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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文藝] 我們之間

我們之間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雷倩倩 您是第1294個瀏覽者





作者:約翰.麥克坎納
原文作者:John MacKenna
譯者:嚴西
出版社:凱特文化
出版日期:2010年10月06日






我活在這樣的愛裡,給我溫暖,若說我有任何遺憾,

那就是我無法向任何人訴說我倆的事…

 


他是堅持自我的建築師,沒有名利慾望,只想為周圍的人帶來平凡的幸福,然而,真正的生活並非像一張設計藍圖,得以隨時勘驗、修正,反之,每一念頭、每一思慮都決定了自己的下一步。

  



一場車禍,讓他失去了妻子貝絲,也被迫承認婚姻早已不睦的事實——一旦結構有異,即便外觀仍在,建築本體同樣已有改變。他獨自撫養女兒珍,並正視與鄰居婦人凱特的越線情感,兩人的卻始終若即若離、未有進展,直到突如其來的謀殺案帶走珍的性命,彷彿也帶走他的。男人心中隱晦的情緒被逐一掀開,他失去了傷痛之能力,女兒的死既是生命的超然,又是另一種存在的方式,而橫亙於他和凱特之間的空白,究竟來自尚未復原的傷痛,或是另有難以跨越的距離?

  


本書中,作者同時處理了親情、愛情和友情之間的失落與背叛等等複雜情緒,情感世界的架構與建築法則大相逕庭,透過詩意的文字,細細鋪陳男人迂迴曲折的內在思緒,像規劃一個內部結構龐然複雜的感情建物,在輕盈簡白的外緣敘事下,細膩描述了人的內心脫軌、迷離的情感世界,令人不禁反思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該如何界定,或者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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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1


1.


  十七年前,某個十月底的午後,門鈴響了,我去應門,看見了兩個穿制服的警員。我認得其中之一,中年那位,他常在鎮上巡邏,似乎也認得我。不過,有可能是因為他做這行夠久了,所以不時散發一股親切感,至於另一位年約二十五歲的年輕警員,就無法讓人感到自在。

「不是我幹的。」我說完便逕自笑了起來,但他倆都安靜無語,我的直覺馬上告訴我,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你介意讓我們進去嗎?」那位面熟的警員開口了。

「當然不會,請進。」我讓他們走在前頭,請他們到廚房,珍在裡頭,坐在一個懶骨頭上看卡通。他們一看到有個三歲小孩,突然顯得遲疑了起來,好像覺得這不在他們的計畫中。珍對兩名警員微笑,然後繼續看電視。

「我們可能得換個地方」面熟警員建議,一面朝珍點點頭。

「好啊。」我帶兩人到一個向光的房間。

「你在家工作?」

「我是建築師。」

「喔對、你蓋了那座在磨坊旁邊的新醫院?」面熟警員邊說邊露出微笑。

「對。」

「你可能需要坐下。」他說。

「肯定是壞消息。」

「對、恐怕是。」

  我們隔一張柳條桌坐著,另一位警員留在廚房,和珍聊著卡通。我聽見他說他家裡有個小男孩,五歲,他問珍幾歲……

  「三歲多很多,我媽媽說的。」

  「我想一定是多很多、很多、很多、無敵、超級、不得了的多。」年輕警員說。

我聽見珍笑了起來,然後年輕警員把警帽戴在她頭上,她靈巧地舉手敬禮。

「是關於你太太的事,」面熟警員說,「但我得做一些確認。」

他唸出筆記本上所記的牌照號碼和汽車型號。

「是她的車嗎?」

我點頭。

「她是金髮?」

「是。」

「主幹道上發生一起車禍,」他說,「是她的車和一輛貨車,很嚴重。」

「她應該是在回家路上。」我說,「通常大概二十分鐘後會到家……」

他點頭。

「有多嚴重?」我問。

「非常嚴重。」看他聳起肩我就知道了,同時還看了我一眼,然後隨即將眼神瞥開,我知道那指的是最糟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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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著戴,反著戴,」珍在廚房裡嚷著,我看見那年輕警員轉過頭上的帽子,把帽舌朝後向下壓,做鬼臉逗珍笑,她像花栗鼠般露出了牙齒。



