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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重生網王遇前夫》作者:泉青葉【完結+番外】

《(網王)重生網王遇前夫》作者:泉青葉【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j7910137 您是第84340個瀏覽者
文案:

       她,是他結婚十年相敬如賓的前世之妻;
  他,則是冷然孤傲十全十美的青學帝王。  
       再次相遇,她滿腹前塵,他年少癡狂。
  從此針鋒相對,惡言相向,冷漠疏離,出手狠辣…她每一次的面貌都緊緊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交往好嗎?」
  一語既出,他期待,她無措。  
       這一世,他還是萬眾矚目光彩迫人的男主角——容貌未改,性情依舊,經歷不變,成功在望。
  而她,卻已不是他的命中注定——面容不改,名字卻換,年華逝去,心境蒼老。  
       這樣的她,如何配那樣的他?
  更何況,他們之間何止隔了一世的距離?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她珍若性命的它!  
       她歷經生死,飽嘗失去,如何能輕視心口那不能癒合的疤?
  所以她小心翼翼,百般抗拒。  
       奈何他心念執拗,至死不休。
  然後,兜兜轉轉,覆去翻來,十年又十年…  
       第三次相遇,她,可以…嗎?

標籤:青春/虛擬王朝/正劇/同人,重生,現代,專情,靈魂,婚姻

[ 本帖最後由 j7910137 於 2015-4-24 21:2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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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緣來因他

  週三下午三點,東京青春學園中等部網球部辦公室。
  這是一間光線充足的辦公室,有整整一面牆全部都是寬闊明亮的大玻璃。玻璃牆的盡頭圈出了一個小小的會客區,沒有讓人舒適的沙發,反而是一張有稜有角的長方形實木會議桌醒目地座落正中,同時它的四面規規矩矩地擺放了十來把實木帶背座椅。
  端正坐在實木座椅上的短髮少女身形消瘦,神態嫻靜。
  ——她是小泉青葉,來自濱崎兒童福利院。
  這是龍崎教練昨天剛剛從電話裡知道的。
  小泉青葉,她不熟;對於濱崎兒童福利院,龍崎教練倒是略有耳聞。
  這是青春台區一所小型的兒童福利院,只十來個孩子,三五個義工,基本生活依仗著一間畫廊。至於兒童教育,他們也只負責學前的部分,然後在他們到達入學年齡時將他們送入青春台第一小學就讀。
  上週三,網球部部長手塚國光曾接到了該兒童福利院的邀請,希望他能參加本週五下午一個叫小志的小朋友的生日聚會。
  手塚國光已經拒絕了,因為週五下午的部活非常重要,他不想因私忘公。至於小朋友的心願,他承諾在會週六攜帶生日禮物去彌補那個小朋友。
  事實上,龍崎教練也覺得這麼處理最好。奈何,這位小泉小姐還是在電話裡懇請和她見上一面,然後便準時的在今天下午三點出現在了辦公室。
  雖然,她並不認為小泉青葉的到來能改變什麼。
  「小泉小姐?」
  「是。」
  「關於兒童福利院的邀請,我想手塚國光已經做了決定。我這個做教練的也不好對學生的私人生活過多干涉。」語氣委婉,言辭肯定。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同小女生打官腔。
  對面的小女生點頭,一臉地和氣,「龍崎教練說的是。」
  既然如此,何苦打電話約她見面?龍崎教練滿心疑惑,卻按下不提。
  「……那麼,就失禮了,請——」既然沒什麼可談的,她起身擺出送客的姿態。
  小泉青葉也起身,卻沒有走向門口,而是來到了窗戶前面。三樓的高度,足夠她縱覽整個網球場,然後一眼找到那個「生日願望」。
  陽光下的茶色頭髮帶領眾人正在做揮拍練習。回時優雅,去勢凌厲,一來一回,如行雲流水般瀟灑,盡現豐人之資……
  饒是她這大齡女子也不禁心生嚮往,更何況稚嫩才八歲的孩童小志!
  「龍崎教練,只靠手塚部長的黃金左手,也不能保證全國冠軍必能手到擒來吧?」她輕聲細語,不回頭也能想像得出龍崎教練的嚴肅面孔。
  龍崎教練聞言走到窗前站定,卻轉身只看向小泉青葉,心生警惕。
  在這個都大會即將開賽之際,手塚國光的左手絕對是最重要的致勝關鍵。
  相對於越前龍馬尚不穩定的能力,龍崎教練反而更相信手塚國光的實力。儘管它有了一些缺陷,但在未被人知的情況下,還是同樣能對其他學校起到一定的震攝作用。
  只是這件事只有手塚自己,副部長大石秀一郎和她這個網球教練三個人知道。這個女生又從何得知的呢?
  她謹慎開口詢問:「小泉青葉不妨細說。」
  聽似漫不經心的語氣,其中卻是蘊含了百分百的試探。這位龍崎教練怕是想多了……
  小泉青葉勾唇微笑。的確,她是知道手塚國光的左手出了問題。但那又與她何干?她只在乎他能否出席週五的生日聚會,畢竟這是小志一百二十分堅持下的要求。否則,她絕對不會在即將舉辦第五次畫展的現在,親自登門浪費時間。
  她對著窗外網球部的方向,食指伸出,輕輕敲打在玻璃上:「過猶不及!」
  她剛剛的意思僅僅是手塚國光乃至整個網球部對於他的左手太過於依賴了,而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手塚部長的目標性太強了,強大的責任性令他不自覺地釋放壓力。這種所謂的勢在必得的信心在給大家帶來自信的同時也帶來了壓力。隊員們開始盲目地崇拜他們的部長,信賴甚至依靠。如果這種情況出現在作戰時,那麼青學必勝;可是這種情況在未戰時便已經顯現了出來,就不得不帶來一些弊端,例如:他們不思進取,疲於跟隨。」
  語氣至此倏地變得認真起來,「手塚部長絕對不能再抱殘守缺一成不變!」
  悄吸一口氣,龍崎教練目光銳利地掃了過去,齊耳的短髮下不過一張蒼白羸弱的臉。
  人,果真不可貌相!
  手塚國光的問題從四月初接任網球部長時就浮現了出來,她有跟他談過,他卻固執地相信他的隊友必能抵抗住他的壓力然後一同前進。
  凡事一體兩面,有利有弊,在無法改變手塚國光做法的同時,她也只能樂觀心態。退一萬步講,即使失敗,孩子們得了教訓也是獲得。
  只是現在看來,她的僥倖心理昭然若揭。不過,既然當麵點通,只怕還是別有所求。
  遂雙手抱肩,龍崎教練已打定主意,「小泉可有高見?」
  很好,小志的生日願望實現在望!
  食指再度輕叩一下,然後才徐徐收回,小泉青葉轉身面對龍崎教練,一板一眼極度正經地詳加解說:
  「龍崎教練,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們儘管數量少,但是他們的幸福度卻是最高的。在整個東京都地區的福利院中,以認養率排名的話它當仁不讓絕對是第一位。這些孩子貴有自知卻並不自卑,感恩卻不驕縱;他們樂觀的生活態度,同樣也能帶給他人煥然一新積極向上的情緒。因此,週五的生日聚會請務必保證手塚部長的到場,我相信他必定會有所收穫!」
  如果他能來,作為謝禮,她不介意為他安排輕鬆又警醒的活動。
  她在那廂娓娓而談,語氣柔脆從容。西斜的陽光灑滿她的全身,竟奇異地生出了艷麗的金色。
  龍崎教練清楚地看到她蒼白的臉上逐漸浮起金色的光芒。
  昨日電話中的誠懇,剛才心思的犀利,都不及現在她形露於外的運籌帷幄來得讓她深刻。她先以柔順化解她的抗拒,又以凌厲吸引她的好奇,最後以雙盈達到她的目的。
  此時,她是不是知道黃金左手的秘密已經不重要,手塚國光是否能夠從這次的生日聚會上得到收穫也不置可否。單憑眼前這個與眾不同的女生,就值得手塚走上這一遭。
  「好。」龍崎教練爽快應允。
  不為冠軍,不為網球部,只是希望手塚國光多一個能夠自省的機會。
  得到肯定的答案,小泉青葉首先便是道歉,「失禮了!」
  心裡十分明白自己的小技倆在這個精明能幹的教練眼中,早已一覽無餘。但同樣得到了肯定的回復,就相當於容忍了她的放肆,一大半的原因則是因為教練的大度。
  龍崎教練再驚,好一個玲瓏剔透的女生!
  小泉青葉緊接著是四十五度的謝禮行下,同時鄭重出聲,「非常感謝您的應約!」
  直起身來又道,「那我就先告辭了。週五下午三點,會有福利院的車在校門口等待手塚部長,煩請教練轉告。」
  龍崎教練點頭送小泉青葉至門口,想起一個不算問題的問題,
  「為什麼一定要他週五到場?」週六彌補有差嗎?
  「小志的生日無法改期。」
  小志希望能和心中的偶像手塚國光共度生日,而她曾經許諾:只要是孩子們的願望,她一定會達成。所以,在秋山美紀院長邀請遭拒後,小泉青葉才自薦上門。不理會原主,偏偏求見了龍崎教練。不耍唇槍不弄舌劍,只需要適當的以利相誘,自然輕而易舉馬到功成。
  相對於那位莫名堅持固執如石的少年,理智的長者反而更好應對。
  龍崎教練無語,好吧,對於重視孩子的人來說,孩子的生日確實是重要到無法改期。
  小泉青葉輕輕側身,「教練留步。」
  這件事情解決了,接下來便是生日聚會了。一群四到八歲的孩子,外加一個不苟言笑的古板少年,她要如何做才能既高興了孩子又警醒了少年?
  轉身欲走,卻僵在當場:
  一襲藍白運動服遮住視線!


☆、002  惡言相向

  系得端正整齊的扣子,因運動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氣息內斂卻又蓄勢待發的站姿……
  ——手塚國光?
  小泉青葉眨了眨眼,退後兩步,方才抬頭。
  茶色頭髮,無框眼鏡,如玉的外貌,如冰的性情。
  他,是手塚國光!
  從知曉小志的生日願望開始,她就不只一次地設想過究竟會如何遇見他。
  也許會隔了辦公室的玻璃,也許會隔了網球場的護欄網,也許會在生日聚會上隔著餐桌客氣地笑,就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她的兩步之外。
  吞了一下口水,她壓下猛然狂躁的心跳,強自鎮定,輕輕點頭:「手塚部長,幸會。」
  手塚國光斂下眉,快速敝了一眼雙手。就在剛才幾乎撞上的一瞬間,他正要抬起雙手隔開她忽然轉過來的身子,她已經自動連退兩步。
  低垂的眸光輕閃,他將雙手置入褲袋,優雅頷首,細細打量。
  身型太瘦,膚色太白,五官平和,眼神靜澈。總之,不曾相識。
  「你好。」手塚淡淡開口。不過是萍水相逢,看樣子正要走,他自然可以省下招呼的必要了。
  奈何天不從人願,自是有人不願他如此敷衍了事。
  「手塚,這位是來自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小泉青葉小姐。」龍崎教練站在門口自作主張為手塚國光做著介紹。
  在她認為,手塚國光絕對有必要認識一下這位小泉小姐。
  濱崎兒童福利院?手塚國光的腦海中自動開始浮現關於它的一切記憶:
  濱崎兒童福利院是青春台第一小學對學生們進行社會關愛教育首選的地方。學校經常會不定期地組織在校生到該個兒童福利院進行義工活動。在小學五年的時光裡,他就曾多次到過該福利院,一直到升入六年級以後因為升學的原因便沒有再去過了。
  最近開始有聯繫,不過是上個星期接到了秋山院長的電話,希望他能參加本週五下午一個叫小志的小朋友的生日聚會。他委婉地拒絕了,只是因為時間不合適:青學的網球部剛剛取得東京都地區預選賽的優勝,正在緊張地為六月初的都大會比賽做準備,他實在是不能在正常訓練的時間內公然開小差。
  當然他也考慮到了小朋友的心情,所以他願意週六進行彌補。
  隨著回憶一步步的拉近,手塚的表情變得肅穆起來,也許還有那麼一點點不悅。電話裡秋山院長已經明確地表達了她的理解之意並且接受了他的做法,那麼這位小泉小姐的到來又是何意呢?
  「抱歉,實在是時間不合適。」客氣地語調,卻也堅定地將拒絕再次表達的淋漓盡致。
  小泉青葉聞言,禮貌地淺笑,事實上,她並沒有多餘的力氣來做出更多的表情。
  青學帝王的氣場,即使是在他年少的十四歲,也是不容小覷。只是初見,她已能明確地感受到他由內而外散發的冷靜與堅毅——這樣的人一般不會輕易改變既定的計劃!
  客觀上說,她很欣賞他堅定的處事原則。因為她也是這樣一個有原則的人,對於已經安排好的事情,她也從來不喜歡打破它原來的軌跡。
  只是,這次不同!
  他是小志的生日願望。小志從看到他的那一天開始,就不定時地在她耳邊重複他的出色戰績,不斷重複多麼希望能和他共度生日云云。
  在從秋山院長那裡知道他心目中的手塚部長拒絕邀請之後,便黯然神傷至今日。
  而他,竟然如此輕漫一個八歲孩童的生日願望……
  心口陡痛!
  念起小志那張終日緊皺且沮喪的臉,她終於按耐不住,衝動開口:
  「不過是三個小時的放鬆時間,怎麼就不合適了?原來,手塚部長對這個全國冠軍如此慎重,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全力以赴。怕只怕過猶不及竹籃打水。」
  心中的火氣就像開了閘門的洪水洶湧奔來,並且逐漸有了淹沒理智的態勢。她恨恨地盯向手塚國光的左臂,忘記了斟酌字句。
  「不過是一個如定時炸彈般存在的鍍金左臂外加一群盲目依賴的散沙遊兵就算手塚部長小心翼翼過分謹慎只怕那結果還是如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
  一時,四下寂然。
  一字一句在傾斜入窗的午後陽光裡鍍上金身,閃閃發亮,經久不息。
  手塚國光左眉微揚,冷眸看向對面這位不知為何突然「惡言相向」的小泉小姐。
  不過是語氣強烈的一番說辭而已,他不會在意。
  從入國中以來,他遭受到的惡意打壓並不少。從背後的造謠輿論再到當面的遣責怒罵,沒有幾分定力,他也走不到今天。
  他自己深知,那些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看客無非是為了一懲私慾譁眾取寵。
  他介意的是她言語中的深意:鍍金左臂和盲目依賴。
  她言辭激烈卻又同時一語中的入木三分。
  貌似他和她是第一次見面,那麼她語氣中的不憤又從何而來?
  只是不滿他的拒絕嗎?
  只是為了一個八歲孩童的生日願望?
  太多的疑問讓手塚國光不自覺地抿緊了薄唇。
  一旁的龍崎教練驚地只剩下瞠目了:喝!好強的氣場!
  這是火藥味嗎?龍崎教練暗中吸吸鼻子,再三辨認,這……還真是火藥味!而且味道尚濃。
  這個她剛剛還認為絕對冷靜且犀利的女生,碰上了這個絕對自製平靜如冰的手塚,居然引爆自焚,兩步的距離硬生生轟出來個楚漢河界。
  龍崎教練認真地審視了一下手塚國光的表情,確定這二位絕對是初次見面。那麼產生這麼重大的反應就是出現在那個導火線——小志身上了。
  為了小志那個孩子,小泉不惜口出「惡言」?!
  她能理解,問題是——他能理解嗎?即使是那個所謂的「惡言」代表了癥結所在?
  龍崎教練澀澀開口,「那個……小泉呀,你不是還有事情嗎?先忙去吧,稍後……稍後,我們電話聯絡。」
  她是多麼堅強啊,在左邊火山右邊冰川的夾擊下居然沒有結舌。
  一大把年紀了,她不容易啊……
  小泉青葉接收到了龍崎教練飽含深意的目光,便已眉目清明。
  她意氣用事了!
  關於為人處事,她一向教導孩子們要以和為貴。唯有和氣,才能達到自己的目標。尤其兩軍對壘,誰先動氣誰先輸,誰能平和誰必勝。
  所以在與龍崎教練的交涉中,她勝了。
  卻在遇上他的這一刻,功虧一簣!
  左右橫量權衡利弊,她都該服軟道歉。奈何就是看不慣他忽視小志的態度,而且還是為了網球那樣的死物。
  想想小志,……罷了。
  小泉青葉轉身面向龍崎教練,恭敬行禮,「失禮了!」
  九十度的姿態盡顯無比的誠意。如果龍崎教練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那麼……她就放棄!
  挺直身形,小泉青葉與手塚國光擦肩而過,未再言語。
  一顆心開始做最壞的打算:小志失望了,她該如何彌補?允許讓孩子們只能在生日這天任性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手塚國光靜靜地看著小泉青葉行禮後優雅離去。黑色的高跟鞋落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叩叩叩」的聲音。
  米色的針織衫,黑色的鉛筆褲,纖弱的背影,犀利的言語。
  背光的手塚,眼神諱莫如深。
  ——小泉青葉?
  


☆、003  以禮相待

  週五下午三點,東京青春學園中等部。
  手塚國光手裡拎著為小志準備的生日禮物,腦中迴盪起龍崎教練的忠告。
  你的左臂是個問題,但你的心態更是個問題。
  關於這次的全國大賽,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結果固然重要,但過程更加重要。我們不能為了所謂的結果,便忽略了至關重要的過程。
  確實,青學太期待這次的冠軍了。我們擁有迄今為止最強的網球陣容,如果這次都不能得償所願的話,那麼在失去了你、不二周助、乾貞治、大石秀一郎、河村隆和菊丸英二的下一屆可能就只會離冠軍越來越遠。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希望你為此便忘記打網球的初衷。我教你們網球,自然也希望你們能取得更好的成績;可我更希望你們能在打網球的過程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也許堅強,也許快樂,也許是自己的人生價值。
  可就目前來看,你被自己的承諾束縛住了。
  那位小泉小姐的話,如果忽視掉她的態度以及目的,其實也不無道理。
  這次的慶生活動的確值得你一行,不求有所收穫,但求你能放鬆一下。
  另外,小泉青葉年方十八,卻以一已之力身扛濱崎兒童福利院的生存大計。她的能力,你不好奇嗎?
  她能當面一口道出鍍金左臂和盲目依賴的問題。她的犀利,你不好奇嗎?
  ……好吧,他少有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
  也許是從她能屈能伸躬身道歉開始,也許是從她嫻靜地站在對面波瀾不驚地說幸會開始,更也許是從她還未撞到自己便已自動隔離兩步開始。
  不過短短的十分鐘會面,她已經在他的腦海中留下了清晰且深刻的印像。這幾日偶爾想起,他都能清楚地看到這位小泉小姐外表溫順內隱犀利地站在對面對他客氣地望。
  小泉青葉——
  15歲國中畢業旅行時,父母和幼弟喪身車禍,小泉青葉獨自生還。身體恢復健康後,小泉青葉並沒有到高中部入學,反而進入了濱崎兒童福利院。半年的義工生活後,又接下院長的濱崎書店。一番大刀闊斧地改革,濱崎畫廊成立。
  16歲那年的五月開辦第一次畫展,名為《我們的幸福》,以妙筆丹青成就了福利院內的數十個孩童的橫空出世。
  自此,濱崎兒童福利院不再依靠政府按時發放的救助金,反而每月都能捐出少量善款。小泉青葉也由此聲名鵲起炙手可熱。輿論有雲,孩子的視角,自然的畫工,再加上她的點睛之筆,莫不一個個騰飛成龍。
  然後每一年定期在五月和十月舉辦畫展,福利院的孩子被認養的概率也被推向新高。小泉青葉的能力於此可見一斑。
  ——這是隊友乾貞治「貼心」為他找來的資料。當然如果忽視乾貞治鏡片後面的八卦反光的話,他將會感謝乾的體貼。
  其實,不管乾貞治是為了什麼理由才找來了這些資料,但就目前來看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這些資料在手塚國光搖擺不定去或不去的天平上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認真地寫下了平生第一個請假條,然後在教練鼓勵與期待、隊員疑惑並八卦的目光中,手塚國光離開網球部向約定的學校大門口走去,穩定的步伐掩蓋了他無端生起的些許尷尬。
  天空灰濛濛的,飄著如絲細雨。輕輕柔柔,似有若無,為這所樸實厚重的青學罩上了一層濕漉漉的煙霧。
  無需打傘。
  他正需要這清涼微澈的雨水來平靜自己稍稍浮躁的心。
  他想得到這次的全國冠軍!
  不僅是為了對大和部長的承諾,更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八歲開始接觸網球,至今已有六年多的時光。他喜歡那只黃色的小球在自己的控制下劃下美妙的弧線,他滿足於凌駕他人掌控全場的虛榮。
  如今,青學擁有最強的陣容,他沒有理由不嚴於律己全力以赴。即使有可能會失掉他的左臂。
  關於左臂,那位小泉小姐好像知道什麼。說話時那麼狠狠的目光如利箭般刺到他的左臂上,他怎能不有所感覺?如果她知道,那麼她又是從何處得知的呢?
  關於那位小泉小姐,還真是太多疑問……
  手塚國光一步一行,內心萬千思緒如溫泉水汩汩不停,面上卻不動聲色。
  由於是部活開始的時間,校區內空無一人。轉過教學樓,他一眼就看到了門口正在等候他的身影。
  黑色的家用大型雨傘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旁邊是一輛白色的本田CRV。
  大的穿白色外套,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溫柔淺笑,絲毫找不見上次初見時的針鋒相對。只見她低頭對小的說了什麼,那個穿著青春台第一小學黑色制服的孩子已經拔腿向他衝來。
  「手塚哥哥,手塚哥哥……」一路高呼。
  應該就是小志了。
  是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卻看不到第一次見到生人的膽怯,撲面而來的全部是溢於言表的興奮之情。
  手塚國光不由自主地鬆弛了面容,然後蹲下身接住撲過來的小身子。
  「小志,生日快樂。」
  他是第一個不但不害怕自身冰冷氣場反而主動親近的孩子!
  那麼,大的呢?
  手塚國光順手遞出了生日禮物,「給你的。」然後才抬頭望去。
  這時,小泉青葉已經走到跟前,寬大的雨傘完完整整罩得住他們三個人。
  「先上車吧。」
  他抱起孩子,她擎著雨傘,小志在中間抱著未拆封的禮物笑得一臉幸福。
  小泉青葉一瞬間酸了鼻子,然後狀似不經意地扭頭用力眨了眨眼睛。
  再扭回頭,她已笑得溫馨柔和。大大的眼睛彎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像一彎新月,引人入勝。
  手塚國光餘光一瞥,心中略帶疑惑,卻也故作不知。
  不過是準時赴約,她有必要這麼激動嗎?如此的敏感易傷,完全不同於上次的印像……
  小泉青葉打開車門,將二人送到後座坐好,然後才收傘鑽進駕駛座。
  不急著發動車子,首先從收納箱裡拿出兩條毛巾回身遞了過去。
  「先擦擦吧。」雨勢雖然不大,但淋過了也是有可能感冒的。
  「謝謝青姨。」小志笑著接過毛巾。
  「謝——」剛剛接過毛巾的手塚國光聞言一愣,面色不由得黑了少許,「——謝。」
  這是什麼稱呼?哥哥?青——姨?
  小泉青葉掃了一眼手塚國光不自然的表情,心下瞭然,「童言無忌。」
  手塚國光正在擦拭頭髮的手一頓,迅速抬眼。
  她居然能察覺他的意思,畢竟他的話也僅僅是稍微停頓了那麼一秒鐘的時間。
  他的母親尚且需要仔細審視方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居然只是掃了一眼便已瞭解。這何止是犀利,簡直要稱之為玲瓏通透了!
  一雙狹長的眸子微微上挑,手塚國光對上小泉青葉的眼睛,
  「小泉小姐,幸會了!」
  


☆、004  話裡有話

  手塚國光擦乾頭髮,左手輕推眼鏡,開始隨意地打量起來。
  狂放的越野外表偏偏有著纖細的方向盤,跟她恰恰相反。她是外表柔弱內心強大!而得到如此真實的感受,則要感謝那天她脫口而出的「惡言」。
  寬敞的空間,柔和的燈光,米色的真皮座椅,無一不令人產生舒適的感覺。
  她沒有像母親大人那樣四處擺放帶有流蘇的可愛飾品,也沒有像不二姐姐那樣選擇一紅到底的美艷之物。
  她的車中是溫馨舒適的,唯一的飾物便是那隨處可尋的靠墊了。暖暖的珊瑚絨,未著任何的圖案,僅僅是一素到底的米色,軟和到極致,看上去便讓人心生倦意。
  她很懂得生活。即使是應該拘謹地駕駛,她依然不忘將靠墊放在腰後,來讓自己更加舒服。
  車子平穩地起步,然後順利駛入擁擠的車陣中。
  她駕駛的技術很是純熟,絕對不像是乾貞治資料裡那個剛剛領到駕證的十八女子。
  他想,如果不是天賦異稟,那麼她一定在未滿18週歲時便曾經偷偷開過車,而且時間不短,否則不會像現在姿態優雅得令人賞心悅目。
  「青姨,快看,手塚哥哥送了我他簽名的網球。」小志擦乾頭髮,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生日禮物,當看到上面寫著「手塚國光」四個字的網球時,立刻興奮起來,急忙扒著前面小泉青葉的座椅炫耀起來。
  無法回頭的小泉青葉從室內後視鏡裡瞄了一眼,就輕而易舉地看到了小志手中高舉的網球。
  樣子有些舊了,「小志,這可不是普通的網球噢。」怕是有些不同尋常的意義吧。
  「是嗎?」小志興沖沖地轉過身來問手塚國光,「手塚哥哥,這個網球有什麼特別嗎?」
  「啊,也不算特別。」手塚國光淡淡回答,沒想到她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不同來, 「它是我的祖父在我八歲決定學習網球時送給我的禮物,也是我所擁有的第一個網球。」
  「真的嗎?」小志的聲音更加高昂起來,「太棒了,我也要學習網球,我要成為像手塚哥哥那樣厲害的人……」
  興高采烈手舞足蹈都不足以形容小志現在的心情了。小泉青葉邊開車邊想,如果不是車子有頂棚的話,小志一定會控制不住地蹦出去的。
  嘴角不由地越咧越大,小志能開心真好,那麼她便會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剛剛因為久候的手腳也不那麼冰涼了。「小志,你忘記道謝了。」
  縱容中又有些嗔怪,口氣像極了一位母親。室內後視鏡中同時映出了她那雪白的八顆貝齒,耀眼而燦亮。
  一瞬間,手塚國光莫名的覺得有些晃眼,心底微鬆。小志能實現生日願望,看來她是真的很開心。
  「謝謝手塚哥哥。」小志恭恭敬敬地正式道謝,即使無法站立,也是挺直了上身鄭重行了謝禮。
  「我的榮幸。」手塚國光客氣地回應,「那麼就不要大意地全力以赴吧。」
  「是!」小志大聲回答。
  前方紅燈,小泉青葉拉起手剎,一雙含笑的眸子閃多許多思量。
  「網球訓練很辛苦的……小志能吃苦嗎?」打趣的口氣。
  「能,為了成為手塚哥哥那樣的人,有多少辛苦小志都不怕!」小兒正壯志在胸豪情萬丈。
  「也許小志……沒有天賦噢?」濃濃的擔憂。
  「勤能補拙,青姨常說的!」信心百倍一往無前。
  「也許……有大個子的前輩看不慣小志就惡意欺負哦?」她是引玉的那塊磚。
  「那……」板磚一出誰不躊躇。
  小志撓撓頭,欺負人啊,應該怎麼辦呢?
  手塚國光的身體隨著停車慣性地前傾,這個問題……,是無意還是刻意?
  「保護好自己,再伺機而動。」這也是青姨教過的,對吧?
  「對!」得到滿意的答案,小泉青葉輕輕點頭,舉起左手衝著後視鏡裡等待回復的小志豎起了大拇指。
  她參與教導的孩子,值得驕傲!
  綠燈亮起,小泉青葉收回左手放下手剎,控制車子順利地駛入下一個街道。
  手塚國光的身體再次隨著車子啟動毫無防備地向後靠去,探究的目光直視前方後視鏡裡的小泉青葉。
  ——保護好自己,再伺機而動——
  這也是她教的嗎?很現實的方法。
  祖父只教過他勇往直前無所畏懼,即使受到傷害也是一種獲得。所以在國一時,他憑著初生牛犢的倔強為自己招來難忘的教訓。
  自此他知道,原來凡事要量力而行,勇往直前也要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實現的。
  右手無意識地撫向左臂,他負出的代價可謂慘痛。
  如今都大會開賽在際,他要如何量力而行伺機再動?
  目標是明確的,只是這過程需要他再三斟酌。
  身體依然是閒適的姿態,心卻一點點糾緊了。
  他不再是那個無知莽撞的十二少年了,在通往羅馬的條條大路上,如何事半功倍也已經成了他的行為準則。
  青學的冠軍夢,對大和部長的承諾以及自己的網球前程等等問題交替在手塚國光的腦海裡反覆出現……
  手塚國光的表情未變,車內的空氣溫度卻持續下降。
  敏感的察覺到這一變化的小泉青葉第一時間斜睨了一下後方情況,在發現小志仍在那裡手捧網球自得其樂的時候,不禁鬆了一口氣。
  那個始作俑者——眼瞼低垂,薄唇微沉,看向窗外的側臉冷凝如石雕——真真正正是一臉的「苦大仇深」。
  這樣一個凡事追求極致的少年,唯一的遺憾怕也只是來自那場舊事了。
  年長的意氣用事,年少的輕狂無知,一個認定對方必會躲閃,一個認定對方不敢施力——結果,兩兩遺憾收場。
  過往的歷歷在目,又怎會不對未來產生影響!
  極少出現的茫然情緒籠罩在他的全身,隱隱有著蔓延茲生之勢。
  開著車的小泉青葉微微擰眉,拒絕心裡升起的那一絲絲傷感,她想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
  他們均是太過實事求是的人,一個腳印一個坑,發生經歷結束整理。
  不埋怨不憤慨不後悔不沮喪,他們擅長做最壞的打算。
  酸甜苦辣,不過是過程。
  得失成敗,不過是積累。
  而他目前,不過是十四少年……
  


☆、005  她的回禮

  週五下午五點,濱崎兒童福利院活動室。
  「時間到。」秋山美紀院長在計時器響起的一剎那迅速地按下了按鈕,並大聲宣佈。
  「呼呼呼……」停下來的小志攀著手塚國光的脖子喘了好一會兒氣才說到,「手塚哥哥,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啊。」手塚國光在被禁言一個小時後發出了第一個聲音。他先彎腰放下小志,再順手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條,然後連續進行了十數個來回的深呼吸,方才平息下因參加遊戲而加速的心跳。
  這是一個運球闖關的遊戲,一共有兩個組參加。小志和手塚國光一組;另外六個五歲左右的小朋友一組,剩下的五個再小一點的小朋友則自動組成了啦啦隊。
  遊戲規則就是:每組隊員需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將網球拍上的兩個網球順利地運送到終點;中途掉球不得撿起不得回返需要到達終點後再到起點重新取球。
  時間限制為一個半小時,結束時運送的網球數量居多的一方則勝利。
  最後,為了保證兩個組的實力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手塚國光不得不蒙住雙眼禁止說話右手控球左手抱小志。
  於是,僅僅一個半小時不停歇的運動量便讓他狼狽不堪:頭髮凌亂,呼吸急促,白色襯衫的袖子被他胡亂地擼到了手肘的上方,領口處的扣子也被蹭開了,脖頸後面還被小志交握的兩隻小手留下黃色的汗漬。
  他好久沒有如此暢快淋漓的感覺了,筋疲力盡後的頭腦也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忘記了所謂的形象問題,在看到休息區的沙發以後,便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深深地坐了下來。
  小志跟著跳上旁邊的沙發,偎到手塚國光旁邊小心翼翼地開口,「手塚哥哥,很累了吧?」
  剛剛的遊戲中,他僅僅是指揮手塚哥哥過積木橋走迷宮便急得滿頭大汗,更何況是抱著他又被蒙了雙眼的手塚哥哥,一定會更累吧?
  稍稍定神的手塚國光扭頭便看到了小志滿是關心的眸子,他輕輕搖頭,「不會。」
  雙眼被遮,左手被縛,嚴禁出聲——在剛剛的一個半小時內,他被蓄意地剝奪了一切優勢,剩下的只能作為一個毫無意識的機器人來行動。
  可以說在整個過程中,他僅僅是付出了勞力而已。而這樣的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是樂於承受的。
  聽到否定答案的小志開心地笑了,露出了一顆小虎牙。
  「手塚哥哥,你能來參加我的生日會,我太開心了。」小志邊說邊把旁邊的礦泉水遞給了手塚國光,「謝謝手塚哥哥。」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的生日願望便是手塚哥哥能陪他過生日。
  本來前幾天秋山奶奶說手塚哥哥為了全國大賽的事不能來,他暗自失望了好久。可是後來青姨卻告訴他手塚哥哥一定能到,他也只是高興一半,怕青姨是為了哄他高興。直到今天下午在青學的校園裡見到手塚哥哥出現,他才是真正地高興起來。
  而且,手塚哥哥還為了他準備了那樣有意義的生日禮物,和他一起參加了闖關遊戲,他真的是太開心了,比去年生日青姨帶他去露營還要開心。
  手塚國光伸手接過礦泉水,淡道:「不客氣。」。
  一大口微涼的礦泉水入喉,然後順著經絡流向四肢百骸,令他豁然開朗。
  剛開始遊戲時,小志只會說「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他也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四處亂撞,有時撞上護牆,有時踢到柱子。慢慢地,他開始控制自己的步子,盡量保持大小一樣;小志則心領神會逐漸掌握,「前進一步右轉,後退半步再左轉」。他們從一開始的勾通不良再到後來的默契從容,小志的應變能力讓他刮目相看。
  原來的應約到訪,總是存著一點想要從小泉青葉那裡得到一些什麼啟發的想法。可從下車開始,小泉青葉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帶著車上被她引發的來不及消化吸收的茫然,帶著是不是被騙附約的懷疑,悻悻然參加了遊戲。
  誰知,一番緊張糾結之後居然令他興趣盎然暢快淋漓。
  小朋友的遊戲相當來說要簡單很多,不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在對手上面。只要自己努力做好,那麼便很開心。他們不關心結果,不害怕辛苦,他們只努力地享受過程。
  「秋山奶奶,我們來查球數吧。」一個帶著蝴蝶結的小女孩衝著秋山院長說。
  「好的,小美。」不遠處的秋山院長拿過裝著網球的筐子。
  「先查小志的,先查小志的。」小美率先說道,頭上的蝴蝶結因主人太過興奮而顯得有些振翅欲飛。
  「好啊,先查我的吧。」小志從沙發上跳下來,「手塚哥哥,我也想知道我們一共運了幾個球呢。」說完,一溜煙跑走了。
  八個。安全運送四回,途中因掉球空白運送三回。
  手塚國光未拿水杯的左手放在交疊的雙腿上輕輕敲打了幾下,心中便已清算出來。
  這便是他,做了就能知道結果的他。
  「一,二……八。」小志衝他大喊,「手塚哥哥,我們有八個球呢。」語氣極其驕傲,八個球的結果對於他來說只是數量的概念。
  原來,小孩子的幸福——如此簡單!
  手塚看著遠處那個樂不可支的八歲男孩,逕自陷入沉思……
  「接下來是小美的嘍。」秋山院長將小志的筐子放在一旁,然後拿過小美一組的筐子放在小朋友們圍攏的中間,「一,二……八,九……十。」
  隨著最後一個球的數出,小美一組高興地歡呼起來。
  「我們有十個球!」
  「太棒了,我們贏嘍!」
  「秋山奶奶,一會兒我們可以來切蛋糕了吧?!」小美跑到秋山院長面前作進一步確定,仰起的小臉上滿是期待。遊戲開始時秋山奶奶曾經說過,獲勝者可以為大家切蛋糕。
  「當然。」秋山院長笑著回答。
  如果是她們這些老一輩的人來鼓勵孩子們努力向前,十有八九會以蛋糕做為勝利品;可是,青葉卻說,這樣會激起孩子們更多的功利心。結果,勝利品變成了可以為大家分蛋糕。一來能夠滿足孩子們想要與眾不同的虛榮心,二來又不會太刺激其它的孩子。
  於是,在看到小志同大家一樣高興的時候,秋山院長更是由衷地佩服青葉的決定,青葉總能想出一些讓孩子們全力以赴卻又不會太在意結果的獎勵方法。
  「蛋糕到嘍。」
  秋山院長話音剛落,便看到自己的老伴推著餐車走了過來,上面放著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色彩鮮艷的奶油,各式各樣的水果,還有八支已經點亮的蠟燭。
  「小傢伙們,洗乾淨了手就到餐廳裡來吧。」秋山爺爺對著眾人揮揮手,然後推著餐車轉向去了餐廳。
  「太棒嘍,吃蛋糕嘍。」
  「吃蛋糕,吃蛋糕……」十數個孩子大聲呼喊。
  「好了,先去洗手吧。」秋山院長招呼跟隨在側的四位保育員帶領大家去洗手,「小志,不要忘了你的手塚哥哥。」
  「知道了,秋山奶奶。」小志一蹦一跳地去拉手塚哥哥,一點也沒有因為遊戲輸掉而黯然。
  這次不切就不切,反正下次還有機會。小志搖搖頭,甩開不良的情緒,快步迎向他的偶像。
  ……哼,手塚哥哥跟他一起玩來著呢。……哼哼,這個誰也爭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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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沒有出現

  秋山院長率先走進了餐廳。
  自從青葉來到福利院以後,每一次孩子們過生日她總是要親自為他們佈置生日會場,極盡可能地漂亮熱鬧卻不會鋪張浪費。儘管這二年來福利院的情況好轉了很多,青葉也從來不會跟她申請這一塊的支出費用。
  青葉總會有辦法利用過去剩下的材料佈置成新的景象。
  正對面的一整面牆上固定上了五顏六色的氣球——那是小班的孩子們上課時用剩下的。
  氣球的正中是一幅大大的小志頭像圖——那是青葉自己畫的。
  從天花板上不規則地垂下了許多長短不一的綵帶——那是畫廊開業時留下來的。
  平時吃飯的條形餐桌也被拼到了一起,香氣四溢的蛋糕擺放正中。
  不算繁瑣的佈置卻也為這平時乾淨整潔的餐廳平添了幾份溫馨和喜慶。
  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佈景材料,秋山院長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青葉這孩子又累了一上午吧!」秋山院長一邊走向桌旁正在擺放餐具的老伴一邊感歎地說道。
  「是呀……」秋山爺爺無可奈何地拉長語調,「這孩子總是讓人心疼。」
  「唉。」念起青葉,秋山院長也是萬千頭緒,「她人呢?什麼時候過來?小志可等著她一起唱生日歌呢。」
  秋山爺爺將手邊的餐具擺好,剛要開口便被門口湧進的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傢伙們打斷了。
  「哇,太漂亮了。」嘰嘰。
  「青姨好棒啊。」喳喳。
  來到餐廳的孩子們在看到漂亮得不同於以往的餐廳後,免不了又是一陣歡呼雀躍。
  「青姨偏心,我上次過生日青姨就沒有為我畫頭像。」這是委屈埋怨的。
  「青姨畫的小志好像小志噢,下次過生日我也要青姨幫我畫。」這是心喜憧憬的。
  手塚國光跟在後面緩步走了進來,在淡掃了一眼屋內的佈置後也不禁為小泉青葉的用心暗暗點頭。
  福利院的孩子多是懂事的,卻也敏感。他們通常不會計較會場是否華麗禮物是否貴重,只要讓他們感受到佈置者的真心實意,他們便幸福至極。
  跟在手塚國光身側的小志左看右看,終於在沒找到小泉青葉的身影之後疑惑地問道,「秋山爺爺,青姨呢?」
  剛才青姨說要為他準備蛋糕,所以不能陪他參加遊戲。可是,蛋糕已經準備好了,青姨怎麼還未出現?
  秋山院長也不理解地望向自己的老伴。
  秋山爺爺回給老伴一個安慰的眼神後才對小志說,「你的青姨在等蛋糕烤熟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爺爺不忍心叫醒她……」秋山爺爺看了一眼小志突然垮下來的臉後不得不略微停頓,想了一下才繼續說到,「要不,爺爺現在去叫她?」
  嘴裡這樣說著,坐在小椅子上的身子卻沒有動。青葉這幾天為了這個孩子的事確實有些累了,而小志一定也捨不得。
  小志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不了,先讓青姨睡吧。」他很明白,為了他的生日聚會,青姨這幾天都很忙。
  「乖孩子。」秋山院長走到小志身邊,伸手愛憐地撫了撫小志的頭,「晚飯的時候,我們再去叫上你的青姨和你一起慶祝。」
  小志可以說是這批孩子當中最年長懂事的了,好多事情都能主動體諒。
  「看,這是你的青姨為你親手做的生日帽呢!」秋山院長拿過桌子上的生日帽,金色的貼紙很是炫目耀眼。
  「我先來看看。」小志的手還沒碰到帽邊,便被手快的小美一把搶了過去。
  「好漂亮!」小美看著上面貼著的青姨和小志的合影愛不釋手,嘴裡不停地發出讚歎,「等我過生日的時候,我也要青姨幫我照合影然後貼在帽子上。」
  「我也要看。」
  「我也要看。」
  眾人蜂湧而上。
  直到十多個孩子全部把玩了一番,帽子才回到小志的手上。
  捧著那頂眾人羨慕的帽子,小志因為青姨不在的失望也淡去了不少。
  「好了,快坐下吧。」秋山院長指揮保育員拉開椅子,將一個個興奮異常的小蹦豆按坐在了各自的小椅子上。
  「戴上帽子後我們就要唱生日歌啦。」秋山院長以眼神示意坐在小志旁邊的手塚幫小志戴上帽子,然後指揮對面的老伴去關燈。
  秋山爺爺瞭解地點點頭,起身走到開關前面站定。
  「關燈嘍——」提醒大家注意後秋山爺爺伸手關掉了餐廳的燈。
  屋內頓時暗了下來,只有桌上的蠟燭發出了微弱但溫暖的光。
  「祝你生日快樂,」秋山院長溫柔地起了個頭,「預備起——」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大家一起拍手為小志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溫馨幸福的氣氛感染了素來嚴謹的手塚國光,他也一起唱了起來,聲音低低的,似乎還帶了那麼一點點笑意。
  「祝生日快樂,小——志——生——日——快——樂——」
  祝福的聲音被眾人有意地拉了好長好長……
  小志默默地雙手合十,在許下了生日願望後才將蠟燭一一吹滅。
  同時,秋山爺爺打開燈坐了回來。
  「秋山爺爺,可以切蛋糕了嗎?」小美終於等到了這最期待的一刻,燈剛剛亮起便迫不及待地跳起來說。
  「那要問我們的小壽星可不可以。」秋山爺爺笑著看向了對面,小志一副明顯被漂亮的蛋糕外觀迷住了的樣子。
  小志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有著完美造型的蛋糕,那麼漂亮,好捨不得切開它……可是,聞著那誘人的香味,他又很想嘗一嘗青姨為他烤的蛋糕……終於在一番激烈地思想鬥爭之後,他重重地點下了頭,「嗯,好吧。」
  「切蛋糕嘍。」這一回,不光小美,另外獲勝的五個小朋友也跑了過來。
  「小心小心。」秋山爺爺急忙站起來控制秩序,「別急別急,一人切一下,一人切一下……」
  奈何小蹦豆實在太能蹦了,一個一個全都不受控制。好在刀子是塑料材質的,沒什麼危險。
  秋山爺爺無語地擦了擦頭上的汗,好笑地看著桌上那個已經不成形了的蛋糕。可憐青葉做了一個小時的蛋糕啊……
  「好好吃啊。」吃到蛋糕的小朋友不忘給出上等的評價。
  「這絕對是我吃過的最、最、最好吃的蛋糕。」另一個小朋友也不甘示弱地喊著。
  手塚國光盯著小志送到面前的蛋糕,蚊絲未動力持鎮定。
  他真的不喜歡甜食,尤其不喜歡甜得發膩的蛋糕。
  只是,小志送來的眼神,波光粼粼萬分期待……
  罷了。
  手塚暗吸一口氣,輕輕拿起叉子謹慎地取了一小塊奶油略少的蛋糕然後迅速地塞入口中。
  心中打定注意,只要不咀嚼直接嚥下去,應該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咦?這是……
  


