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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重生網王遇前夫》作者:泉青葉【完結+番外】

☆、046  八卦之家

  第二天早晨五點,手塚國光醒來。
  比他十幾年來固定的起床時間整整早了一個小時。
  只因一夜好眠。
  儘管昨日的冠軍之戰讓他幾乎虛脫,可他一早醒來卻半點疲憊也無,甚至覺得精力更加充沛。他想,如果現在讓他再和真田弦一郎大戰一場的話,他也絕對不會不能勝任。
  手塚國光換下浴衣改穿運動服,開始出門做跑步訓練。即便他剛剛帶領大家斬獲全國冠軍,他也不會懈怠。
  既然已經清醒再無睡意,不如起早鍛煉。不浪費時間是他眾多原則之一。
  而且經過昨日一戰,他認為有必要再次提高他的體力和耐力。下一次對戰時,他才不會因此再敗一回。
  做完跑步訓練,然後是揮拍練習。
  最基本的訓練,同時也是最有效的訓練,是他之所以能保持絕佳控球力的決竅。
  練完左手,又換右手。
  均衡發展,對目前的他來說至關重要。如果再遇勁敵,他的左臂必定還會再次承受過重的負擔。他無法減輕,就只能轉移。
  有了左手的成功範例,他右手的成功之時指日可待。
  每隻手兩百下揮拍。
  他對自己比對別人還要嚴格,甚至殘忍。
  也許他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別人會說是因為他的天賦。可他自己知道,論天賦,他甚至比不上不二周助,更別說有著良好遺傳基因的越前龍馬了。他引以為傲的只有自己無與倫比的堅強意志!
  在德國療養期間,他見多了天賦異稟的網球之星,就更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不努力,結果一樣不會成功。想要一直走下去,就一定要努力拚搏堅持到底。過程也許艱辛,精神也許壓抑,但想要成功,就得全部承擔。
  他是公認的青學帝王,可他並不滿足。在去過德國之後,他想要站到更高的顛峰。他不想下次再在球場上讓她看到他失利的一次!
  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失敗了,但他還是覺得如果他身上有著明顯戰勝的光環,他可能會在她的面前更自傲一些!
  一個小時的加強訓練完成,手塚國光回房洗澡換衣。
  當手塚彩菜敲門進來時,他正站在鏡子前擦拭頭髮。
  一進門,手塚彩菜就直奔書桌上的鮮花,「呀,好漂亮的波斯菊!」
  大束的白色波斯菊,因為賣花老闆細心綁縛在根部的水分袋而鮮活無比。一夜過去,仍然嬌艷欲滴。
  手塚國光收起毛巾掛在衣架上,昨晚回來的有些晚,是父親在等門,他也就沒有打擾母親。
  手塚彩菜抱起大束的波斯菊,倚在桌旁,眼冒金光,「冠軍禮物?」昨晚丈夫就告訴她兒子抱了大束的花回來,如果不是想要累了一天的兒子安心休息,她早在昨晚就殺過來一探究竟了。
  不過,今天早早過來也不算遺憾。
  手塚國光把梅子泡入茶中,「是。」表情些微地羞赧,想起了那個送花的人。
  手塚彩菜眼珠一轉,笑得瞭然,「青葉送的?」
  唯一一個能引起兒子心緒的女子非青葉莫屬。
  「啊。」手塚國光扭頭喝茶,避過母親探視的目光。
  他還沒有準備好向母親坦白,雖然母親的心意一覽無餘。
  「哦——」手塚彩菜悠悠地拉長尾音。
  「……」手塚國光無語,溫柔的母親此刻有些像八卦的隊友。
  手塚彩菜不理他的彆扭,抱花就向外走。
  手塚國光慌忙側身擋住她的去路,「母親,我的花……」
  雖然不敬,他還是鎮定提醒母親將花放下。他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了,但是第一次收到中意的花,而且是他所中意之人送的,他不能讓母親拿走。
  手塚彩菜暗笑,停住步子,「媽媽很喜歡這花。」
  「……」手塚國光汗顏,他也喜歡。
  繼續逗他,「媽媽很長時間都沒收到花了。」
  「……」好吧,他會轉告父親的。但這花不行,手塚國光堅持站定不動身子。
  手塚彩菜一把推開他就向外走,怕再繼續下去會憋成內傷。「我幫你拿個花瓶裝起來。」
  手塚國光鬆了一口氣,「謝謝母親。」
  手塚彩菜關門後,復又探頭進來,「兒子,做得不錯!」
  手塚國光黑線,是說他拿到冠軍,還是說他得到鮮花?
  早飯時間,老中小三座冰山圍桌而坐,但氣氛詳和。
  手塚國一目露滿意。
  手塚國晴頻頻點頭。
  手塚國光神清氣爽,前額明亮。
  手塚彩菜提醒他多吃些肉,他一反常態乖乖聽從。
  他確實有些瘦,體力也會受限……她更是!想起她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他微微蹙眉:最近母親不是總給她燉補品嗎?她都補哪兒了?……腦子?所以才提前準備了那麼多荒謬的答案?
  手塚彩菜注意到兒子的異樣,「怎麼?肉味不對?」
  手塚國光搖頭,「沒有,很好吃。」
  手塚彩菜突然提問,「青葉送你花時表白了嗎?」
  手塚國一掃了孫子一眼。
  手塚國晴停下了進食的動作。
  手塚國光額際一抽,「沒有!」母親這是在懲罰他早晨的不敬嗎?
  手塚彩菜一臉的不信,看他那暗含春意的小樣兒,鬼才相信沒有。
  手塚國晴清咳一聲,「國光,不能說謊!」
  手塚國光放下碗筷,「是。」
  手塚彩菜得到丈夫的助力,再次得意發問,「那到底表白沒有?」
  手塚國光硬著頭皮回答,「沒有。」因為表白的是他。
  「真的嗎?既然能送花,就證明有那個意思。可是,那麼好的氣氛,青葉怎麼就沒有表白呢?……」手塚彩菜喃喃自語,表情惋惜。
  手塚國一發話,「國光,不要大意。」
  手塚國光雙手垂下,態度誠懇,「是。」
  「好了,我吃飽要上班了。」手塚國晴站起來說道。
  手塚國光抬眼看向父親,「母親今早說很長時間沒有收到花了。」
  聲音平板,不帶任何私人感情——他是嚴肅的新聞報告者。
  手塚彩菜錯愕地停止自語。
  手塚國晴一滯,隨即開口,「知道了,彩菜。」
  手塚國晴拿起公文包,走到玄關處又回頭,表情促狹,「彩菜,其實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說?說什麼?手塚彩菜傻呆著回不過神來。
  手塚國一不發一言,雙手負在背後上樓了。
  手塚國光繼續吃他未完的早飯,突然覺得食慾大好。
  而當手塚彩菜慢慢回神時,餐廳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切!手塚彩菜嗤之以鼻,一個兩個都知道作弄她。
  最近真是因為青葉太過興奮了,都快忘了兒子睚眥必報的腹黑本性了。不過,她也不是好惹的!
  她是誰?她是手塚國光的母親!
  手塚國光是誰?那是青學的一代帝王!
  而她,就是皇太后!
  真有意思,皇太后是那麼好作弄的嗎?!
  


☆、047  首次失約

  嘩嘩嘩。
  手塚彩菜把水流開到最大,用全身的力氣使勁刷著碗筷。
  不告訴她?不告訴她,她就沒辦法知道了嗎?昨天那麼大的場合,總不能是青葉偷偷地送花給他的吧?見證的總有那麼一兩個人吧?
  只是,她要從誰那裡下手好呢?
  不二周助?那孩子太狡猾,不好下手!乾貞治?那孩子倒是八卦到無所不知,只是太護短,並不一定會如實告知!菊丸英二?大石秀一郎?一個天真,一個誇張,不是好的勾通對象!河村隆?……直接略過!再有就是二年級或一年級的小鬼頭,一個兩個全都不靠譜。……
  那麼還能有誰跟在旁邊有幸遇見呢?……
  手塚彩菜以手捶頭,把腦前的劉海兒打了個浸透。
  ——啊呀,還有龍崎教練!
  她終於想起了最合適的人選!昨天,龍崎教練一定從頭跟到尾了,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手塚彩菜迅速脫下塑膠手套,風風火火地就奔電話而去!
  電話響起時,龍崎教練正在學校的辦公室和手塚國光總結比賽經驗。
  龍崎教練把手裡的資料暫時放下,接起電話,「你好,我是龍崎堇。」
  手塚彩菜首先客氣道謝,「龍崎教練,我是國光的母親。非常感謝您的教導,才能讓孩子們拿下全國冠軍。」
  龍崎教練自豪地接話,「手塚夫人,您太客氣了,其實都是孩子們爭氣。」
  手塚國光寫字的筆突停,是母親!
  手塚彩菜笑著拉話茬兒,「那也是您教導的好。」
  龍崎教練「呵呵」直笑,自打冠軍到手以後,她的電話都快接到爆了,感謝的話那是一蘿筐一蘿筐的來呀。最令人無奈的是,她還是聽不夠!
  手塚國光不動聲色,側耳靜聽。
  手塚彩菜終於說起正題,「聽說青葉那孩子昨天當眾獻花了?」
  龍崎教練撇一眼旁邊的手塚國光,狀似不經意地扭過身背對他,小聲回道,「是呀,確實是當眾獻的。」
  手塚彩菜立刻心跳加速,「那就沒說點兒什麼?」
  龍崎教練遲疑地想了一下,「說什麼……好像是只說了一句辛苦了。」
  「就這一句?您確定?」手塚彩菜有些失望。
  龍崎教練肯定地再次說道,「確定,是說了這一句。」
  「這樣啊——」手塚彩菜皺皺眉頭,非常不解。那為什麼兒子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一看就是有好事發生!如果不是表白的話,那又是什麼呢?
  手塚彩菜疑惑著掛了電話。
  龍崎教練想跟她提及昨夜慶功宴的事情,可是,還沒來得及說掛機的聲音已經傳來。她只得作罷,一回身,手塚國光正表情嚴肅地看著她。
  龍崎教練尷尬得扯動嘴角,「你母親,就電話來感謝一下。」
  「啊。」手塚國光復又低下頭去繼續總結,母親還真是無孔不入。不過,這次看在她也有功的份上就算了。
  咦?沒反應。他不是一向反對家長插手他的私事嗎?這一次……龍崎教練浮起八卦的笑,「咳咳,手塚,你昨晚把小泉小姐安全送到家了嗎?」
  「啊。」手塚國光頭也沒抬。
  「那你就沒追究她為什麼換了手機的事?」
  手塚國光抬眉看向龍崎教練,她都知道了?
  龍崎教練聳聳肩,青學網球部最大的特點就是八卦,他還沒覺悟嗎?
  手塚國光垂下眼瞼,「沒。」
  「沒?你為什麼沒有追究?」龍崎教練一急,聲量不禁提高。
  手塚眉頭一緊,當沒聽見。這個問題有些過了,他可以不回答。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事情,相信她也不會亂說。
  「你——」龍崎教練剛想再挖一點,以好和手塚彩菜互能有無時,電話再一次響起。
  龍崎教練只得先放棄,接起電話,「你好,我是龍崎堇。」
  那廂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好,龍崎教練,我是四天寶寺的渡邊修。」
  龍崎教練熱情招呼,「你好呀,渡邊教練。」
  手塚國光表情恢復平靜。
  渡邊修直接說明來意,「我們四天寶寺想邀請貴校全體網球成員來大阪進行一場練習賽,不知龍崎教練意下如何?」
  龍崎教練沉吟了一下,「合宿練習賽嗎?……那麼你想什麼時間開始?」
  手塚國光聞言仔細傾聽。
  渡邊修回答,「最好是利用暑假的這最後幾天。」
  也對,不然九月開學後實在不適合大規模合宿集訓。龍崎教練撐著頭又問,「那為期幾天呢?」
  渡邊修拿著早已安排好的日程表說道,「四天吧。第一天混合對抗賽,第二天自由活動,第三天一、二年級對抗練習,第四天返程。」
  聽起來不錯,龍崎教練頻頻點頭,「那住宿安排呢?」
  渡邊修吐出一口煙霧,「我們負責。」
  龍崎教練同意,「好,就這樣吧。」
  三年級的學生即將畢業,九月開學後,主要精力將會放在畢業考試上。這網球部的主力將會全部變成一二年級的學生,而他們想要得到手塚國光等學長們的教導也只能利用暑假的這最後幾天了。
  龍崎教練放下電話,向手塚國光轉達了渡邊教練的意思。
  手塚國光沒有異意,剛才的電話他也大概聽到了,對兩位教練的安排完全同意。
  龍崎教練做下最後決定,「今天上午我們做完總結後,下午就通知全體隊員明天各自帶上行李,到大阪四天寶寺中學參加為期四天的合宿訓練。」
  「沒問題,」手塚國光補充道,「集合時間就定在明早七點整,地點就在東京新幹線的入站口。稍後,我會電話預訂明早開往大阪的往返車票。」
  「好,就這麼辦。」
  決定做下,接下來便是各自忙碌。
  手塚國光做完總結,又開始列下未來四天的計劃表。
  網球部全體成員一共三十四人,除去三年級的六位正選,剩下的全部是一二年級的學生,而其中有大賽經驗的不過桃城武和海堂薰兩個人。當然還有越前龍馬,只是他現在已經身赴紐約了……情況不太好啊。
  如此一來,明年的衛冕之戰形勢嚴峻!……看來他需要利用這次合宿集訓來磨練一下即將接下網球部的桃城武和海堂薰二人,他們必須明白只有團結才能完勝。
  晚上七點,手塚國光做完了所有的準備工作才離開學校。
  他將網球包背上右肩,然後習慣性將右手置入褲袋,在碰到手機時突然想起了那個中意的人。
  此時,她在做什麼……
  牽念突然襲來,且勢如破竹,他毫無防備,陣亡得心甘情願。
  本來和她已經有了三日之約的,卻因臨時的邀請集訓而不得不向後順延。……當然,他也可以不順延,在到期之時電話得知答案也是一樣;可他並不想如此輕率,他想當面聽她說。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了她家樓下。
  手塚國光仰頭看向七樓的位置,這個時候登門打擾似乎有些不合適。畢竟昨晚他剛剛說了給她時間考慮的話,那麼現在他就應該說到做到暫時給她獨立準備的空間。
  懊惱突然湧上心頭,他推推眼鏡。其實他還是大意了,他應該說一天的,這樣現在他就可以登堂入室了。
  手塚國光拿出手機,撥出熟悉的號碼。
  「手塚——」柔和的聲音傳來,是她!沒有故作不知問「你好,哪位」。
  他暖了聲線,「回家了嗎?」
  「嗯。」她乖巧地令他分外舒心。
  「很抱歉,我們的三日之約要往後順延了。」
  「……哦。」她沒有問為什麼。
  他卻想要細細解釋,「網球部的全體隊員明天要到大阪參加合宿集訓,為期四天。我們的三日之約就延期到我回來之後吧。」
  「好。」
  聲調沒有一絲起伏,他為她的體貼甚感欣慰,「那——晚安。」
  手塚國光不捨地收線。
  這就是喜歡嗎?所以他才心底柔軟,由衷貪戀?
  那麼四日之後,他一定坦白自己的喜歡,也希望能得到她真心的青睞。
  手塚國光滿心喜悅,邁著大步離開。
  


☆、048  放過彼此

  世谷高層公寓707。
  小泉青葉放下電話繼續擦地,表情淡漠。
  她不介意,真的!這跟她曾經的遭遇相比,根本就沒有一點需要在意的份量。
  那一世--
  婚後第一年,他第一次打入世界網球大賽。整個人容光煥發精力無限,恨不得天天訓練然後立刻就到下一次的世界大賽上大展拳腳。他整年未歸,曾禮貌地向她來電解釋理由,她說好,為他也會介意她的感覺而心喜臉紅。
  婚後第二年,他一鼓作氣拿下第一個網球大滿貫。母親提醒他請假回家慶祝,藉機補上一直拖欠的蜜月旅行。他電話裡答應得肯定,卻在她興奮地挑選接機禮服時臨時爽約,來電說教練安排他到澳大利亞參觀學習。她說好,畢竟機會難得,她也不想他錯過。
  婚後第三年,他肩傷復發,決賽失利,最後止步四強。祖父勒令他必須回來療養生息,陪陪兩年不見的新婚妻。這一次,他回是回來了,卻在第二天就離開又去遠足,因為他的摯交不二周助邀請他參加野外攝影比賽。她說好,為他準備了遠足的行李放他散心。
  婚後第四年,他東山再起,一舉奪魁,得到了人生的第二個網球大滿貫。他情緒激昂,主要要求回來和她單獨慶祝。於是,她裝飾房子,她準備鮮花,她一身新衣地站在門前等他到家。終於,她等到他下車,他來她的面前,開口卻說對不起。原來,得知他這次回來會有一個星期的休假,京都體協,東京體育廳,甚至國家體育司都向他發出了邀請,希望他利用休假的時間提攜後輩。她說好,燦笑著送他上車。
  婚後第五年,第六年,……直到第十年,她離世之前的最後一刻,他都沒有一次為她說到做到。
  他的理由太正當,太客觀,她就算想找茬,也無所下手!
  然後,她臨死時終於覺悟:她最大的阻礙不是時間不是距離,而是網球!
  網球比她來得早,他在識她之前就已經與網球有了十年同甘苦共命運不離不棄的深厚情感。而她來得晚不說,還什麼忙也幫不上——她是運動白癡。
  網球比她聽話,他想怎麼指揮就怎麼指揮,並且絕對能控制結果!而她婚後雖然溫順,但也彌補不了他被迫結婚的初由。
  所以,只要一對上網球,她就會第一時間無條件認輸。
  她不聰明,但也不笨,十年的遭遇讓她再不願另花時間不自量力去以卵擊石。
  她想,她只要不期待,便不會失望。
  小泉青葉將毛巾放入清水中洗滌乾淨,重又趴回地板上仔細擦拭。沙發底下,桌椅櫃邊,她不放過任何衛生死角,吹毛求疵到就差拿放大鏡來幫忙了。
  如果不是她意外車禍被迫離世,她現在恐怕仍然乖乖地過著等待的生活。
  在高貴如神的他的面前,她卑微得如腳下的泥。因著愧疚於他的被迫結婚,她無限量地壓低了所有的自我,甚至放棄了自尊。他說她就聽,他命她則從,從來不曾有過自己的意願。
  結婚十年,她被稱為最完美的妻子--對長輩永遠恭敬,對丈夫永遠支持,對過錯永遠寬恕。
  只因她知道,她能為他做也只有這些了。他因著母命被迫娶了她已是委屈至極,她如何能讓他再為她皺一絲眉費一絲心。
  她慣著,寵著,極度縱容他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她覺得只要他不說分開,她寧可捨棄自己的一生來換得他瀟灑的一生。
  可是,她意外車禍了,她幸運重生了,她突然覺悟了。
  她一下子擁有了再次選擇的權利!
  久未浮現的反叛因子如雨後的雜草一般破士而出瘋卷而上……她變成了小泉,她沒有了遺命,她能夠還給他本來可以恣意的感情生活……這一次,她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所以,沒關係的,他說哪天就哪天,答案她已經有了,又何必在乎是哪一天呢?
  八月二十六日,他離開的第二天。
  一大早,小泉青葉就帶著準備好的丙烯顏料和白布來到了濱崎福利院。
  十月畫展的時間很快就到,她在考慮著如何能將開幕式辦得更新奇一點。昨日在家裡思索了一整天,她覺得丙烯畫的想法可行。
  到了福利院,在保育員奶奶們的協助下,大家一起把8M*6M的大幅白色棉布鋪展在了活動室的地面上,四周用重物固定結實。
  一旁的長條案几上有序地擺放了二十四個平底瓷盆,裡面分別注入了稀釋好的二十四種顏色的丙烯顏料。
  福利院的孩子們統一換上短衣短褲,露出了白嫩的小手小腳。然後大家在保育員奶奶們的幫助下開始在白布上自然印染。
  小泉青葉站在畫布的最前面負責宏觀調度。
  小朋友們的思想千奇百怪,是大人們所不能想像的。整個過程根本就不需要她提醒他們應該畫什麼,又應該怎麼畫。
  小朋友們自然地將整個畫布填充成自己理想中的國度,這裡有城堡有森林有王子有公主有鮮花有草地有慢吞吞的烏龜還有自以為聰明的兔子……
  一上午的時光稍縱即逝。
  臨近中午,秋山院長推著餐車走來,招呼大家休息,「好了,都快中午了,休息一會兒吧。」
  小朋友們歡呼,「耶,有果汁喝嘍。」
  原田奶奶低斥,「不准跑,先洗洗乾淨再說。」
  早川奶奶端來早已備好的水盆,板凳,命令大家按順序洗手洗腳。
  秋山院長先給小泉青葉遞過一杯白水,「今天的果汁是新搾的,不想來點兒嗎?」
  小泉青葉捧著水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喝白水就好。」
  秋山院長不理解她這個奇怪的習慣,「上次畫廊為五月的畫展舉辦慶功宴時,你不是連酒都喝嗎?」而平時卻連個果汁都不喝。
  小泉青葉笑笑,「總不好掃大家的幸吧。」當然如果場合允許,飲品可以選擇,那麼她只會喝白水。不涉及什麼想不想願不願的問題,她只是習慣了簡單的白水。補充水分嘛,白水就足夠了,何必費心再去考慮是茶呀果汁呀還是咖啡酒什麼的?
  她再活一世,一切從簡。
  


