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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指尖的漣漪》作者:唐霧【完結+番外】補於45#

番外-從西(二)

    柳茗雅在一家西餐廳找到了一份服務員的活兒,她謊報了年齡,這個並不難,她說服了哥哥幫忙,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了。

    比起循規蹈矩的普通全日製中學,她覺得自己更適合夜校。雖然辛苦了點,但是她感覺到很充實,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開始幾天,她總是心翼翼的,她不能確定,這些來西餐廳消費的有錢人,有沒有他們家以前的朋。

    這樣的想法有些自大,她控製不了自己的思維,每當她謹慎地為客人引路或者端完盤子之後,她都會忍不住對自己冷嘲熱諷一般,讓自己發熱的腦袋降降溫——在她自以為是地把自己想象成鑽石之前,是否考慮過,也許,在別人眼,她也隻是夾在鑽石堆中的土豆而已。

    日子慢慢過著,生活上總有不如意的事情,柳茗雅所經曆的五年,困乏又簡單的規律的數個三百六十五天,顯然還不夠她應付這些是是非非。她把一切都想得太輕鬆,以至於出事時隻能手忙腳亂。

    有些事情哥哥能幫襯,比如找工作、聯係好的學校的事兒,有些事情,卻是他挨不到邊的。她的自理能力這些年提高了不少,也是僅限於在監獄那樣的公共環境中,出來自己當了自己的家了,才發現原來不如意的事還是很多。

    西餐廳的薪資不高,她剛去,雖然是經人介紹才去的,可也不敢拿大,平日老老實實的待在廚房幫忙,被經理點到名了,才敢去前頭。費揣在懷也捂不熱,柴米油鹽都要錢,東京的消費,也確實是貴。

    手上的錢不夠周轉,哥哥給的卡她不敢用,她咽了幾天的白飯,吃泡麵吃得吐了,總算挨到了發工資的日子。

    她起了個早,吃了早飯,把晚上上課要用的本放進素色的帆布包,才騎上自行車出了門。

    茗雅來得早,換完衣服,主動領了去廚房洗菜的活兒。

    自從來了這,她本來就是托關係半路插進來的,自然是要心謹慎些,多幹事少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洗了不少菜,抬起頭時,廚房已是人來人往了。

    她放慢了速度,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幹些雜事,經理還沒來,她又跑了一趟更衣室,想在那蹭著看一會兒。沒想到到了那,幾個女孩正聚在一起聊天,嘰嘰喳喳,吵得沸反盈天。

    她腳步有些頓,臉上添了幾抹笑意,那幾個原本聊得歡的,嘴張在那,突然不說話了。

    這些人比她來得早,年紀也比她大上一點,平時拉幫結派的,看她老實好拿捏,沒少在暗地使絆子,要不是哥哥跟這的老板相熟,剛來那會兒,她不會說話,手腳又笨,早被開除了。

    茗雅雖是在牢吃了幾年苦頭,到底還是有些氣性的,現在被人公然擠兌了,又不是靠她們吃飯的,深覺沒必要用熱臉去貼這些人的冷屁股,一時間,也慢慢斂了笑容,到自己櫃子前麵,做起自己的事情來。

    眾人見她無異常,心雖然不喜,卻也不能拿她怎麼樣,複又開始聊天,聊著聊著,聲勢又回來了,更甚之前,這話題也變了味。

    “要說大方,你們肯定是想不到的,我昨天得的費,可是這個數的……”一個長臉短發的女孩比了個數字,一臉得意,臉上妝塗得厚了,看起來有點不妥當。

    茗雅心下奇怪,這些人從來不在她麵前說這些,怕她這個“後頭的”聽多了“前頭的”閑話,心變大了,擋她們的財路。

    她按下心頭的疑慮,靜靜往後聽。

    另一個圓臉女孩看不慣她的輕狂樣兒,忍不住冷聲嗤道“是哪家的先生姐啊?昨天被你搶到了……倒是占了個大便宜。”

    她的眼神有些飄忽,往柳茗雅那斜了斜,茗雅眼角瞥見,故作不知。

    昨天本來是她輪班,誰知道到點上班了,前麵的差事已被人配完,她心下明白中間肯定有貓膩,卻不張揚。

    長臉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好像突然想起了柳茗雅這個正主兒還在,掩了氣勢,壓低了聲音,道“自然是柳家的少爺了,跟我聊了不少話……”

    誰不知道柳家這些年風頭正勁,前幾年和跡部家聯姻,投資的幾個項目都賺了錢,柳家少爺天天上電視,比明星還有名,這樣一個名人,擱哪都是亮眼的。

    圍在一起幾個人,昨天都是輪到休假,沒見著人,這會兒聽她在這顯擺,心更是堵得慌,恨不得撕了她的臉皮。

    “不過,柳家少爺問了不少……”她話鋒一轉,抓起旁邊的杯子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潤潤喉,眼珠子溜溜地轉個不停,卻一個勁往櫃子方向瞟。

    眾人見她這副模樣,知道頭有章,也耐不住了,紛紛抓著她,問個不停“他問什麼了?說啊!”

    茗雅眼見著話題扯到了哥哥身上,說話人神色有異,連忙關了櫃門,胡亂扯了一本,就要出去。

    那頭聲音又大起來,可能是看出了茗雅要走的意圖,長臉的女孩兒也繞回來了“問了不少茗雅的事呢,什麼在這幹得習不習慣,工作累不累……哎,茗雅啊,你和柳家少爺是舊識?”

    這話是問茗雅的。

    茗雅堪堪摸到了門把手,直恨自己腳不夠,被逮了個正著。

    她進來是柳蓮二托了熟人介紹的,她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也不想聲張,又不是嫌活得太順遂了,平白給自己添堵。

    她一直心翼翼,誰料到今天還是出了岔子。

    她轉過身,遲疑著回答說“他……是我……哥哥……我一個遠房親戚家的孩子……”

    柳茗雅姓柳,柳蓮二也姓柳,這個遠房親戚,應該是柳家那邊的一支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咯了一下,想起這兩個人是同姓,那個原先準備了一缸話排遣敲打柳茗雅的女孩也歇了氣,沒想到鬧來鬧去鬧出了這個結果。

    心有點發怵,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就算是柳家同宗,鬧到這來做服務生,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了。

    “茗雅你可真能瞞啊,有這樣有本事的親戚也不肯說……不過,應該不是什麼特別親地親戚了?要不然茗雅你怎麼會到這來做服務生呢……”

    先前那個諷過人的圓臉女孩又湊過來搭腔了,茗雅眼睛一縮,她記不起來這個人是叫中村還是什麼的了,聽她說起“親戚”兩個字,心澀然起來……

    跡部約了菡瑾好幾次,菡瑾都沒能騰出空來,她最近被家的事纏得脫不開身,忙得焦頭爛額。

    到了周末,跡部又給她打電話,沒想到話沒說得上三句,那頭就傳來了柳蓮二托著新一季報表來商討“公司大事”了。

    跡部氣得牙癢癢,到了中午的時候,沒想到菡瑾主動聯係他賠罪了。

    他稍微擺了一下譜,也就順著台階下來了,高高興興接了菡瑾去吃飯。

    到柳家時,菡瑾正坐在正廳,她麵前站了一個穿著套裝的女人,看著卻不像是公司的主管。

    他在廊下站定,眯著眼,不由得怔忪起來,菡瑾安靜恬淡的臉,在他眼前愈發清晰起來,比起時候,多了許多不同。

    微風拂過,院子的樹葉沙沙作響。

    菡瑾轉過頭,朝他笑了笑。

    他會意,往屋子走。

    那個立在菡瑾麵前的女人低眉順眼地說著話“她說……是她家的一個遠親……”

    菡瑾沉思了一會兒,嘴念叨著“遠親啊……”沒一會兒,臉上又露出釋然的笑“沒什麼了,你再盯著點,有事直接告訴我……”

    跡部在菡瑾旁邊坐了下來,女人正好驚訝地抬起頭,他看清了她的臉,不由得挑眉。

    女人彎腰行了個禮,退出去了。

    菡瑾把攤在桌上的資料捋到一起,碼齊,放到了邊上。

    跡部曲起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咚咚”兩聲之後,順利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

    菡瑾看向他,他輕咳一聲,道“你說你很忙的。”

    “是很忙,”菡瑾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手指了指那一大摞的材料,“這些東西我看了整整一個上午,好不容易才把吃飯時間騰出來了。”

    跡部氣悶,轉移話題“柳蓮二呢?”他可沒忘記剛才打電話打到一半時,橫插進來搗亂的家夥。

    “出去了,”菡瑾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最近他可比我忙多了。”

    菡瑾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跡部知道她在煩什麼事,不去過問,又擔心自家未婚妻鑽進圈子出不來,遂換了種方法,旁敲側擊道“柳茗雅那邊很麻煩?”