☆、007  回禮之二

  一縷清新淡雅的茶香順著喉嚨彎延而下,輕易地擊潰了他的戒備。
  手塚國光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又取來一塊蛋糕,同樣小心地避過了上面的奶油,緩緩地送入口中,這次卻沒有急著吞下去,而是細細地品味起來:
  入口溫潤平和,香甜不膩;輕輕咀嚼之後,隱隱有一縷茶香飄散出來;一點點地嚥下蛋糕,茶香更是脫穎而出,淡淡的餘味縈繞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手塚國光甚至開始無法控制自己不斷取用蛋糕的左手。
  「很好吃吧,手塚哥哥?」優雅持續的進食動作看呆了小志的眼,手塚哥哥就連吃飯也這麼帥。「青姨的手藝呀是最棒的!」
  「嗯,非常不錯。」手塚國光難得的給出帶有主觀色彩的評價。
  麵粉與抹茶的份量拿捏的剛剛好,再配上裡面夾雜的各式各樣的果肉,這款蛋糕除去因奶油而喪失的十分外穩拿九十高分。
  相信其他人也是同樣的感受。
  「呃。」保育員原田奶奶打了一個響亮的嗝聲之後才繼續說道,「青葉烤蛋糕的手藝又進步了。」
  「是呀,看看這賣相再嘗嘗這味道,青葉如果能天天下廚我們就有口福嘍。」保育員早川奶奶也在一旁贊同的直點頭。
  「你說,這孩子明明這麼招人疼,老天爺咋就不知道憐人呢?」想起小泉青葉的身世,保育員長谷奶奶一徑地搖頭歎氣,「老天無眼喲……」
  「喂,長谷,你說什麼呢?」坐在旁邊的淺倉奶奶立刻伸手制止長谷接下來有可能的長篇大論。「青葉那孩子以後的福氣長著呢!」邊說邊打量周圍的情況,在看到孩子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她們幾個的閒扯以後才放下心來,不過還給了長谷一個白眼。什麼時候感歎不好,非要在孩子們高興的時候,這個長谷還真是沒眼色!
  「是,是,福氣長著呢。」長谷也連忙改口,「瞧我這張嘴,一不小心就說溜了舌頭,該打該打。」說著,還真的拿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嘴巴。
  手塚國光聞言,輕輕低下頭,狀似不在意地將最後一小塊蛋糕認真地送進了嘴裡。
  漠視有時是必然的禮貌。
  「好了,大家都吃完了,便收拾了吧。」秋山院長適時地站起來,擊掌引起大家的注意後才道。
  「是,先收拾收拾。」長谷奶奶立刻響應,帶領大家收起四周散放的餐具。
  小志摸摸有些不太滿足的肚子,神情惋惜地看著桌子上空空的蛋糕托,心裡想著:青姨烤的蛋糕好吃是好吃,就是小了點,每次都吃不飽……
  看著小志意猶未盡地樣子,秋山院長笑道,「很快就會有小朋友過生日了。」只有小朋友過生日的時候,青葉才會下廚,結果每次這些孩子都會吃得戀戀不捨。
  小志的臉色立刻明亮了起來。
  眾人七手八腳地,很快便把餐廳收拾得差不多了。
  「噹噹噹噹當當。」鐘錶響起,已是下午六點鐘了。
  「整理時間到了,小志先和手塚哥哥再見吧。」秋山院長扭頭看了看外面,天空放晴了。「老伴,就麻煩你送送手塚吧。」
  「好啊。」秋山爺爺將擦桌的抹布遞給身旁同樣在擦桌子的淺倉奶奶,「我這就去取車,你們在大門口等我就成。」說完,對手塚國光點頭示意後便快步離去了。
  「手塚哥哥,再見。」小志笑著對手塚國光揮揮手,整理時間是每天下午六點鐘的必須流程,青姨要求大家一起記錄下每天的生活點滴。會寫字的可以寫日記,不會寫字的可以畫畫。
  今天,他不僅要寫下日記,還要把手塚哥哥畫下來……
  「再——」手塚國光抬手欲揮,卻驚奇地看到小志像有人追趕似的以極快的速度一個轉身就跑遠了。
  「——見。」輕輕吐出最後一個字時,小志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餐廳的門後面了。這與初見時奉若上賓的待遇簡直天壤之別,手塚國光也不禁多想:難道在過完生日的最後一刻,他的待遇就沒有了?
  「手塚——」秋山院長低喚那個有些出神的少年。
  「是。」手塚連忙回神應道。
  「咳咳。」秋山院長清咳一下,然後淡淡地解釋,「下午六點鐘是青葉為小朋友們規定的整理時間,他們可以寫下或畫下一天當中有趣的事情。小志應該是心急去寫日記吧。」
  「啊——」手塚國光這才明白過來,又是小泉青葉……
  「非常感謝你能來,手塚。」雖然不明白究竟是青葉做了什麼他才能在如此的關頭趕來參加小志的生日會,可是他來了,秋山院長就覺得萬分感謝。「孩子們玩得很高興。」
  「我也是,今天過得非常開心。」手塚國光誠懇地說道。況且,他也收穫頗豐。
  「那就好。」秋山院長欣慰地看著眼前這個風華正茂的少年。他在小學時便多次來過福利院,知書達禮的舉止每每讓福利院的保育員奶奶們讚不絕口。沒想到兩年不見,他已是如此的穩重有擔當。只是……秋山院長想起手塚國光下午初到時的侷促與沉重,謹慎開口,「手塚啊,一切隨緣盡力而為就好,凡事不可強求。」
  「是,我記下了。」手塚恭敬作答,為秋山院長的話心起波瀾。
  不是什麼我相信你之類的客套話,也不是什麼你一定會成功之類的恭維話,只是「凡事不可強求」的寬慰之話。
  如果這話是在今天之前聽到,他恐怕還要為該人的安於現狀不思進取而嗤之以鼻;可是在經歷了三個小時的頭腦空白舉足無措之後,他的心境也隨之改變了。脫離了自縛的繭,他週身輕鬆地像要能飛起來。
  秋山院長聞言伸手拍了拍手塚的肩,不再言語。
  不多時,二人已經走出了餐廳,來到了院子裡。
  天空果然已經晴朗到看不到絲絲上午的陰霾了。雨後的涼風從院子中間的櫻花樹上吹過,夾雜著一股樹葉的清新芳香撲面而來。
  四月底,繁花落,綠葉生。
  手塚國光的神情突然就莫名地鬆軟下來,微漾的目光灑向已經長出綠葉的櫻花樹。
  「嘀嘀。」喇叭聲響起,秋山爺爺的車停在了門口。
  「秋山院長,告辭了。」手塚國光躬身告別,端的是優雅誠懇無限風華。
  「嗯,去吧。」秋山院長微微點頭,「路上小心。」
  「是。」手塚國光轉身上車離去,不曾察覺三樓偷偷凝視的眼……
  


☆、008  緣起隔世

  「下午六點鐘。」福利院三樓的一間休息室裡,鐘錶在秒針指向十二時準確地響起了報時的聲音。
  聲音清亮明脆,在寂靜的室內響起,令人警醒。
  斜臥在軟塌上的小泉青葉,倏地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內看不到絲毫睏意。
  她一向喜歡能夠準點報出時刻的鐘錶,就連她新買來的車子也在拿到的第一時間就換上了能自動報時的鐘錶。
  下午六點鐘——兒童福利院例行的整理時間。
  也就是說,那個人的行程終於完全結束了。
  他,可以走了。
  那個人……不敢提及名字,思緒自翻轉萬千。
  小泉青葉緩緩起身,移步窗前。
  涼風習習,晴空萬里——一個好天。
  「一個好天啊。」小泉青葉輕輕低喃,伸手撥開百葉窗簾的手指在夕陽的映照下蒼白到幾近透明。
  窗外,背對著她的那個人正同秋山院長說著什麼,身上的白色襯衫明顯皺褶,卻依然——身形挺拔如竹,氣質高雅若菊。
  小泉青葉的胸口不由得一陣悶疼……
  未幾,福利院的車子接了他揚長而去,徒留她躲在窗後怔怔回不了神。據說,抽空思想的純勞力運動可有助於產生良性的荷爾蒙,幫助大腦恢復清明。那麼……
  那個人,可有輕鬆一些?
  那個人,可會想到是她的用心?
  那個人,……可會疑惑她的行為?
  ……
  越來越多的疑問讓她再也不堪重負,順著牆面滑坐在地。
  她不是小泉青葉,她,是青葉,姓青名葉!
  她只是三年前突然降臨的一縷幽魂。
  她的那一世,依然是網球盛行的日本,被人尊稱王子的他——28歲,功成名就。
  何止日本,怕是全世界的人都對他知之甚詳。
  第一個打入世界網球大賽的日本人。
  第一個拿下網球賽大滿貫的亞洲人。
  第一個穩掌網界半壁江山十年的人。
  ……
  他頭上的光環多的數不清,即使是在越前龍馬後來居上的時代,他的風華依舊無人超越。
  他自律,他優雅,他俊美冷毅得令全球女性為之瘋狂。
  他的愛好,他的平生,有誰不知有誰不曉?
  當她慘遭車禍悠悠醒來時,當她接收到小泉青葉殘留的記憶時,不禁莫名恍惚了好久。
  這一世,依然有他。不變的青學,不變的網球。儘管在小泉的記憶裡,他只是國中畢業典禮上的驚鴻一瞥。
  他作為即將升入國中的小學生代表上台發言,向畢業的學長們謙恭致敬。舉止瀟灑談吐穩重,卻也只是未顯霸氣的十一少年,自然是入不了眼高於頂的小泉——十五少女——的眼。
  小泉正在台下焦急萬分的等待結束,滿腦子都想著她的畢業旅行,她的美食靚衣,心道,這個故作成熟的小小少年怎麼憑地那麼多話?
  卻不想她等來的不僅是畢業典禮的結束,還有她全家性命的結束。
  高速公路,百車追尾,鮮血遍地,死傷無數。
  小泉在昏迷數日後突然清醒,醫生護士連稱奇跡,卻不知醒來的只是青葉而非小泉。
  小泉一家四口早在車禍發生的一瞬間便已一同歸去。
  她從青葉變成了小泉青葉,那麼這一世的青葉在哪裡?
  如果是同一個世界,他既然不曾改變,那麼和他同歲的她呢?
  那一世的她18歲之前還在中國肆意張揚著青春。18歲父母猝亡之後,才遵照母親的遺願遠赴日本,投奔母親兒時的知己至交。然後,長輩做主,嫁為人婦。結婚十年,丈夫長年在外,她每日在家端莊守禮,恪盡孝道。
  夫妻聚少離多,感情淡漠。她不怨不艾,只因父母皆因自己的任性才身陷車禍猝然而亡,她堪堪死裡逃生只為父母而活。父母希望她能在知己至交的照顧下平安度日,她便日日當這對陌生的夫婦為再世父母。「父母」讓她嫁,她便嫁,沒有一絲不甘。
  她不喜出門,不愛運動,除了家務,便也只是陪陪丈夫的祖父練練書法。
  十年時光,漫長而平淡。無所不在的網球運動,也只讓她熟悉了一個他。那個人是她偷偷仰慕的月亮,清冷尊貴,不敢心生漣漪。
  她一度以為,這一輩子就會這樣過了,誰料28歲,她再度遭遇車禍。
  意識離開的一瞬間,她很是安詳,毫無眷戀。
  奈何天意弄人,她再度倖免於死,再世為人。
  她變成了小泉青葉,依舊還是孑然一身。
  她要回中國嗎?她要去尋找那一世的自己嗎?如果她在,那麼小泉身體裡的她是誰?如果她不在,那麼現在的她又是從何而來呢?
  歷經生死,飽嘗失去,精神幾乎錯亂的她惶惶不可終日,找不到自己的歸屬。
  直到漫街遊蕩的她偶遇福利院的孩子,就像溺水的人終於在死亡的前一刻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方得救贖。
  自此,她賣掉舊宅,整理舊事,然後一心撲入孩子的世界中。她的日子規律而充實,平淡的毫無波瀾。
  什麼前世今生,什麼愛恨輪迴,都被她有意地關在心門之外。在這仿若偷來的一世,她終日穿著素衣隨時都可撒手離去。
  「奈何……奈何……」小泉青葉斂眉輕歎,一臉悲淒。
  奈何天意再次弄人,因為小志,她再次和他產生交際。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只因她是他結婚十年的妻而他是她心存愛慕的夫嗎?
  饒是她這被老天任意捏來捏去的泥人,也在骨子裡生出三分土性。
  這一世,沒有了父母的遺願。
  這一世,絕不貪戀和他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
  這一世,她已經滄海看遍千帆再遇巫山也只當陌路。
  這一世,她只想平平淡淡為孩子們奉獻這多出來的一生。
  ……
  可是,可是——有什麼聲音從心底鑽出……
  為什麼你費盡心機只為他能輕鬆片刻?
  為什麼你謊稱困頓假裝熟睡不敢見他?
  又為什麼在他離去的此刻你悵然若失?
  一股深沉的疼痛瀰漫全身,她恨不得全身蜷縮成球自化成繭再不見人。
  不甘掙扎壓抑積悶……太多太多負面的情緒在三年後捲土重來聲勢浩大,她被包圍其中孤苦無依快要窒息……
  「當。」六點半,鐘錶盡職地響起。
  猶如當頭棒喝晴天霹靂,小泉青葉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鐘錶,一道刺目的反光閃過,她立即閉眼。
  是飛鏢銀色的尾翼將透過百葉窗的陽光折射了過來。
  ——飛鏢?
  這是三年來她唯一堅持的運動項目。
  只因遭遇過車禍的這具身體腰部受損,體質變弱,無法承擔劇烈的運動。於是,在所有不需要太辛苦又能鍛煉集中力的運動中,她選擇了飛鏢。而且,每當她遇到阻礙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她便會拿起飛鏢。
  小泉青葉站起身徑直走了過去,目標:鐘錶旁邊的飛鏢板。
  數日前,就是飛鏢幫她做了去見他的決定。今天她怎麼就忘了這件事?
  小泉青葉勾唇冷笑,好,老規矩。
  取下飛鏢,退後三米,眼睛一迷,手腕連抖。
  「咻咻咻。」呼聲乍起乍落,正中圓心區。
  什麼心慌意亂,什麼神不守舍,不過是浪費時間的無聊事情。
  時間是什麼?是她兩世為人後最最不能丟棄重如生命的東西!
  「光當。」
  小泉青葉關門離去,步履匆匆,腳下生風。
  接下來她要同小志一起吃晚飯,然後要為下週六的畫展籌備。如果這次的畫展情況不錯的話,她便可以找一間大醫院為福利院的孩子們簽下定期體檢。如果,這次的畫展籌不來足夠的錢款,那麼,她可能需要再接一份賺錢的工作……
  她哪來的外國時間悲春傷秋?
  畢竟,
  ——已是隔世。
  


☆、009  改頭換面?

  又是週三。
  下午三點,隨著下課鈴的響起,一天的課程安排宣告結束。青學的學生們開始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室,目標是各自的社團活動室。
  此時,青學網球部的更衣室也迎來了第一批隊員。
  「大石,你覺不覺得手塚最近有些不一樣?」率先換好衣服的菊丸英二雙手枕在腦後,好奇地問著。
  「有嗎?」副部長大石秀一郎一邊將換好的衣服疊起,一邊仔細地想了又想。
  「有,有。」奈不住性子的菊丸英二一下子便撲到了大石秀一郎的肩上,要不是大石已經習慣自己搭檔的突發行為,此刻恐怕已經撞上儲物櫃了。
  但是菊丸英二的衝勁還是讓大石秀一郎踉蹌了一下才穩住身子,張口便是叨念:「菊——丸——,你不能總是這樣撲來撲去的,很容易受傷的。更何況現在正是備戰全國大賽的關鍵時期,萬一受傷的話,會很麻煩的……」
  「是,是,我知道了。」菊丸英二忙不迭地雙手掩耳做投降狀,網球部裡排名第三的恐怖就是大石的碎碎念了。
  大石秀一郎上前一步打掉菊丸英二高舉的雙手,瞭然地笑起:「我有那麼誇張嗎?」
  「也不是那麼誇張。」菊丸英二聳聳肩,很是認真地說道,「僅次於手塚的冰山臉和乾的蔬菜汁,暫列第三罷了。不過,……」
  有希望!稍稍失落的大石秀一郎聞言立刻神情振奮,「不過什麼?」
  「不過,最近手塚的冰山臉有著輕微融化的跡象。」菊丸英二停頓下來,右手將網球拍做了360度旋轉後方才說道,「照此情況發展下去,你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躍居第二位。」
  實心眼的大石秀一郎自動忽略了搭檔充滿調侃意味的後半句話,只被他出人意外的前半句吸引了全部的身心,「冰山融化?」有嗎?
  「大石——」菊丸英二為著沒能取得搭檔相同的意見而哀怨。
  對於經常小錯不斷的他來說,自家部長的懲罰力度明顯變輕了;可是對於正經八百從不犯錯的大石秀一郎來說,冰山部長則一成不變還是老樣子。
  「學長也有這樣的感覺嗎?」推門而入的是另一個經常受到懲罰的桃城武,沖天炮的髮型因為聽到菊丸英二的話更加生龍活虎地豎直起來。
  「對吧,對吧?」菊丸英二聞言立即撲向第一個持相向意見的支持者。
  掛在桃城武肩上的菊丸英二絲豪沒能影響桃城前行的動作,只見桃城武一邊走向自己的儲物櫃一邊咕嘟著,「其實也談不上是冰山融化了,只是,怎麼說呢?」桃城武站在儲物櫃前撓撓頭,找不到合適的字句。「反正部長自週一訓練開始就不一樣了。」表達能力欠缺的他無奈放棄。
  「原來的手塚像極了冰山,是令人望而生畏無限崇拜的網球部長;現在的手塚卻像冰山上的鷹,孤冷依舊,卻更現高遠。令人敬畏的同時,也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跟上他的腳步。」隨後進來的不二周助靠在門框上為桃城武補充,白皙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上下巴。
  一同現身的乾貞治不急關門,反而立即取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奮筆疾書,同時不忘提供自己專業的統計數據,「本周手塚唇角的上翹程度較之上周提高0。01cm,懲罰力度則下降3%。」
  「這樣啊,」大石秀一郎還是比較相信乾從不出錯的數據,「那到底為什麼呢?」
  是呀,是為什麼呢?
  河村隆掛著淳厚的笑搖了搖頭,表示他不理解。
  海堂薰「嘶」地一聲徑直去換衣服了。
  越前龍馬拽拽地走過,只要不是網球的消息,其它的他一概毫無興趣。
  唯有菊丸英二和桃城武陷入激烈地探討中。
  「也許是因為手塚最近的牙膏味道不錯,所以連帶著心情也好了。」酷愛牙膏的菊丸英二第一個發表自己的見解。
  「完錯!」桃城武立刻雙手交叉在胸前表示反對,並且極度鄙視地看了一眼這個因愛好牙膏而有些脫線的學長。「絕對不可能!」
  菊丸英二一個爆栗打將過去,他那是什麼眼神!接著憤憤地不服道,「那你說,是因為什麼?」
  桃城武撫了撫並不算痛的頭,嘴角一撇,「不知道。」
  乾貞治推了推自己的反光眼鏡,又一次提供了自己絕對優勢的統計數據,「上週五,手塚參加了一個福利院小朋友的生日聚會。而那個聚會本來是推掉的,卻在上週三一個名叫小泉青葉的女子登門再次邀請之後成行了。」
  八卦的氣氛一下子便充斥了整間屋子,每個人莫不興奮起來,冰山部長的八卦——
  「那就是因為那個小泉青葉嘍。」最透徹的菊丸英二抓住乾貞治的說話重點說道。
  「難道是……」桃城武因為心中忽顯的可能性睜大了眼,「戀愛?」
  「戀愛?」大石秀一郎因這敏感的詞彙皺緊了眉,「在這個時候,戀愛不太好吧。不管是對全國大賽,還是對他的學習來說,都不太合適吧……」
  越前龍馬閃閃眼珠擠到了人群中。
  海堂薰又是「嘶」的一聲轉身要走卻被桃城武拉回了身子,被迫坐在了聚成一圈的人群中。
  不二周助整整換好的衣服笑瞇了眼,「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呢!」說完將櫃子裡的球拍塞到了旁邊河村隆的手裡。
  拿到球拍的河村隆瞬間變身,揮舞著球拍一腳踏在了椅子上,「青春——燃燒吧!」
  「咚咚咚。」突來的敲門聲將大家的注意力引向忘了關門的門口。
  話題的主角——手塚國光正沉著臉站在那裡。
  眾位來不及收拾表情的三叔六公們立即僵在當場。
  這……
  他……
  那個……
  情況有些好笑,氣氛無比怪異,結局必定淒慘。
  眾人良久無語。
  ……
  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不二周助,第一個不怕死地開口:「手塚,到底是為什麼呢?」
  其他人迅速抬起頭,豎起耳。
  哪知,一道凌厲的目光利箭似地射出,披頭蓋臉地砸將下來,眾人立即又作鳥獸狀四散開去。
  「大石,我們去訓練吧。」菊丸英二拉著大石秀一郎作擋箭牌第一批衝出更衣室。
  「學長,等等我。」桃城武緊跟著竄出。
  「還差得遠呢?」越前龍馬涼涼地說道,然後夥同沉默的海堂學長走了出去。
  輕輕拿下河村隆的球拍,不二周助同手塚國光揮手示意之後和河村隆一起走了出去。
  最後剩下的乾貞治在仔細地觀察了一下自家部長的臉色之後,迅速在本子上寫下了什麼,然後才信步走出。
  ……
  前後不過三五分鐘,空蕩蕩的更衣室內就只剩下手塚國光一個人站在門口。
  ——眉目如畫。
  只是,墨多了點兒……
  結果,色重了點兒……
  


☆、010  依然如故!

  他的改變很明顯嗎?
  陷入深思的手塚國光,英氣如畫的眉毛稍稍擰起。
  他冠軍的目標未變,他堅毅的決心未變。如果說有什麼不一樣了,應該也只是心情有了不同吧。
  經歷了那樣頭腦放空與眾不同的體驗之後,他莫名地感覺週身輕鬆了好多。於是,看待事情的態度也有了些許不同。
  原本有錯必懲有誤必罰的鐵血手腕變成了適度容忍與變相激勵的心態,只要不是主觀上的錯誤,他一概可以忽視。甚至有人犯了原則上的錯誤,他也大度地將固定的百圈罰跑減少到了八十圈,余出來的二十圈不是不罰,只是這時間用來作揮拍練習似乎更有效。
  而這些居然讓他的部員們如此震驚。
  其實姍姍來遲的他也只是晚了乾貞治那麼幾步,下意識地停在門外只是覺得好像現在進去並不合適。
  誰知,他們的談話越來越荒唐透頂,讓他不得不敲門制止。
  什麼?戀愛?他嗎?
  跟誰?小泉青葉?……
  無端翻騰的思緒因這個名字而愈加混亂起來。
  左手無意識地想要蜷起,卻在觸及掌心的紙條時倏地張開。
  0315286679
  這是小泉青葉的電話號碼。
  他之所以遲到片刻就是因為剛剛去龍崎教練那裡要來了小泉青葉的電話。
  他認為他應該跟她當面致謝,因此要來電話想要約她見面。
  可是,在聽了大家非常離譜的討論之後,他此刻竟也毫無道理地生起了一絲困窘。
  思及此,手塚國光抬步走向垃圾桶,打開蓋子,然後把這讓他陷入無比尷尬境地的小小紙條扔了進去。
  如果不再見面,那些荒謬的言論也就不攻自破了吧!
  手塚國光壓下有些著惱的心情,走到儲物櫃前準備換下制服。
  眼鏡盒,護身符,英日字典,除臭噴劑等等,他一一取出,再按順序擺放好。
  輪到手機時,他的動作變緩。
  雨中的等候,及時的毛巾,精心的遊戲,可口的蛋糕。
  她為他做過的安排一一浮現,他來不及清醒過來,手裡已經重新拿回了那張寫著小泉青葉電話號碼的字條。
  他是手塚國光,從小祖父就教導他要知恩圖報。
  更何況,只是要他回個謝禮。
  ……
  0-3-1-5-2-8-6-6-7-9
  手塚國光終於按下電話號碼,靜等對方接起。
  「叮——叮——叮——」
  稍傾,對方傳來聲音,「你好,小泉青葉。」
  簡單有禮的字眼,以從容清脆的聲音逸出,聽來便讓人生起無限的好感。
  「你好,我是手塚國光。」手塚國光朗聲回道。
  對方似乎並不驚訝,仍然以平靜的聲音說道,「你好,有什麼事情嗎?」
  「請問,方便約個時間見一面嗎?」語調煞是平穩,掌心卻微微滲出汗水。
  說完,手塚國光無意識地屏氣,靜等答覆。這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女生,第一次約女生見面。雖然只是禮數上的道謝,他卻有些難言的困窘。
  對方似乎有些驚訝,沉默了好久,然後才遲疑出聲,「有什麼……必須見面……的事情嗎?」
  「呃,」手塚國光一時噎住,想了一下才道,「對於上週五的安排,我受益匪淺,因此想要當面向你致謝。」
  「這樣啊,」對方像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不用了。上週五的安排同時也是你來參加小志生日聚會的回禮,我們就算扯平了。見面什麼的,就不必了。」
  柔脆的聲音偏偏說著涼薄的話語,手塚國光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方緊接著又說道,「就這樣吧。」然後不待他回應,便掛了電話。
  ……
  這個,是什麼情況?
  手塚國光木木地看著手機,為平生第一次被人掛了電話而失神苦思。
  對於小泉青葉,他前前後後不過接觸過兩次。
  第一次惡言相向,他毫不介意,因為他聽得出她語句的重點。
  第二次旁敲側擊,他銘感五內,因為他聽得出她的話裡有話。
  無論是何種的形勢下,她的出發點都是因為他。
  從小就見多了各式各樣的示好方式,對於他人付出的好感,即使是被稱為「冰山」的他,也還是能一下子就辨別出來的。
  他從來就曾懷疑過小泉青葉對他的用心,只是這次是怎麼了?
  語氣太過輕描淡寫,疏離更是明顯急切。
  當然,他也從不認為所有的人都該在接到他的邀請時立刻欣然答應,只是如此排斥他的邀請的,她——小泉青葉——絕對是第一個。而且絕對是真心的拒絕,不含丁點欲擒故縱的成份。
  那麼,是為什麼呢?
  他確定在上週三之前不曾和她產生過任何交際,可為什麼她給他的感覺是如此的令人迷惑。
  她似乎瞭解他不喜與人肢體糾纏,剛剛撞上便自動退離。
  她好像知道左臂曾經受傷的情況,卻絕口不提。
  她別有用心又不著痕跡地讓他輕鬆遊戲。
  她為孩子們準備的蛋糕奇怪地迎合了他的口味。
  她的用心隱約可見,他曾經一度認為她也許只是眾多粉絲當中的一員,偷偷地收集了他的資料。只待他略一表態,便緊跟左右。
  可是,如今看來,似乎不是。
  電話中傳來的語氣太過堅決,讓人絲毫不能懷疑其中內含的深意:不需再見。
  ——有果必有因。
  手塚國光深思的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起來,雖然他一向漠視由於自身的與眾不同而帶來的負面效應,但如果有人漠視了他的出類拔萃,他一樣會心有不甘。
  凡事一定會追究到底才是他的風格,不是嗎?只要讓他抓住機會……
  心意一定,手腳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快速換上青學正選的運動服,他大步走向網球場。
  深遂的眸子裡儘是勢在必得的信心。
  ……
  而此時的網球場上,八封心猶勝的正選隊員們正在胡亂地做著準備運動。
  大家心照不宣,剛剛部長的臉色雖然有些難看,但給人的感覺卻不至於讓人不寒而慄。
  雖然大家都很敬畏過去那個冷漠威嚴不苟言笑的部長,但是,如果部長變得有那麼一點點平易近人和善可親的話,大家好像更喜歡一些。
  無限憧憬著這遲來的春天的眾人,實在是太過興奮了,渾然未覺他們遐想中的主角又一次出現在不遠處。
  當手塚國光出現,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群懶散的模樣時,不禁雙眼微瞇。
  懈怠!好大的膽子!一個個當他變成了慈悲為懷的佛祖如來麼?
  手塚國光雙手抱臂,厲色瞪向眼前這群明顯注意力不夠集中的正選隊員們,心似冰封。
  他錯了!他的隊友根本就毫無自覺性!他不該一時心寬便聽之任之。有了覺悟又怎麼樣,還不是空口白牙光說不做!
  如置冰窟的心臟不受控制地以光速下墜,足以翻天覆地的冰冷氣勢以排山倒海之姿漫延擴展開去。
  眾人尚來不及反應便已被冰封。
  手塚國光冷冷開口,
  「全、體、正、選——繞、場、一、百。」
  一字一頓,聞者莫不膽顫心驚。
  「是!」大家異口同聲,在打了個寒噤後一個個像火燒屁股似的飛馳而去,誰也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部長黑似閻王的冰山臉。
  心下則感歎:這遲來的春天也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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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戀愛症召?

  事實說明:機會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
  手裡握著小志送來的畫展邀請涵,手塚國光站在濱崎畫廊門前稍稍感概。
  他不過是剛剛準備去找機會弄明白小泉青葉排斥他的理由,這機會便被送上門來了。
  時間短暫的切回到上週三。
  在莫名煩燥的情緒下,三個小時的網球訓練被他生生加大成六個小時的強度。結束後,隊友們毫不掩飾地癱在原地,目光哀怨地鎖定他。
  他卻絲毫不覺得勞累,相反,體內不曾停歇下來的細胞依然叫囂著想要傾巢而出。
  正在此時,小志出現了。
  他說,週六上午九點在濱崎畫廊有一場名為《我們的幸福之五》的畫展。
  所以呢?
  他說,上週五的整理時間,他畫下了手塚哥哥和他在一起的情景。
  哦?有那麼一點點興趣了。
  他說,青姨覺得不錯,破例收到了這次畫展當中。
  意思就是……
  請手塚哥哥界時蒞臨參觀。
  小志在那廂不自然地念著邀請涵上陌生的字眼,心道,不就是看畫展嘛,一定要用他幾乎不認識的字嗎?
  手塚國光在這廂已經眉頭舒展,想起中午她電話裡斬釘截鐵的口氣。
  然後,他大力點頭,說好。為這如戲的人生饒有興致地高挑眉梢。
  不需再見嗎?她說是說了可不一定有用……
  「喂,手塚,我們不進去嗎?」菊丸英二扭頭看看有些失神的手塚國光,疑惑地問道。
  對了,不只他來了,他的一幹部員全部到齊了。
  因為,不二周助又另外從小志那裡要來了八張邀請涵,美名其曰:藝術薰陶有助於他們這些懶散的人改過自新重塑自我。
  手塚國光側身掃了一眼身後如粽子般的一長串隊伍,暗暗不悅,太大意了!
  「手塚哥哥--」一聲高呼,小志興奮地跑了過來,「快來看看我的畫吧。」說著,便拉起手塚國光的手向展廳內跑去。
  眾人急忙跟上。
  進得廳來,莫不被明亮溫馨的展廳氣氛所感染,眾人腳步放慢,開始認真參觀。
  或粉或綠或藍的牆壁上,被錯落有致地掛上了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中國畫。這些畫作用色大膽誇張,內容豐富多樣。細細打量,便會發現畫作中心皆是孩子們所作,也許是用筆,也許是用手,非常得任性隨意;旁邊則用簡單的工筆作為補充,也許只是一支花,也許只是幾個字,不搶光只添彩,說是畫龍點睛一點都不為過。
  孩子們的視角跟大人的確是不一樣,僅僅是一片花,一束草,落在他們眼中也有了表情和生命。他們用心反饋這個世界,用畫表達感恩之情,字裡畫間都透著濃濃的幸福之意。
  據乾貞治的數據顯示,這些彰顯幸福的畫作全部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們畫的,而為他們錦上添花的則是包括小泉青葉在內的畫廊員工。
  手塚國光不禁心生欽佩。幼年時,他也曾同父母參觀過幾個畫展,無一不是純白的牆,高深的畫。像這樣處處花花綠綠渲飾溫馨的畫展,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手塚哥哥,這就是我的畫。」小志在一幅名為《我的生日》的畫作前站定,驕傲地挺起胸膛說。
  大家聞言順著小志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幅大概1m*1m的中型畫作陳列在眼前。
  畫面正中是一個大的生日蛋糕,各色奶油各式水果點綴其中。周圍是一群面容模糊的人,有大有小,或坐或站。但是,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坐在中間戴著生日帽的孩子,應該就是小志自己;旁邊的人帶著眼鏡,應該就是手塚了。
  整體看來,畫面顯得擁擠而熱鬧,五彩繽紛地令眾人眼花繚亂。
  可作者卻嫌不夠的似的,愣是在畫面的正上方畫滿了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氣球,氣球裡面還寫上了字……
  「我的生日,我的幸福;我的心願,要你富足。」首先發現字跡的不二周助已經輕讀了出來。
  手塚國光目光轉深。
  不是人人皆會的假名書法,而是考驗功力的漢字書法。
  圓潤娟秀的小楷,有著王羲之的遺風:落筆自然靈活,行氣生動情致。整個畫作因此便溫馨萬分光彩奪目起來。
  ——果然有著畫龍點睛之妙!
  就連對繪畫書法一竅不通的眾人也開始有了感悟。
  「好奇怪!」菊丸英二第一個發言,「明明是混亂不堪的場面,怎麼有了那幾個字,便立刻覺得溫馨熱鬧呢?」
  大石秀一郎贊同地點點頭,「這個寫字的人不同凡響啊!」
  河村隆抓抓頭表示不理解。
  海堂薰「嘶」的一聲,心想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去訓練呢?
  越前龍馬壓低帽沿沉默不語,他並不擅長繪畫。
  乾貞治習慣地拿出筆記本又是一番記錄。
  桃城武伸長脖子看將過去,然後念道:「字體圓潤,措辭精確。該人必定——心思細膩,嫻靜自得。」
  該人……誰?
  「小志,這字是誰題上去的?」不二周助彎下身子問道,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青姨啊!」小志得意洋洋地回答,「青姨說,我畫的非常飽滿,只要添上幾個字就能展出。其他小朋友的畫則需要大幅度的整理,然後只能趕在十月的畫展上展出噢!」說完,還驕傲的抬高了下巴,毫不掩飾等待誇獎的神情。
  果然不出所料——小泉青葉!
  「小志真棒!」會意的不二周助不吝誇獎,「那麼,小志知道為什麼青姨要這麼寫嗎?」
  「當然。」得到誇獎的小志更是得意地挺了挺胸脯,「青姨問我許了什麼生日願望,我告訴她希望手塚哥哥開心。所以青姨就把我的願望寫上去了。」
  「這樣啊……」不二周助站起身,意味深長地拉長尾音。
  那個話中的「你」,這樣還不變?雖說是小志的意思,但不二相信那個下筆的人才是話中的「我」 ……
  輕輕張開的眼睛緊緊鎖定手塚國光,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要他富足嗎?
  從看到題字便移不開目光的手塚國光不禁心底微漾,面上卻力持鎮定,不露絲毫破綻。
  這畫是上上週五畫的,那麼題字也是那時寫上的;他的電話是上週三打的,她卻拒絕了他,並且沒有提及畫展的事情……
  她明明做著讓他心悅的事情,偏偏又排斥和他見面……
  ——這的確不像一個仰慕他的粉絲的做法。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逕自陷入了沉思中,渾然不知他此刻有些失常的行為已經被眾人打上了「戀愛症召」的標籤。
  


☆、012  來者是客

  又是一年的五月,濱崎畫廊第五次舉辦了《我們的幸福》畫展。
  主題依然是孩子眼中的幸福。
  不到三百平米的展廳內,展出了從去年十月到今年五月間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們所畫的整整一百幅的作品。
  內容豐富多彩,畫面絢麗多姿,讓許多慕名而來的父母長輩們讚不絕口。
  「幸子媽媽,我喜歡這幅賞花圖。」一位挺著大肚子的少婦說道,「看看這花團錦簇,多麼令人心曠神怡。」
  「嗯,不錯不錯。」那位被叫作幸子媽媽的年輕母親也持相同意見,「如果掛在客廳,客人一進門便會心情放鬆下來。」
  「哎,我先看到的,你可別跟我搶。」准媽媽連忙急急開口。
  「知道了,不跟你搶。」幸子媽媽語含無奈,「我再去挑別的好了。」
  「對,對,別的更好。」准媽媽似乎也覺得自己過分了點兒,迭聲直道。
  「行了,先找工作人員預訂吧。」幸子媽媽不忘提醒自己的好友,「小心別人先下手。」
  「啊。」准媽媽低呼,對呀,先預訂才是真的。
  「快,快……」兩人相攜著以極快的速度遠去,沒有察覺畫廊的負責人小泉青葉就在身側三步之外。
  剛剛下樓的小泉青葉不禁啞然失笑,她就是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正想要上前親自服務。奈何二人視若無睹,極快的速度甚至讓她來不及出言挽留。
  「呵呵。」一位一同下樓的精明長者笑著打趣,「看來,青葉的知名度還不夠高啊。」
  「是呀……」小泉青葉轉向戲弄自己的長輩,笑著開口,「怎麼我也算年少成名,粉絲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怎麼這第801和802號就被您撞上了?」語氣極是輕鬆,還含著三分撒嬌。
  眼前這位看上去就精明睿智的長者,是青春台區第一小學的校長,也是小泉青葉父親生前的至交好友。三年前,父母的後事舊宅的轉賣以及新居的搬遷全部都是在這位石田明校長的幫助下完成的。
  對他,小泉青葉就像對待父親一樣敬重愛戴,自然這口氣上也是不同尋常的親近。
  「呵呵呵。」石田明聞言笑得更大聲了,對於小泉青葉如今的狀況很是欣慰。
  三年前,當他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時,好友和夫人以及小兒子已經全部死亡。只有長女小泉青葉尚有氣息,卻昏迷不醒。
  醫生說,發生追尾事件時,她疑似是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回身和母親說話;車禍陡然發生後,母親抱住了小兒子和她的頭,父親在駕駛的位置上轉身護住了她的後背。她才得已保全一條命,除去扭傷的腰部和被車窗玻璃扎傷的腳部,基本無性命之憂。
  果然,她在昏迷數日後醒來,卻不發一語,毫無生氣。他只得擔心地囑咐妻子整日地守護。
  不料,她在失蹤一天後突然像活了過來似的。拉著他整理了父母的遺物,賣掉了空蕩的舊宅院,然後搬到了托他買來的高層公寓中。
  最一開始時,他也曾因擔心她會想不開而偷偷跟蹤。但在看到她在濱崎兒童福利院忙碌的身影時,便放下了心。
  他想,她是因為她那不足八歲的弟弟吧。
  從此,她的情況越來越好,風生水起得令他刮目相看。
  今天他來,不只是想看一看她,更重要的是想讓她為學校量身定作一批小型書畫,用於懸掛在走廊的牆壁上。
  現在的孩子們大多沉迷於漫畫了,不是漫畫不好,只是他一向覺得只有富有底蘊的中國畫才能更好地熏陶一個人的身心。
  他的好友生前就是中國畫的好手,師承父親的小泉自然也不差。在看了濱崎畫廊的畫作以後,他驚奇的發現小泉的漢字書法也是不錯。
  這樣一搭配,他頓時覺得更加順心如意,於是很快便和小泉達成了共識。
  「好了,我先走了。」石田校長邊笑邊向外走著,「你記得剛剛答應我的事情。」
  「是,一定不會忘的。」小泉青葉上前幾步,親近地挽起石田校長的胳膊,「兩個月後,我會親自把50幅書畫送到的,一定來得及趕上學校在暑假期間的整修。到時,您可要準備好足夠的錢款。我們小本經營,概不佘欠。」
  「……」石田校長無語,只得斜瞪了她一眼,「有空就去看看你石田媽媽,你也知道徹一出國了,她一個人在家總是孤單了一些。」
  「知道了。」小泉青葉懶懶應聲。
  石田徹一是石田夫婦唯一的兒子,今年三月出國深造了。家裡就剩下了石田媽媽一個人了……
  石田媽媽對她真的很好!在她惶恐不安的日子裡,石田媽媽甚至是不分晝夜地守著她,就怕一時想不開。
  她非常喜歡石田媽媽,只是——她不是小泉青葉!
  雖然她接收了小泉青葉的記憶,可還是不敢和他們太過頻繁地接觸,就怕漏出什麼馬腳。因此她賣掉舊宅子,不只是因為她害怕空蕩蕩的院落,還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她害怕石田家知道真相後再度傷心。
  三年來,她也只在節假日才登門拜訪,卻從不留宿。為此,每次見面,石田媽媽總要對她嘮叨一番。
  「別總說不做。」深知小泉青葉性情的石田校長也不禁埋怨一句。
  「是,是……」小泉青葉擺低姿態,對於她在乎的人,她總是不吝解釋的。「您知道的,最近我一直在忙這第五次畫展的事情,自然沒有時間。這好不容易快要忙完了,您又給我安排了這麼大的工作。看來,還得要過二個月才能見到石田媽媽了。您回去呀,先幫我帶個話。其實,我也很想她……」
  絮絮叨叨東拉西扯,終於將石田校長送到了門外已經等候的轎車內。
  站在門口的小泉青葉揮著手臂,鬆了一口氣,面上卻不忘保持端莊和美的微笑。
  直到黑色的轎車在前面拐角處不見了蹤影,小泉青葉才轉身往回走。
  心下盤算著:這次孩子們的定期體檢費算是有了著落了。可是,雨季將至,颱風也有可能會來,福利院的屋頂需要加固一下了,不知道這為期十天的畫展能不能……
  「青姨——」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小泉青葉的思想。
  她立刻反射性地揚起親切的笑容,迅速扭頭,就看見小志引領著一群風華正茂的少年走了過來,正是青學網球部的全部正選。
  雖說是形態各異,但個個朝氣蓬勃風采動人。而其中又以那個茶色頭髮的領頭少年為最。
  ——手塚國光?
  小泉青葉心神一閃,幾乎皺眉,想起了幾天前他的電話。在電話響起時,她就知道是他了,因為他的電話號碼即使相隔一世依舊沒變。
  他怎麼會來呢?她不記得有發邀請涵給他……啊,是小志!小志曾向她要了大量的邀請涵,她以為是幫同班的同學要的也就沒有細問……
  眾人很快走近,小泉青葉急忙收斂心神,稍整身形,將雙手交握置於小腹處微微躬身行禮。
  「歡迎光臨。」來者是客。
  略施粉黛的恬淡妝容,優美雅致的翩翩身姿,看花了眾人的眼,卻獨獨刺痛了他的心。
  


