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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大衛發現不尋常的景象,頓時停住腳步。
最近報紙說斯德哥爾摩出現成千上萬的老鼠,但他沒親眼見過一隻,直到當下,三隻在眼前,在艾瑞克橋的正中間,一隻大鼠和兩隻小鼠,在人行步道上繞圈追逐。
牠們咧嘴嘶鳴,一隻小的咬住大鼠的背。大衛後退一步,仰頭不想看。有個老先生站在老鼠另一側幾步遠的地方,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場搏鬥。
兩隻小的體積如幼貓,大的約有雛兔那般大。牠們光禿禿的尾巴拍擊柏油路面,大的那隻尖聲哀號,因為另一隻小的正撲上前抓住牠的背。鼠毛瞬間滲出一片深污的血痕。
牠們是牠的孩子,牠的幼鼠?
大衛舉手摀嘴,忽然反胃。抽搐的大鼠將自己從一側拋到另一側,想甩開那兩隻小的。大衛從未聽見老鼠哀叫,從不知牠們的叫聲竟如此淒厲。大鼠的哀號聲可怕至極,彷彿垂死的鳥哀啼。
另一側又駐足了幾個人,大家跟著廝殺的老鼠移動,有那麼一會兒,大衛還以為大家圍聚著是為了觀賞某種事先安排好的活動。鬥鼠。他很想掉頭走開,但走不了。一方面橋上的行進速度緩慢,二方面他就是無法將視線從老鼠身上移開。他很想留下來,看看最後會怎樣。
突然,大鼠全身僵直,尾巴高高豎起。兩隻小的扭動,鼠爪耙著大鼠腹肚,撕扯牠的肌肉時,兩顆小鼠頭前後抽動。大鼠踉蹌地爬到橋邊的欄杆下,重心不穩,翻了個跟斗滾到橋下。
大衛望向欄杆,及時見到牠落水。橋上熙攘的交通掩蓋了三隻老鼠掉落漆黑水域的聲音,濺起的水花在街燈下點點閃爍。就這樣結束了。
行人繼續上路,邊走邊談此事。
「從沒見過像這樣……這麼熱的天氣……我爸說他……頭好痛……」
大衛搓揉太陽穴,走向橋彼端。對向的行人與他目光相迎,怯怯地笑,彷彿他們也參與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從一開始就站在那兒目睹一切的老先生從大衛身邊走過,大衛問他:「不好意思,請問……您也會頭痛嗎?」
「對,」老先生拳頭頂著太陽穴回答,「痛得要命。」
「我只是好奇。」
老先生指指柏油路面上沾著鼠血的灰色污跡,說:「或許牠們也是頭痛欲裂,所以才……」他打住話語,看著大衛,「你上過電視,對吧?」
他繼續往前走,空氣盤旋著無聲的驚恐。狗兒吠鳴,路人比往常更疾行,彷彿亟欲逃避某種逼近的東西。他快步走向歐登街,掏出手機撥了依娃的號碼。走到電車站時依娃接起電話。
「嗨,」大衛說:「妳在哪裡?」
「剛上車啊。大衛,媽媽家也一樣,我們到她那裡,她想關電視但關不掉。」
「這下麥格納思可高興了。依娃……我不知道,不過……妳今晚非得去找妳爸不可嗎?」
「怎麼這麼問?」
「嗯……妳的頭還痛嗎?」
「是啊,不過沒痛到無法開車,別擔心。」
「沒有,我只是覺得……很不安,妳沒這種感覺嗎?」
「不會啊,沒這種感覺。」
歐登街和斯韋亞路交叉口的電話亭裡有個人猛甩話筒。大衛正想告訴依娃老鼠的事,電話就斷線了。
「喂?喂?」
他停住腳步,重撥號碼,就是無法接通。只有靜電的爆碎聲。電話亭裡的男人掛上電話,咒罵幾聲後離開亭子。大衛想關掉手機,重新開機,但怎樣也關不掉。額頭淌下一顆汗珠,落在手機鍵盤上。電話摸起來熱得異常,彷彿電池溫度急遽竄升。他壓住關機鍵,一切如舊,螢幕仍亮著,電池顯示甚至增加了一格。九點零五分了,他小跑步前往「諾拉•布魯恩」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