    “柳茗雅”這個名字嚼在嘴巴澀得慌,菡瑾哼了一聲,半晌之後,卻憋出了一句跡部想也沒想過的話。

    菡瑾說“柳茗雅是雞肋。”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可不防,防多了卻又要出問題。

    第二天,茗雅上班之前,跑了一趟銀行,看見工資卡上錢上去了,才舒了一口氣,心得轉到了自己的銀行卡上。

    到餐廳時已是中午時分了,她從側門進去,準備接班。

    更衣室旁邊的會議室開了一條縫,經理的聲音回蕩在走廊上,平時溫婉的聲音此刻聽著卻十分尖利,透著一股怒意。

    茗雅看了看時間,確實沒到點上班。她前天準點到班莫名其妙被人頂了活兒,這幾天特別心,怕再被人使了絆子,特地趕早出門。

    罵人這種事,被罵的不好受,聽的人更不好受,她推開門就要進去,卻冷不丁聽到頭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柳茗雅要想請假,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讓她親自來跟我說,你們這算什麼?一到她的班上,就擠著湊著來跟我說,柳茗雅托你們請假,什麼意思?”

    請假……她可是從未請過假的……

    原來她們是用這辦法頂了她的班。

    這經理的態度就耐人尋味了,既然這請假方式假得有問題,為什麼當時沒教訓,現在卻來說項了呢?

    她腦子有點亂,那頭卻還在繼續訓著。

    頭的哪個女孩子不服氣地回了一句嘴“反正我看她在廚房幹得也挺習慣的,在哪都一樣!”

    “你的意思是,對我的安排很不滿意了?”經理的怒意一下子散了,再開口時,口氣倒是帶上了三分諷意,似是在笑話誰不自量力,“你們一個兩個都把眼睛瞪大了,她姓柳,不是姓阿貓阿狗,別看見了什麼好東西就蒼蠅似的往上盯,沒吃飽就把自己給噎死了……”

    柳茗雅的腦子炸開了鍋,也不知在原地怔愣了多久,直到隔壁傳來開門聲,她才猛地紮進了更衣室。

    背靠著門板,心在噗通噗通地狂跳,走廊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漸漸遠去,她的心卻再也難以平靜下來了。

    下午兩點左右,西餐廳的人少了下來。

    柳茗雅忙得不可開,送走了靠窗的一桌客人之後,她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轉過了一個拐角,聽見有人在叫她“服務生,給我拿酒過來。”

    她朝後看,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正趴在桌子上,醉醺醺地吼著話。長發有一半蓋住了她的臉,手邊橫七豎八倒了許多酒瓶,看起來好不狼狽。

    她心一驚,又有些厭棄。因為父親的關係,她十分看不慣這些整日泡在酒罐子的人。

    一股傻勁衝上來,她幹脆假裝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走出不到一米,身後的女人又開始甩酒瘋,鬧得比剛才更凶了“喂,你聽見沒?”

    茗雅聽著這含糊不清又趾高氣揚的聲音,心頭一陣氣悶,想到自己的身份,還是隱忍下來。這青天白日不幹什麼事,把好好的西餐廳當成酒的她還是第一回見,胡亂撒酒瘋也沒見經理過來把人“請”出去,一看便是不好惹的。

    她抬頭看向四周,見那些人神色之間多有躲避,知道今天是自己出門沒選好日子,碰上“好運”了,無奈,隻得過去陪笑臉“這位姐,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給我開一瓶你們店最烈的……”女人打了個酒嗝,醉眼迷蒙地朝她看過來,半晌,沒把酒名報出來。

    茗雅側著耳朵去聽,態度恭謹地重複了一遍“請問客人您要什麼酒?”

    “柳茗雅……”醉酒的女人輕輕呢喃了一遍這個名字,看見對方成功僵硬了一下之後,瞬間出手,揪住了她的袖子,大吼起來,“你是柳茗雅,對!就是柳茗雅!我認得你……我認出你了……別以為過了五年我就不記得你了……”

    發酒瘋的人力氣通常都是很大的,茗雅被她拽得踉蹌了一下,勉強撐住了桌子,才沒摔倒。她細細地看了女人的臉,眼線口紅糊開了,慘不忍睹,她努力了半天,也沒認出來這個叫出她名字的人是誰。

    這位把自己整得極為恐怖的女客人卻絲毫沒有自覺,空出一隻手,掃掉了一桌的瓶子,“稀嘩啦”地玻璃破裂聲,把經理和保安一道引了過來。

    經理的臉色很不好看,卻沒有怪罪她,連最基本的責問也沒有,茗雅把準備好的說辭吞下了肚子。

    喝醉酒的女人鬧完之後就睡著了,經理找了幾個女服務生,大家合力把人搬進了休息室。

    茗雅的袖子被她死死地摳住了,隻好一塊跟了進去。

    經理安頓好了人,對她說“柳茗雅,你好好照顧……真田姐……”

    經理把門關上了。

    她出去很久之後,休息室準點的報時聲響起,茗雅才回過神來。

    已是下午4點了。

    她歪著頭,打量那個躺在沙發上的女人,從頭發到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似乎,隱約,確實能夠看出一點點昔日立海大初中部聞名遐邇的美人的影子。

    柳茗雅仰起頭,去看天花板,一時間,心五味雜陳。

    真田透,是她到現在為止,見過除哥哥之外,唯一一個和她過去有關的人。真田家的姐,看起來還不如她這個坐過牢的孤女。滄海桑田的變故,也不過如此了。

    她有些慶幸起來,準確地說,是幸災樂禍了。

    人是一種有劣根性的動物,見到了比自己更慘的,方知以往所經曆種種,皆是過眼雲煙。

    五點三十二分,真田透翻了個身,頭撞到沙發扶手,醒了過來。一睜眼,看到了一個穿著西餐廳服務生製服、腦後盤著髻兒的女人,拿著一本厚厚的曆史,安靜地翻著。

    她揉了揉泛疼的額角,恍惚中記起,自己剛才好像見到了柳茗雅。再去看眼前這個扮相老成的服務員時,頓覺熟悉異常。

    於是,那本曆史礙眼起來“柳茗雅,你在幹什麼?”

    “如你所見,在看。”茗雅眼皮也沒抬一下,對她醒過來,表現得不悲不喜,隻是抄起桌上的筆,在上寫寫畫畫,“馬上就要考試了。”

    真田透現在的感覺,像吞了一隻活蒼蠅“考試?你在開玩笑?!”

    茗雅不答話。

    “我們換個話題,”真田透扒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茗雅翻過一頁紙,繼續沉默。

    她發現,五年不見,真田姐的禮儀教養愈加差了,甚至出現了退化的情況。

    她很肯定,如今的真田姐不知道,什麼問題該問,什麼問題不該問。

    真田透耐心告罄“你在這陪了我半天,就是為了讓我看你的臉色嗎?”

    柳茗雅“啪”地一下合上了“事實上,我不是在陪你。你攥住了我的袖子,坐在這,是經理分派給我的任務。”

    真田透的臉黑了。

    柳茗雅去看壁鍾上的時間,攤手“不過,還是謝謝你給我帶來的額外休息時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們可以閑談半時。我想,你現在很需要這個。”

    空調呼呼地吐著熱氣,真田透點了一支煙,煙草燃燒的味道在密閉狹的空間揮之不去,嗆得人眼淚都出來了。茗雅忍了一會兒,就咳了起來,一雙眼睛熬得通紅。

    真田透不管不顧地繼續吞雲吐霧“你剛剛說到了經理,這麼說,你真的是這的服務生?”