☆、013  陌生疏離

  黑色的齊耳頭髮因著小泉的低頭順勢滑下,露出了小巧而精緻的耳垂。
  手塚國光盯著眼前乍現的美景微微失神:上面空無一物,卻更顯瑩瑩潤潤,潔白無瑕。
  只是,她的姿態……
  手塚國光輕輕凝眉,薄唇抿了又抿,方才率領眾人恭敬回禮。
  「小泉小姐,客氣了。」
  ——再次見面竟是如此的冷淡疏離!
  「……」眾人無語,搞不清楚這突如其來的禮貌客套因何而生。齊齊看了眼已經彎下身子的部長,也只得沉默行禮。
  「青姨,」笑得很是開心的小志絲毫不覺大人間的波濤暗湧,「手塚哥哥他們有誇我畫得好喲……」
  小志的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了那顆可愛的小虎牙。
  小泉青葉蹲下身子,「真的嗎?那小志真是太棒了。」
  原來他們已經看過小志的畫了,那麼應該也看到了她的題字了吧……
  「小志有請哥哥們參觀其他小朋友們的畫嗎?」小泉青葉執起小志胖乎乎的小手輕問著。
  「有啊,我們剛剛都看過了。」正因為看完要離開,才看到青姨從門口進來的。
  「那接下來,小志有什麼安排呢?」既然來了,她不送些回禮好像有些不禮貌。
  小泉青葉清清喉嚨,努力引導小朋友自己去想,「二樓的工作室也有小志自己做的畫框噢……」
  「對啊!」小志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急忙回身去問手塚國光,「手塚哥哥,可以去看一下我做的畫框嗎?」
  他怎麼就忘了二樓的工作室呢,裡面有他自己做的畫框也不錯呢,幸虧有青姨提醒。
  孩子就是孩子,所有自己得意的東西恨不得全部捧給自己喜歡的人。
  小泉青葉慢慢起身,同他一起等待手塚國光的回答。
  二樓的工作室?
  這次她又為他準備了什麼?
  手塚國光側首想了下,直接回應:「那就麻煩小泉小姐了。」
  ……其實她也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生疏,不是嗎?
  手塚國光臉色稍緩,身體側轉到一旁,一副等著小泉青葉帶路的樣子。
  ——麻煩我?他想錯了吧?
  小泉青葉站在原地沒有動,淡淡說道,「抱歉,我可能不能親自作陪。」眼光掃過展廳忙碌的人群,語氣甚是遺憾,「今天實在是太忙了,就由小志帶你們去吧。」
  她,還是……
  手塚國光硬生生地頓住了就要起步的動作,迅猛回身攫住小泉青葉的眼睛,瞬也不瞬。
  那雙眼,明媚若水,平靜無波……
  為什麼會如此?
  她的眼睛為什麼不像她的行為那樣富有深意?
  他以為見上一面便能解開些許迷團,卻不知這一次相見更讓他如置深淵雲裡霧裡地模糊不清。
  小泉青葉再次蹲下身子,藉以避開他猛烈如梟的探索目光,面對小志柔聲哄著:「小志自己帶哥哥們去參觀好嗎?」
  「好的。」小志欣然應允,畫展時的青姨總是特別忙的,而他也很樂意帶手塚哥哥去工作室。
  小志快步上前,拉住手塚國光的大手,「走吧,手塚哥哥。」
  手塚國光低頭看向小志,討好的心意一覽無餘。
  「啊,走吧。」他沒辦法在這個一心喜歡他的孩子面前追本溯源,不過就這樣一走了之也不是他的風格。
  所以,他回頭了,有些惡恨恨地將再會的意思傳達給那個推他甚遠的女子,危險的意味尤其明顯:
  她既然如此那般地瞭解他,便該知道他不會就此善罷干休的!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遠去了。
  其中,不二回頭衝她笑了一下,乾貞治回頭深看了她一眼,而他再未回頭。
  小泉青葉站在原地目送大家遠去,直到身影消失,臉上端著的笑容突然就垮了下來。
  她緊緊握著拳頭,一直衝向展廳的洗漱間裡面才鬆弛下緊繃的神經。
  她,做過頭了嗎?
  所以才引來他那麼大的反應?
  那她怎麼辦?
  她可沒敢忘了他臨走時的眼神,那麼危險……就像嗜血的猛獸一樣,一旦發現有人挑戰他的威嚴便全身戒備目光森嚴。
  她飽經風霜活過兩世,仍舊不敢直面他的眸子。
  掌心隱隱傳來刺痛,她卻慘慘地扯出了笑容:跟他森嚴的目光比起來,這些小傷小痛根本不值一顧。
  她從頭到尾都不想跟他扯上任何交際,不管他如何想如何做,她就連見都不想再見他一面。
  那麼,她只好躲了。
  算算時間,他也該去德國了吧,那麼的遠……
  就算他有通天的本領,也抵不過時間和空間的衝擊吧?
  而她,就像浮萍,在歲月的長河裡只打了一個轉兒,一晃就再也找不到蹤影了。
  小泉青葉仰頭向上,尋著二樓工作室的方向,目光悠長……
  此刻的二樓工作室。
  「原來,你們的畫框也是自己製作的呀。」環顧著室內有序擺放著的半成品畫框,菊丸英二連連驚呼。
  「對呀。」小志點點頭,「青姨有請厲害的木工師傅教我們哦。」
  ——專業的木工師傅教導嗎?
  手塚國光走上前彎身拿起一個稍稍成形的畫框,流暢的線條,精細的做工,並不是小志這些孩子能夠做出來的。遂扭身問道,「這些也是嗎?」
  「啊,不是。」小志雖然很想讓手塚哥哥誇獎他的木工手藝,可是也不能說謊,「你拿到手裡的是畫廊裡的大哥哥們和木工師傅做的。」
  小志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那邊靠牆放的才是。」
  原來如此。
  手塚國光走到牆邊,看到一些小型甚至微型的木框,樣子七扭八扭的有些拙劣。
  不二周助笑瞇著眼總結道,「就是說,你們也學了木工,甚至自己動手製作了畫框,只是展出畫作的畫框則是木工師傅帶領工人們做的。對嗎?」
  「是。」小志大聲回應,心想不二哥哥好聰明。
  那麼故意引他們來到工作室的小泉青葉到底是何用意呢?
  剛要細想的不二周助,卻被門口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不好意思,打擾了。」一個身穿畫廊工作服的青年正站在門口。
  「啊,是擇田叔叔。」小志對手塚國光解釋完便向門口跑了過去,「有事嗎?擇田叔叔。」
  那個叫做擇田的青年蹲低身子說道,「秋山爺爺開車去送畫了,恐怕不能接你回福利院。你青姨說趁現在還不忙,讓我用她的車子把你先送回去。否則等下午忙起來,就誰也顧不上你了。」
  「哦。」小志聽明白了擇田的意思,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向手塚哥哥展示自己的木工呢?他為難的看向手塚國光。
  擇田的聲音並不小,手塚國光他們自然也聽到了。
  看著小志一臉的不情願,手塚國光主動上前,沖擇田點頭示意後才開口說道,「今天就先這樣吧。以後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做木工。」
  後一句話自是對著小志說的,因為小志又露出了那顆可愛的小虎牙,揚起的笑容燦若煙花。
  「嗯,好。」他知道手塚哥哥是說話算話的。
  「那就走吧。」擇田率先走出了門。
  一行人也跟著陸續出了工作室。
  走在最後的手塚國光第二次回頭掃了一眼:精緻與粗糙的木工不分彼此地擺放在一起,有些衝突;但又因為有著共同的作用,而顯得莫名的和諧……
  正在行進的身形忽而一震,隨之恍然大悟:
  ——相剋相生。
  而這恐怕才是小泉青葉的用意吧!
  提醒他要包羅萬象適度容忍?怕他盲目激進過猶不及?
  她……可——是——擔心他?……
  一顆心因為這深藏的可能性突然怦怦怦地加快速度劇烈跳動起來,他伸手去按,依然無用。
  而幾日來一直積壓著的鬱悶糾結的情緒早已煙消雲散。
  


☆、014  奈何緣深

  下午五點,畫展結束。
  白天熱鬧非凡的展廳此刻終於安靜下來,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被小泉青葉早早地打發回家休息了。就連開車去送畫的秋山爺爺和擇田,小泉青葉都明確地告知他們完工以後直接回家,車子明日一早開來畫廊便好。
  此刻的小泉青葉正坐在辦公桌後,仔細整理著今天的銷售訂單:一共賣出了十五幅作品,情況相當不錯……
  「咕嚕嚕。」肚子傳來大大的聲響,襯著這安靜下來的房間有些驚人。
  小泉青葉這才想起,她今天好像就沒有吃過多少飯。不是沒有時間,而是她一忙,總是吃不下飯。
  「咕嚕嚕。」又是一陣巨響,似乎在表達它的不滿。
  小泉好笑地撫上小腹,好吧,工作整理完畢,她也得下班回家祭祭五臟廟去了。
  關好門窗,她一邊走向車庫一邊從包裡找車鑰匙。
  翻來覆去覆去翻來也沒找到,她才為時已晚地想起,擇田開她的車去送畫了,今天不會再開回來了。
  前進的身子向後轉,她得走向路對面的出租車站點等車才行。
  十字路口,正是紅燈。
  小泉青葉心情緊張地站在路口,手指因過分用力抓著包包而顯得骨節分明。
  她,害怕十字路口。
  上一世的十八歲,她同母親發生口角跑出家門,母親追著她,父親追著母親。然後,在十字路口,一輛卡車急馳駛來,她呆在原地,母親撲過來抱她,父親跟著撲過來抱住她倆。結果,父母離世,她一人獨活。
  上一世的二十八歲,她又一次跑出家門。至於為了什麼原因,她倒是忘了。只依稀記得,在十字路口,一輛卡車迎面而來,她不知躲避漠然而去。
  再次清醒,已經物是人非事事休。
  從此,她害怕獨自走過十字路口。最初沒有車子的那兩年,她每過一次十字路口,都如履薄冰步步膽顫心驚。
  今年二月,她過完生日的第二天就去報名考取了駕照,又以最近的速度買了新車——相對於以身撞車的恐怖,車子反而溫順很多。如果再次發生車禍,她寧願是在車裡,至少不那麼直接——這顆驚慌失措的心才算安生下來。
  本以為再也不用受這種煎熬了,誰知今天她又一次在劫難逃。
  濱崎畫廊處在一個商業繁盛區的拐角處,無論哪一邊的出租車站點都需要她穿過一個十字路口。
  下午五點,正是車流的高峰期,人行道上的人群也是黑壓壓一片。
  「叮。」警示燈響,綠燈亮起,熙熙攘攘的人群開始向對面移動。
  她根本不及反應,便被簇擁著被動向前行去,不時有人擦過她的身側,碰撞她的手臂。
  小泉青葉緊緊地將拎包抱在胸前,一步一搖地跟著眾人前行。
  快了,快了,已經一半了……她緊盯著前方的綠色指示燈,心裡不停地安慰自己。
  忽然腳上一痛,不知是誰踩到了她的鞋子,她慌忙扭頭去看;尚未看清,又被對面的行人撞歪了身子;她想努力平衡住身體,左腳上的高跟鞋卻「卡」的一聲斷掉了後跟……
  「撲通」一下,她隨之就跌坐了下去。
  行人匆匆地從她身邊像流水一樣穿過,小泉青葉伸了伸手,又無力垂下,徒然地看著斷掉的鞋跟恍神……
  這一世,不是她的世界,這裡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想要救起她……
  「叮叮叮……」警示燈又一次急促地響起,提醒眾人趕快為等候的車輛讓行。
  小泉青葉恍若未聞,沒有起身。
  又是十字路口,仿若既定的命運。
  如果……如果,她認命,她是不是可以……
  直到她被突然抱起,擁入一片溫熱的胸膛時,才驚魂未定的看到了一張太過熟悉的臉。
  這是一張俊美冷毅的面孔,有著均稱的下巴,堅挺的鼻樑,還有著——無框的眼鏡和茶色的頭髮。
  如夢境般美好又虛幻……
  小泉青葉閉上眼睛,拒絕分辨,顫抖著雙臂攀上他的脖頸,將臉深埋了進去……
  來人似乎因她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旋及抱著她幾大步便走到了人群稀少的一隅。
  她清楚地感覺到周圍漸漸安靜下來,身上的僵硬和冰冷才慢慢緩和,鼻腔間充斥著若有若無的茶香——像極了她大婚那天聞到的味道……
  那天,她大婚。父母均已不在,她獨自穿著白無垢走上紅毯,長長的裙裾拖在四周;那人在紅毯的盡頭著一身黑色的和服,修長筆挺的站姿像個英俊的武士。
  她不禁看呆了眼,一時不察便踩到了身前長及地的裙擺;羞怯懊惱剎時湧上心頭,她手足無措無法站起,只得傻傻地看著紅毯盡頭的他一步步靠近……
  然後,他也像今天這樣,雙手把她橫抱在胸。淡淡的茶香襲來,她像喝了沉年的酒醉意熏熏……
  少傾,他微微彎身,似要將她放下。
  她立刻條件反射似的收緊手臂,不願鬆手。
  恍惚間,那人像是說了些什麼,她沒有聽清。只覺得,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讓她從外到裡從頭到腳無不熨貼舒服。
  她身子發軟,下意識地就點了頭,放了手。
  她低著頭坐下來,感覺到那人從身側移到了身前。
  然後,他褪去她的鞋襪,執起她的左腳,左右扭動著仔細察看。動作舒緩又輕柔,似乎當她是一尊極易破碎的水晶娃娃。
  她沉浸在這夢幻般的溫柔裡無法自拔。
  良久,像是察看完畢了,他終於再次出聲:
  「小泉小姐,……」
  小泉?
  他後面再說了些什麼,她置若罔聞,所有的精神一下子就都集中在了這兩個字上。
  不是青葉,而是——小泉。
  她倏地張開眼睛:
  那人正單膝著地蹲在她的身前,曲起的另一個膝蓋上放著她的左腳。
  她的左腳——佈滿了細碎的疤痕,襯著他光潔白皙的手掌,竟是如此的讓她觸目驚心。
  她愣愣地回想,那是三年前車禍時留下的,是——小泉的印跡!
  她——是小泉!
  這個念頭讓她驟然回神,即刻就把左腳撤了回來。
  眼前的是手塚國光,一個十四少年。
  目前,理論上說她和他絕對是不曾相交的兩個個體。
  可是,她剛剛對人家都做了什麼?
  摟了人家?還極其親密地貼緊了臉?……
  天!她在心底懊悔地低呼,身體慌亂地不停顫抖,暗罵自己怎麼就一時鬼迷了心竅犯下了不可解釋的錯誤。
  有人輕輕落坐在她的身旁,一雙探究的目光投來,令她如坐針氈。
  她想極力冷靜,但一顆心忽上忽下地跳得厲害,根本不能接收到大腦傳來的命令。
  小泉青葉倉促地站起身,奪路而逃,不敢去看他的臉;餘光瞄到了一輛正要起步的出租車,一個閃身便鑽了進去……
  夕陽西下,只餘一個俊美如畫的少年愣愣地坐在路旁的休息椅上,手裡抓著一隻掉了後跟的鞋子,啞然失笑。
  那笑如冰雪消融,百花盛開,看呆了一眾行色匆匆的路人。
  


☆、015  兩處閒思

  這,又是什麼情況?
  手塚國光望著那個如駕著風火輪般倉惶逃離的身影,啞然失笑。
  她就……那樣走了?
  高一腳低一腳的,她不覺得不對勁嗎?
  她不要她的高跟鞋了嗎?
  手塚國光低頭看向手裡這只慘遭主人遺棄的鞋子:純黑色系,啞光質地,只在後跟的上方鑲著一個小小的同色蝴蝶結。
  很簡單的款式,卻給人很典雅的感覺。像它的主人,簡潔又雅致。
  那麼,她剛才的表情為什麼那麼悲傷?癱軟在路中央的模樣,無助的像個孩子。
  白天明明剛剛見過,她是那樣的嫻靜自製優雅疏離,卻令他無端地惱火。
  從畫廊離開以後,他就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了。網球練不下去,書本也看不下去,腦子裡取而代之的是她冷淡疏遠的臉。
  太多懸而未決的問題齊齊湧上心頭,令他全身的細胞叫囂不已。他索性甩手走出家門,準備找她問個究竟。
  走到畫廊對面的十字路口,他心裡想著為何她願意幫他卻又極度排斥和他共處。不料一抬頭,便看到了心中所想:
  擁擠的人流中,她一身白衣,身影單薄,神色緊張。
  歪歪斜斜明顯不穩的步伐令他緊蹙眉頭,不由得吊高了一顆心。
  果然,她被撞倒,不急著站立,反而久坐不起呆若木雞。
  警示燈突響,他不及細想就已大步上前,雙手抱起。
  擁她入懷時,一種難言的滿足浮上心頭。怔忡間,她已摟上他的頸子,動作極是甜膩親密。
  他頓時呆滯,卻並不排斥。
  直到感覺到懷裡佳人的僵硬冰冷,他才趕忙轉身走回。
  尋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想要將她放在路邊設置的休息椅上好察看她的腳是否扭傷。
  她卻拒不鬆手,一副生怕他離開的樣子。
  強烈佔有的姿態一時軟化了他的心,他情不自禁地放鬆聲音,再三保證,她才點頭鬆手。
  緩緩褪下她的鞋襪,在看到她腳上密密麻麻的細碎疤痕時深深心驚,動作卻更加輕柔起來。
  左右轉動了幾下,發現她並無異常的神情出現,遂溫聲開口,「小泉小姐,你……」
  誰知話才開了個頭,就被她突然張開的眼睛打斷了。
  她的眼神裡有震驚,有恐慌,有羞怯,有懊悔……複雜得晦澀難懂。
  他慢慢起身坐到她的身邊,希望找到合適的字眼進行發問。
  她已經如離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一腳高,一腳低,活似一隻剛剛逃離獵人圈套的兔子。
  誇張的姿態,終於讓他忍俊不禁失笑出聲。
  越來越多的路人開始向他行注目禮時,他才驚覺自己有些不合時宜的笑,於是他悵悵地收回上翹的嘴角,將注意力轉回手上的高跟鞋。
  它的主人曾在他抱她入懷時投來一眼,在確認是他以後,她才摟上了他的頸子——動作自然又親密……
  冷沉的銳眸深處由此閃過一絲火花,為這驚奇的發現而舒展了身心——原來,她的內心並不排斥他。
  那麼,他要感謝這只高跟鞋了……
  微微上揚的眸子投向路中央孤零零的鞋跟,作為回禮,他有義務修好它,不是嗎?這樣,它才能安心地等待它的主人有朝一日來取回它。
  當然,是從他這裡……
  只是他和它卻沒有想到,它的主人已經打定注意再不見它了。
  一路逃回家裡的小泉青葉,此刻正趴伏在客廳的沙發上自我唾棄。
  她怎麼就一時鬼迷了心竅呢?
  他和她的夫並不相同,不是嗎?
  他不過是十四少年,正值青春年少,儘管冷淡疏離,可還沒有學會對一個落難的陌生人視若不見。
  而他的夫則功成名就,成熟精明,絕不會無緣無故向一個只算得上有幾面之緣的人伸出援手。他的身份,他的聲名,都有可能成為他人故意接近的理由。
  結婚十年,他對他的妻都是陌生的有禮,疏遠的客氣。他唯一的一次無視眾人的目光,主動親近她不過是大婚那天的抱擁。原因則是:盡快結束婚禮,然後回德國參賽。因為他對今年的世界大賽勢在必得,不求得獎,也希望能殺入八強。
  婚後的第二天,他便飛往德國了。臨走時曾告知她:這個婚姻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長輩們希望他結婚,她希望找到一個容身之所,而他則是需要有人在家代他恪盡孝道。
  然後,十年相處,他和她相敬如賓,客氣有禮,從不吵架,更不曾在外招來丁點兒緋聞。
  他和她甚至年年被評上「日本模範夫妻」的稱號,幸福美滿的樣子羨煞了一眾粉絲的心。
  殊不知,十年裡不到十個月的相處時間,她之於他,可能都沒有他的專業教練或隨行醫生來得熟悉。
  她相信一見鍾情,更相信日久生情,她認為她的付出總會得到回報。可是,她尚未來得及看到回報便已魂歸天外。
  離開的那一瞬間,她甚至荒誕地想:她的屍身,他總得抱回去的吧?儘管她沒有感覺,但是這也算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親近吧?
  所以,乍遇同副皮囊下的溫柔,她一時不察便傻傻地沉溺了下去:
  他是那樣的強壯有力,挺拔的身形不因抱了她而彎曲半分;
  他抱著她又是那樣的鎮定自若步履從容,似乎對周圍頻頻投來的注目毫無所覺;
  他同她說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他察看她的左腳,動作是那樣的小心謹慎。
  她就像做夢一般飄飄欲仙忘乎所以,遂固執地緊閉雙眼,恨不能就此瞎去。
  哪知,他一聲「小泉小姐」喚出,便如一盆冷水立即澆熄了她心中叢生的萬千旖旎。
  她才驚覺:於他,她只是小泉!
  她只是一個跟他有過數面之緣卻不曾深交的女子!
  而這個稱得上算是陌生的女子,卻極其親密地抱摟了他的頸子……
  天啊!她將頭埋入沙發的靠墊內悶聲低歎,悔不當初。
  他會怎麼想她?
  上午那麼明顯的推離,卻又在傍晚暖昧的抱擁——像極了懷春少女們百玩不厭欲擒故縱的遊戲。
  ……他,會厭惡她吧?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吧?
  他那樣潔身自好的少年,又怎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子而費心。
  「呵呵。」她雙手掩面,訕笑兩聲。
  這回好了,如她所願了,不是嗎?……呵呵,真好,不是嗎?這回再也不用她絞盡腦汁小心翼翼地躲來躲去了……
  掌心泛著冰冷的臉上逐漸漾起了倔強又諷刺的笑,久久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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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相見無期

  又是陰雨天。
  不過,很明顯,六月的雨要比四月的來得更迅猛一些。從昨天晚上一直下到了今天下午,仍舊不減雨勢。
  正在學生會辦公室整理資料的手塚國光抬頭掃了一眼外面,嗯,看這樣子,似乎有著一直要下到晚上的趨勢。
  他將手上的資料歸入文件夾中,這是計劃準備今天要開始的校內排名賽的分組表。看來,暫時要推遲到明天了。
  在將文件夾收入書櫃之前,手塚國光又一次審視了這次的安排。
  今年六月的校內排名賽不同已往,是為了選拔出戰關東大賽的正選而準備的,採用了分組淘汰的方式。而且在龍崎教練的刻意安排下,越前龍馬的突發性網球會對上大石秀一郎的嚴謹性網球,河村隆的力量性網球對上不二周助的技巧性網球……而他則會對上乾貞治的數據網球。
  這樣的安排不僅能全方面地訓練隊員的各種反應能力,更有助於大家取長補短精益求精。
  作為對手,他也會奉上他十二分的功力來應戰。
  關於他的對手乾貞治,自從上一次因敗於越前龍馬和海堂薰而退出正選的位置之後,這兩個月間更是瘋狂地統計著所有正選隊員的數據,以備不時之戰。這次的校內排名賽不出意外的話,必將會成為他的翻身之戰。
  那麼作為部長,他希望這次的對戰,能夠讓乾貞治對數據網球展開新的認識。可以繼續統計不同對手的網球數據,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可是,不能太過依賴,因為一個人的數據永遠不可能停滯不前。
  例如越前龍馬,例如海堂薰,例如他……
  他的手塚領域已經初具規模了,本想在關東大賽上作為見面禮呈給他所尊重的對手跡部景吾的。可是,考慮到乾貞治最近太過依賴數據的情況,他臨時決定在這次的校內排名賽上給予乾貞治迎頭痛擊。
  況且,自從在都大會上取得優勝以後,網球部似乎浮顯出一些自滿的情緒。上到個別正選,下到一年新生,無不高昂著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使得最近的訓練也有些懶散。
  威嚴鎮壓已經不能使他們信服了,他必須拿出更高的實力來激起他們的鬥志才行。而他的手塚領域,無疑是最佳的實力展示……
  「手塚,可以走了嗎?」
  是不二周助。
  手塚國光將手裡的資料收入書櫃中,這才轉身看向門口。
  不二周助正拿著兩把黑色的雨傘站在那裡。
  「啊,稍等。」
  手塚國光關好門,和不二周助一起走入雨中。
  「看來,校內的排名賽又要推遲一天了。」不二周助淡淡說道。
  「啊。」
  「不知道,這次我又會對上哪位隊友呢?」不二周助偏頭想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問著。
  手塚國光拒絕透露分組安排,「明天就會知道。」
  「呵呵,」不二周助輕笑出聲,「手塚,你總是這樣我會傷心的。」話雖這麼說,語氣卻不見一絲埋怨。
  「你不會的。」只會對他的水杯小動手腳。
  「呵呵。」不二周助聞言更是笑瞇了眼睛。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路邊的公車站點。
  以今天的雨勢來看,乘公車是必然的選擇了。
  下午三點左右的樣子,無法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開始往家趕了。有車載的同學,很快就被不同的車子拉走了。餘下的部分同學只能在站台處苦等著公車來臨。
  不二周助察覺到因手塚國光的到來而安靜下來的氣氛,不禁好笑地開口:「手塚,看來你的威望不只在網球部有效啊。」
  「啊。」手塚國光發出無意義的單音,表示對此毫不在意。
  相反,比起一群一見到他就大喊大叫大發花癡的瘋狂粉絲來說,他更青睞於此刻的靜默。
  手塚國光表情沒變,微微繃緊的面皮下則是滿意的自傲:青學的學生跟其他學校的相比還是更有素養一些!至少不像冰帝的那樣誇張聒噪,每每讓他皺眉不已。怎麼也想不明白,冰帝的那位到底是怎麼忍受的呢?……
  「吱。」一輛紅色的跑車突然停在身前。
  手塚國光收起飄遠的思緒,斂眉望去。
  是不二姐姐的車。
  車窗搖下,果真不二由美子的臉露了出來。
  「周助,真巧呀。」她笑著同弟弟打招呼。
  不二周助看到姐姐,連忙上前,「姐姐的工作結束了嗎?」
  「不,還沒有。只是剛好有事外出。」
  那就是不能送他回家嘍?
  「但是,送你們回家的時間還是有的。」不二由美子接著說。
  「真的?」不二周助即刻喜上眉稍,扭頭轉向手塚,「上車吧,讓姐姐先送你一程。」
  「不必麻煩,」手塚國光輕聲拒絕,「謝謝你們的好意。公車馬上就會來了,我不會等太長時間的。」
  得到拒絕的不二周助只得自己鑽入車子,深知自己的好友決定了的事情一般不會更改。
  不二由美子也不便再邀,道聲「再會」以後,便駕著車子走了。
  只見站台上,少了不二周助的笑聲,更加靜寂了。
  手塚國光望著遠去的紅色跑車,腦中閃過不久前的回憶。
  小泉青葉……她也開車。
  大約一個多月前,也是在這裡,接他去參加小志的生日聚會。
  她的車子外形雖狂野霸氣,裡面的佈置卻是極其溫馨舒適,不像不二姐姐那樣從外到內都充滿了美艷絕倫的女人味。
  對了,是什麼車型來著?……
  一輛白色的本田CRV從他身邊駛過,他立刻精神一振。對,就跟剛才過去的這一輛一模一樣。對於她來說,龐大的車身一點也沒有造成負擔,她駕駛得尤為熟練……很像剛才過去的這輛車,在雨中還敢以如此的速度飛馳,想來也是對自己的技術有些自信吧……慢著,那個車牌號怎麼也有些眼熟?
  他急急瞪大眼睛看過去,終於在車影消失在拐角時捕捉到了車牌號碼。
  ——果真同她的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她剛剛駕車從他身邊旁若無人地駛過去了?!
  並且以極快的速度?!
  他深吸一口氣,藉以壓下突然產生的惱火。
  從上次十字路口分開以後,便再未見過了。她的高跟鞋至今還收在他特意買來的盒子裡。
  最近得到她的消息,還是從小志那裡,都大會取得優勝的時候。
  小志來看他的比賽,是秋山院長陪著他來的。私下裡,他假裝不經意地問起她,小志則意氣闌珊地說,她正忙著為青春台第一小學製作一批小型書畫,平日裡只窩在工作室內,連他們都很少見到她了。
  而他也忙著備戰都大會,然後又是安排校內排名賽……一不小心,已有半月之隔了。
  接下來還有關東大賽,全國大賽……再次見面似乎遙遙無期。
  手塚國光專注地望著車影消失的拐角,胸口有著濃濃的惆悵,不知道所為何來。
  


☆、017  只想路過

  小泉青葉最近確實很忙。
  畫展雖然圓滿結束了,可緊跟著的就是籌備十月的畫展;她初步聯繫了東京綜合病院,準備為福利院的孩子簽下長遠的定期體檢;石田校長的訂單需要她盡快決定方案以便加快製作……
  事情雖然煩多,可前兩項並不需要她多做費心。
  首先,《我們的幸福》畫展經過了兩年的發展磨合,已經形成了比較穩定的模式。孩子們平日畫畫時有專業的繪畫老師盯著,後期製作這一塊有擇田盯著,她只要按時去工作室為他們進行整理填補就可。
  其次,是體檢的事情。大概事宜已經基本談妥,只要兩方最後再碰一次面,敲定一下協議的具體內容,那麼大概七月初,福利院的孩子們便可迎來他們的第一次體檢了。
  只有這最後一項是她目前最為頭疼的問題。
  原本進行展覽的畫作全部都是福利院孩子們的平日之作,內容不外乎是一些生活場景。而他們所定位的受眾群體則是三十歲以上的父母長者,他們已經有了一定的生活感悟,容易被孩子們眼中平淡的幸福而刺激到內心的柔軟。兩兩呼應,他們目前的畫展自是銷量不錯。
  可是,石田校長訂購畫作則是為了小學學生們的藝術薰陶。他們的年齡大概在7到12歲之間,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每天想著的無一不是外面的大千世界,反而不會輕易對靜置在牆上的書畫感興趣。
  除非這些書畫有著引人入勝的色彩,朗朗上口的字句,甚至是漂亮到誇張的字體……
  考慮到這些因素,小泉青葉在內容上首先選定了《弟子規》。
  那是來自上一世的記憶,中國孩童人人入學必背的行為規範。該文以三字一句,兩句一韻編纂而成,涵蓋了待人接物等各個方面的行為規範。
  至於字體,她決定這次採用王羲之的行書。其實,她更擅長小楷,只是相對於小楷來說,行書更顯飄逸瀟灑,更能吸引門外之人的目光。當然為了讓小學生們看明白,她棄漢字書法,而選擇了假名書法。
  於是,她很快便製作出一幅樣品,裝在畫筒裡,不顧還下著大雨的天氣駕車開往了青春台第一小學。
  石田校長甫一看到樣品,就有些滿意了。內容沒問題,字體也沒問題,只是這色彩不夠醒目炫麗。
  總不能讓每個字體都換上不同的色彩吧?小泉青葉懷疑。
  那樣太過花哨,反而會分散孩子們的注意力。石田校長也不贊同。
  ……
  於是,兩個人經過將近三個小時的討論之後,終於找到了最為合適的解決方案:那就是以水墨畫作景,陪襯內容。
  小泉青葉這才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
  只要有了方向,製作再難也只是過程。
  回去的路上,也不那麼著急了,身子像擺脫了一個包袱似的輕鬆。
  外面依然在下著大雨,天氣暗沉沉的。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只有光亮的站台上有著稀稀拉拉的幾個等候公車的人。
  然後,那個卓爾不群的站姿一下子就撞進了她的視線。
  ——手塚國光!
  那人正背對著她,像是目送著什麼。
  她的心頓時揪起,腳下用力,車子「咻」地一下便閃了過去。
  她怎麼就忘了青學在這條路上呢?
  其實青學就座落在她的家和畫廊之間,這半個月來,為了把偶遇的可能性降到零,她都是繞遠道走的,包括她來的時候。
  只是,離開時因解決了一個大問題而太過興奮了,不自覺地就把車子開上了這條近路。
  想想自己最近還真是事事不如意啊……
  不想跟他產生交際,偏偏因為小志不得不誠摯相邀以禮相待;終於等到生日聚會結束了吧,小志又邀請他來看畫展;看就看吧,反正結束了還不是路人一枚;可偏偏這「路人」又路到了十字路口上;路就路吧,又那麼湊巧趕上她的鞋跟斷掉,湊巧她情緒低落而他善心大發……
  天啊!小泉青葉撫額拍頭,拒絕想起那天發生的一切。
  前面到了第一個路口。
  她冷靜地提醒自己:她是小泉!
  不是他結婚十年的妻!
  在這一世,她,於他,並不相熟。
  她沒有理由停車問候。
  況且,問候什麼?
  聽說你們最近在都大會上取得優勝了?恭喜恭喜?
  如果她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那麼她可以這樣問候。
  可是,她知道!她知道在接下來的關東大賽上,他即將迎來最沉重的打擊。如此之下,她又怎麼說得出那般無心無肺的話。
  要不,順路搭一程?
  開玩笑呢吧!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她可沒忘了上一次相見是怎樣的荒唐尷尬,那幕近乎調戲的行為她更是歷歷在目。
  她哪來的臉面再次見他?
  也許,她這樣「咻」地一下消失,他也會輕鬆自在吧?!
  第二個路口。
  她在心裡沉著默念:他是十四少年!
  不是她結婚十年的夫!
  在這一世,他,於她,已是隔世。
  他早已隨著時間的沙漏進入到下一個輪迴了。
  這一世,他風華正茂青春正少。
  他是那樣的熱愛網球熱衷全國大賽。
  他曾經承諾,他充滿期待,他偶爾反思,他不畏傷害。
  他的一顆心全部都被網球覆蓋。
  又怎麼會有額外的時間跟不相干的人閒拉西扯?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厚著臉皮,高舉著助人為樂的旗幟,邀請他搭個順風車,恐怕他也會一臉嚴肅地拒人千里,小泉小姐,不必客氣。
  第三個路口。
  她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時間呀!
  雖說是和石田校長已經決定了這批書畫的大致方向,但是接下來的事情也不是那麼輕鬆就可以完成的。
  整整五十幅的數量,只有剩下不到五十天的時間。就算她一天一幅勉強交工,恐怕石田校長也會給她盡數打了回來吧。
  質量不能保證,要它何用!
  看來,她要找一批好的幫手了!
  需要有紮實的畫工,還要熟悉王羲之的行書風範。
  這樣,大家配合起來,才不會陌生。
  已經成熟的職業畫手不行,思想太過拘謹,價格也不是她目前能夠承受的。
  也許,她可以去擇田所在的藝術學院看看……
  方向盤轉左,她向後視鏡內掃了一眼。
  大雨傾盆,站台的光亮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已經變成霧濛濛的一片昏黃了。
  她,只想路過!
  


