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亂葬崗
「報!昨夜聖上營帳突遇奇襲,禪王接令護駕,已帶著兵馬調頭了。」來報的官兵單膝跪地,混雜著塵土和血漬的臉已分辨不出容貌,只剩一雙眼睛空空瞪著,端在胸口的雙拳輕顫。他知道自己帶來的消息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知道。
火光中一張側臉出奇的透著寧靜,就在眾將士一片死寂的注視下,霍擎天突然仰天大笑,「好!好一個御駕親征!好一個乘夜奇襲!好一個調兵護駕!」說著一把將埋在左臂的箭頭生生拔了出來,不顧血滴飛濺,隨手扯下斑駁的白虎綸巾胡亂的紮在手臂上,「好男兒埋骨沙場是死得其所,管他敵軍是十萬還是五十萬,兄弟們今夜就隨我一道殺它個痛快!」
「殺!殺!殺!」前一刻還如死水一般的將士們瞬間氣勢沖天,紛紛效仿霍將軍扯下白虎綸巾紮在左臂,將手中的兵器攥緊。
視死如歸,應該就是當下的心境,狂奔吶喊,手中劍戟飛舞,再沒有曙光,再沒有疼痛,再沒有念想,統統都被淹沒在無垠的敵陣中……
是夢,畫面翻滾著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二哥披著嶄新的戰甲一臉興奮得摸著我的頭,「蒼遠在家也要勤練武功,再過兩年就能跟哥哥們一樣隨阿爹上陣殺敵了。」看著馬背上那個介於孩子和成人之間的瘦削身影,心中分明還忿忿的羨慕,戰馬回頭時載著的卻只剩二哥冰冷的屍骨。
一眾家眷奴僕跪在廳堂俯首接旨,除了那陰陽怪氣的聲調瀰散在空氣中,一片寂靜。直到那塊懸掛了三十餘年的牌匾轟然落地,抬起頭,看著「一門忠烈」的金字在撞擊中被撕裂,木屑飛濺,刺在臉上生生的疼,才發現所有人都已淚流滿面。
透過籐筐的縫隙看著這個偌大的院子變得冰冷,曾經熟悉的臉孔都換上了沒有表情的表情,屍體被排放在空地上,整整齊齊,像貨物一樣等待著被清點。娘親旁邊那個本該是自己的位子,只是此刻躺著小虎,青灰色的手上還帶著之前扎竹馬時留下的傷。
還是被發現了,逃,拚命的逃,穿過狹窄的石板小巷,躲進橋洞的暗色之中,腳步越來越近,破木板被踢得支離破碎,躲在陰影中的身體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停止了,可還是被那只黑色的大手一把抓了個正著……
「啊!」猛地張開眼睛,空空瞪著,任空氣洶湧地脹滿胸腔。
「啊!」另一聲慘叫傳入耳朵,這才把蒼遠喚回現實,跌坐在身旁的男孩一塊方巾紮在臉上,遮住了口鼻,一手抓著自己的衣襟。「你……不是已經死了麼?怎麼……怎麼……」怎麼又活過來了,剛才明明是先探了他的鼻息,確定之後才下手的,男孩舌頭打著節,腦中還在試圖找出解釋。
「這裡是哪?」蒼遠緩了片刻才察覺到充斥在鼻腔裡的噁心氣味,「你幹嘛抓我?」
男孩趕忙鬆了手,卻緊張的不知如何擺放,「這裡是亂葬崗,我來這是想……」男孩漏在外邊的一雙圓眼找不到焦點般的來回流動,「是想……找吃點的……」看著蒼遠的眼突然又睜大了幾分,男孩才發現是自己的話讓對方會錯意,連忙又擺手,又搖頭,「不……不是吃死人……」
「是也沒關係,不過我還沒死,看來你要找別人了。」確認對方沒有威脅,本想起身離開的蒼遠突然腳下一軟,又跌回地上,這才回想起自己被追趕的時候從城牆上跳下來摔傷了腿,估計是昏迷中不知被護城河衝到什麼地方,又被人誤以為是死人才丟到這來。
「你受傷了?」男孩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湊過來,從懷裡掏出條破布紮在蒼遠的臉上,「這裡有的人是疫病死的,我們還是先離開吧。」接著,不由分說地把蒼遠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艱難的邁開了步子。
離開亂葬崗,男孩在一棵大榕樹下把蒼遠放下,才摘下面巾深深地舒了幾口氣。蒼遠這才藉著月光好好的又把男孩打量了一番,原來他沒有先前覺得的那麼小,只是過分單薄的身子讓他看上去不過十歲,一張小臉因為剛才的負重運動泛著紅暈,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一雙圓眼卻分外透亮。