珍咯咯大笑,突然間,年輕警員抬起頭,和我四目相交,突然臉就紅了。



「我得確認是她,或該做其他的事?」我說。



「對,」面熟警員說,「先等你把一切打點妥當──不一定要馬上去,等你完完全全準備好也行。我們會帶你去郡立醫院,你太太、貝絲就在那裡。他們把她帶去那兒了。」



「好。」



「我們會載你去。」



「你們非載不可,」我說,「貝絲把車開走了……」



「對。」



「啊、我真蠢!我得找人照顧珍……」



「我們可以幫上什麼忙嗎?」



「沒關係、我會打電話安排,」我一邊說一邊站起身。「我朋友就住在這條路上,凱特會照顧珍,還有、我最好也打電話給貝絲的父母……」



「不過你知道的、最好等到確定是她再說……我不是在給你不必要的希望,只是……最好先確定了再打電話,這麼說吧,先別把事情搞大……」



我點點頭。



當晚,珍在她房裡酣然沈睡時,我醒著躺在床上,回想這幾個鐘頭所發生的事——



十五個小時前,我和女兒一起站在前門,看著貝絲踏進車內,然後開車去上班。



十三個小時前,我騎著腳踏車載珍去幼稚園。



十個小時前,我去接珍回來,一起吃了午餐。



七個小時前,我開始準備晚餐。



六個半小時前,門鈴響了,一位面熟的警員和另一位年輕警員走樓下走廊。



一個小時後,我確認了貝絲的屍體。



再過一小時後,我開始打電話——貝絲的父母、她的姐妹,我媽、我老哥、朋友,還有貝絲公司裡的同事……



之後我抱起珍,她臉上掛著微笑,睡得正甜,我順著路從凱特家將她接回,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然後,電話開始響了,布萊恩和凱特夫婦也特地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直到後來他們走了,我關掉屋裡的燈,拔掉電話,上樓回房,眼望一輛輛試著轉進我家院子的車,聽著外面的聲音,隱約聽到人們在猜想我大概跑到別處過夜了。



我數著還剩下幾個鐘頭,幾個鐘頭過後,房子會漸漸擠滿貝絲的家人、我的家人、朋友和鄰居,大家都想幫忙,都想讓我知道我並不孤單。我躺回床上,珍惜這僅剩的幾小時,或許未來幾週,我只有這幾個小時能保有隱私了。



而我也想到其他日子和其他時刻,遠遠回到早已逝去的夏日,回到復活節前,回到年初。還有那些不愉快的時刻、日子、星期和月份,那時貝絲和我正試著為這段不適合彼此的婚姻尋求解決之道。記得我們展開激烈的冷戰,因為我們都不希望讓珍不小心聽見彼此的對話。幾週後,當我們都在家時,漫長的夏日就足以令人疲憊不堪了,甚至光是去想和對方相處,都覺得沈悶悽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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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去年,我們去了一趟阿姆斯特丹,貝絲一直想去那兒看看。她想做的事情我們都做了,像是造訪「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她看哈沙姆(Jan van Huysum)的《花卉水果靜物畫》時,整整二十分鐘都在驚呼,我只能在一旁逗弄著珍,接著我們又前往參觀「熱帶博物館」和那堆殖民帝國掠奪來的蒐藏品。