☆、018  怎堪情重

  她——真、的、只想路過!
  小泉青葉站在醫院三樓樓梯的拐角處,無語望天。
  走廊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靠在牆上,面孔低垂,看不到表情。
  ——手塚國光!
  下午四點左右的光景,這裡是東京綜合病院。
  他是來找大石醫生看手臂的吧?!
  而她則是為福利院的孩子們來取第一次體檢的檢察報告。
  唉,如果知道來這裡也會碰上他,那麼她一定不會接受秋山院長什麼來福利院時順路把體檢報告帶回去的建議。
  反正也不急,明天秋山院長自己來取也是可以的。如果時間倒流,她一定會這樣回答。
  只是,她已經來了,並且已經遇上他了。
  小泉青葉從牆角處探出頭去快速瞥了一眼,發現那人依然低著頭,並未注意這邊的情況,便立刻轉身輕輕跑上了樓梯。
  呼——就當路過吧。
  等到她取了報告出來時,他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小泉青葉來到六樓的體檢科,報上了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名號,然後靜等醫生取來報告。
  不多一會兒,一位身穿白色工作服的醫生走了過來,「小泉小姐,是嗎?」
  「是。」小泉青葉應聲上前。
  來人將手裡的報告遞了過來,「這是七月二號的體檢報告。下個月的體檢同樣是在二號。」
  小泉青葉聞言立即愣住,大腦開始飛速回轉。
  二號?
  體檢是在二號,那麼會在一周後出結果的今天就是——九號。
  而昨天是……八號!
  七月八號!
  她怎麼就忘了這個日子!
  那一世的她雖然並不曾參與過他十八歲之前的歲月,但她也知曉他每一個里程碑式的經歷,例如他的肩傷緣由,他的再次復發,他的德國之行,他的冠軍之戰……
  小泉青葉一把抓過醫生手裡的報告,匆匆道謝後拔腿就向樓下狂奔。
  原來,昨天他才和跡部景吾一戰。
  原來,昨天他肩傷復發。
  原來,昨天他已經意識到肩傷的嚴重性了。
  所以……他才那樣的靠在牆壁上,忘記了保持時時挺拔如松的態勢。
  原來如此!
  小泉青葉氣喘吁吁地跑回三樓,果然看到那人還在那裡一動未動。
  一股悲涼的氣氛渲染開來,小泉青葉不禁心底微酸,止住了上前的步伐。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因為她從不曾遇到這樣的情況。
  即使是在結婚十年的相處當中,他也不曾如此的迷茫無助過。無論是家裡發生什麼事情,或者是他的事業上出現了什麼問題,他總是一臉平淡有條不紊地處理問題解決問題。
  最嚴重的一次是,他二十八歲那年夏天,祖父突然中風住院,他匆匆從德國趕回日本,臉上雖有著慌亂不安卻也力持鎮定應付自如。
  有時,她甚至會惡趣味地想,不知道他變臉了會是如何的光景。
  誰知,今天她遇上了,卻沒有興起得償所願的欣慰之情,取而代之的而是漫無邊際的心疼與憐惜。
  他是那樣明顯的……六神無主,叫她看了就一陣心悸,幾乎站立不穩。
  怎麼辦?怎麼辦?到底要她怎麼辦,他才不會露出這樣的狀態?
  什麼臉面什麼距離,她統統不要去管了。
  只要他能振作起來,她就算厚著臉皮為他跳草裙舞都行,只要能博君一笑。
  那人著一件黑色襯衫,皮膚更顯白皙光潔,平添了幾分瘦弱之氣。
  他該是如何的悲傷甚至絕望呢?
  明明是那麼的熱愛網球,那麼的期待這次的全國大賽,卻偏偏迎來了如此的打擊。無論他曾經如何地對自己建設承受心理,也沒有料到肩傷會如此之重吧,重到可能影響以後的職業生涯……等等,以後的職業生涯?……對了,他的肩傷後來在德國治好了嘛。
  對,小泉青葉戳戳額頭,後來治好了,治好了的……
  呼——
  小泉青葉長出一口氣,慢慢平復下了狂燥不安的心情,開始暗罵自己:
  真是沒出息!不過是按著既定的劇本進行罷了,又不是不知道劇情,做什麼慌裡慌張的樣子,沒來的讓人恥笑。
  好了,現在想清楚了……就當路過吧。
  小泉青葉調轉身子準備離開:這之於他,不過是個過程。
  很快,那個冰帝中學的網球部長跡部景吾便會為他找來德國療傷院的資料。他很快便能振作起來了,他的人生將從德國開始,從此一帆風順。再也不會有比這更遭的情況了……
  再不會如此狀態低迷,不會垂頭喪氣,不會心神不定,不會可憐兮兮地像個孩子……
  停!不要再想了!
  小泉青葉緊握拳頭,她不要再想著剛剛映入眼簾的情況了!那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不是嗎?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小泉青葉再次調轉身子,對自己的心無言地豎起白旗:她沒辦法對這樣的他視若不見!
  「叩叩叩。」清脆的腳步聲響起,她向他走近。
  第一步,她是傻瓜。
  第二步,她是大傻瓜。
  第三步,她是作繭自縛的大傻瓜。
  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一步一沉淪,步步難回身。
  走到他的面前。
  他不曾抬頭。
  執起他的右手。
  他沒有抗拒。
  牽著向外行去。
  他亦步亦趨。
  乖巧地像個孩子!她應該表揚他,卻隻字未提。
  二人一路無語地來到醫院的停車揚,她將他從右門推進去坐著,自己轉身從左門坐了進去。
  靠坐在側的他,雙目緊閉,神色淒迷。
  小泉青葉伸手將後座的兩個靠墊倚在他的身後,又取來前座的一個靠墊倚在他的脖後。
  然後,才將他的左手拿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推拿。
  從手部開始,手腕,手肘,手臂,肩部……她不敢怠慢,一一盡心或揉或按。
  ……她畢竟已有三年不曾給人推拿過,手法有些生疏了。
  上一世,祖父因長年握刀,又酷愛書法,兩個肩部全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舊疾。在母親的建議下,她特意去學了一年的專業推拿,心裡卻想著這對他經常打網球的左手也能有用吧。
  學成之後,每日早晚都會給祖父按摩一次;後來,在祖父的連連誇獎之下,父親和母親也加入進來。只有他不為所動……她為此黯然傷神了好久。
  不過,後來也就想開了,他有隨行的醫生,技術自然要比她好。
  她以為上一世為他而學的推拿也隨著她的離開而消逝了呢,沒想到,在這一世,居然還有用上的一天。
  其實,她該慶幸她學了,否則今天也只能靜默地陪著他了。
  思緒兀自翻轉萬千,手上的動作卻持續不停。
  再後來,祖父中風醒來之後,留在醫院裡觀察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更是每日需要她的按摩來助眠。
  半小時的時間,等她結束的時候,祖父通常已經睡著了。
  就是不知道,今天他會不會……
  睡著了!
  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傳來,小泉青葉莞爾一笑。
  輕柔地放下他的左臂,她又從儲物櫃裡取出常備的薄毯為他蓋上,視線則停留在他眼下淡淡的黑影處。
  最近他都沒有睡好吧?關東大賽開始前要緊張地準備,關東大賽開始後他又遭遇了如此的打擊,想必更是沒有精神睡覺吧?
  那麼精神抖擻的人都在她有些生疏的手法下睡著了,可想而知他最近的壓力能有多大。
  可就是這樣的壓力才造就了日後的他:那樣無與倫比的承受力,和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人生總是這樣,帶來苦難的同時也會賦予成長的機會。只是,有些人在困境中掙扎,有些人則從困境中領悟。
  而他注定了會是那走出困境獲得新生的一個……
  


☆、019  笑迷心竅

  小泉青葉靜靜地窩在後座的一隅,端詳的目光在確認手塚國光已經睡著以後開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還是那張輪廓分明異常精緻的臉,此刻正因睡著而浮現出少有的安詳。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而輕微地顫動,像去年帶小志露營時湖邊搖曳生姿的垂柳枝,那般的閑雅,那般的婀娜……
  坦白說,今天她是第一次有機會如此細緻地審視他的臉。
  十年的夫妻生活中,他與她總是聚少離多,不曾有此機會;即使在家,她也不敢輕易對上他強勢的雙眼;偶爾幾次比他早醒,她剛剛升起想要偷看的念頭,他就已經驚覺醒來。她只得草草起身火速逃離,就怕在他那深遂的眸子裡看到一張藏不住心事的臉。
  而現在,他睡著了,褪卻了一身的戒備,也看不到洞悉透徹的眸子,週身安詳靜謐得令她眷戀。
  這個人很快便會遠離日本了……
  她也很快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只待他再次張開眼睛,他就會做回那個冷靜堅毅的手塚國光……
  就像她看到的這樣,眼底深處永遠是從容不迫,似乎什麼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天啊,小泉青葉驀地瞪大眼睛,為時已晚地發現:
  他醒了!
  不知何時已經張開眼睛,黝黑的眸子正定定地看著她。
  小泉青葉慌忙扭頭,急急收拾自己的表情。
  希望他不會發現什麼……
  手塚國光低頭看向身上的薄毯,垂斂的目光輕閃。
  小泉青葉!
  他知道是她,自始至終都知道。只有她才能讓他輕易放下戒備,雖然至今沒有找到原因。
  她踏著清脆的腳步聲走來,他不用抬頭就知道是她。因為第一次見她時,她便是邁著這樣舒緩又從容的腳步遠離,叩叩叩,叩叩叩,聲聲印在他的內心,輕易便讓他牢記。
  她輕輕地執起他的手,掌心立即傳來溫暖柔軟的感覺,他突起貪念,不想抗拒。
  她牽著他慢慢向外行去,他像被施了魔法,緊緊跟隨,不願再被推離。
  順著她的手勢坐進她的車裡,輕鬆舒適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住地靠向後座,閉上眼睛。
  這裡沒有隊友深深惋惜的目光,也沒有長輩暗含嗔怪的沉默,這裡允許他短暫地懶散或者失意。
  她體貼地為他在腰背部和肩頸部塞入了靠墊。此刻,他一點兒也不想追究為什麼他不曾在周圍看見過她而她卻似乎知道他的一切近況,他只想被動地享受她雙手奉上的……服侍——近乎虔誠的服侍!
  而她隨之而來的推拿,更是讓他心底柔軟困意滋生。
  她的手法明顯有些生疏,但還是能感覺得到是經過專業的訓練。
  她為誰而學?又為誰而久不使用?……他帶著淡淡的疑惑臣服於久違的睏意。
  一時好眠!
  如果不是她的目光太過深長又飽含繾綣,他可能會一直睡到夕陽西下。
  可是,他察覺到了,儘管他仍舊睡意沉沉。
  緩緩張開眼睛,正好對上她似乎沒有焦距的目光,那眼底深處的濃濃思念顯而易見。
  她在思念著誰?憑著他的臉?……
  他再次閉上眼睛,拉高毯子,躺了下來。
  頭,正好落在她的大腿上。
  有什麼問題等他睡醒了再說吧。
  ……
  這一睡,果真給他睡到了夕陽西下。
  手塚國光蒙松地張開眼睛,意識有短暫地模糊,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院長啊,」聲音刻意壓低了很多,「抱歉有些事情耽擱了,今天可能過不去了。」
  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小泉青葉正用手掩著嘴對手機講話,神態很是小心。
  「是,明天一定過去。」小泉青葉不敢長談,「就這樣吧,院長再見。」
  隨著話音一落,小泉青葉順便按下了關機鍵。
  應該不會吵醒他吧?
  她擔心地轉回身子,想要一探究竟,不料卻看到了已經清醒但仍然躺在她腿上的手塚國光。
  「……」她頓時怔愣呆滯,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手塚國光眸子一眨,眼神已然清明。意識到仍然躺在她的腿上,不禁趕忙坐了起來。
  他記得一開始是靠坐在後座上的呀……什麼時候躺在她的腿上呢?……
  小泉青葉抓起滑落下來的毯子,細細疊著,眼角餘光瞄到那人似是煩惱地抓下眼鏡揉了揉眉頭。
  被他自己嚇到了吧?!
  想起他突然躺下來時,自己還不是被嚇得三魂走了兩個半。
  他倒好,一睡三不知。
  徒留她一個人望著他的睡容發呆,久到大腿開始僵硬依然有半個魂魄在九天外徘徊不肯歸來。
  直到手機忽地響起,她才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並且刻意壓低聲音,就怕驚醒了他。
  誰知,他還是被驚醒了。
  小泉青葉順手將疊好的毯子放在腿上,藉以遮蓋輕掐雙腿的手指。
  長時間的壓迫,雙腿有些麻麻的刺痛感。
  「我來吧。」
  「……呃?」來什麼?
  手塚國光揮手取下她腿上的薄毯,修長勻稱的手指代替她輕揉上她的大腿。
  小泉青葉傻傻地被他拿開雙手,眼中只剩下那骨節分明膚色透亮的手指:就那樣從上到下從裡向外把她的大腿揉了個遍……她的大腿……大腿……不是腳腕不是小腿而是大腿!
  小泉青葉一個激凌,立刻一把按住了他的雙手,斬釘截鐵道,「不用了!」
  她可以當他是沒有男女之防的十四少年,但不能當自己是不曾經事的花季少女。
  掌心下的手指微動,她下意識地再度用力固定,「真——的不用了,謝謝。」語氣更加鄭重,他千萬不要以為她在跟他客氣。
  「……我只是想……收回我的手。」那廂傳來有些訥訥的聲音。
  「……嘎?……哦。」小泉青葉急忙鬆開雙手,不敢抬眼去看他的臉。
  糗大了!她不用伸手去摸,也知道自己的臉現在是滾燙一片。心裡則暗自慶幸:虧了是他,如果是別人,此刻恐怕早就嘲笑出聲了吧?
  「……呵呵……」頭頂處旋及就傳來了低沉的笑聲。
  她再次估計錯誤!
  羞憤之極的小泉青葉急急挺直身子想要打斷他的笑聲,卻在抬頭看見他的一瞬間就沉迷在了他不可多見的笑容裡。
  平日裡總是抿著緊緊的薄唇此刻因失笑而挑出完美的弧度,幾顆光嫩透亮的皓齒也露了出來,無不彰顯著主人輕鬆的心情;那素來清冷的眸子裡也似有著流水一般,那叫一個波光瀲灩流光溢彩……
  炫目地幾乎令她的雙眼失明,她什麼也不能做。光是盯著他的笑臉,她就覺得幸福滿足極了。
  丟臉就丟臉吧……能換來他一笑也是值得的。
  ……也許,她算賺了呢!畢竟她曾想以一曲草裙舞來博君一笑的。
  對吧?其實她算賺了!
  


☆、020  可以走了

  「賺什麼了?」有人輕輕地問。
  「笨,賺笑……」脫口而出的回答在小泉青葉雙眼開始有了焦距時硬生生地頓住,「……了。」
  ……她剛剛又說什麼了?……說她賺笑了?……應該是,不然他不會那樣劇烈地聳動肩膀,看起來像忍笑忍得很辛苦。
  「……好吧,你有一分鐘的時間來笑個夠。」算了,她認命了。對著這張臉,無論它是憂愁,還是溫柔,她都沒有絲毫的抵抗力。更何況,它還是如此的失笑狀態。
  「……咳咳……」,手塚國光側身向外,將左手蜷成拳狀掩住發笑的薄唇咳嗽了幾下,方才轉回身子對著小泉青葉誠摯地開口,「……咳,抱歉,失禮了。」
  小泉青葉隨意點點頭,算是接受他的道歉。這回可以結束了吧?看樣子,他已經恢復了。
  看了看外面華燈初上的景象,那就再送他一程吧。「可以回家了嗎?我送你。」
  說完,她扭身打開車門就要出去,但,手腕被拉住了。
  「……」她低頭掃了一眼他的大手,轉身對他無聲地挑眉,還有事嗎?
  「我……有話要說。」手塚國光欠身拉她坐下,又把車門關上,才接著開口:「你有些奇怪……」
  「哦。」她身形一振後輕輕回應,靜靜地坐下。對於記憶裡不曾有她的他來說,她的行為何止是奇怪?簡直稱得上是詭異了。
  「那,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抱歉,不能。」說什麼,說她是他上一世的妻嗎?別說他不信,她自己也覺得沒有說服力。落默地低下頭,她仔細斟酌著字句,「……如果……我的行為對你造成了困擾,那麼我道歉……我保證,再不會出現讓你困擾的情況!」
  「什麼叫再不會出現讓我困擾的情況?」手塚國光聞言不禁眉頭皺起,為著她的言下之意而心生惱火。
  他在看她,似乎對她的話有些不滿。
  可她不敢看他,只他眼神帶來的壓力就需要她集中全身的力氣去承受。她想著合適的字眼,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可以保證再不出現在你的面前。」
  一話既出,兩下寂然。
  小泉青葉瑟縮地坐在那裡,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手塚國光不是滋味地瞪著她的頭頂心,心裡有一股火正在慢慢地升騰,身體不由得前傾,呈現壓迫她的狀態,「你的意思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小泉青葉連連搖頭,因他越來越平板的語調而開始心驚:這人總是火氣越大,語調越輕。
  「那你是什麼意思?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做一些自以為對我有益的事情,面對我的道謝時卻又置之不理。現在覺得夠了,又想撒手就走?」
  小泉青葉雙手急搖,口中連連迭聲:「不是的,不是的……」
  在偷看到手塚國光因她的否認而臉色稍緩時,才繼續開口,「……那個,要不,你說,你想我怎麼做?」
  如果他因她的奇怪而困擾的話,他想怎麼解決呢?只要他說得出,她便做得到。
  一句話切中重心。
  是啊,他到底想怎麼樣呢?手塚國光因她直來的話而默然無語。
  她確實對他造成了困擾:他會不定時想起她的樣子,她說的話,她做的事;他被迫接受她的好意,卻被拒收回禮;他想解決掉這困擾多日的奇怪現象,但卻不能接受她的遠離。
  他,豈不是也很奇怪?!他要如何表達清楚他的意思呢?
  「……其實,只是有些困擾,但又不會排斥……」他想他只是不善於處理這種不曾掌握過的情況,而這些情況皆因她而起。
  「……嘎?」他的意思是……
  「真的不能告訴我原因嗎?」手塚國光再次問道。
  「抱歉,」小泉青葉因他困惑的態度而放軟了聲音,「我有說不出口的理由……不過,也許,以後能有機會告訴你……」
  「啊。」他淡淡應聲。好吧,他接受了。他相信她有說不出口的理由。
  手塚國光慢慢收回前傾的身體,理智漸漸回攏。客觀上講,她也只是讓他心情受挫而已。
  她給他的感覺太過熟悉,但他又無比確定不曾與她相識。原以為她會是眾多粉絲中的一員,可是……手塚國光側頭再度打量了她一眼,實在不像。無論是她往日端莊嫻靜的樣子,還是現在謹小慎微的樣子,都不是一個與偶像獨處時應該正常的反應。
  她太奇怪了,奇怪得令他的好奇心不消反漲,濃郁得積攢在胸口頻頻干擾他的心緒。
  「那,我們……」
  她的口氣似乎因他的沉默愈加小心了,有了這個認知,他的心情終於好過了一點兒。
  「可以走了。」他輕輕擺手,示意她去開車。
  姿勢優雅又高貴。
  「好!」小泉青葉迅速做答,幾乎沒用思考的時間。等她發現自己在做什麼時,她已經端坐在駕駛座上了,難掩驚愕。
  天!她又搞混了!現在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那人一定又是滿腹狐疑了。
  小泉青葉懊惱地直想敲自己的頭,卻在探索的目光下極力維持自己端莊的樣貌以求挽回那麼一點點形象。
  「……」手塚國光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問。
  就這樣還不奇怪?她應答的動作是那麼順暢又自然,活脫脫是多年的習慣,絕非臨時反應。只是,問了她也不會說;即使說了,怕也是謊話假話吧。
  小泉青葉悄悄呼出一口氣,他幸好沒問!
  不然她要怎麼回答,實話實說?鬼才相信。裝傻充愣?在他那冷若冰霜的眸子下?那她還不如找地縫去鑽來得現實。
  緩緩啟動車子,她恍恍有回到那一世的感覺。
  那一世,他常年不在家,如果舉家出門,一般都是由她開車。父母和祖父莫不對她的駕駛技術讚譽有加,以至於她的司機地位在他回來之後也未能撼動。只是,在母親的授意下,她由父母祖父的司機變成了他專用的司機。
  他也是以那樣閒適的姿態坐向後座,輕輕擺手——優雅而高貴,然後說「可以走了」,她就乖乖地坐到了駕駛座上。
  開車。
  手塚國光閒閒地將雙手置入褲袋,眼瞼低垂,濃密的睫毛蓋住了深思的眸子。
  這是第幾次她下意識的反應了?
  他抱她時,應該是第一次。那時他目露憐惜,她只看了一眼就褪去了戒備。
  他失笑時,應該是第二次,她看過來的視線幾乎發直。
  那麼這一回,應該就是第三次了,似乎是在他隨意地擺了一下手之後……還說了一句「可以走了」 ……她便直覺說好,想都沒想。
  事後又一臉的懊惱……如果不是需要她開車,她恐怕會像第一次那樣落荒而逃吧?!
  深思的眸光不停閃爍,也許,他可以對自己這張眾人稱羨的皮囊稍加利用……這樣,就算不用她說出口,他也能查出其中的緣由!
  四十分鐘後,手塚宅前。
  車子停下,手塚國光卻沒有要起身的樣子。
  小泉青葉歪頭向外望去,透過高大的櫻花樹,院子內隱約有燈光閃爍。
  他的祖父與父母,此刻都有些擔心吧?那麼讓人驕傲的孩子,突然遭遇了如此重大的打擊,任誰都會焦慮揪心吧。但是,他們又是開明而寬容的,從不對孩子有所要求,更不會在此刻嚴加苛責。
  所以,他才會心生愧疚不知如何面對嗎?那麼每天下午暫時不能訓練的時間,不想回家面對父母的他又準備如何打發呢?
  思前想後,她終於遲疑地開口,「……你,要不要……來畫廊幫忙?」
  如果,像他說的,他不排斥她的話……那麼,她不介意他在去德國之前來畫廊打發時間。
  這一次,她沒有通過龍崎教練來促成,也沒有借助小志的關係,她只是提供一個可供選擇的建議……他應該不會困擾吧?
  「好。」手塚國光點頭,「明天下午三點,我會準時報到的。」
  說完,轉身下車。只是並沒有走向門口,反而來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他曲起右手的食指敲擊車窗,示意小泉搖下玻璃。
  還有事?
  小泉青葉納悶地從副駕駛的位子上橫過身子,左肘撐起,右手伸出搖下玻璃。
  車窗外,他又向她勾勾食指,彎下身子似有話要說。
  她探出半個頭,微揚的臉龐正好迎上他漆黑似夜的眸子。
  他薄唇輕啟,送來溫聲,「為什麼……知道我家的位置。」
  聲音低沉悅耳,不仔細聽,還以為說的是「今天天氣不錯」這樣無聊的句子,甚至沒有在尾聲上揚以表示疑問的意味。
  語罷,看不也看她的反應,轉身,離去。
  悠閒的步調,像是心情不錯。
  通!
  小泉青葉左肘一軟,下巴撞在車窗的遙把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她露餡了!
  她知道四月初見他時裝作不曾相識的陌生模樣,也知道在他電話打來時偽裝成公事公辦的客氣聲音,怎麼就沒有想起開車伊始故意問一問他家的位置呢?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應該先去撫慰自己火辣辣的下巴,還是應該先追上去假意解釋一番。
  可是,那人已經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明顯沒有非要得到答案的意思。
  而她,似乎也只能大驚失色地在這裡自怨自艾了!
  天呀,為何會發展成如此的局面,這明明不是她想要的!
  啊——
  五指成爪,狠抓頭髮:
  這次第,怎一個亂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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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亂了才對

  亂……才對,不是嗎?
  不然他會以為在二人的相處之中,他永遠是那個處於劣勢的一個。
  逕自開門走進院子的手塚國光,眼中難掩得逞的笑意,終於扳回一城!
  與小泉青葉相識以來,她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前輩學姐,也許有些奇怪,但都抹滅不了她對他的幫助。於是,在她的面前,他自動將自己擺放到了一個謙遜有禮的學弟地位之上。
  可是,今天讓一切發生了質的變化。
  在車上,她對待他就像是對待多年熟識的朋友一樣,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七分敬仰三分憐惜的姿態。他知道自己的肩傷震驚了太多的人,包括他自己。他從大石叔叔那裡得知肩傷的嚴重性時,一時幾乎不能接受。他甚至能夠想像到父母朋友們會如何的痛惜。可是,她卻因此對他百般敬仰,似乎相信即使沒有了左肩,他依然會是他。而這又怎會不讓他內心柔軟起來……
  她沒有把他當作莽撞的學弟看待!這一認知讓他不明所以地心喜,就像他和不二周助初識時的感覺一樣。也許這一次,他又可以收穫一個朋友,一個不覬覦他的外貌不害怕他的冰冷的……女性朋友。
  走進一樓的玄關,正好看見母親從二樓下來,他輕鬆招呼:「母親,我回來了。」
  手塚彩菜停住想要邁下最後一個台階的腳步,驚訝地看向甫回家的兒子,他的兒子今天明顯心情不錯。
  手塚國光沒有注意到母親的異常,彎身換上家居鞋,「母親,晚飯是什麼?」
  終於收拾起思緒的手塚彩菜剛邁了一條腿下來,另外那條腿就因為兒子更奇怪的下一句話而忘了邁下。他的兒子從會說話開始,從來沒有問過她會吃什麼。
  今天這是怎麼了?手塚彩菜愣愣的保持著奇怪的姿勢而不自覺。
  久未等到回應的手塚國光抬頭,「母親,您這樣不累嗎?」
  「……啊?」手塚彩菜順著兒子的眼神才看到自己半行走的狀態,連忙訕訕地收回腿站定。「……哦。」
  她沒看錯,這個一向嚴肅呆板的兒子眼中確實有著笑意,雖然不多,可是很明顯!明明記得今早出門時還一臉陰寒的,怎麼回來時便是如此的輕鬆之態呢?甚至可以稱得上愜意了。很奇怪呀……難道……
  「國光,你的肩傷無礙嗎?」今天上午龍崎教練來過電話,告知了手塚國光在比賽中舊傷復發的情況,她才明白兒子為什麼那麼情緒低沉。只是,現在看來,似乎已經解決了。
  「還好。」只是需要他對自己的人生策劃稍做調整而已,即使他的左臂由此不治,他也不會一蹶不振。
  手塚國光表情不變,繞過母親舉步踏上樓梯。剛剛收穫朋友的喜悅似乎使他的承受力增強了,幾個小時前還讓他幾乎瀕臨崩潰的變故,如今想來卻是輕巧似鴻毛。
  絕對有問題!
  手塚彩菜雙眼瞇起,死死盯著漸行漸高的背影,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她的這個兒子從小就被爺爺悉心教導,素行的是穩重如山心深似淵。她剛剛還為兒子受傷自己要如何在父親和丈夫雙雙出門三天不在的情況下開導他而抑鬱時,他已經恢復成往日從容鎮定的模樣了。與早晨離開時可謂天壤之別……那麼一定有什麼事情影響了他……或者是什麼人……
  手塚彩菜曲起右臂支在下巴上,仔細思量。既然兒子說不是問題,那麼她大可不必再在此事上多費心思。她的兒子一向獨立自主,這點還是毋庸置疑的……不如,她在他的奇怪上多費費心思……
  「母親大人,我先去換衣服了。」手塚國光同母親打過招呼後,關上了臥室的門,也阻擋了母親追尋的目光。
  母親疑惑的意味很是明顯,他瞭解,可不代表他會主動解答。
  踱步到衣櫃前換下有些皺褶的黑色襯衫,目光在觸及到衣櫃上層的藍色盒子時變得柔軟起來——那裡面是她沒有問起的鞋子。
  探出手臂取下,打開,裡面一隻黑色的高跟鞋正靜靜地躺在裡面,不張揚不浮誇卻帶給他陪伴的力量……一如她!
  而這種陪伴又不同於不二周助他們的陪伴,不含競爭不含追隨,只是單純的陪伴。他從來不知道熟念來得如此之快,彼此之間甚至不曾談過興趣愛好,他的戒備就在他下達解禁的命令之前已經自動解除。
  他在她的面前一再失笑出聲,不只是她難以置信,就連自己也是驚訝不少。在祖父的教導中,大笑出聲是失禮的。即使是在摯友不二周助他們的面前,他也很少這樣失態。是因為她給他的感覺太過熟悉隨意了嗎?還是,這就是異性朋友和同性朋友的不同?
  不二周助曾笑稱,一個異性朋友絕對要比一個同性朋友更能讓你放鬆,因為她會帶給你獨特的認知方式。同時,一個異性朋友也會比三個同性朋友更難讓人擁有……
  而他,何其有幸竟能遇到一個……
  正在此時,手機霍地響起,手塚國光放下盒子,接起——
  「你好,我是手塚國光。」
  「手塚,我是龍崎教練。」
  「教練,您好,有什麼事情嗎?」在這麼晚的時間打來……
  「手塚,冰帝的神教練剛剛打來電話,說在德國有一家醫院很擅長處理你這樣的傷勢,至於具體的資料他明天會派人送過來的。」龍崎教練的語調明顯比平時高了那麼兩度。
  「……」乍聽到這個消息的手塚國光有些反應不過來。
  「手塚,不妨考慮一下吧,無論什麼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的。」龍崎教練語重心長地說,打心裡不想這個孩子從此與網球絕緣。
  「……好,我會考慮的。」沉默了一會兒的手塚國光終於開口,低沉的聲音中不乏感動。龍崎教練應該是擔心他的狀態,才會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來通知他。
  「那好,就這樣吧。」
  「龍崎教練,再見……還有,謝謝您。」即使教練看不見,手塚國光還是在電話這頭恭敬地行了謝禮。
  關上電話,手塚國光注視著牆上掛的馬特洪峰的照片,目光複雜。
  又回到當初的那個問題了,這一次,他應該選擇團隊的冠軍夢還是選擇個人的成才路呢?
  


☆、022  他的選擇

  選擇,無論大小,無論對錯,無論你我,都不是一個輕易就能給出答案的問題。
  更何況,目前面臨選擇的還只是一個八歲孩童。
  「手塚哥哥,我不知道該選擇哪一根木條。」小志可憐兮兮地看向手塚國光,手中拿著兩根待選的木條,一臉的不解。
  能和手塚哥哥一起做木工,他真的很高興。可為什麼情況越來越像學校老師刻意安排的戶外教學?
  有瑕疵的不要,不夠挺直的不要,染色不均的不要……好吧,不要就不要。青姨也說,追求完美是對的。但是,為什麼只是為木製的小屋模型選一根豎立在屋前的旗桿,他也需要從兩根木條當中選出一更合適的來?
  而且,這兩根木條他已經左看右看好半天了,還是沒能看出有什麼不一樣。明明是一樣的長短,一樣的色澤,一樣的粗細均勻……那個,手塚哥哥不是故意想考他什麼吧?
  小泉青葉斜瞟了一眼不知如何選擇的小志,彎身繼續將廢棄的木條按長短粗細歸納到不同的紙箱裡。
  那個人追求完美的程度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了,連八歲孩童都不放過,難怪小志一副快要抓狂的樣子。
  手塚國光停下手中準備為院子柵欄塗上膠水的動作,接過小志手裡的兩根木條,語氣平淡地建議:
  「左邊的木條比右邊木條的刨光度要好,右邊的木條比左邊木條的條紋更細膩均勻。」
  事實是這樣沒錯,可,那又怎樣呢?跟旗桿有關係嗎?
  「……那我應該選擇哪根呢?」小志小聲咕噥著,手塚哥哥的臉色好嚴肅,像學校裡的教導處主任。
  小泉青葉低頭繼續假裝忙碌,實情則是正在努力忍笑中。
  手塚國光指了指桌上木製小屋的半成品模型,基本架構已經出來了,只要再稍微裝飾一下院子就可以了。
  「你需要選擇出來的木條是要用做院中的旗桿,而不是屋內考究的家俱。」他耐心誘導,語氣綿軟的像鄰家大哥哥,儘管臉色嚇人。
  「手塚哥哥,……」想直接問他到底要選哪根,卻在他執著的目光中瑟縮著閉嘴:那眼神的意思分明讓自己找出答案!他懷疑如果自己再找不出答案,手塚哥哥會生氣……他也想隨便選一條,可又怕選錯了……嗚,怎麼辦?手塚哥哥好可怕……
  小志不得已硬著頭皮轉身,朝著小泉青葉弱弱地低喚:「青姨……」
  小泉青葉伸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臉,在忍笑忍到僵硬的面皮重新恢復正常的柔軟度以後方才抬起頭來,「小志,手塚哥哥的意思是如果是做旗桿的話,是選亮一點的呢,還是選花紋漂亮的呢?」
  「這樣啊——」小志拉長尾音作恍然大悟狀,「很簡單,就選左邊這根更亮的!」大大的聲音代表著這一選擇題完美作答結束。
  「可是……為什麼手塚哥哥說的話我不明白呢?」小志將右邊的木條扔到廢箱裡,嘴裡則喃喃不停地嘀咕不已。
  小泉青葉迅速扭頭拍臉,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那個人從小就繼承了祖父實事求是的態度,不管他人是否理解,他一概以專業的理論知識應對,這才造成了他呆板嚴肅的表象。
  其實,無所謂對錯,只是目前看來,勾通,似乎有些——不良。
  手塚國光無語。
  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問法有問題,畢竟他就是在這樣嚴謹的教育下長大的。祖父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教導他,在面對選擇的時候一定嚴肅謹慎,要極盡可能的考慮到問題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千萬不能為了答案而讓自己鬆懈。
  例如,他目前所面臨的問題——去不去德國。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也是龍崎教練允許他考慮的最後一天。而他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他放不下接下來的關東大賽,青學將會對上城成湘南。他們有善於模仿世界頂尖職業網球選手的若人,有擁有絕佳運動神經的神城,還有與大石菊丸實力相仿的桐山太田組合……絕對稱得上是勁敵。他即使不去德國,以他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並不能幫上太大的忙,畢竟他右手的手塚領域還未成熟。
  可,如果他去了德國,他的肩傷倒是一定可以治好,跡部景吾說他們已經有成功治癒的案例了。只是這治癒的時間不好把握,也許數天,也許數月。他有五成無法在全國大賽開始時趕回來的可能,也就意味著他將無法實現對大石部長的承諾。
  而這,則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所以三天來,他幾乎是渾渾噩噩的度過,猶如置身於混沌的迷宮內,找不到出口。
  「啪!」細直的柵欄在被塗好膠水後,以快、準、狠的速度「種」在了木製小屋的底板之上。每個柵欄之間的間距相等,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事先測量好的。
  小志嚇了一跳,不敢出聲,偷偷地瞄了瞄手塚國光抿抿緊緊的唇瓣,然後悄悄地往小泉青葉的方向移去。
  小泉青葉聞聲望去,正好看到小志想要偎過來的姿態。心下明白,那人一定是又在考慮什麼難解的問題了。那一世的他也是這樣,問題越困難,他做木工的速度就會越快,而質量則會越好。
  小泉青葉豎起食指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著小志放輕腳步走了出去——他現在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空間。
  手塚國光渾然未覺。
  他正在強迫自己務必在今天做出決定。和城成湘南的比賽在即,龍崎教練需要根據他的選擇來決定下一場的出場順序。
  他要細細思量,權衡輕重才行。
  手上的動作不停,「啪啪啪」的聲音更是連續不斷地響起。
  他如果留下,即使僥倖贏了城成湘南,可接下來還有六角中,不動峰,立海大等等擁有全國大賽實力的學校……他的左手根本無法撐過半場比賽,而右手的手塚領域即使在未來的十天之內大有所成也絕對追不上左手訓練多年的攻擊力……他的存在會變得像是雞肋一樣,留之無用,棄之可惜,反而會影響隊友們的發揮。
  假設他離開,一向漫不經心的不二周助也許會為了隊友而展現隱藏的實力,海堂薰和桃城武也許會因壓力而更加努力發揮潛力,還有那個一直進步神速的越前龍馬也許亦會有不同尋常的表現……而他,如果足夠配合的話,也許可以在全國大賽開始之前就趕回來!
  混沌的迷宮內突顯出口,手塚國光頓住手上的動作,習慣性地向上推推眼鏡:
  他決定了,他要去德國!為了那一分的希望,他也要去!
  「啪!」最後一根柵欄出手,穩穩地粘在了底板上。
  ------題外話------
  下午二點有二更
  


☆、023  不說再見

  回來的小泉青葉和小志正好看到這一幕。
  看樣子,是解決了。小泉青葉看到眉頭舒展開來的手塚國光,便已全都明白。
  「小志,你的木製小屋模型做好了,你應該向手塚哥哥說謝謝。」說著,把手裡的果汁遞給小志,示意他給手塚國光送去。
  「真的嗎?快給我看看,快給我看看。」小志捧著手裡的果汁跑過去,早先因為手塚國光的低氣壓而造成的害怕心理已經隨著模型完成的好消息散去了。
  剛才,青姨跟他說手塚哥哥有問題要思考他不能打擾,所以帶他去了隔壁的冷飲店買果汁。沒想到,剛一回來模型便做好了。
  小志將果汁放在手塚國光前面的桌子上,急不可耐地托起支撐木製小屋的底板到眼皮底下,仔細端詳起來:手塚哥哥的手藝可真不錯!……可是,手塚哥哥什麼時候做好的呢?他不是有問題要思考嗎?……
  「手塚部長辛苦了!」小泉青葉尋了個椅子坐下來,為忘記道謝的小志說起謝語,「很棒的模型,你的木工手藝真不錯!」不錯到可以借此謀生。當然,如果他決定不打網球的話。
  「對對對,手塚哥哥太棒了!」小志的週身似乎泛起了無比崇拜的粉色泡泡,驚艷的目光一刻也捨不得離開眼前的完美模型。
  手塚國光揚眉,「如果你不偷溜出去的話,這些結尾的工作應該是屬於你的。」
  「啊?」聞言小志小臉一僵,隨即傻笑數聲,「呵呵……」,目光在觸及到桌上的果汁時,眼珠一轉,「呵呵,手塚哥哥……很累吧,喝杯果汁吧!現搾的哦!」
  同時,卑躬屈膝,雙手恭敬地高舉——以標準的狗腿架勢奉上果汁。
  電視劇害人不淺啊!小泉青葉輕啜手裡的果汁,面頰上浮現出寵溺的微笑。
  「為什麼中途溜走?」立場堅定的少年絲毫不因狗腿的諂媚而動搖分厘。
  這個問題他會答!小志馬上立正站好,昂首回道,「青姨說你在思考問題需要安靜。」
  「……咳咳……」小泉青葉瞬間被果汁嗆了一下,大意了!
  「那——」手塚國光弓起食指點了點桌子,鎖定小志的眼睛,「青姨怎麼知道我有問題要思考呢?」眼角餘光瞥見那位青姨正在向面前的小人兒頻頻使眼色,可惜,小人兒沒有察覺。
  「青姨就是知道!」小志挺直脖子,硬聲開口。說完才向他的青姨投去信任的目光,無言地表示,在他心中,青姨就是無所不知的仙女。
  「咳咳咳……咳咳咳……」此舉招來了小泉青葉更加劇烈的咳嗽,她剛才就應該直接滅了這個小兔崽子的口。
  手塚國光不動聲色地取了一張面巾紙遞過去。
  「咳,謝……咳咳……謝謝!」小泉青葉一手掩嘴,一手接過面巾紙,心下腹誹:他也脫拖不了干係。
  「青姨,你怎麼了?」疑惑的小志放下果汁,體貼地繞到小泉青葉後面用他胖乎乎的小手為小泉青葉撫背。
  「沒事,就是喝急了嗆了一口。」小泉青葉拉下小志的手,「好了,去玩吧。」
  「真的?那我去玩了,我要給擇田叔叔看一看我的新模型。」放下心來的小志抱起模型很快便消失在了門口。
  只剩下一位少年與一名女子——大眼對頭頂,靜默無言。
  以頭頂示人的自然是小泉青葉,此刻她正在低著頭擦拭唇角,藉機集中腦力搜索著準備應對的理由。小志被她故意清出了場,他有什麼問題就可以直接問她了。
  擦完唇角,又擦剛剛用來掩嘴的掌心,反正就是不肯對上他的眸子。
  沒了小志,面前的他熟悉又陌生。
  手塚國光定定地看著小泉青葉的頭頂半晌,才率先開口,「我居然一點也不驚訝你的——就是知道。」小志不在,低著頭的她真實卻又虛幻。
  他取過為他準備的果汁,大大的喝了一口,冰涼微酸的果汁潤滑入腹,令他舒服地低歎——是他喜歡的蘋果汁!
  看吧,她「就是知道」。只是,他沒有時間去解開她「就是知道」的謎題了。
  手塚國光接著說道,「我決定去德國接受治療,所以,明天便不能來畫廊幫忙了。」
  原來,他剛剛考慮的問題就是這個。小泉青葉攥著面巾紙起身走向門後的垃圾桶,既定的劇情,她很難假裝出震驚的表情,儘管她是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聽到這個消息。
  俯身扔掉垃圾,小泉青葉轉身走回,只要不追問她的怪異,她便能,鎮定地對上他的明眸,並且眼角含笑,「好的,希望手塚部長早日康復。」
  從現在這一刻起,世界將為他敞開。
  「謝謝!」手塚國光仰頭喝完最後一口果汁,他似乎找到了那麼一點點規律——只要不太過追究她的奇怪,她就總是會呈現出一派溫婉優雅的完美表現,如午後的清風,給人一種淺淺淡淡幾乎不易察覺的舒服感覺。
  如果再給他一段時間,相信他定能查明個中緣由。可是,目前不行,他沒有時間放在私事上。
  手塚家訓有云:凡事有輕重緩急,遇事須冷靜鎮定,酌情處理。
  他目前最大的事情是治療肩傷,至於其它的事,例如,她的「就是知道」謎題,就留到他歸來以後吧……
  最後,他說,「再見。」
  心中篤定:傷好之日便是再見之時。
  小泉青葉微笑點頭。
  不說再見。
  即使是在送他回家時他的身影沒入家門後的最後一刻,她也沒有說再見。
  如果劇情已定,主角未變,那麼她對未來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期待。
  她有著青葉的過往,卻要按著小泉的軌跡生活。儘管她瞭解主角的未來,卻依然對小泉的未來一無所知。樂觀一點的說,她擁有了兩次人生;現實一點的說,她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所以她維持著忙碌的生活狀態,看似積極向上。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只是無法停下來,她害怕靜下來以後的空虛和不安。
  她總是需要助眠口服液才能入睡,第二天天剛發白她又會及時清醒。她自己做飯,自己打掃,自己開車,自己承攬下了畫廊絕大部分的題字工作。
  ------題外話------
  卷一到此結束,明天開始卷二部分
  