「你走吧。」還沒等男孩把氣喘順,蒼遠的口中就冷冷的蹦出了這三個字。
「那怎麼行,你受傷了。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不是讓你等死麼?」從詐屍的恐懼中回過神來的男孩終於捋直了舌頭,扭過頭來的時候臉上閃著一絲堅定的倔強。
「和我一起會有危險。」他的情況無法解釋,如果不是腿上的傷,他不會去費這個口舌,早就掉頭走了,他只是不想連累無辜的人。
「我連死人都不怕,還怕什麼?你肯定餓了吧。」說著,男孩從懷了掏出了一團東西,翻找了一番,「這個你先吃吧,放心,不是死人身上找的。我看看你的傷口。」
蒼遠咀嚼著手中無法辨識的「食物」,看著男孩撕開自己的褲管,從之前的那團東西中又找出了什麼抹在自己腿上受傷的部位,反覆打量著幾根樹枝,最後挑了根中意的,熟練的依著腿綁上。
「那個……」被處理完畢的蒼遠眼光掃過那團變出食物和藥草的神秘東西,發現它竟然動了兩下。
男孩恍然大悟,「唉呀!差點忘記了,該不會憋死了吧。」說著又在那團東西裡一陣摸索,戲法似的變出了一個物件,那雙小小的手掌裡一隻小小的山雀正伸展著羽翼未齊的翅膀,「它跟你一樣,腳受傷了……窩裡不好呆,偏要摔下來……羽毛沒長齊,也飛不得,總不能放著等死吧……有機會還是要好好活,不能枉費了來這世上走一遭……」男孩嘴裡有一句沒一句的念著,手上卻麻利不減。
「你叫什麼名字?」
「小草。」男孩沒有抬頭,而是看著被包紮好一大一小的兩條腿,滿意地拍了拍雙手。雖然背著光,但男孩好像笑了,只是嘴角微微的翹了翹卻讓人映在了心裡。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次在晉江發文,還請大家多多支持。有存稿,如無特殊情況,日更一章。如感知到大家的精神召喚,不排除欣喜若狂下多更的可能。
☆、第二節 自由
自從被搬到這間破屋已經過了十多天光景,小草每天都會來,一股腦的把各種來歷不明的食物塞到蒼遠手裡,然後忙不迭的查看他的傷口再看看小山雀。最初的幾天,蒼遠還會三不五時的勸他不要再來,後來發現這小子根本就是一根筋說不聽,自己又動彈不得,索性不再多費唇舌。
兩年來日夜不分的逃亡幾乎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突然停下來,蒼遠心裡止不住盤算,這裡應該是城外郊野,雖然還不能確定,但那些人是親眼看著自己跌下了護城河,就算再細作點尋得他的蹤跡,那具被鑒定為已死的身子也著實被送到了亂葬崗,自己應該是確確實實的死了。受傷的腿在小草的照顧下應該不出五日就能走了,那麼之後要做些什麼呢?報仇!為了無端慘死的霍家上下一百三十七條性命,可是仇人在哪?滿門賜死的詔書是皇帝下的,進宮殺皇帝,且不說這事情憑他一個半大孩子如何能辦到,對於從小就把忠君愛國刻在心裡的霍家人來說,即使只是有這樣的念頭都是大逆不道,那是萬萬使不得的。想到這裡蒼遠的眉頭擰成了個結。
「你在想什麼呢?眉頭皺成那樣。」小草懷裡抱著幾個黑乎乎的東西,咧著嘴走過來,也不等回答,就從懷裡挑出了一個最大的黑東西遞過來,「今天有口福了,拿著。」
雖然已經習慣了嚥下各種各樣奇怪的食物,但這次蒼遠握著這個還散發著餘溫的土塊實在不知道怎麼下口。
小草好像看出了什麼,自己拿起一個土塊,「烤地瓜都沒見過?要這樣吃。」說著雙手用力一掰,土塊分成了兩半露出裡面紅紅的瓤,接著一陣香味撲散開來。小草小心的剝掉裹在外邊的泥土塊,然後又遞了上去,「你先吃這個吧。」
他總是衝自己露出那種笑,沒來由,沒目的,就像春天裡那無意揚起的暖暖的風,蒼遠接地瓜的手一時停在一半沒了動作。
「又在想什麼?」小草見狀,直接把那半個地瓜放到了蒼遠手裡,「吃吧,可好吃了,這好東西可不是天天能吃到的。」說完把另一半剝好皮的地瓜整個塞進嘴裡,嘴邊沾的全是,卻還是咧著笑。
蒼遠見狀,也大大地咬了一口,甜,香,美好的感覺充了滿口,在經歷過那段變故和逃亡之後,還能吃到這樣的東西,讓他深深地理解了小草臉上幸福的表情,「好吃!」
「我就說吧,還能騙你不成。所以說人生在世,不要整天想著那些不知道什麼的煩心事,就為了還能吃到烤地瓜,也要好好的活。」小草的臉埋在地瓜裡,口齒不清的說著。
