序
一陣風,將我們吹進了西班牙 李立亨
關於西班牙文創作,來自哥倫比亞的馬奎斯,用《百年孤寂》引領我們進入「魔幻寫實」的全新領域。關於西班牙,我們知道塞萬提斯的《唐吉訶德》,總結並創新了歐洲的騎士遊俠文學。
因為達利筆下變得像軟糖般的鐘錶和教堂,「超寫實主義」畫風具體了起來;畢卡索,是的,畢卡索這位二十世紀繪畫史一定要專章討論的畫家;還有,還有高第永遠在興建當中的聖家堂。這些人,都來自西班牙,他們都代表過去的美好時光。透過畫作跟文字,我們還在享受西班牙精采的文化遺產。然而,西班牙的「現在」呢?
今天的,和昨天的西班牙
關於「今日西班牙」,我的知識啟蒙自派德羅.阿莫多瓦的電影。
「我的母親」裡的媽媽要幫兒子找回父親,最後才發現爸爸已經變性成了女人。「悄悄告訴她」裡,植物人美女因為痴心看護的愛與肉體,竟然不可思議的甦醒過來──西班牙人的思考邏輯,真的,真的跟我們不一樣。
開啟我對於西班牙人的面對面接觸,則來自十年前在紐約大學唸書的回憶。
當時,我特別喜歡去「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因為,只要繳二十美金的學生年費,你就可以不限次數進去看畫,進去它的一大一小電影院看精采的專題電影展。
已逝的現代音樂大師約翰.凱吉,有次要在他們的花園辦露天音樂會。就像歌迷想要參加簽唱會一般,我早早就去排隊,想要找個近一點的位置,親炙大師風采。
我在開放前三小時就到了現場,櫃檯小姐看我實在站太久了,開始跟我聊起紐約的天氣、紐約的博物館、紐約貴得要死的日本料理。終於等到要進場了,她嘆了口氣說:「我這個工作真不錯,又可以看展覽,又可以聊天。我的老闆真不錯,他付錢讓我邊聊天邊工作。」
看到她這麼健談,這麼風趣,而且又有麥芽色的皮膚。即便當時我已經有女朋友,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多問一句她從哪裡來。「西班牙,我從西班牙來,西班牙的巴塞隆納。」她邊搓指甲邊說。
雖然,阿莫多瓦好幾次嚴正聲明,他的電影拍的是馬德里風情,馬德里不等於巴塞隆納。但是,啊,西班牙,我的西班牙,因為那三小時有如沐春風之感的談話,變得真實而可親。十年過去了,現在,因為直接從西班牙文弛譯而來的《風之影》,我彷彿更進一步接近了今天的,還有昨天的西班牙。
一本愛書人的成長傳記
馬奎斯《百年孤寂》所建立起的馬康多小鎮,雖魔幻卻寫實到如真的地步。卡洛斯.魯依斯.薩豐的《風之影》,透過達尼十歲生日從「遺忘書之墓」得到同名書之後,人生所起的變化與種種感受,貫穿而成一本愛書人的成長傳記。
「遺忘書之墓」的管理員說:「有些人就是喜歡把生命搞得很複雜啊!好像嫌這個世界還不夠複雜似的。」達尼從得到這本《風之影》之後,他的人生旅程因為愛情的萌芽與幻滅、知識的開展與挫折,而變得極端複雜。
過去所謂的古典或經典小說,往往透過語言形容和精采對話,配合讀者閱讀過的書籍所薰陶出的知性與感性,獨力建構起自己的想像世界。近代叫好叫座的小說,則得由作者透過知性和感性交錯的筆法,為讀者建立起有如電影畫面與聲音效果的專屬空間。
當讀者大眾的理解能力變淺、旅遊和網路知識取得變得越來越便捷,作者的描繪功夫得變廣,而且還得讓書中人物經歷一般人有興趣卻不一定「了」的事件,這才更能創造持續閱讀的契機。
最近幾年的世界級暢銷書,就和集集獲得全球矚目的《哈利波特》一樣,擁有兩個共通的法則:故事背景年代或文化與現實有點距離,這可以讓作者想像力得以盡情奔馳。他還可以適時將相關聯的小百科知識融入內容,帶給讀者智識的樂趣。形式上面,小說人物的服裝、神情、造型、語氣和對話中的反應,都得到細緻而視覺化的呈現──卡洛斯在書中場景所做的種種細節描述,就讓我們感受到有如欣賞電影般的身歷其境。
達尼因為《風之影》這本書,開始想要尋找作者其他作品。但是,他發現已經有人神祕而有計畫的在這麼做。然後,他開始進行有如推理小說中偵探的工作。一步一步地,作者複雜而不被祝福的愛情,作者和同學成長過程的種種快樂與不堪,還有這些人的現在和過去之間的衝突,讓我們回到二次大戰前的西班牙和之後。