    茗雅哼哼,玩弄著手的筆“顯而易見,我不是製服控,對變裝沒興趣。”她認為,是尼古丁影響了她的腦子,讓她沒辦法有禮貌的說話。她適當地提出了建議“你為什麼不歇一會兒呢?出去以後,海闊天空,你可以在任何你喜歡的地方抽。現在,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真田透惱怒地瞪了她一眼,拖過水晶煙灰缸,使勁將煙蒂擰滅掉,很惡趣味地說“你說話的口氣讓我想起你親愛的姐姐柳菡瑾,幾年不見,你倒是跟她越來越像了。遺傳的魅力!”

    茗雅低下頭,腦子回憶起前幾天在電視上看見的那個長發女孩,一晃而過的鏡頭,淡淡的笑容,跟記憶中那個老是板著臉的個子女孩,不一樣了呢。

    真田透將她的沉默解釋為無言的憤怒,她有些樂了“你知道這家西餐廳是誰的產業嗎?”

    茗雅抿緊了嘴巴,她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真田透下一句話證實了她的猜測“柳茗雅,你居然在你姐姐的西餐廳做服務員,這實在是太好笑了。”說完,她“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個玩笑真的不好笑。

    茗雅對誰是自己的老板不感興趣,在中午偷聽到經理那一番敲打的話之後,她就有了相當高的覺悟。說句不好聽的,至少在柳菡瑾名下的產業工作,隻要她不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她想她一輩子都不用擔心失業問題。天知道,全日本有多少產業是柳家和跡部家旗下的,她要是假清高一把,過不了多久就能體會到橫屍街頭的感。

    相反,真田透告訴她老板是柳菡瑾的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據她所知,這家西餐廳的歸屬問題,連柳蓮二都不那麼清楚——哥哥曾經給她介紹過這所謂的老板,一個中年謝頂的男人。他沒必要騙她。

    茗雅把筆別到了頁上,朝著笑得詭異的真田透挑了挑眉“你的情報網很出色。”

    真田透沒有感覺到任何情緒,柳茗雅現在像一個清心寡欲的和尚,她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你就沒有一點憤怒的情緒嗎?你不恨柳菡瑾嗎?還有柳家的那個老頭子……你明明也是她的孫女!”

    茗雅抬頭,再低頭,從頭至腳地打量真田透,這個動作循環了好幾遍,那專注的樣子,讓真田透背脊生涼。

    最後,她隻是歎了一口氣,很認真地問“扮演壞人,使勁折騰自己,來襯托自己討厭的人,你就這麼喜歡幹這種蠢事嗎?”

    真田透懵了。

    茗雅拿起了,站起身,準備離開“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目前對柳菡瑾沒有任何想法,也不準備給你當槍使,啊,以後也不會了。”她很早之前就對成為這種可笑遊戲的配角,厭惡了。

    門闔上的一瞬間,她抱著厚厚的曆史,感覺無比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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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涼幕(一)

    青少年選拔賽出場名單很被確定下來,被圍困了許久的誌願者們解放了。

    在訓練營地的最後一個晚上,菡瑾托著黑白兩色的胳膊,站在鏡子前長籲短歎,或許再來十個真田小姐也不會比這個更糟糕了。聽從跡部的蠱惑跟他“同甘共苦”根本就是個餿主意,她幫不上什麼忙,度假散心的結果是讓她要待在家美白至少一個月。

    回家那一天,菡瑾終於可以換上自己的衣服。她拖著行李,和所有隊員一起向老師和工作人員致謝,在營地門口等車。

    柳家的專用車比各校的校車先一步到達,司機以最的速度下車,朝菡瑾行禮,將她的東西放進了後備箱。

    菡瑾沉默地站著,上一秒明媚的笑容,這會兒看起來卻有些寡淡了。待一切都整理就緒,她才朝跡部道:“你先回學校?”

    跡部感覺不對勁,也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側過頭,“嗯”了一聲作為回應,又怕她出什麼事,補充道:“如果有事要本大爺幫忙,你直接打電話。”

    這一次回答他的是柳蓮二的冷哼。

    跡部額頭泛起青筋,忍無可忍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挑釁回去。他摸著眼角的淚痣,斜眼瞟向左後方手托筆記本的某人,故作不屑:“怎麼?柳蓮二,你又對本大爺有意見了?”麵對最近屢次跟自己作對的大舅子,他為數不多的耐心已經在這幾次的交鋒中宣布告罄。

    柳蓮二手中的筆在筆記本上重重地劃過,單薄的紙張被刺破,留下一道長長的印子,筆跡透到後麵好幾張紙上。他麵不改色地撕下幾頁紙,“嘩啦”一把團成了團。

    跡部好似那準備開戰的鬥士,誰想到這柳蓮二劈啪啦做了一堆事,最後竟然沒悶出一句話來。

    兩個人在這鬧袖了臉,菡瑾明白柳蓮二的意思,也不是存心針對跡部,隻是對方在大庭廣眾之下表達關切之心,那話讓旁人聽著,似有些越過他這個哥哥了,畢竟是柳家和跡部家還不是一家……

    “哥哥,”菡瑾忙不迭打岔,生恐這兩個人真抬起杠來,一發不可收拾,“你真不跟我一塊回去?”之前詢問過柳蓮二,現在當著眾人的麵再確認一遍,是想暗示這兩個人他們真掐起來,她不會偏幫。

    柳蓮二果然麵色稍緩:“我先回學校,你先幫我把行禮帶回去。”

    司機手腳利落地把柳蓮二不多的行李抬上了車,動作之讓人咋舌。

    菡瑾也不多說什麼,向監督和華村教練行禮表示了對他們這些天照顧的感激之後,同大家道了別,轉身即上了車。

    一坐到車上,原先還和煦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車子駛出了老遠,轉過一個轉盤,袖燈亮起,才慢慢停了下來。

    菡瑾坐在後車座,將窗子大開著,吹了好一會兒風,才板著臉問道:“家出什麼事了?”

    她事先並未接到任何關於爺爺今天會派人來接她的訊息,依她對爺爺的了解,能讓司機如此火急火燎地趕過來的,肯定是大事。跡部心思靈敏,自小與菡瑾一起長大,對她的脾氣了如指掌,以他的洞察力,輕而易舉就能看出她的異樣。如此一來,反倒是沒有回過神來的柳蓮二有些不著調了。

    想起之前爺爺對這個半路回歸的孫子缺乏商業敏銳感的評價,菡瑾升起一陣無力感,現在看來,有些事情確實是強求不得的。

    司機正猶豫著該如何開口,他家小姐倒是先發話了,趁著綠燈還未亮起,他偷偷從後視鏡覷了她一眼。隻見對方目光沉沉,臉上淡淡,不見笑意,也不見多大的怒意。他琢磨著,難怪其他人都說柳家兩位小輩,老爺子最疼的就是小姐,撇開從小就教養在他老人家身邊不說,單是這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就是最像老爺子的。

    他斟酌了一下,掩去了其他綴餘的地方,隻道了一句:“櫻井小姐失蹤了。”

    櫻井千葉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從所有人的視線消失了。

    柳老爺子雖然有些看不上櫻井家這位小姐的做派,櫻井家如今在美國沒落了,畢竟也是大家族,他篤信櫻井家的家教是好的,冷眼瞧著這位千葉小姐,雖沒有當年菡瑾母親的氣度,看起來卻是直爽沒有心機的。他將其接到家中,並非是閑來無事做做慈善事業的,也存了其他心思。櫻井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美國打下的根基輕易動不得,這一點,剛好彌補了柳家在歐美市場上的不足。

    櫻井千葉重新回到日本,是櫻井家下的一步險棋,與柳家為謀,他們貢獻出在美國的人脈,柳老爺子替這位櫻井家的繼承人找一個足以力挽狂瀾的女婿——就如幾十年前櫻井家還在日本時,柳家少爺求娶菡瑾母親那樣,助他們家渡過難關。

    可惜,櫻井千葉畢竟不是她姑姑。

    菡瑾才下車,就看見早川爺爺已經守著了。

    她踏著大步往前走,他跟在身後將事情經過詳細說與她聽。

    菡瑾想起了若幹天前那通意味不明的電話,突然一陣惡心,壓下心中的不喜,道:“櫻井千葉不隻是人間蒸發了?”她不是第一次失蹤,狼來了的次數多了,誰有空去伺候她?爺爺不會無故大驚小怪。