是啊,對於小草這麼一個乾淨的孩子,在這樣兵荒馬亂,瘟疫橫行的世道,活著,期待著不知道那天又能吃到烤地瓜,就是幸福了。可自己呢?蒼遠給不出答案。縱使明朝又是亡命天涯,此刻,他只想把那一切先暫時放下。想到這,蒼遠的嘴角勾起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淺笑。
可就在這難得的寧靜時刻,那扇本來就歪斜著倚在牆邊的破木門「轟」的一聲被踢開。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擠進破屋,其中兩個臉上還帶著傷,他們的目光在屋內兩人身上打了個來回後又一同轉向了門的方向。只聽見一個聲音由遠及近,「躲在這,你當我就找不到?」
蒼遠不知來者何人,但聽著這話,多半是衝著自己,千算萬算還是被發現了,自己的腳現在要跑怕是不行,只是怎麼才能不要連累小草,豁出去拼了!打定主意,蒼遠雙手握拳,一提氣竟然站了起來,接著一把把呆在一邊的小草推開,「不關他的事!」
可最後跨進門欄的竟然只是個稍大一點的少年,穿著同樣破爛的衣服,只是左臉一道長及耳垂的刀疤和腰間別著的一把小匕首彷彿顯示著他的頭領身份。刀疤臉聽著蒼遠底氣十足的呼聲,把他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眼中瞬間多了一絲顧忌,但即刻又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小草,「怪不得膽子變得那麼大,原來是找到靠山了。不過想脫離我們可沒那麼容易,你欠的錢還沒還清呢!」
蒼遠聽完這話,料是自己弄錯了,轉眼看向小草才發現他臉上的慘白。
「我……我每天都出去給大家找吃的……」小草的身軀和聲音都無法自控的微微顫抖起來。
刀疤臉淬了口唾沫,「比起大家拿來的銀子,你那算個屁!而且你看看你自己藏起來吃的什麼,給我們的又是什麼?」
「你們……你們的那些……那些銀子不乾淨……」
「是,我們是偷,可我們靠這銀子有飯吃,你也靠這銀子救了命,現在才說不乾淨,你怎麼不早點乾淨的去見閻王老子。」刀疤臉步步逼近,眼看就要走到小草身前,蒼遠藉著石台的力一個側身擋在了兩人之間。
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潤了眼眶,卻還咬緊牙強忍的小草,蒼遠的炯目對上了刀疤臉的透著怒氣的眼,竟壓得刀疤臉生生退了半步。
單憑一個眼神就被壓倒了方纔的氣勢,刀疤臉頓時臉上一陣青白,一擺手,藉著手下的聚攏又把那半步硬撐著踏了出去,心中料想,今天可是有備而來,我四五個人還拿不住你。然後故意把聲調提高了半分,「你可莫要強出頭!」
「看得出你是他們的頭兒,且不說你們聚在一起做的是什麼勾當,兄弟也好,幫派也罷,總要一道的人心中甘願,想必不用我說,你們也都曉得他的脾性,你們的營生萬不是他能做來的,何不遂了他的願?」蒼遠說得平靜,完全沒有拿腔作勢的意思,卻鎮得刀疤臉和他那幾個小弟兄半天對不上話。
過了半晌,刀疤臉才又氣急敗壞的出了聲,「那他吃的用的,欠我們的錢怎麼算,不能就這麼說算就算了!」
「我沒……只有那次醫病……」小草怯生生的從蒼遠的身後探出半個頭小聲的說著,不知是為了要向刀疤臉辯解,還是為了想讓蒼遠知道。
「不管一次兩次,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刀疤臉只把小草的那句解釋當作的活生生的把柄,更肆無忌憚的吆喝起來。
銀子,蒼遠是沒有的,早在來到這破屋的第一天他就檢查過了,身上本來為數不多的銀子應該是還在亂葬崗死著的時候被人搜刮去了,或者是落在護城河裡了,而小草要是能拿出來,也不用被逼成這副樣子。「銀子沒有,但總該有些別的法子。」蒼遠等待著刀疤臉開出小草自由的價碼,而面前的那張本來就有些猙獰的臉孔卻因為他的話而變得更加扭曲。
「對,法子是有。」刀疤臉說著從腰間拔出那把小匕首,挑釁的拍打著蒼遠的臉頰,「要麼就是有人肯換他,若是換了個你這樣結實點的,我才懶得養他這個閒人,要麼……」隨著那個故意的長音,刀疤臉抬手「啪」的一聲把匕首紮在了一旁的木頭上,厲聲喝道,「就是死!」