愛情,得不到的愛情,出乎意料的愛情,失而復得的愛情,被從中破壞的愛情。友情,堅貞而被誤會的友情,被挑戰的友情。還有,復仇,慾望,等待中的慾望跟復仇,通通縱橫交錯在這本獲得法國「年度最佳外國小說」獎的作品裡。
揮灑出偉大城市背後的傳奇
因為《達文西密碼》,全世界超過二千萬人,接觸到中世紀繪畫奧妙的蛛絲馬跡。因為《追風箏的孩子》,歐洲和亞洲的愛書人,在不同語言的字裡行間,共同感受到穆斯林世界的幽微與溫暖。
通過《風之影》,一個愛書人的成長傳記,一段由書所引發的推理與愛情探索旅程,將現代城市背後還有許多傳奇的想像,揮灑出無限的漣漪。卡洛斯筆下的西班牙人和西班牙事,詩意而且充滿活力:
在那個逝去的年代,童年的結束,就像西班牙國鐵局的火車一樣,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父親堅持地說道,嘴角還泛起一抹神祕的微笑,八成是從大仲馬的某本小說理學來的花招。
為了強化自己的貴族形象,巴賽羅每天都是一副十九世紀的紳士打扮。
您知道,她甚至學會打毛線了,她還告訴我,再也不做西蒙波娃式的打扮了。
這段時間真難熬,我不由得沮喪了起來,總覺得這一天似乎比《卡拉馬助夫兄弟們》還要漫長。
我定定望著她,就像看著一列離站的火車。我這才驚覺,自己已經過了兩天漫步在雲端的日子,這下突然回到了現實世界。
命運往往就躲在生命的角落裡徘徊著,就像小偷、妓女和賣彩?的小販一樣;這是三種最常出現在你眼前的人物。但是,命運不會挨家挨戶敲門,必須自己去尋找才行。
雖然沒有照片,但我們看到西班牙人文風景的另一面。雖然沒有影像,人物的一顰一笑卻彷彿就在我們眼前。因為《風之影》,我們在巴塞隆納的霧與陽光之中,和一個愛書人一起因書,而走上探索愛情和友情的旅程──好看的小說,永遠讓人掩卷嘆息,並因此想到生命中種種的美好。
它多了溫柔,真的
許多人說,現代人專看輕薄短小的文章。許多人說,小說,特別是長篇小說已經沒有市場。但是,《達文西密碼》和《追風箏的孩子》的叫好與長銷,已經證明了台灣讀者的閱讀潛力和品味。開發英語系以外的閱讀世界,更讓我們得已走入寬廣的文學宇宙。
我們在《風之影》每一個章節,每一個驚喜和出人意料的發展中,都可以感受到有如「盒中有盒」的期待與樂趣。小說的長度,在此時,變成我們殷殷期盼故事不要那麼快落幕的保證。
四十出頭的卡洛斯,寫過兒童文學和青年小說。年輕時的廣告界工作經驗,讓他的小說節奏暢快。西班牙的文化血液,以及寫過舞台劇的筆觸,讓他書中的人物跟場景,既有異國風味,又有眉目清楚的當代感。因為他的《風之影》,我們彷彿被這一陣「風」,吹進了西班牙。幾年前,我終於到了西班牙。朋友跟我說,西班牙咖啡有三種:黑咖啡,咖啡加一點糖,咖啡加很多糖。外地人直接喝黑咖啡的話,很可能馬上就會領略到「死人要是喝了也會爬起來」的勁頭。
當時,我選擇了讓死人復活的口味,並且回味至今。現在,《風之影》把我帶到在西班牙喝咖啡的境界。差別之處是,它多了溫柔。真的。
(本文作者為「台北藝術節」藝術總監、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講師)
傳奇,從「風之影」裡走來 范湲
狂潮再洶湧,總有浪起時。
傳奇的興起,沒有公式,也沒有祕方。
《風之影》籠罩全球書市前,在西班牙書店的角落裡沉寂了好幾個月。然而,許多書店老闆愛上了它,更多愛書人迷上了它,於是,靠著讀者口耳相傳以及媒體的高度評價,出版社沒有花錢做行銷,《風之影》卻出乎意料地在問世數月之後,悄悄衝進了暢銷書排行榜冠軍。更令人驚奇的是,《風之影》二○○二年起進入暢銷榜前十名,四年過去了,封面換新了,還附了原聲帶CD,它仍然穩坐暢銷榜前十名。
口碑,是最有說服力的行銷。《風之影》在德國甚至獲得前外交部長費雪大力推薦;他自承一天半之內手不釋卷讀完這本近六百頁的小說,因為實在受不了誘惑!此話一出,當然把《風之影》德文版送上了暢銷榜冠軍寶座,不久後,熱賣超過十萬本!接著是英、美書市,同樣是捷報連連……
暢銷數字一長串,後面接的都是零,其實是很枯燥的;假如一個文學傳奇只有數字能講話,那只是聳動,而不是感動。