將此話脫口而出真是大錯特錯。



「你最好把你的政治立場留在家裡。」貝絲說。



「才不,我第一個打包帶來的就是這個。」



「這是文化。」她說。



「噢、我還以為這只是從別人那裡偷來的東西。」



「心胸狹窄的人永遠不會變……」



後來我們倒是在「梵谷博物館」達成共識,過了一個閒適的下午,以我們的標準來說,就是趁珍在我背上睡覺時,逛著一間間展覽室。



不過隔天上午在「安妮法蘭克之家」,又讓我們意見分歧。



「這實在很讓人提不起勁,」我做出提議時,貝絲說,「珍一定會覺得很無聊。」



「她看梵谷都能呼呼大睡,這沒啥好奇怪的,她會撐過的。」



「安妮法蘭克不一樣。你為什麼總對這種陰沈的東西感到著迷?這城市裡有太多生動、繽紛又美麗的東西,我們卻選擇來這裡,一個死氣沈沈的地方……」



然而一踏進安妮法蘭克之家,真的什麼都不對勁。那兒真的沒什麼好欣賞的,屋裡太熱,排隊隊伍很長,人們移動得太慢,簡直會讓人得幽閉恐懼症。



「我猜大概就是這樣吧,」我說,「幽閉恐懼症應該就是這種狀況。」



「你還真是自作聰明,」貝絲噓我,「這裡簡直讓人窒息,我完全不想待在這裡。」



「那妳比較想在外面等我嗎?」



「我才不要像妓女一樣在人行道上站一個鐘頭。」



「妳會很安全的!」



「我就料到你會這麼說……」



「拜託、貝絲,看在老天份上,大白天的,街上都是人,再說,這裡也不是紅燈區。」



晚上我們在博物館區的餐廳吃飯,風是暖的,食物很棒,所有事情都很美好。



「這個假期開心嗎?」貝絲問我。



「嗯、很開心。」



「只有在這種地方,我才會知道自己有多懷念都市生活。」



「很難度個假就判斷一座城市吧?」



「當然,但你總是會知道一些事。總之,像我就會知道。我知道自己想住在這種地方,這裡有很多令人陶醉的事物、充滿活力,這裡是有生命的!」



「還有妓女。」



「很幽默……難道不想你住這裡?如果只是短短的兩到三年?你可以在這邊接點工作,獲得一些新靈感,脫離在愛爾蘭小鎮上日復一日的生活。你可能會因此成功,可能因為這個改變,讓你做出偉大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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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興趣做出偉大的設計。」



「你有的,每位建築師都會有興趣。我遇過的建築師都想做出讓全世界景仰的東西。」



我放聲大笑。



「你幹嘛這樣?」貝絲問我,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你為什麼要這樣笑我?」



「因為妳在教我建築師應該想些什麼。」



「所以呢?」



「所以我在告訴妳,並不是每一位建築師都想要那些。我很清楚地說了『我不想』,我告訴妳一些事,但妳不信,妳沒有仔細在聽我說話,所以我才笑了。」



「所以你意思是說,你不相信搬到這樣的城市會讓你更能發揮想像力、讓你用更純熟的角度去看待生命、或讓你更有機會設計出名留青史的東西?」



「對、這就是我要說的。」



「你是胡說的吧……」



「我才不是胡說八道。我只做小規模的東西,只在我熟悉的景物中做事,只接受我生長之處的人的工作。我就是著麼做事的。」



「這就是為何你的建築總是……我不知道……總是……」



「總是只值那個價碼?」



「不是這個,」貝絲說,「我覺得這就是為何你會落得為同一種人工作、做同樣的事的狀況,這也是為什麼你沒打進大眾市場、為什麼沒人請你和都柏林建商合作的原因。我的意思是,你不想看到自己的下一個作品登上雜誌封面,然後出現在阿姆斯特丹機場的書店裡,你是認真的嗎?」



「我當然想,但也得是我想蓋的建築才行。」



「那你是沒企圖心囉?」



「要看妳怎麼定義企圖心。我有企圖想設計出好的建築物、設計出更好的建築物。我有企圖要做出人們覺得有意思、有挑戰性的東西,還有人們會喜歡的東西。我有企圖心要一直做下去……」



「你說的是過程,」她打斷我,「我指的不是過程。你說的東西每個建築師都得做,我說的是更有意義的東西。」



「跳出框框去思考?」



「對。」



「專注於終點?」



「對。」



「找出有前景的市場?」



「對。」



我的諷刺起不了作用,或者完全遭到忽視。



「狗屁、這和設計根本沒關係。」



「當然沒關係,如果你所謂的『重點』和『市場』就是去當地學校頒頒獎,或是規劃當地足球場的更衣間,那就沒關係。你限制你所處的環境,就限制你的能力。住在這個城市,所有的歷史、文化和細膩的深度都會改變你的視野。」



「但我實在不感興趣。」我嘆了口氣。



「每個人生命中都會遇上一些機會,那正是捨棄某些東西的好時機。」



「但是同樣的,我們生命裡也有些東西是我們『永遠』都不打算捨棄的。」



「我想是因為你怕這個世界。」貝絲說,我從她的眼神得知她是認真的。「我想你是覺得在小池塘裡,當一尾大小試中的魚是很安全的,但如果有別的魚跑來這個池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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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聳肩,我知道她確信自己是對的,如果我繼續解釋落地生根、生活背景的事,或辯稱我相信事情只要某個小地方有意義,去到任何地方都有意義,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如果我安於在一個小鎮,暫時當個初級律師,這又能帶我去哪?」貝絲問,「帶給我挫折、苦悶,或讓我認為星期六晚間鎮上廣場的口角就是畢生職志?如果我只是安於我所知的,想的只是對我而言舒適的狀況,那我會永遠留在那兒,不斷地繞圈,欺騙自己人生就是這樣。而這正是你在做的,你因為恐懼、因為沒自信的思想程序侷限了自己,你不需要這樣……」