「好!」蒼遠一個有力的音節又在瞬間把局勢逆轉,不顧小草在身後一個勁地搖著他的手臂,半轉過身子,對著小草和刀疤臉說道「我換他,他與你們再無瓜葛。小草,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走吧。」
小草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噴湧出來,他萬萬沒想到蒼遠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不能,不能,可千萬句話都噎在喉嚨裡,此刻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能搖頭,拚命的搖頭。
「走!」又是一個字,決絕,讓人無法去質疑,雖然這個字蒼遠這幾天來說了很多次,但這一次,不一樣。
看著刀疤臉不置可否的表情,在看著蒼遠的一臉堅毅,小草這才含著淚衝出了破屋。奔跑,天已經昏暗下來,烏壓壓的雨雲好像就在抬手的高度,壓得人喘不過氣。莽草的鉤刺在腿上留下印記,疼,卻停不下腳步,蒼遠說,他自由了。
☆、第三章 捨命
破屋內,圍在一邊的幾個孩子看著小草的身影最後消失在草叢中,才把目光轉回到那兩個人身上。
刀疤臉之所以那麼痛快地放走小草,也是覺得這買賣划算得緊,更重要的是,有一份喜悅,征服強者才能讓人真正的得到滿足,雖然小草之前的不順從也讓他很多次的在眾兄弟面前顯露過威風,但想像著對面這個前一刻還把自己驚出一身冷汗的狠角色儼然已經成為自己的手下,以後要被自己呼來喝去,那份從骨子裡透出的得意已經不禁慢慢地爬到了臉上。
「還等什麼,走吧。」擺足老大的架子,刀疤臉對著蒼遠勾著手指。可話音落下,動作也做完了,卻不見蒼遠動得半分。「你,你是想食言,還是想造反呀?」說著,抬起右手照著蒼遠的臉甩了過去,半天不聽聲響,哪裡能打得,那隻手早被擒得穩穩的,「你……你……你……」看著蒼遠臉上的表情,刀疤臉的嘴裡此刻只能吐出這個單音節。
那幾個小兄弟看大哥被生生擒住,不知蒼遠還有什麼奇招,一時竟也不敢貿然一擁而上。如此僵了半晌,估摸小草已經跑遠,蒼遠這才鬆了手,「我的腿不能走,就算能也不會跟你走。」
「你這是耍我呢!看我把小草追回來活活打死。」說著和兄弟們準備提腳去追。
「我不是要反悔,我說要換小草是真,但我不跟你們走。」
「那你……」後面的話沒說出,只見蒼遠一把拔下了紮在一旁的匕首,對準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我把命還給你……」字語伴隨著血滴從蒼遠的口腔了蹦出來,開頭擲地有聲,結尾卻散落在空氣裡。艱難支撐著的身體終於在最後一個字吐出後轟然倒地,紅霎時染了一片。
刀疤臉和他的幾個小兄弟直接看傻了眼,之前的那句「就是死」不過是為自己壯氣勢的場面話,料想也不會有人真的有這番氣魄。雖然因為偷東西沒少挨過打,暴力和血腥從來沒有遠離過他們,但幾個人畢竟都還是孩子,眼看著一個大活人就在眼前捅了自己刀子,唯一的感覺就是大禍臨頭,待幾人回過神來,已經自那破屋跑出了二里地。
溫熱的血浸濕了衣衫竟有一股暖暖的錯覺,蒼遠的意識也開始模糊,阿爹和哥哥們將死時是不是也是這樣般感受。不,應該不是,他們是戰死沙場,而自己卻是自我了斷,這死法實在有辱家門。早知如此,當初何必要讓小虎白白枉死。管家帶著所有家僕跪求母親,要讓剛從鄉下來探望娘親的小虎代他受死,甚至王媽和小虎自己都來求情,想得只是為霍家留下一脈骨血。可活下來又怎麼樣,背著那塊殘破的牌匾,被各路人馬窮追不捨,既然橫豎都難逃一死,與其成為那幫狗賊邀功的刀下鬼,這一刀至少換了小草的自由,小草,那孩子應該獲得自由,彷彿惟有這樣,才能為這亂世留存一片寧靜。
一道驚雷劈開天際,雨,零亂。小草的腳步漸漸在泥水的拖拽下放慢下來,不知道跑了多久多遠,竟然不覺疲倦。天已黑透,心中還沉甸甸的揣著那句「你自由了」。我自由了,那你呢?替我去挨打罵?替我去做那些我寧死也不願的勾當?抑或是替我去死?腦中閃過蒼遠臨別時刻的面容,那是自己不曾見過的表情,他也猜不透那表情的含義,雖然與你相識還不足月餘,雖然不知道你那張平靜的臉孔下藏了多少故事,雖然我只會蹲在一邊傻傻的說只要活著就是好的,但俯仰這天地間,再一次只獨獨剩下我一個人,到底自由還有什麼意義?