    早川奶奶立在廊下,目光有些悠遠,看見她時,彎了彎嘴角,笑容卻沒有撐起來。

    早川爺爺也跟著沉默下來了,菡瑾轉過身,朝著自己大開著房門的房間瞥了一眼。那一眼,讓她心一片涼意。

    房間,書架上的書全被扒了下來,扔的到處都是。她擺在牆角的吊蘭,被撞翻在地,薄薄的泥土上,依稀還能看見腳印。

    她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靠窗的書桌上所有的鎖都被撬掉了,可是,那還是整間屋子最幹淨整齊的地方,顯然是被收拾過了。上頭工工整整地放著一本相冊,封麵被撕爛的相冊。

    菡瑾瞳孔一縮,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她伸出手,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些翻出子來的深印,垂下了眼瞼,打開相冊,第一頁的照片,是媽媽抱著才出生的她一起照的。那張照片,媽媽笑得很開心,是她記憶中從來沒有過的樣子。

    過去許多年,重生之後近十年,加上前世那二十年,她能記住的,隻剩下母親悲戚的麵容,看著她時,柔得化不開的眼神。

    人之一生,想留住的太多,能留住的又太少,她想留住這份來不及屬於她就枯萎的記憶,末了,才知終究是妄想。

    這張照片是當年母親和她在祖宅照的,時隔多年,膠卷已經遺失。

    現在,被撕成了碎片的東西,再拚也拚不回原來的樣子了。

    她合上相冊,打量起自己的房間,似是自言自語:“她到底在找什麼?”

    “老太爺說,是在找美國那樁開發案的企劃書……”早川爺爺有些猶豫,“小姐的書房也被翻過了。”

    菡瑾笑了笑,拉開抽屜。

    也是個有能耐的,連她特地設計的暗格都被撬了。

    頭為數不多的文件被翻得亂七八糟,她慢慢地查看了一遍。

    很好,少了不隻美國那一個。

    她一言不發地把抽屜推了回去:“櫻井千葉她……失蹤那幾天是不是和宮本浩誌聯係了?”

    “是你剛走那幾天,宮本家那位小姐來過,接著櫻井小姐就到處嚷嚷,說什麼宮本少爺要幫她過生日,那些話聽著很不著調,”早川奶奶在柳家待了一輩子,從不喜歡道人是非,很不能理解櫻井家怎麼會教出這樣一個小姐來,“剛好美國那邊櫻井先生打了電話過來,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那頭也發了火……親自拜托了老太爺,要我們把人看緊了,哪怕是關起來,也萬萬不能讓女兒再跟宮本家的人接觸了……之後……反正沒見過宮本家人的麵的……”

    點到為止即可。現代通訊技術發達,沒見過麵,不代表沒有聯係過。

    菡瑾覺得很滑稽,這個櫻井千葉啊……

    她回過頭,朝早川爺爺聳了聳肩,笑道:“那麼,現在,我想我需要去找爺爺好好探討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這笑容很是意味深長。

    第二天一開盤,柳氏的股票就跌得人心驚肉跳。結合最近新聞上頻頻爆出的黑幕,一時間,流言四起。

    菡瑾不得不再連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公司家兩頭跑,忙得腳不點地。

    大概是在回來的第五天,柳家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那時正是晚飯時間。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瓢潑似的澆下來,夾雜著閃電,漫無邊際的雨簾子,擋住了視線。

    菡瑾從公司回來,看見了屋簷下瑟縮的人影。

    小島純子憋袖了臉,眼睛袖袖的,身上還穿著濕透了的校服,頭發不停地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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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涼幕(二)

   菡瑾打著傘從車上下來,雨點敲擊在薄薄的傘麵上,震得她握著傘柄的手一陣陣麻意,耳朵隻剩下轟隆隆地雨聲,幾要蓋過那幾下悶雷。

    她慢慢走近小島純子,她蜷縮在簷下,雙手抱膝,一動不動。

    菡瑾把傘移到她頭頂上,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透過夏日絲薄的衣料,觸到了她比雨水更冰冷的體溫。

    小島純子仰起頭,嘴巴動了動,菡瑾看她的口型,應該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卻聽不見她的聲音。她伸手架住了她的胳膊,想把人先從水塘拉起來。

    小島純子在那蹲了一個下午,下肢早就跟灌了鉛似的,不聽使喚了。

    她見到菡瑾,下意識地也想從地上爬起來,腳踩在地麵上,雙腿一軟,膝蓋直直地跪了下去。

    菡瑾因為吃不準她到底在這窩了多久,使出了大半力氣想把人扶起來。小島純子的身形比她還要高一點,長年參加戶外運動,長得也比她壯實。她這一跪,倒是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菡瑾身上。

    菡瑾吃不住了,踉蹌了幾下,連忙把手的傘扔掉了再空出一隻手去拉她。

    兩個人一起坐到了地上。

    田中推開駕駛座的車門,拿起一把傘衝了過來。

    雨點砸在臉上疼得人直哆嗦,水流進了眼睛,刺激到了淚腺,眼淚混著雨水一股腦兒往下流。

    小島純子張開了嘴,一把抱住了菡瑾,嚎啕大哭起來,哭聲被外界的雷雨交加的混合音隔得支離破碎,卻聽得人更加心驚。

    “菡瑾……爸爸媽媽死了……是我害了他們……全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

    菡瑾聽見“死”字心咯了一下,小島純子此時說話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情緒很激動,周圍雜音太大,她根本就聽不出什麼來龍去脈。

    恰好在這個時候,田中把撐開的打傘,擋到了她們頭上,朝著她大聲喊道:“小瑾,她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對勁,先把她帶回去……”

    菡瑾點了點頭,田中把傘遞給她,朝小島純子脖頸處一記手刀劈了下去。

    在柳家,田中擔任司機多年,一直以來,也是柳老爺子的保鏢,防身術是極其了得的。

    小島純子終於安靜下來。

    忍足侑士隨著父親出現時,正好是大雨初霽,天空晴好之時。

    空氣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芳香,青石板撲成的小路,經過了雨水的衝刷,更顯光澤。

    忍足家的人接到電話,隻聽說是菡瑾和她同學淋了雨,看著不大好,都理解成了菡瑾生病了。到了柳家,被帶到了客房,看見躺在床上的另有其人,才鬆了一口氣。

    忍足爸爸不認得病人,早川奶奶解釋這是菡瑾的同學,他就沒再多問了。給女孩量過體溫,吊上鹽水,說了些注意事項,就去找了柳爺爺喝茶去了。

    忍足侑士一眼就認出了躺著正發高燒的是小島純子,待父親一轉身,他就去尋菡瑾。

    菡瑾正倚在走廊上,雙手環胸,呆看著天空方向。

    他正想叫她,她卻搶在她前頭開口了:“侑士哥哥,下過雨之後,真舒服啊。”

    這幾天氣溫有些偏高,一場大雨下來,將之前的悶氣一掃而空。

    整個世界都像被重新清洗過一樣,散發著幹淨而又純粹的味道。

    忍足侑士愣了一下,不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可還是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是啊,今天的雨很大。”

    菡瑾回過頭,突然朝他笑了起來:“侑士哥哥,我喜歡下雨,尤其是這種大雨。夏天的時候,一場大雨過後,就能讓人心情舒暢。”

    柳家的事情最近天天見報,忍足家的人每天看報紙都直接跳過經濟版。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報吃飽了撐著沒事幹,整日寫一些自以為是的推測,偏偏還用一種言之鑿鑿的口氣說了:“柳家和跡部家的聯姻夢即將宣告破滅。”忍足侑士這些天在學校看到跡部,時不時還能笑話他一回,說他最近出現在娛樂版的出勤率,比自己還要多了。

    今天再見到菡瑾,倒是驚訝於她好不摻假的好心情。

    他一轉念,又聯想到跡部滿不在乎的樣子,覺得這是他們兩個在變相告訴他,不要替自己擔心。整個人頓時豁然開朗,他笑著說道:“下過雨之後,世界就不一樣了。”

    菡瑾拍了拍肩膀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看了看院子的大樹:“尤其是那些惱人的蟲子,安分了不少啊。”

    忍足侑士點頭,他家在關西的祖宅和柳家的院子格式大致相同,夏天的時候,雖然住著比一般屋子要涼,卻相當吵鬧:“菡瑾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我可不希望好覺隻有今天一個晚上有。”菡瑾聳肩,“我想天天不被打擾。”

    “這個有點難。”他扶了扶眼鏡,覺得對方的話意有所指。

    “這個一點都不難,”菡瑾狡黠地笑著,“侑士哥哥,相信我。”

    第二日清晨。

    和每個周末一樣,真田透起得很晚,刷牙洗臉,化好妝,才慢吞吞地坐到座位上開始吃早飯。

    這個時間,閑著的隻有她一個,一個人占據了整個餐室。

    家其他人早就開始各忙各的了。

    大伯父和伯母去道館的去道館,上班的上班;堂兄真田弦一郎三年如一日鐵打不動的網球部訓練;母親被遷到了偏院,由護士一天二十四小時看管著,不用出來用餐;父親最近把柳家壓著打,整個人撲在了錢堆。

    誰也估算不到柳家的真實資產到底有多少,光是目前他們吐出來的數目,就能讓人瞠目結舌。

    真田透“哼”了一聲,挑剔地眼神掃過桌上的米飯、納豆、味增湯,臉露菜色,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來人!”