有人稱《風之影》是席捲全球書市的超級颶風,我倒覺得它像是徐徐微風,拂過千千萬萬讀者的心靈,喚回了塵封已久的文學回憶,也喚醒遺忘了閱讀樂趣的靈魂。作者魯依斯?薩豐(C. Ruiz Zaf?n)說過,這本小說是特別為愛書人以及忘記自己曾經熱愛閱讀的人而寫的。能讓全球數百萬人著迷,絕非偶然。事實上,《風之影》具備相當豐沛的暢銷元素:神祕疑案一件接著一件、顯赫家族的樓起樓塌、終究還是凋萎的悲情苦戀、接二連三的驚人發現,加上復仇和謀殺……在一九三二年到一九六六年間那個朦朧、有時甚至令人厭惡的巴塞隆納,構築了一段錯綜複雜、愛恨交織的故事。
遇見文壇巨擘,回歸古典文學
促銷新作品時,大師的名號是包裝一本書的最佳「名牌服飾」。例如,一本著墨於心理描寫的奇幻小說,或許就可以說是「托爾金遇見卡夫卡」吧!兩位大師相遇已經夠震撼了,《風之影》更駭人,簡直就像一群文壇巨擘的下午茶聚會,馬奎斯、安伯托.艾可、波赫士、愛倫坡、大仲馬、狄更斯……各自隱身在不同的場景背後:杳無人煙、危機四伏的迪比達波大道,儼然是愛倫坡的傑作;古老建築內隱藏著迷宮般的「遺忘書之墓」,這是非常波赫士的想像力;大仲馬式的懸疑筆觸貫穿全書;而言語刁鑽幽默的費爾明,頗似狄更斯筆下的人物。在此特別一提費爾明,因為這是《風之影》裡最讓我傾心的角色,我想,許多讀者或有同感,他是全書最精采的人物。我在美國譯完《浪漫騎士唐吉訶德》之後,馬上著手準備翻譯《風之影》,重讀這本小說時,彷彿又看見了另一對勇於冒險的主僕,只是場景換成了二十世紀的巴塞隆納……
向眾多大師借力,如何恰當地使力,對作家的功力是一大考驗。關於這一點,魯依斯.薩豐的傑出表現,獲得歐美書評家一致讚賞。魯依斯.薩豐師法文學大師,巧妙地融合了各家精髓,寫出了「小說中的小說」。此外,獨鍾古典小說的魯依斯.薩豐,文字素養極佳,對此加分不少。
幼時愛說鬼故事,成年不忘文學夢
我總覺得,魯依斯.薩豐就是那種天生的鬼才作家。
魯依斯.薩豐坦承,他從小就喜歡講鬼故事給其他小朋友聽,但這可苦了他母親,因為聽了鬼故事的小朋友們晚上嚇得睡不著覺,有些媽媽們氣不過,隔天就來找這個小鬼頭的母親理論……一身反骨的魯依斯.薩豐,卻被父母送去唸教會中學,可想而知,學校的老師和神父們肯定看他不順眼。大學唸了新聞系,根據他自己的說法,全系只有兩個老師還算正常,其他的都在胡說八道。大學畢業後,最想做的事情是拍電影,可惜?經驗?人脈,更欠東風!電影夢沒著落,只好進廣告公司,因為那是另一個可以和影像為伍的工作。魯依斯.薩豐在廣告界做得有聲有色,八年之後,他坐上了收入、頭銜皆傲人的創意總監。然而,當年那個愛說鬼故事的男孩又回來了。他告訴自己:不該再這樣浪費生命了,他要寫作。一九九一年,他向老闆提辭呈,老闆向他提加薪。他揮揮衣袖,瀟灑地走了。所有的同事卻認為,他一定是瘋了!
辭職兩年後,魯依斯.薩豐以處女作《白雪王子》獲得著名的「艾彼德青少年文學獎」(Premio Ebed?),暢銷二十五萬本,並譯成多種語文。隔年,他決定移居洛杉磯,因為那是從小就有的夢想。定居洛城後不久,他替自己的創意找到了舞台。魯依斯.薩豐參加了好萊塢影藝學院每年舉辦的劇本甄選,成了最後決選作品,接著,工作機會多得不知如何選擇……
電影編劇做了幾年之後,說故事的慾望再次向他招手。但是,他已經不想再碰青少年小說了。這一次,他決定寫一本給大人看的小說。
長篇巨著的格局,中篇小說的節奏
閱讀經驗有助創作,工作、生活何嘗不是!魯依斯.薩豐的敘述文字洗鍊而簡潔,我想,除了大量閱讀之外,多年的廣告人歷練應是頗有助益。《風之影》厚達近六百頁,在出版品講究輕巧的今天,算是不合時宜的「巨著」。越是困難之處,越能表現才華。魯依斯.薩豐把《風之影》拆成了幾個中篇,文字節奏始終生動而緊湊;情節交錯安排,看似複雜,但頗具層次感,彷彿俄羅斯娃娃,驚奇之內另有驚奇……
此外,魯依斯.薩豐特別側重以「影像」強化文字,讀小說彷彿看電影;某些情境描寫甚至加入了色彩、氣味等元素,有助增加讀者的臨場感。總之,魯依斯.薩豐的文字,「表情」非常豐富,講究聲韻和諧;在《風之影》中,人物和文字都是參與演出的要角。因為它們的精湛演出,讓我們得以重溫閱讀小說的單純樂趣,彷彿又回到了兒時看故事書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