☆、049  又見壽司

  一切從簡!
  明明是應該鮮媚亮麗的十八青春,卻自願困足於這枯燥無味的福利小院。此時此刻的秋山院長並不欣慰小泉青葉的識大局顧大體,反而心疼她是因為有了那樣的遭遇才變得如此輕心寡慾甚至了無生氣。
  秋山院長攏攏已經花白的頭髮,坐到小泉青葉的旁邊,長歎一聲,「也別太累了,畫廊現在的收入已經足夠給孩子們良好的生活了。」
  小泉青葉點頭,心中卻不以為意。她的孩子們還可以更好……
  秋山院長覺得過意不去,「其實這本該是我們的責任,卻讓你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一肩抗下了,我……」
  小泉青葉連忙安慰,「院長,您別這麼說。那是因為我也不會別的,只比別人多長了一點市儈的心而已。」
  在她認為,秋山院長的工作才是最難做的。
  不僅需要登門接觸每一個申請領養的家庭,更要詳細瞭解他們的家庭情況,他們的財政情況,甚至他們的感情生活。然後安排領養人和孩子們的會面,不能刻意,不能呆板。每次兩個小時的時間,需要讓領養人接觸到每一個孩子,每一個孩子也要接觸到每一對領養人。他們是相互選擇的關係,務必保證在合理的範圍為每一個孩子找到與之最匹配的家庭。
  同時,還要負責領養後的協調工作,因為並不是每一次的領養過程都是完美無瑕的。有的家庭會在領養之後突然後悔,有的孩子也會偶爾牴觸想要離家。而這時,就需要秋山院長——這個曾經的監護人出面。唯一的基準就是,勸和不勸離。對長的要深明大義寬心勸導,對小的則要細細誘哄建設心理。
  這些,自己統統做不到,如果讓她遇見孩子們哭泣的情況,她二話不說,第一個反應就是拉著就走,而不是讓雙方和解。
  她無法忍受孩子們受一點點委屈,所以她只能當一個市儈的投機者,為孩子們謀一個比較舒適的物質生活。
  要說愧疚,也得是她先,「抱歉院長,我利用孩子們無垢的內心作畫在先,又利用長者們潛在的良善謀利在後,真是愧對您一心交託的重擔。」
  秋山院長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又拍,「利用?你利用他們謀得暴利了嗎?」
  沒有!畫廊所有的收入都直接交到了院長的手裡。而她的生活費用則來自於父母的遺產。
  秋山院長語重心長地回憶,「三年前,如果不是你臨時變通,也許濱崎兒童福利院早就被併入京都福利院了。又怎麼會有現在如此其樂融融不愁溫飽的景象呢?如果說你養活孩子們是利用了孩子們的內心和長者們的良善,那我們這些無法養活孩子卻依然堅持提倡關愛孩子的人不是全部都該稱為沽名釣譽之人了嗎?」
  小泉青葉嘟嘴:「才不是!」秋山院長在她的心裡是偉大的,已過花甲的年齡還每天為著孩子們的事情東跑西顛。有時甚至要頂著月亮出發然後頂著月亮回來,比她日出才作日落就歸的工作強度要大得多。
  就這樣,誰敢說院長是沽名釣譽之人,她第一個不服。
  小泉青葉輕輕歪頭靠在秋山院長的肩上,「院長,非常感謝有您在。」因為有她在,自己就好像有了堅持下去的精神支柱,自己才能安心地在前方衝鋒陷陣,才能毫無負擔地為這些可愛的孩子們謀得一隅安定。
  正午的陽光透過大大的玻璃窗照在二人的背上,明亮強烈卻不灼熱傷人。院長的白髮,她的黑髮,交映成景,是傳承,是相濡,是不離不棄的依靠。
  秋山院長拉著小泉青葉的手,眼中帶笑,「青葉,也非常感謝您來了。」
  秋山爺爺走過來,打斷她們的談話,「好了,一個兩個有什麼好感謝的?你們都好,都對,都應該感謝,就我們這些眼巴巴等著你們吃飯的人最不應該只貪吃!還不快來?」說完扭頭走了。
  秋山院長和小泉青葉相視一笑,起身去吃飯。
  餐廳裡,所有福利院的人全部坐好了,但因為她們二人沒到,誰也沒有動筷子。
  秋山院長坐到首位,「好了,開動吧。」
  眾人雙手合拾,拇指夾著筷子舉過頭頂,「我開動了。」
  剛一放下,小美就大叫起來,「壽司,壽司,我要吃壽司。」
  坐在她旁邊原田奶奶幫她拉近餐盤,「吃吧吃吧,不是已經擺上來了嘛。」
  小美第一個夾起的是硅魚壽司,一口塞進嘴裡,咕嘟著,「真好吃!」
  旁邊的小志睨她一眼,「切,沒有上次跟著手塚哥哥吃的好吃。」
  小美不服,「才不是,秋山爺爺的手藝最好。」
  小志看一眼秋山爺爺,「可是,上一次河村伯伯做的真的很好吃。」
  秋山爺爺不以為意,「河村伯伯是專門做壽司的師傅,當然會比我做的好吃。」
  小美跳起來,「秋山爺爺!」
  小志不依,「河村伯伯!」
  小泉青葉吃一口紫菜壽司,對小美說,「小美,小志的意思是,河村叔叔的壽司很精緻。」然後又轉向小志,「小志,小美的意思是,秋山爺爺的壽司很溫暖。不過,都是我們喜歡吃的壽司。小志,小美,青姨說的對不對?」
  小美小誌異口同聲,「對。」然後相互做個鬼臉坐下了。
  小泉青葉無奈,「秋山爺爺,怎麼今天想起做壽司來了?」因為壽司的準備工作相當繁瑣,而且好的壽司材料又價格不匪,所以作為福利院的大師傅,秋山爺爺很少會做壽司,平明吃得最多的則是柴菜包飯。
  秋山爺爺慈愛地一笑,「還不是小志,自從上次和手塚吃過河村家的壽司以後回來就天天叨念,結果吵得小朋友們非要鬧著吃壽司,還點明要鮭魚壽司。這不,沒辦法,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滿足孩子們的願望。」
  哦,原來如此。
  小泉青葉瞭解了原由,繼續吃飯。想起了上次一起吃壽司的人——今天是他打過電話後的第二天了,那人已經在大阪了吧!……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50  有些想她

  大阪圖書館。
  今天是青學和四天寶寺合宿訓練的第二天,按計劃來說,是自由活動的一天。於是,一大早,菊丸英二和大石秀一郎去奈良看大佛和神鹿,不二周助和乾貞治換上和服去了道頓堀河邊的商店街,河村隆去宗右衛門町的壽司名店品嚐學習,桃城武和海堂薰被四天寶寺的隊員金色小春帶到劇院看新喜劇,而手塚國光則在囑咐大家注意安全後就隻身來到了圖書館。
  他喜歡初到一個城市,就先去圖書館參觀。因為每一個城市也許會有類似的建築,也許會有獨特的景觀,但只有圖書館是最能真實反映一個城市整體脈絡的地方,這裡也最能體現一個城市的人文發展。
  他正站在書架前翻看著大阪的地理名志時,忽然就聽到了熟悉的招呼聲,「小偷哥哥,好久不見了。」
  這是——千歲美山紀的聲音!手塚國光放下圖書轉過身去,果真看到正她站在窗邊同他友好地揮手。
  他點頭,示意她禁聲等待。輕手輕腳地將書籍放回原位,然後領她走出圖書館,來到館後一片綠蔭處坐下後才發問:「你怎麼在這裡?」
  千歲美由紀自覺規矩坐好,「爸媽吩咐我來看望哥哥,哥哥卻在將相館打發時間,所以我只好來圖書館了。」說著說著,她的笑越發燦爛起來,「我倒是從哥哥那知道你們要來大阪集訓,不過遇見你是意外。」雖然她的確有著想和他再見面的心願,但來今日大阪之前她還真沒想過居然真的會得償所願。
  她的哥哥是四天寶寺的編外隊員千歲千里,曾在決賽上與手塚國光一戰。
  手塚國光也想起了她的哥哥,順便讓她傳話,「替我轉告你哥哥,記得讓他在明天的練習賽上露個面。」
  「他會去嗎?哥哥的性格挺隨便的……」千歲美由紀為難的回了一句,想了一下就放棄了這個話題,反正她只管傳話便好,「不過,你的肩膀已經好了嗎?」
  手塚國光平淡道,「啊。」
  千歲美由紀放下心來,記起哥哥說過他準備去德國參加職業訓練,不由問道,「什麼時候去德國呢?」
  手塚國光曲起一腿,看向遠處,「明年春天吧。」他想要站在更高的地方。
  這樣啊,在她剛剛確定志向的時候,他已經走在成功的路上了。那麼下一次再見又該什麼時候呢?千歲美由紀站起身來,「再見嘍!」她也有了自己的目標,她要去努力了。
  手塚國光抬頭看她被陽光曬黑的小臉,想起上次千歲千里請他為妹妹祝賀的話,「祝賀你,聽千歲說你得了游泳比賽的冠軍。」
  千歲美由紀一愣,隨即紅了臉頰,「謝謝。」又不是網球比賽的冠軍……不過,他記得就很好了。
  「謝謝,手塚……小偷哥哥。」她下一次一定會是的。「去德國一路小心哦。」她揮揮手臂,跑遠了。
  手塚國光看著千歲美由紀瞬間跑遠,忽然就勾了唇角,開始有些明白小泉青葉的因孩子而喜因孩子而悲的心情。那日她接他去參加小志的生日聚會,曾經幾次因為小志的開心而笑意不絕。當時他極度不解,現在親身經歷了,才覺得果真奇妙--孩子們天真的笑容總是輕易就能感染他們這些已經遠離了純真的人。
  夏日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或明或暗,交織成撲朔迷離的圖案。
  手塚國光坐在樹下久久凝視。
  那孩子因他一句祝賀的話就如此喜形於色……那麼如果讓那個中意的人也能擁有這樣的表情的話,他應該怎麼做呢?
  從他認識她以來,他好像從遇到過她盡情展顏的時候。倒也不是說她不笑,相反她的笑容是一直掛在臉上的。可他能感覺出來,那笑是習慣,是疏離,是她刻意的隔絕。
  她似乎對過去無法放下,眉宇間永遠都藏著輕愁。也只有在孩子們面前,或者是在她樂於親近的長輩面前,她才會乖巧得像個平常女子。
  他記得在她腿上醒來之時,她深長繾綣的目光;記得她送他回家卻被他突然揭穿漏洞時她慌張無措的神情;記得臨走前一天他有意探究而她低頭逃避的舉動……可是,從德國回來之後,在他準備一查究竟之前,一切竟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最初那個禮貌客氣的疏遠狀態。
  他敢肯定,如果不是花火祭在青春公園偶遇,如果不是後來在電梯間的聯手制敵,如果不是有母親和小志在中間或有意或無意的推波助瀾,她,一定不會主動和他聯繫!
  不過,幸好……幸好,他的洞察力不錯,能夠察覺出她在對待他與別人時的不同,否則他們之間怕是真的要錯過了。
  坦白說,她的演技真的不怎麼好!她在面對不二周助和跡部景吾這些最能引發女生花癡的王子面前太過平靜,反而顯得不正常了。而對他這個眾人眼中的冰山,倒是會偶爾失控。
  她沒有像無視跡部景吾一樣無視他,也沒有像拒絕千石清純一樣拒絕他。在某些方面,她對他像是極度縱容。允許他自請「朋友」一詞,允許他深夜留宿,允許他進入她的私人閨房,甚至允許他不經大腦的放肆親吻……
  手塚國光單手撫上唇瓣,像是回味。
  他第一次親吻,卻好像並沒有遇到什麼技術上的問題。吮吸,啃噬,糾纏,廝磨……一切的發生流暢又自然……是他突然開了情竅,還是她太過美好結果誘他無師自通?還是說,他們真的就像情侶手機的招牌廣告上宣傳的那樣「天生一對」?
  漫無邊際的遐想讓手塚國光目光溫暖,想起了她切合在他懷裡的柔順。他非常滿意目前的發展情況,當然更希望未來也一片大好。
  今天是在大阪的第二天了,過了明天,後天下午他就能回到東京了。
  他,有些想她了……
  陽光下,綠蔭中,黑衣少年,面容柔和,靜坐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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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半個親家

  八月二十七日,東京,石田家客廳。
  石田夫人面容冷凝,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
  小泉青葉疑惑地看向一旁作陪的石田校長,無言地詢問,怎麼了?
  石田校長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小泉青葉拿起削好的兔子蘋果討好地貼過去,「石田媽媽,吃塊蘋果吧。」
  石田夫人面無表情地斜看她一眼,沒有吱聲。
  小泉青葉假裝委屈地垮下臉來,「您是在生我的氣嗎?怪我不在家等您的補品?可我真的是有工作要做。況且,您也知道我一向偏好素食,強撐著喝了三天的補品已經是極限了。再繼續下去的話,我一定會得厭食症的……」
  石田夫人白她一眼,她連著幾天頓頓補品送過去,一部分是心疼她的受傷,另一部分則是因為不想手塚夫人專美於前。不過三天,她就留下開門密碼,然後躲了個沒影兒,自己並不生氣。因為有更加讓她生氣的事,「聽說,手塚家那個兒子獲得全國冠軍時,你當眾獻花了,而且還是人家最中意的波斯菊?」
  小泉青葉一時傻眼,「您從哪裡聽說的?」她不覺得石田媽媽會去看網球比賽,那麼是誰多事?
  小泉青葉目光如劍找到那個有可能打小報告的人——石田校長?聽說他曾帶隊到比賽現場觀看加學習。
  石田校長肅起臉堅決搖頭,別什麼事都賴他,他也有人品的好不好?
  石田夫人扳回她的下巴,「別看了,不是石田校長,是最新正得寵的手塚阿姨。」
  咦?結果太過出於意料,小泉青葉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石田夫人冷哼,「昨天親自登門親口告知的!」
  一想起昨天那人一臉得志的興奮模樣,她就一陣陣氣悶,「進門就說要和我結為親家,說就衝你喊我一聲『石田媽媽』,我都應該算半個親家。我還奇怪她為什麼這麼篤定,原來是你這個不爭氣的親自送上門了。」
  小泉青葉黑臉,「我什麼時候親自送上門了?」
  石田夫人大聲喝斥,「當眾獻花還不算?跟人用著同款的情侶手機還不算?都拜見祖父了還不算?」
  小泉青葉矮了氣勢,「獻花是小志的主意,我不過是付錢幫他拿而已;情侶手機是手塚阿姨送來的禮物,我當時並不知情;至於拜見祖父,則是感謝他為我擋了警視廳的詢問。」
  石田夫人狐疑地看過來,「真的?」
  小泉青葉大力點頭,「真的。」
  石田夫人這才緩了臉色,「真不是喜歡人家?」
  小泉青葉板起臉,一本正經道,「真不是!」
  石田夫人長出一口氣,「我就說嘛,她家兒子怎麼比得過我家徹一?我家徹一可是溫文爾雅,文武全才,重點是比你年長兩歲。他家兒子呢,再優秀,也只是個未成人的半大少年,怎麼比?哼!」
  小泉青葉低眉順目擺出恭耳傾聽的姿態,聰明得沒有去打斷石田夫人洋洋灑灑的自誇之詞。其實,她對石田徹一也沒有男女之情,可惜,石田媽媽一直沒聽進去。
  石田夫人繼續,「聽說前兩天,徹一給你去電話了?」
  「嗯。」小泉青葉點頭,石田徹一自從出國以後每星期都會固定時間打給她一次,這已經不是秘密了。
  石田夫人捻起一塊蘋果,「還算知道危機。」
  小泉青葉汗顏,真不是那麼一回事,徹一哥哥打電話來只是開導她別為母親過分的舉動而心煩。
  石田夫人吃著蘋果,想起了關鍵的問題,「你今天怎麼會來?我還沒三請四請的呢?」
  「呃?」小泉青葉被噎得接不上話來。她還是不能適應石田媽媽說話比板臉更冷的作風,每每都讓她凌亂無語。
  石田校長終於表現出了他存在的價值,「是我打電話讓她來的。」
  「哦?石田校長又有大事?」石田夫人再吃一塊蘋果,問題搞清楚了,她的兒媳婦還沒跑,她當然有心情吃水果。
  石田校長細細地打量了一下當家太座大人的臉色,在確認心情不錯後才放心的開口,「就上次提到的德川校長想見青葉的事,他昨日打電話來再次托我邀請,希望青葉明天能去一趟。」
  石田夫人想了一會兒,第一次沒有持反對意見,「也好,去吧,最好多去幾天,省得手塚母子利用我家徹一不在的時間單方面增加印象分。」
  小泉青葉暗自吐槽,沒記錯的話那個德川校長是大阪第一小學的校長,而那人現在可正在大阪呢。
  石田校長並不理會,只對小泉青葉囑咐,「也用不了幾天,坐新幹線也就兩個多小時,就算你開車,談妥後當天也能回來。」
  「知道了。」小泉青葉接過上面寫著地址電話的紙條。
  石田校長又說,「本來是想陪你一起去的,可明天臨時有事實在脫不開身,你就自己去一趟吧。」
  「好。」小泉青葉本來也沒想麻煩石田校長陪她去,「您已經為我做了那麼多,我怎麼好意思再麻煩您呢?這原來欠的人情還沒還清呢?」
  石田校長聞言狡猾一笑,「想還人情啊?那就嫁過來作兒媳婦吧!」
  石田夫人立刻餵過去一塊兔子蘋果,「石田校長,做得不錯!」
  石田校長擁著夫人笑得囂張。
  小泉青葉咬牙,她記下了!
  八月二十八日,大阪。
  下午三點,小泉青葉與大阪第一小學的德川校長在經過長達四個小時的細緻詳談之後終於達成了初步共識,由濱崎畫廊仿照青春台第一小學的訂單給大阪第一小學也做一批相似的。
  簽下書面協議後,小泉青葉便開車來了道頓堀河畔,這裡是響譽內外的美食之街。
  聽說,有好多的大明星也是這裡的常客。她既然來了,也不能浪費資源不是。而且,福利院的孩子們也知道她來了大阪,如果不帶些好吃的回去,她一定會被孩子們埋怨的。
  小泉青葉將車子領到心齋橋的停車場,然後徒步走入了右宗衛門町。她不看價錢,不比差異,只要是榜上有名的,她統統買夠了份量。從盒裝方形壽司到什錦燒烤,從章魚小丸子再到鰻魚飯,每一種她都不放過。直到兩隻手再也拿不下多餘的東西時,她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抬眼一看,前方正是大阪將棋館,一樓側門處的冷飲店看起來清涼舒適。她甩甩手臂,決定休息一下就開車回東京。
  一進門,靚麗的服務員就過來熱情招呼,「這邊請——」。
  小泉青葉跟在後面,找了一個角落的地方坐下。
  此時,門口又迎來了新的顧客。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52  偶遇王子

  午後的陽光正照在大阪將棋館的正面,上面金光閃閃的招牌很是惹人注目。
  冷飲店門口,剛從地鐵站出來的手塚國光在確認了一下上面的名頭後,把袋子放在桌子上,不再向裡面走,「就坐在門口吧,一會兒千歲來也能明顯地看到我們。」
  「是,部長。」桃城武答應著坐了下來,抬頭看向樓上的方向,「這就是將棋館了嗎?」
  手塚國光肯定道,「沒錯,千歲在電話裡說得清楚,從地鐵的難波站14號站口出來,只有這一家將棋館。」
  桃城武喪氣地趴在桌子上,「如果我們不下車去買東西就好了,這樣就不會漏乘,那現在我們就在返往東京的新幹線上了,而晚上就能到家睡個好覺了。」
  手塚國光臉色不好地跟著坐下,太大意了!他居然漏乘了!
  桃城武繼續哀怨,「如果我們不用大部分的錢買東西就好了,至少還有錢重新購票回家。」
  手塚國光沉下嘴角,他們剩下的錢只夠坐地鐵的。
  桃城武忽然語帶慶幸,「幸虧部長手機不離身,不然我們連找人幫忙的途徑也沒有了。」不過,不二學長不是一直說部長總把手機當固定電話使用嗎?最近怎麼又一直隨身攜帶著?
  手塚國光不理他,逕自拿過一瓶水喝。
  桃城武問,「部長,為什麼千歲學長不把錢包送來呢?那樣我們也能省些時間。」
  手塚國光放下水,「他正跟人下棋下到一半,中途離開太失禮了。我們按照地址來取也是一樣的。」第一次跟人借錢,他已經覺得萬分抱歉了,根本不想人家還能給他送上門去。
  「啊,千歲學長——」桃城武看到從旁邊將棋館大門出來的身影立刻大叫,「這裡,千歲學長,我們在這裡。」
  千歲千里和千歲美由紀相攜走了過來,坐下。
  千歲美山紀問道,「小偷哥哥,你們怎麼會漏乘的?」
  千歲千里也不相信,這不像是手塚國光的作風。
  手塚國光心下難堪,面上卻平板得沒有一絲波瀾,「啊,因為買東西一時大意了。」
  桃城武補充,「因為在站台上動作慢了一些,結果車已經開走了。偏偏身上的錢又都差不多花光了,所以才打電話向你求救。」
  千歲千里拿出備好的錢包,「你們打電話時正下棋下到一半,臨時走開太失禮了;又想讓妹妹給你們送過去,偏偏她回熊本的航班也快到時間了,所以不得已才讓你們過來。」
  千歲美由紀接話,「抱歉,小偷哥哥,沒幫上什麼忙。」
  手塚國光接過錢包,「不必在意,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那就先這樣吧,」千歲站起身來,「我得送美由紀去機場了。」
  手塚國光明白,「那再見吧,我回東京以後會把錢寄到四天寶寺中學的。」
  千歲美由紀壓壓帽子,「再見,小偷哥哥。」
  桃城武也起身告別,「再見嘍。」
  店內的小泉青葉覺得歇息夠了,伸手欲招呼服務員結賬,卻發現那些靚麗的服務員一個都不在店內。
  小泉青葉只好自己走向吧檯,「七號台結賬。」
  吧檯內的服務生正一臉不憤,聞言趕忙陪笑,「不好意思,顧客,讓您親自過來結賬。」
  小泉青葉笑著搖頭,「舉手之勞而已。」扭頭就看見靚麗的服務員們全部集中在門口嘰嘰喳喳小聲說著什麼,「這怎麼回事?真的有大明星出現嗎?」
  服務生恨恨嘀咕,「說什麼門口來了幾個堪比明星的帥哥,結果一窩峰全部都到門口去參觀了。」其中還包括他們已年過三十的美艷店長。哼,帥?帥有什麼了不起?帥能幫他們看店嗎?帥能幫他們收錢嗎?
  原來如此。
  小泉青葉好笑地看了一眼店內剩下的唯一男生,長得不錯,想來平時總被女生圍著的是他吧?所以現在才心理極度不平衡?
  小泉青葉拿好找贖向外走。
  帥哥呀……有多帥?像王子一樣帥嗎?一時好奇,她閒閒地抬眼望去。
  正好撞上桃城武的大眼,他的旁邊是一道熟悉的背影。
  還真是王子!小泉青葉無法躲避,只好走過去。
  桃城武一怔,馬上去以手肘去捅身旁的手塚國光,「快看,是學姐……」
  手塚國光沒當回事,開始收拾袋子準備返程,這小子膽肥了是不是,敢跟他開玩笑?
  小泉青葉近在眼前了,桃城武一急,一腳踢過去,「部長,是小泉學姐!」
  手塚國光英眉一厲,還敢踢他?不想活了!他可還沒上任部長呢,就敢跟自己這個前輩沒大沒小……
  手塚國光拎著袋子準備離開,目光隨意地瞟向後方,他最好真的看見她了,否則一回東京,一定罰他--
  陰霾的目光在捕捉到小泉青葉熟悉的身形時一下子亮了起來——嗯,就罰他即刻上任好了。
  「小泉——」情不自禁地低喚出聲,壓抑不住的溫柔融化了週身剛剛竄起的戾氣。
  桃城武偷笑,他將功補過了。
  背對著正要離開的千歲兄妹在聽到手塚國光的聲音時不約而同地訝然轉身,什麼人能得到他如此溫柔的對待?
  小泉青葉走到手塚國光面前站定,「手塚,真巧啊。」這世界還真是小!
  手塚國光第一時間把自己的袋子放下,轉手就接過了她手中的袋子,「是啊,真巧。」巧到他開始感激這次的大意。
  桃城武問,「學姐,你開車來的嗎?」菊丸學長說學姐有一輛拉風的本田CRV,那麼這次他是不是可以有幸同乘共返東京?
  小泉青葉大方地笑,「對,要一起回東京嗎?」
  桃城武一蹦半人多高,「好啊,部長,你可以把錢包還給千歲學長了。」
  千歲千里走過來插話,「手塚,這位是——」手塚國光的狀態如此不一樣……千歲千里瞄了一眼身旁的妹妹,不能比呀……
  千歲美由紀抬高帽沿目不轉睛地打量過去,這個姐姐——
  身材高挑,外貌清麗,笑容溫婉,氣質脫俗!
  站在小偷哥哥的身邊,像天成的佳偶,般配得耀人眼睛,同時也讓她自慚形穢……
  