    女傭低著頭,急急忙忙趕了進來,怯懦地問道:“小姐,請問有什麼吩咐……”

    “這種東西怎麼吃啊?”真田透一把掀翻了味增湯,“我昨天不是讓你們換成牛奶和麵包嗎?你們耳朵長哪了?”

    “小姐,早飯的規矩是老太爺定下的……”女傭的頭垂得更低了。

    真田老太爺愛好日式早餐,大兒子和二兒子也願意隨了他老人家的意,全家早飯桌上,偶爾會出現牛奶什麼的,但絕對不會全部換成西式早餐。

    “你們少拿爺爺來壓我!”真田透眉頭一皺:“他現在不在家,我就是真田家的主人!我現在要求你立刻把這些東西全部搗亂,去給我另做一份西式早餐。”

    如果是以前,她絕對不敢在家用這種口氣說話,但是現在不同了,真田家誰不知道她父親有能力,一個人撐起的小公司,就把偌大一個柳家整得人仰馬翻。

    她真田透,再也不用看人臉色,在家夾著尾巴做人了。

    女傭鞠了個躬,再也不敢多說話,退了下去。

    真田透拿起了報紙,端起她一貫乖乖女的形象,開始看今天的早報。

    報紙上的新聞千篇一律,經濟版依然被柳家牢牢地占據著,娛樂版倒是挺奇怪,一夜之間,關於跡部家和柳家解除婚約的推測和目擊者親眼目睹跡部家繼承人流連夜店夜不歸宿的新聞倒是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某富商和某某女星攜手同遊巴黎的小花邊了。

    真田透索然無味地翻到了經濟版,其實她對這些股市什麼,是一竅不通的,不過,她喜歡看柳家的笑話。

    讀完幾個經濟學家唾沫四濺地對柳家堪憂的未來的評價之後,被早餐破壞的心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女傭送上了熱牛奶、土司、火腿片,和一個煎蛋,她合上報紙,吃起來。

    才吃了幾口,另一個女傭就急急忙忙衝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柳小姐來了……”

    真田透正喝著牛奶,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大跳,喉嚨的液體嗆進了氣管,咳了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能喘氣,沉下聲音罵道:“咋咋呼呼個什麼勁!哪個柳小姐……”

    她本來想問是哪個柳小姐,話到嘴邊,牙齒咬出了“柳”這個字樣,呼吸一滯,隨即湧上來一股莫名的狂喜。她抖著聲音問道:“是柳菡瑾?”

    “是的,”女傭猛點頭,“她說要找老太爺,我們攔不住她,她就衝進來了。”

    “哦?她要找爺爺?”真田透唇角一勾,輕笑起來:“有說什麼事嗎?”

    “她沒說。”

    “帶我去看看吧。”

    菡瑾坐在會客室喝茶,輕啜一口,又慢條斯理地把茶杯放下。

    真田透走進來,笑著跟她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見,柳小姐,果然是稀客啊。”

    菡瑾眼皮都沒抬一下,朝邊上站著的真田家的人道:“我要找真田爺爺,或者真田叔叔也行,你給我找這麼一個不會說人話的人過來,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司法考試的孩子傷不起啊傷不起!

    PS: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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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涼幕(三)

   真田透的臉一會兒白,一會兒青,一身的得意勁兒還沒緩過來,就碰到了朝她發作的柳菡瑾。滿臉笑容卡在上頭,因為來不及反應,顯得格外扭曲。

    她在來的路上準備了一堆冷嘲熱諷擠兌對方的話,頭一句還未說完,就被人家劈頭蓋臉給罵成了“不會說人話”,胸口那股飄飄然的氣還沒來得及蒸騰起來,直接被壓了下去。一時間,感覺肺部脹痛。

    菡瑾偏偏連看也不看她,隻認準了真田家那個傭人。

    傭人被看得冷汗直冒。他們家二夫人沒被診斷出有病之前,最會來事,人前笑得溫柔得體,人後慣會給人下絆子,讓你被設計了還說不出話來。這透小姐呢,也把母親的本事學了十成十,自從自己父親的公司業績上去之後,私底下就變得跋扈起來。

    這種場合下,他說什麼都是錯,還不如不說。透小姐得罪不起,柳家也不是好相與的,出了事情,自家老太爺第一個不放過他。

    真田透狠狠瞪一眼站在旁邊充當柱子的傭人,心暗暗記上一筆,準備先收拾了柳菡瑾,再來拿他算賬。

    她做好了心理建設,腦子把這些日子以來柳家在報紙上被描述出來的慘狀挨個回憶了一遍,那些觸目驚心的大標題走馬燈似的晃過,她再偷眼去瞧幾下柳菡瑾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茅塞頓開,愈發覺得對方是在死撐。

    她輕輕揚起嘴角,嫵媚地笑:“幾日不見,柳小姐還是那麼愛說笑。不過,你來的真不是時候,我父親一大早就出去了。”這個回答,是針對方才菡瑾所說的她來找“真田叔叔”的。

    菡瑾不理會她陰陽怪氣的調調,鎮定又奇怪地瞅她,故作吃驚,涼涼地道:“我要找真田叔叔,跟你父親有什麼關係?”

    真田家老太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真田弦一郎的父親,小兒子才是真田透所說的“父親”。

    本來菡瑾也沒有特別說明要找哪一個“真田叔叔”,換做旁人,理解錯也無可厚非,不過,她臉上莫名其妙的表情一做,話一出口,倒有點指責真田透自作多情的意思來。

    柳菡瑾從不主動找碴。

    這是真田透小姐在多年與其交鋒中得出的結論。

    隻不過,今天的柳菡瑾太反常,居然不顧往日刻意營造的溫和形象,跑到人家門上來尋釁滋事。

    反常必有因。真田透覺得,能讓柳菡瑾這等小人中最偽善者破功的,肯定就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報紙頭條了。

    她的心思又活絡起來,難道柳家真的撐不下去了?

    她眼珠子骨碌一轉,起了試探的心思,懶得再維持和氣的假象,幹脆也冷了臉,不讓對方像方才那樣在口頭上討了便宜去:“柳菡瑾,你別以為我待你客氣就是怕了你!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心掂量清楚了。小心禍從口出,嚼錯了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到時候可沒人來救你。”

    不該得罪的人,自然是指她自己。

    這話暗示意味十足,菡瑾收進耳朵,聽出點門道來,真田透的意思是讓自己去討好她。

    她在心底冷笑一聲,更加看不起這人。如果說前世的那個還有點小聰明,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那麼現在這個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的,就是被養成了十足的草包。

    倒是可惜了這麼一副好麵孔!

    菡瑾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她:“禍從口出這種事,不是你真田小姐的專利嗎?”