蒼茫的曠野上,無垠的黑暗中,那個滿身濕透的小小身軀顫慄著,因為哭泣還是別的什麼,然後毅然轉身,朝著自己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阿遠!」那聲音遠遠的傳來,帶著驚恐,卻再一次把蒼遠已經游離的意識喚了回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眼皮,那張小小的臉漸漸清晰,烏黑的頭髮因為雨水一綹一綹的貼在額上,臉上佈滿泥水和淺淺的劃痕,那雙黑得透亮的眼睛此刻正充滿恐懼的盯著自己。
「你怎麼……回來了?」蒼遠想要抬起手為小草撫去臉上的樹葉,卻發現四肢都已動彈不得。也是,流了那麼多血,尋常人早就斷了氣了吧,想到這,蒼遠的臉上漏出了一絲祥和的坦然。還好他們都走了,回來也不會有危險,而自己臨死前還能有個人送別,也算福氣。
「你什麼也別說了,我帶你去找大夫,我能救活你一次,就能救活你第二次。」小草胡亂抹著臉上的泥水,雨水和淚水,一面不由分說地下命令。只是這次蒼遠沒有回應,雙眼再次合上,只留鼻間一絲游離的氣息。
「你不能死,我不許你死,聽到沒有?我好不容易從死人堆扒出來,給你吃,給你治傷,你欠我的,你得趕緊好起來然後還我。」小草瘦小的身軀扛著蒼遠吃力的挪步,嘴裡還一直喊個不停,甚至用上了刀疤臉的強盜理論,告訴背上的人,也是告訴自己,自從決定了調轉頭的那一刻,小草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把蒼遠搶回來,哪怕對手是刀疤臉,哪怕對手是閻王老子。
雨未停,風不止,每一步都幾乎用掉小草所有的力氣,但讓小草不安的,是冰冷的雨水正一絲絲的抽走兩人的體溫,「阿遠,你要撐住啊,前面就是官道了,我一定找到人救你,撐住啊!」在雙腳踏上官道的那一刻,小草終於支撐不住的跌坐在地上,眼前的路變得模糊,只能靠雙手緊緊將蒼遠的身體摟在懷了,再也無法挪動半寸。難道就只能這裡了麼?終究還是救不了你麼?到頭來還是要一個人麼?當下又把雙臂收緊了半分,好像生怕下一刻就要失去。「阿遠,留下!留下……」哭聲喊聲被淹沒在蕭蕭雨聲之中,在昏倒之前,小草好像聽見了遠處若有似無的馬蹄聲。
☆、第四章 金槍
「師傅,醒了一個?」
小草在顛簸中緩緩睜開了眼睛,這感覺像是在馬車裡,昏黃的光線中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漢子正叼著煙袋不屑的斜眼看著自己,漢子身邊是個結實的少年,估計剛才說話的就是他,可是不對,小草猛地直起身子,「阿遠呢?」
「你是說死的那個?」漢子不緊不慢地吸了一口煙,狹長的眼睛瞄了下旁邊靜靜躺著的蒼遠,好像說的是你今天吃了麼。
「你騙人!阿遠不會死的。」小草登時紅了眼,發瘋一般嘶吼起來。
「沒死是沒死,不過也就剩一口氣了,就算我們趕到前面牛家莊裡找到大夫,也怕是救不活了。」少年顯然已經習慣了那漢子吊兒浪當沒半點正經的樣子,但見小草如此激動,還是連忙上前解釋道。
沒死!沒死就好,不管那少年後面說了些什麼,小草心中倔強的相信著,蒼遠不會死,一定還有救。平靜了片刻,小草「撲通」一聲跪在了那漢子面前,「咚咚」的磕起頭來。「恩公,求你救救阿遠吧,我知道他傷得很重,但是求你一定救救他,小草願意一世做牛做馬服侍恩公,求求你啦。」
看著木板上已經見了紅,那人手裡的煙袋還是沒有放下,倒是一旁的少年又看不下去了,連忙拉住小草,阻止了他的自殘外加拆馬車的行為。「師傅。」
漢子這才磕了磕煙槍,「帶他看大夫行,但救不救得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說完用煙袋撩起了馬車的簾子,交待了幾句,只覺得車輪轉得又快了幾分。
小草這才發現,蒼遠胸口的匕首沒有拔,而是用乾淨的布固定住以防止繼續出血,而自己也換上乾衣,轉頭又把那漢子好好打量了一番,衣服鬆垮垮的繫著,往煙斗裡加煙的動作幾乎是閉著眼一氣呵成,滿臉的痞氣被口中吐出的白煙襯托著,怎麼也看不出半點好人的樣子。難道是自己會錯意了,轉而望向一旁的敦實少年,見他正憨憨的咧著嘴對著自己笑,不禁低下了頭。
「我叫石頭,外邊趕車的是貓爪,這位是我們的師傅,叫姜九。剛才聽你說,你叫小草,你朋友叫阿遠,是麼?」石頭挨個介紹,卻只換來小草微微的點頭,看著小草一顆心都繫在那躺著人身上,也識相的安靜下來。