☆、053  記憶突回

  小泉青葉繞過手塚國光擋住的視線,尋聲望去。
  左邊的一個,有著瀟灑不羈的獅子頭,是千歲千里,她知道。
  只是這右邊的這個,白色的帽子下是黝黑的皮膚,五官甚是熟悉,是誰呢?
  頭皮一緊,小泉青葉愣愣地瞅著千歲美由紀移不開目光。
  手塚國光介紹聲起,「左邊的是四天寶寺中學的千歲千里,右邊的是他妹妹,千歲美由紀。」
  千,歲,美,由,紀?
  千歲美由紀!
  小泉青葉臉色驟變,她,是千歲美由紀!
  自己怎麼會忘記了呢?
  小泉青葉心口陡痛,扭頭就走。那些消失了破碎了的記憶開始斷斷續續地從心底深處翻湧而上。
  那一世——
  千歲美由紀,繼越前之後第三個打入世界網球大賽的日本人,也是第一個打入世界網球大賽的日本女選手,曾經幾度與那人一起被選為網球最佳男女拍擋,是他參加網球大滿貫賽事時混合雙打的唯一選擇。
  婚後第二天,她隨他一起去的德國。從此與那人形影不離,吃飯訓練比賽,她甚至一度被認為是那人秘密結婚的妻子。
  他每次回來日本,自己到機場接機時,車上總會多一個她。他和她都坐在後座,口中的網球話題滔滔不絕。而自己只能呆呆的坐在前座充當司機的角色。
  她一口一個小偷哥哥,從來也沒有人想過制止。手塚國光對她甚是寬容,任她來東京必住他家,任她肆意進出他們的婚房,任她為他整理他的網球用具。
  自己怎麼會獨獨把她忘了呢?又為了什麼才把她忘了的呢?……
  千歲兄妹齊齊瞠目,招呼聲還沒出口,那人已經走遠了。也太失禮了吧?
  手塚國光把錢包塞到桃城武的手裡,又抓過小泉青葉丟下的袋子,邊追邊說,「你先回東京。」
  桃城武五官走位,怎麼回事?部長是想單獨和學姐共乘嗎?
  小泉青葉步調很快,手塚國光緊緊地跟在後面,為她突如其來的低氣壓而心中忐忑,也不敢冒然發問。她到底怎麼了?怎麼會突然如此奇怪?失不失禮的倒還是其次,重點是她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對。
  小泉青葉沿著道頓堀河邊的石子甬路用力向下踏著步子快走,頭痛心更痛。
  那一世,八月三十日。
  祖父在中風入院一個半月後,終於可以回家靜養。父親和母親親自去請祖父的老朋友們,準備第二天來個小型的慶祝會讓祖父高興高興。
  他和她一起將祖父接回了家。他陪著祖父說話,她則出門採購食材。
  她開了車出門,不去食品超市,反而先去了藥店。她的月事晚了將近三個星期後至今仍未來,她懷疑自己有了。
  只是最近一直忙著祖父的事倒也沒有去檢查,也不敢聲張,害怕萬一不是,會讓長輩們失望。
  結婚十年,他們夫妻聚少離多,不曾有機會孕育孩子。長輩們嘴上不說,可心裡也是期盼的,不然不會在他一回家時,就頓頓補品侍候著。
  這一次,因為祖父他已經在家呆了一個多月了,可以說是結婚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次。如果真的有了,祖父沒準還會感謝自己的中風。
  她挑選了一支驗孕棒,交完錢直奔衛生間,步子有些急切。她想她大概有八成的把握。
  廁所內,當第二條紅線出現時,她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稍傾,又立刻擦乾。她暫時沒有時間去醫院確診,但可以再驗兩次。
  她很快又去買了兩支驗孕棒,回到廁所時,卻因緊張而尿不出來。她又出門去喝了一大杯水,然後又回到原來的廁所。
  結果,統統顯示有孕的兩條紅線。
  她捂著嘴痛哭出聲,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另一個親人喜汲而泣。另一支手則輕撫上了小腹,她還沒有什麼感覺,卻依然感動得無以復加。
  算算日子,應該是他剛剛回來的那一日就有了。
  七月十日,他放棄了這一屆的大滿貫賽事匆匆回家,面容慌亂得令人心驚。父母心疼他,讓他回家收拾好以後晚上來換班。然後她開車帶他回家。
  到家後,他不吃不喝,第一次飲酒。慌亂不安的模樣讓她不敢放他單獨在座,準備好醒酒湯溫在鍋裡後,就靜靜地坐在旁邊守著。
  夜幕降臨時,他迷糊著撲過來,壓在她的身上尋找慰藉。她紅著眼眶,忍著二日未睡的不適任他予取予求。
  原來竟是那日啊……
  她不怪他粗暴的舉動,畢竟情有可緣。而現在她收到了意外的禮物,就更不會怪他了,反而感激他為她帶來了寶寶。
  她忘了採購直接改道回家,只想第一時間與家人分享這遲了十年的喜悅。
  她掛著幸福的笑還有欣喜的淚,她想著祖父會如何開心,想著他會如何表現初為人父的喜悅。卻不想在她的家裡聽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女聲說,小偷哥哥,我愛你。
  女聲說,小偷哥哥,我為你放棄游泳聯賽而進入職業網球賽。
  女聲說,我們有著共同的興趣職業,我們的混合雙打所向披靡天下無敵。
  女聲說,我知道你對那個被迫娶來的女子只有責任沒有感情。
  女聲說,我不介意你因為責任而對她不離不棄。
  女聲說,我只要你允許我陪在你的身旁即可……
  她直直地站在門口,一手撫著小腹,一手在門把上忘了收回,臉上和著淚的笑還未消失。
  然後她便聽到了壓抑的低泣之聲。
  她輕推沒有關嚴的房門,正好看見那人撲在他的懷裡,而他的側臉浮現憐惜,同時伸手拍撫。
  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手捂緊了嘴,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退出玄關後,她彎身狠狠地喘息,然後拔腿就跑。
  再然後,十字路口,一輛卡車迎面而來。
  她有時間退一步的,可不知怎的,她反而又前進了一步。
  鳴笛震耳,燈光刺眼,她輕易就閉上了雙目。
  他愛不愛那個人都沒關係,反正她知道他並不愛她。這中間的是非對錯又有誰說得清呢?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她錯了,她不該仗著長輩們的庇佑就強迫他結婚,伴他十年已是上天的眷寵,如今,與他志同道合的人出現了,她又何苦再霸著位置累他後半生?她也好累了,她也想休息。
  至於寶寶,她想帶走。因為一個人的生活她實在是過夠了,她不想再繼續孤單。就這一次,讓她自私一回,讓寶寶陪她吧!
  ……
  原來如此!
  小泉青葉停在心齋橋上痛苦地呼吸,她丟失的記憶回來了!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一碰到孩子,她就會失控;終於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那人有喜歡的人就心痛頭痛一起來;終於知道為什麼她的淚水流不下來!
  原來如此!
  而她,竟然忘了!她竟然忘了那個剛被她認識了不過一個小時的寶寶,她竟然讓她的寶寶獨自一人走了?
  當她獨自生還時,當她抱著別人的孩子時,當她為別的孩子親自下廚時,她的寶寶在哪裡?她到底犯了如何不能饒恕的錯誤?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這是她欠了寶寶的!
  她蹲下身子抱頭痛哭。
  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她要如何才能讓寶寶明白她不是有意撥奪他出生的權利的?
  


☆、054  八月三十

  手塚國光跟著蹲下來,慌亂得忐忑不安不知所措。他完全看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她的狀態根本超出了他能理解的範圍。步子重得像錘,快得像風;眼淚大得像豆,流得像洪。
  他除了陪伴,想不出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
  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她的淚不曾停過,身體開始顫抖。
  手塚國光伸手輕觸她的肩膀,糾心地開口,「小泉,小泉——」
  小泉青葉抬起紅腫的雙眼,淚眼朦朧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容,「手,塚,國,光……?」
  她一字一頓,輕飄得毫無重量,他卻瞬間白了臉,她的目光太過陌生,而且似乎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手塚國光乾澀出聲,「小泉,我們先回東京,」他不敢去審視她眼裡的深意,只低著頭柔聲建議,「……好不好?」
  「先,回,東,京?」她目光直直地重複他的話。
  「對,先回家……」他伸手想去拭乾她的淚。
  小泉青葉迅速向後躲,因用力過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手塚國光壓下心裡的不安,起身想扶她一把。
  小泉青葉避過他的手,緊接著就又向後退了兩步,然後迅速起身。
  回家?回哪個的家?她可不可以回到那個有寶寶的家?
  手塚國光滯著伸出去的手,心似冰凍。躲一回,他當她無意;可連躲兩回,又那麼直接,彷彿他是洪水猛獸……
  小泉青葉站在距他兩步的位置,擦乾眼淚,拍拍塵土,「走吧。」
  大阪市最熱鬧繁華的道頓堀,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都掩蓋不了當中那個白色素衣的瘦削女子所散發的低沉氣息。
  手塚國光拎著她落下的兩個袋子跟在後面,本來因她出現而雀躍的心此刻卻如置深淵。
  他不敢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她抗拒的意思太過明顯;他更不敢提舊時之約的事情,怕她直接回絕。
  一路行來,她在前,他在後;她纖背挺直神情肅涼,他眸底晦暗心似浪翻。
  可偏有人不顧奇怪的氣場硬要上前搭訕,而對像當然不是前面這個只是清麗的十八女子。
  來人側身擋住手塚國光的去路,擺一個風情萬種的姿勢,眼睛半瞇,嗲嗲出聲,「這位先生,請問——」
  長長翹翹的睫毛緩緩上挑,試圖在最完美的四十五度角時與她一見鍾情的人來一次最美麗的初遇。
  三十五度,四十度,四十五度,對,就是現在——焦距定格,眼神脈脈——眼前卻空無一人!
  茫然回頭,她的一見鍾情已經遠在十米開外。
  這些,一心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小泉青葉當然不會知道。
  而手塚國光就算知道,也沒放在心上。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會移動的固體障礙而已,繞過就行了。
  心齋橋停車場,二人一前一後進了車子。
  小泉青葉開車駛上東名高速,車速直接飆到一百六。
  她不再流淚,也沒開口說話,面孔慘白得毫無血色。
  手塚國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目不斜視。他知道她偶爾也是氣場迫人的,例如教訓他時,例如面對江崎香時。只是,他不知道,她的氣場如今竟然強盛得令他無法開口說話。
  他雖然沒有大石健談,也沒有不二風趣,但他也一直是青學的鐵打一辯。他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緩解她的低氣壓。
  可是,他想得太慢了,或者說,是她開得太快了。總之,在他還沒有想到解決的方法之前,她已經停在他家門前了。
  他看看她,她不看他。
  手塚國光只得下車,「小心開車」四個字的「小」字還沒出口,她的車子已經箭一樣地竄了出去。
  他眨眼,車子已經拐過十字路口,看不見了。
  他獨自站在繁星滿天的夜空下,像被遺棄在路邊的小狗,不安惶恐。
  ……
  手塚日記
  8月29日,整日陰雨
  我沒有出門,在家裡準備九月一日開學的事情。
  母親午飯時說打電話給小泉青葉,但她關機了。又問我知不知道她最近的情況,我搖頭,沒有吃完飯就上樓了。
  在自己的房內,我把玩著手機,卻不敢擅自打給她。我想,也許她需要獨自的時間和空間。
  也許,只是因為我膽怯。
  8月30日,颱風登陸
  早間新聞,國家氣象廳發佈了黃色颱風警報,第七號颱風已經登陸東京都地區,警告市民於白天最好呆在家裡不要外出,並要注意防風防雨。
  午間新聞,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東京都部分通信發射塔已經受損,建議想要報平安的市民選擇固定線路。
  母親打手機給小泉青葉,一直不通。
  她家沒有固定電話。
  午後,小志打來電話,說她兩天沒有消息了。
  母親決定讓我走一趟。
  我準備雨具決定出發。
  ……
  世谷高層公寓707號。
  手塚國光舉手敲門,沒有應聲。
  考慮再三,他伸手打開了密碼鎖,密碼:0830——今天的日期。這是母親在他臨走時為了以防萬一才告訴他的,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大門打開,一室陰暗,氣息生冷得不像有人在家。
  他打開玄關處的燈,去查看鞋櫃,拖鞋一一整齊排列,不像有人動過。
  手塚國光皺著眉頭關掉燈,準備再想其他辦法聯繫她。
  此時,臥室方向突然傳來若有若無的低泣聲。
  他心一提,小跑著直奔她的房間。
  房門半掩,他推門而入,床上一個被裹的圓球映入眼簾。
  他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安全就好。
  手塚國光上前一步,低聲輕喚,「小泉?」
  不停聳動的圓球停了下來。
  手塚國光一邊走一邊喚,「小泉?」
  「出去!」被球下傳來冷聲。
  手塚國光一愣,「——小泉?」
  厲喝再起,「出去!」
  手塚國光青著臉停住,他在颱風的天氣冒著生命危險出門找她……
  一個枕頭砸將過來,「出去!」
  聲音沙啞,氣勢卻不容拒絕。
  而枕頭根本連床邊都沒有達到,半路就掉了下去。
  手塚國光冰眸,她連扔枕頭的力氣都沒有嗎?難道從大阪回來以後,她一直就在家裡哭嗎?心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他一把就掀開了她裹在身上的夏被。
  


☆、055  寶寶忌日

  小泉青葉一張哭得慘白無色的臉立時露了出來——眼睛腫得像核桃,嘴唇乾裂得像八十老婦,尖尖的下巴此刻也更尖了。
  手塚國光剛剛竄起的星星之火立刻變成了潦原大火,「你到底在做什麼?到底有多大的事情值得你兩天不吃不喝的?哭有什麼用,能解決問題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擔心你?你知不知道我冒了多大的危險才能來到這裡?……」
  小泉青葉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居高臨下地與他對峙,「你誰呀?我跟你什麼關係?我哭關你什麼事?用得你擔心嗎?」
  手塚國光危險挑眉,「你有膽再說一遍?」
  小泉青葉雙手叉腰,「哈,笑話,我為什麼不敢說?別說一遍,就是十遍百遍,我也不會改口。你,」她伸出食指指向他,然後又指指自己,「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用不著你擔心!」
  手塚國光瞇了雙眼,上前一把攫住她的雙手,「收回你的話!」
  小泉青葉手臂被錮,出腳就踹,腳上是兩日未脫的高跟鞋,「不收回就不收回,我沒說錯!」
  手塚國光腰側狠狠挨了一腳,「你——」
  他縱身一撲,就把小泉青葉壓制在了身下,「我當你沒說過!」
  小泉青葉像個瘋婦般全力掙扎,「你當沒說過?你當沒說過就沒說過了?我就說了,我就說了,我們八桿子打不著,快給我出去——」
  再出一腳,高跟鞋陣亡了。
  「你——」手塚國光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因她瘋婦般的狂躁舉動而不得不竭盡全力。她剛才扔枕頭時怎麼沒有這麼大的力氣?
  廝打中,小泉青葉一腳踹翻了床頭櫃。
  光當——床頭櫃倒下,抽屜也摔了開來,一抽屜的東西嘩啦啦灑了一地。
  一本書,一支手機,再有就是數不清的塑料小瓶子。
  手塚國光回頭望著一地的小瓶子出神,不覺鬆了力道。
  小泉青葉趁機衝破禁錮,火速從床上跳了下來,然後一腳把手機踢到了床下。
  手塚國光起身下床,蹲在地上撿起一個空瓶——助眠口服液!
  心中的火氣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的失眠有這麼嚴重嗎?看看幾乎灑了一地的空瓶,數量之多,絕對不是這兩天就能喝出來的……
  小泉青葉也沒了力氣叫囂,坐在床邊準備穿上鞋。
  手塚國光過來拉住她的手,不讓她穿,視線落在她的腳上。
  絲襪已經被磨破了好幾個洞,個別腳趾曾經出血,但因主人不曾處理,現在已經變成了黑污色。
  手塚國光半跪在她的面前,輕柔地褪去她的絲襪,「這是前幾天在大阪造成的?」
  小泉青葉因他過於輕柔的動作和憐惜的語調而無語默認。
  手塚國光收起她的鞋襪,扭身向外走,「你等我。」
  小泉青葉低著頭沒吱聲。
  屋內安靜了,窗外的狂風暴雨就顯得更加嚇人。
  今天是八月三十日,寶寶的忌日。
  她卻無從祭起,而且還和寶寶的爸爸撒瘋使潑……
  不一會兒,手塚國光端了熱水盆進來,蹲在小泉青葉的面前,為她清洗傷口。
  小泉青葉呆望著他光潔的前額,想著,如果她的寶寶還在,那麼應該是小王子還是小公主呢?他也會像他的爸爸一樣有著漂亮的前額嗎?
  手塚國光為她擦乾雙腳,換上拖鞋,然後端著水盆又出去了。
  小泉青葉縮縮身子,靜坐了一會兒,然後躺了下來。兩日沒吃了,剛才又一番掙扎,此刻早已沒有了力氣。
  手塚國光先到廚房開火燜上了米粥,又到一樓保安處借了固定電話報平安。
  待到他處理完一切端了米粥進屋時,小泉青葉正瞪著兩隻大眼平躺在床上,被子都沒蓋。
  手塚國光蹙眉,坐到床沿哄她,「起來吃了粥再睡。」
  小泉青葉被米粥的熱氣氤氳了視線,這才注意到他身上半濕的狀態。外面正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他要來這裡只能步行,想必不容易吧。
  手塚國光扶她靠坐在床頭。
  小泉青葉接過米粥,開始慢慢地咀嚼。
  手塚國光將一旁的床頭櫃扶起,抽屜裝上,書本放好,未開封的口服液也收回。而那些已經空了的藥瓶則一一撿起放進垃圾桶,門後的,床底的,他一個也沒拉下。
  小泉青葉把吃完的碗放在床頭櫃上,低著頭說,「櫃子裡有衣服可以換。」
  手塚國光疑惑地看向她,衣服?他的?
  順著她指的方向走過去,打開櫃門,她的聲音又響起,「藍色的袋子。」
  手塚國光取過近在手邊的藍色袋子,裡面是一套男式套裝,標牌是合適他的號碼。
  一絲甜意湧上心間,「給我的?」
  小泉青葉撇頭看向窗外的方向,「嗯。」回聲小得幾乎令人不聞。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我去換上。」
  衛生間內,手塚國光換好衣服看向鏡中的自己——卡其色休閒套裝,大小正合適。
  鏡中的人慢慢地勾起唇角,她什麼時候準備的?
  回到臥室時,小泉青葉正準備喝下助眠口服液。
  手塚國光立刻制止,「別喝!」
  聲音過於嚴厲,小泉青葉被斥得嚇了一跳,舉著口服液的手就那麼僵在了半空,又怎麼了?
  手塚國光強勢地取下她手中已經打開了的口服液,「每天都需要喝?」
  小泉青葉點頭,她需要口服液來安定精神,否則晚上的神經會極度敏感脆弱。
  手塚國光沉下眸子,心疼她她僅僅十八歲就神經衰弱。想起剛才撿起的書,小心提議,「我給你讀童話書好嗎?」
  小泉青葉沉默,也想起了床頭櫃裡那本上次小志留宿早晨賴床硬纏著她講故事時才從書房取來的格林童話。
  格林童話啊……她的寶寶會喜歡嗎?
  沉思間,手塚國光已經開始讀了起來。這是一本德文原著,不過也沒能影響他的閱讀。
  他靠坐在床頭,刻意緩了聲音,講青蛙王子,講白雪公主,講灰姑娘和小紅帽,一直到她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手塚國光輕輕合上書,看過去,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安詳的面容像個可憐的孩子。
  他伸手調暗床頭燈,正要起身離開,但——不行!他被牽扯住了。
  他低頭,才發現衣角不知什麼時候被她從被下伸出的手抓住了。
  似乎察覺到了他要離開,小泉青葉嚶嚀一聲皺起了眉頭。
  他連忙復又坐下,她小臉蹭蹭枕頭慢慢放鬆了神情。
  手塚國光無聲淺笑,將手機從衣袋裡取出調成振動檔後放在床頭櫃上,然後雙手抱臂靠在床頭合上了雙眸。
  外面風勢漸消,雨勢漸息。
  屋內呼吸平和,溫馨寧靜。
  深夜,溫度下降,瘦削女子無意識地向身旁的熱源靠近。閉目養神的少年沒有反抗,只睜開雙眼伸長手臂拉過薄被蓋住她不小心露在外面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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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共眠之後

  八月三十一日,颱風過去了,太陽早早地就起來了,不遺餘力地釋放它屯了兩日的夏日熱情。
  屋內,小泉青葉動動酸疼的眼瞼,湊上自己的小臉去蹭懷裡的抱枕。不知為何,今日的抱枕異常的溫暖又舒適。只除了上面的鈕扣,冰冰涼涼地恪得慌……咦,不對,她的抱枕上什麼時候裝了鈕扣了?
  她費力地張開眼睛尋去,正對上一雙清醒透徹的黑眸。
  ——手塚國光?
  她茫然地忽閃著睫毛,他什麼時候回的家?不是在德國嗎?
  手塚國光記下她每一個微小的神情,一夜的溫香軟玉在懷,他心情不錯,此刻更是有著好興致等她清醒。
  小泉青葉有些混亂,她是誰?如果她是青葉,那麼他應該在德國;如果她是小泉,那麼他應該沒有和她到這一步吧?
  小泉青葉努力將腿伸出被外,想看看自己的腳。如果沒有疤痕,她就是青葉;如果有疤痕,她就是小泉。
  被角掀起,佈滿細碎疤痕的左腳露了出來——她是小泉!
  小泉青葉驀然驚醒,昨晚的情況開始一幕幕倒帶重放……她被打擊得體無完膚,只能呆呆地望向他幽深平靜的表情,他是被迫的?
  咕咕咕——她的胃發出警告聲。
  手塚國光挑眉,示意她去注意自己不曾鬆開的雙手。他並不介意她繼續摟著他的腰身不放,但她的胃好像不怎麼願意。
  小泉青葉醒悟過來,霍地鬆開雙手,裹著薄被迅速滾向另一側。
  手塚國光斂眉,活動活動肩膀,從床上下來,「我去做早飯。」
  卡其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小泉青葉拉高薄被蒙住腦袋,再也無法控制地尖叫出聲,「啊——」
  廚房內,手塚國光開始洗米,聽到屋內傳來斷斷續續的抓狂之聲時,動作停都沒停,嘴角反而揚了起來。
  她的行為一向比她說的話更能讓他相信,所以他決定單方面終止舊時之約。他不問了,因為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如果她的反應還不足以證明一切,那麼再加上床底下的手機和書畫呢?
  他想,她只是需要時間來整理自己,然後去相信他。
  他的耐心一向無人匹敵,他相信他一定會等到她主動承認的那一天的。
  充滿希望的早晨,手塚國光準備了白粥,水煮蛋,以及酸甜小黃瓜。
  小泉青葉換好衣服來到餐廳準備打下手的時候,他已經在餐桌上擺放餐具了,繫著一身格子圍裙的他看起來陽光帥氣的不得了。
  小泉青葉低著頭坐在餐桌前,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喝粥上,不敢抬眉半分。
  手塚國光好心情地給自己再添半碗粥,「小志昨天打給我,他很擔心你。」
  「哦。」小泉青葉吃下水煮蛋,這兩天她任性地關掉了手機,恐怕不少人會擔心她吧。
  手塚國光想起母親這兩日反覆的叨念,「母親也擔心你。」
  「哦。」小泉青葉吃一口小黃瓜,她一會兒就挨個打過去。
  「吃完早飯,我得回去了。明天開學,今天得到學校報到。」
  「哦。」她端起碗喝掉最後一口粥。他開學,她上班,以後會很忙了……
  小臉被碗遮得嚴實,手塚國光沒看到她的表情,「再來一碗嗎?」
  小泉青葉搖頭,今天的早飯已經比平時吃的多了。她將碗放下,雙手垂下,還是不肯抬頭看他。
  手塚國光不理會,「謝謝你的衣服,很合身。」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照著他的尺寸量身定做的。
  「哦。」她默認。他數十年體形不變,體重也只在一到二斤間浮動,很好掌握。
  等到他也吃完放下碗筷,她主動站起來收拾刷洗。她已經得到太多額外的福利了,如果再貪心,她怕會萬劫不復。
  手塚國光沒有拒絕,上次是因為她有傷他才會全權經手,這一次則是因為心疼她的脆弱才又一次下廚代煮。不過,她剛才吃得不錯,就把刷碗當作飯後運動好了。
  他靜靜地坐在餐桌前欣賞她刷碗,她的姿勢純熟,動作利落,不一會兒就收拾乾淨了,並且洗淨抹布擦拭了料理台。賢惠得像個滿分的家庭主婦,比班裡那些在烹飪課上只會大呼小叫的女生強得太多!
  小泉青葉關好廚櫃向外走,有些疑惑,他怎麼不問舊時之約的事?難道是要她主動回答?
  手塚國光跟在後面走出廚房。
  小泉青葉走進臥室準備拿鑰匙出門,他也跟著走了進來。
  小泉青葉猛地轉身,差點兒撞上他來不及收勢的身體,「你進來幹嗎?」他當這裡是球場嗎?想進就進?
  手塚國光攤手,「我來拿手機。」
  小泉青葉扭頭,果然看到了他的手機正在她的床頭櫃上,墨綠色的蛋白石折射出美麗的光芒。
  她側身讓開。
  手塚國光取過手機,目光掃過床下,「用我幫你把那支手機從床底下拿出來嗎?」她昨夜那麼大幅度的動作,他怎麼可能看不見?
  小泉青葉正正臉,口氣直衝:「不用!」就讓它在那裡呆著好了,反正也用不上了。
  手塚國光無所謂地向外走,「母親如果知道你擅自更換了她送的手機一定會傷心的。」
  小泉青葉瞪向他的後腦勺,他學會威脅她了?
  像腦後有眼似的,手塚國光迅猛轉身鎖住她漆黑的瞳眸,「你不想的,是不是?」
  小泉青葉垂下眼瞼,「知道了。」她會換回來的。不過就是個通話工具而已,有什麼好介意的?她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怕跟一個十四少年傳緋聞嗎?
  走到玄關,手塚國光再次開口,「其實那幅畫我也挺喜歡的。如果你把它放在床下是因為不喜歡的話,不如轉給我。我一定把它掛在顯眼的地方。」
  砰——他關門走了。
  紅雲冷不防炸上了小泉青葉的臉,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不僅看到了她踢跑的手機,還看到了她上次千辛萬苦頂著斷臂的風險才藏起的畫!
  這下讓她再如何說得清?
  小泉青葉趴下身子,從床底下取出手機,也拖出了那幅畫——畫面上的人面容模糊,只是因為有著標誌性的茶色頭髮和無框眼鏡才會讓人一眼就能認出是他。
  這是五月畫展上用來展出的畫,她私自買了下來,用來緬懷過去。
  可如今,竟成了她百口莫辯的事實證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明天就是九月一日了,大家都要開始忙碌了,不會再有空閒的時間額外見面了。
  而又有什麼能比得上時間來讓人更快的遺忘呢?!
  