    真田透被刺了一下,猛地想起了前段時間她捏著假證據聯合媒體爆柳家和跡部家料反惹一身腥的事情。

    那是她自母親查出有病之後,最丟臉的一次,準確地說,是生平最狼狽的一次。爺爺失望又憤怒的眼神,大伯和大伯母震驚的樣子,連最疼愛的兄長都開始疏遠她。最後,不管她怎麼像爺爺求情、求饒,爺爺還是壓著她,去了柳家賠罪。

    這一切,都是拜柳菡瑾所賜,要不是她跑到爺爺麵前唧唧歪歪,把她和鬆井君的事情抖落出來,她也不會一怒之下,想出要利用輿論壓力破壞跡部家、柳家聯姻的主意。

    現在回憶起來,她的想法還是太單純了,手段也用得不夠高明。

    早知道事情的結果會讓她這麼丟臉,她一開始就應該用非常手段,方式強硬一點,讓柳菡瑾永遠翻不了身,也不會讓她有機會出現自己麵前,一次次礙自己的眼,來氣自己。

    “柳菡瑾!”真田透一巴掌蓋在桌子上,那幾日登門求見柳家老爺子被拒之門外的羞恥和憤恨此時全部化作了怒火,燃燒起來,“現在是你有求於真田家,不是我們真田家要來高攀你,你最好搞清情況!我今天這麼好聲好氣地跟你說話,是看在我爺爺和你爺爺多年交情的份上,別給臉不要臉!”

    菡瑾拿起桌上的杯子,深吸一口茶香,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真田小姐,你火氣這麼大做什麼?我什麼時候說我們柳家有求於真田家了?你該不會……被暑氣蒸壞了頭,腦子出毛病了吧?”說著,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狀,可惜得說道:“哎,這天是挺熱的,怎麼就這麼不注意呢……”

    “你……”真田透指著邊上瑟縮的傭人,大罵道:“把她給我拖出去!我們真田家不歡迎這樣的人!”

    那人本不想在邊上聽這兩位小姐的壁角,又怕兩人鬧起來,隻好硬著頭皮站在了屋子。

    這個時候,真田透把火燒到了他的頭上,他才抬起頭,看了看麵孔扭曲的自家小姐,和眯著眼睛坐著,神色自然,比真田透這個主人更有主人的派頭、一副喧賓奪主樣兒的柳家小姐,頓時把要勸的話全部咽了下去。

    透小姐真是亂來,對方可是柳家小姐,隻因說了兩句不中聽的話,就要把人拖出去,這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若照著她的說法做了,這柳小姐真被轟出去,估計明天被人恥笑的也絕對不會是柳家,而是真田家了。光是世家貴婦的唾沫星子,就能把真田家給淹了。

    話又說回來,他聽了這麼久兩個人的對話,柳小姐除了第一句“不會說人話”說得有點重之外,其他都還好。畢竟前些日子透小姐陰了人家一把,柳家小姐語氣衝點實屬正常。倒是自家小姐,一會兒笑眯眯的,一會兒又張牙舞爪的,說的那些話,也是一句比一句不入耳,做得這叫什麼事兒啊!

    他隻是一個給人打工的,可不想摻和進這些家族恩怨。

    真田透等了半天沒見著那個人動一下,正欲發作,卻被菡瑾打斷了。

    “這茶冷了聞著就不香了,”菡瑾拿著杯子,道,“你過來,再去給我換一杯。”

    大熱天喝熱茶,真田透翻了個白眼,腦子有病的是柳大小姐她自己吧!

    傭人接過杯子,很恭謹地退了出去。

    真田透氣歪了嘴,大聲道:“吃爬外的東西!”

    菡瑾用喝茶的借口順利支走了人,見真田透在邊上咬緊了牙關,一臉陰狠表情,就知道她沒想什麼好事。

    她曲起手指,“咚咚咚”敲了三下桌子,把對方的注意力引回來:“真田小姐,不好意思,在我看來,你沒資格代表真田家。”

    “我沒資格?”真田透剛調整好情緒,就聽到了這麼一句,突然彎腰大笑起來,笑聲格外暢,比什麼時候都瘋狂,“接著你想說,誰有資格?我爺爺?我大伯?”

    菡瑾看著她不說話。

    真田透全當她默認了,譏誚地笑:“你以為以現在我父親公司的勢頭,真田家還會放過柳家這塊肥肉送給別人啃嗎?柳菡瑾,你真天真!”她抬高了下巴,斜著眼睨她:“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爺爺和大伯肯放過你們家又怎麼樣?公司是我爸爸自己扛起來的,登記在我爸爸名下,他們還能壓著我爸逼他放過你們?”

    空氣彌漫著一股硝煙味。

    半晌之後——

    “哎……”菡瑾撐著下巴,懶洋洋地歎了一口氣,“跟你說話真沒勁兒,所以我才說,你聽不懂人話!”

    真田透怒極反笑:“那真不好意思了,聽得懂你這個‘人’話的人,這個家沒有!”她伸出手指,一個個數給她聽:“我大伯和大伯母一個在道場,一個上班去了,我哥哥在訓練……,跟你最有共同語言的我的爺爺,真是太不抱歉了……他幾個星期前就被我爸爸送出國旅遊去了。所以,現在跟你還算熟,肯陪你聊聊天解悶的真田家人,也就隻剩下我一個了!”她洋洋得意地說道,隻差身後沒多出一條尾巴來搖兩下助興了。

    菡瑾板了臉,訥訥地說:“是嗎?真田爺爺不在啊,難怪……”

    真田透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向上翹的嘴角:“你應該慶幸,我是一個大度的人,不計較你之前的冒……”

    “既然真田爺爺不在家,那麼,我找你算賬,也沒人可以管嘍?”菡瑾盯著她,投射在她身上的視線冰冷刺骨。

    不等真田透反應,她就騰地站起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將她拖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臉貼著桌麵。

    真田透被死死地按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掙紮,還沒動幾下,背後傳來的話,就讓她遍體生寒,再也不敢動了。

    “這雙手可真漂亮,不過,到底是哪隻指揮人去在純子母親的車子上做手腳,哪隻讓人去打了純子的父親呢?兩隻一起嗎?難道要一起卸下來……真不好辦啊……”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和前天晚上一直在抽,我白天放在存稿箱的《穿越之家和萬事興》順利更新了,晚上再上後台的時候,怎麼也進不去,真是的,白天明明一直好好的,看來以後要盡量在白天更新,不然晚上進不來啊!

    今天白天在樹下麵站了一會兒,回來以後感覺手背上連著手指那個地方,又癢又難受,抓了一下,痛得半死。當時沒在意,以為隻是很普通的刺毛蟲的刺吹到了手上,紮到肉去了。

    後來晚上碼字,發現手指一動,整隻手就一起痛。到後來,無名指和食指中間那一塊地方整個腫起來了,我媽說,可能是那刺紮到筋了。太悲劇了!

    提醒大家——珍愛生命,遠離刺毛蟲和一切可能存在刺毛蟲的大樹!被這玩意兒紮到,真的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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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涼幕(四)

   真田透哆嗦了幾下,咽了口唾沫星子,結巴道:“你……在開玩笑……少嚇我……我可不相信你……有這個本事!”

    “是不是嚇你你自己知道。【蝦米文學 菡瑾冷笑,“你幹的那些事情,不需要我再提醒一遍了吧?”

    真田透的手還被菡瑾拽著,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柳菡瑾冰冷的手指,觸到她皮膚的時候,泛起的冷意。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以為,如果現在邊上有一把刀,柳菡瑾會毫不猶豫地剁了她的手。

    “你說的那些事……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田透嘴硬道,“你真有證據,就去告我,少在這逞威風。柳菡瑾,你可別忘了……”

    菡瑾輕笑:“別忘了什麼?”

    真田透恐嚇她:“別忘了你全家的命還握在我手上!”

    “你怎麼又扯回這個上麵來了?”菡瑾差點笑場,“你還真以為你父親那個破公司有這個能耐?”

    真田透覺得她話中有話:“你什麼意思?”

    菡瑾不接話,反把手挪到了她指關節位置,很惡劣地拽住了她的食指,用力往外一扯。

    真田透慘叫一聲。

    外頭在院子轉悠的女傭聽見頭的動靜,馬上衝了進來。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屋子兩個女孩,柳小姐很隨意地站在那,自家小姐卻用一種很詭異的姿勢貼在桌麵上,嘴巴還不時哼上幾聲,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女傭咽了口唾沫星子,腦子浮現起早上自家小姐對“日式早餐”和“西式早餐”的挑剔勁兒,還有聽說柳小姐登門拜訪時那種說不上來的笑容,聯想聯想最近很多人私下都在議論的話,越發覺得小主人最近的行為癲狂起來。

    “你眼睛瞎了?”真田透聽見有人出來問她的情況,劈頭蓋臉對著來人就是一頓亂罵,“沒看見我手指被她折斷了,還不過來把我扶起來!”