車還沒停穩,小草已經掀開簾子箭一般的衝了出去,「大夫,救人啊,快開門救人哪!」轉頭望去,石頭已經抱著蒼遠下了車,也快步走到門前。只見原本漆黑的屋舍中燃起了一粒豆大的亮光,木門開啟了一條縫,一個披著長衣的白髮老者半探出了身子。小草見有人來應,也顧不得是不是大夫,連忙跪下,「大夫,求求你,救救阿遠吧!求求你!」那老者順著小草的目光遞上燈台,才照的石頭懷中那張慘白的臉,神色一變,豁然拉開了門,「快進來!知禮掌燈,知孝藥箱,快!」
老者領著一行人來到屋內,指著一旁的床示意石頭把人放下,這才紮起袖子輕輕的伸出雙手。先是搭了下脈象,然後解開草草固定住匕首的布帶。兩個小童在一旁忙著遞紗遞藥,石頭守在床邊,連姜九也叼著煙槍瞥眼瞧著,小草更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著層層掀開的布料都是一樣的紅,小草的淚又止不住地滾出來。把你撿回來不會為了要看到這樣的結果,不管之前怎樣之後怎樣,此刻我只希望你活,模糊的視線中只剩下滿眼血色。當最後一件底衫被解開,小草的淚眼只隱約看見蒼遠的胸口上有個圖案。姜九卻當下放下的煙槍,對石頭使了個眼色「去門外跟貓爪一起看車,把那兩個小娃也帶出去。」然後極快的掠了眼老者臉上的神色,只一瞬又換上一貫的無賴笑容,「大夫,有什麼事讓那小子幫你。」
老者瞟了眼姜九,又瞟了眼小草,倒也沒說什麼,繼續拿著藥粉在傷口一周擺弄了半晌才抬起頭來,「匕首刺進去一寸多,倒是不算太深,而且位置也沒有傷及要害,血暫時止住了,目前情況倒不凶險,只不過……」好似所有大夫都必定要在這裡拖個長音,待小草對上急切的眼神,方才繼續,「只不過他之前受過傷還未痊癒,來的路上又失了不少的血,現在這位小兄弟氣血虛薄,怕是一會拔刀之時,他會撐不過來。」
「那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救阿遠?」小草連忙追問,只差點又要下跪磕頭。
「辦法不是沒有,氣虛參來吊,這能吊命的千年參鎮上『永昌藥局』的劉老闆那裡倒是有一棵,可惜那姓劉的做著賣藥救人的買賣眼中卻只入得錢財,只要銀子足,就是仇人也能從他那裡拿藥,可恕駱某直言,幾位看上去並非富貴之人,怕是求不得那顆救命參呀。」說著駱大夫眉間又緊了幾分。
還沒等小草出聲,姜九已經邁出門去。石頭見師傅出來也不出聲,只是迎上去等著聽吩咐。但見姜九鑽進簾子,不一會跳出來,用布包了個物件交到石頭手上,「拿著這個去『永昌藥局』找劉老闆換他的千年參。」
石頭微微扯開布包,只見那支金槍頭在微光下泛著光暈,樸實的臉上難得的擠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再看姜九已經又把煙槍塞進了嘴裡,不經心地說,「少囉嗦,只多不少放心去,速去速回。」然後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還有,剛才看到的不許聲張。」
得了師傅的令,石頭把布包裹好,重重的點了下頭,抬腳消失在夜色中。
門再度被打開時,氣喘吁吁的石頭已經把人參帶了回來,那劉老闆果然見錢眼開,前一刻還罵著是誰擾他清夢,一眼看到金槍,便換了個人似的親手把千年參奉上。駱大夫眨了眨眼,沒想到眼前這幾個人說著就把人參弄到了手,連忙吩咐知孝煎藥,自己也回到床邊做起了準備。
一夜不眠,駱大夫掛滿汗珠的臉在走出房門時終於稍稍舒展了一些,隨後跟出來的姜九此時卻一步堵在了他身前,剛要開口,卻被搶了先,「先生莫不是要滅口?」姜九聽到此話解了手上的力,倚靠在門柱上等那老頭的後話,「老夫不才,倒也有些聽聞,知道那白虎的來由,倘若動了半點邪念,也大可不必設法施救,倒不論懸壺定能濟世,醫者必懷仁心,我駱某人虛活六十載,是非曲直倒還分得清。不過若是扯上官家怕是要有大麻煩,老夫勸幾位乘著這天還沒大亮,速速出城,小兄弟的傷已無大礙,待我抓幾付藥,找個僻靜處靜養一段,方得保全平安。」
姜九聽完,倒是連個「嗯」「啊」也沒有,伸著懶腰走出大門,左一腳右一腳踢醒了趴在車上打盹的石頭和貓爪,「還睡,快把屋裡那倆小子弄出來,走啦!」
☆、第五章 拜師