☆、057  寶寶再見

  九月一日,畫廊的員工們早早就開始投入到新一輪的工作中去了。
  福利院的畫堆積了一個月的份量沒有處理,十月的畫展迫在眉睫,而且小泉青葉又從大阪接來了第一小學的訂單。大家此刻都恨不得再長出兩隻手來。
  中午時分,小泉青葉乾脆讓安西為大家集體訂了便當。大家都草草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吃完又趕緊去忙了。
  下午五點,下班鈴響起,眾位員工不約而同地收拾工具準備下班。
  他們的員工守則第一章第一條就是,上班了就拚死了幹活,下班了則是打死也不幹。
  有下班的員工路過小泉青葉的辦公室,跟她打招呼,「老闆,下班了,明天見吧。」自從安西戲稱她為「老闆」傳開以後,大家就都延續了這個稱呼。
  小泉青葉從一大堆的計劃表中抬起疲憊的雙眼,這麼快就下班了?
  安西叩門,提醒她,「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如果讓我明天發現新的工作進度,我就號召大家集體加班。」
  小泉青葉苦笑,「遵命。」她在畫廊裡是官最大的,卻也是年紀最小的,所以每個人下班之後都可以教訓她。
  安西擺擺手走了。
  小泉青葉站起身來收拾東西,她不敢抗命。安西每天下班前都會詳細記下她的工作進度,如果第二天發現了新的進度,一定又會嘮叨個沒完,說不定還會招來秋山院長。
  她最近表現不好,昨天還被院長訓了個狗血噴頭。因為她不能說出兩日不見的真實理由,所以只好用身體暴恙來搪塞。
  這理由雖俗,卻容易讓人相信。畢竟她在一日之內自行開車往返大阪,以她平日裡嬌弱的體格確實有可能因為奔波而累病。
  敲門聲再起。
  她頭也沒抬,以為安西去而復返突擊檢查,「安西,我保證不加班,收拾完立刻回家。」
  回答她的是熟悉的男聲,「需不需要我的幫忙?」
  小泉青葉迅速扭頭,手塚國光?「你,你怎麼在這裡?」他不是已經開學了嗎?
  手塚國光走過來,不答反問,「不是你請我來幫忙的嗎?」
  小泉青葉驚訝地幾乎瞪突了眼,一樣反問,「那不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嗎?」而且他不說過不來了嗎,還去了德國。
  手塚國光明白她的意思,「我只是說暫時不來,沒說現在不來。」
  這個無賴!小泉青葉反駁,「那你的網球部呢?」
  手塚國光語淡風輕,「交給二年級的了。」他們這些三年級的前輩們應該退位讓賢了,不然會讓人說成貪慕權勢。
  他的意思是,他下午就到了?怎麼沒人向她報告?小泉青葉瞪他,「你來時跟誰報告了?」沒她的命令,木工室怎麼可能讓他隨意進入?
  手塚國光一本正經,狀似無奈,「我跟你親自報告的,可你看也沒看我,就揮手打發我出去工作了。」
  小泉青葉這才恍惚地想起,下午時分好像是有個人來找過她,可她當時正糾結著計劃表的事,根本就沒注意那人說了什麼,她只想快點打發他去工作,無論哪個部門都好,只要不來煩她。
  原來,那時的人是他!
  手塚國光語氣悠長,「我可是你親自請來的,雖然是義務幫忙,你也不能說辭退就辭退。」
  小泉青葉咬牙,「我是代理會長,有這個權利,你明天不用來了。」
  手塚國光不為所動,「你這是用工歧視,我要向秋山院長投訴。」
  小泉青葉冷哼一聲,不理他,投訴也沒用,秋山院長永遠會站在她的一邊。
  手塚國光繼續冷靜地為自己爭取權益,「也許秋山院長會想知道你兩日不見的真實原因。」一個下午,木工室的山木師傅都在用代理會長的工作精神來激勵大家努力工作,說她不顧自己脆弱的身體又從大阪拉來一張大單,結果一回來就病了兩日。
  小泉青葉身形一震,他又威脅她,「無賴!」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手塚國光挑眉,「承蒙誇獎!」她是他要定了的人,偏偏不像普通女生一樣好相與。他不擇手段是被迫的,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事就算鬧到長輩那裡,他也有把握統一戰線。
  小泉青葉抓起車鑰匙就向外走。
  手塚國光涼涼地跟上去,「方便搭個順風車嗎?」
  小泉青葉腳步不停,「我還另外有約,不順路。」
  關好門,手塚國光站在門外的廣場上目送她開車離去。她的方向是向南,絕對不是她家的方向,那麼她就是真的另外有約,而不是故意躲他。
  只是,向南的話,她又有什麼約呢?
  小泉青葉一路開車向南,目標:神奈川的海邊;目的:祭奠。
  神奈川的海是廣袤的,是無垠的,深藍的顏色很容易就讓人沉澱下來。冰冷的海風在傍晚時分顯得浸涼入骨,催人冷靜。
  這裡人煙稀少,僅在遠處有著一家療養院。這裡,是她昨天開車來時發現的;這裡,不會有人認識她……所以她才選擇在這裡,為自己無緣的寶寶祭奠。
  她將高跟鞋脫在車上,然後赤腳跨過護欄,來到最接近海浪的地方。
  層層疊疊的海浪一波一波地衝上海灘,又很快的退去。
  小泉青葉蹲下身子,以指作畫。畫花心,畫花瓣,畫根莖,畫綠葉。她在潮水退去的地方畫下一朵朵葵花。
  當潮水湧來,葵花就會被淹沒;當潮水退去,葵花也會被帶走。而她就會再次蹲下重新作畫。
  她的寶寶,她希望會像葵花一樣永遠有著陽光的臉龐。她會每日為他祈福,她承諾再不會丟掉他,她將和他一起度過剩下的歲月。
  潮退畫葵,潮來花消。她一遍遍地畫,不厭其煩地畫,畫下她的思念,畫下她的愧疚,畫下她來不及付出的疼愛。
  直到夜幕降臨,黑的再也看不見。
  她在沙灘上寫下告別:寶寶,明天見!
  小泉青葉站起身等待海潮最後一次帶走她的印跡,然後毫無猶豫地轉身離開。頭,一次也不回;淚,一滴也不掉。
  她靠在車身上仔細拭淨腳上的細沙,穿好鞋子後開車就走。
  她是感性的青葉,也是理智的小泉。
  她如今沒有任性的權利。
  如果在她重生的第一刻,她就記得自己失去的寶寶,那麼她一定不會苟且偷安,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就去陪她的寶寶。
  可是,她現在才想起來!在她擔負了十多孩子生活重任的現在,她才想起來!即使她的過錯再難饒恕,她也不能任性地離開了。
  一次任性,她丟掉了父母的性命;二次任性,她丟掉了寶寶的性命;如今,她怎能再次因任性而罔顧福利院十多個孩子的生活!
  ------題外話------
  非常感謝默默笙簫的支持,下午六點奉上二更。
  


☆、058  幸村精市

  回到家裡,小泉青葉為自己做了炸醬麵。
  面,是她親手活的,親手□的,親手切的;肉餡,是她用刀一點點剁出來的。
  她做事情從來慢條斯理,有條不紊。她用十年的時間積累了不凡的廚藝,她不只一次想過如果有一天寶寶降臨了,她一定會為他呈上最手工最純正的中國食物,讓他健康成長。
  可惜,她沒有福氣!
  辛辣的蔥汁嗆酸了她的眼睛,小泉青葉吸吸鼻子切完洋蔥又切青椒。
  她沒關係的,怎樣都沒關係的。
  她已經被命運硬塑成了堅強的模樣,唯一柔軟的內心也用來盛放寶寶了。她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呢?
  小泉青葉吃了整整一大碗的炸醬麵,因為她明天的工作量依然很大。早晨,她一般吃得不多;中午,在畫廊湊合;那麼也就只剩下晚飯可以有充足的時間來讓她積蓄一天的能量了。
  九月二日,下午四點五十分。
  小泉青葉同安西打過招呼,交待她最後一個鎖門後提前離去了。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並不適合同那個應該是寶寶爸爸的人單獨相處,哪怕僅僅是幾分鐘,她也不願意。
  寶寶的失去,他有沒有責任,她不想追究,畢竟已是隔世,而且現在的他對前塵舊事一無所知。
  他願意義務幫忙,就隨他。反正每天不過兩個小時的工作時間,而能與她遇到的私人時間也不過下班後的這幾分鐘。她避開也是一樣。
  她一向能伸更能屈,她不在乎他怎麼想怎麼做,她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下午五點,眾人準時下班。
  手塚國光最後一個走出木工室,逕直來到會長辦公室。
  大門敞開著,他一眼就能看到裡面正在整理資料的身影,是安西,她的助理。
  安西聽到腳步聲,抬頭望去,「手塚同學,有事嗎?」
  手塚國光心下微愣,面上卻看不出來,只一本正經道,「安西助理,我有事想跟代會長談,不知她在不在?」
  安西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代會長已經下班了,有事明天再找吧。」
  已經下班了?她早退?還是……想避開他?手塚國光站在門口沉默。
  安西試探著出聲,「或許,我也能解決。」他是曾經在畫廊僅僅幫忙了三天的的義工,於九月一日復又不請自來。他只是一個國中生,能有什麼事情需要在下班後才找老闆談?
  手塚國光客氣地搖頭,「不麻煩了,只是一些私事。」
  安西了悟,私事啊……他一個未成年的國中生能有什麼私事?無非是年少情動而已。三年來,這類的事情她見多了,只不過對像由成熟的男子擴展到了青春少年罷了。
  剛才她還在納悶究竟是什麼事能讓老闆這個三年裡不遲到不早退的全勤勞模突然一改作風呢,原來竟是他迫使的。
  不過,安西上上下下地來回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少年,看不出來呀,外表如此冷靜堅毅的人,追人的手段倒是夠賴的呀……
  「手塚同學,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雖然你是義務幫忙,但也要遵守員工守則。」安西說著,刻意又換上了更加嚴肅的聲音,「員工守則第六章第二條明文規定,工作人員不得因私人感情而干擾工作進程。」
  手塚國光側耳傾聽,適時地發表自己的意見,「我並沒有觸犯該條規定。」
  安西鎮定地搖搖食指,「NONONO,你已經迫使代會長提前十分鐘下班,這已經算犯規了,按照規定,我現在就可以辭退你。」
  手塚國光冰唇微抿,帝王的氣場一展無餘,「第一,我沒有在上班時間找代會長;第二,代會長提前下班是她自己的決定,並沒有指明是因為我;第三,我是代會長親自請來幫忙的,沒有收入也不納稅,所以壓根就談不上什麼辭不辭退的問題。」
  喝!安西被駁得說不上話來,他是什麼人?強大的氣場壓得她胸悶氣短舌抽筋!形勢一面倒的情況讓她頓時覺得兩人之中好像她才是那個未成年的國中生!
  手塚國光不理她目瞪口呆的怪異模樣,「失禮了,先走一步。」
  安西,據說是被小泉青葉默認成姐姐的人。他會尊重,但不代表他允許她可以任意談論他的事情。
  他和她的私事,除了她本人,其他人休想隨意置喙!
  神奈川的海邊。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動作,小泉青葉肆意地宣洩著思念。
  突然,凌亂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帶著哭腔的聲音,「姐姐姐姐,快來幫幫忙,姐姐——」
  是孩子的聲音!
  小泉青葉迅速起身,一個紮著辮子的小女孩衝她跑來,神情焦急,臉上還掛著沒有消失的淚珠。
  她舉步迎上,「發生什麼事了?」
  小女孩伸手指向來處,「哥哥,是哥哥,他突然病發了,可我不知道怎麼辦——」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小泉青葉看向不遠處的沙灘,那裡正仰躺一個少年。
  小泉青葉無法斷定出了什麼事情,只好一把抱起小女孩,急步跑了過去。
  走到近前,一頭紫藍色的頭髮映入眼簾,幸村精市!她記得他,他是立海大的網球部長,一個同樣為了網球可以付出一切的纖弱少年。
  「你還好嗎?」她把孩子放下,蹲在他的身邊。
  他的眼神清明,她想起他那酷似什麼格裡——巴利綜合症的病,覺得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可能只是因舊疾復發而腿腳發麻,暫時不能移動而已。
  幸村精市溫和一笑,「還好,只是暫時發麻而已,過一會兒就好。」
  眼前的女子一身職業套裝,看起來大方又文雅。
  他扭頭看向一旁的小女孩,「是麗子大驚小怪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平淡的聲音,絲毫沒有因為躺在地上而覺得困窘半分。
  小泉青葉注意到他外套下面的病號服,猜他可能是從遠處的療養院裡出來的。不過,他不是在東京住院嗎?什麼時候轉回神奈川了?
  她將疑問按下,只提議道,「不如我送你們回去?」
  幸村精市拒絕,「以我現在的情況,恐怕沒辦法走那麼遠的距離。」
  叫做麗子的小女孩立刻嚇得哭了出來,「都怪我,如果我不鬧著出來畫畫就好了……」
  幸村精市安撫她,「別哭,麗子。我是說現在沒辦法,不過休息一會兒,可能我就能恢復了。」他的病時好時壞,有時突然而來,有時突然能好。
  小泉青葉插嘴,「我有車子,你只要能撐到一百米的路邊就可以。」
  幸村精市還沒回答,麗子已經歡呼起來,「太好了,姐姐,謝謝你。」
  小泉青葉拉住她不讓她繼續行謝禮,「好了,就這麼辦,麗子先幫忙收拾畫具。我先去把車子再開近一點,然後來帶你們回療養院。」
  幸村精市視線掃過收好的畫板,中間正好是一輛白色的本田CRV,笑意再次揚起,原來那車是她的。
  雖然他不胖,雖然她不矮,雖然距離並不遠,可把幸村精市安全的帶到車上還讓小泉青葉累出了一身的汗。
  幸村精市半躺在後座上,看著坐在前座的小泉青葉,歉意地開口,「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小泉青葉擺擺手,「別放在心上,舉手之勞而已。」
  她伸長手臂幫副駕駛位上的麗子把安全帶繫好,「我們出發吧。」
  


☆、059  此路不通

  不多長的時間,車子就開進了療養院。
  車子一停好,麗子立刻跳了下去,「姐姐,我去找護士阿姨幫忙。」
  未幾,兩個護士推著輪椅在麗子的帶領下快步走了過來。
  「精市,現在感覺怎麼樣?」護士甲急聲問著情況。
  幸村精市笑得平靜,「還好,只是身體有些麻不聽使喚而已。」
  小泉青葉上前搭了把手,和兩個護士一起扶他坐上了輪椅。
  護士乙指責道,「不是說了不能出去嗎?怎麼還私自往外跑?」
  躲在護士甲身後的麗子探出小小的腦袋,「對不起,護士阿姨,都是我不好。」
  護士甲溫聲,「麗子,下次想出去一定先申請,這樣我們才好安排護士跟著。不然,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可怎麼辦?你們兩個又不是只有精市一個身體不好,你的身體也一樣需要注意。」
  小泉青葉默然,需要長期住在療養院的孩子,又有幾個是身體健康的呢?
  她側身去看這座療養院,因地處海邊,空氣濕潤,環境清幽,實在是一個療養佳地。只是,這對於正處於活潑好動年紀的孩子來說,卻更像是一個建造華麗的牢籠。
  幸村精市示意護士稍停,「我是幸村精市,非常感謝你的幫忙,不知能否告知姓名?」
  小泉青葉大方地回答,「小泉青葉。」
  麗子也過來對她道謝,怯生生地說道,「謝謝你,小泉姐姐。」
  小泉青葉彎下身子,拍拍她的小臉,「你可以叫我青姨。」
  幸村精市側目,她有車,就是說應該成年了,但也沒有到達「青姨」的地步吧?
  麗子疑惑,「青姨?」
  「對,」小泉青葉笑得親切,「我有十多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們都叫我青姨。」突然有孩子叫她姐姐,她還真是接受不了。
  幸村精市臉上的笑突然僵住,十多個孩子?她的?
  麗子高興地叫,「那我能和他們做朋友嗎?」
  小泉青葉回答,「當然,他們一定會喜歡麗子的。麗子今天的表現非常好。」
  麗子紅了臉,「可我差點害精市哥哥病重。」
  小泉青葉溫言勸慰,「可麗子也找來青姨幫忙了呀!」
  幸村精市也出聲安撫,「哥哥今天要感謝麗子能找人來幫忙,不然才真的會病重。」
  「真的?」麗子小聲求證。
  「真的!」兩個人異口同聲,然後相視而笑,因為同樣的用意。
  麗子終於放鬆了神情,「那,青姨,你明天能帶小朋友們來看我嗎?」
  小泉青葉不想讓孩子失望,但又說不出謊話,只能輕輕搖頭,「不行啊,他們有他們的計劃安排。」
  「哦。」麗子失望地低下了頭,這所療養院只有她一個孩子,她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過同齡的孩子了。
  幸村精市拉過她,「不是有哥哥陪你嗎?」
  小泉青葉想了一下,「等假期的時間,青姨就帶他們來看你好嗎?」
  麗子大力點頭,「好啊,我可以和他們一起到海邊畫畫。」說完又黯淡了小臉,低聲嘀咕,「可是,到假期還有很遠的時間呢?」
  小泉青葉聞言抬高她的小臉,「那,明天青姨來找你一起畫畫好嗎?」
  麗子的小臉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真的嗎?青姨真好!」
  護士乙出言提醒,「我們得去檢查了。」
  幸村精市揚眉告別,「小泉小姐,再會了。」
  小泉青葉無言地回個頷首禮。
  麗子跟在幸村精市的輪椅後面,衝她揮揮手,「青姨,明天一定要來看我啊。」
  小泉青葉回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好,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我會來看你的。」
  直到幾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醫院的門內,小泉青葉才開車駛上回程的路。
  她想她的寶寶應該不會怪她私自多事吧?也許明天,她可以為寶寶介紹第一個小朋友。
  晚上十點,東京,手塚家。
  手塚國光比平時早了半個小時結束了一天的學習安排,再有半個小時才是他固定入睡的時間。
  他坐在書桌前,望著鬧鐘上忽然多出來的半個小時,一時躊躇,他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她呢?
  她到底為什麼提前下班?難道真的是為了躲他嗎?他可以在外人面前拒不承認,但無法自欺欺人。畢意昨天她還好好的。她今天如此突兀的舉動是在抗議他不請自到的行為嗎?如果她真的不願意在私人時間見到他,那麼他改掉就好了……
  十點鐘,她應該還沒睡吧?還需要助眠口服液才能入睡嗎?
  心緒翻轉,手指卻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已經自動撥出了她的手機號碼。
  他固執地相信,她也許不想見他,但一定不是因為厭煩他。
  電話無人接聽,他靜靜等待,他也相信,她一定不會拒接他的電話。
  良久,電話終於接起,他悄悄地呼出一口氣。
  「手塚,這麼晚了還沒睡嗎?」很平靜的聲音,像多年的老友,聽不出高興也聽不出厭煩。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你已經睡了?」
  「還沒有。」她據實以告,雖然她已經躺在床上了,但確實還沒睡著。
  手塚國光緩了緊張,「還需要助眠口服液的幫忙?」
  「嗯。」她毫不隱瞞。
  然後兩人同時想起了沒有喝口服液的那夜,雖沒有共枕,卻也算同眠了。
  兩人不由靜默許久。
  手塚國光努力放鬆自己的聲音,小心地提議,「我幫你讀格林童話好不好?」
  「哎?」她被嚇了一跳,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手塚國光翹起一條腿壓在另一條腿上,「你把手機設成免提就好,剩下的交給我。」
  「可,可……」她結結巴巴地說不成句子。
  手塚國光努力爭取,「我來安排時間,就晚上十點好不好?」根據上次的經驗,她只是半個小時就睡著了。所以他想,也許她只是心理失眠而已。以她的工作強度,她只要靜下心來,一定能在半小時內就入睡。
  他接著說道,「只半個小時的時間,如果十點半你還不能入睡,就再服用,如何?」
  他開出的條件太過誘人,小泉青葉在電話的彼頭艱難掙扎。
  口服液的味道並不好,難喝得像中藥,她每天都是硬著頭皮喝下去的,只是因為她需要口服液來安定神經。可是他就不一樣了,他低沉渾厚的聲音像悅耳的大提琴,總能帶給她如家一般的安穩感覺。
  她在可口的誘惑面前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手塚國光試探著徵求她的同意,「就這麼定了,好嗎?」
  她的「好」字卡在喉嚨。
  「小泉?」他輕聲催促。
  「不麻煩了,手塚——」,她倏地清醒,「謝謝你,晚安。」
  她收線掛斷,他沉下唇角。
  她明明剛才已經有同意的跡向了,怎麼會突然改了主意呢?
  手塚國光取下眼鏡,揉揉眉心,此路不通!
  桌子上是他昨天買回來的德文原著《格林童話》,此刻正毫無用武之地無辜地躺在那裡。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60  女大男小