    折……折斷了?!

    女傭小心翼翼地瞄向邊上臉色平靜的柳家小姐,這說得也太……誇張了吧?

    她不發一言地走過去,盡職地將人扶了起來。

    真田透一站穩,就忙不迭朝她吼道:“還不去報警!”吼完,又指著菡瑾道:“這個人非法侵入民宅,襲擊我,我要告她。【蝦米文學

    女傭低下頭,瞄了幾眼真田透的手指,縮了縮脖子,顫抖著說道:“可是小姐……你的手指……好像沒事……”

    “沒事?怎麼會沒事?”真田透怔愣了片刻,舉起手放到眼前一看,手指好好地長在那,沒彎沒折,她試著動了動,除了稍微還有點酸麻,什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怎麼回事……剛剛明明……”

    菡瑾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田透這才知道自己被她耍了,恨得牙癢癢:“柳菡瑾……”

    “小姐,”女傭趕在自家小姐做出更多丟真田家臉的事之前,搶先打斷她,說道,“那是不是不用報警了……”

    道個歉,說一句開玩笑,這事就算糊弄過去了,雖然兩家現在在外頭打得火熱,硝煙味很濃,但是老太爺畢竟還在國外,不大清楚這件事,最後的決定還得由他老人家來下。

    誰知,真田透卻依舊不依不饒:“就算我手沒事,她衝進我家也是事實!”

    “小姐……”女傭盯著自己腳尖,“你剛剛還自己要出見她來著……”說是歡迎客人,現在一個鍾頭還不到,就反咬人家一口,又要說人家是非法入侵民宅,這也太牽強了吧?要存心想這樣告她,一開始柳小姐進來,就不應該出來接待她。

    “行了行了,真田小姐,”菡瑾擺擺手,“也陪你磨嘰了老半天了,我一說正事,你就把話題岔開,再這麼下去,說到明天也說不出名堂來。”

    真田透撇嘴:“就你那些事,也叫正事?”說完,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添了一句:“小島純子父母住院,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逮著人就亂咬,小心我告你誹謗。”

    “真田小姐,你大可放心,我既然敢站在這,手上就不會一點證據都沒有,”菡瑾攤手,“更何況,我從頭到尾,好像都沒說過,純子父母住院了吧?你又是從哪知道的?”

    “我……我……柳菡瑾,你少詐我!”真田透結巴了幾下,眼珠子骨碌一轉,“你剛剛不是說小島她母親車子被人動了手腳,父親被人打了嗎?那肯定就是住院了!”

    菡瑾笑而不答。

    真田透看到她笑,就頭皮發麻:“你今天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我說過了,找個人,說話。”菡瑾回答她,“順便找你算算總賬。”

    “總賬?”真田透眼神閃爍,“上次餐廳那件事情,我已經道過歉了。我們早就兩清了,還有什麼帳可算的?”

    菡瑾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從口袋把它掏出來,盯著屏幕上的名字看了幾秒鍾,嘴角彎了彎,迅速地打了幾個字,發了一條短信回過去。

    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從眼前一晃而過。

    菡瑾眨了眨眼睛,回過身時,正好看見真田透一臉無所畏懼的表情,她彎了彎嘴角:“真田小姐,我們之間的事情,還遠不到能兩清地地步。我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不隻是因為真田家和柳家的關係,更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把你當成我的對手看……”

    真田透以為她在示好,打起了溫情牌,聯想到先前對方的囂張,又覺得自己的想法站不住腳,倒也不敢出口傷人了,猶豫了一會兒,道:“柳菡瑾,不管你今天說什麼,我爸爸都不會放過你們柳家的。”

    菡瑾笑著搖了搖頭,繼續不緊不慢地繼續著自己的話題:“因為,你沒有這個資格。”

    真田透臉變得煞白。

    “我一直覺得,你那些所謂的中傷我的行徑,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隻要不造成什麼太實質的傷害,我很樂意看著你在那蹦躂,但是……”菡瑾回頭,用一種很認真的眼神來回打量了她幾下,才把那“但”字訣後頭的東西,說出來,“凡事都要有個限度,雖然你的存在,隻不過是為了給我們的生活增加點調劑,有些時候,做得太過分了,我還是忍不住想敲打敲打你——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表演得太過,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如果真田透還能忍,她就不是真田透了。

    菡瑾剛一步跨出門口,上了長廊,後頭就傳來了尖利地咆哮聲:“柳菡瑾,你給我站住!”

    菡瑾當真就站住了。

    她轉過身,看著真田透被好不容易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的女傭拖住了,使勁想要掙開,出來找自己理論的樣子,像是恍然大悟,說道:“真田小姐,麻煩你告訴我千葉表姐一聲,玩夠了就回家吧,櫻井家很擔心她。順便幫我謝謝宮本浩誌,這些天承蒙他照顧我表姐了。”

    身後安靜下來。

    太陽曬得地上發燙,頂著大太陽走出真田家的時候,菡瑾想起了昨天的那場大雨。

    大雨過後,世界果然清靜了不少。

    真田透感覺,自己像一個被發了死亡邀請函的病人,那種心情,沒人可以理解。

    柳菡瑾的話,像一把刀一樣戳在她的心口上,她努力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柳菡瑾造成的假象,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一切,就應該直接對付自己父親,不可能那麼好心,特地跑到真田家來找爺爺,一副想要拯救人於水火的樣子。

    可是,柳菡瑾前所未有的不客氣和囂張,卻又讓她心驚肉跳。她的第六感一向準確,這種莫名的心慌,讓她無所適從。

    他們一開始,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盜取柳家的文件,讓櫻井千葉藏了起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失蹤的她,趁著柳家尋找櫻井的契機,真田家從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打壓柳家。

    前期的工作都做得很充分,柳家被真田家一路壓著打,毫無招架之力,沒想到,現在到了後期了,這件事居然被曝出來了。

    柳菡瑾知道櫻井千葉在宮本浩誌那了,那她肯定也知道自己是怎麼通過櫻井千葉盜取她柳氏的文件的。

    那麼,她今天來的目的,就耐人尋味了。

    難道是……

    真田透撲到電話機前,拎起話筒,撥自己父親的號碼。

    按到最後一個數字時,又忍不住遲疑了。

    萬一……這是柳菡瑾的陰謀……那該怎麼辦?

    柳菡瑾或許存了這樣的心思,故意過來挑釁滋事,危言聳聽,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目的就是讓她和父親自認為自己已經敗露,自亂陣腳,好尋得一絲喘息的機會,趁機打個翻身仗。

    如果真是這樣,她要是真打電話給了父親,那麼他們所有人,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都會化作泡影。

    真田透抱著電話,徹底犯了難。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太會打牌,但是我喜歡看表弟玩同城遊戲的鬥地主。

    最痛苦的輸法,是地主攤開了自己的底牌,讓其他三方看見,然後讓其他三方絞盡腦汁,最後還是死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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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未央(一)

    菡瑾出了真田家的大門,一抬眼,就看見了一輛眼熟的車子,安靜地停在那。

    她長舒一口氣,笑了起來,緊走幾步之後,跑了起來,憑著一股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衝動勁頭,一路奔到了車子邊上,停住腳步,曲起手指,在後車窗敲了敲,發出“咚咚”兩聲悶響。

    車窗降下來,跡部轉過臉,朝她淡淡地看了一眼,表情同菡瑾的歡欣雀躍形成了鮮明對比。

    菡瑾不疑有他,笑眯眯地湊上去,道:“等很久了吧?”

    跡部臉板得更厲害了,一聲不響地看著她,半晌,憋出了兩個字:“上車。”接著,車窗又升了起來。

    菡瑾摸摸鼻子,站在原地,左想右想,想不出自己又是哪惹到這位大少爺了。

    不等她再說話,那邊車窗又降下來一半,跡部冷哼,用眼角斜她,嗤道:“還在那發什麼愣?你這女人,真是越來越不華麗了!”