直到蒼遠的臉漸漸有了血色,呼吸也勻順了,小草才在搖晃的馬車中昏睡了過去。石頭盯著小草額上的那塊膏藥,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笑,但低眼又瞧見小草手中還緊緊攥著蒼遠的衣角,直覺得這兩兄弟患難不棄,真是情深義重叫人甚是羨慕,當即脫下外衣蓋在了小草身上。
石頭估摸路上還要點時間,乘小草睡著,他把身子往姜九身邊挪了挪,輕聲喚了句,「師傅。」姜九知道他要問什麼,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只繼續抽他的煙。石頭見慣了師傅的不理不睬,又湊近了一點,「師傅,這小子什麼來頭?」見徒弟鍥而不捨,姜九這才悠悠的吐了口白煙,「沒來頭。」石頭皺起眉,一臉都寫著我不相信,「沒來頭你捨得用那槍頭救他,要是我你救不?」石頭雖然看上去憨憨傻傻的,但心思細得很,跟在師傅身邊這麼些年,看師傅吊兒郎當整天不是醉在煙裡就是醉在酒裡,可每每對著那槍頭就像變了個人,他怎能不知這槍頭對師傅有多重要。「要是你,我就一腳踹下車,省得留在身邊天天惹我煩心。」姜九說著把煙槍往腳邊狠狠一磕,震得石頭後脖頸子一陣涼。師傅倒不會真的把他踹下車,只是真惹煩了,說不定那煙槍就要磕在自個兒腦門上,於是石頭以超乎他體態的輕盈迅速安靜地挪出了危險地帶。
小草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他不知道是被誰從馬車上弄下來安置在這帳子裡,只是順著手中的衣角,看著微光中蒼遠安詳的臉,慌亂的心才又平定下來。
「你醒了,出來吃點東西吧。」一個衣著奇怪的男孩見小草醒了,簡單的撂了句話,接著從他身邊的大箱子裡翻出了個什麼東西,就急匆匆地掀開簾布走了出去。
小草半天才理順了頭緒,他和蒼遠是被姜師傅救了,腦中回想著剛才那男孩的裝扮,難道是戲班?大戲他只看過一次,還是趴在樹上遠遠的看的,記憶中幾個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在台上又是舞槍又是翻跟頭再來就是咿咿呀呀唱上一段,他聽不懂內容,卻也覺得挺有意思。可是這外邊胡琴梆子倒是有,怎麼沒聽見唱戲的聲音。小草起了身,又把蒼遠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確定無恙,這才走向那扇簾布,只稍稍的掀起一角,那引入眼中的景象直把小草驚了個呆若木雞。
只見石頭赤著上身,仰臥在一張刀尖做成的床上,雙手舉起,而一個身著紅衫的俏麗姑娘雙手撐住石頭的手,雙腳自後面彎上來正夾著一個瓷碗放到自己的頭頂上。姑娘的柔和石頭的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姑娘最後將四個碗穩穩疊放在頭上時,台下叫好的,鼓掌的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石頭走下台,後面跟著那抹紅,看到小草正一臉驚訝的望著自己,又露出了憨憨的笑,「小草,你醒了?這個是我師妹紅綾,」說著把剛才一同表演的紅衣姑娘拉到小草身邊,「剛才的雜耍你看了麼?怎麼樣?」卻只見小草繞到身後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的背,半晌才出了聲,「你真厲害,居然一點都沒有受傷。」「哈哈,那是當然,我是石頭嘛,結實的很呢。綾子,給小草拿點吃的來,」說著一把搭上小草的肩膀,「走,我們到前邊去,一會還有好看的呢。」
小草接過紅綾遞來的窩頭,一邊啃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吐火吞劍,飛刀馴獸,看得小草是目不暇接,真感覺之前的十多年都白生了,這麼多有意思的把戲別說見,有的連聽都沒聽過。一旁的石頭看小草攥著窩頭也不往嘴裡送,一副看傻了的樣子,不禁又咧開了嘴,「這些都是小把戲,馬上要到貓爪了,你可睜大眼睛看。」小草聽著這話,才回過神來,連忙把嘴裡窩頭嚥下去,又扭頭朝台上看去。