☆、024  丟失記憶

  「恩欲報,怨欲忘。報怨短,報恩長……」
  畫廊的書法室內,小泉青葉正在長案前奮筆疾書,一邊寫一邊輕輕點頭,《弟子規》裡的內容無論何時何地都是至理名言。寫到這裡,就不免想到了對她有恩的石田夫婦……
  她應該去看望一下石田媽媽了,距離上次畫展見過石田校長以後已經過去兩個多月的時間了,如果她再不出現,怕又是要等來石田媽媽的責難電話了。
  想到這裡,小泉青葉加快了寫字的速度,月底應該有時間的。
  自從六月份托擇田找來他相熟的幾個同學作畫手後,他們畫廊的工作速度快了很多。儘管不同的部門負責著不同的內容,但在每日的例會上互相勾通進度之後配合起來也是無比的默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預計這個週末——也就是七月底就能完成,而第一小學的整修也要開始了吧,剛剛好趕上。同時,收來的尾款也能夠承擔這次福利院房頂加固的費用。
  寫完這一段落,小泉青葉直起身體捶了捶腰。她的腰部因在車禍中扭傷,不能承擔過重的工作量。秋山院長就能曾多次勸她再僱傭一名書法好手,以減輕她的工作量,可都被她婉言謝絕了。對於目前年輕的她來說,工作量並不算大,至少她的健康情況沒有受到影響。不過是腰部酸疼的狀況,她還是可以忍受的。
  小泉青葉抬頭看了看鐘錶,四點五十分……五點是下班時間,那麼安西也差不多快來了。她順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腰部,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她決定還是休息一下好了,否則安西來了恐怕不會輕易饒過她。
  「咚咚。」敲門聲不甚明顯地響了兩下,來人不待有人回應便自動推門而入。
  是安西。
  小泉青葉正揉搓著腰部的手來不及收回,便全部停頓在安西暗含嗔怪的目光裡。
  「我說老闆呀,工作是必須的,但休息更是必要的。」安西張口便是數年如一日的固定開場白。
  安西,她的助理,負責安排畫廊的工作流程。有著二十歲的青春年齡,三十歲的豪爽個性,同時有著四十歲的更年特徵:嘮叨。而她的嘮叨,通常以「老闆」開始,以「您」興起。
  「您就算不休息,您的胃也得抽空喝杯水吧?」安西第一時間看向飲水機上的水杯,果然還是中午她刷完後放回時的樣子。她走過去為小泉青葉接來一杯白開水,見小泉青葉想要起身來接水杯,又趕緊快走兩步,「得,您老千萬別起,小的馬上給您送過去。」
  水杯是以硬塞的方式放到小泉青葉的手中的,代表著——安氏嘮叨要開始了。
  「您還是趁機多休息兩分鐘吧!」
  安西又從旁邊的沙發中拿來靠墊倚在小泉青葉的腰後,才沉著臉坐在了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小泉青葉雙手捧著水杯,嘻嘻直笑,「安西,謝謝!」對待這位只會用嘮叨來宣洩不滿且自稱姐姐的人,她需要奉上乖巧又討好的甜笑,並且豎起傾聽的耳朵來彰顯她願意傾聽的無比誠意。
  安西衝她皺皺鼻子,不以為然,「如果真的謝我,就請為我保重您那脆弱的小腰板。今年五月,您為了小志的作品能在這次畫展上展出,不惜連夜挑燈構思題字。結果,畫作倒是趕出來了,您卻僵直著身子兩天彎不下腰,差點兒不能出席畫展的開幕式……」
  小泉青葉將臉藏在水杯的後面,悄悄走神。那天晚上,她看到小志的畫,上面茶色頭髮的他看起來輕鬆又快樂,雖然小志的畫法也許有些誇張,可她還是很高興。她就想也許有一天他也會看見……看見以後呢?不知道,她不敢往下想。她只是想著如何能讓他在看見的一瞬間更滿足,更充實……一不留神,天空已經發白,而她終於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想到了好的點子……
  她心中悠悠地回憶,口中卻不忘在安西停頓的一瞬間即時說道,「知道了。」
  莫名亢奮的安西似乎沒有察覺小泉青葉的走神,依然繼續著顧我的建議:「拜託,老闆,光知道是不夠的,您得做到才行啊。這青春台第一小學的訂單,我們已經完成五分之四了,按照這個進度的話,週末就能順利完工。完全可以趕得上石田校長八月整修校園的計劃,您實在不必如此拚命。」
  呼,好喘!安西走到飲水機旁為自己接來一杯水,暫時休息。
  她連說長時間的話,都覺得有些累,不明白小泉青葉為什麼永遠那麼精力充沛。早晨八點準時報到,然後為十月畫展挑選作品;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下午則為青春台第一小學的訂單題字。一天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小泉的工作強度則是十六個小時。哪個畫手木工不會抽空伸伸腰喝個水上個廁所什麼的,也只有她當自己是個機器人,沒有指令絕不會輕易離開書案。
  咕嘟咕嘟,又一杯水下肚,安西恢復了少許氣力,只是說出的話仍舊透著無奈,「老闆,我們只要保證正常的工作進度就OK了,請您適度勞逸結合,好嗎?」
  「好。」小泉青葉大力點頭。身邊的人總是心疼她的身體,她能體諒;只是她不是紙糊的好不好,用不著這麼一天一提醒吧?!她對這種情況很是無奈,在多次正面交涉無果之後,她不得不改變策略。
  「很快我們就可以集體休息了,月底交完工,我們的暑假在八月一日可以照常開始。」希望安西看在未來可以休息一個月的份上,在剩下的幾天裡不要每天準時在下班前來上一次安西氏嘮叨。
  「暑假?」安西嗤笑出聲,一臉的不屑,「暑假對於我們來說是假,對於您來說,不過是換了一個工作地點。」
  誰不知道小泉青葉每年的暑假都是在福利院度過的。每天八點準時報到,晚上七點才會離開,比在畫廊的工作時間還要長2個小時。哼,她還好意思提暑假的事。
  「……」小泉青葉在安西極度鄙視的目光中噤言。好吧,她再次失策。
  「老闆,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拚命?」安西放下水杯,走到小泉青葉的對面坐下,一改嘮叨無奈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認真。
  「談不上拚命,只是想讓福利院的孩子們過得更好一些而已。」小泉青葉給出不假思索的固定答案。
  「你,……」安西張口想說什麼,看到小泉青葉斜斜倚在沙發上的柔弱神態又及時住了嘴。小泉青葉的過往,她從秋山院長那裡瞭解了不少。秋山院長說,青葉也許是覺得愧對夭折的弟弟,所以才對福利院的孩子們好上加好。
  「老闆,如果您想要他們過得更好一些,總得先把自己照顧好才行。」否則,你的弟弟也不會贊同的。當然,這後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哦。」小泉青葉淡淡應聲。每個人都認為她是因為對弟弟的移情作用,才會對孩子們付出一切。可她知道不僅是這樣。
  不知為什麼,她只要看到孩子們高興,她就會覺得非常滿足。三年前,初到這裡,便是孩子們的微笑讓她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她加入福利院,接手畫廊,無一不是為了孩子們的臉上能有更多的笑容。這樣,她才不會覺得那麼孤單,她才不會在一人的家裡感到害怕。
  除去這些,還有什麼原因固執地隱匿在她的內心深處,不肯輕易讓她知曉。她獲得了小泉的全部記憶,卻也弄丟了上一世自己再次遭遇車禍原因的記憶。三年裡,她每每想試圖找回那似乎對她很重要的片斷時,都會頭痛難忍。久而久之,她便放棄了。
  就像她一直不明白她為何會來到這裡卻從來不去尋找回去的路一樣,她實在是一個太過實際的人。有時間去尋找無謂的答案,不如多抓緊時間為她在乎的人多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例如,陪陪石田夫人。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25  交往看看

  八月一日,上班族們的暑假開始了。
  包括身為校長的石田明,儘管學校在暑假準備大肆整修一番,可至少也不需要像平時一樣七點過後才能回家了。
  於是,晚上七點,石田家比平時早一個小時開了晚飯。
  餐廳內,首位坐著石田校長,左側是石田夫人,右側是今日到訪的小泉青葉。
  石田校長吃了一口芝麻魚球,露出讚許的微笑,「青葉的廚藝真是不錯,同書法一樣令人愉悅。」
  「您太客氣了。」小泉青葉盛了一碗玉米濃湯雙手遞了過去,心情是真正的舒緩放鬆。
  「客氣什麼,你擔得起這樣的誇獎。」石田校長放下手中的筷子,「今天大阪第一小學的德川校長來過學校,無意中看見了走廊裡等待掛上的《弟子規》,對你也是讚不絕口。」
  說到這裡,石田校長打量了一下小泉青葉,見其全然沒有驕傲的神色,心中更是欣慰,「青葉,有時間再接一份訂單嗎?」
  「咦?」小泉青葉有些疑惑,揚眉看向石田校長。
  「德川校長是我的老朋友了,我就對他多說了一些你的事情,他聽後對你很感興趣,想跟你見上一面談談。」
  「也想訂做一批類似的嗎?」小泉青葉停下進食的動作,神情轉為認真。
  「這倒沒確定,只是跟我提了一下。我想,見面的時候你跟他細談比較合適。」
  「好,那就麻煩您安排吧,這最近一個月我休暑假,哪一天都可以的。」小泉青葉爽快應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有時間嗎?」一直默默吃飯的石田夫人在二人的談話告一段落後才涼涼插嘴。「你十月的畫展馬上就要到了,這兩個月必定會忙碌一些,你連上我這裡都是兩三個月一次,又哪來的時間另外接工作。」
  完了!一時忘記了石田媽媽也在座,小泉青葉心下一驚。石田媽媽一向不贊同她的工作狀態,這下怕是又要來上一番說教了。
  「還有你,都已經是放假的人了,還張口閉口就是工作,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工作忙似的。」話鋒一轉,石田媽媽不忘挑起話頭的石田校長,言語更是極度不悅,「這孩子就是不工作,我也能養得起她,用得著你急著介紹工作嗎?再說了,這孩子的身體本就不好,連睡覺都需要喝助眠的口服液。怎麼著,你還想給更多的工作來讓她更加睡不好是不是?」
  收到太座大人責怪的指示,石田校長連忙出聲安撫,「夫人,德川也沒說現在就訂,我這不也只是先打聲招呼嘛。」
  在冷靜威嚴的太座大人面前,自許百煉剛的他也不得不變成繞指柔。
  石田校長暗中向小泉青葉投去一個求救的眼神。
  明白!小泉青葉心領神會,「石田媽媽,您別擔心,這就只是說說,我會量力而行的。」
  「哼!量力而行?如果你懂得量力而行,你的腰傷就不會屢屢發作了。」石田夫人疑似從鼻孔發出的聲音更是充分表現出了她的不滿。
  火線再度轉移。
  「呃……」小泉青葉無語凝噎,求救似地看回石田校長。
  石田校長低頭默默地吃飯,知趣地不發一言。太座大人只要不針對他就成。反正青葉晚上會走,而他則需要日夜面對自家的太座大人。這種時候,他還是閉嘴比較好。
  見狀,小泉青葉蔫蔫地收回目光,對石田校長又添了一項新的認知:知恩不報!
  「青葉,不要嫌我囉嗦。你現在還年輕,腰部已經不能支撐長時間的站立了。如果你以後再結婚生子的話,腰部就會成為你一輩子的傷痛的。」石田夫人語重心長地說著。
  「那個……石田媽媽,您想得有點遠了吧……」小泉青葉囁囁嚅嚅地幾乎接下話,石田媽媽素來面冷話更冷,只是心卻是熱的且是為她。
  「不遠了,你都已經十八了……」石田夫人看過來的眼神是吾家有女終長成的欣慰,「青葉,有喜歡的人了嗎?」
  「嘎?」這話題轉換的也太快了吧,「沒……沒有。」
  「嗯,沒有就好,徹一明年年初就能回來了,跟他交往看看吧。」石田夫人不是自誇,自家的兒子一表人才,性情溫柔,對青葉也是照顧有加,如果兩人能在一起,她會很開心。
  「……石田媽媽——」小泉青葉不由得頭皮發緊,歪頭想了一會兒才無奈地開口,「我對徹一哥哥真的只是看待兄長的感情。」
  石田媽媽每見她一次都會提起這件事,這讓她快招駕不住了。石田徹一在的時候還好,這不在了,她自己一個人應付總是有些無力。天知道她多想明白地拒絕,可又怕石田媽媽介意。
  「沒關係,先交往看看,也許兄妹情哪天就變成男女之情了。」石田夫人對小泉青葉的婉拒毫不在意。
  小泉青葉面對石田夫人的一言堂作風搖頭又歎氣,算了,反正也不是現在就交往。當務之急是轉移話題,「徹一哥哥暑假也不能回來探親嗎?」
  「還不是石田校長,愣是不讓徹一回來,說什麼中途離開會浪費時間分散精力。」終於想起了那個令人極度不滿的工作狂老公,石田夫人重新點燃炮火移向剛才一時遺忘的了人,「如果徹一回來,怎麼也能陪我去逛逛這次的花火祭的。」
  石田校長埋頭苦吃的臉在自家的太座大人點名之後連忙抬起,並大聲表明自己的忠心,「夫人,今天我陪您去!」
  「對,石田媽媽,我也陪您去。」小泉青葉也真誠地建議,去外面走走總好過在家裡聽石田媽媽的念叨。
  石田媽媽瞥了小泉青葉一眼,「今天不著急走了?」聲音雖涼,但神情已不像剛才那樣哀怨了。
  小泉青葉討好地奉上一碗玉米濃湯,「原來不是沒車嘛,天太晚的話有些不安全。現如今,我有自己的車了,就算跟您一起看完花火祭,結束之後也不過九點鐘的樣子,沒關係的。」
  「你呀……」石田夫人不忍過多苛責,對於這個體貼懂事的孩子,她其實是心疼多過欣慰的。「好吧,那我們快吃,一會兒換上和服就能走了。」
  小泉青葉驚訝地揚眉,「還要穿和服去嗎?」她並不喜歡穿裙子,尤其是束縛自身的和服,那讓她覺得毫無安全感。
  石田夫人吞下口裡的玉米濃湯,「嗯,前陣子我去做和服,順便就為你做了一件新的。都十八的大姑娘了,天天不是黑就是白的,一點青春的氣息也沒有。小心你老了以後會後悔。」說完,還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小泉青葉今天的穿著,很是不贊同。
  順著石田夫人的眼光,小泉青葉也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白色的絲質襯衫,黑色的休閒長褲,她覺得很好,乾淨利落,動靜皆宜。青春氣息什麼的,她要來何用?
  但是,在石田夫人冷冷地注視下,她聰明地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順從是她唯一能為這個面冷心熱的婦人做的了。相對於石田夫人為她做的,這點不便還是可以忍耐的。
  ------題外話------
  下週一(5月14日)至週五(5月18日)每天上午八點半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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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絕對不哭

  石田家二樓衣帽間的全身穿衣鏡前。
  翡翠色調的和服,上染不規則的細碎花紋;中間是白色的腰帶,在背後結成蝴蝶的形狀;與腰帶相同布料的手包,還有白色的布襪,米色的木屐,給這位十八歲的少女妝點出了清新明麗的青春氣息。
  「看,這樣多漂亮。」石田夫人站在小泉青葉的身後為她整理著背後的蝴蝶結。
  漂亮嗎?小泉青葉看著鏡中稱得上花枝招展的自己,怔怔無言。
  三年多的時光,她每次對上鏡中的臉,都覺得分外的陌生,儘管這與她上一世的面容並無不同。她還是很少照鏡子,更不熱衷打扮。
  石田夫人察覺到小泉青葉的異常,以為她是驚訝自己的和服穿著,「好長時間沒穿和服了吧?」
  「是。」一開始是守喪,後來是遺忘。
  石田夫人站直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早就應該為你準備的。」語帶憐惜,這個孩子對福利院的孩子倒是挺好,對自己卻不曾經心。「以後的每一年,石田媽媽都會代替你的媽媽為你準備一件新和服的。」
  「謝謝石田媽媽!」不為別的,只為石田媽媽的心意。感動的淚意襲上雙眸,只是,終究沒有落下。
  這恩,她記下了!
  咚咚咚!門口傳來敲門聲,伴隨著石田校長的聲音,「夫人,好了嗎?再晚,就趕不上開幕了。」
  石田夫人低斥著走過去開門,「趕不上就趕不上,又不是開會,晚去一會又怎樣。」
  石田校長解釋道,「花火祭的開幕不是最漂亮嘛。」
  說完視線繞過石田夫人停留在小泉青葉的身上,毫不吝嗇地誇獎道,「青葉今天真漂亮。」
  小泉青葉在敲門聲響起時已經轉過身來,對上石田校長含笑的眼睛,說著玩笑話,「比石田媽媽還漂亮嗎?」
  「呃……,都漂亮都漂亮。」石田校長沒料到小泉青葉會這樣說,幾乎接不上話來。
  「老不正經的。」石田夫人橫過去一眼,率先走出門口,「走吧。」
  一身藕荷色的和服,黑色的腰帶,下擺印有繁雜的牡丹花樣,步履之間盡現成熟女性的鎮定與性感。
  石田校長眼睛放光,皮皮一笑,追了上去,「夫人——」
  小泉青葉嘴角半揚,跟上了兩人的步伐。
  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在外一向精明穩重的石田校長回家後一對上自家的夫人便一副卑躬屈膝的妻奴樣。而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怪異,反而為夫妻倆之間融洽的氣氛而莞然。
  那是她不曾擁有過的,所以才覺得艷羨不已。是情到深處無怨憂嗎?還是石田校長與眾不同?如果……如果,那個人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也會如此嗎?
  痛!太陽穴突得猛跳了幾下,痛感襲來,小泉青葉不得不皺著眉頭輕捶了兩下。怎麼回事?她並沒有去想自己丟失的記憶,怎麼頭也會痛呢?
  站在玄關處的石田夫婦剛好停下來,看到了小泉青葉的舉動,石田夫人問道,「怎麼,不舒服嗎?」
  小泉青葉收回手臂,應道,「沒有,只是突然疼了一下。」
  「是嗎?嚴重嗎?要不,我們不去了,你早點回家休息。」石田夫人說著就要往回走。
  小泉青葉急忙快走幾步,拉住石田夫人,「不用的,石田媽媽,現在已經不疼了。」
  「真的?你可別騙我。」
  「真的!」小泉青葉斬釘截鐵地回答,然後挽著石田夫人向外走去。「石田媽媽,花火祭的位置就在青春公園,我們還需要開車去嗎?」
  石田夫人輕輕拍了拍臂彎裡的手,「不過兩站的距離,反正也不遠,就走著過去吧。」說完仍舊不放心地審視了一下小泉青葉的臉色,在看到她並無異常表現後才再次開口,「不過,如果你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是。」小泉青葉甜甜地回道。
  從遠處看過去,母慈女孝,像一幅幸福的圖畫,當然如果能忽略了那個一直跟在後面卻一言未發的中年男子的話。
  石田校長咳了兩下,引起了另外二人的注意後才開口,「夫人,青葉,你們忘了我了?」
  表情哀怨地像深鎖宮闈的怨婦。在二人投來注目的眼神後,更是作態地長歎一聲,「唉,兒子在的時候吧,我是第三位;這兒子終於出國了吧,我還是第三位。唉……什麼時候,我能上升一位呢?」
  悲傷又愁苦的腔調,偏偏映襯著極其剛毅的面龐。儘管表情哀怨表演到位,可還是將一出悲劇演成了搞笑劇。
  石田夫人和小泉青葉在錯愕了數秒之後,終於失笑出聲。
  石田夫人斷斷續續地開口,「呵……石田校長……呵呵……你演戲呢?!」
  小泉青葉更是笑得彎下了腰,「您……呵呵」。更多的話被控制不住的笑聲掩蓋了下去,而剛才突如其來的頭痛早已煙消雲散不知所蹤了。
  毫無疑問,石田校長是一個幸福的人,不管精明穩重還是卑躬屈膝,都是心甘情願極其自然的表現。而石田夫人更是幸福,能夠遇上一個對她如此用心的人。
  真是讓人羨慕呢!羨慕得她幾乎要流下感動的淚水了……當然只是幾乎,在淚意湧上眼角的時候,已經被她下意識地逼退了回去。
  她不能哭!無論幸福還是不幸,她都不能哭!
  哭泣會讓人軟弱,她怕剩下的日子她會一個人過不下去。
  所以三年來,她從不哭,即使想哭,她也不哭。她的心裡時時刻刻都在繃著一根不知姓甚名誰的弦,當她想哭的時候,這根弦就會狠狠地收緊,讓她的心臟糾結疼痛;而當她逼退淚意的時候,這種心痛才會消失。慢慢地,她已經習慣在鼻子酸後就迅速地眨眼睛了。
  而且,就算石田校長是本著一顆逗笑她們的心才顛覆形象破格演出的,她也不能恃寵而驕讓好笑擴大變嘲笑。
  石田校長看著對面的二人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這才正正臉色,得體地扮演起了男主人的角色,「好了,不笑了,再不走的話,就真的趕不上了。」
  石田校長雙臂大張,像一雙翅膀,攬過石田夫人和小泉青葉向外走去。
  這樣才對,不是嗎?明明去看花火祭是件挺輕鬆的事,偏偏一個面目清冷,一個精神恍惚,害得他不得不自毀形象破格演出。看,這樣一笑,多好啊!
  


☆、027  他回來了

  八月一日,同樣是青春公園每年夏季固定舉辦花火祭的日子。
  在這一天,青春台地區的區政府會提供煙花表演,大家可以任意觀看,並且不會收取任何費用。
  晚上八點,隨著第一枚巨型煙花在空中炸開,今年的花火祭正式開始。
  五顏六色的煙花緊接著連續在空中綻放,像一朵朵色彩繽紛的花朵,引得眾人齊齊抬頭觀看。
  只見在滿天繁星的映襯下,光彩奪目的煙花表演更是讓人目不暇接,連連稱歎——
  「爸爸爸爸,好漂亮啊!」
  「對啊,真是漂亮,不過爸爸的小公主更漂亮!」
  「爸爸真好,啾!」
  小女兒送上一個甜甜的吻作謝禮,然後父親的臉上便漾起比煙花更加艷麗的笑容。
  ……
  「親愛的,我愛你!」
  「親愛的,我也愛你!」
  「……」
  以煙花為景,以愛作誓,一對年輕的戀人在櫻花樹下深深擁吻。
  ……
  「兒子,謝謝你能帶我這個老母親來看煙花。」
  「媽媽,謝什麼,明年我一樣會帶您來看的。」
  「唉,你看我這個身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呢……」
  「媽媽,您說什麼呢?明年我們一定還能來的!」
  「唉……好,好。」
  老母親仰著已是花白髮絲的頭一臉欣慰地笑,作兒子的卻一臉凝重無心看煙花,心中只想著如何能讓母親的身體更加健康起來。
  ——這就是花火祭!
  不只是有炫麗的煙花表演,同時能欣賞到各種各樣的幸福,這也是政府願意每年公費舉辦花火祭的原因。只有轄區內的居民擁有較高指數的幸福度,政府在監管方面才會順利通暢因小得大。
  悠閒走來的石田夫婦和小泉青葉站在擁擠熱鬧的人群中相視而笑,輕易就融入到了這幸福的氣氛當中。
  「如果徹一在就好了……」石田夫人收回仰望的目光悠悠低歎,本來只是記掛的心在周圍濃濃親情的牽引下也悄悄生出了一些空虛之感。
  石田校長攬在石田夫人腰側的手不由得輕輕收緊,湊到石田夫人的耳畔柔聲安慰,「夫人,抱歉了,我應該讓徹一回來陪你的。」
  「沒關係的。」石田夫人低低回應,「我知道你是為孩子好,怕耽誤了學業。我呀,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兒子了。」
  「我明白。不過,明年徹一一定能陪你來的。」
  「嗯,好。」
  咚——嘩!一枚鮮紅色的煙花開放在空中,將所有仰望的臉映照得紅彤彤的,煞是好看!
  小泉青葉雙手交握擎至胸前,真誠地說道,「希望徹一哥哥一切安好。」
  石田夫人扭頭看向小泉青葉,剛要說什麼,便被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
  「石田夫人?」話落人到。
  這聲音?
  小泉青葉惶惶扭頭望去,只見來人——
  一襲藏青色的和服,上面手繡著吉祥的三葉葵。柔和的面容,精緻的盤發……
  母親!
  是母親!
  小泉青葉幾乎控制不住已湧至喉嚨就要脫口而出的「媽媽」兩個字。
  「校長好,伯母好。」來人旁邊的一位少年上前行禮。
  黛紫色和服,黑色的腰帶,無框的眼鏡,茶色的頭髮。
  ——手塚國光!
  他回來了……小泉青葉悄無聲息地斜跨半步,隱在了石田校長的背後。
  石田校長點頭,「你好。」
  石田夫人笑著迎了上去,「手塚夫人,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了。
  久到她快忘了那個形同第二個母親的婆婆了。小泉青葉低頭靜默,震驚過後是宛如泰山壓來的——膽怯。
  她可以在那個相敬如賓的「前夫」面前佯裝不識,卻無法自然面對這個曾經視她如己出真心疼愛了她十年的溫柔婦人!
  那一世,同樣是十八歲,她初到東京,是這個婦人從機場接了她回家;大婚翌日,丈夫出國,又是她柔情相待溫言開導;十年時光裡,這位名義上的婆婆甚至從未讓她獨自做過一次家務。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不再稱呼婆婆母親,而改口成了媽媽。
  如今媽媽就在眼前,她怎能不膽怯?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連上前打個招呼都怕引發自己不受控制的怪異舉動。
  這一世,陡然醒來得知自己還在東京時,恨不得立刻就去見她,只想在她的懷抱裡訴說一切委屈……只是,稍一冷靜,她便退去了所有的念頭。
  她——沒有任何理由!
  沒有讓母親相信的任何理由!
  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相信如此經歷的人又怎麼能讓他人也相信呢!
  更何況……,有她就有他——那個讓自己仰望了十年的人……
  所以,她試著去遺忘,試著接受小泉的身份。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她們會這樣相遇!
  那廂,石田校長看了看手塚彩菜的身後,問道:「手塚國晴沒有來嗎?」
  手塚彩菜拉著石田夫人的手不放,笑道,「是,他在家陪父親下棋呢。」
  溫柔的目光掃到石田校長背後的殘影,「不知這位是……」看樣子,明明是一起的,卻躲到了後面一副害怕生人的樣子。想起身旁的兒子,不得不猜測,難道是害怕兒子的冰冷氣場?
  石田夫人回頭,「青葉,過來見過手塚夫人。」
  手塚國光銳目輕閃,淡不可見地勾勒了唇角,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彩色——翡翠色調的和服,同款的配套拎包,漆黑的齊耳短髮,白皙的光潔膚色,遠看過去像一幅溫婉典雅的仕女圖。
  小泉青葉應聲緩步移出,躬身施禮,「阿姨好。」
  聲音低得像歎息,態度恭敬得極度完美。在嘈雜的人群中,驚不起一絲波瀾。
  石田夫人在旁補充,「她叫小泉青葉,朋友的孩子,今天放假了來看我,順便就陪我來看花火祭了。」
  「這樣啊……」手塚彩菜對著小泉青葉客氣地點頭,「你好。」眼角餘光沒有錯過兒子剛才的異常,「國光認識的嗎?」
  「是。」毫不猶豫,手塚國光點頭承認。
  「咦?」石田夫人驚訝地看向小泉青葉,既然認識,剛才為什麼沒有主動出來行禮?她從不認為小泉青葉是個怕生的人。
  「是,有過幾面之緣。」了了一句,似乎就已足夠。
  石田夫婦理解為並不相熟,所以沒有主動見禮。
  手塚國光聞言則面色頓暗,幾面之緣?他以為至少他們可以稱得上是朋友。在他對她有著若有若無的牽念之時,她卻如此的疏遠客氣!
  手塚彩菜意味深長地笑揚了眉梢,她以為的膽小怕生原來是疏離無意。只是,兒子的情況有些不一樣……深看一眼對面的綠衣女子,她主動開口邀請,「石田夫人,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吧?」
  「好啊,」石田夫人投出了贊成的一票,「一起吧。」
  石田校長走在自家夫人的另一側,「手塚夫人見外了。」
  「呵呵,」手塚彩菜低笑出聲,「好,那我們就找個地方坐下來邊談邊看吧。」說完,和石田夫人相攜著向前走去。
  人山人海,石田校長自動領先兩步走在了前面,為兩位夫人開道。
  手塚國光和小泉青葉則跟在了兩位夫人的後面。
  


☆、028  出手狠辣

  不過幾步,手塚彩菜回頭,狀似不經意地交待道,「國光,照顧好小泉小姐。人多擁擠,小心別撞著了女孩子。」
  手塚國光點頭稱是,心中第一次因母親體察入微的特質而感到愉悅。
  「小泉小姐,幸會。」垂目輕聲招呼,聲音是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柔和。
  「手塚部長,歡迎歸來。」小泉青葉禮貌頷首,一顆心卻被前面那身著藏青色的優雅背影吸引走了。
  媽媽——您最近可好?她在心底偷偷地問。
  遮在振袖中的雙手顫抖著抓緊手袋,生怕自己不受控制地衝過去然後做出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
  人潮湧動,她以微微不穩的姿勢前行,連身邊的少年伸出手臂兀自擺出了護衛的姿勢也無心追究。
  突然,「啊,小偷!」一聲高八度的尖叫響起。
  緊接著,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右前方向著這裡竄來。
  小泉青葉驀地瞪大眼睛拔腿就向前衝,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小偷一定會撞上手塚彩菜!
  「什麼?有小偷?」
  「哪兒呢?哪兒呢?」
  「喂,你怎麼撞人呀?」
  被驚動了的人群使場面更加混亂起來,眼看著疑似小偷的身影逃竄卻都明哲保身無人敢攔。
  而本來略為慌亂的小偷見此倒有些鎮定下來,開始囂張地大聲叫囔,「快閃開,快閃開,否則老子一刀捅下去。」說著,還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刀子揮舞起來。
  石田校長立即機警地回身相護,也沒能趕在來勢洶洶的小偷之前衝到手塚彩菜的身邊。
  眼看著小偷手中的刀子就要劃上手塚彩菜的手臂。
  手塚彩菜想躲,可是慌亂無章的人群已經衝擊地讓她站立不穩,又哪來的地方讓她一躲。
  電光火石之間,小泉青葉抓穩手袋中手機的位置迅猛地擲了過去。
  光——當!
  正中小偷的手中的刀子!小偷的手掌吃痛,被迫撒手。
  刀子脫手而出,險險擦著手塚夫人的衣袖掉落在了地上。
  「死女人,你敢擋我!」小偷眼神凶狠地瞪向打落了他刀子的小泉青葉,舉拳迎面就來。
  小泉青葉收勢欲閃。
  身旁的少年以更快的速度躍出,探身、抓拳、扭臂、肘壓……一連串瀟灑的動作看傻了眾人的眼。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
  當眾人回過神時,小偷已被少年死死地按壓在了地上。
  如雷般的掌聲響起,慌亂欲閃的人群又開始聚攏過來。
  「少年仔,不錯嘛。」
  「天哪,好帥啊。」
  ……
  小泉青葉走過去撿起自己的手袋,打開,翻過摔成兩半的手機,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圓柱形盒子,然後轉身遞給手塚國光。
  手塚國光好奇地打量著她手裡的東西,忘了動作。
  小泉青葉抬眉,按動紅色按鈕,白色的繩頭露了出來。
  繩子?手塚國光一向平板的臉上也難得出現了錯愕的神情,望向小泉青葉的目光中不免多了探究之意?
  她一介少不更事的女生,居然隨身攜帶繩索?
  是未雨綢繆,還是偶然為之?
  見手塚國光遲遲不接,小泉青葉的手再次向前一送,聲音不禁大了一些,「綁啊!」
  手塚國光立刻精神一振,拉起繩索的一頭快速將小偷捆綁起來。
  尼龍雙六絲,直徑八毫米,手感硬實,堅固耐磨……嗯,不錯,用來作逃生繩都是綽綽有餘,所以,現在——真是浪費了!
  利落地打了個結,手塚國光才站起身來。
  「有沒有受傷?」眼光瞄了瞄小泉青葉剛才擲出手袋的右手,手塚國光問道。
  方向精準,力度夠大,希望不會拉傷肌肉。
  「還好。」小泉青葉毫不在意。她勝在出其不意,否則在小偷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她即使平時有練飛鏢一擊得中卻也不一定就能打落刀子。
  手塚彩菜在石田夫人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剛才即使沒被傷著也被嚇了一大跳,結果雙腿有些發軟。
  不看小偷,也不擔心出手的兒子,只牽起小泉青葉的手,淚意浮顯,「好孩子!」如果沒有她,此時恐怕自己的身上已經留下刀口了。
  小泉青葉但笑不語,全部精神都用來汲取掌心傳來的溫暖,終於握住了……
  石田校長拿著白色手帕包裹的刀子走來,「已經報警了,巡查很快就到。」
  石田夫人打量了一下小泉青葉的全身,在確認無事後才憂心地開口,「通知手塚先生了嗎?」以手塚夫人的情況,還是有人來接好一些。
  石田校長回道,「通知了,說馬上就會過來。」
  「那就好。」石田夫人這才有心情看向一旁不再出聲的小偷,「也不知是偷了誰的東西……」
  話音剛落,一位身穿妃紅色和服的女生氣喘吁吁地從人群中擠出頭來,「呼,呼……小偷呢?……聽說……呼……抓住了?」
  一位好心人指了指中間被捆得不得動彈的身影。
  妃紅色女生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就是一頓亂踢,嘴裡也是唸唸有詞,「混蛋!王八蛋!讓你偷東西!讓你偷東西!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錢包裡的錢是我十四年來所有的積蓄,是要花火祭後請朋友們吃烤肉的。你居然敢偷!你個王八蛋,差點害我失信於朋友……」
  洋洋灑灑,東扯西拉,反正她就是不爽!連帶著下腳也是又快又狠,絲毫不介意白花花的大腿已有走光的嫌疑!
  眾人黑線。
  有一身材高挑的和服女子好事地打趣道,「就這身手,怎麼就讓人家得逞了呢?」說完,還是極其嫵媚地以手帕遮臉嬌笑。
  有眼尖的看到女生腳上的高跟涼鞋,瞬間明白,「難道是因為穿了高跟鞋?」
  嗯,眾人齊齊點頭。
  不過,穿了高跟鞋,也許追不上小偷,可是這踹起來倒是事半功倍。
  像是印證眾人的想法似的,小偷哀號的聲音越來越大,「哎喲,我不敢了……哎喲,姑奶奶,您別踢了……哎喲……」
  此時的小偷哪裡還有一絲囂張凶狠的樣子,剩下的只有苦苦求饒了。
  奈何,今天花火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小偷引發的混亂也只是亂了這麼一小群,遠處的人們根本無從察覺。而有幸目睹了這一盛況的一小眾人群,誰又會可憐這個可惡的小偷?反而就著這煙花滿天的背景,旁觀得津津有味。
  良久,像是終於發洩完了心中的怒氣,該女生極其淑女地收回白花花的大腿,自然地拉攏好和服的下擺,優雅地理理頭髮,蓮步輕移,環顧四周,「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抓住了小偷?」
  眾人尚在少女兇猛夜叉與優雅淑女間的突然轉變中回不過神來,聽見此話,一起伸出食指指向了和服少年!
  順著手指的方向——啊,王子!
  身形挺拔,眉目如畫!而且勇敢正義,出手不凡!——嘻嘻,還是一個能抓壞蛋的騎士王子!
  少女眨著泛起粉紅泡泡的眼睛飄了過去,「這位哥哥,您好!我叫江崎香,今年十四歲,剛剛從國外回到日本。非常感謝您抓住了小偷,為表謝意,不知道能不能請您吃飯?」目測過去,王子應該是十八歲左右吧?伸出手指小算了一下,四歲的差距——哈,剛剛好!
  「不必!」手塚國光冷言。
  哇,太酷了!粉紅泡泡開始演變成桃心的形狀!
  江崎香雙手合十作乞求狀,「那能告訴我尊姓大名嗎?我一定讓我的父母登門重謝。」
  「不用麻煩!」心情開始不好,如果他直說不是因為她才出手,不知道算不算失禮。
  「這可不行,那樣就太失禮了!」
  ——可是,他不覺得。
  「雖然我是國外長大的,但還是知道有恩必報的道理的。」
  ——那他就不客氣了,為了報恩,她可以閉嘴嗎?
  「萬萬沒有理由讓您如此費心……」
  ——不費心!
  「讓讓讓讓,巡查來了!」不知誰大喊了一聲,人群自動地分列兩側,留出一條空道來。
  江崎香終於閉上了嘴,側身看向來處。
  手塚國光不著痕跡地站回手塚夫人的身後。其實在這個女生出現的時候,他就該站過來的,中間隔了小泉青葉和母親兩個人,她應該不會像剛才那樣太過花癡……
  大意了!
  


☆、029  護花使者

  空道處,三道身影越走越近,有兩位身穿警服的刑事,還有一位身著便服的中年男人——細看上去,除了不帶眼鏡之外幾乎與剛才的少年一模一樣!
  「國晴。」一聲低喚,手塚彩菜奔向自己的丈夫。
  手塚國晴雙手擁過夫人撲過來的身子,無言地拍了拍,只對同來的刑事低聲商量,「山本刑事,內子受驚,實在是不便再錄口供;而兒子又還小,不適合公眾露面,您看——」
  被稱作山本刑事的人,大力地拍了拍胸膛,「國晴,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回頭報告上寫見義勇為的人已經自動離去無法聯繫到就成了。剩下的事,就交給我,你帶著弟妹和孩子回家休息就是了。」
  「如此,就謝過山本刑事了。」手塚國晴認真行了謝禮。
  「客氣什麼,」山本刑事揮了揮手,「記得向教官帶好,等完事了我去看他。」
  「是,家父也希望您能常來做客。」手塚國晴回道。
  「行了,走吧。」山本刑事向另一巡查招招手,「小林,過來做事了。」
  小林小跑過來,收回了石田校長手中的凶器,確認了失主和小偷的身份,便和山本刑事一起帶著江崎香和小偷上了警車離開了。
  眾人自覺散去。
  石田校長挽著石田夫人走過來,「手塚,咱們就此分別吧。」
  石田夫人也覺得沒有看下去的心情了,「手塚夫人的情況不太好,等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好吧,」手塚國晴點頭同意,「改日一定登門道謝!」
  「謝什麼,都是兩個小的出的功勞,我是一點忙也沒幫上。」
  此話一出,手塚國晴才注意到和兒子站在一起的女子。兩個小的?就是說她也出力了?怎麼出?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手塚彩菜從丈夫的胸前抬起頭來,解釋道,「如果不是青葉,我早就被小偷傷著了。」
  什麼?傷著了?傷哪了?手塚國晴根本忘記了前半句話,一顆心倏地糾緊,大掌稍推,開始上上下下地檢察。
  手塚彩菜一下子就紅了臉,「國晴——,別看了,沒傷著。」
  沒傷著,那說什麼?
  手塚彩菜沒好氣地橫過去一眼,「是你沒仔細聽。我是說,這個孩子扔出手袋打落了刀子,我才沒傷著。」
  原來這樣。手塚國晴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沉聲開口,「我們應該好好謝謝這個孩子。」
  說完,目光看向小泉青葉,「青葉……」延續了剛才自家夫人的叫法,「謝謝你的幫忙!」
  身體稍彎,竟是三十度的謝禮。
  小泉青葉慌忙跳開,迭聲道,「不用了不用了!」
  她如何敢承受他的謝禮!先不說他是她前世的公公對她呵護有加,單是今生他的長輩身份就令她受之有愧了。
  手塚國光眼波微漾,幾乎溢出水來。以他的位置,即使他撲過去,也來不及阻擋……還好,她出手了,而且成功了。
  手塚彩菜被小泉青葉慌張的神態逗笑了,「現在看上去才有了一些女孩子的樣子。」
  初初見面時的嫻靜自律,出手相助時的迅猛之態,都不及現在的慌張侷促來得讓人親切舒心。
  「好了,天太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今天就先讓國光送你回去吧!」
  什麼?送?不用吧,她有車的。小泉青葉剛要拒絕,抬頭就迎上了手塚彩菜蹙著眉頭的神情。
  「你不是想阿姨的這點心意也落空吧?」
  小泉青葉扯扯嘴角,無法說出拒絕的話,求助的眼神問向石田夫人,可以嗎?
  石田夫人露出安撫的微笑,下巴微點。
  小泉青葉這才放心應允:「……我聽手塚阿姨的安排。」
  十字路口,手塚夫婦向北,石田夫婦向南。
  手塚國光和小泉青葉並排坐入了一輛出租車的後座。
  男生美,女生俏,前座的司機一時瞠目——入行幾十年,今天還是頭一次拉到如此賞心悅目的一對!
  清清嗓子,司機送出最熱情的笑容,「二位到哪兒?」
  手塚國光扭頭看向小泉青葉,他並不知道她家的地址。
  小泉青葉側頭想了一下,「世谷高層公寓。」她決定先回家好了,有他相陪實在不便去石田校長家裡取車子。
  「是,知道了。」司機師傅起動車子,開向目的地。
  靜坐兩秒,手塚國光主動開口,「今天多謝了!」
  「不客氣,你也救了我一次!」她指的是手塚國光為她擋下了拳頭的事。為此,小泉青葉收回看向前方的目光,鄭重道謝,「謝謝你及時出手!」
  「不客氣!」
  幾乎同樣的言辭短時間內就被他們輪流說了一遍,氣氛忽而變得微妙起來,有些難言的尷尬——應該是舊識了,偏偏說著陌生的客套話。
  有些悶!前座的司機不解,空出一隻手將空調溫度下調了兩度。
  小泉青葉凝眉考慮再三,覺得於情於理都應該問候一下,「你的手臂完全康復了嗎?」雖然她知道答案。
  「啊,已經基本無礙。」那廂一本正經地回答。
  「哦,那就好。」
  小泉青葉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再說些什麼,只得無言地沉默。
  康復歸來的他,眉宇間已初顯霸氣,剛才乾脆利落的身手更是幾乎與她那一世的夫重合。不愧是青學的帝王,稍一錯身,便已高遠地如那天上的月,讓她再也觸碰不到了。
  只待到下車後,彼此就再也沒有理由相見了。也許,某一天還會像今天這樣偶遇,然後平靜地打個招呼就各奔天涯了……
  奇怪,怎麼還是悶!前座的司機抽空看了一眼溫度顯示表,溫度明明調下來了?
  手塚國光心裡一直閃現著剛才小泉青葉那驚鴻一瞥的身手,他懷疑,那不是什麼潛力迸發的偶然行為,反而更像是長久訓練後的成熟動作。
  不過數十日不見,她帶給他的依然是神秘莫測。
  他在心中反覆斟酌,希望能找到合適的字眼在她能夠接受的範圍內用來提問,既不會讓她覺得困擾為難同時又能夠得到他覺得有用的答案。
  「小泉小姐——平日裡有做鍛煉嗎?」
  小泉青葉左手撫過右手,「哦,做過一些飛鏢訓練。」
  做過一些?以剛才的情況來看,這位小姐恐怕有些謙虛了。
  手塚國光再接再厲,他總覺得不只如此,「這樣啊,效果相當不錯!……啊,的確不錯!」
  他其實還想問她是否練過一些防身術之類,可是不知怎的到嘴的話又生生吞了回去。他到底沒有問出口,忽然想起了小泉青葉那句「幾面之緣」的話。也許,目前他真的沒有什麼份量來提問一些在她看來絕對是隱私的問題。
  「哦。」小泉青葉心不在焉地應聲。
  聽吧,她聲音多麼飄渺,比敷衍的力度還小。
  這要讓他怎麼接?他本就不擅長聊天。
  如果是不二,大概會說,小泉小姐的回答好像好有趣的樣子。
  ……惡寒,讓他賣萌嗎?他做不出來!
  如果是大石,應該會如此回應,小泉小姐太謙虛了,以你剛才的身手,一定是經過了防身術之類的訓練的……
  ……再寒,讓他聒噪得像只烏鴉?他寧可沉默!
  於是,前座的司機鬱悶了,難道空調壞了?還是表盤壞了?
  十分鐘後,出租車在世谷高層公寓停了下來。
  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先後下車。
  司機師傅關掉上寫「空車」的標識燈開走了,決定先去檢修再營業。
  笑話,他可是東京首屈一指的模範司機,怎麼可以因為空調有誤而被投訴!況且……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再次遇上如此登對的乘客,那他真是太太太失禮了!
  