  世谷高層公寓707。
  小泉青葉放好手機鑽入被窩。
  不可否認,她剛剛真的心動了。因為他的聲音實在是太誘人了,柔和舒緩得的像海邊的空氣,絲絲滑滑得沁人肺腑,她差點兒就忍不住抓住不放。
  如果不是他最後一句「小泉」出聲,她可能已經迷迷糊糊地答應了。
  幸好,幸好,他明白她是誰。在她有時會忘記他是誰的時候,他能及時點明膠著的情況,真是太好了。儘管他只是無意為之。
  旁邊的床頭櫃上同樣擺放著一本德文原著《格林童話》。她也會讀,她也不想服用難喝的口服液。自從上次在他的幫助下安然入睡以後,她已經試過兩次自己讀書催眠了。可是,效果非常不好。在讀了半個小時以後,她非旦沒有睡意,而且越發地精神,腦海裡不停地出現他讀書的樣子。
  所以今天,她放棄了。
  伸長手臂從抽屜裡取出一支口服液,她皺著眉頭喝下,然後拉高被子閉上眼睛。
  她必須保證足量的睡眠時間,因為她白天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只要能睡著就好,難喝就難喝吧。相比一夜好眠的結果,這點程度她還是能忍受的。
  九月三日上午,小泉青葉在經過了兩日的考量之後,終於集合全體員工召開了第一個工作會議,下達了復工以後的第一個決策:那就是未來的一個月內,暫時取消每週的雙休。
  理由很簡單,工作需要。
  眾位員工無一人反對,但小泉青葉還是做了必要的解釋。
  九月的工作內容一共分為兩大塊,一個是為十月畫展做準備,一個是大阪第一小學的訂單。
  關於畫展,已經連續舉辦五屆了,流程已經固定,只要用心一些,那麼結果基本不用擔心。
  而大阪第一小學的訂單,倒是需要仔細操作。德川校長需要三十幅的書畫,任務其實不重。但問題是,德川校長想用在學校的雙十校慶上。而這個日子正好與他們的十月畫展撞車,所以這就要求他們必須在畫展之前就將畫全部完成。
  小泉青葉讓安西把計劃安排發下去,繼續講解。
  為了保證每一塊都按質按量的完成,她暫時將工作團隊分成了兩組。
  第一組,由擇田帶領,負責為十月的畫展準備;第二組,由安西帶領,負責為德川校長的訂單努力。
  最後,她也不再堅持一人單獨工作,已經經由擇田介紹從藝術學校請來了兩個書法高手,分別派到兩個組裡參加題字工作。
  會議結束,眾人立刻開始了忙碌的工作。
  取消休假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他們不會抗議也不會埋怨。能在這樣一個半公益性質的畫廊工作,多多少少都是因為想要福利院的孩子們過得更好一些。
  而且,即使代會長不提這件事,他們也準備提議要集體加班的。畢竟大家心知肚明,這個月的任務確實是有些繁重了,但誰都不想退卻,因為退卻就意味著要放棄孩子們。而這則是他們最不能容忍的。
  在畫廊,學歷不重要,能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為孩子的心。
  因為他們有著同樣的心,所以這裡的氣氛永遠那麼舒服可親。大家願意為著同一個美好的目標共同前進,僅僅一個月的加班而已,並不值得推敲。
  這樣的忙碌下,日子過得非常快,轉眼就已經過去了半月。
  九月十八日,小泉青葉再次召開集體會議,發現工作進度成效顯著。如此下去,月底絕對能圓滿完工。
  會上,大家也不多話,各自將工作進度碰了個頭後,又很快散去繼續忙碌了。
  中午時分,還是集體盒飯。
  小泉青葉剛要開動,就見安西端著飯盒走了進來。
  她不解,「怎麼,找我有事嗎?」最近安西也很忙,午飯一般都在工作桌上完成。今天能來找她,就絕對不是一起共餐那麼簡單。
  安西走過來坐下,「是有些事情,但不是公事。」所以才利用午飯時間過來。
  小泉青葉邊吃邊聊,「嗯,我們大概有十五分鐘的時間。」都不是時間寬裕的人,就不講究什麼吃飯禮儀了。
  安西明白,也打開飯盒開動,「只是有些事情覺得奇怪而已,不說也行。」只不過她有些堵得慌而已。
  小泉青葉喝水沖下大口的飯菜,「說吧。」安西不是個能藏住話的人。
  安西停下進食的動作,仔細察看小泉青葉的表情,「那個木工室的手塚國光是不是再也沒有找過你?」
  小泉青葉淡淡地回個應聲,繼續吃飯。為了工作,她連那十分鐘都不能輕易捨棄了。所以,她也只提前下班了一次。可奇怪的是,他卻再也沒有在下班後找過她了。如果不是木工室的負責人山木師傅交上來的考勤表上有他的名字,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連畫廊都不來了。
  安西見她沒有反應,繼續說著,「其實,你提前下班那天,他來過了,只不過被我教訓了。」她第二天就想告訴小泉來著,可突然接到小泉讓她負責大阪訂單的任務,結果一忙也就忘了。
  教訓?誰?她教訓他嗎?
  小泉青葉終於捨得回給安西一個眼神,只不過眼神充滿懷疑。
  安西懊惱地改口,「好吧,我承認,是被他教訓了。」
  小泉青葉表示理解,即使安西已年過二十,但她一定也壓不住那人的氣場。
  安西繼續,「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好不好?我的意思是,他那天來,我對他說了好多勸阻他的話,甚至說要辭退他,他明明信誓旦旦的不為所動,可為什麼這些日子又對你不聞不問的?」
  小泉青葉想像得出當時的情況,也不介意安西能猜到他的心思,只是對安西現在的情緒起伏有些好奇,「你這是什麼心理?你不就是想他遠離我嗎?怎麼結果如你所願了,你又覺得不平?」
  安西往嘴裡塞口米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平心而論,那人和你站到一起時,還真是挺相配的。」七月時,她無意間從門口路過看見過一次,他們好像是在做木工,旁邊還有小志。男生美,女生俏,孩子活潑,一瞬間讓她產生了一種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感覺。
  小泉青葉低頭吃飯。
  安西自已叨咕,「那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優秀不凡的人,聽說還是最新的全國網球冠軍。如果不看年紀的話,勉強還是可以配得上你的。只是,這心思怎麼說改就改呢?難著真是被我那天的話嚇著了?你說,他的立場怎麼突然就變了呢?……」
  她想他是因為她提前下班的舉動才變的吧。小泉青葉敲敲桌子打斷安西的叨念,「好了,事情既然已經過了,就不要再想為什麼了。你還有好多的事情需要忙呢!」
  安西看著她,不錯眼珠,「你作為當事人,也太平靜了吧?那人一副天上有地下無的模樣,你不動心?那人為你天天來畫廊義務打工兩小時,風雨無阻,你不動心?」
  小泉青葉起身收拾飯盒,反問,「動心?對一個十四歲的未成年國中生?你敢動心?」
  不敢!安西摸摸鼻子,幾大口解決掉剩下的飯菜。年紀的確是個不容跨越的問題,雖然那人看起來穩重得不像是個國中生,但身份上永遠打著十四的標籤,至死也不會更改。
  說什麼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那都是哄小女生的甜言蜜語,一旦提到生活的高度,便成了一紙空談。
  出門在外,女高男低,女大男小,誰不會多看一眼?看的人覺得並無惡意,可被看的人呢,有幾個能坦然承受?
  小泉青葉坐回辦公桌前開始工作。
  他們之間何止是四歲的年齡差距,他們之間隔了整整一世的時光。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她永遠無法忽視的寶寶。
  他不再來了剛剛好,最好就此放棄。
  這一世,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有她的橋要過。
  她無意糾纏,也希望他盡早明白。
  叩叩叩——有人敲門。
  小泉青葉抬頭看向牆上的鐘錶,下午三點十分,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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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情敵乍現

  小泉青葉揚聲:「請進。」
  來人應聲而入,反手關門。
  小泉青葉愣住,手塚國光?他這麼不抗念咕?
  手塚國光看著她奇怪的表情,「怎麼,看到我很驚訝?」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白色襯衫,黑色長褲,沒有什麼不對?
  小泉青葉趕緊收拾好神情,「有什麼事嗎?」
  手塚國光掃過她招牌的微笑,她的狀態看起來比他要好,「來向你請假。」
  小泉青葉示意他坐在對面。
  手塚國光遞過去一張正式的請假條,「這週六是網球部的校內排名賽,我需要在場指導,就不能過來幫忙了。」
  小泉青葉點頭,「好的,你可以忙完了再過來。」停頓了一下,她又溫婉地建議,「其實你三年級的課程也不輕,你完全可以不用過來的。」
  她這是在拒絕他?手塚國光眸光一沉,十指收緊。
  他瞭解她自大阪回來以後就出現了一些新的問題,他給她時間整理。如果下班後的私人會面她覺得為難,他也可以忍著牽念不見她。他以為半個月的相讓,能讓她體會到他的用心,他無論做什麼都只是想讓她開心。
  可是,他沒想到,半個月後,他等到的就是讓他不用再來的結果。
  這個結果,他不接受!
  他起身,不願意在現在這個時間跟她討論關於他的去留問題。先不說工作量的問題,單就現在的工作時間,他也沒辦法做出私人的事情。
  手塚國光背對著她冷靜開口,「等校內排名賽結束後,我再過來。」
  再對著這張他朝思暮想的臉,他怕他會忍不住現在就問個究竟。他不求她能坦言她的異常,但不能忍受她無視他的用心。
  小泉青葉望著他的背影靜默,是她過於殘忍了嗎?
  手塚國光向外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把一支黑色的東西放在她的桌上然後才大步離開。
  腳步從容又鎮定,好像根本沒聽懂她的意思。
  門關上了。
  小泉青葉這才看向桌上的東西,貌似是一隻——錄音筆?
  他送給她的?做什麼?
  她疑惑著按下開關,「從前,在一個古老的城堡裡……」
  他低沉舒緩的聲音娓娓訴來,竟然是德語原版的格林童話!
  小泉青葉拿在手上的鋼筆掉落在地,她也無意去撿,只伸出顫抖的手去摸錄音筆。
  他為她錄下的嗎?因為半月前,她拒絕了他的提意?他不生氣?反而為她錄了下來?
  她惴惴的心開始不安,她果真殘忍了!
  她明知道他目前的學業繁重,明知道他棄網球部而來幫她,她沒說過一句感謝的話,反而一再趕他走。
  她到底在做什麼?怎麼可以憑著他的縱容就一而再再而三無視他的心?
  「……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睡美人的故事結束,她按下停止鍵。
  一時再也無心工作,小泉青葉靠坐在椅子上,些許動容。
  週六,青學網球部的九月排名賽如火如荼地開始了。
  負責這次排名賽的是代理部長桃城武,參加排名賽的是一二年級的所有隊員。而三年級即將退部的學長們則輪為指導和裁判。
  此時,場上對陣的是二年級的荒井和一年級的堀尾。
  坐在場內的裁判是大石秀一郎,場外的椅子上坐著手塚國光,正在不停地動筆記下他們每一個動作的缺陷。
  桃城武揮揮拍子,像是做了決定似的走向手塚國光,「部長——」
  手塚國光的目光沒有離開球場,「啊。」
  桃城武鄭重說道,「立海大的代理部長切原赤也昨晚打給我,想請青學今天角出的八名新正選明天到立海大和他們打一場對抗賽,我同意了。」
  手塚國光給予支持,「做的不錯!」
  桃城武放下一半的心,「可我想請部長也一起去一趟。」
  雖然網球部的事務現在已經全部上手了,可是這出外打比賽,由他獨自帶隊還是頭一回,他覺得還是部長在會比較好一些。至少他會更鎮定一些。
  手塚國光詢問,「立海大的三年級也到場嗎?」
  桃城武不敢說謊,「不,切原說這次只有新手對抗,目的是相互切磋增加對陣經驗。」
  手塚國光做下決定,「那你就全力以赴吧。」
  桃城武無奈地退下,部長好冷情。
  乾貞治鬼魅般地出現,手上拿的是萬年不變的筆記本,「手塚,立海大的部長幸村精市轉回神奈川的醫院了,聽說病情穩定住了。」
  手塚國光繼續做筆記。
  乾貞治推推眼鏡,「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去探望一下吧?」
  手塚國光停筆想了一下,「好,我會考慮的。」怎麼也要等這個月忙完了才能動身了。
  乾貞治詭異地笑起,「我的老朋友柳蓮二前幾日打電話托我打聽一個人的數據。」
  「啊。」手塚國光無所謂地應了一聲。
  柳蓮二,立海大的軍師,他和乾貞治都是數據狂人,也總會對彼此的數據互通有無。對此,自己並不奇怪,乾貞治對自己隊友的數據把握還是有分寸的。
  「不是關於青學隊友的。」乾貞治鏡面反光。
  「啊。」那又怎樣?跟他又沒關係。
  乾貞治清咳一下,扔出炸彈,「是你女友的。」
  嗤——手塚國光筆下用力,鋼筆穿透硬紙,發出刺耳的聲音。
  手塚國光迅速抬頭,目光如電,「誰?」
  乾貞治翻出前幾天的信息記錄,「他托我打聽小泉青葉的數據,說他們的部長最近每天傍晚都與一個叫做小泉青葉的女子在一起。」
  手塚國光搖頭,「不可能是她。」也許只是重名而已……
  乾貞治取出手機,遞過去,「我一開始也不相信,但你看這幅畫。」
  手塚國光接過手機,上面是柳蓮二發來的提供為依據的一幅水彩畫——
  落日,海邊,本田,素衣。
  是小泉青葉!
  不得不承認,幸村精市的畫法不錯,精確地抓住了素衣之人的背影氣質。
  儘管沒有面容可以辨認,他也知道那就是小泉青葉,她的短髮素衣,她的白色本田,無一不是她的標誌。還有時間,最近她在傍晚下班以後確實開車向南出發了。難道是去了神奈川?
  手塚國光不語沉默,她認識幸村精市?可他怎麼從來沒有聽她說起過?上次在全國大賽的賽場上,幸村精市也在,怎麼沒注意到他們有打招呼?還是說,他們剛剛認識?所以柳蓮二才托乾貞治來打聽?
  乾貞治拿過手塚國光手上的鋼筆,記下這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刻,「部長,不如我們明天跟桃城武他們一起出發吧,順便去探望一下立海大的部長?」
  手塚國光直接點名,「桃城——」
  桃城武迅速跑來,「到!」
  手塚國光冷面冷言,「跟立海大的代理部長打招呼,就說為了提高新手的臨場技術,明天青學的三年生會跟著現場指導,希望立海大的三年生也一同到場。」
  桃城武喜笑顏開,大聲回答,「是!」
  說完,就去瞄旁邊的乾貞治,無聲地詢問,部長是如何改變意見的?
  乾貞治合上筆記本,「青春啊青春!」
  ……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62  初次過招

  第二日,手塚國光帶領包括自己在內的六位三年生,和包括桃城武海堂薰在內八位新手正選,一共十四個人登上了去神奈川的大巴。
  到達立海大的附中,真田弦一郎帶領包括自己在內的六位三年生,和包括切原赤也在內的八位新手正選,一共十四個人在門口接待了青學眾人。
  一番寒暄之後,熱情空前高漲的新手正選們迫不及待地奔向了球場。
  青學的桃城武和立海大的切原赤也分別以代理部長的身份全權負責了此次比賽的進程安排。
  第一場,青學的荒井對立海大的山本,場上指導分別為不二周助與仁王雅治。
  山本鼻孔朝天,「立海大必勝!」
  荒井摩拳擦掌,「青學無敵!」
  仁王雅治以手指擺出手槍的姿勢直指不二周助,「砰!」
  不二周助笑瞇了眼,直接無視。
  大石秀一郎坐在裁判席上,偷偷去瞄自家部長的臉色。在看到手塚國光與真田秀一郎並沒有注意到這裡時,才擦掉無形的汗水,示意開始。
  真田秀一郎請手塚國光坐到一旁的休息椅上,首先表示歉意,「抱歉,手塚,立海大的網球部長不能到場。」
  手塚國光表示不在意,「幸村的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還算不錯,目前正在海邊的療養院進行鞏固觀察。」真田弦一郎如實敘述,只是心裡明白,就算幸村精市能康復出院,他們的中學時代也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手塚國光理解,「下午結束後,我想去看望一下幸村,不知方不方便?」
  真田弦一郎同意,「好的,我會提前安排的。」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兩人同時將注意力轉回球場上。
  立海大同青學一樣,在明年的全國大賽上情勢都不算樂觀。青學至少還有桃城武和海堂薰兩個有過大賽經驗的成手,而立海大則只有切原赤也一個有過大賽經驗。
  可是,不動峰中學就不一樣了,除去橘桔平這個三年生的網球部長,剩下的六名隊員全部是有大賽經驗的二年生。這樣的優勢在明年的全國大賽上將是無法忽視的至勝實力。
  再看看場上這對陣的兩個新手,一個自持著立海大二連冠的歷史就目中無人,一個憑仗著青學是新晉冠軍而心高氣傲……
  二人同時站起。
  手塚國光冷眸,「太大意了!」
  真田弦一郎黑臉,「太鬆懈了!」
  二人異口同聲,「下一場,我們來!」
  相視的目光是同樣的堅毅。
  對陣的經驗積累固然重要,但謙虛的心態樹立同樣重要。如果這些新手正選們不懂得如何端正自己的心態,那麼不用等到明年全國大賽了,今天他們就親自把這些妄自尊大的正選們直接拍死在自家球場上得了,省得丟臉丟到外面去。
  於是,在兩位三年生部長的強權下,本來是新手正選之間的切磋對抗賽,轉變成了新老正選之間的較量指導賽。
  當然為了防止大家手下留情,青學的三年生將對陣立海大的新手,立海大的三年生將對陣青學的新手。
  兩位帝王無聲地達成共識:請全力以赴盡情指導吧!
  三年生戰將們在各自領導的授意下,認真出場,拍拍用全力,招招下死手。眾位曾經意氣風發壯志凌雲的新手正選們終於不敵全部陣亡。
  烈陽西斜時,早晨還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新手正選們全部奄奄一息地癱軟在了球場四周。
  涼涼扇風的三年生們卻並不滿意,作壁上觀不算,還不時地出言調侃。
  七嘴,「荒井,這就是你揚言明年要為青學衛冕的不凡實力嗎?」
  八舌,「山本,這就是你發誓一定要為立海大一雪前恥的高超球技嗎?」
  嘰嘰喳喳,「你們居然連一局也沒拿到?」
  ……
  兩校的新手正選們垂頭喪氣地返回各自的陣營,整隊待訓。
  桃城武揮揮球拍,第一個振奮精神,「全體隊友,今天輸了,是我們技不如人,不丟臉。」
  切原紅著眼睛不甘示弱,「明年的全國大賽,我們一定要贏。」
  眾人開始覺悟,「對,明年一定不能輸!」
  「青學一定會成功衛冕!」
  「立海大一定再次奪冠!」
  信心再次豎立,熱血少年壯志不改。
  真田弦一郎走向手塚國光,「現在可以去療養院了嗎?」
  手塚國光點頭,「稍等。」
  交待桃城武帶隊返回,準備一個人跟真田弦一郎去療養院。
  乾貞治消無聲息地跟過來。
  手塚國光揚眉,無聲地詢問,還有事?
  乾貞治指指真田弦一郎身後的柳蓮二,「數據反饋。」
  四人乘車來到海邊療養院。
  幸村病房。
  同樣的是無邊無際的白,同樣的是縈繞不散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同樣的是,幸村精市在房內設置了畫畫用的架子,畫板上放著一張空無一物的白紙,旁邊的桌子上卻整齊碼放著已經幹好的一疊水彩畫。
  手塚國光信步走過去,「可以欣賞一下嗎?」
  幸村精市坐在床上笑著回答,「手塚請隨意。」手塚國光之於他是敵也是友,能來看望自己,當然是幸事一件。
  手塚國光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水彩畫,上面無一不是蔚藍的海,雪白的鷗。畫法成熟畫感明快,跟他絕對犀利的網球打法截然不同。
  翻到下面,一張熟悉的畫面躍然眼前,白色本田,短髮素衣。
  右下角的日期是九月二日,下午六點。
  乾貞治伸長手臂撤出該張水彩畫,「咦?這是唯一一張畫了人物的水彩,只是不知道這裡面的人是誰?」
  幸村精市眼波流轉,「一個朋友。」乾貞治不是一個對畫畫感興趣的人,那麼他出言詢問又是為什麼?
  朋友?她承認了?手塚國光背對的身體肌肉繃緊。
  柳蓮二捅捅乾貞治,不算小聲的耳語,「這就是我托你調查的人。你的結果呢?這都好幾天過去了,你怎麼連個信兒都沒有?我都要懷疑你的水平下降了。」
  跟過來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乾貞治瞥一眼旁邊冷凝著臉的手塚國光,保守說道,「算是我們的學姐,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曾經自稱有房有車……」至此,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看向床上坐著的幸村精市,「……有男友。」
  幸村精市正偏頭和真田弦一郎說著什麼,好像沒有注意這邊。
  乾貞治一推眼鏡,怎麼沒反應?這事雖然是柳蓮二打電話讓他調查的,但他相信這事一定是在這位太上皇的默許下才能進行的。只是,現在他對結果怎麼一點兒也不在意似的?
  柳蓮二驚得張開眼睛,「有男友了?那我們部長怎麼辦?」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部長願意樂於親近的女子,年紀大也就算了,怎麼連男友都已經有了?
  他心中一急,聲量不禁就又提高了半度,「那有沒有查到男友是誰?我先去會會他……」怎麼也不能讓外人先得手了呀?敢和他們的太上皇搶人,嫌命太長了不是?
  室溫驟然下降!
  手塚國光看向窗外不遠處的海,那應該就是畫面上的海了吧?她每天下班後就是來這裡嗎?置入褲袋中的手倏得收緊,在碰到掌心的手機時一把握住。
  幸村精市突然嫵媚一笑,「柳,什麼叫我怎麼辦?」自己是默許了他去查小泉青葉的情況,但不代表自己允許他可以這麼明目張膽地議論她。
  真田弦一郎呼吸一窒,柳要慘!
  柳蓮二輕顫一下,不敢直面自家部長危險的眼神,「我,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嗎?」誰讓那位小姐雖然看起來溫婉柔弱,實則說話處事都圓滑世故地滴水不漏。害他們這些有心幫忙追人的人只好另闢蹊徑。
  幸村精市銳利的目光掠過柳蓮二而投向窗前那個緊繃著身軀的背影,直覺告訴他,那人今天的到來絕對不是僅僅為了探望。他熟知那人冰冷鎮定的性情,但如今的氣勢卻更像是極力壓制蓄勢待發。
  幸村精市眸光忽閃,「關於小泉的數據,你們不許再調查了。」
  真田驚訝地抬高帽沿,他記得兩天前來,幸村說起那個新結識的短髮女子時還稱呼為「小泉小姐」,怎麼今天就直呼小泉了?
  柳蓮二微笑領命,「是!」哈,小泉,從稱呼來看,好像已有進展。
  乾貞治提筆記下。
  手塚國光瞳色黯沉,她允許他這麼稱呼了?她每日下班後都到這裡來看望幸村精市?在他為她到畫廊幫忙,為她錄製助眠童話的這段日子,她卻每日來此?突然竄起的憤怒幾乎將他滅頂。
  儘管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他沒有權利生氣,可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不釋放冰冷的氣息。
  幸村精市終於了悟,原來癥結在此。
  柳蓮二打個寒顫,怎麼了?青學的部長怎麼好像比他們的部長還要生氣?
  真田弦一郎也不解,手塚的情況太奇怪了。
  乾貞治低頭做努力書寫狀。
  正在此時,敲門聲響起。
  距離門口最近的乾貞治主動上前開門,隨即眼睛一亮,主角登場了!
  