場子裡一下安靜了下來,只見一個四肢纖細的少年掀起一側的簾布走上台,一步一步,踩著輕輕的鼓點,合著心跳的節奏。小草認出了台上的就是之前幫他們趕車的那個被叫做貓爪的少年,轉頭看了眼石頭,只見他指了指台上,一副「你認真看」的樣子。可視線在回到台上,貓爪已經憑空高出了許多,小草忙揉揉眼睛,才發現他不是飛了起來,而是踏著一根小指粗細斜拉著的繩子走了上去。只是在光線的作用下,那根本來就不粗的繩子忽隱忽現,伴著鼓點輕輕的敲擊聲,台下看客的心,小草的心都隨著貓爪邁出的每一步上下忽閃。就是讓我走個平地,都免不了摔跟頭,他是怎麼辦到的,那麼陡的坡度,那麼細的繩子,還晃呀晃的,小草看到這裡已經覺得十二分的佩服,可台上的人兒還沒盡興,只見他走到繩子的頂端登上了一個約摸兩三丈高的小台,從腳下撈出另一根繩子攥在手裡,竟一伸腳踏了出去,眾看客心想著莫要是把式沒耍好踏了個空,貓爪卻在空中劃著優美的弧線轉了起來。一邊轉一邊靈巧的變換著姿勢,惹得台下一片歡呼掌聲。弧圈越來越小,貓爪的動作也由大到小由快到慢,合著漸漸靜下來的樂聲最後停在了戲台上方,全場又靜了下來,所有的眼光都匯聚在貓爪身上,只停了片刻,貓爪突然鬆了手,任側身捲曲著的身體落下,直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啊!」小草眼看著貓爪的身子就要摔在戲台上,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可就在那聲叫喊蹦出之際,貓爪再次收緊了手中的繩子,已捲曲的姿態在離戲台只有二尺的地方戛然停了下來。小草的「啊」瞬間被鋪天蓋地的叫好聲蓋得沒了影蹤。
「你們好厲害!」自把戲散了場,小草的嘴巴從那個「啊」的形狀恢復正常之後,這已經的是他第三十六遍發出讚歎。貓爪早已不知跑到哪去,紅綾也搖搖頭忙著去收拾道具,只有石頭坐在他身邊,搭著他的肩膀憨憨的笑著答話,「我沒說錯吧,沒讓你失望吧。」小草緊接著又重重的點了點頭。「這些本事都是姜師傅教你們的?」石頭聽著這話,臉上的笑更濃了幾分,「他才沒教過我們什麼,不過……」說著突然換上了嚴肅的聲調,「不過我們的命都是他救的。」「噢?就像我跟阿遠一樣?」「嗯!要不是他,我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裡了,紅綾是他從秋香苑的柴房裡偷出來的,貓爪是他從衙門後門撿回來的。」「那你呢?」小草眨了眨眼睛,等著答案,卻見石頭抓抓腦袋,沒了下文。「他呀,是師傅用一隻蛐蛐換來的。」貓爪不知什麼時候又溜了回來,斜躺在兩人身後的箱子上,手裡還拿這個咬了一口的果子。「蛐蛐?」小草看著石頭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只覺得這幫人比之前感覺得還要……奇怪,可覺著奇怪的同時又好生羨慕,羨慕他們懷著過人本事,互相有個依靠,而且還有個……奇怪的師傅。
「呦,都完活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姜九用煙槍挑起簾子走了進來,一臉的醉意,也沒等徒弟們搭腔就打著哈欠一屁股倒在一張草墊上,整一副混混模樣。紅綾從手邊的包袱裡拿出了一條帕子,「師傅,我去給您打點水擦把臉。」貓爪也不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箱子上跳下來,拿了條毯子放在姜九腿邊。石頭更是端著油燈湊到姜九身邊,熟練的拿起煙槍添起了煙葉。小草一時看花了眼,雖然腦子裡還殘留著姜九在馬車裡事不關己的說著阿遠「死訊」的樣子,但這幫徒弟的他這位師傅的敬重絕對是真實的,而他救了自己和阿遠也是千真萬確的,想到這裡,小草一個健步衝到姜九跟前,跪下緊接著磕了響頭,「謝謝姜師傅救命之恩,請師傅收下小草和阿遠,讓我們也做您的徒兒吧!」說完又是三個響頭。
石頭看看趴在地上的小草又看看手握煙槍的師傅,心中一陣打鼓,師傅,您倒是說句話呀!等了半晌,只聽見姜九好像醞釀了很久,終於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然後不明意味的「哦」一聲,竟歪頭睡了過去。身邊的石頭,剛進來的紅綾,躺回箱子上的貓爪,和緩緩抬起頭的小草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到底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