☆、030  夜半驚魂

  二人走到電梯門口,小泉青葉溫言,「手塚部長留步。天太晚了,就不請你上樓暫坐了。」
  手塚國光不答反問,「幾樓?」
  「嘎?……七樓。」雖然不瞭解他為什麼問,不過這個還是可以回答的。
  「好,就此別過。」手塚國光頷首示意。
  叮咚。電梯門開。
  小泉青葉邁步入內,按下數字七後,揮手告別。
  電梯門逐漸合攏。
  「等等——」有人高喊。
  小泉青葉按下停止鍵,等待來人。
  一位身材高挑的和服女子低頭與手塚國光擦肩而過。
  「謝謝。」來人捻著手帕遮住口鼻細聲道謝。
  「不客氣。」小泉青葉按下啟動鍵,再次揮手。
  叮咚。電梯門合上。
  同時,手塚國光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母親。
  他接起電話,「母親——」
  可是,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國光,青葉到家沒?」手塚彩菜的聲音明顯急促不安。
  手塚國光站定身形,「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是我太擔心了。」母親的聲音鬆懈下來。
  手塚國光不禁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嗯,是這樣的。剛才山本刑事來電話,說你抓住的那個小偷招供說有同夥……」
  同——伙?同夥!那個身材高挑的!
  手塚國光臉色突變,對著手機喊出「母親報警」後,反身就往回衝。他分明記起剛才圍觀的人群中就有那個人的。
  握在手中的手機,隱約傳來母親心急的呼聲「國光,國光,怎麼了?……國晴,快來……」,他充耳不聞,一個箭步就來到了電梯前。
  電梯上方的指示燈顯示三樓,旁邊的電梯卻從20樓剛剛下來。
  他又火速地衝向旁邊的安全樓梯,甩掉木屐,他三步並做兩步向上飛奔。
  突如其來的慌亂使他腳下打滑!他不敢停下,只能邊跑邊脫下布襪,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來得及!
  三樓四樓五樓六樓,他馬不停蹄,聲控燈被他驚得一路亮了下去!
  七樓,他紅著眼睛收起氣息,小心翼翼地關掉手機待聲控燈滅後才輕推安全門。
  電梯處紅燈顯示,六樓向上。
  手塚國光縮回身子小心地藏在了門後,暗暗思量:電梯和走廊內都有監控,那人一定不會亂來。那麼就只能在安全樓梯這裡動手了……
  叮咚。電梯到了。
  先是一陣從容的木屐聲傳來,是小泉青葉!手塚國光稍稍放心,聽來無事。
  接著,「光」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手塚國光額際一緊,那人動手了。
  然後,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手塚國光側耳傾聽,確定是兩個人的腳步,只是,小泉青葉卻一聲未出?……腦海中閃過那人用來掩嘴的手帕,看來那人早有準備:一方手帕,既能掩飾自己的面貌以防監控器內留下清晰的影像,又能摀住別人的嘴巴為自己行兇爭取更多的優勢。
  腳步聲在臨近安全門的時候謹慎地停下了。手塚國光屏住呼吸,再一次往門上努力地貼緊。
  門,慢慢地被打開了,小心翼翼地連聲控燈都未驚起。藉著窗口灑進的月光,手塚國光看見一道消瘦的身影先被推了進來:嘴巴果真被捂得嚴嚴實實,胸前還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抵著。
  是受制的小泉青葉!而她正兩手緊抓著歹徒的手掌,因刀子的威脅只能乖乖順從。手塚國光胸口突窒,卻更不敢輕舉妄動。
  率先進到安全門內的小泉青葉在門初開時就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茶香,不動聲色地斜眼對著牆角的方向極快地瞟了一眼,一顆張惶的心由此稍稍安定。
  身後的歹徒沒有察覺異樣,緊跟著便走了進來,同時細心地以腳帶門,不發一點聲音。
  而刀子因著他施力的重心轉移而略有錯開。
  就是現在!
  小泉青葉撒開雙手就以迅雷之勢攫住了歹徒握著刀子的右手腕,拇指準確的摸到大陵穴狠壓下去,同時右肩用力頂著歹徒的胸膛向旁邊的牆壁撞了上去。
  歹徒大驚,右手無力再回刀,卻也咬著牙沒有鬆手,任身體向牆壁上撞去。同時,左手迅速向上去堵小泉青葉的鼻息。
  手塚國光見機立即砸出手機,正中歹徒的額頭。
  「光」。手機落地,聲控燈亮起。
  歹徒毫無防備,因突然多出來的一個人而心中大駭,不由自主手勁一鬆。
  手塚國光隨後就是一腳踹在歹徒的左肋間。
  「啊——」歹徒撞在牆上,痛呼出聲。
  「當。」刀子落地。
  小泉青葉右腳連忙將刀子踢開,甩開制住歹徒的右手就又去扳其左手的大拇指和四指,同時偏頭側身就逃脫了控制。
  光當光當,刀子拾級而下,聲控燈長亮不息。
  手塚國光從側面舉拳打來。
  歹徒閉眼承受,這人的身手他是見過了的,心知今天也許跑不了了。可是,這個女人才是阻礙了自家兄弟逃離的罪魁禍首,他就算被抓也一定不能讓她好過。如此想著,伸腿對著正要跑開的小泉青葉的背影就是一腳。這樣的話,即使她不會撞上護欄也必定會摔下樓梯,就算不死也是重傷。
  小泉青葉被踹得失去平衡,朝著護欄撞去。依此態勢,她會頭部先撞上護欄,然後摔倒滾落樓梯。
  手塚國光搶救已經來不及,驚在當場。
  小泉青葉極力扭頭躲過要害,右肩「碰」的一聲撞在了護欄上;她痛得眼前發黑,仍然記著伸出右手去抓護欄的底部,然後用力重心向下,左膝「砰」的一聲著地又下滑了一層樓梯才終於停了下來。
  手塚國光雙眼一瞇,鐵拳再次凝聚全身的力氣撲面就上。
  歹徒癱在牆角,毫無反手之力。
  小泉青葉大口喘著氣,扶著欄杆站了起來。膝蓋,肩部傳來火辣辣地劇痛,讓她頻頻皺眉。
  手塚國光見狀,眼神發狠,對著歹徒耳根處又是一拳,歹徒腦袋向下一搭,暈了過去。
  手塚國光探臂扯下歹徒的腰帶,用力地捆綁起來。毫不意外地發現,是個男人!直起身來,一腳將男人踢回牆角,這才走向小泉青葉。
  視線掃過肩部,沒有發現血跡;又看向膝蓋,和服已經破損,隱有血跡出現。他沉重地問道,「還能不能走?」
  小泉青葉點頭,慢慢走上台階,看著地上摔成兩半的手機說道,「我的手機在花火祭時就摔壞了,家裡也沒有裝固定電話。看來報警要用電梯內的緊急呼叫器了。」
  走路的姿勢明顯有些彆扭,看來腿傷並不輕。
  手塚國光走過來扶住她的手臂,「別擔心,我已經通知母親報警了,他們一會兒就能到。」
  「已經通知了?什麼時候?」
  「在你們上樓的時候。」
  「你知道那人有問題?」
  「你一進電梯,母親就打電話來了說小偷有同夥。」
  言簡意賅,不過小泉青葉已經全部明白。
  「所以你才從樓梯間上來?」
  「啊。」
  好快的速度!比她坐電梯的速度還快!她記得他今天穿了和服木屐的呀?驚奇地低頭去看,然後目光就在觸及到他光潔如白玉的腳丫時膠著不動了。
  他……光腳跑上來的?為了不相熟的——她?
  一時間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哽在了胸口,她突然大聲喘息。
  手塚國光一愣,不解地看向小泉青葉手撫胸口的動作,擔心的話脫口而出,「怎麼?剛才被刀子傷到了嗎?」他沒忘記歹徒行兇的刀子曾在她的胸前抵過。
  關心的意思溢於言表,小泉青葉抬頭怔怔地望著手塚國光緩緩搖頭。
  手塚國光眉頭擰起,遲疑地開口,「……如果很痛,你可以哭出來……」他知道女生總是比不上男生能忍痛的,即便她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哼過一聲。
  小泉青葉再搖頭,她沒辦法解釋,也無從解釋。
  她只是突然覺得堵得慌!她曾經付出十年,卻連一個微笑都不曾得到;現如今,她不付出要放棄了,他卻又總是意外地出現意外地表情。她覺得荒唐可笑甚至悲哀可憐!
  哭嗎?那對她來說真是太遙遠的事情了……
  手塚國光看著小泉青葉一徑地陷入了自己的情境中,蒼白的面龐迎著隱約的月光更顯柔弱易碎。他不自覺地就放鬆了力道,恐怕她在他的手中消失。
  無人注意,在看不見的背後,身影正相疊,如相依相偎。
  ------題外話------
  週六週日兩更,分別是上午八點和下午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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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深夜留宿

  叮咚——電梯門響。
  「青葉,國光……」手塚彩菜的呼喚聲急急傳來。
  手塚國光收起思緒,朗聲回道,「母親,我們在這裡。」
  安全門被一陣風似的打開了,手塚彩菜,手塚國晴,山本刑事,小林巡查,還有兩個保安蜂擁闖了進來。
  本來就不算寬闊地樓梯間剎時變得窄小而擁擠。
  手塚彩菜手裡拿著剛才在電梯口撿到的拎包走向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另外五人則去了歹徒那裡。
  手塚彩菜一眼就看到了小泉青葉受傷的膝蓋,不免心疼地問道,「膝蓋嚴重嗎?傷口處理了嗎?還有沒有傷到別處?……」
  小泉青葉毫不反抗,任由手塚彩菜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暖暖地笑著,「阿姨,您別擔心,不嚴重的。」
  手塚彩菜根本當沒聽見,對著手塚國晴就喊,「國晴,我先帶這孩子去處理傷口,詳細的經過就問國光好了。」
  手塚國晴聞言看見自己的兒子,「有問題嗎?」
  手塚國光鬆開扶著小泉青葉手臂的手,上前一步,「全部的經過,我都知道。」
  手塚國晴招手,「那好,你過來幫助山本刑事瞭解經過,讓你母親先帶青葉去處理傷口。」
  「是。」手塚國光點頭,又深看了一眼小泉青葉才走了過去。
  手塚彩菜得到允許,趕緊扶了小泉青葉就向外走。
  「你家幾號?」
  「707。」她家的位置在一個拐角處,三面采光。
  不多時就來到了707門口,小泉青葉打開密碼鎖,然後請手塚彩菜進屋。
  手塚彩菜先讓小泉青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才蹲在前面準備檢察傷口。
  掀開裙擺,因為蹭到地面而出血的膝蓋就露了出來。
  手塚彩菜吸口涼氣,糾著眉說,「很疼吧?看看這整個膝蓋都破皮了,還好沒傷到骨頭……」叨叨了幾句,最後問道,「家裡有藥箱嗎?」
  小泉青葉指了指電視旁邊的櫃子。
  手塚彩菜起身拿了藥箱回來,復又蹲了下去,小心地剪掉豎起的破皮,然後以藥水消毒,最後才包紮起來。
  小泉青葉乖乖地坐著,笑得一臉溫暖。
  手塚彩菜看她一眼,「還有別的傷口需要處理嗎?」
  小泉青葉軟軟地開口,「沒有了。」然後在手塚彩菜準備詳細檢察的目光裡接著又說,「就是右肩撞了一下。」
  手塚彩菜站起身就要拉開領口。
  小泉青葉出聲安慰,「就撞了一下,沒出血。」身子卻沒有躲的意思。
  手塚彩菜拉開領口,果真看到了小泉青葉口中沒出血的右肩。只是紅腫的狀況在她看來一點也不比膝蓋輕。
  嗔怪地橫了一眼小泉青葉,手塚彩菜又問,「冰箱裡有冰塊嗎?」
  「有。」小泉青葉指示手塚彩菜去冰箱裡取來冰塊,又從洗漱間取來毛巾。
  手塚彩菜一邊幫小泉青葉冰敷,一邊說著,「國光看上去倒沒事,你怎麼就傷成這樣了?」
  小泉青葉笑笑不語。
  手塚彩菜繼續說,「膝蓋處別沾水,肩膀也別用力,總得要養上十天半月的。」
  小泉青葉頻頻點頭。
  手塚彩菜在小泉青葉平淡無波卻又疑似敷衍的反應中終於怒了,「一個女孩子家怎麼能對自己的身體不負責呢?先不說這身體是自己的,疼痛也是自己的;就單單就父母來說,你也該知道身體是不能輕易傷害的。這打打殺殺的,自有男孩子去拼,你一個女孩子作什麼強逞英雄?」在她想來,應該是小泉青葉想要幫忙,才引來如此禍事的。
  小泉青葉聞言收了笑意,寂寥地垂下目光,「他們不在了。」無論是青葉的父母,還是小泉的父母,全都不在了。
  所以她是真的不覺得傷口有多嚴重,比起失去親人的痛苦來說這些小傷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身邊的人微滯,隨即,她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這懷抱——是媽媽的懷抱……是她想了三年多的懷抱……是她夢寐以求失而復得的懷抱……
  小泉青葉顫顫地抬起雙臂環了上去。
  老天待她不薄,至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還給她留下了這樣一種溫暖。她很感激了,甚至有些感激那個行兇的歹徒!是他給了一個理由,才會讓這一切發生,才會讓這個擁抱來得順利又自然。
  媽媽,她還是只能在心底偷偷地喚。
  雙臂收緊,心中只願這擁抱的時間再長一些再長一些……
  手塚彩菜明顯地感覺到小泉青葉的情緒變得低沉起來,以為她是想起了自己過世的母親。遂一手繼續冰敷,一手輕撫小泉的後背,無言地安慰著。
  這樣的好孩子,偏偏父母早亡了……
  此時,門鈴響起。
  手塚彩菜拍拍小泉青葉,為她拉好衣服,「你坐著,我去看看。」
  玄關處的視訊器上顯示了手塚國晴和手塚國光的樣子。
  手塚彩菜回頭告知,「是國晴和國光。」然後,把門打開,讓兩人走了進來。
  小泉青葉站起身行禮。
  手塚國晴點頭,「坐下吧。」看過去的目光明顯多了讚許:聰明勇敢,並且嫻靜懂禮,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走過去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問,「傷口嚴重嗎?處理好了嗎?」
  小泉青葉挺直腰背,恭敬回答,「傷口不嚴重,手塚阿姨都幫忙處理好了。」
  手塚彩菜走回來坐到小泉青葉的旁邊,「你們那邊呢?處理完了嗎?」
  手塚國晴說道,「已經全部處理完了,歹徒由山本刑事帶走了,明天也不用另外去警視廳錄口供了。」這後半句則是對著小泉青葉說的。
  小泉青葉一聽,立即道謝,「給您添麻煩了。」
  手塚國晴還沒說話,手塚彩菜倒是先拍了一下她的手,口中只道,「現在還跟阿姨客氣?該打。」
  小泉青葉回給一笑。
  手塚國晴又說,「天太晚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小泉青葉的「是」字還沒出口,手塚彩菜又搶先說道,「你這樣的情況,能照顧好自己嗎?不如今晚去阿姨家裡吧?」
  手塚國光的心突跳。
  小泉青葉大驚,結結巴巴地爭辯,「不,不,不用了……」
  手塚彩菜眼一瞪,「那就我留下來照顧你!」
  小泉青葉再驚,繼續結巴,「不,不,不麻煩了……」
  手塚國晴見狀,開口解圍,「彩菜,別這樣,父親還等著我們回去報告情況呢?還有石田家,青葉的手機壞了不能報平安,再加上又出了這樣的意外,我們理應過去解釋一下。」
  手塚彩菜氣勢頓消,的確還有好多後續的事情需要她去做,只是,她實在不放心小泉青葉自己在家,掃了一眼旁邊的兒子,說道,「那,國光留下來照顧你。」
  嘎?小泉青葉這次驚得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手塚國光的心再跳。
  沒人反對?就是同意嘍!手塚彩菜露出了第一個笑容,「就這樣吧,今晚就讓國光守在這裡。你有什麼事情全部都可以交給他來做。」說完,就看向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兒子,說道,「國光,沒有問題吧?!」
  小泉青葉在手塚彩菜難得的強勢下無奈犧牲,只得將求助的意思借由眼神投向手塚國光:請君不要大意地拒絕吧!
  手塚國光的心又是一跳,表情卻未露分毫。
  「是。」
  肯定的答案一出,笑了手塚彩菜,愁了小泉青葉。
  手塚國晴從沙發上站起身,「好,就這樣安排吧。國光今晚就守在這裡,至於處罰,明日回家自請。」
  「是。」手塚國光平靜回道。
  即使父母不提,他也會這麼做。今天的事情,他確實大意了,並且連累到了他人受傷。單這一過錯,就是他自省也不能彌補的了。
  小泉青葉靜坐不語,這裡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這是手塚家訓之一——有錯必罰!不管是否主觀客意,只要涉及到傷害,就得接受面壁自省的處罰,時間酌情而定,中間不許吃飯不許喝水不許外出他人亦不許求情,直到懲罰結束。
  手塚彩菜也跟著起身,「好了,我們先走了。明天早晨不用作飯,阿姨會做了好吃的給你拿過來的。」
  一行四人走到門口。
  手塚彩菜拉住小泉青葉,「就到這兒吧,你的腿也不方便。」
  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只得站在門口目送著手塚夫婦進了電梯後,才關門走了回來。
  手塚國光扶小泉青葉坐回沙發上,然後自己在對面坐了下來。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32  孤男寡女

  半晌無言。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小泉青葉凌亂了!
  手塚國光耳紅了!
  四目交接,又一觸即開。
  「你——」「你——」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我——」「我——」再次發生同樣的情況。
  ……沉默。
  稍傾,小泉青葉飛快地開口,「我先說。」這次終於沒有撞上!
  手塚國光點頭同意。
  小泉青葉輕吁一口氣,「今晚就麻煩手塚部長了。」
  手塚部長?手塚國光輕抿冷唇,一絲不悅湧上心頭,「不必客氣。」
  小泉青葉接著說道,「那邊的書房裡有新的枕頭和夏被,手塚部長自行拿來取用便可。」
  被稱作手塚部長的人再次不悅開口,「知道了。」
  「衛生間和浴室只有一個,暫時共用吧。洗漱台上面的櫃子裡有新的毛巾和牙刷,同樣麻煩手塚部長自己取用了。」
  再三被稱作手塚部長的人冷冷點頭。
  沒有察覺的小泉青葉繼續,「睡衣我這裡沒有男用的,恐怕要委曲一下手塚部長了。」
  手塚部長?好,他忍。
  「至於拖鞋……」猛然想起他那光潔如玉的腳丫,小泉青葉心意沉沉,眸光拳拳地尋了過去。卻只見整齊的白色布襪和米色木屐……
  悵悵地收回視線,她接著說,「玄關處的鞋櫃裡有新的大號拖鞋,手塚部長自己取出換上吧。」
  她?他再忍。
  靜等片刻,小泉青葉不再說話。手塚國光嘴角一挑,「小泉小姐?」
  「是?」還有問題嗎?
  「小泉小姐?」
  「是?」聲音升高,問啊?
  「小泉小姐?」
  「……?」她聽見了。
  「小泉小姐?」
  「……?」眉頭開始打結。
  「小泉小姐?」
  「……?」怒目而視,什麼意思?
  手塚國光眼光沒有移開,因她圓睜的雙眸而有了笑意,「你剛才一共說了五次手塚部長。」
  繼續瞪他,那又怎樣?
  「我們算是舊識了吧?」
  是。
  「十字路口,我算救過你吧?」
  嗯……是。
  「醫院走廊,是你主動牽了我的手,對吧?」
  那個……是。
  「公園加電梯,我們算患難與共了吧?」
  是啦是啦,他就不能痛快說話嗎?
  手塚國光身體前傾,臉色一正,「那麼,我們算得上是朋友了嗎?」
  喝!他突然那麼嚴肅幹嗎?小泉青葉嚇得向後一仰,澀澀出聲,「算……」
  手塚國光滿意地坐靠回去,「那,叫我手塚!」
  結論終於得出!
  小泉青葉睫毛眨了又眨,更加迷糊,就為這個稱呼?她怎麼有些不得其解?向來清明的腦袋也有些恍惚,難道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而讓她開始精神混沌了嗎?
  疑惑的意思戲劇性地幻化成巨大的問號昭然若揭地掛在她的頭上。
  而手塚國光卻單方面終止了進一步的談話,只起身扶她回房休息。
  臥室門前,兩人站定。
  小泉青葉仍然處於迷糊中,沒有任何行動。
  手塚國光眉梢微揚,伸手準備為她打開房門。
  「歡迎回家歡迎回家。」她的門上掛了毛絨熊貓,在感應到有人接近時,眼睛一亮,可愛出聲。
  手塚國光握上門把的手稍停,隨之向下壓去。
  小泉青葉驟然驚醒。只見她眼疾手更快,雙手以極快的速度探出,瞬間就抓住了手塚國光準備下壓的手腕。
  手塚國光扭頭,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忘了反應。
  小泉青葉不好意思地笑起,手勁卻一點兒沒松,「手塚部——」
  冷氣襲來,她又立刻毫無骨氣地改口,「手塚!」
  氣溫回升,她才接著說,「手塚請留步,私人地方,不便參觀。」
  手塚國光不疑有它,解釋說,「我沒打算參觀,只是幫你開門而已。」畢竟剛才在門前一動不動的是她!
  小泉青葉傻笑點頭,紅雲滿面,「謝謝,我自己開就成。」
  如果說現在他還看不出有什麼的話,那他可真是愧對「青學帝王」這樣的稱號了。要知道,作為帝王,第一就要有敏銳的洞察力,能夠察覺別人所不察的,否則如何掌控全局步步為營。
  她還真是有太多的秘密……手塚國光玩味地看著她少有的可愛表情,深遂的眸子裡染起少許邪惡。
  退後兩步,左手負到背後,右手前傾,他擺出執事的姿態,微啟唇瓣,恭敬開口,「請——」
  「你……」,小泉青葉伸出顫微微的食指,只開個頭卻說不下去。他這是在逗她嗎?
  可愛熊貓再次出聲,「歡迎回家歡迎回家。」
  小泉青葉食指改道,一把就把熊貓扯了下來。
  手塚國光姿勢不變,候在原地,眉眼都不曾抬起半分,像極了完美的執事。
  哼!小泉青葉憤憤收回手指,利落地從額前掃過留海兒,下巴一揚,纖背一挺——標準的公主派頭,然後,優雅開門,步入門後。
  然後,關門。
  然後,落鎖。
  卡嗒!聲音響得門內門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手塚國光直起身子,負手而立了好一會兒才抬步離去。
  在鞋櫃處尋了拖鞋換上,不急著去書房休息,反而開始一一檢察。從門到窗,從水電到煤氣,都確定無誤以後才最後來到書房。
  書房裡最醒目的是窗口處大大的長條案幾,那幾乎是每個愛好書法之人的必備品。手塚國光湊近去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文房四寶,以及厚厚的一摞書法紙張。每一樣東西都規規矩矩地擺放著,他卻覺得有些奇怪:他肯定自己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可是他竟然有一種熟悉感,這是為什麼呢?
  順手打開鎮紙,他拿起一張書法細看,上書,「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薄唇微抿,他又拿起一張,「他人觀花,不涉你目;他人碌碌,不涉你足。」
  手塚國光彎身連續下翻,發現所有的文字全部都是出自《增廣賢文》。
  祖父!他猛然間就想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一種熟悉感了,是因為祖父!這擺設,這順序,包括這文字,無一不與祖父的書房相吻和。
  是偶然嗎?愛好書法的人都會選擇《增廣賢文》?他記得祖父說過,有一定生活閱歷的人,書寫《增廣賢文》是超然;而沒有生活閱歷的人,書寫則是為了避世。那麼,她是超然,還是避世呢?
  手塚國光在桌前坐下,神色冷冽。不管是哪一種,以她的年紀,他都覺得不舒服,心情糾結得找不到原因。
  「咕通。」巨大的聲音傳來,他扔下紙張就往外跑。
  臥室內的小泉青葉此時正一臉懊惱地看著落在地板上的書畫連連低咒,如果早知道自己的右肩如此不中用,那麼她一定不會逞強只用一手就去摘牆上的書畫的。
  這副畫才剛剛掛上兩個多月,她還沒有欣賞夠……而且,即使不摘,也不一定就會被發現……怪只怪她太過杞人憂天,才弄出了這麼大的聲響。那人一定會過來詢問的……剛這麼想著,門口處就傳來了敲門聲:「小泉,小泉?」
  「是,我在呢,沒事的。」小泉青葉一面出聲告知,一面單手單腳麻利地將畫推到了床底下。
  「你開下門。」手塚國光有些不放心。
  「好的,請稍等。」小泉青葉抹把汗,整了整衣服才一瘸一拐走到門口,「真的沒事,就剛才不小心把東西碰掉了。」
  手塚國光看了一眼臉頰有些發紅的小泉青葉,目光又越過她環視了一下室內,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以後才說道,「自己小心,有事喚我即可。」
  小泉青葉淺笑,「好的,晚安。」
  「晚安。」手塚國光轉身離開。
  小泉青葉關門靠在門板了,長出一口氣,這下安全了!
  她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一碰上那人,便一點理智也沒有了?她不是已經打定主意要遠離了嗎?為什麼又一次一次地任由他侵入自己的生活?難道她重活一世也要與他糾纏不清嗎?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現在的自己:心臟「咚咚咚」跳地毫無頻率可言,聲音更是大得讓她無法忽視。
  他來了!媽媽來了!爸爸也來了!
  不出意外的話,恐怕明天爺爺就會傳她見面!
  而這絕對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能夠預料到會有這種不可控制的後續情況發生,那麼在小偷襲擊的最初時刻,她就……
  就怎麼樣呢?小泉青葉掩面慘笑,說不出不負責任的話。
  她還是會出手的。
  假如沒有看到,她還可以置之不理;可既然已經讓她趕上了,她又怎麼能無動於衷呢?就像那日在醫院走廊碰上失意的他,她不是一樣沒有絲毫的抵抗之力?
  原來,一切的堅強只是外人面前用來武裝的面具;而一旦碰上對的人,她還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原來,她還是那個三年前初到異世的孤魂,苛求溫暖卻又極度恐懼。
  小泉青葉踉踉嗆嗆地走到床邊,然後一頭栽了下去。
  她迷迷糊糊地垂死般掙扎,也許她今天只是太累了,也許她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覺,也許等她睡醒了,一切已經回復平靜了。
  小泉青葉強打精神不忘伸手從床頭櫃裡夠來了一瓶助眠口服液,喝下後才閉上了眼睛。
  


☆、033  兩人相爭

  翌日上午六點,手塚國光準時醒來。
  洗漱完畢後,想跟小泉青葉打聲招呼再去做每日的例行鍛煉。可是,敲了敲門卻沒有反應,他就想也許小泉青葉因為勞累而睡得有些沉,他還是不要打擾比較好。
  至於今天的鍛煉,他回家以後再補上吧。手塚國光這樣想著,便走回了書房,從書架上找了一本書翻了起來。
  直到門鈴響起。
  小泉青葉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傳來。
  手塚國光走去開門,心想著,她睡覺一向如此的沉嗎?
  是手塚彩菜,拎著大大的食盒走了進來,「怎麼,青葉還沒醒嗎?」
  手塚國光搖搖頭。
  手塚彩菜放下食盒,就奔臥室走,邊走邊嘀咕,「這麼大的門鈴聲也沒驚醒嗎?而且這孩子看著也不像是懶散的人啊。」
  走到門前,敲門並出聲,「青葉?青葉?」
  沒有回聲。
  手塚彩菜下壓門把手,門,開了。
  一室昏暗。
  手塚彩菜打開燈,低喚著走過去,「青葉?青葉?」
  還是沒有回聲。
  手塚彩菜快步走到床邊,這才發現小泉青葉滿面通紅,雙唇乾裂,明顯的發燒症狀。
  「國光,快拿藥箱來,就在電視旁邊的櫃子裡。」
  候在門口的手塚國光一聽立即找來藥箱,也顧不上什麼「私地」之說了,直接就衝到床邊。
  床上的小泉青葉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露在外面的手臂赫然還是穿著昨天的和服。
  手塚彩菜也注意到了,一邊給小泉青葉量體溫,一邊扭頭問兒子,「這衣服也沒換就躺下了,難道昨晚就燒起來了嗎?」
  手塚國光想起昨晚她就紅著的臉,愧疚地低下了頭,他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才紅的臉,根本就沒往發燒那方面想。
  手塚彩菜一看便知道怎麼回事了,兩個半大的孩子能怎麼照顧?她昨天真該留下來的!
  收回體溫計,看到上面顯示三十八度六——不算嚴重,手塚彩菜才稍稍放心。
  從藥箱裡找出退燒的藥親自餵了,才和兒子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
  來到沙發上坐下,手塚彩菜責怪地開口,「怎麼那麼不小心?昨晚就沒有什麼異常嗎?」
  「是我的錯。」手塚國光深深自責,並不辯解。
  「你呀——」手塚彩菜對於兒子只會一力承擔的舉止很是無力,「還好,並不嚴重。只是,今天恐怕不能回去見你的祖父了。」
  「祖父要見她嗎?」手塚國光訝然抬頭。
  「嗯,昨晚聽說了全部的事情之後,說今天讓她回家去一趟。不過現在看來,要往後拖一拖了。」手塚彩菜開始為兒子張落早飯。
  「你吃完早飯就先回去吧,你的祖父和父親都等著你呢。」言下之意便是,懲罰是不可避免的。
  「是!」手塚國光點頭,他本來也沒打算逃避。只是擔心她……
  手塚彩菜看著兒子拿起筷子卻沒有動,心下瞭然,「別擔心,我在這裡照顧她。而且再過一會兒,石田夫人也該到了。我們倆會在這裡一天的。」
  手塚國光不再答話,低頭吃了起來。
  第一次有了挫敗感!
  他一度是家長的驕傲,老師的愛徒,同學的榜樣,球隊的支柱。可從昨天開始,他似乎什麼也沒做好!陪母親出門,搶救不及;送小泉回家,又保護不周;應母親之命照顧她,也只是注意了房間的安全,而沒提早發現她發燒的症狀。
  這一次,他的確該罰,而且應該重罰。
  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再出現這樣的疏漏!
  吃完早飯,手塚彩菜送走了手塚國光,迎來了石田夫人。
  石田夫人頂著大大的黑眼圈進門後就直奔臥室,「青葉現在怎麼樣了?怎麼還沒起嗎?」
  手塚彩菜緊跟其後,細細解釋,「有些發燒,剛才吃了藥睡下了。」
  「多少度?」石田夫人手撫上了小泉青葉的額頭。
  「三十八度六。」
  「還好。」石田夫人收回手,也注意到了小泉青葉手臂上的衣服,「怎麼衣服都沒換?我就說昨晚就來吧,那個校長非得說什麼會打擾青葉休息。看吧,如果我昨晚在,怎麼也不會現在連件睡衣都沒換上。」
  手塚彩菜在旁陪笑著不說話,不敢提及昨晚在這的手塚國光,畢竟自己是有著私心的。
  石田夫人又念叨了幾句,心情稍緩之後,才對著手塚彩菜提議,「你幫我搭把手吧,給這個孩子用冰水擦擦手腳,然後換件衣服吧。」
  「好,」手塚彩菜立即答應,「你在這守著,我這就去準備冰水和毛巾。」
  說完,手家彩菜出去準備。石田夫人也不閒著,開始輕手輕腳地為小泉青葉脫衣服。
  微涼的觸感襲上肌膚,小泉青葉條件反射似的一縮,石田夫連忙輕聲安慰,「是我,石田媽媽。」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泉青葉不縮了,只是依舊沒有醒來。
  擦完手腳,二人又齊心協力為小泉青葉換上了睡衣。
  小泉青葉狀似舒服地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了。
  石田夫人和手塚彩菜帶上門走了出來。
  沙發上坐定,二人相視而笑。
  手塚彩菜率先開口,「這孩子真是難得!」
  昨晚連夜去了石田家告知發生的事情,也順帶瞭解了一下小泉青葉的情況,這才知道小泉青葉的悲慘遭遇,心中對這個孩子就更心疼了!
  石田夫人附和,「嗯,性子隨和穩重,又懂事識禮。」
  「就是不知道以後誰家能有福氣娶她進門?」她手塚家可是有個好兒子,雖然年紀輕點,可是素來成熟的他站在她的旁邊並不顯幼稚!
  石田夫人回給她一笑,「她和我家徹一從小就相處得不錯,算是青梅竹馬吧。」從昨天的態度,她就知道這個手塚夫人怕是有著想搶她兒媳婦的念頭了。
  手塚彩菜反問,「徹一?徹一不是出國了嗎?」
  「嗯,但是明年春天就能回來了。」難道她還想讓自己的兒子趁虛而入不成?石田夫人警惕地瞄著手塚彩菜的表情。
  也就是說,今年不在嘍。手塚彩菜釋然一笑,青梅竹馬又怎樣,有緣份的話早就定下了……她還是有希望的。
  對,就從現在開始努力!
  手塚彩菜再次溫柔說道,「這孩子怎麼沒有一條裙子?這腿受傷了,暫時也不能穿長褲了。」她想著剛才打開的衣櫃內全是黑白兩色的長褲。
  「那孩子說工作不方便。不過,既然出了這種意外,我一會兒出去給她買上幾條好了。」
  好,等得就是這句話。手塚彩菜再接再厲,「那我現在就去,青葉就先麻煩石田夫人守著吧。」
  「呃?」石田夫人驚覺之時,手塚彩菜已經一陣風似的走了。
  她上當了!石田夫人臉一沉,旋及就拿起電話,「石田校長,你現在馬上過來!」欲掛電話,又及時補了一句,「青葉這兒!」
  哼,這個石田校長非說什麼今天有一批建築材料需要他簽收才不能和她一起過來,否則現在就是他守在這裡,她們一起去買衣服了!哼哼,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她以為她現在追來得及嗎?等一會兒石田校長來了,她立刻也去買,她可是有著小泉青葉的詳細尺碼的。
  而此時的小泉青葉,正睡得安穩又香甜,渾然不知有人正為了她開始了莫名其妙地爭鬥。
  其實,她的意識曾經有一度是清醒的,什麼人來了又走,她全部知道。
  她只是有些自欺,固執不願睜開眼睛。這樣,她就會更強烈地感覺到親人似的關懷。手塚媽媽餵她吃藥,石田媽媽為她換衣,她幸福得情願長睡不醒。
  後來藥勁上來了,她才是真的沉沉地睡了過去。
  其他的事情就等她醒來再說吧,她急需這場安心的好眠。
  她知道外面一直有人守著,也許是石田夫人,也許是手塚媽媽。她的身心難得的放鬆,而且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34  家庭煮夫

  這一覺睡得真是好極了!
  等她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小泉青葉摸索著打開床頭燈,卻沒有起身,只是睜著惺忪的雙眼,望著天花板發呆。還沒到十二點,魔法按照貫例還沒有結束,那麼外面的南瓜此時應該是什麼模樣?外面為什麼一點聲響也沒有?還是已經沒有人在守著了?
  她拒絕往下深想,慢慢坐起身,一整天滴米未進,她渾身軟得無力。
  扭頭便看見了床頭櫃上的東西——一隻嶄新的松下白色手機,下壓一張字條。
  小泉青葉伸手取過來,看見上面寫著:見你睡著,阿姨就自作主張為你選了新手機,號碼沒變。PS:阿姨的心意,你不會拒絕吧?
  熟悉的字體像一股暖流留入心間。
  小泉青葉不覺莞爾,坐在床邊又去看堆放在床頭櫃旁邊的數十個紙袋子。
  拿過最近的一個藍色的,一條裙子映入眼簾。
  一時之間,難以形容自己的感覺,五分心喜,五分感傷。
  再看看膝蓋,確實暫時無法再穿長褲。
  換上長裙,她赤腳站到鏡前。
  正好在膝蓋上方的長度,因她太過消瘦而讓裙子顯得有些肥大拖沓。
  她伸出手,撫過鏡中人的眉眼,還是陌生!雖然是一樣的眉,一樣的眼。向下,終於不同,她這次有著佈滿細碎疤痕的腳。
  那麼,他們所看到的就只是小泉!他們沒錯,是她不對,因為她已經不是她了。
  不自覺握掌成拳,她撇頭拒絕再看。
  肚子適時地咕咕作響,她舉步走向門外。
  廳內一片漆黑,只書房方向隱約透出燈光。
  她顫顫出聲,「誰?誰在那裡?」
  聲落門開,一個頎長的身影徐步過來。
  背光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她卻知道一定是他!小泉青葉只手攀上門框呆呆站立,現在的南瓜品種可真是優良啊……
  手塚國光路過開關處,順手開燈。
  她一時不適應,舉手遮在額前。
  手塚國光在她的面前站定,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她纖細的腳趾,語氣緊繃,「先去穿鞋。」
  「哦。」小泉青葉垂下手,掃見手塚國光不悅的神色,乖乖回屋穿了鞋出來。
  走路還是有些彆扭。
  手塚國光極其自然地扶起的她的左臂向餐廳方向走,「母親準備了餃子,石田伯母準備了壽司,你想吃哪個?」
  「餃子。」不假思索的答案是否取悅了他,因為她明顯感覺他緊繃的力道變得舒松起來。
  手塚國光將她扶坐在餐桌前坐定,轉身開火燒水,然後從冰箱冷凍倉取出了早已包好的餃子,他問,「多少顆?」
  「十五顆就夠了。」快速答著,不過才空蕩了一天的胃在看見形狀優美的餃子後居然更加咕咕作響了。面皮自動就擺出了垂涎的表情,她緊接著又說,「裡面放了什麼餡料?」
  手塚國光抬眉看她一眼,不肯痛快地給出答案,「吃了就會知道。」
  嘎?小泉青葉傻眼,上一秒還是垂涎欲滴的表情,這一刻就變成了目瞪口呆。他什麼態度!
  不再理會她,手塚國光專心將餃子一個個下到已經沸騰的鍋裡,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唇角含笑。
  僅僅是頎長筆挺的背影,依然不掩他高貴優雅的氣度,就連煮餃子這種無聊的舉動也能演義出別樣的奪目風華。
  小泉青葉左手托腮,秋水盈盈。
  「你怎麼會在這裡?」
  「家母和石田伯母都有約,無法推脫。」
  「我屋子裡的衣服都是手塚阿姨買的嗎?」
  「一部分是,還有一部分是石田伯母買的。」
  「這樣啊,那你回去後記得幫我轉告謝意,等我腿好了再登門拜訪。」
  「……」手塚國光沒有接話,只端起煮好的餃子過來擺放。筷子,小碟,蘸料,一一齊備,才開口,「可以開動了。」
  小泉青葉用大拇指挾了筷子雙手合十,低頭行禮,「謝謝!」
  這些餃子是她記憶裡的形狀,一口吃下更是她記憶裡的味道,因此她極其認真且細緻地吃著。
  落在手塚國光的眼裡,便是一幅優雅又精緻的畫面,與她昨晚的表現判若兩人。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生可以呈現如此截然不同的兩個面貌。他還清楚得記得母親在得知昨晚是她首先發難這一事實時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其實,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他也不一定就會相信。
  他不是一個對他人好奇的人,卻對她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好奇之心,好奇得超過了他保持距離的初衷。
  所以在她吃完,他開始收拾碗筷時,他也就狀似不經意地閒聊起來。雖然有些彆扭,他還是低沉著開口:「昨晚為什麼先動手?」當時他因看見歹徒手中的刀子而略有猶豫時,正計劃著如何在保證她安全的情況下一擊得中時,她已經突然發難,給他創造了機會的同時,也把自己帶入了危險當中。
  小泉青葉站在刷碗的他的旁邊,幫他把碗擦乾淨,淡淡回聲,「只是不想坐以待斃而已。」何況,她知道他在。
  手塚國光洗碗的手稍停,又遞過去一隻碟子,「不怕失手?」即使他感覺到了她一進門時飛速的一瞥,也沒能料到她會突然有些一舉。
  「沒來得及想。」她的口氣更輕,幾乎淹沒在嘩嘩的流水聲中。
  十年的婚姻生活裡,每日都看著祖父訓練,就算她資質駑鈍,一些簡單的制敵招式也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裡。更何況因著長年的推拿,她熟悉人身體的一切穴位。突然出手,她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脫離。
  至於怕不怕的問題……對於孤身一人的她來說,實在算不上是什麼問題。
  手塚國光關上水龍頭,交出最後一隻碟子,不再發問。
  她的口氣太過輕鬆,反而讓他覺得心情沉重。究竟是如何的心理歷程,才會讓她在生死關頭都不去想關於後果的問題?
  小泉青葉接過擦乾,放回碗櫃。今天真是值得紀念的一天,碗櫃的玻璃門上映出她清淺的笑容。她想起剛才的餃子還有一部分留下……
  手機突然響起,是她的。
  手塚國光急走兩步,「你坐著,我去幫你拿。」走到餐廳門口,又停下,想起她「不便參觀」的言論。
  小泉青葉也想起來了,只是這次沒關係,對上他徵求意見的眸子,她笑著點頭,「麻煩你了。」
  不一會兒,手塚國光臉色古怪地走了回來。小泉青葉接過手機,掃一眼來顯——號碼熟悉,是他家隔了一世也沒改變的固定電話。
  她連忙快速接起,卻裝作不識,「你好,小泉青葉。」
  聲音柔脆從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手塚國光避嫌地走到客廳坐了下來。他知道母親為她買了手機,卻不知道是松下那款最新的。母親果真如此喜歡她?……
  小泉青葉斷斷續續地聲音傳來,雖然聽不清全體的字句,但還是能聽到她的語氣在接通電話以後變得異常乖巧溫和,似乎電話那頭是熟人,而且是她極度尊敬的人。
  大概有十分鐘的時間,小泉青葉才收線慢走了出來。
  手塚國光見狀起身就要去扶。
  小泉青葉笑著制止,「別,不是什麼嚴重的傷,我自己慢慢來可以的。」
  手塚國光面無表情地收回雙手,看到她吃完飯後的臉色比剛睡醒時好多了,至少不那麼蒼白無力。不過,他還是走過來跟在了她的旁邊。
  小泉青葉接著說,「是手塚阿姨的電話,說明天——祖父要見我,讓我和你明天中午一起回去。」其實,原來她一直喊爺爺的。
  「啊。」手塚國光點頭,表示知道了。對她輕易就得到了父母的喜愛而沾沾自喜,雖然不知喜從何來。
  走到門口,小泉青葉側頭,「晚安,還有謝謝你。」為他的洗手作羹湯。
  手塚國光揚眉,形成好看的弧度,「晚安,還有不客氣。」唇角勾起,因她白裡透好的好臉色而送出最真心的笑容。
  小泉青葉眼睛眨眨,反手關門。
  那個笑因主人過於年少而顯得有些異常的誘惑!小泉青葉晃晃腦袋,企圖揮去!命運似乎很喜歡開她的玩笑,在她終於有些適應這個世界的時候,又把他送到了面前。年長的他對她百般疏離,年少的他卻對她莫名好感。此外,還有溫柔的媽媽,親切的爸爸,明天還會見到慈愛的爺爺。
  她不是未經世事的十八少女,自然明白長輩們潛在的意思,怕是有幾分要推波助瀾的意思。難道是她做了什麼讓人誤解的事嗎?以至於這些家長們問也不問她便準備替她決定?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在經歷了那樣的一世之後,她就如驚弓之鳥一般敏感。
  上一世也是如此,她只知道一味地順從長輩的意思,結果把自己和他送入了十年的婚姻束縛之中。結婚十年,她甚至不曾得到他一個真心的笑容!
  這一世,他們再次相遇。引起了他的注意,是她不夠謹慎;可是,如果還是同樣地發展趨向,那是她的愚蠢了。
  況且,按照劇情,他會在十八歲那年娶一個叫做青葉的女子,母親兒時至交的女兒。而小泉,則是那一世她從未聽說過的名字,也許只是路人甲吧……
  臥室的門後是圓環表面的飛鏢盤,上面釘著六支帶有紅色尾翼的飛鏢。她只是死死地盯著,卻沒有想練手的衝動。
  她暫時不想作決定,因為——她還沒有見到祖父!她記憶中的祖父是中風之後蒼老衰竭的模樣,她很希望明天能見到以目前的時間來說還健康的祖父!
  她絕對不是因為那個真心卻誘惑的笑!
  ------題外話------
  下週一至週五,每天上午八點半更文。
  