「我不可能和妳一樣的。」我說。



「不是、而是你可以成為另一個你。如果你永遠不試、永遠不考驗自己、不給自己一點壓力,你怎麼瞭解你潛藏的力量或是知道你究竟是誰?」



「這聽起來像勵志書上的話。」



貝絲用力將叉子放在盤子上。



「你又來了,你不贊同的事就非批評、諷刺一下不可。」



「但真的是這樣啊,」我說,「這聽起來就像『活出精彩生命』的妙招,或其他類似的狗屎……」



「你是怕失敗嗎?」貝絲問。



「不,」我說,「根據妳的說法,我一直都和失敗在一起。」



「我沒那樣說,我只是單純地在問你問題。」



「好,」我說,「換我問妳,如果我設計都柏林、倫敦或阿姆斯特丹的房子,妳會高興點嗎?」



「我覺得你會比較高興。」



「妳怎麼會這樣想?」



「人本來就會冀望更多,這是我每天在工作中所看到的。有時候是展現企圖心,有時候會變得貪婪,但無論如何,總會想要得到更多。」



「那或許我沒資格當人吧……如果我更成功,妳會比較高興嗎?」



「會、我會為你高興。」



「妳也會高興?」



「當然,我一向都會因為任何人發揮了潛力而開心。」



「難道我沒有嗎?」



「我覺得你沒讓自己發揮,我覺得你沒有盡力延伸自己的極限。你做的第一件設計是什麼?是你兒時同伴的房子!你現在做的是什麼?你兒時同伴的店面!在剛起步時,蓋棟房子確實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但到了現在,你卻還在做相同的事……那些和你一起上大學的人都已經越爬越高了,只是你沒看到罷了。」



「我可以留住我的客戶。」



「街尾的雜貨店也能,但它的顧客和超市的顧客,終究是不一樣的。」



「但都是特別的顧客呀。」



「或是失敗的生意……」



「所以,」我說,「這些會把我放在適合的位置。」



「不,是你決定你的地方是哪裡,然後你會接受或是尋找別的地方。我不能把你放到哪裡,也動不了你,我能做的只是激勵你。當我換公司之後,我知道自己更滿意工作狀況了,我知道自己願意去承擔風險。我知道很多人等著看我跌個狗吃屎,很多人覺得我野心太大,但這都無妨,我不管這些。我做我認為對自己最好的事,不是那些讓我安逸的事,而是會激勵我的事。即便我失敗了,這些事情仍會試煉我、讓我的內心變得更強壯。」



「誰說的?」



「我說的。」



「好吧、那麼…」我笑了起來,「那肯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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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們最後一次談論我們倆和我們的生活,是在車禍發生的十天前。那時我們吃過晚餐,在廚房洗盤子。



貝絲說我該去買輛車,這話她在一個月內提了不下十次。



「我不需要車,」我說,「我有腳踏車了。」



「等到了冬天,你騎腳踏車在雨中載著珍,她得一路又濕又冷地到幼稚園上課,這你可滿意了吧?難道你沒想到,你堅持不讓我買第二輛車,其實是拿女兒的健康冒險嗎?」



我放聲大笑。



「我沒有拿女兒的健康冒險!以前冬天我走路上學,妳以前冬天也走路上學,妳這是在小題大作,也不可理喻。她是個正常、健康的小孩,而且喜歡坐腳踏車。」



「誰說的?」



「我說的,妳若不信就問問她。去啊、去問問她…」



「我才不要拖她下水。」貝絲說。



「那好、這樣的話,妳不問主要目擊者,妳就永遠沒法知道,對吧?」



「為什麼你總是迫不及待要拿我的工作開玩笑?我從來不會這樣對你。」



「只是開個玩笑,庭上。」我說。



「還有、為什麼你總愛反對我的意見?」



「如果我需要車,就會弄台車來。」我嘆了口氣,「不過擔心珍暴露在新鮮空氣中會有危險,這想法太可笑了。這在法庭上站不住腳,就連妳也壓根不會想爭辯。我讓珍穿得暖、我小心騎車、我照顧她……如果認為我不用心,這實在不公平。」



「你又來了,你說的每一件事都企圖貶低我,法庭、目擊者、法官,所有東西。」



「我可沒說法官。」我心虛地回應。



貝絲來到我面前,怒目直視著我的雙眼。我從她眼裡看到挫折、憤怒,還有悲痛。



「你為什麼這麼恨我?」她問。



「我一點也不恨妳。」



「那、就是討厭我。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這跟討不討厭無關,比較像是失望。」



「對我?」



「不是對你,是對我們。對我們的關係和彼此難以相處的問題感到失望。妳一定也不滿意我們之間的大小事吧?」



「是不滿意。不過我會試著讓這些事變好。」



「但這方法似乎沒用,對吧?」



「那你要我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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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多常吵到這種地步,吵到總有一方會把問題丟給對方?我們又多常等著答案,期望聽到對方說出我們心裡想的事?總之,我和貝絲都沒勇氣說出心裡的話,反而在問題核心外打轉,尋找一種折衷的真相,讓事情變得簡單,我們才能因此擺脫責任,不需承擔婚姻演變至此的羞慚。