☆、063  緋聞女主

  門口處大的短髮素衣,左手抱著大束向日葵,右手拉著一個小的,小的剛剛收回敲門的手。
  正是小泉青葉和麗子。
  門突然打開,冰冷浸骨的低氣壓迎面而來,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打個寒顫。
  站在窗口的手塚國光首先映入眼簾。
  麗子無法承受過冷的氣壓,幾乎嚇哭出來,「青姨——」
  青姨?手塚國光猛地轉身,在看到抱著向日葵的小泉青葉後,面目更冷。葵花?她送花給幸村精市嗎?是因為他是病號,還是因為他是朋友?
  小泉青葉扯扯嘴角,目光從冰冷如霜的手塚國光身上移到身旁的麗子身上,「不用理會,你不是說要送花給精市哥哥嗎?」說著,彎身把向日葵送到了麗子的懷裡,「快去吧,這可是你親手為精市哥哥採摘的,他一定會喜歡的。」
  手塚國光聞言,臉色稍緩。
  大束的向日葵剛好擋住了手塚國光的視線,麗子定定神,覺得好過了一些,這才抬步走向病床方向。
  小泉青葉站起身,對著乾貞治頷首一笑,然後徑直走向手塚國光,「手塚,好巧啊。」心下則感歎,這人就連來醫院探望病人,也弄得一身冰霜。
  「啊。」手塚國光衝她點頭,因她的表現而稍稍回溫。
  幸村精市從大束的葵花後探出頭來,「二位認識嗎?」
  柳蓮二沒有錯過乾貞治開門時的表情,不由危險地瞇瞇眼,他剛才可沒說認識。
  小泉青葉後退一步,無聲地將問題轉交給了旁邊的少年。很簡單,骨子裡尚未消散的習慣性再一次超越了她的理智思維。
  手塚國光一臉平靜地回視幸村,說,「啊。」眼角餘光則滿意地掃過身旁的女子,看來她對幸村並沒有像柳蓮二說的那樣曖昧不明。
  幸村精市目光深遠地審視著小泉青葉明顯的以手塚為尊的狀態,「看起來很是相熟啊……」
  真田弦一郎也察覺到了不同。這是第二次見到小泉青葉了,他還清楚地記得幾天前見到幸村精市和她坐在天台談論畫畫時的氣氛,是那樣的溫柔平和。他們這些見證人才做下了要搓合的決定,也得到了幸村的默許。只是,這一次,她和手塚站在一起,卻是溫順而婉約的,比與幸村坐在一起還要賞心悅目。難道這就是那所謂的什麼般配嗎?
  乾貞治關好門走到小泉青葉的另一側,擺出護衛的姿態。
  柳蓮二在一旁咬牙切齒,乾貞治騙走了他的數據。
  麗子安靜地偎在幸村精市的旁邊,不敢去看像一座冰山的哥哥,只小聲地對幸村精市嘀咕,「青姨不怕冷的嗎?」怎麼一進門就站到了那邊?
  幸村精市笑得可親,「你可以問青姨呀?」
  「我不敢!」麗子嘟嘴,她現在連頭都不敢扭,覺得那個戴眼鏡的冰山哥哥比這個戴帽子的黑臉哥哥還要可怕。
  聲音雖小,但耳目精明的眾人一個也沒漏聽。
  手塚國光沉下嘴角,突然想起了小志。
  小泉青葉喑自皺眉,想著如何不著痕跡地提醒他在孩子面前要收斂氣勢。
  手機聲突然響起,方向是手塚國光那裡。
  手塚國光取出手機,掃了一眼來顯接起,「母親——」
  電話那頭直接傳來手塚彩菜的命令,「今天週日,你結束後順便接青葉回來吃個晚飯。」
  手塚國光食指撫過墨綠色蛋白石,「我現在還沒回到東京,不如母親直接邀請?」
  小泉青葉豎起耳朵,是母親的電話?
  真田弦一郎禮貌地側身避聽。
  手塚彩菜一愣,「還沒回來?」她知道兒子今天去了神奈川。
  手塚國光平靜地重複,「是,還在外面。」
  手塚彩菜停頓了一下,「好吧,我打給青葉。不過,你也快點回來。」
  掛斷的聲音響過三聲,手塚國光才徐徐收線。
  從耳邊收回,合上蓋子,放向褲袋,動作優雅,並且緩慢,像一個展示新款手機的傑出模特兒。
  幸村精市嘴角揚起,心生警惕。
  柳蓮二黑線,這位傳說中的冰山部長是突然被那個女王跡部附身了嗎?
  乾貞治目光炯炯地不錯過任何人的任何反應。
  又一手機聲響起,這次是從小泉青葉的身上傳來。
  手塚國光終於將手機置入了褲袋,同時,小泉青葉拿出自己的手機。
  一模一樣的墨綠色蛋白石映入眾人的眼簾。
  柳蓮二眼睛暴突,情侶手機?
  幸村精市笑得綻放,如向日葵花,原來如此……
  真田弦一郎也被兩位隊友的異常表現勾起了少有的好奇心,疑惑地看過去,然後皺眉,他記起手塚國光的新手機也鑲嵌了一塊墨綠色的蛋白石……
  小泉青葉敏感地察覺到了眾人的變化,無謂地轉過身子背對大家,她沒有解釋的必要。
  來顯是手塚彩菜,她放低聲音接起,「阿姨——」
  手塚彩菜在那頭笑得親切,「青葉,今天週日也很忙嗎?」
  「還好啦,阿姨,您打來有什麼事嗎?」雖然這麼問很沒有禮貌,但現在的場合實在不適合她跟人拉話長。
  手塚彩菜並不介意,「祖父出門訪友了,今天不回來;國光的父親也出差了,說要半夜才能到家;就連國光也去神奈川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看這大週日的,我一個人吃晚飯多淒涼啊……不如,你一會兒過來,陪我吃?」
  小泉青葉愣住,剛才那人對母親說直接邀請,說的就是她?可是,她也在神奈川……「阿姨,我也在外面,可能一時回不去。」她沒辦法實情相告,否則母親一定會扯出什麼有緣千里來相會的事情的。
  手塚彩菜語氣淒涼,「我都有半個多月沒看到你了,上次去你畫廊給你送湯時見你那麼忙,我也沒說上幾句話。這週日難得祖父和父親不在,就我們倆吃個飯聊個天的,也不行嗎?」
  小泉青葉說不出拒絕的話,她也想母親了。
  手塚彩菜察覺出對面的遲疑,更加努力央求,「好不好,青葉?我準備了鱍魚餡的餃子,你什麼時候到都可以,我們可以現煮現吃……」
  小泉青葉終於點頭同意,「好的,阿姨,我會去的,不過可能會晚一點兒。」
  手塚彩菜滿意地收線,希望兒子也能及時趕回來。
  手塚國光隱在纖長睫毛下的黑眸,明光閃過。
  幸村精市理智地分析,她的男友到底是不是手塚國光?如果是,為什麼她的稱呼不是國光而是手塚?如果不是,她如何會手持帶有明顯情侶標誌的手機?
  相識半個月以來,她的氣質她的談吐無一不令他心悅誠服,他的確有心想要更進一步的接近。只是,他也知道,她對他應該沒有什麼另外的意思。因為每次能看到她,都是因為麗子的要求,她對的他的稱呼永遠都是客氣的幸村同學。
  今日在手塚國光面前強稱朋友,不過想要探一探他的反應。沒想到,還能意外得到她的反應。雖然看不出來她對手塚國光有什麼特殊的不一樣,但她允許那樣的手機出現,是不是也意味著她有著不能割捨的理由?
  還有剛才手塚國光明顯有意地展示手機的慢動作,是在向他宣告主權嗎?那麼是不是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他也具備了一定的威脅性?
  小泉青葉收起手機,轉身走向病床的方向,「麗子,我們該回病房嘍。」她是從護士那裡簽下保證書才能帶麗子出病房的,如今活動結束,自然也應該由她給送回去。
  麗子乖巧地從床上下來,「精市哥哥,我要回去了。」
  幸村精市跟她拉拉手,「好的,今天沒有陪你畫上畫,那麼明天哥哥陪你畫兩幅,好不好?」
  「好啊,」麗子燦爛地笑,沒有被設計作紅娘的自覺:「等明天青姨來了,我們一起畫?」
  後半句話當然是向著小泉青葉說的。
  幸村精市得志意滿地笑,那人有張良計,自己也有過牆梯。
  手塚國光聞言肅目注意小泉青葉的回答。
  小泉青葉柔聲,「好的,我們一起畫。」對於孩子,她從來不會拒絕。
  幸村精市笑著目送她們離開,不可否認,麗子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冷靜開口,「我們也打擾太久了,就此告辭。」
  幸村精市瞭然地翹著嘴角,「手塚,再會了。」他不會放棄!
  手塚國光微一點頭,「再會。」不足為懼!
  柳連二一把拐過乾貞治的脖子,「部長,我去送送。」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真田弦一郎也起身,「幸村,我去送一下。」
  病房裡重又安靜下來,幸村精市伸手將向日葵拿到手裡,細細端詳。
  明晃晃,金燦燦的顏色,像冬日的暖陽,溫暖卻不熾烈。
  引人貪戀……
  ------題外話------
  非常感謝默親的支持,下午六點二更奉上。
  祝看文愉快!
  


☆、064  確實不錯

  療養院的停車場。
  乾貞治看看烏雲聚集的天空,又看看小泉青葉,語氣誠懇,「學姐,可以搭個順風車嗎?你看這天氣……我怕等不到公車來……」
  柳蓮二在後面踹他,「這地方的公車很快,十五分鐘一趟,等不了太久的。」
  小泉青葉明白,想起剛才的電話,「上車吧。」這次還真的是順路。
  乾貞治迅速擺脫柳蓮二的控制,利落地爬上後座,然後關門落鎖。
  柳蓮二在車窗外呲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手塚國光跟真田弦一郎點點頭,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小泉青葉開門,剛要上車,真田弦一郎開口拖延,「小泉小姐,幸村很難遇到像你這樣談得來的朋友。」
  小泉青葉偏頭挑眉,她只在看望麗子時應麗子的要求去過幾回他的病房,這些少年們難道誤會了什麼?
  真田弦一郎硬著頭皮窘言,「請小泉小姐做幸村的——朋友。」說出這等類似請求的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也算對得起幸村了。不過,小泉小姐應該能聽明白他的意思吧?
  小泉青葉收回要上車的身子,不想含混過關,遂謹言出聲,「朋友?什麼朋友?男女朋友,還是普通朋友?如果是男女朋友,抱歉,他來晚了;如果是普通朋友,那我們也算點頭之交了。」
  他不是希望她和他們一樣一說起「朋友」便熱情高漲血脈賁張一副誓為知己者死的熱血模樣吧?
  言盡於此,她乾淨利落地入座開車就走。連告別的話都省下了,她可沒空和一群十四少年拉拉扯扯。
  沿海公路,一輛白色的本田高速行駛。
  乾貞治坐在後座,為小泉青葉熟練的開車技巧驚歎,學姐開車同她說話做事一樣夠帥!
  手塚國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單手撐額,默不作聲,他的問題永遠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她自己——她為什麼每日來神奈川?她在大阪究竟為什麼情緒失控?她到底有著多少不能放下的過去?他還沒有讓她主動訴說的資格……
  小泉青葉在乾貞治的指示下送他回家,然後才輕車熟路地一路開到了手塚家宅前。
  小泉青葉跟在手塚國光的身後一前一後進了門。
  玄關處,手塚國光朗聲,「母親,我們回來了。」
  手塚彩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怎麼一起回來了?在門口碰上的?」難道果真是姻緣天注定?
  手塚國光「啊」一聲低頭換鞋,沒有多作解釋。既然他和她都沒在電話裡說破,又何必現在說出來讓母親胡亂猜測。
  小泉青葉恭敬行禮,「阿姨,打擾了。」
  手塚彩菜熱情地拉過她,「什麼打擾,來了就好。」說完,對著兒子擠眼,「你先陪青葉坐一會兒,我這就開火煮餃子。」
  小泉青葉跟著手塚彩菜向廚房走,「阿姨,我來幫忙好了。」雖是被邀請來吃飯的,可她也沒臉只吃不幹。
  「那,好吧。」手塚彩菜笑得滿意,幻想著以後婆媳一起干家務的美好畫面。
  手塚國光略過母親明顯白日夢的表情,「母親,那我先上樓換衣服了。」
  晚上八點,手塚家的晚飯正式開始。
  主食是鱍魚餡的水餃,佐以三個涼拌菜,分別是涼拌海蜇,涼拌豆腐和香辣藕片。
  手塚彩菜坐在首位上吃得一臉興奮。
  左邊的是兒子,成熟穩重,一表人材;右邊的是兒媳——嗯,內定的兒媳也是兒媳——舉止秀氣,嫻靜文雅。
  真是越看越般配……「咳咳咳……」想得太得意了,一不小心嗆了嗓子。
  手塚國光停下進食的動作,驚訝地抬頭,「母親?」
  小泉青葉趕緊遞過去一杯水,「阿姨?」
  瞧瞧,多體貼!手塚彩菜接過水仰頭喝下,又咳了兩下才停息下來。
  「沒事沒事,就一時吃急了。」
  手塚國光面無表情地低頭繼續。
  手塚彩菜白他一眼,「國光,香辣藕片的味道怎麼樣?」這麼好的機會,他也不知道藉機說話,還得她這個當媽的出面,真是和他爸一樣的木頭。
  手塚國光點頭,「很好。」辣得剛好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內,看來母親的手藝又進步了。
  手塚彩菜自豪地說道,「那可是青葉做的,不錯吧?」神氣的模樣像是她自己做的似的。
  小泉青葉淺笑著夾起一顆餃子放到嘴邊。
  手塚國光眼波粼粼地看過去,「確實不錯!」
  小泉青葉頓住動作,他語下的深意令她差點把餃子掉到碗裡,這個人什麼時候開始在長輩的面前也如此無賴了?
  手塚彩菜板板臉,極力壓下向上翹的唇角,「青葉,國光到你那幫忙也不短的時間了,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怎麼說,人家也是一畫廊的負責人了,自己的兒子再優秀,也是功未成名未就,平心而論,還真是有點配不上人家。
  小泉青葉柔聲回應,「他做的很好,阿姨,木工室的山木師傅幾次三番地在我面前誇獎他呢。」
  手塚國光心下不悅,這話聽著怎麼像她在向家長反饋孩子的工作情況似的?
  手塚彩菜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趕忙轉移話題,「青葉,你看這天氣也不好,今天就住到這裡吧,明天吃了早飯從這裡去上班也是一樣。」
  小泉青葉扭頭看看窗外的天氣,婉言相拒,「阿姨,沒關係的。這雨看來一時也下不來,我開車很快就能到家的。」
  話音剛落,卡嚓——
  一個驚雷突然響徹雲霄,豆大的雨點緊跟著就落了下來。打在玻璃上,辟里啪啦地聲聲作響。
  小泉青葉錯愕地怔在當場。
  手塚國光扶碗的手劇烈一抖。
  手塚彩菜先是嚇了一跳,而後就笑得見牙不見眼了,老天都幫她!「青葉,就這麼辦吧。客房我已經收拾過了,就連睡衣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今天,你就安心的住下吧。」
  小泉青葉無奈地點點頭,母親早有準備了。
  吃過晚飯,手塚國光上樓學習。
  手塚彩菜在小泉青葉的幫助下收拾完廚房,然後又洗了一碟水果,才拉著她一起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
  家裡的固定電話響起時,她們正在吃草莓。
  手塚彩菜拿紙巾擦擦手,走去玄關處接電話;小泉青葉把吃剩下的果皮收到垃圾桶裡。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好像是出了什麼事,回不來什麼的。
  不多一會兒,小泉青葉就看到手塚彩菜一臉糾結著走了回來,趕忙向上詢問,「怎麼了,阿姨?」
  手塚彩菜無力的倚在沙發上,「是國光父親的電話,說在千葉公路上被人追尾了,今晚沒辦法回來了。」
  車禍?小泉青葉的心也是一緊,急忙又問,「叔叔有事嗎?」
  手塚彩菜慘白著臉,「他說沒有,可我怕他是為了不讓我擔心而說謊。」
  小泉青葉放下一半的心來,只寬慰道,「叔叔說沒事就肯定沒事,您別擔心。」
  手塚彩菜慌亂地自言自語,「如果我不把車開去維護就好了,現在就能去千葉看看情況了……」
  小泉青葉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來,叔叔的情況還不清楚,別阿姨又想出門,忙開口勸阻,「阿姨--」
  剛開了個頭,手塚彩菜突然站了起來,「對了,青葉,你的車先借給我。」
  說著,不等小泉青葉回應,便開始向外走,「青葉,我得去看看,不然我放不下心來。你和國光記得把門窗關好,我到了會給你們來電話的。」
  小泉青葉根本來不及說什麼勸阻的話,已被手塚彩菜奪過車鑰匙關門而去了。
  


☆、065  草莓芳香

  小泉青葉傻傻地站在玄關處自責,外面正風大雨大,她怎麼就沒攔住母親呢?
  車禍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情,沒有人比她再能理會其中的含義了。如果這次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的話,她要如何面對餘下的生活?
  她東走走西走走,坐立難安的樣子讓聞訊趕來的手塚國光也眉頭蹙起,「你別走了,他們不會有事的。」
  小泉青葉無法鎮定,「可阿姨在這樣的天氣下出門,實在是讓人擔心。」
  手塚國光緩聲安慰,「這雨雖大,但下的時間並不長,路上的積水不會很多,再加上母親開了十幾年的車,應該會安全到達的。你只管坐下來等電話就是了。」
  小泉青葉擔心地咕噥,「可這都已經一個小時了,阿姨按說也該到了。」
  手塚國光繼續安慰,「今天的天氣不太好,母親不會像平時那樣快開的,晚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小泉青葉還想說什麼,可一扭頭就看到了手塚國光放到茶几上的書本。為了陪她在樓下等電話,他一定耽誤了不少進程吧?
  手塚國光根本沒往這方面想,他想的是如何能說動小泉青葉進客房等電話。
  小泉青葉想了一下,說道,「我去客房等電話好了。」她現在在樓下這樣來回走動,恐怕也會帶給他壓力吧。
  手塚國光不理解她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但還是快速地收拾了書本一起上樓。說實話,他也擔心,但不至於像她那樣慌裡慌張得像失了魂魄。如果他再不鎮定一些,那今晚誰也別想好過了。
  小泉青葉恍惚著向上走,手塚國光抱著書本跟在後面。
  鈴——固定電話響起。
  小泉青葉扭身就向後跑,一時忘記了自己正在樓梯上。
  手塚國光一手抱書,另一手急忙出手相護。
  小泉青葉的頭打在手塚國光伸直的手臂上,她堪堪穩住後又很快地一把推開,幾大步就奔到了玄頭處的電話那,沒有注意身後的手塚國光並沒有跟上來。
  手塚國光此時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手臂上,那裡剛剛被印上一塊粉色痕跡,淺淺的,淡淡的,還有著若有若無的草莓清香……
  他抬頭去尋她的身影,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是她的唇擦過了他的上臂嗎?
  手塚國光嘴角抖動幾下,才走下樓梯。
  小泉青葉接起電話,果真是手塚彩菜打來的,說已經安全到達千葉,而且與丈夫會合了,讓她放心,他們明天上午就會回來了。
  小泉青葉的心這才放下了,轉身又向手塚國光複述了一遍,這才發現手塚國光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怎麼了?」
  手塚國光的視線觸及她印有草莓漬的嘴角慌忙瞥開,「沒事,上樓休息吧。」說完,自己先轉身上樓了。
  小泉青葉眨眨眼睛,不明所以,跟在後面走入了客房。
  床頭放的是母親準備好的睡衣,小泉青葉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換上再休息。明天她得從這裡直接去畫廊,大概沒有時間回家裡換衣服。那麼,為了保證今天的衣服在明天還能再穿一天,她今晚就不能穿著睡覺。
  現在的問題是,今晚她沒有帶著助眠口服液,也沒有帶著他送的錄音筆,她要自己入睡才行。
  小泉青葉閉上眼睛,努力催眠自己。
  一隻羊——大風吹打玻璃……
  兩隻羊——雨點敲擊玻璃……
  三隻羊——辟裡辟裡……
  四隻羊——啪啦啪啦……
  她猛地睜開眼睛,了無睡意!
  也許她可以現在打車回家……反正母親不在,她也不怕說不出口……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她利落起身,決定開門,反正她也有事情找他。
  門打開,淡藍的睡裙讓手塚國光一時恍神。
  小泉青葉並沒有覺得不妥,母親的睡衣一向中規中矩,也沒有什麼過於暴露的地方,就算白天穿出去也不算失禮,「這麼晚了,有事嗎?」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收回心神,「你帶助眠口服液了嗎?」
  「沒有。」
  手塚國光努力將眼光集中到她的臉上,「那錄音筆呢?」
  「也沒有。」
  「那你準備如何入睡?」他一本正經地與她談論關於她的睡眠問題,語氣像對待一個課題一樣嚴肅。
  小泉青葉適宜地提出自己的建議,「我想現在打車回家。」
  「不行!」手塚國光想都沒想立刻否決。
  嚴厲的聲音讓小泉青葉嚇了一跳,怎麼了?
  手塚國光清清嗓子,「一番折騰之後,你睡覺的時間就會往後推遲兩個小時,這樣你明天的工作絕對會受到影響。」
  小泉青葉想過這個問題了,但少睡兩個小時,總比一夜睡不著強吧?
  手塚國光耳根發燙,深吸一口氣,拿出了藏在背後的《格林童話》,「你去躺好,我來給你讀童話。」
  語速飛快,快得說完了半晌,小泉青葉還在那想著他到底什麼意思。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手塚國光臉板得幾乎成了雕像,她仍要拒絕嗎?
  小泉青葉終於回過神來,慢慢讓開了擋在門口的位置,「謝謝。」他的理由很客觀,也很中肯。
  手塚國光從旁邊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床邊。
  小泉青葉關好門,從他的旁邊繞過去躺好。
  淡藍色的裙邊從他眼下劃過,手塚國光握著書的手倏地收緊。這條睡裙比起大街上那些奇裝異服少女們的穿著來是規矩太多了,可是他看她們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可看的,卻對她突然家居的穿著而呼吸困難。
  她比母親高太多了,所以母親這件長及膝蓋的睡裙穿到她的身上也只能蓋到大腿。除去上次受傷她被迫穿了幾天長裙以外,他就再沒見過她穿裙裝,更別說是如此短的睡裙了。
  她從來都是一身簡便端莊的褲裝,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她有著如此勻稱細膩的腿部線條……
  小泉青葉出言提醒,「手塚?」他明顯是在發呆?
  手塚國光聞言正正身形,努力揮掉腦中的旖旎風景,「好的,我們開始--」
  書中的故事他因為錄過一遍了,這次再讀,有些地方已經可以默背下來了。
  小泉青葉在他低沉渾厚的聲音中漸漸睡去。
  半小時後,手塚國光合起書,輕手輕腳地把椅子挪回原處,然後退了出來。
  他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好像也只有這一件事了……四歲的差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至少她比他先經歷了一些他沒辦法介入的事情,而他以目前的身份來說顯然愛莫能助。
  他不曾嫌過她老,他只怪自己為什麼還沒有長大。在感情的道路上,他承認自己是新手,需要不停地摸索著前進。他甚至沒有堀尾幸運,堀尾在網球上有什麼不懂的還可以請教眾位學長。而他呢,能向誰請教呢?父親還是母親?一個太嚴肅一個太八卦,他寧可自己慢慢來。
  只是,這效果似乎沒有到達他想要的程度,讓他有些許的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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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洗手作羹