☆、035  少女熱情

  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
  今天,她就能見到她思念的祖父了!算算時間,這時的祖父才72歲,比起那一世她初到日本時的祖父還要年輕四歲,想來這身體也是健康的……至少也比她離世時剛從醫院康復回家的身體要好一些吧?那麼祖父上午練字下午練刀的習慣一定也還在。
  這樣的話,她初次拜訪長輩的禮物就送一套澄泥硯吧。
  這是小泉青葉經過一晚上深思熟慮的結果!她能夠如此安靜地度過這兩天,想來也是祖父的示意,為她擋掉了再去警視廳錄口供的法定程序。祖父那樣一輩子循規蹈矩的人如果不是心疼她的受傷,是一定不會跟警局開這個口的。祖父這樣一做,不僅是為她省掉了麻煩,更是為她杜絕了再次招禍的可能性。畢竟這歹徒可說不清什麼時候還會冒出什麼同夥來,對別人也許不容易下手,對她一個獨居的女子來說,還是有可能三五不時地打擾一下的。
  而她既然承了這份情,她就理應奉上謝禮。只是……小泉青葉看看另外三份袋子,裡面分別放了為手塚夫婦和手塚國光準備的禮物……這些還是省下吧,否則就顯得太過刻意了。
  打定主意的小泉青葉將這三份禮物收入櫃子,然後和外出訓練歸來的手塚國光會合,一起坐了出租車來到了手塚家宅前。
  按下門鈴,小泉青葉退後兩步站在台下靜等開門。
  祖父和父親並不喜歡家裡出現陌生人,所以家裡並不會請額外的家政人員。除非家裡有大量的客人需要招待,否則一般情況下家裡只有母親和她在。當有人叫門時,也只有她或母親去開門。
  而今天,既然她在門外,她想開門的一定會是母親。如此想著,她便已經開始揚起淺笑準備溫柔迎接了。
  只是,她萬萬沒有料到開門居然是——江崎香!那晚被盜了錢包的女生!
  她上翹的嘴角還是那麼翹著,眼中的笑意還沒退去,那個一身紅色裙裝的女生已經像一隻美麗的蝴蝶一樣飛了過來,當然,方向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俊秀少年。
  小泉青葉也只是愣了一秒,便反應過來了,一雙清眸不由地染上了些許興味。她果真是老了嗎?看看人家這十四少女,那才是快意青春啊。
  「手塚哥哥,你回來了。」淡紫色的修身襯衫,米白色的休閒長褲,襯得這位與她同齡的少年更是俊雅不凡,完全不同於上次身穿深色和服時的剛硬不阿。
  江崎香站在手塚國光的面前甜甜地打著招呼,絲毫不懼他的冰冷氣場,在她看來,凡是出類拔萃的人自有自己的一股傲氣。她自己在未遇到他之前,還不是整日高傲囂張,對圍繞在自己周圍的人或物均看不上眼。可是,這個少年不同,他簡直太優秀了!媽媽托人打聽來的每一條消息都令她更加傾心。
  學習優秀能力突出性格堅毅品行方正!再加上俊秀的外貌和不凡的身手,這簡直就是量身為她打造的完美王子。
  唯一的缺點也只是為人冰冷些,但她相信,經過一番相處,他一定能看到她的光彩,然後像那些毛頭小子一樣成為她的裙下拜臣。
  所以,這一次她主動出擊,希望能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並且懇請剛回國的爸爸為他準備了隆重的謝禮晚宴。只是,大家都來了,包括石田夫婦,手塚夫婦,兩位警官,甚至包括只為她指引方向的好心人都被爸爸找來請到場了,可他——她最想感謝的人卻沒有到場!
  於是,再開口,就多了那麼一點點埋怨的味道,「手塚哥哥,昨晚爸爸特意為你舉辦了謝宴,你怎麼沒來呢?」
  昨晚?就是知道有她,他才特意不去的;而且小泉青葉這裡也需要有人守著。
  手塚國光面色一寒,心中浮起前日那晚此等女生太過熱情的表現。這也是不懼怕他冰冷氣場的一類人,只是不同於小志的天真和小泉青葉的自然,她的接近實在是讓他接受不了。
  況且,她今天還追到了家裡,真正是讓他不產生牴觸情緒都不行。
  手塚國光隨意應承一句,「抱歉,有事未能前往。」然後,側身繞過她,虛扶了一下小泉青葉的手臂,「走吧。」
  她既然能來到他家,並且在他不在的時候能在他家等候,還能在母親的允許下前來開門,他相信家裡一定有什麼理由,只是現在不便追究。
  手塚國光一言不發地向家裡走去。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他以不變應萬變。
  小泉青葉斂盡表情,抬步向前。
  他們就這樣把她晾在這兒了?江崎香一臉的不可置信,她耶!她可是英國貴族學校公認的小公主,不只是因為爸爸是出版界的龍頭,更因為她本身也是麗質天成堪稱完美。難道他沒看到她脫俗的面貌和魔鬼的身材嗎?
  江崎香低頭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再看向兩人的背影,難道是因為那個女生?
  長的還行,但跟她比起來,只能算是清秀;身材嘛更是乾癟消瘦,沒有半點女人味。站在身形挺拔的他的旁邊,看起來真是礙眼的很。不行,她不能這個完美王子落到那人的手中。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看中的!
  江崎香復又端起甜甜的笑追了上去,裝作不經意地擠到兩人中間,又極其親密地挽起了小泉青葉的手臂,「這位姐姐,你好,你的腿受傷了,我來扶你吧。手塚哥哥畢竟是男生,照顧起人來可沒有女生細心。」
  長長的一句話,很是體貼,如果她是傻子的話!
  小泉青葉停住腳步,目光涼涼地看了過去。
  她還真是小看這個女生了!以為只是有些花癡,沒想到這一出口倒是顯得有幾分腦子,一副主人的腔調讓人聽了真是不怎麼舒服。
  小泉青葉動作緩慢但絕對堅決地從江崎香的臂彎中撤出了自己的手臂,她喜歡盡可以去追,反正少男少女的追逐從來就是乏味卻又不可或缺。只是,她不能無端地扯自己進來。
  「姐姐今年一十八,有房有車——有男友。」
  一句話,江崎香紅了臉龐。
  小泉青葉嗤笑出聲,「呵呵,先走一步。」
  甩在後面的是她不想要的,她絕不回頭!
  「姐姐,你說什麼呢!」江崎香羞極而惱,不過更多的是被人看穿的無措。
  有男友?他怎麼不知道。
  手塚國光低沉著臉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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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被迫出手

  進得廳來,只見兩位婦人正在交談。
  一位是手塚彩菜,另一位則跟江崎香有著七分相似。
  小泉青葉瞬間瞭然,昨日謝宴主角沒到場,江崎香怎肯罷休。所以求了母命,前來道謝?還是決定以身相許?睫毛低垂,她想起前世的自己,不一樣是因了母親的遺命才有了親近那人的機會?
  原來,這一世也有藉著父母之勢的!只是,江崎香一定不知道那人的心腸有多冰冷,他可以為了父母接受你,卻永遠不會讓你走入心裡。她,就是如此!只是不知道這個江崎香能不能像她一樣堅持十年臨死才領悟……
  眼神落到手塚彩菜身上,小泉青葉持著暖暖的笑恭敬行禮,「阿姨,日安。」
  「青葉來了,」手塚彩菜一邊拉小泉青葉坐下一邊對旁邊的婦人介紹,「這是小泉青葉,我朋友的孩子,今天特意來向祖父請安。」說完,又對小泉青葉說,「這位是江崎夫人。」
  小泉青葉明白,「江崎夫人,日安。」看來,連江崎夫人也不知道她有出手的事實,不過,她並不怪手塚彩菜的刻意隱瞞,相反,這才是家人的保護。
  「媽媽,這位就是手塚哥哥。」江崎香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向媽媽介紹自己中意之人。
  手塚哥哥?手塚國光眉頭倏緊,這稱呼還真是刺耳啊。
  只是這位婦人是長輩,自小的禮數教養讓他無法做出失禮的事。
  「江崎夫人,日安。」行了敬禮,特意尋了一個單人沙發落坐。
  「媽媽媽媽……」江崎香本想跟過去坐著,見此也只能走過去偎在江崎夫人旁邊。還想要說些什麼,江崎夫人一個眼色斜遞過來,江崎香知趣地閉嘴了。
  「小泉小姐,你好。」江崎夫人端莊地回給一笑,滿意的目光則投向了手塚國光,「和國光一起回來的嗎?」一看就知道是個不錯的孩子!難得女兒相中了,那麼無論如何她也會讓女兒心想事成。
  不待小泉青葉回答,江崎夫人接著說道。
  「這國光啊可真是個好孩子,幫了我們香子那麼大一個忙,卻連個謝禮也不收。這不,一早,香子就鬧著登門道謝非要親自再安排謝宴不可。今天又恰巧碰上了小泉小姐,那就一起去吧,人多熱鬧不是?」
  言辭鑿鑿,情真意切!江崎夫人可沒漏看了手塚夫人和手塚國光看待小泉青葉的眼神--那是重視,重視眼前這個不知為什麼膝蓋受傷的女子!既然如此,她當然要先借力請手塚國光應約赴宴,至於以後如何,總要走走看的。當務之急是先讓女兒和他走近一些。
  小泉青葉溫婉一笑,這四十歲的婦人和十四的女生果真是不同的。一出手,高下立見!
  她這是以退為進嗎?自己看起來像是擁有決定權的那個嗎?還一起熱鬧熱鬧?她還真好意思以長輩的身份開口,還一副施捨的口氣?
  只是很抱歉了,她還真不像小泉的表相那樣和善可欺。對於她們眼中的餡餅自己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退一萬步說,即使她有權利做決定,她也不會替他做下任何決定。那人怎能允許別人任意擺佈他的事情呢?
  十年相處,她再不濟也明白,他眼中的她是長輩心中的好兒媳,卻不一定是他眼中的好妻子。他對她善待有加,無非是責任驅使。那人的道德觀念太過深重,他的妻子無論是誰他都會奉上百分百的忠誠。
  視線不由自主地掃向一旁靜坐的手塚國光,那臉色果真板得冷硬無比。
  小泉青葉的心情卻好了起來,笑了笑,她只當沒聽出江崎夫人的意思,微一傾身,「失禮了。」禮貌地向江崎夫人打過招呼,側身對著手塚彩菜說道,「阿姨,我想先去看看祖父。」
  手塚彩菜瞥了一眼江崎夫人,心下不悅。這人太沒分寸!昨日晚宴上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明裡暗裡地希望自家兒子同她家女兒交往,就算她家的男主人是國晴的新任上司,她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膽地囂張。先不說她家女兒如何,就單是自己家的兒子,自己也萬萬不會輕易就賣了出去。
  今天更是過分,竟然親口作主讓不相識的孩子作陪。即使她不知道青葉對她有恩,她也不該將心思動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何況,自己就在這裡坐著,她這樣說將自己置於何處?她是篤定自己因著丈夫工作的關係而不敢推辭嗎?
  昨晚看那江崎先生還算儒雅正派,怎麼這個女主人反倒一身的小家子氣。
  手塚彩菜伸手拉過小泉青葉的手,拍了拍,「祖父在二樓書房,你去吧。」
  待青葉上樓,她一定盡快打發這對江崎母女先走。她喜歡自己的兒子,自己攔不住;可自己能拒絕她再邀入宴的請求。如果說丈夫因此就受到連累,那還不如早早離開,省得以後被迫賣子!
  想明白了,手塚彩菜又給了兒子一個眼神,「國光,送青葉上樓。」青葉的腿腳不便有一部分原因是江崎香造成的,只是現在更不能說出來了,否則還不被這對母女打著報恩的幌子更粘住不放了。
  「是。」手塚國光答應著就要起身。有長輩在,他實在不適合出聲,送她上樓剛好,這樣,他也能趁機不再下來。
  「我來扶姐姐吧。」江崎香被母親推搡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搶先跑到小泉青葉面前。這時她也看出來了,這個腿部受傷的女子還是很入手塚家人的眼的。既然直導黃龍不成,曲線救國的道理她也是懂的。
  今天她務必要通過各種手段達到接近的目的。如果能上樓,還能見到祖父,說不準還能從祖父那入手。
  這樣想著,江崎香笑得越加甜了。
  扶她上樓?是她想上樓吧?小泉青葉抬眼看著站在面前的十四女生。自己在門口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怎麼還是不明白呢?是一定要打自己的主意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可別怪自己出手太狠!
  十年貴為青學帝王的妻子,她也不是天天吃素的!瘋狂的粉絲,執著的名媛,或死纏爛打,或權勢相壓,哪一次不是明刀暗槍戰況激烈!她還不是好好的在位十年獨佔帝王?
  其實,這一世她真的沒有了那一番悍衛婚姻的雄心壯志了。丈夫的心根本就除了網球再也容不下其他,她早該明白。奈何,直到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她才大徹大悟,不是所有的事情努力就行的。尤其是人心,如果不得心的話,就算付出再多也全都是浮雲。
  眼前這個女生怕是不能理解吧?畢竟她還一心沉浸在發現王子憧憬美好的幻夢之中。既然如此,她不介意講的再清楚一些,年少的孩子想要成長總要受到一些教訓的。
  收起禮貌的笑,小泉青葉優雅起身,上前一步拉過江崎香的手,語氣深遠,「既然喊了我一聲姐姐,姐姐就托長囉嗦兩句。香子,是吧?有喜歡的人了,是吧?」
  嘎?她怎麼當面就直說了出來?江崎香的臉立刻就紅了,一時愣住,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當面說出來,那叫勇敢表白;可讓別人當面說出來,還當著當事人的面,這怎麼說都有點尷尬。
  江崎夫人聞言臉上一直掛著的微笑也僵住了,這個女生什麼意思?
  手塚國光微一挑眉,前傾欲起的身子又靠了回去,小泉青葉的表情很是相熟,像極了第一次相見時的狀態。他相信,接下來的話一定會讓江崎夫人大吃一驚的。
  「這女孩子長大了,喜歡人沒有錯,主動出擊也沒有錯,可這追個意中人也拖家帶口的,可就有些不妥了。」
  天,姐姐好可怕,嘴巴抿起的弧度竟與手塚哥哥有著九分相似。江崎香的身子一縮,就想向江崎夫人求救。可是,手腕傳來緊固的感覺,讓她怎麼也不敢亂動。
  小泉青葉居高臨下睨著江崎香,冷冷分析,「這知道內情的說是江崎夫人心疼女兒,怕女兒交個朋友也要吃虧;可這不知道的呢?怕是要說香子仗勢欺人強迫交往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嗯,香子?」
  「呃……是……是……」江崎香在小泉青葉的利眸下瑟縮著不成句,她也有一米六八了,怎麼這個姐姐比她還高上那麼兩三公分?
  江崎夫人雙眼一瞇,心卻靜了下來。這個女子看起來年紀並不大,心思倒是不少。如果她無心倒還好說,如果有心的話,怕是香子要吃虧了。聽聽那話說的,有理有據的,連自己也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不過,這事她記下了,來日必定奉還!
  手塚國光扭頭看著窗外的景致,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閒模樣。
  江崎香的示愛他根本不在乎!從小到大,這種事情多了去了,比她還瘋狂的他也見過。畢竟喜好自由,他也不能明著說你別喜歡我吧?他是一個公眾人物,更是被師長們推到前沿的表率人物,他可以不接受別人的好意,卻不能將別人的好意隨意踐踏。
  窗口對著後園,烈日下的錦鯉正偏在池溏的一隅無力的休息。
  第二次,他見識到了她的犀利,如夏季的烈陽,光芒萬丈灼人眼球……
  


☆、037  再見祖父

  氣氛有些冷凝!
  手塚彩菜起身打起圓場,「這孩子,不過虛長四歲,也好意思在你我這生兒育女的婦人面前托長。」
  話是對著江崎夫人說的,目光卻落在小泉青葉身上。而且語調輕柔,一點也沒有因為小泉青葉明褒暗貶的話而生氣的意思。相反,她倒是對青葉的出手有些感激。江崎夫人欺人太甚,可她作為主人也不能出言不遜,何況還不知道自家丈夫的意思。
  不過,青葉這一說,倒是給了她一個台階下,相信江崎夫人這次也不好意思再開口請兒子赴宴,除非這對母女想作實「仗勢欺人」的說辭。
  手塚彩菜走到小泉青葉面前,作勢虛打了一下她的手臂,嗔怪道,「壞孩子,快上樓吧,小心晚了祖父罰你。」
  「是。」小泉青葉笑著應聲。心知母親不會責怪她,只是這禮數卻不能落下。
  「江崎夫人,失禮了。」四十五度的誠意,也是因為她是護女的母親。
  轉身,繞過呆立的江崎香,小泉青葉施施然走向樓梯,身後傳來母親的溫聲。
  「國光,送青葉上樓。」
  手塚國光應聲而起,對著江崎夫人頷首示意後,幾大步便跟上了小泉青葉的步調。
  這一次,他沒有只是輕扶著她的手臂,而是一手托住她的手臂,另一手則環過她的腰間落在她的腰側。心念乍起:她的男友也會這樣攬她在側嗎?
  小泉青葉行進的步子微滯,卻也沒有反抗,任由他狀似親密地摟著上了樓梯。身後的目光正虎視眈眈,她再怎麼不情願也不會讓他失了面子。
  她低著頭硬著身子向上走,恨不得趕快走到二樓,往日裡牽念的茶香此刻則變成了十足十的折磨。
  手塚國光深遂的眸子掠過她小巧的耳垂,她真的有男友嗎?在她受傷的時候連個面也不露?還是,她為了不把自己牽扯進來,不惜編造有男友的謊言?她就那麼不願意和他牽扯到一起?
  除去了醫院那次她形露於外的關心,她還真是時時刻刻地和自己保持距離。這中間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而他也一定會查出來的。
  走到二樓樓口站定,小泉青葉盯著扶手盡頭的那塊疤痕笑了。
  這是那人小時候的傑作!母親說,他八歲時對木工突感興趣,家裡什麼木製品都被他找到理由敲打了一番。這個扶手就是那時候留下了疤痕,後來為了紀念,母親一直沒有讓人換掉。
  沒想到,隔了一世,它還在。那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劇情不變呢?
  她的笑有些飄忽,手塚國光眸一沉,低問,「笑什麼?」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並沒發現什麼異樣。
  小泉青葉搖搖頭,她不會說的。她也只剩下回憶是屬於自己的了,又怎麼會輕易交付出去。
  稍稍側身,小泉青葉伸手拂掉他落在腰側的手,「謝謝你,手塚,我能自己走。」她並不想追究他為何會突然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但是,她必須確定以後不能再如此。
  手塚國光收回手臂,習慣性地置入褲袋中,他也不知道為何突然會有如此舉動。僅僅是因為她有傷嗎?好像不是。
  「走吧,書房在最裡間。」他率先走在前面領路。
  小泉青葉靜靜地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不敢再露出多餘的神色。她當然知道書房的位置,只是,繼上次那驚天大餡一露之後,她已經嘗到教訓了。此後萬萬不能再引起什麼不必要的疑問,否則,她真的要作繭自縛了。
  書房門前,徵得屋內祖父的准許之後,二人才推門走了進來。
  窗下幾前,花白頭髮,魁梧身影,正習書法。
  祖父手塚國一。
  聽聞有人進來,筆下也未停,只沉聲吩咐,「國光先出去吧。」
  手塚國光聞言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門被輕輕地帶上了。
  小泉青葉收回懷念的目光,整整衣衫就要見禮,就聽得手塚國一又傳來吩咐。
  「不用行禮了,過來研磨吧。」說話間頭也沒回。
  「是。」她只得回應一聲,恭敬地站到了案幾前,然後毫不意外地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墨條。
  祖父習練書法,從來都只用墨條而不用墨汁。因為墨汁出來的墨韻層次模糊又單一,而且時間一長顏色就會發灰;但墨條恰恰相反,不只出來的墨韻層次豐富又分明,而且歷久彌新。
  硯台的旁邊是準備好的泉水。這也是祖父的習慣,研磨用的水一定是當日從山上打來的泉水,這樣水夠活,墨才夠勻。
  泉水滴加,重按輕推。結婚十年,她還練出了一手研磨好法。
  此時的她是平靜又心喜的。想那一世,自從祖父中風入院以後,每日的書法練習也被迫終止了。一直到她離開的那天,她也沒能再幫祖父研過磨。沒想到今日不僅能得見祖父,還能再次為他研磨……
  手塚國一目不斜視,專注地寫完今日既定的段落,才看向一旁研磨的小泉青葉,細細打量:
  五官平和,眼神淨澈,站姿內斂,舉止端莊。
  十八歲的年紀,已經擁有了歲月賜予的沉穩。
  手塚國一收起毛筆放到一邊,平淡開口,「聽國光說,是你首先發難的?」
  「是。」小泉青葉將手裡的墨條擦淨放好,又取過毛筆在筆洗裡洗淨掛起。
  整個過程熟練又自然。
  手塚國一滿意地點點頭,走到一旁的椅子上落坐,並示意小泉青葉也坐下,「雖說結果是成功了,但還算是一記險招,下次不可大意。」
  視線掃過她的膝蓋,語氣中含了少許的責怪之意。
  「是,青葉記下了。」小泉青葉垂眉斂目,規矩地坐在對面。上一世的祖父因中風而影響了言語能力,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如此清晰的話語了。
  沒人知道,她現在有多感恩這次荒唐的重生經歷。能夠再見健康的祖父,就連夏日這潮濕悶熱的風,她都覺得無比的清爽起來。
  手塚國一冷硬的面容因小泉青葉的回答而變得柔和起來,這個孩子是真誠又聰慧的,能理解他的意思並且真心接受,實在難得。
  他伸手取過桌上的茶碗,啜飲了一口茶,想起了手塚彩菜的話。
  ——爸爸,她真的和國光很配的。——
  本來,他並不贊成兒媳插手孫子的私事。畢竟這感情的事別人是勉強不來的。可見到這個孩子,他突然也興起了一股推波助瀾的念頭。
  剛才進門時孫子的遲疑可沒能逃過他的感覺,既然孫子有這個心,那他這作人祖父的幫個小忙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放下茶碗,他誠心邀請,「如果沒有什麼安排的話,就吃過午飯再走吧。」
  午飯?祖父他請她吃午飯?
  小泉青葉一時有些發懵,愣愣地睜大眼睛無法接話。
  祖父是個清心寡慾的人,一般聚餐尾牙什麼的概不參加。即使家裡有了必要的客人,他也不一定就會出現,更別說主動留人吃飯了?
  祖父為什麼要請她這樣一個初次登門的人留下吃飯?
  「怎麼,已經有安排了嗎?」手塚國一再問。
  祖父的聲音很是溫和,那麼她可以拒絕嘍?只是,她張口卻是,「沒,沒有安排。青葉聽祖父的安排。」
  她沒辦法拒絕!
  即使她已經聞到了一絲絲陰謀的味道,她也無法抗拒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誘惑。
  這裡曾是她住了十年的家,這裡有祖父父親母親,還有……她的夫。
  即使事過境遷,只有她記得,她還是覺得這裡才是她的歸屬。在這裡,她才覺得安心又舒適。
  其實也只是一頓飯而已……她吃完就好了……真的,她一點都不貪的……她只是想吃一頓飯而已!
  吃完她就走!
  


☆、038  果然貪吃

  濱崎兒童福利院。
  八月十日,烈日當空,乾燥無風,正是修補房頂的好日子。
  一大早,小泉青葉就和秋山院長臨時商量決定安排外聘的任課老師休息一天,然後讓四位保育員奶奶帶孩子們去看日美網球友誼賽的最終決賽,空下來的房子剛好適合工人們大肆裝修而不用擔心會出現什麼意外。
  秋山爺爺在送孩子們到達東京市體育場之後便馬不停蹄地加入到修補房頂的大軍中了,務必要在這一天的時間之內工作完畢。
  院長辦公室內就剩下秋山院長和小泉青葉兩個人了。
  秋山院長是需要留守下來接一些工作電話的,她看一眼坐在對面看書的小泉青葉,問道,「我是不能離開,你怎麼也不去一起湊個熱鬧呢?聽小美說,閉幕式上還有什麼美國偶像來表演呢?」
  小泉青葉從書本上抬起頭來,「十幾個孩子就夠四位保育員奶奶忙碌的了,我這腿也不方便,就不給她們添麻煩了。」
  秋山院長放下正在書寫的動作,嗔怪道,「你也知道你的腿不方便,那為什麼不藉機休息一天?」出事三天之後,她才收到小泉青葉告知整件事情的電話,怪罪自己沒有在她三番兩次關機的時候察覺異常,更心疼這孩子太過獨立堅強。她想,如果不是小泉青葉一定會來福利院幫忙終究會瞞不住的話,這孩子一定會隱瞞到底的。
  小泉青葉藉著喝水的空檔掩住眼底的情緒,「院長,你也知道我閒不住的嘛。況且只要不是太需要走動的工作,我還是可以幫忙的。」而且,就算她不來這裡,她也不能在家裡呆著。因為自從她受傷以後,石田媽媽和母親總是強拉她去家裡吃補品。
  以她來看,膝蓋和肩部的傷已經好了有八成了,至少現在穿褲裝已經不覺得難受了,而且開車時的手臂也已經靈活許多了。根本就不需要像個重傷的人那樣吃那麼補的補品。結果只兩三日的時間,她硬是被喂胖了三斤。如此下去,不光身體會脫離控制,就連心志恐怕也會陣亡在糖衣炮彈之下。
  兩位長輩的意思太過明顯,她實在是有些招架無力了。偏偏她還孤立無援:徹一哥哥遠在國外,愛莫能助;手塚國光則一臉平靜,置身事外。
  重點是,兩位阿姨誰也沒有捅破那層意思,害她即使有心直言並無過分的心思,又怕被誤解成自作多情妄自尊大。
  所以,她現在一醒來就往福利院跑,很晚才開車回家。可又怕讓兩位阿姨多心,只好把開門密碼告訴她們,如果自己不在,就把補品放進屋內。如此一來,阿姨們不會覺得她有心躲避,她也不必非得當著阿姨們的面吃下補品。以目前的成果來看,收效不錯。
  她已經……一,二,三,四……四天偷偷處理掉補品了!
  秋山院長大概也知道一些緣由,笑著打趣道,「青葉,我是沒有兒子,不然我也一定會有些想法的。」誰她在長輩的眼裡看起來就是一副溫順可心的樣子,沒有想法的人才不正常。
  小泉青葉誇張地垮下臉來,「院長——您也要取笑我嗎?」
  秋山院長倒是覺得兩位夫人的做法不算過分,「為人父母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順遂一些,無論是事業還是感情。」所以即使插手小輩的感情發展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惜的是,她膝下無子也無女。
  小泉青葉感受到秋山院長語下的感傷,極力以高昂的語調說道,「所以,您一把年紀了還再為福利院的孩子們東跑西顛的,就希望為每一個孩子找到合適的家庭來收養嗎?您做的比親生父母可還要好了。」
  大張旗鼓地把高帽一頂頂不要錢似的往上戴,饒是聽慣了官場恭維之話的秋山院長也微紅了臉孔,「你這孩子……嘴甜得也不怕甜壞牙。」
  小泉青葉嘻笑著走過去,站在秋山院長身後親近地捶起了肩膀,「我這不是眼紅嘛。說起來,我們可都是您的孩子,您可不能只疼小的,不疼我這大的。」
  秋山院長回頭白了她一眼,剛才的感傷一縱即逝,「那你說說我怎麼就不疼你這大的了?」
  小泉青葉語氣含怨,悠悠回憶,「聽小志說,您親自下廚給孩子們做蕎麥冷面了。可我那幾日剛好沒在,自然沒吃上……」
  秋山院長的蕎麥冷面可是一絕,涼汁甜辣適中,麵條爽滑筋道。每年夏天,秋山院長的蕎麥冷面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們最為喜歡的食物,她也不例外。只是,這次她剛好有傷在身,為了避免福利院的老少擔心,她也只能強迫自己在家閉關了幾天。
  「知道了,今天中午就給你補上。」秋山院長笑得寵溺,「單獨給你開個小灶行了吧?」
  「真的?那可就太好了,這一次我一定要吃它個兩大碗。」小泉青葉興奮地高呼。天知道,這一陣子的補品她都吃得有些想吐了。院長冰涼爽口的冷面正好能救贖她所剩無已的食慾。
  「好好,我就為你做兩大碗。」得出結論,秋山院長繼續開始工作。只要有孩子想吃,兩大碗算什麼,兩大缸她也做得出來。
  中午,福利院的廚房。
  秋山院長在料理台上忙碌著,柴魚高湯、醬油以及從米酒中提煉出來的味林,她細心地添加,和自己的心意一起煮製成最好的涼面汁。
  小泉青葉迫不及待地先嘗了一口還未完全冷卻的面汁,整個神情便神采飛揚起來,「太好喝了,果然還是院長的手藝好。」
  秋山院長打掉小泉青葉準備繼續偷喝的手,「再等等,光喝湯能喝飽嗎?」
  小泉青葉傻笑著收回手,看著秋山院長將煮好的冷面一遍遍過著冰水,然後放下碗中。
  淋上面汁,灑入黃瓜絲和白梨絲,再覆上半個雞蛋和兩片牛肉,看上去就很引人食慾的樣子。
  秋山院長將碗筷擺放到桌上,「好了,吃吧。」
  「謝謝,我開動了。」行完謝禮,小泉青葉開始慢慢品嚐院長親手製作的蕎麥冷面。
  冰涼爽口,甜辣適中。她在補品折磨下萎靡不振的食慾一下子鮮活起來。
  她一定能吃兩大碗……就算不能吃,她也要打包回家繼續吃……
  這時,秋山爺爺推門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正在埋頭苦吃的小泉青葉,對著自己的老伴說道,「原田和早川剛剛來過電話,說臨時有事需要離開,看你能不能替換她們出來。」
  他有裝修的事走不開。可不去人又不行,畢竟十二個孩子如果只有二個保育員的話,確實有些困難。
  秋山院長也考慮到了,她也不行,下午還有一個固定的來電需要她親自接待,實在騰不開身。小泉青葉倒是有空,只是這腿……,體育場那兒又太過擁擠……
  小泉青葉急急吞下最後一口麵條,「院長,我去吧。」
  秋山院長不無擔心地說,「你的腿行嗎?別到時候把你擠摔了。」
  小泉青葉擦擦嘴,「沒關係的,我們可以等所有觀眾都散了以後再出來。只是這樣一來,就要麻煩秋山爺爺在門口多等一會兒了。」
  秋山爺爺點頭同意,「我看行,你們別急慢慢出來就好,我多等一會兒沒關係的。」
  秋山院長作下最後決定,「就這樣吧。青葉,你自己開車過去,還是秋山送你過去?」
  小泉青葉站起身往外走,「秋山爺爺也挺忙的,我自己開車過去就行。門票我那也有,您可以電話通知原田奶奶和早川奶奶收拾東西了。」
  日美網球友誼賽——那人作為代理教練的首次征戰!
  幾日前,母親曾送來門票邀她同去,可她借口身體不適拒絕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最終還是趕上了末班車。
  小泉青葉鎮定地啟動車子前往目的地,去就去吧,心意已定,去了又能改變什麼?
  


☆、039  有人搭訕

  東京市體育場。
  本來只是一場兩國中學生之間的友誼表演賽,卻被美國的貝克教練別有用心的搞得聲勢浩大。
  小泉青葉皺著眉走起來,便看到球場內風起雲湧,看台上人聲鼎沸。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則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吶喊助威。
  未來的網球之王越前龍馬正在和美國隊的凱賓史密斯激戰,那人就坐在一旁的教練席上雙手抱肩嚴陣以待。
  她只掃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一顆心全部集中在了在座的孩子們身上。給這個擦擦汗,給那個喂口水,忙得不亦樂乎。
  網球什麼的,她一點興趣也沒有,還不如將時間花在孩子們身上。
  「哇,贏嘍贏嘍。」
  「越前哥哥太棒了。」
  「越前哥哥越前哥哥……」
  比賽結束,孩子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場上已經開始頒獎儀式了。小泉青葉不為所動,低著身子收拾散落在地的東西。
  長谷奶奶穩住準備跳起來的小志,「青葉,現在就退場嗎?」
  小泉青葉找來大號的整理袋把孩子們的水壺裝進去,「還不行,得等到大家都退了我們再走。」
  淺倉奶奶站在外圍,大聲囑咐,「都坐好都坐好。」
  小泉青葉接過淺倉奶奶收來的喇叭,「秋山爺爺就在門口等著呢。我們不急的,一會兒沒人了我們再整隊出去。」
  長谷奶奶護在另一側,「別急別急,再坐一會兒。」
  良久,頒獎儀式結束,人潮散去。
  福利院的孩子們整隊向外走。
  走到體育場的出口處,突然小志從隊伍中竄了出來,衝著遠處招手,「手塚哥哥手塚哥哥。」
  小泉青葉把袋子背上右肩,抬頭望去。
  一隊身著紅黑相間集體隊服的人走了過來,當中那個一身深藍運動服,尤其顯眼。
  他的旁邊還有——江崎香,鮮紅的啦啦隊服,手捧嬌艷的玫瑰。
  郎才女貌!
  從遠處看過去,像一幅極美的畫——火紅的青春,正茂的風華!
  而她卻已容顏蒼白,心境衰老。
  小志跑過去拉住手塚國光的手,「手塚哥哥,今天你沒上場呢?」
  手塚國光低頭回應,「啊。小志今天看得開心嗎?」
  小志大力地點頭,「很開心,夥伴們也都很喜歡。」
  眼見小泉青葉沒有責備的意思,其他的孩子們也一擁而上,衝向猶如明星般存在的各位少年。
  「菊丸哥哥,你打的網球好漂亮啊。」五歲的小幸喜歡一切可愛漂亮的事物。
  「是嗎?小妹妹也好漂亮噢。」菊丸英二抱起這個笑紅了臉蛋的小女娃。
  「小美最喜歡不二哥哥了,不二哥哥最棒。」小美仰頭看向不二周助。
  「比越前哥哥還棒嗎?」不二周助蹲下身子,指了指今天大出風頭的越前龍馬。
  「當然!」小美看都沒看過去一眼。
  越前龍馬「嗤」的一聲撇開頭看向別處。
  手塚國光牽著小志的手走到小泉青葉的身邊,探手取下了她掛在右肩的袋子,「一起吧,我送你們上車。」
  眾目睽睽,小泉青葉不好拒絕,不答反問,「時間允許嗎?」
  手塚國光走在前面,「沒關係,剛好順路。」
  小泉青葉說聲謝謝,跟了上去。
  江崎香臉色巨變,她用來敬獻的鮮花他不屑接,偏偏又主動去幫別人拿袋子。他什麼意思?
  跡部景吾囂張的聲音飄過來,「手塚,太失禮了,你不用介紹一下的嗎?」這個手塚不是一向對女生敬而遠之的嗎?例如剛才那個主動跑來獻花的女生,他不是眼都沒抬半分嗎?
  手塚國光聞言無奈地停下,介紹道,「這位是小泉青葉。」然後又對小泉青葉指指跡部景吾,「這位是跡部景吾。」
  小泉青葉禮貌頷首,「跡部同學,幸會。」
  她知道他,被手塚國光視為對手兼知己的人,是跡部財團的唯一繼承人,目前在冰帝學園中學部任網球部長。
  小泉青葉?就四個字?這就是他的介紹?跡部景吾食指下巴,眼神轉深,「小泉小姐,幸會。」
  不卑不亢,沒有花癡也沒有故作矜持。跡部景吾對小泉青葉的初次會面,笑彎了眼睛,海藍色的眼眸散發出奪目的光彩,襯上右眼角下的淚痣,更顯瑰媚。
  江崎香看花了雙眼,如果早知道國內有如此極品,她何苦在英國貴族學校浪費這麼多年的時間。
  打過招呼,小泉青葉扭頭繼續向外走。十四的年華,也只是如此而已;再有四年,那才稱得上是妖孽。
  手塚國光拎著袋子走在小泉青葉的身側,好巧不巧地剛好擋住跡部景吾投來的興趣目光。跡部一向反骨,送上門的嫌花癡;不理會他的,他倒會有趣。
  跡部景吾看一眼手塚國光護衛的姿態,戲謔地再次開口,「忍足,本大爺今天的魅力不夠華麗嗎?」
  忍足侑士掃過前面未有所感的瘦削身影,暫時充當樺地的角色,「是。」
  千石清純吹吹自己的頭髮,幾大步走到小泉青葉的另一側,「小泉小姐,我是山吹國中三年級的千石清純,今日一見甚敢榮幸,不知是否方便喝個下午茶?」
  他還從來沒遇到過如此一見傾心的姐姐女生,雖然個子比他要略高一些,不過他很快還會長高的,至少不比那個不知為何突然釋放冰冷氣流的手塚國光矮!
  小泉青葉客氣地笑,「抱歉,已經有約了。」
  千石清純掛起風流的招牌笑容,不甘被拒,「那明天呢?」切,那個手塚國光什麼意思,又不是他的女友,幹嗎一副冰冷勿近的樣子。
  江崎香咬牙,她被無視了嗎?怎麼著她也是一青春美少女好不好,在英國貴族學校還獲得過「東方小公主」的稱號,難道國人的眼睛都瞎了嗎?怎麼一個個都對自己視而不見?
  小泉青葉被迫停步,好笑地由上至下打量過去。
  千石清純,運氣比能力出名,花心則比運氣更出名。在他看來,她的表相符合他關於「美女」的定義嗎?還是他認為,她看起來一副很好搭訕的樣子?
  小泉青葉又掃了自己一眼,一身白色的成熟褲裝,就算他看不出她比他的年紀要大一些,他也該看到她的個頭明顯比他還要高一些,難道最近的少年已經不喜歡妹妹改喜歡姐姐了嗎?
  思量再三,她老調重彈,「姐姐今年一十八,有房有車——有男友。」
  現實一點吧,少年!她要他何用?談感情嗎?那多傷錢!她有十多個孩子要養,那來的多餘財力啊!
  毫不掩飾睥睨的神態,終於讓千石清純慘綠著臉,閉上了嘴。
  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轟笑出聲。
  菊丸英二雙眸迸發出敬佩的目光,姐姐好帥!
  江崎香被看似著急向前走的不二周助貌似無意地擠到了一旁。
  手塚國光蹙眉,怎麼又是這句,她的既定台詞嗎?
  眾小朋友們疑惑地看向保育員奶奶,男友是什麼,青姨有嗎?
  長谷奶奶搖搖頭,但笑不語。年輕真好啊!到處都是你追我趕你爭我奪的遊戲,無非是想一親芳澤得償所願。
  淺倉奶奶則望向小泉青葉身旁筆挺的深藍背影,一直亦步亦趨。嗯……不錯,還是這個比較靠譜。
  ------題外話------
  週六週日兩更,分別為上午八點和下午兩點。
  