  這次也是這樣,但我把問題推往另一個地方。



「錢和車、還有各種東西都不能換到更好的生活。」



貝絲轉身走開,但在門廊停下腳步。



「這真是低劣、齷齪、骯髒的笑話,」她說,「我從沒試圖用錢去買你的感情,這也買不來,就算真的想這麼做,此生我也無法賺到足夠的錢……」



當時她說完便踏出門,走入花園。一如以往,這次爭執又毫無結果。



我躺在床上,願她安息,若有天堂,我希望她在那裡有棲身之所。之後我試著回想兩人的歡樂時光,但回憶卻少得令人驚愕,就僅有我們相遇那年、結婚那年和珍出生那年,這就是全部了。六年內只有二十八週的歡樂時光,這不足以讓我悲傷、不足以讓我暗自掉淚、更不足以讓我失眠。



我在徹底漆黑中醒來,隨即進入警覺狀態,就像你確定有人走進房裡似地,或是像在一片死寂的深夜裡,電話突然鈴聲大作,你的感官就立刻全然甦醒。有一瞬間我以為是貝絲打開了前門,她一定是因為開會或工作繁忙才會晚歸。但很快地,此念頭才一出現,我就想起她已經死了,我親眼看到她躺在太平間,一旁有護士、殯葬業者或其他負責相關事宜的人,盡量將她的身軀恢復原樣。



醒來後我躺在原處,傾聽窗外的黑夜。先有細微聲響,然後是遠處傳來較為響亮的牲畜叫聲,之後又是小小的聲響,像是動物活動、畜棚騷動後又平靜了下來,狗兒的叫聲慢慢平息,最後恢復了寧靜。



躺在黑暗之中,周遭景物慢慢在漆黑中浮出輪廓,我覺得鬆了口氣,同時有一股罪惡感遍布全身。這幾個月來,坦白說,是這幾年來,我一直假裝自己還想挽救兩人生活,現在一切結束了,命運給了一個我們都不能或不願給的答案。我想像躺在這裡的是貝絲,倘若死的人是我,她會不會也有這種微妙的解脫感。



我從未鼓起勇氣說出心裡的話,無法坦白告訴貝絲——其實我對那種生活毫無眷戀。我對內心的解脫感到自責。所謂的放鬆,來自於我逃離了十二個小時前完全無法逃離的事,而罪惡感則是因為我自由了,她死了。



隨後我再度入睡,夢見大學時交往過的女孩。我們坐在戲院的狹小座位上,她吻著我,之後兩人沿著空曠的大街走去,街角處,有音樂從酒吧傳來,不過我們選擇轉進小巷,進入漆黑的老舊墓園。推開大門,鉸鏈發出鏽蝕的聲響,之後穿過墓碑,朝一張平坦的大石桌走去,刻在上面的往生者姓名和生卒年月都已褪落。我躺上這張紀念桌,女孩跨坐在我身上,當她俯下身吻我時,我隔著T恤親吻她的胸,接著我又醒了,聽見樓下房間裡傳來珍的聲音。



「戴反了啦。」她說完便笑起來,開懷地咯咯笑,我知道她在說夢話,便笑著再闔上眼睛,但大學的女孩已經不見了,墓碑也消失了,於是我知道自己該起床做該做的事,為接下來的一天作準備。



我清潔完浴室、刷洗過廚房的地板、烤麵包、沖咖啡,然後站在廚房,看著黑李木籬笆上的天空破曉,那時不過才六點半而已。



之後我拿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坐在餐桌旁,查查電話留言,共有十一則——『你還好吧?』『聽到這消息我很震驚。』『我真的很難相信。』『你還好嗎?』『需要什麼幫忙,儘管開口!』『這種時候我不知該說什麼。』『你會好好的吧?』『你在家嗎?』『明天去看你。』『我們很關心你。』『沒事的』……



珍站在走道上,抱著她的泰迪熊,睡眼惺忪,皺著眉。



「現在是今天還是昨天?」



「今天,親愛的,現在是今天。」



「現在很早嗎?」



「對啊,很早。」



「戴著帽子的好笑先生在哪?」



「回家了,回他小兒子的身邊啊。」



「他很好玩。」



「對啊,他很好玩。」



「他會再來嗎?」



「我想不會。」



「他真的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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