  手塚國光揉揉眉心,轉到了自己的房裡。
  書桌上是他今天唯一沒有完成的既定章程——日記。
  攤開日記本,裡面赫然寫著他的追愛計劃。
  第一步,表白;第二步,確定身份;第三步,約會;第四步,親吻。……
  「親吻」的地方被他劃上了大大的圈。
  他和她的一切都沒按照他的既定計劃進行,他沒有合適的機會進行表白,她沒有同意他的確定身份之說,他們從來沒有額外的時間約會,但他和她卻有了一次不算輕淺的親吻。
  她沒有怪罪他的輕薄,但也沒有允許他的追求;她似乎把那些過往直接當一張寫完的日記紙翻了過去。不問也不提,只允許他在恰當的範圍內接近。
  如果他不曾去過德國,那麼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和她慢慢來。可是,現在不行,他已經決定要在明年春天去德國進行職業網球訓練,那麼他就必須要在他離開之前讓她產生牢不可破的感情。他的感情是認真的,既然決定是她,那他就不會因為事業而放棄她,同時也不希望她因為時間和空間而逐漸淡忘他。
  現在已經是九月份了,距離明年三月也僅僅是大概半年的時間,他的計劃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第二天早晨六點,手塚國光準時起床。
  跑步,揮拍,千篇一律的訓練內容,他已經堅持了六年之多。這已經說不上是心在堅持,還是身體的自動反應了。
  因為他的生物鐘已經開始取代大腦而成了決策的那一位。而他很滿意現在的情況,堅持,是他引以為傲的優點之一。
  六點五十分,他結束訓練,回房洗澡換衣。
  黑色的制服袖子劃過他的手臂,他略一停頓,想起昨晚的意外。他一向不喜歡吃草莓,僅僅它的氣味他也覺得太過甜膩糯軟。而家裡的草莓一般都是直接進了母親的胃腹,他從來都是敬謝不敏的。
  原來,她也同母親一樣喜歡吃草莓嗎——他又多瞭解了一項她的愛好。
  手塚國光端起茶杯,準備到一樓的冰箱裡取梅子泡茶喝。
  一樓廚房,小泉青葉已經自覺在準備早飯了。母親不在,他每天早晨要訓練,那麼也只有她來準備早飯了。東西的擺放順序她熟悉,過程她也不會生疏,她的問題是要不要順便幫他準備便當。
  手塚國光走進來時,她正在料理台上處理涼菜,身上穿的是手塚彩菜的圍裙,十指靈巧地在案板上飛快移動。
  色彩鮮艷的五色椒,新鮮翠綠的小油菜,襯上她光潔白皙的十指,像一幅清新亮麗的山水畫,甚是勾人食慾。
  手塚國光輕輕地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盒梅子,微漾的目光從她的十指上劃過。她的十指沒有留著長長的指甲,更沒有在上面塗上艷麗的指甲油;她的指甲僅僅是修剪得光滑圓潤一些,卻讓他覺得素雅之極,完美之極。
  小泉青葉在切菜的空檔抬頭看他一眼,「早飯再有五分鐘就好。」
  「啊。」他應了一聲,走到餐桌前坐定。
  小泉青葉不看他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拿梅子泡茶喝了,這人的習慣隔了一世也沒有改變。
  未幾,一碟鹽漬小油菜,一碟五彩椒絲端了上來。
  主食是雞蛋餅和瘦肉粥。
  手塚國光將茶杯挪開,伸手將放置了雞蛋餅的盤子拉到近前——顏色金黃,香氣四溢。
  咬下一口,立刻胃口大開。原來這不僅僅是單純的一張餅,裡面還包裹了火腿和西紅柿。並且火候也拿捏得非常好,外焦裡嫩,再配上一口瘦肉粥,頓時覺得胃腹滿足,精力充沛。
  手塚國光不自覺地就胃口大開,為她精湛的廚藝讚歎不已。
  這是第三次他見識到她的手藝了。第一次,是她為小志烤制的生日蛋糕;第二次,是她昨晚的香辣藕片;第三次,就是今早的豐盛早餐。
  不知不覺他就把面前的食物全部吃到了肚裡,忘了曾經七分即飽的信條。
  小泉青葉見他吃完,又拿出了準備好的便當,「這是中午的便當,阿姨不在,我就擅自準備了,你看一下,不合口的話不帶也可以。」
  手塚國光打開飯盒,裡面是一份炒飯,普普通通的樣子,但他還是發現了內中乾坤:裡面竟然夾雜了各種各樣的好料,有蝦仁玉米貝子青豆魚丸等等至少十餘種的素材——就這樣,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他蓋好盒蓋,對她由衷的道謝,「非常感謝,我相信你的手藝。」
  小泉青葉一邊刷碗一邊問道,「餐後水果要帶嗎?」冰箱裡的水果很豐盛,但她不確定他是否會在學校吃餐後水果。
  水果啊?他從來不在學校吃水果,只在餐後吃口香糖來清新口氣。不過,既然她問了,他也不想錯過她再一次為他洗手作羹的機會,「草莓。」他說出答案。
  草莓?小泉青葉疑惑地瞥他一眼,她怎麼不記得他喜歡吃草莓?那一世,冰箱裡的草莓永遠是母親和她的專用,家裡的三座冰山從來都不會興起一次想要品嚐的念頭。他曾經直言,他不喜歡那種軟糯口感的食物。
  手塚國光微垂下睫毛,蓋住了眸底的深意,心裡想著如果她問起,他應該如何回答。
  小泉青葉並沒有追問,只是刷完碗後立刻從冰箱裡取出了八顆草莓,利落地用小毛刷清洗乾淨,去掉葉子,然後裝入小號的保鮮盒,再放上一枝水果叉。
  手塚國光把飯盒遞過來,讓她和水果盒一起裝入方便袋中。
  手塚國光安靜地侯在旁邊等她忙完後才溫聲詢問,「一起出門嗎?」
  小泉青葉脫下圍裙掛好,「好的,我上樓拿包。」
  幾分鐘後,手塚國光看到她拎著包下來,手裡還多了一個袋子,目露不解。
  小泉青葉舉舉手中的袋子,「是阿姨的睡衣,我洗過了再還回來。」
  手塚國光為她的周到而心折。
  十字路口,兩人告別,手塚國光為她叫了一輛出租車,目送她走遠後,才轉身登上了去學校的公車。
  暫時不用再為網球費心的他,只面對國三的課程,可以說是游刃有餘,其困難程度甚至比不上偶爾不二周助提出的問題難度。
  


☆、067  魚與熊掌

  中午,青學教學樓的天台。
  手塚國光和不二周助相約在這裡午餐。
  手塚國光打開飯盒,不二周助嗅嗅鼻子,靠了過來,「手塚,今天的午飯有些不同以往的香氣呢?」
  手塚國光取出一塊魚丸放到嘴裡,不二的問題不是每一個都需要回答。
  不二周助看一眼自己飯盒裡乏善可陳的芥末壽司,閒閒一句,「我可以嘗一下嗎?」
  說完也不等手塚國光的同意,便以極快的速度挑走了一顆蝦仁,「嗯,味道不錯。」雖說他至愛芥末,但是無關芥末的美食,他也會摒除偏見來客觀欣賞的。
  手塚國光不理他繼續吃飯。
  不二周助笑瞇了眼,「雖然我沒吃過幾次手塚阿姨的飯菜,但憑我天才的記憶,我也能確定,這次絕對不是阿姨的手藝!」
  「啊。」手塚國光發出肯定的回應,承認這不是母親的手藝,也承認不二天才的記憶。
  「那會是誰呢?」不二周助手撫下巴狀似喃喃自語,眼波卻沒有離開手塚的表情半分。「給你送便當的女生太多了,但能得到你承認的,能接受並吃下的,貌似這還是第一次。」
  手塚國光在他狡猾的目光注視下依然平靜無波,不二會知道答案的,他現在只不過想藉機調侃他而已。
  「能得到手塚青睞的會是誰呢?」不二周助忘了來天台吃飯的初衷,逕自表演福爾摩斯假裝莫測高深狀。「最近手塚的表情突然多起來了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五月?還是四月呢?」
  手塚國光吃完午飯,然後打開水果盒。
  甜膩的香氣立刻打斷了不二周助的思緒,「草莓?手塚吃草莓?」
  太過誇張的語氣終於得到了手塚國光淡淡的一瞥。
  不二周助眼看著手塚國光表情平靜地吃下一顆草莓,而沒有面露異常,「手塚,你不是不喜歡吃太過甜膩的食物嗎?而草莓,不是一向榮登你不吃的食物榜單之首位嗎?」
  手塚國光坦言,「現在也不喜歡這種口感。」充其量,只是沒有那麼討厭了而已。而這些,全部都是因為那個人。
  不二周助表情轉為認真,「那就是因為準備便當的人了?」
  手塚國光拿起果叉繼續吃掉剩下的草莓,以行動告訴不二他的答案。
  不二周助瞭然,不再玩笑,「是學姐嗎?」
  手塚國光默認,將最後一顆草莓也吃掉,不浪費也是他的優點之一。更何況,這是她為他準備的。
  不二周助為他心喜,「關係確定了?」這便當都準備上了,應該有譜了吧?
  「……沒有。」手塚國光輕聲回答,雖然他很想說是,但是不能。她能允許他藉著情侶手機的幌子到處暗示,便不一定能接受他背後的假話。
  「哎?」不二周助難得發出驚訝地低呼,「那,為什麼又為你準備了便當?」
  手塚國光澀言,「偶然而已。」如果不是母親不在家,如果不是今天週一,那麼她一定不會為他準備。
  不二周助領會,那位學姐雖然看起來溫柔可親,實則冷靜犀利,手塚的追愛計劃肯定困難重重。他開始有些擔心了,「手塚,你真的確定是她了嗎?」他們之間的問題可不只是年齡距離那麼簡單。
  「是。」手塚國光斬釘截鐵地回答。
  「不介意她比你大四歲?不介意她事業已有成?不介意以後分隔兩地?不介意以後她有困難時你遠在德國愛莫能助?不介意有人趁虛而入?……」不二周助毫不留情地把一條條問題全部擺放在他的面前。不是想打擊他,只是希望他再慎重一下。
  手塚國光站起身,看向遠處畫廊的方向,「我很介意她比我大四歲,因為在心智上她也許已經不需要呵護;我也介意她已經事業有成,因為那樣只會彰顯自許優秀的我跟她比起來是多麼的單薄;至於以後分隔兩地,我同樣介意,因為我們也許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建立牢不可破的感情基礎;還有趁虛而入,我更介意,因為現在就已經……」
  白色的鴿子從眼前飛過,打斷了他凝神的視線,手塚國光及時住口,他不認為現在把石田徹一和幸村精市的存在告知不二周助是個好主意。
  「可是,如果讓我現在放棄,那我寧願承受這些所有的介意可能帶來的後果。」
  坐在地上的不二周助仰望著他的背影,被他語下的用情深深憾動。他們幾個好友也曾在無聊時談過愛情的來臨,也許轟轟烈烈,也許平淡如水,但從來不會像他這樣還未開始甜蜜便已經苦澀的來臨。「那你跟她談過這些嗎?」
  「沒有。」他沒有機會,她也不給他機會。
  「那你的夢想需要更改嗎?」
  「不會。」他的事業不會因為愛情而受阻,他的愛情也不會因為事業而夭折。
  不二周助睜開雙眼,「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愛情和事業兩全,那是童話故事裡才有的完美。
  一個人的精力有限,當你全心傾注事業的時候,就必然會冷落愛情;而你心繫愛情的時候,又怎會在事業上全神貫注?
  手塚國光將左手置入褲袋然後緊抓手機,彷彿這樣便能給他堅持的力量,「她不是魚,網球也不是熊掌。我一定能在這兩者之間找到一個恰當的平衡點。」
  不二周助試著為他出謀劃策,「要不,明年三月的時候,你帶她一起去德國,愛情事業雙發展?」
  手塚國光理智地駁回,「我功未成名未就,如何養她?」她倒是有能力自己養自己,可那樣的話,他高傲的男性自尊如何允許?讓家裡的長輩出錢?他想他還沒有那份臉皮。
  他去德國是想打拼一番自己的事業,雖然也想要她的陪伴,但他知道她的興趣不在此,他如何忍心讓她放棄自己的事業?
  氣溫陡降。
  轟隆隆,一架飛機飛過。
  不二周助想起自己已經冷掉的午餐,遺忘總是會發生在不知不覺中。
  手塚國光彎身收拾起已經空掉的飯盒,心裡想著下午還有兩堂課後再去畫廊幫忙。
  不二周助幾大口吃完剩下的飯,問他,「今天還去畫廊幫忙嗎?」
  「啊。」手塚國光點頭,即使見不到她,他也想為她做些什麼。
  不過今天結束後,她應該到他家來取車吧?
  不二周助和他一起走出天台,心裡想著,也許網球部的其他隊友們會有什麼好的追求方法。
  


☆、068  兼作紅娘

  濱崎畫廊。
  週一的工作繼續煩雜而忙碌,他們這些一心為孩子們的人甚至沒有歎口氣的時間。
  中午時間,小泉青葉接到了手塚彩菜的電話,告訴她已經回來了,她可以隨時去取車,當然更歡迎她晚飯時到達。
  小泉青葉以工作為由堅決地拒絕了,只說晚上八點過後才有時間過去,但不會留下吃飯。她不能提前過去,否則一定會被母親留下來吃晚飯。何況,下班以後,她還要去神奈川。即使沒車,她也可以坐地鐵過去。總之一個原則,她不能失約,哪怕一天。
  她草草地吃完午飯,然後把母親的睡裙送到了乾洗店,這樣晚上取車時就能順便帶過去了。
  回來時看到擇田和安西也吃完了飯,立刻抓緊時間招呼他們進來辦公室,準備來個簡單的工作會議。
  擇田首先遞過去上周的工作進程,「關於十月畫展的準備一事,已經接近尾聲了。木工師傅們正在做最後的修整,書法室和繪畫室正在研究擺放事宜。而邀請涵也已經將樣本送到彩印社了,預計這兩天就能印刷出來。」
  小泉青葉頻頻點頭,擇田做事一向穩妥,她放心,「上次我拿來的丙烯畫裝裱好了嗎?」
  擇田認真回答,「已經著手在收拾了,大概明天就能完事。」
  小泉青葉回給他一個大大的微笑作為嘉獎,「謝謝你,擇田,你們辛苦了。」
  擇田稍窘著低下了頭,他並不適應面對面的誇獎。
  安西在旁邊嗤之以鼻,切,也算工作四年的前輩了,怎麼這臉皮還是不變的青澀。
  小泉青葉瞪她,以為誰都跟她一樣不知臉紅為何物嗎?「安西,你這邊呢?」
  安西回神,「上周去了一趟大阪,德川校長對我們完成的作品很滿意。我們只要把剩下的作品按時完成按時送過去,他保證尾款不會遲過一天。」
  「那你們的進程呢?」
  安西看一眼匯總報告表,「目前還在計劃之內,估計在未來的十多天中,也不會出現什麼大的意外,老闆,你放心。」
  小泉青葉接過她的匯總報告表,低頭仔細察看,怕有什麼遺漏。
  擇田聽到她的稱呼不禁輕皺眉頭,雖然只是他們三個人的碰頭會,但也算工作會議,怎麼可以如此沒大沒小。
  安西衝他做個鬼臉,對他一臉的不贊同絲毫不介意。
  小泉青葉對照著兩個人的工作報表,謹慎建議,「擇田這邊的進度相對來說比較快一些,就從各個部門分別再給安西調過去一個人吧,以確保竣工的時間萬無一失。」
  擇田同意,「好的,我回去就馬上安排。」
  安西揚高下巴,「我不同意,我們不需要額外添加勞動力也能按時完工。」她絕對不能讓對面這個文弱書獃逮到機會嘲笑她不如他。
  小泉青葉側目,「你這不是理由。」安西很少會當面置疑她的決定,那麼這次是因為什麼?
  擇田默不作聲,在學校安西就喜歡和他一爭高下,在畫廊也是一樣。自從這次分組以後,她的好勝之心愈演愈烈了。他實在不明白她到底在爭什麼。
  安西尷尬地扭頭,沒辦法說出自己的小心思,反正她不會借助他的幫助。
  小泉青葉注意到她用眼角斜了身旁的擇田一眼,難道跟他有關?
  「擇田你先去忙吧,至於人事的安排,我一會兒打給你。」
  擇田目不斜視地關門而去,代理會長會說服她接受安排的,他何苦費心去想原因,不如花點時間來想安排誰過去幫忙比較好。
  小泉青葉伸手扳過安西的臉,「說說吧,為什麼不行?」
  安西努力爭辯,「我們的分工合作已經完全默契上手,這時候突然多出來這麼一個人,大家還得適應一段時間,不如乾脆不改動。」
  小泉青葉鎖定她眼底的輕忽,「我們畫廊從來都是人人能獨立工作,另外多出來的人你完全可以讓他獨立工作,什麼時候也需要他人適應配合了?」
  安西啞聲。
  小泉青葉目露犀利,「你還是一直想跟擇田分個高下嗎?」
  之於畫廊,安西比擇田只晚來一個月,但從她接手這裡後,他們就一直是她的左右手,一個主外一個主內,配合堪稱完美。偶爾,她也能察覺到安西那點小心思,無非是想證明她比擇田更優秀。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她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競爭,她從來不會排斥。而且,她認為良性的競爭有助於共同進步。只是,以目前的事情來看,安西的競爭已經影響到了工作,那她就不能不插手了。
  安西苦笑一下,旋及服軟,「好了,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就去找他要人。」
  她也知道剛才太衝動了一些。理智告訴她,那人從來不會把她故意爭鬥的心思放在心上。可她想呀……
  小泉青葉因為她的苦笑突然靈光一閃,「安西,你不會……」她看過一些有關心理方面的書,瞭解有些人可能會以攻擊來達到吸引人注意的目的。
  安西哈哈大笑著打斷她的話,「老闆,你的衣服沒換喲,說,昨晚去哪鬼混了?」
  小泉青葉識趣地改變話題,「因為下雨被迫在一個阿姨家留的宿。」安西是個成人,不是福利院的小鬼頭們,她也不好過多的干涉。
  安西誇張著五官,一臉詰諭,「你確定是阿姨家,而不是某個朋友家?」
  小泉青葉拍掉她過來扒著自己肩膀的手,「絕對是阿姨家!」同時也是某個朋友家,只不過,這些絕對不能讓安西知道。
  因為她知道就代表了福利院的院長和奶奶們知道……相比之下,自己還是比較喜歡清靜的日子。
  而且,她也不算說謊,只不過事實不完全而已。
  好在安西也沒有心思追問,見小泉青葉不再追究她的問題,立刻找借口閃人,「好了,才沒時間管你的私事,我也去忙了。」
  胡亂地將桌上的資料抱在懷裡,風風火火地離去了。
  小泉青葉沒有阻攔,擇田嗎?為人倒是正經穩重,只不過這個性有些木訥少言……如果安西想引起他的主動,好像有些困難……看在安西經常「關照」她的情份上,她如果不幫忙就好像太失禮了。
  


☆、069  也許錯了

  下午五點,小泉青葉第一次坐地鐵去了神奈川。
  等她結束一切安排回到東京時,已經八點半了。打電話詢問了一下手塚彩菜的意見,得到允許後才登門取車。
  看到她來了,祖父囑咐她記得送來十月畫展的門票;父親關照她忙完了這段時間一定要再來做客;母親句句不離早上的早飯和中午的便當,直呼自已沒有嘗到她的手藝,恨不得現在就讓她下廚為自己也準備一份同樣的。
  小泉青葉還回睡裙,略帶狼狽地退了出來。
  母親一向對喜歡的人是火力四射的,跟她平日裡溫柔優雅的形象完全不附。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手塚國光因小泉青葉凌亂的表情而略帶歉意,他不會說謊,面對母親的追問也只好全盤脫出。
  「不會。」她雖然疲於應付,但對她來說,那可以說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她樂於承受。
  小泉青葉坐入駕駛座啟動車子,眼角餘光掃過副駕駛位子上的身影,他一定要聽從母親的命令送她回家嗎?在他們的眼裡,不覺得她其實比他大好多,已經是成人嗎?
  她有車,他未成年,結果卻是他送她回家?這事怎麼想著,她都覺得怪異。
  手塚國光也暗自壓下心底的一絲不舒服,為自己心理建設:下個月他就十五了,再有三年,他就十八,他一定第一時間買車,然後他開車送她回家。
  一路無言,他和她之間好像從來沒有什麼可聊的話題。
  氣氛卻安寧,他仔細記下她開車的動作,心想著三年後的駕照考試應該不難。
  小泉青葉自如地控制著車子,好像回到了那一世。只不過他的位置從後座移到了前痤。
  到了世谷高層公寓,她停好車子,然後兩個人直接從地下停車場進入電梯,她隨口問他,「要進去坐會兒嗎?」
  她只是禮貌地一問而已,她想他會拒絕,畢竟這個時間應該是他忙碌功課的時間。而因為受命送她,他至少會耽誤一個小時的時間。他怎麼允許自己繼續耽誤呢,一定會在確認她進家以後,火速回返才對。
  有人回答,「……那就打擾了。」
  她一時沒有聽清,以後他在拒絕,所以也溫聲告別,「好的,再——」
  「再見」二字只說了一半,她忽然清醒過來,杏眼瞬間對上他的黑眸,「你說什麼?」
  手塚國光板著臉重複,「那就打擾了。」她總在意外的時候帶給他意外的驚喜。
  小泉青葉被噎得接不上話來,是她記憶出了錯,還是他年少得分辨不出何謂客氣?
  叮咚,電梯門開。
  手塚國光率先走在前面,見她沒有動,只得回頭喚她一聲,「走啊。」
  小泉青葉愣愣地跟在後面,突然由衷地欽佩他無論何時何地都鎮定自若的功夫。
  進得屋來,小泉青葉讓他隨意,然後去廚房幫他泡茶。雖說剛才只是禮貌上請人稍坐片刻,但不奉上茶水似乎也有些失禮。
  手塚國光逕自走到陽台處為她檢察門窗。自從上次出了那樣的事情後,他開始為她獨居境況憂心。
  小泉青葉將他的舉動看在眼裡,自動將其理解為他嚴謹的生活態度所驅使下的安全意識的理性表現,無關感性。
  「手塚,坐下吧,這所公寓的安全性還是可靠的。」況且,她家是七樓!雖然不算高,但應該不會有人想從窗戶那裡爬進來吧?
  手塚國光不置可否,危險的降臨通常都是來自對安全的盲目自信。有個在警廳當教官的祖父,讓他對一些不為人知的高級犯罪方法也略有所聞。
  從客廳到廚房,從書房到臥室,他大大方方地將她的家走了個遍,端的是嚴肅正經,一派坦然。
  小泉青葉嘴角抖動兩下,自動省下了勸阻之詞。如果他認為檢察是必要的,她又何必輕視他如執行公務般的認真?
  五分鐘後,手塚國光才在沙發上坐好,「全部沒問題。」
  ——如總結陳詞般的嚴謹報告語氣!
  小泉青葉盡量不讓表情太過異常,扯動嘴角形成一個還算正常的微笑施了個頷首禮,「麻煩你了。」
  手塚國光想起剛才在她臥室裡的驚鴻一瞥,「錄音筆還有用嗎?」他送的錄音筆被她端正地擺放在她的床頭櫃上。
  小泉青葉也不矯情,「非常有用,謝謝你。」讓她不用再借助難喝的口服液入睡,她是真心感謝他。
  手塚國光垂下眼瞼去喝茶水,因她的回答而心有愉悅。
  氣氛一時陷入沉默。
  手塚國光優雅地小口啜飲,感受她泡茶的手藝。
  小泉青葉靜靜地陪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他不覺得尷尬,她也不覺得難挨,彷彿時光之於他們原本就該是如此靜謐悠然的模樣。
  直到牆上的鐘錶整點報時響起,他才像回過神似的站起身,「我該走了,謝謝招待。」
  小泉青葉跟著起身相送。
  行至玄關處,手塚國光攔住她前進的步伐,「不用送了,就到這兒吧。」
  小泉青葉莞爾一笑,「那你路上小心。」
  她一直目送著他進了電梯,在向他揮手示意後才關門退回了房中。
  剛剛溫暖的人氣也因他的離去而消失殆盡,只留她一個人的房間顯得空曠得嚇人。
  入夜的涼氣清冷襲來,她輕撫雙臂,低頭走向臥室。
  臥室同樣的寂寥,她換上睡衣,衝著鏡中的自己倔強的笑。
  他的心意,她感受到了,但她沒有勇氣回應。她所有的勇氣都用來抵抗對寶寶的思念了,她沒辦法忽視那一世的一切。
  打開錄音筆,她鑽入冰涼的被裡伴著他留下的聲音入眠。
  這也將成為她記憶裡的一部分……
  手塚國光坐入返家的出租車,眼神晦黯。
  他剛才想跟她提及德國發展的事情,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她的心固執地不肯為他打開,他害怕如果她知道他即將離開,會更加不肯接近。
  他瞭解她溫婉嫻靜的表相下,其實是絕對的冷情淡漠。她見過天才的不二,妖孽的跡部,也與有著「神之子」稱號的幸村精市略有所識,她均不曾流露出丁點兒的異動。她對畫廊的員工親切又和善,但又不會在私下裡多作接觸。被眾人公認為和她關係最好的安西,也不曾和她像普通閨蜜一樣逛街購物,下班後一樣是各奔東西。
  她的房間乾淨又整治,活像賓館裡的樣板間;她沒有擺放任何用來顯示品味一類的裝飾物,讓人會有一種她的生活簡單又乏味的第一感覺。
  可稍一深想,他卻覺得單調淒涼,不像一個十八歲少女的生活。
  她彷彿隨時準備著離開,所以才沒有對自己的房間裝飾而費心。他想,她應該從未從失去親人的傷痛中恢復過來,她生命裡餘下的色彩也隨著親人的遠去而消失了。
  她應該需要一個能夠全心陪伴她的人出現,讓她重新發現生活的美好。而,顯然,他不合格。無論現在還是將來,他好像都沒有辦法保證能夠全程地陪伴在她的身邊。
  一廂情願的追求,是他太過重視自己的意願了,反而忽視了她的感受。
  他開始自省,也許,他錯了……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70  祖父駕臨