☆、040  情侶手機

  市體育場門口的停車場,秋山爺爺看到福利院的孩子們連忙打開車門招呼小朋友們上車。
  小美喳呼呼地迎上去,「秋山爺爺,今天的比賽好棒噢!」
  秋山爺爺拍拍她的頭,「這次開心了吧。」
  小美點頭,「當然。」回頭沖不二周助揮手告別之後,上了車子。
  手塚國光將袋子遞給秋山爺爺。
  秋山爺爺笑著接過,「謝謝你了,手塚。還麻煩你送他們過來。」
  手塚國光站在車門的另一側照顧小朋友們上車,「秋山爺爺客氣了。」
  孩子們同各自的偶像告別,一一上車。
  小志最後一個上車,「手塚哥哥,全國大賽一定要上場噢,我會去給你加油的。」
  手塚國光彎下腰來跟他擊掌,「好的,一言為定。」
  長谷奶奶和淺倉奶奶也上了車。
  秋山爺爺看向站在最後的小泉青葉,「今天的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你可以直接開車回家了。」
  小泉青葉笑著搖頭,「畫作的事情還有一部分沒有完成,我還得回福利院一趟。」
  「好吧,那我開車先走一步,你開車小心。」秋山爺爺拍拍她的肩膀,和手塚國光打過招呼開車離去了。
  眾位少年開始準備登上一旁為他們準備的返程巴士。
  此時,手機響起。
  小泉青葉看一眼來電顯示,走到自己的車旁接起,「徹一哥哥怎麼有空打給我……」
  手塚國光盯著她的白色手機,立在一旁沒有回轉。
  那廂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今天的論文部分完成了呀……」
  「是,最近石田媽媽……」
  「哎呀,沒關係的……」
  「好的,我明白了……」
  「徹一哥哥再見……」
  聲音柔軟而輕快。
  手塚國光吊高了一顆心,是那個遠在國外的石田徹一嗎?
  石田徹一,年長他五歲,石田校長家的獨子。在青春台地區是傳奇一樣的人物,真正稱得上是少年天才的人物:十四歲完成高中學業,十七歲完成研究生學業主攻公共關係專業,畢業後進入東京都教育廳工作,並於今年公費出國深造。
  母親說,他和小泉青葉青梅竹馬……
  無意識地抿緊薄唇,手塚國光定定看向小泉青葉的神色,想起她「有男友」的說辭。
  眾人坐在車上,等手塚國光上車。
  窗邊的菊丸英二突然驚呼,「看她的手機!」
  眾人齊齊望去。
  不二周助笑瞇了眼睛,「松下新出的限量情侶款。」
  忍足侑士揚著熟稔的微笑,念起紅極一時的廣告台詞,「黑白之配,天生一對。」
  越前龍馬眼神茫然。
  跡部景吾單手撐腮,樂於解釋,「松下於今年八月初最新推出的限量情侶款手機,一黑一白,全日本不過一百對。每一對都可以應顧客的要求鑲嵌所屬意的誕生石。」
  他就有一對,鑲嵌了紫色的歐珀;但因為他沒有另一半,所以這一對手機都在他的手裡。
  而小泉青葉的白色手機則是鑲嵌了墨綠色的蛋白石……
  不二周助歪頭看向車外的手塚國光,「我見過了另一支鑲有墨綠色蛋白石的松下男款黑色手機。」
  菊丸英二眼神火熱,「部長新換的就是!」他曾經借來玩了好久,手感舒適、功能強大得令他愛不釋手。他也托了母親去買,可惜有價無市,該款手機已經售罄。
  眾人瞬間眼睛放大。
  「小泉小姐說有男友……」
  「與手塚部長有同款的情侶手機……」
  「難道……」
  眾人眼睛放光,臉色興奮。
  千石清純一把拉開窗戶,衝著剛剛收線的小泉青葉大喊,「小泉小姐的手機好漂亮,是男友送的嗎?」他絕不相信她的男友有可能是那個冰山。
  小泉青葉攤開手掌,鑲嵌在白色手機上的墨綠色蛋白石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異常奪目——這款手機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車上的眾位少年像發現了什麼重大事物似的一臉的興奮之情?
  手塚國光將左手置入褲袋,正好碰到自己的手機。
  他的手機是新換的,是松下新款,而且正好是鑲嵌了墨綠色的蛋白石。
  這是那日手機摔壞以後,母親隔天就拿來的新手機。他知道母親也為小泉青葉置辦了新手機,卻在上次她腿腳不便為她回屋取手機時才知道,原來他們的手機是情侶款。
  母親的心思還真是明朗又直接……只是,……他觸及到車上一排的八卦目光,今天實在不是談論這個話題的場合。
  他扭身走回小泉青葉的車旁,親自為她打開了車門,護衛她上車,低聲囑咐,「小心開車。」
  小泉青葉莫名其妙地被動鑽入車子,他也很奇怪,上次為她取手機時好像就是這樣一副古怪的神情。
  視線移到一旁的手機上,跟它有關嗎?有什麼事情是她不小心忽略了嗎?
  帶著濃濃的疑問,她開車離去。
  手塚國光這才轉身上車。
  千石清純跳過來擋在門口,「你是他的男友嗎?」冰山一個,怎麼配得上那樣溫婉聰慧的氣質女子?
  手塚國光略抬眉頭,目光微涼。
  屬於帝王的勢壓驟然而降,千石清純不由自主倒退兩步。
  稍一停頓,又強自前進一步。開玩笑,他好歹也是山吹國中網球部的副部長好不好?
  一步的錯位間隔,手塚國光側身而過,在距離三步的位置又停下。雖然他沒有權利問,自己也沒有義務回答,不過問題終究要解決。
  他將手從褲袋裡取出,順便帶出了手機,視線從手機的顯示屏上掠過,「時間不早了,請千石副部長回到座位上,我們該返程了。」
  千石清純根本沒注意他說了什麼,只紅著眼瞪向手塚國光刻意展示出來的手機,果真是松下那款黑色的限量版,上鑲一顆墨綠色的蛋白石正發出幽幽的光芒。
  不二周助走過來,倚在靠背上側目而視,「如此明顯的答案,千石副部長還懷疑嗎?」雖然他不確定手塚國光的答案,但基於肥水不留外人田的定律他還是決定先攘外再說。
  千石清純恢復理智,無謂地聳聳肩道,「那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他就算來個lucky約會又能如何?他瀟灑地走回座位上坐下,想著如何再續前緣,壓根就忘了他心目中的約會對像從一開始就明確的拒絕了。
  菊丸英二興致昂然地不錯眼珠,手中卻不忘拿出手機給搭檔大石轉播實況,標題就是——部長真的戀愛了……
  車子啟動,手塚國光拇指撫過墨綠色的蛋白石,……有男友……嗎?
  最後一輛巴士開走,市體育場門口終於恢復了安靜,當中一個孤零零的艷紅色身影分外明顯。
  晚風乍起,揚起了片片玫瑰花瓣,裝點出浪漫唯美的畫面。
  畫面的主角是有著「東方小公主」稱號的江崎香小姐。
  ——只是,無人欣賞。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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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王者歸來

  全國大賽開戰在即,手塚國光卻登上了前往熊本空港的班機。
  回日本之前,德國醫生已經確認他的肩傷完全康復了。可是,他最近的訓練還是出現了一些問題。例如,每當他遇到高吊球時,他總是感覺肩痛難忍,從而無法抬高左臂回球。
  下飛機轉公車。手塚國光的手中握著的是不動峰的橘桔平送來的熊本綜合病院的地址,他想他有必要再確認一下,是不是他的肩傷又復發了。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參加全國大賽!
  走在通往熊本綜合病院的道路上,才發現這裡同東京都相比並無太多差異,同樣的隨處都可看見公開的網球場。
  包括網球拍和網球。
  綠樹下,座椅上,紅色的球拍很是顯眼。
  手塚國光無法控制自己走近。扔球,揮拍,在他意識回攏之前他已經完成了整套的動作。他的生命裡如何能沒有網球……
  「球拍小偷,還給我,還給我……」連聲嬌喝,一個十多歲的女生揮舞著拳頭向他走來。
  手塚國光看向手裡的紅色球拍,她的?連忙送還回去,「抱歉,還給你。」
  女生愣住,喃喃自語,「這麼坦率?」
  也許是她是誤會了……想起剛才他的網球動作,女生直言,「小偷哥哥,你的網球打得很差啊。」
  手塚國光木然,只聽得那個女生再次問道,「外行人嗎?」
  這要他如何回答?
  女生高昂的聲音又起,「網球要這麼打——」
  高高躍起,大力揮拍,球出帽落。
  身手不錯!
  手塚國光無意間低頭發現一張紙,打開來,是一張校際網球賽的參賽報名表,舉辦學校是熊本第一小學,報名人——千歲美由紀。
  停下來撿帽子的千歲美由紀見狀,一把搶過報名表,惱怒警告,「不許看!」
  手塚國光不解,「以你的身手,應該晉級到比賽前列了吧?」
  千歲美由紀頓時頹喪,「第一場就輸了。」
  「啊?」為什麼?
  千歲美由紀有氣無力,垂著頭說道,「平時練習的話,我不會輸給任何人。只是……一到比賽,全身就不聽使喚……」
  「神經痙攣!」手塚國光給出答案。
  千歲美由紀訝然抬頭,「神經痙攣?」
  手塚國光詳加解釋,「就是極度緊張引起的肌肉萎縮,導致身體無法動彈的現象。」話落就想起了醫生的話,難道他也是如此嗎?
  一陣風吹過,手塚國光表情憂慮。
  千歲美由紀有些疑惑,不是她的問題嗎?為什麼他也如此憂慮?「小偷哥哥?」他也有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嗎?
  手塚國光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無法自拔,什麼時候拿起球拍與人對戰也不清楚了。
  是自己的原因嗎?
  是自己的恐懼心理才導致了如此嚴重的後果嗎?
  以至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獅子樂中學網球手也敢對他大聲叫囂嗎?
  他的尊嚴如何允許?
  高吊球出現,他用力向上躍起,準備大力扣殺,來搏回名聲。
  只是,肩部突然疼痛難忍,他挫敗地皺著眉頭落下。
  網球擦肩而過。
  他輸了!因為自己!
  「比賽結束,勝者大丸,六比零。」
  他居然輸得如此之慘。
  「全國級的也不過如此……」
  「他就是手塚國光嗎?」
  「真不敢相信……」
  噓聲四起,手塚國光大口喘著氣,撫上自己的左肩,不行嗎?他沒辦法克服嗎?
  千歲美由紀突然淚流滿面,聽這些人的意思,小偷哥哥本來是很厲害的不是嗎?只是受傷了才如此的……她怎麼能允許那麼驕傲的人落敗如此!
  舉起球拍,單手指敵,「我來!我來代替小偷哥哥比賽。」
  儘管氣勢驚人,手塚國光還是阻攔,「不行!」她看來不過是個小學生,如何能敵得過中學生?
  對方一眾人群也轟笑出聲,「別鬧了,小妹妹,我們可是把最有名的手塚國光擊敗了呢——」
  「咻」地一聲,網球擦臉而過,囂張的聲音嘎然而止。
  千歲美由紀怒斥出聲,「少囉嗦,比還是不比?」
  剛剛贏過一局的大丸出列,「啊哈,那就我來吧。」
  不過是一個小女生……他連全國級的手塚國光都擊敗了,又何懼這個只是氣勢驚人的小女生……就讓她也長長見識吧!
  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放棄的。
  「喂,放棄吧……」語氣委婉,神情卻是極度不屑。
  千歲美由紀咬牙,「絕不!」
  就算她疲於奔跑,只能算得上是招架,可她也不能放棄!
  她放棄了,就代表著小偷哥哥輸了,因此,她絕不放棄!
  就算被球打到受傷,她也不能放棄!
  手塚國光神情動容,他到底在做什麼?還不如一個孩子嗎?那個孩子尚且知道奮力抗爭,他卻在這裡自怨自艾?
  那他努力康復為什麼?他每日鍛煉又是為什麼?他的隊友,他的承諾,他的夢想……一切的一切,只是因為自己的心魔便要化為泡影嗎?
  網球呼嘯而來。
  棄背包,取戰拍,手塚國光迎風颯然而立。
  猶如橫刀立馬!
  眾人震驚。
  「好像克服神經痙攣了。」語氣冷靜低沉,他是那個青學帝王!
  千歲美由紀錯愕出聲,「……小偷哥哥,你的肩膀……」
  「看來和你的問題一樣呢。」手塚國光語帶調侃。
  冷眸倏緊,單手舉拍,手塚國光站出淵渟嶽峙的姿態,「這要謝謝你們了。」
  大丸譏笑,「還要耍帥——」
  砰!急速而來的網球砸到身後的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嗎?」大丸整整精神,依然故我,「……一時大意而已……」
  手塚國光表情冷傲,準備發球,「那就不要大意,全力以赴吧!」
  砰——砰——砰——
  網球或撞擊地面或撞擊牆壁無不發出震人心肺的聲音。
  千歲美由紀這才意識到他到底有多強大!
  手塚國光甩掉外衫,主動挑戰,「下一個,進球場來!」
  網球高高拋起……
  他是手塚國光!
  他是青學帝王!
  他八歲學球,十一歲獲得東京網球賽小學組全國單打冠軍;十二歲進入青學,手臂負傷;十三歲任網球部副部長,承諾打進全國大賽;十四歲任網球部部長,帶領隊友準備衝擊全國冠軍。
  他如何能被自己先擊倒!
  他是永遠不可戰勝的手塚國光!
  茶色頭髮,無框眼鏡,文弱的外表,磅礡的氣勢。
  小偷哥哥原來是手塚國光嗎?
  千歲美由紀笑得夢幻,呆望著頎長筆挺的身影漸行漸遠。
  她要加油才行!
  她也想要打出最棒的網球!
  ……在不久的將來,她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他並肩作戰!
  


☆、042  青學帝王

  八月二十三日,全國大賽最後的總決賽,是青學與立海大的冠軍之爭。
  比賽打響,單打三號第一個出場,是手塚國光對真田弦一郎。
  同樣的帝王將相,一出場便氣勢驚人。
  看台上,小志拽了拽小泉青葉的衣衫,「青姨,手塚哥哥這次也會贏的,對不對?」
  小泉青葉摸摸他的頭,「當然。」以比分看的話,那人會落後一球;可輸贏自在人心,誰又能說他不是贏了呢?
  小志又問,「那個真田哥哥看起來很厲害呢?」
  小泉青葉回給他一笑,「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難知如陰,不動如山,動如雷霆。」
  真田弦一郎,是劍道真田世家的准繼承人。比起網球來他更擅長的是劍道,這就決定了他沒辦法走網球職業賽的道路。
  坦白說,他比那個人還要老成持重不知變通,貫徹的是「常勝」的戒律。所以在這次比賽中,他才會以一球險勝。
  小志迷茫地搖頭,「聽不懂,青姨。」
  「沒關係的,等長大了以後會懂的。」
  為了能讓小志看清楚,小泉青葉特意買了靠前的位置。以他們現在的這個距離看過去,兩位對手的表情都一清二楚。
  這場單打勢均力敵,只初初對壘,便將場內氣氛推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一個是立海大當之無愧的霸權皇帝,一個是康復歸來實力莫測的青學帝王,誰勝誰負,不到比賽的最後一刻,誰能知曉?
  「立海大——立海大——」目標是三連冠的立海大啦啦隊喊聲震天。
  「青學——青學——」目標是全國冠軍的青學啦啦隊志氣高昂。
  小泉青葉草草環視了一下周圍,很快便收回了注意力。
  她討厭網球比賽,更討厭為了網球不顧一切的他!
  因為網球,他常年不在家;因為網球,他再難對其他的事物傾注多餘的精力!網球就是他的全部,是他心中的太陽。所以她才沒辦法得到一點點回應……
  細緻地拭去小志臉上因大聲吶喊而流下的汗水,小泉青葉目不斜視。
  如果不是小志一定堅持要來,如果不是其他的保育員奶奶都有事情脫不開身,她無論如何也不會第二次出現在球場上!
  這裡的人無不對網球激情四射甚至瘋狂執著,可對於她來說,只能會讓她更加清醒地想起她那失敗了十年的婚姻生活。
  她恨不得從此再也不入體育場,再也不看他的比賽!
  突然,掌聲雷動。她知道,第三單打結束了。
  小志頹然地縮到她的身邊,低聲喃喃,「手塚哥哥輸了。」
  小泉青葉拿水給他喝,剛剛的比賽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停止吶喊,「小美說,你昨日的書畫也沒有小美畫得好看。」福利院的孩子們,小美的好強心最盛,儘管只有五歲,但凡事總是喜歡和小志比個高低。
  小志不以為然地嘟嘴,「可下一次,我一定會比她畫得更好。」對上小美的挑釁,小志也從不示弱。
  小泉青葉好笑地點點他粉嘟嘟的小嘴,「那不就結了。」一次的輸贏又能代表什麼。
  她相信那個人比她要看得透徹,可還是忍不住去尋他的身影。
  球場上,手塚國光在不二周助的攙扶下才得以退場。
  像有感應似的,他一抬頭正對上小泉青葉尋過來的目光。
  他眸底深幽,她迅速撇頭。
  小志也看到了,友好地揮手,「手塚哥哥——」
  手塚國光隨意地擺了下手,轉身離場。
  小泉青葉開口詢問,「小志,你手塚哥哥的比賽結束了,接下來的還看嗎?」
  小志點頭,「當然,我要像手塚哥哥一樣什麼事情都做到最後。」
  好吧。小泉青葉表現了無言的支持。
  第二雙打,海堂薰和乾貞治對切原赤也和柳蓮二,青學棄權,又丟一局。
  第二單打,不二周助對仁王雅治,七比五得勝,為青學贏得了關鍵的一局。
  第一雙打,大石秀一郎和菊丸英二對丸井文太和胡狼桑原,黃金雙打優勢明顯,青學再得一局。
  如此,便剩下第一單打的越前龍馬對幸村精市來決定結果了。
  小志緊張地抓緊了她的衣衫,小泉青葉笑著安撫,「不必太介意結果,凡事盡力即可。」
  小志糾結著小臉抬頭,青姨總是這樣說,可是,「青姨不也說,凡事都要全力以赴地奔著目標前進嗎?」既然想達到目的,那又怎麼無視目標呢?
  小泉青葉撫額,不知如何解釋才能讓小朋友明白這個對他來說有些深奧的道理。
  這時,掌聲適時的響起。
  小志的注意力被引開,小泉青葉悄悄呼出一口氣,得救了。
  「越前龍馬——越前龍馬——」青學眾學子們心潮澎湃,高聲歡呼。
  結果出來了,青學的越前龍馬憑藉著天衣無縫之極限的領悟,突破了對手滅五感的網球束縛,從而戰勝了有著「常勝」美譽之稱的幸村精市。
  眾人一擁而上,將大功臣越前龍馬用力拋上了高空。
  小志也跟著蹦起來,「越前哥哥——越前哥哥——」
  小泉青葉站起來護在小志的旁邊,目光穿過重重人群,鎖定在那個茶色頭髮的背影上。
  她想,他必然在滿足而笑!
  那是她見過的唯一一張他笑著的照片!由乾貞治偷偷抓拍而成,後來作為結婚禮物於大婚當日送到了她的手中。
  她是在大婚的第二日整理禮品時發現的。那時她剛破身子,全身酸痛;而他已經身在德國了。照片上年少的他看起來志得意滿神采飛揚,眼底的笑意天真又清朗。
  更明顯的是,比他大婚當日的照片看起來還要幸福。
  其實,他和她並沒有拍結婚照之類的,因為婚禮實在是倉促又匆忙。如果不是母親堅持,以他的意思是登記合法之後就可以了。所以,新房的照片便是大婚當日臨時作為攝影師的不二周助抓拍的。
  照片上,她被他橫抱在胸前,一臉羞憤地埋首在他的頸間,他則一臉平淡,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情緒。
  事後,母親寬慰她說,這才是有擔當的人,端的是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當時她紅著臉就相信了。卻在十年後才覺悟,原來他那是不在乎。
  至少跟今日這張笑意盎然的照片比起來,是天壤之別。
  小泉青葉攏攏衣袖,目光哀傷。
  他到底是只在乎網球!所以即使要他斷腕自戕,他要也做個引燃隊友鬥志的英雄帝王!……
  良久,場下已經開始舉行頒獎儀式了。
  鮮艷的冠軍旗在他的手中迎風飄揚,眾人景仰。
  青學生眾,聲線統一,「手塚國光——手塚國光——」
  這一刻,他們不喊越前龍馬,也不喊青學校名,他們只想向他們的帝王奉上他們由衷的敬佩。
  儘管他自己的一戰失敗了,可是他堅韌不拔的精神才更深得人心。
  正是因為他在前方堅持不懈全力以赴,他的隊友們才百折不撓奮勇拚搏。
  而青學如今能夠第一次站到全國冠軍的位置,也全是因為他!
  他是當之無愧的青學帝王!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43  曖昧獻花

  閉幕式結束,興奮的人群依依不捨地緩慢散去。
  小志仰起喊得通紅的小臉請求,「青姨,我可以獻花給手塚哥哥嗎?」
  「好啊!」小泉青葉拉著小志的手向看台口臨時設立的賣花處走去。孩子們的要求,只要不涉及嬌縱的問題,她一概滿足。
  賣花處的老闆見有客上門,立刻熱情招呼,「同學,想要買什麼樣的花啊?」
  他身後的貨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一眼望去,只覺琳琅滿目,甚是耀眼。有熱情的玫瑰也有高雅的海芋,有大眾的百合也有稀少的墨蘭。種類之繁多,堪比外面大型的連鎖花店。
  小泉青葉纖手一指,「一束白色的波斯菊,輔以冠軍花就可以了。」
  「好咧!」賣花老闆手法純熟地開始包裝,「送給冠軍的青學隊吧?!這位同學倒是識貨。剛才好多人來買花,我第一個介紹的都是這大朵的波斯菊,高潔又華麗,最適合冠軍人選。偏偏大家不懂,愣是要一些火紅的玫瑰什麼的,我還為這波斯菊可惜了好一會兒呢。沒想到,這最後倒遇上了真正懂花的人了……」
  懂花嗎?不,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花。她只是瞭解相處了十年的他——那人獨愛白色的大朵波斯菊。
  小泉青葉鬆開小志的手,準備拿錢。
  小志不安分地左顧右盼,終於給他瞄到了正在退場出來的手塚國光眾人。他立即向心中的英雄跑過去,「手塚哥哥——手塚哥哥——」
  周圍簇擁著的粉絲團聞聲為這個最小的粉絲讓出一條小道。
  小志奔跑而過,粉絲團又重新圍攏。
  小泉青葉沒能來得及抓回他,只好快速付完錢抱著花束隨後追上。
  手塚國光彎腰抱起撲過來的小志。
  小志親膩地攀上手塚國光的肩膀,「手塚哥哥最棒了!」
  「謝謝!」手塚國光柔和了眼神,「你青姨呢?」
  「在那——」小志反身指向身後。
  「借過——借過——」小泉青葉禮貌地徵得允許之後才穿越而過。
  大束華麗的波斯菊,讓一身素衣的她看來明麗異常。
  眾人驚艷,看慣了熱情似火的啦啦隊女生之後,突然覺得柔美雅致的氣質女子才是王道。
  手塚國光一時恍然,無意識地勾勒唇角,揚起完美的弧度。
  萬眾矚目,小泉青葉斂目走近。如此情況,如果將花束遞給小志後再轉送給手塚國光,好像有些失禮……
  雙手前遞,她將花束送到他的胸前,抬眉迎上他的明眸,「手塚,辛苦了。」她不說祝賀,相信他也不缺恭維之辭。
  「謝謝。」手塚國光沒有放下小志,只是騰出一隻手來接花。她沒說祝賀的話,只柔聲問候,貼心得像傍晚令人舒適的微風。
  乾貞治舉著攝像機藉機錄下最溫馨的時刻。
  一向冰冷的男子,此刻卻笑意染眸;旁邊是嫻靜素雅的女子,眉斂風華;中間是興奮不已的八歲孩童,偎在兩人之間笑得一臉幸福。
  菊丸英二碰碰大石秀一郎的手臂,提醒他注意。
  大石秀一郎領會,難道情侶一事確定屬實?
  桃城武對著越前龍馬一番擠眉弄眼,被越前龍馬撇頭無視。
  河村隆茫然地抓頭。
  海堂薰紅著臉不敢細看。
  江崎香捧著大把的玫瑰趕到,被不二周助暗中示意的粉絲團擋在了外圍。
  龍崎教練也對情侶手機一事略有耳聞,上前搭話,「小泉小姐,這冠軍細究起來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呢!」她指的是四月的回禮。
  手塚國光則想起初見時她毫不留情的犀利之辭。
  小泉青葉低眉順目,「不敢當。」事實是,如果不是小志堅持要求,她是一定不會主動上門的。
  龍崎教練笑得詭異,「小泉小姐客氣了。俗話說,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去慶祝吧?」
  「這——」小泉青葉想著如何拒絕才不算失禮。
  龍崎教練聲音又起,這次卻是對著小志,「小志,我可以請你參加我們的慶功宴嗎?」
  小泉青葉瞬間抬頭。
  龍崎教練衝她眨眼,借力打力不是只有她會。既然她能為小志登門拜訪,那麼她也一定會為小志心甘應邀。
  小志毫不猶豫地同意,「太好了,我要去。」
  小泉青葉暗自吞下已經想好的推脫之辭。如果是龍崎教練有心設計,她也只能承受,畢竟四月是她放肆在先。
  手塚國光放下小志,開始疏散追逐的人群。
  小泉青葉躲到無人的地方電話告知秋山院長,小志會在今晚留宿她那,然後明早回去。
  於是,龍崎教練開車帶走了一年級的五個小跟班,小泉青葉帶著小志開車跟在後面,網球部的正選們則統一登上公車,目的地:河村家的壽司店。
  河村隆的父親是一個憨厚溫和的人,各種上好的壽司在眾人趕到後就開始毫不吝嗇地一盤盤往餐桌上端。
  吧檯處,龍崎教練不好意思地開口,「這次又要讓您破費了。」每一次聚餐河村父親都拒不收費,又每每不讓他們改換地點。
  河村父親送完壽司回到吧檯內側,「龍崎教練說的是什麼話,您能把阿隆帶到全國大賽的賽場上,又豈是一頓壽司就能報答的?」
  龍崎教練自豪地一笑,「說到底都是孩子們爭氣,我做了什麼?不過是監督他們按時打球而已。說到功勞,要算手塚最大了。要謝也得謝他。」
  河村父親將手裡剛剛做好的鮭魚壽司送到手塚國光的餐碟裡,「我家阿隆麻煩手塚部長了。」他知道自己家的兒子除了力氣並沒有多少天賦。
  手塚國光連忙傾身施禮,「您太客氣了,有河村在我們才是受益良多。」
  小志盯著手塚國光盤裡的鮭魚壽司,表情垂涎。
  河村父親見狀立刻又做好一個遞了過去,「小朋友,這個給你。」
  小志送上大大的笑臉,「謝謝伯伯。」隨即,笑臉被一口吞下的壽司撐得變了形,甚是可愛。
  河村父親失笑。
  小泉青葉拿起紙巾擦掉小志嘴邊的醬汁,對著河村父親致歉,「失禮了。」
  「不會不會。」河村父親擺手,「小孩子這樣才可愛。」語罷看向龍崎教練,「這位小姐倒是個新面孔,不知是——?」剛才只忙著招呼得勝歸來的孩子們吃壽司了,一時沒注意來了個面生的。
  嘈雜的環境突然安靜下來,眾人進食的動作不停,耳朵卻一個個豎得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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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週一至週五每天上午八點更文。
  


☆、044  放肆一吻

  這個問題?「呃——」龍崎教練發出無意義的單音,眼神示意手塚國光回答。
  河村父親疑惑的目光又轉向手塚國光,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嗎?
  眾人側目。
  手塚國光放下水杯,「我的校外朋友,小泉青葉。」
  眾人撇嘴。
  河村父親「哦」地應了一聲,並沒覺出任何不妥。這個手塚部長看起來成熟穩重,上次自己還把他誤認為教練了呢。這樣的人,有校外的朋友也不意外。
  小泉青葉起身行禮,「河村叔叔,打擾了。」
  河村父親衝她寬厚地笑,「別客氣,請盡情享用吧。」
  「是。」小泉青葉復又坐下,卻不急著自己食用,而是繼續照顧小志進食。
  手塚國光給小志送上一杯水,看一眼小泉青葉不曾動過的餐碟,輕描淡寫地出聲,「河村爸爸的手藝不錯,你不妨品嚐一下。」
  「好的。」小泉青葉收回手臂取了一塊蘿蔔壽司放入嘴中。
  眾人偷笑,部長好體貼,小泉小姐好溫順。
  桃城武最先沉不住氣,「小泉學姐——」,引來關注的目光後又嘿嘿一笑,「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手塚國光手一頓。
  小泉青葉淺淺一笑,點頭同意,「可以。」她現在的身份確算得上是他們的學姐。
  桃城武撓撓頭,「聽說學姐擁有最新的松下限量版手機,我可以看看嗎?」順便看看是不是真的同部長一樣鑲嵌了墨綠色的蛋白石。
  手塚國光厲眼掃過去。
  奈何被八卦沖斥了頭腦的桃城武視若無睹。
  小泉青葉揚起大方的笑,「當然可以。」
  眾人哄起,快——快——
  小泉青葉從容地自拎包中拿出手機,呈在掌心,向前一伸,「諾,看吧。」
  顏色:白色——對!
  品牌:松下——對!
  墨綠色的蛋白石——沒有!
  眾人訝然。
  難道是在手機底部?桃城武離席接過小泉青葉掌心的手機,翻來覆去細細審察,也沒有發現傳說中的墨綠蛋白石。
  「沒有啊——」桃城武半轉過身子揚揚手機,偷偷向學長們詢問。
  手塚國光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她換了手機?
  菊丸英二一躍而起,明確指正:「這不是上次那支手機!」
  不二周助收斂了笑容,她什麼意思?
  小泉青葉低頭繼續喝水,當沒看見眾人各異的神色。
  乾貞治推推眼鏡,「桃城,既然看過了,就還給學姐吧。」這個女生還真是滴水不漏。
  桃城武訕訕地還回手機,臨走時偷瞄到部長陰沉的臉色,心下警鈴大作:慘了,他又要被罰了……
  龍崎教練心似明鏡,少男少女們的感情真是撲朔迷離啊!
  河村父親無法感應暗湧的波濤,仍然熱情招呼,「快吃快吃,新的壽司又來嘍!」
  越前龍馬這次第一個拿到,又因為無人爭搶而悻悻地放下。學長們怎麼了?突然一副霜打的茄子樣。
  整頓慶功宴,唯一個從頭high到尾的也只有小志了。甚至在結束的時候已經睡著了。
  河村家壽司店的門口。
  龍崎教練向河村父親告別後,帶著五個一年級跟班率先開車離去了。
  桃城武和越前龍馬打鬧著走遠。
  乾貞治拍拍手塚國光的肩膀,和海堂薰結伴而行。
  菊丸英二和大石秀一郎相攜離開。
  不二周助深看了一眼小泉青葉,卻未發一言獨自走了。
  手塚國光抱著睡在肩頭的小志和河村父親打過招呼後,坐入了小泉青葉的車子。
  小泉青葉右手捧花,左手拿著兩個人的包坐進前座。
  回家路上,車內靜謐的嚇人。
  小泉青葉坐在駕駛座上,極力鎮定。自己為自己打氣,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已經準備好充分合理的理由了,也不用怕他質問……
  到了世谷高層公寓,手塚國光一路把小志抱入了小泉青葉的臥室。
  小泉青葉給小志蓋好被子,順便把他身上用來遮蓋的手塚國光的外套拿給本人。
  「送我。」手塚國光穿上外套就往外走,在門口不忘抓起他的網球包和他的波斯菊。
  聲音平板,聽不出來有什麼額外的情緒。
  小泉青葉不是滋味地跟在後面,她居然產生了一絲心虛的感覺。
  電梯門口雙雙站定。
  一個電梯剛從七樓上去,另一個在頂樓處閃燈。
  「手機為什麼換了?」質問聲起。
  「前幾天一不小心摔壞了,就又換了一個新的。」
  語速流利順暢,怎麼聽都像是提前準備好的答案。
  「你——」手塚國光剛要繼續追問,拐角處傳來聲音,似有人過來。
  他眸子一沉,出手如電,右手攬過她的腰肢,一個旋身就閃入了安全樓梯間。
  小泉青葉根本不及反應,身體已撞到牆壁,緊接著頭部就慣性向後仰去。
  她閉起眼睛等待疼痛傳來,但,沒有……她的後腦落入了他溫熱的左手掌心!
  她驚醒睜眼,正好對上他幽深莫測的雙眸——關鍵一刻,他舍下了從不離身的網球包和至愛的波斯菊,單手救她?
  手塚國光鎖定她的雙眼,「說,為什麼換了手機?」問題依舊。
  「因為壞了所以換了。」答案依舊。
  好,很好。她認為他會相信嗎?手塚國光的眼底竄上小簇的火花。
  「為什麼知道我左臂負傷?」
  「聽人說的。」
  「為什麼會專業推拿?」
  「為祖父學的。」
  「為什麼知道我家的位置?」
  「曾經路過看見的。」
  「為什麼知道蘋果汁?」
  「無意撞上的。」
  「為什麼選擇波斯菊?」
  「老闆推薦的。」
  ……
  一問一答,他問的中肯,她答的流利。
  小泉青葉歪頭看向下層樓梯,不去理會他劇烈起伏的胸膛。
  手塚國光氣急,收緊右臂,她居然早就準備好了答案。
  小泉青葉掙扎,「放開我,你這樣太失禮了。」
  手塚國光不為所動,她在十字路口攀緊他的脖子時她怎麼不說失禮?她在醫院主動牽他的手時她怎麼不說失禮?他在她的腿上一睡就是一下午時她怎麼不說失禮?
  小泉青葉擰眉,直拳狠出,正中他的左肩,「放開!」他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質問她?
  「絲——」手塚國光條件反射發出低呼。
  小泉青葉慌忙收回就要再次行兇的力道。
  手塚國光劍眉一挑,沒有錯過她的轉變,「如果你不給我合理的答案,我呀,就——不——放——」
  無賴!小泉青葉咬牙,口不擇言,「你不放?你不放?你有什麼理由不放?你問的問題我已經回答清楚了,合不合理也不是你說了就算的。況且,我跟你有什麼關係啊,你有什麼立場不放?啊?你說啊,你有什麼資格——」
  叫囂的氣憤終止於他冰冷的薄唇——她被禁聲了,以他的唇!
  雙唇相接,近在咫尺的距離,兩個人同時大睜著雙眼,數得清彼此的睫毛。
  「唔——」她羞急欲斥,舌頭卻滑過他的唇瓣。
  像有電流吸引,手塚國光探舌就追。
  如旭陽,暖暖的;如甘泉,甜甜的;如微風,淡淡的;如雨露,潤潤的……手塚國光閉起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這陌生又幸福的感官之中。
  她切合在他的懷抱裡,如渾然天成。
  他不放手!絕對不會放手!
  如果她說他沒有資格,那麼他便自己創造一個資格,例如,她的男友!
  


☆、045  交往好嗎

  鼻腔間充斥著熟悉的茶香,小泉青葉在不容反抗的禁錮中軟了身子,星眸半掩。
  是他呀!她癡戀了十年的夫啊!
  她明著為祖父學推拿,實則念念不忘他的肩傷;他的配餐飲品永遠只是鮮搾的蘋果汁;她不愛花卻在自家的後園種滿白色的波斯菊……
  耳鬢廝磨唇齒相依!
  像是終於覺得夠了,手塚國光才離開她的唇瓣,將她的頭按壓在自己的肩頸處,聽她低低喘息。
  小泉青葉茫然失措,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行為總是和心思背道而馳。
  手塚國光伸手把她遮住臉頰的碎發挽到耳後,露出光潔瑩潤的耳垂,上面空無一物,「你沒穿耳孔?」
  聲音沙啞卻悅耳,並且微帶笑意。
  小泉青葉一怔,隨即回答,「沒。」她很珍惜這副以命相護的軀殼,自然不願人為損傷。
  「真好。」他不喜歡那些穿了耳洞的女子,自然的才是美好的,不是嗎?手塚國光的左手停在她的耳垂處,細細撫摸,「和我交往,好嗎?」
  小泉青葉驀然抬頭,就要拒絕。
  手塚國光正好整以瑕,邪笑相對,目光如炬的落在她紅艷的唇瓣上,似是期待她開口說不。他一向不會輕易相信他人的說辭,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親身感受到的。
  如果她敢昧著心說謊話,他不介意以他的方式懲罰……畢竟,一次的教訓很容易就被遺忘,他秉持著帝王的作派非常願意讓她印象深刻……況且,他剛剛食髓知味,再想品嚐總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吧……
  小泉青葉及時改口,「給我時間考慮。」
  手塚國光惋惜地輕歎一聲,太過通透了也不好啊……左手拇指動作不停,為她滑嫩的肌膚觸感暗暗稱奇,女生都這樣嗎?
  小泉青葉偏頭,抗拒這形同調戲的動作,「我還沒答應呢?」耳垂火燒似的發燙,這個無賴!
  手塚國光滿意得看到她的耳垂由白轉紅,有反應就好,他不在乎多等一段時間,但也不能時間太長,「三天。」
  小泉青葉雙手力推,退出他的懷抱,「好,三天就三天。」三天的時間足夠她找到合適的理由來拒絕了。
  沒有了溫軟的觸感,他失落地將雙手垂下,今天就暫時放過她。
  手塚國光復又彎身抱起花,拎過包,信步走下樓梯,在低她一層的位置又回過身來,「我,不接受拒絕!」
  「你——」小泉青葉瞠目。
  手塚國光心情愉悅地加快腳步,「回去吧,我到家後會打給你的。」揮揮手,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間,再也看不見了。
  小泉青葉揉揉眉心向回走,這下她要怎麼辦?
  她熟悉他的冷情,能察覺他平板面容下隱藏的心思,可她從未遇到過他如此無賴的情況——而這在那一世,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呢?
  她的答案雖然荒謬但絕對也說得過去。人生本來就是由無數意外巧合拼湊而成的,她不也是這麼意外巧合地就來到這裡了嗎?她自問她的每一個答案都絕對合乎情理。
  但是,為什麼他就那麼不能相信呢?
  就因為她接受了那暗含曖昧的情侶手機嗎?可她也換了呀。
  就在她得知了手機的含意後,第一時間就換了新手機。無論那是母親的授意還是他的默許,她都希望在他看到她的新手機後就明白她無意牽扯的意思。
  其實,在今天桃城武提出觀看手機的要求時,她是滿意的,滿意桃城武給了她一個公開的機會。否則她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能讓他不著痕跡地發現她的新手機呢?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效果恰恰相反。他無視她的拒絕,居然直言交往。
  交往?哈,交往?
  怎麼交往?
  他們之間相差四歲,而且是她年長。難道他早熟到比較青睞大齡姐姐嗎?況且,他以後的事業是在德國,他是想和她來一場遠距離交往嗎?這些問題他考慮過嗎?還是,他考慮過了,卻盲目自信到他可以克服任何問題?
  黑暗的客廳裡,小泉青葉靜靜地窩在沙發上,茫亂地抓不住任何思緒。
  手機響起時,她還一頭霧水的搞不清楚狀況。
  來電顯示——手塚國光。
  小泉青葉顫抖著按下接聽鍵,「你好。」聲似蚊蠅。
  那廂傳來舒潤的聲音,「是我,還沒睡嗎?」
  「……沒。」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
  「在想我嗎?」
  輕浮的話脫口而來。
  「你——,你……說什麼?」她難以置信,以為幻聽。
  「呵呵,」低沉的笑聲傳來,「我說,你是因為想著我的話才無法入睡嗎?」
  話沒聽錯,聲音也對。
  小泉青葉將手機拿到眼前端詳:來顯沒壞,那麼是哪兒出了錯?她一時噎住,無法適應他突來的調情。
  那人像是非常滿意她沉默不語的狀態,因為再次傳來的聲音更顯輕快了許多,「我很期待三日後的答案。」
  「……」她無法恢復神智。
  「好了,你早點休息。晚安。」那人收線掛斷。
  手機聽筒內傳來「嘟嘟」的掛機聲,她才囁嚅出聲,「晚——安。」
  他是認真的!
  他說和他交往!
  他說他不接受拒絕!
  咚咚咚,咚咚咚,她的心快要跳出她的胸口!
  他是手塚國光!
  他是青學帝王!
  他……喜歡她?
  喜歡她什麼?
  外貌?不夠美麗。
  性情?不夠明朗。
  韶華?已經遠逝。
  自問自答,她自卑得洩氣。
  她已不是青葉,不是他的命中注定。
  她再世為人,名叫小泉。
  這是不是說明她會是他沒有結果的一時之戀?畢竟那一世,她從來沒有從任何人的嘴裡聽說過小泉這個名字。是她已經香消玉殞,還是他已經淡忘了他曾經年少癡狂的歲月?
  小泉青葉踉蹌著起身回屋,她想她今天沒有辦法理清思緒。也許睡上一覺能讓她頭腦清楚……
  反手關門,她沒有去看門後的飛鏢板。
  小志正在床上睡得香甜又磁實。
  小泉青葉輕輕地躺過去,卻久久沒有睡意,又坐起來靠在床頭,然後伸手從床頭櫃裡取出了那款藏起來的情侶手機。
  墨綠色的蛋白石在昏黃的床頭燈的照耀下,靜謐幽然。
  在剛拿到手機時,她就應該明白,誰會無緣無故地在手機上鑲嵌蛋白石呢,而且還是他所屬的墨綠誕生石?
  只不過當時她過於在意母親和祖父的出現了,一時倒也忘了追究手機的緣由。而當她從菊丸英二等人誇張的表情中驚覺時,她立刻就果斷地換了手機。
  他可以在初見她的手機時故作糊塗佯裝不知,她卻不願讓自己陷入丁點兒曖昧不明中。
  也許,是她過於急切了,傷了他男性的自尊?讓他誤認為她是欲迎還拒?不然,他怎麼會突然提出交往?
  他們之間不曾約過會,不曾談過心。她對他的瞭解來自上一世的十年相處,他則應該對她一無所知。又何談交往?
  哼——小泉青葉嗤笑出聲。
  她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為了一個十四歲少年一時情動之話就亂了分寸!真是丟臉丟到另一世了!
  小泉青葉雙手狠拍臉頰,陡然清醒!
  說什麼交往,他甚至不曾告白過!他的真心何在?
  還不接受拒絕?他以為他只要一招手,她就應該像水蛭一樣吸附而上嗎?
  笑話!別說他目中無人,就算他眼中有她,屬意於她,成不成的也得她點了頭才行!
  再活一世,她已經不是那個對他惟命是從的妻。這一世,她要做小泉,只為孩子而活!
  手機放回,順手拿出一瓶助眠口服液喝下,然後關燈睡覺!
  小泉青葉將小志的身子摟在懷裡,滿足地閉眼。
  夜幕掛起,人們睡去。帶著一天的遭遇,或喜悅,或憂傷,或憧憬,或厭倦。待到東方發白,仍要勇敢出發!也許重複昨天,也許從頭開始。想要隨心所欲的生活,絕不可能像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說話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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