    菡瑾瞪大了眼睛,歎了口氣,繞到另一邊,默默地拉開車門,坐上了車。

    車子的氣氛一如她預料得那般不好,跡部冰著一張臉,坐在離她較遠的地方,雙手環胸,不說話。

    菡瑾看了他幾眼,幾次試圖開口,都被他刻意製造出來的冷氣給煞到了。對方一副“本大爺就是不想理你”的樣子,你能耐他何?

    車子發動了,菡瑾跟跡部各據一方,前者時不時偷瞄後者,後者卻是一動不動地直視前方。如果說之前分給還在車外的菡瑾的眼神,勉強還能算得上鄙視的話,這會兒,他已經連鄙視都不想鄙視她了。

    以往發生這種情況,兩個人頭,最先妥協的就是跡部。當然,這位大少爺從來不把他引起戰爭,後又主動跑過去找菡瑾搭訕的行為認為是自己在示好。

    今兒個情況卻有些異常了,車子駛出了老遠,也沒見跡部換個動作,調整一下表情。

    終於,在車子拐了一個彎之後,菡瑾再也撐不住了,頂著跡部釋放出來的氣場,開口了:“景吾……你怎麼……”想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的,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妥當,她斟酌了一下用詞,幹脆從頭開始問起,“你不是說……你要過幾天才從英國回來的嗎?”

    跡部瞟了她一眼,眼神較之方才更加嚴厲,菡瑾被他看得無端端心虛起來。

    正當她以為他依舊不會再理會她的時候,他卻說話了:“如果本大爺再晚回來一天,你還要折騰出什麼事情來?”態度很惡劣,語氣很囂張,說出來的話相當衝,“你爺爺糊塗了,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腦子也跟著他一塊不中用了?”順便趁機罵一下對方家向來跟他不對盤的老頭子,表達對其任由孫女胡來的不滿。

    菡瑾嘴角一彎,撇過臉去,無聲地笑開了。

    她輕咳幾聲,故意用很嚴肅的口氣對他說道:“景吾,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這話要是被爺爺聽見了,他肯定會很開心的。”開心你又主動上門,給他理由折磨你了。

    跡部原本裝冰山的臉抽了幾下,有漸漸變黑的趨勢。

    他自然知道某位老人家的惡趣味。他記得他還很小的時候,對方在他的印象,明明是個嚴肅、睿智、慈祥的老人,對自己,相比起其他同齡人,也是比較欣賞的。這些年,確切地說,是自從他跟菡瑾訂婚以來,對方的為老不尊,已經越來越沒下限了。

    跡部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他理解他護孫心切,但是他無法苟同甚至適應有一個比自己長了兩輩的人時時刻刻緊迫盯著他,企圖找自己把柄的行為。這已經不隻是華麗不華麗的問題了。

    跡部氣惱了一陣子,抬起頭時,正好看見菡瑾別過頭,用側臉對著他,整個人正不正常地抖個不停。一看便知是在笑。

    他那被柳家某位不華麗的爺爺轉移的注意力,瞬間回籠,他再一次板起了臉,並且,比之前更加火大了:“柳菡瑾,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玩很有趣?”

    有趣?

    菡瑾想起了真田透得意的樣子,好吧,確實有點。

    不過,看跡部的臉色,這種想法,最好還是不要讓他知道了……

    “沒有很有趣。”菡瑾搖了搖頭,側過腦袋,很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不過就是有一點點好玩。”

    “好玩?”跡部重複了一遍,挑了挑眉,冷冷地問道,“你覺得在這種時候,跑到真田家去挑釁,很好玩?”

    菡瑾麵色平靜地點了點頭:“是的,感覺很好。”這些日子以來,壓抑的心情,總算撈回了利息。

    “柳菡瑾,你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跡部哼了一聲,“本大爺都不知道,原來你爺爺平時就是用這種方式來教你的!”

    現在真田家二兒子和柳家的之間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偏偏柳老頭子選擇作壁上觀,真田家老爺子出於某種不知名的原因,被秘密送出了國。

    除了盲目自信的真田家某對父女,沒有人相信,柳家會這麼容易就垮掉。隻不過這回,柳家實在是太過低調了,折服了許久,從整件事開始到現在,一直在挨打。人心是最容易浮動的東西,特別是當某些自以為是的媒體,無孔不入地到處宣傳“倒閉論”的時候。天天被人在耳邊鼓吹,在堅定的心,也會動搖。這年頭永遠不會缺牆頭草和落井下石的人,一旦下注,就不會希望敵方好過。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很顯然,真田家不管是氣勢還是人數上,都壓倒了柳家。

    在兩軍交戰的時候,偏弱勢的一方跑到敵方陣營頭。依跡部對自家未婚妻的了解,她雖然看起來一貫比較溫和,卻絕對不可能這個時候跑過去好言好語,跟人沒有顧忌的談天說地,所以菡瑾這回來真田家,就隻有一個可能性,就是純粹來找碴了。

    “景吾,你不用這樣,我爺爺不可能這樣教我,這個你知道。”菡瑾充耳不聞跡部的冷嘲熱諷,道,“我今天出門,也不是閑得沒事幹,一開始便想過來找碴的。隻不過沒想到真田爺爺不在而已。”她聳了聳肩:“至於後來嘛,就更冤枉了。誰會想到,偌大一個真田家,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派了個真田透出來,朝著我吼了一通。我自認為自己做得仁至義盡,兩家人鬧到了這步田地,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要‘先禮後兵’。隻不過,人家似乎不給我這個禮貌的機會。”

    菡瑾的口氣很惋惜,跡部卻不覺得這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聽到“真田透”這個名字,他就有不好的感覺,一再被惡心,產生抗體是很自然而然的:“那位不華麗的真田小姐又做什麼了?”

    “也沒幹什麼,”菡瑾很輕鬆地敘述著,“就是一口咬定我是去跟她求情的,然後說要趕我出來,讓人報警,最後好像還想打人來著……”總之就是跟市井潑婦無異就對了。

    跡部眉頭擰了起來。

    “你放心,我一點事都沒有,因為最後,她什麼都沒幹成,”菡瑾一攤手,笑了起來,“反而被我嚇得夠嗆,估計現在還在那著急。”

    “哦?”跡部突然很好奇,菡瑾會用什麼方法去嚇她。

    菡瑾眯起了眼睛:“我告訴她,鹿死誰手還不一定,盲目樂觀要不得,最後輸得說不定是她父親。”

    一股異樣的安靜在車子頭漾開來。

    “發生了這樣的事,說實話,我心情一直不大好,”菡瑾一動不動地盯著跡部,半晌之後,把剩下的想法,徐徐說了出來,“真田透敢做,我就敢讓她付出代價。我之前一直覺得,像她那樣的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麼大浪。不過,這次之後,我懂得了一個道理,什麼事都不能想得太過理所當然,有些人表演夠了,如果死賴著不肯退場,作為這場遊戲的主導者,我就有義務做適當的清理工作。”

    菡瑾敢對天發誓,她對真田透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可惜,對方卻不見得會相信她的。這個心理戰術的結果,就是讓真田透不斷在懷疑和不懷疑之間徘徊。

    不管真田透的選擇是哪一個,她父親這次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時間拖得太久,他們陷得太深了。

    “你……”跡部若有所思,“櫻井千葉帶真田透拿走的東西……是假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菡瑾再次點頭:“我從來沒有說過,那是真的。”她順了順耳邊的頭發,垂下眼瞼:“我對一個人好,不代表我必須相信她。我一向認為,這個世界上,能相信的,永遠隻有自己。”隻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

    接下來的時間,誰也沒有再開口。

    直到車子停下來的那一刻,跡部推門而出,菡瑾也跟著從門鑽出去。下車的時候,腳一崴,踉蹌了一下,差點磕到地上。

    一雙手抱住了她。

    菡瑾抬頭,跡部麵露怒色地斥責她:“小心點,走路都不會走了。”

    她停頓了一會兒,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跡部瞪她:“又在傻笑什麼?”

    “跡部景吾,”她喊了一遍他的名字,繼續笑個不停,“我真幸運,能遇上你。”

    跡部的耳朵紅了起來。

    菡瑾看著他的樣子,用略帶玩笑的語氣說道:“知道我去真田家,找真田小姐的時候,你沒覺得我是想用……咳咳,人間大愛去感化她……這可真是一件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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