  十月一日,畫展開幕。
  人頭攢動,熱鬧非常,一點也不像眾人心中那些高深莫測的畫展印象,反倒像是假日期間的超級市場。
  一部分原因是畫廊所展出的作品影響的,《我們的幸福》畫展從來都是主張溫馨幸福牌,如此熱鬧的場景正是所有的人所期望的。他們的受眾體不需要有多高的藝術修養,只要具備足夠的愛心即可。只要他們被觸動,可以為福利院的孩子們奉獻一二,那麼畫廊的心願也算達成了。
  而造成如此熱鬧的情況還有一個無法忽視的原因,那就是東京都地區的數十個小學校長今天一起到了。
  這些本不在小泉青葉的預算之內,她也確認擇田送出去的邀請涵也絕對沒有送到過任何一所小學,那麼眼前這些明顯是組團來的小學校長們就只能是唯一跟她有關係的石田校長帶來的了。
  趁著擇田和安西分別引走了各位校長後,小泉青葉拉著石田校長刻意落在了最後,「伯父,您有安排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害她突然在門口遇到大隊人馬時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石田校長睨她一眼,「你還不是一張邀請涵也沒給我發?」
  這是在怪她失禮嗎?小泉青葉挽著石田校長的臂彎輕笑,「我不是尋思著您這剛開學,事情多嘛。」而且她從來沒想過要靠著關係來半強迫她的親人們來做慈善。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不會覺得自己做了愛心義工便高人一等,也不會聖女心發作強求他人也要同她一樣無私奉獻。
  石田校長明白她沒有言明的深意,「傻孩子,如果不是你的作品的確寓意深刻,你覺得僅是一校之長的我敢打公款的主意?」
  小泉青葉不解。
  石田校長拍拍她的手,再成熟也還是個孩子,「每個學校每年都會有固定的支出來完善學校的硬件環境,我就算不找你來裝飾牆壁,也會找其他的裝飾公司。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捨近求遠?而且你的作品明明比其他的新型裝飾更適合薰陶青少年們,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小泉青葉還是有些擔心,「不會有人藉機反映您的作風問題嗎?」這是她自做完大阪小學的訂單之後,才突然想起來的問題。雖然她對畫廊的作品質量絕對信任,但中間有著親人的牽線搭橋,卻是不爭的事實。如果有人藉機興事,倒也說得上理由充分。
  石田校長看向遠處的畫作,「反映什麼?作品不夠好?還是價碼太高?」
  小泉青葉無語。
  畫廊的作品全部都是用心來製作的,也許沒有名家的出彩,但也絕對稱得上是精品。
  至於價碼,畫廊的作品價碼從來都是平易近人的,這是畫廊工作人員的集體共識。他們自知不是名家大師,精心出來的作品也不是想名傳千古。為的不過是給福利院的孩子們一個更好的生活,同時讓有心買來畫作的人在看畫時能夠感受到溫馨幸福就可。
  石田校長停住前進的步子,認真地看她,「青葉,你做的非常好。尤其是今年,已經明顯在東京都地區樹立了一種新的風格。這種風格必將會帶給你更大的機遇。」前兩年的畫展也不錯,但不算成熟,他都看過,卻沒有興起合作的念頭。但今年不同,她監製下的作品已日趨成熟,假以時日的話,必然會引領一種新的產業。
  目光掃過不遠處已經產生了興趣的眾位同仁,他的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青葉,你害怕了嗎?」
  小泉青葉也同樣看向那些潛在的客源,「不,我不會害怕,為了孩子們,我永遠不會害怕。」
  石田校長也只是為她引來了一個機會而已,能不能一口吞下,還得靠她自己的本事。
  一番瀏覽下來,眾位校長果真對她的作品寓意讚不絕口,有三個校長甚至當面邀請她在畫展結束後見面一敘。
  一向靦腆的擇田高興得笑紅了臉,批量出售和單個出售帶來的收益可大不相同。
  熱情的安西狗腿地為每一個校長打開車門,躬送離去。
  小泉青葉也很高興,如此以來,不只風險降低,而且收入會更穩定。
  三人難掩興奮地步回大廳,開始憧憬未來的美好。
  「青葉——」一聲熟悉地呼喚。
  是母親。
  小泉青葉揚起大大的笑容迎過去。
  擇田和安西同她打個手勢趕緊去別處忙了,雖說已近黃昏,可展廳裡的人絲毫不見減少。在大客戶到達之前,眼前的散客同樣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祖父日安,阿姨日安。」小泉青葉在距離二步的地方躬身行禮,表情動作均端莊乖巧無懈可擊。
  手塚國一表情溫和地衝她點點頭。
  手塚彩菜走過來親切地扶起她的手臂,口中不吝誇獎,「青葉真是讓阿姨刮目相看,小小年紀就能舉辦如此規模的畫展,這將來肯定也是女強人之流的了……」
  手塚國光立在祖父的身後,眉頭微緊,每個人的成功無不是辛苦的汗水堆積而成,獨自打拼的她尤是!
  小泉青葉引領著走向她的辦公室,「阿姨,您言過其實了。這畫展能夠順利的舉辦是大家的功勞,我可不敢獨佔其功。」
  辦公室內,手塚國一坐到首位,威嚴開口,「有付出就會有回報。彩菜的話雖然主觀意識濃重,但也不失公允。你不必妄自菲薄。」
  平板厚重的聲音也是威嚴十足,卻因暗含護短口氣而顯得溫暖不少。
  小泉青葉立刻端正坐好,「是,祖父,青葉會更加努力的。」
  印象中的爺爺也是如此,對於認可的人總是極其護短。
  手塚國光坐在下首,正目肅臉,作傾聽狀。這裡是他工作的地方,在坐的各位——一位是他的祖父,一位是他的母親,還有一位是他的上司——每一位都比他有身份,他極知分寸地沒有妄自插話。
  手塚彩菜可沒有那麼多的顧忌,拉著小泉青葉的手一直沒放,「青葉,為了這個畫展最近一定很辛苦吧?瞧這小臉瘦的。聽國光說上一個月根本沒有休息一天。」
  「阿姨,不辛苦。畫廊的同事們都陪著我一樣沒有休息一天。」小泉青葉含笑的眸子掃過一旁作陪的手塚國光,「手塚也幫了很大的忙,上一個月一直都利用課後的時間來義務幫忙,木工室的山木師傅一直對他讚譽有加。」
  手塚彩菜看也沒看自己家的兒子,「這也就是你願意給他社會實踐的機會,不然他哪能提前接觸社會活動。他就算是義務幫忙也是受益的一方。」她雖然是家庭主婦,很少接觸到職場操作,但也能明白,兒子沒有得到相應的報酬不假,但同時也獲得了無價的社會經驗。這兩者相比,究竟誰更重要,她是一清二楚。
  手塚國一明白孫子的優秀,但那是在同齡人中間相比。在畫廊,這裡最小的青葉也比他的孫子大了四歲。想來孫子與年長的前輩共事也不會像在同齡中一樣順風又順水,「國光,不要大意。」
  手塚國光斂眉稱是。作為一個明顯「靠關係」進來的新人,會遇到前輩們的刁難和排擠並不算是新鮮事。想當初,他國一新入網球部時也是如此。只不過現在的他相比於兩年前,已經成熟穩重了不少。
  故意刁難,他視為磨練;有意排擠,他視為挑戰。他既不會像國一時那樣無知莽撞,也不會因為顧及她的存在而畏手畏腳。他相信只要能證明自己的實力,一時的困擾總會迎刃而解。
  而現在,一個月後的現在,結果已經證明,他的信念是對的,做法也沒錯。現在的木工室,除了負責人山木師傅,就只有他的作品是件件成功,無需返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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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生日之約

  小泉青葉忍不住為他說話,「祖父,手塚做的非常好,在木工同仁中,甚至創下了最快上手的記錄,現在可以說是木工室的中流砥柱了。」
  她很明白他的辛苦,畢竟她也是這麼過來的。三年前,她入主這裡時,也不是水到渠就成的。
  當時,除去秋山院長這個無人敢置疑的會長外,還有副會長兩名,同時存在著下面的各室負責人。其中哪一個不比她有閱歷有資歷?她一個空降而來的黃毛丫頭憑什麼一來便是代理會長?當然也是經歷了一番痛苦的摩合期,當中也不乏鐵腕手斷直接砍下兩個反對最歡的。
  她的管理方式很明確,雖然她們的畫廊是半公益性質,但在人事方面必須是完全的聘任制。大家一心為孩子的作法沒有誰多誰少,但如果不能帶給孩子更好的生活,只談關愛又有何用?不如直接分發到福利院作保育員。
  她留下的全部都是對盈利有幫助的手藝人。這在當初何謂是樹敵無數,甚至留下的人也對她保留信任。
  不過,幸好她有一個無條件支持的秋山院長作後盾,否則她一定不會走到今天。
  而手塚國光呢,她請了他,卻一次也沒有關照過他,甚至在九月初刻意地擺出了不歡迎的姿態。想來這些也會為他帶來不少的阻力。可他仍然一步一步站穩了腳跟,然後在一個月的今天為自己在木工室贏得了一席之地。
  她的稱讚絕對是客觀又公正的。
  手塚國光聞言看將過來,幽深的目光帶著一點點驚訝,她居然瞭解他在木工室的遭遇。他以為自從九月一日他們不歡而散各自離去之後,她是希望他不要在畫廊出現的。
  小泉青葉略帶尷尬地撇開瞬間對視的目光,她雖然不贊同他借公謀私的動機,但也不能因私就抹殺他於公的作為。
  手塚彩菜溫柔的目光中閃過精明的算計,「青葉,這月的七號是個週六,也是國光滿十五週歲的生日,我想為他在家裡辦一場小型的慶祝會。你這位亦師亦友的上司也來捧個場,好嗎?」
  生日聚會?一群國中少年,旁邊點綴一個年老無趣的她?這場面怎麼看怎麼彆扭。再說了,就算她去了,又能做什麼?是能融入其中談一談當下的流行,還是青春煥發陪他們打個遊戲網球?似乎都不能成行……
  想到這裡,小泉青葉不禁面露為難,「阿姨,您也知道我們這個畫展要舉辦十天的。這十月七號正好在畫展期間,我實在不能提前預見那天的工作情況,所以也不能現在就作出決定。」
  手塚彩菜拍拍她的手,表示理解,「阿姨也沒想讓你現在決定,只是想提前跟你打個招呼。如果你當天能空出時間來,就一定要優先考慮阿姨的建議好不好?」她真的只是藉機創造機會而已,無論去或不去,青葉也會記得七號是兒子的生日。就算不準備禮物,也應該說一聲「生日快樂」吧?
  說完,衝著兒子眨眨眼,這機會她可是奉上了,能不能抓住可就是他的事情了。
  手塚國光默然,他沒想過要藉著自己生日的幌子來行私情之事。自從上次自省之後,他現在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改變。原來不管不顧只想掠奪的他,現在卻想著,只要她開心就好,她允許他付出就好。至於她能不能為他感動,願意答應他的追求,他現在根本就不想了。
  母親突然如此當著他的面直接邀請她,不是讓她為難嗎?他想讓她自在地生活,不想她因為對母親的顧及而委屈自己的意願。
  三十分鐘後,在送走了母親和祖父之後,他考慮再三,還是向她明確了自己的意思,「你不必因為母親的話就有負擔,我的生日聚會去或不去,都由你來決定,母親會理解的。」
  小泉青葉點頭,「我明白。」可就因為明白,才覺得於心不忍。母親一向是個對孩子無所求的模範家長,她一心為孩子謀取機會的作法也能得到自己的理解。只是,當事人偏偏是他和她,她真的覺得為難了。
  生命的緣份通常是由無數的牽扯才形成的。說她杞人憂天也好,說她膽小懦弱也好,她就是不想遇到任何一個可能的牽扯。
  也許她在未來的幾天能夠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手塚國光不願再看她一臉糾結的表情,扭頭離去,「我先去忙了。」
  嘎?小泉青葉愣住,他第一次丟下她……
  遠去的背影,著一身畫廊統一的黑色制服,英挺帥氣,卻帶給她一種蕭瑟的感覺。
  他怎麼了?自從上次他奉母命送她回家以後,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次數好像減少了很多,工作會議時她也不再感受到他無所不在的追逐視線了。
  一種由然而生的失落籠罩心頭。是他突然想明白了嗎?覺得他們之間其實並不合適?覺得她太過冷漠倨傲?
  她呆立半晌。
  直到安西出來找她,她才急忙收拾精神過去幫忙。
  晚上回家後,她罰自己整整寫了一個小時的「靜」字。
  躺在床上時,她又開始飲用苦澀的助眠口服液。
  她一向未雨綢繆,她想還是提早習慣的好。
  錄音筆被她收到了床頭櫃的深處。
  次日,天氣晴好,迎接畫廊員工們的又是一個忙碌的日子。
  從這天開始,不再有像昨天那樣的大隊人馬了,但以個為單位,從大阪來的各位小學校長也讓小泉青葉驚喜不已。
  每一個進門的第一句話都是「德川校長介紹我來看看」,讓小泉青葉感動之餘,也更加慇勤地招待。石田校長說的對,舉賢毋須避親。她既然被推上了「賢」位,當然要好好表現一番。客源雖然來了,但吃不吃得下還得要看她的能力。
  中午時分,藉著尿遁的時間,小泉青葉忙裡偷閒躲到辦公室給大阪第一小學的德川校長打個表示感謝的電話。前幾天送貨時,順便也奉上了幾張畫展的邀請涵。沒想到德川校長居然物盡其用了,一張也沒浪費,連他自己的一張也送了出去。
  電話裡,德川校長鼓勵她:實力為憑,品性為輔,前途必定無可限量。
  小泉青葉謙恭回復:長輩偏愛,同事齊心,一定不負大家所望。
  時間在如此忙碌的情況下快得讓人不易察覺。
  當她乘了地鐵從神奈川回到東京的時候已經九點了。她的車子在這段時期通常會變成公車,用來送貨。眾人體諒她沒有讓她來當送貨司機已經算是優待了,她當然不會因為這幾天的不便就面露不快。
  其實,除去讓人心悸的十字路口,她也挺喜歡走路去海邊看寶寶的。
  今晚是個圓月,皎潔的月光伴著她手中的向日葵,齊齊為她送上難得的幽靜。
  小泉青葉不急不緩地走入電梯,看著電梯的指示燈從一開始遞次亮起,最後在七停止。
  她腦中閃過什麼,快的沒有捉住。
  叮咚,電梯門打開。
  小泉青葉甩甩頭,走出電梯。
  安全樓梯口,安全門大開著,旁邊斜倚著的身影正抱臂而待,背光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小泉青葉驀然驚覺,第一時間拿出手機去看,十月七日,那人的生日。
  她完全忘了。
  既沒有說去,也沒有說不去。她根本就忘了這回事!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72  他的表白

  「才從神奈川回來?」
  聲音輕淡微涼,聽不出什麼怪罪的意味。
  小泉青葉捧著向日葵向他走近,「送你,手塚。」這是她出地鐵口時從一個小女孩的手裡買來的,動機不過是想讓那個小女孩賣完花早點回家休息,「生日快樂。」
  手塚國光盯著她舉在空中的葵花,沒有接過。這是她從神奈川帶回來的?是自己買的,還是別人送的?
  小泉青葉見他根本沒有接過的意思,只得訕訕地收回手臂,「你不喜歡葵花,是不是?」她怎麼忘了那人獨愛波斯菊呢?
  「呵呵」地傻笑數聲,她接著討好似的開口,「抱歉,這些天太忙了,一時忘記了你生日的事情。這些葵花也不是特意買來做禮物的,只是剛才出地鐵口時一時心動才順手買了下來,用來臨時做你的禮物好像也不太好。這樣吧,我明天補上……」
  叮咚,電梯門又開,有人走了出來,在經過他們時投來了好奇的眼光,那眼光裡明顯寫著「姐弟戀」三個大字。
  小泉青葉驚覺住口。
  手塚國光眉頭微鬆,大力地從她手中「搶」過葵花,「這花很好,謝謝。」
  小泉青葉看著手裡瞬間空落,一時不解,那剛才是在考慮嗎?考慮能否接受不喜歡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
  手塚國光輕推她一下,「先進去再說吧。」他不喜歡外人投注到她身上的異樣眼光。這裡是她居住的地方,風評名譽什麼的還是需要注意的。
  小泉青葉也同意,和他一起走進自己的家裡。
  伴隨著客廳的燈大亮,一陣咕嚕咕嚕的叫聲也傳入手塚國光的耳朵。
  他挑眉,「晚飯沒吃?」
  小泉青葉羞赧了耳根,「失禮了。」
  她本來準備他走了以後再下廚煮飯的,沒想到胃腹連這點時間也等不了。
  手塚國光直言,「你去煮飯吧,我幫你檢察門窗。」
  說完,便大大方方地走向了陽台。
  小泉青葉額際一緊,他還真不當自己是外人。
  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她選擇了兩顆西紅柿,兩個雞蛋。前天□出的麵條還是有剩,她只要做個西紅柿鹵湯便好。
  一個火開鍋煮麵條,一個火用來做鹵湯。
  鍋熱倒油,蔥姜熗鍋,煸炒雞蛋和西紅柿,然後加水加調料,最後澱粉勾芡,噴香出鍋。
  此時,旁邊鍋裡的麵條也好了。
  她拿來兩個大碗分別盛放上麵條,然後將炒鍋中的鹵湯澆上。
  ——西紅柿打滷麵正式出爐。
  絲絲縷縷的面香飄了出來,讓她內心柔軟溫暖。
  小泉青葉不由心情大好,朗聲高喊,「手塚,吃飯了。」
  手塚國光聞聲走來,撲面而來的香氣鑽入他的鼻腔,去撫慰他剛才因為喝了太多可樂而有些泛疼的胃腹。
  小泉青葉把筷子拿給他,「一起吃點兒吧,不過,如果你不餓,不吃也沒關係。」他今天一天都在畫廊幫忙,那麼他的生日聚會一定是下午五點以後才開始的,想必晚上已經吃過不少東西了。
  她低頭開始享用自己的晚餐,她也僅僅是因為覺得她吃他看著有些失禮而已,所以才會直接做成了兩份,但卻沒希望他真的能吃得下。
  麵條的吸溜聲傳來,她才發現,他已經在吃了。
  因他捧場的舉動,小泉青葉無意識地笑彎了眉梢。
  他收了她的向日葵,也吃了她的麵條,那麼她因忘記他的生日一事而產生的愧疚就減輕了不少。
  一張方桌,二碗麵條。
  他和她相對而坐,在他生日的這天晚上,共同進餐。
  兩個都吃得很乾淨。
  小泉青葉站起身,收拾兩個碗準備去刷洗,在距離水槽一步的時候,日光燈乍滅,房內突然黑了下來。
  她驚叫一聲,鬆了碗筷。兩個大碗「光」地一聲落在地磚上,摔成了碎片。
  突然的黑暗也讓手塚國光措手不及,一時不能看清眼前的情況,只憑聲音猜到她可能失手打碎了碗。碗裡已經沒有熱湯了,應該不會燙到她,怕只怕她慌亂中踩到碎片……
  「小泉——」手塚國光乾脆閉上自己的眼睛,憑著記憶三大步靠了過去,「別動,我們先離開再說。」
  漆黑的空間,茶香驟然濃烈,近在耳邊。
  小泉青葉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被手塚國光打橫抱起。
  她緊張地雙手交握,擱至胸前,理智地沒有攬上他的脖頸。
  手塚國光再睜開眼睛時,已經能適應目前的情況了。窗口撒進的月光照在光亮的白色地磚上,依稀可見碎片滿地。
  他一步一步蹭著地面前進,直到出了廚房才大步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將她放了進來,「沒受傷吧?」
  小泉青葉點點頭,又想起來現在看不見,連忙出聲相告,「沒事的,謝謝。」
  手塚國光放心地在一旁落座,打開手機充當手電,「這所公寓以前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嗎?」
  藉著微弱的燈光,小泉青葉也開始適應現在的情況,「這是第一次。視訊器一會兒就應該有消息的。」
  話音剛落,玄頭處的視訊器就傳來了物業經理的聲音,「世谷高層的居民請注意,一樓電路臨時故障,維修大概需要四十分鐘,請各位居民不要慌亂,靜心等候。」
  小泉青葉安心地向後倚在了沙發的靠背上,同時為自己的腰後塞入了靠墊,好心地建議,「現在不早了,你要不要現在就回去休息?」雖說明天是週日,他不用上學,但去畫廊幫忙的工作同樣不輕。
  手塚國光端正的坐姿不變,「等來電了,我再離開。」
  「哦,好,謝謝。」
  寂靜漆黑的夜裡,他身上的氣勢越加明顯。傾斜入窗的月光籠罩他的週身,為他清雅的氣質再添高貴。
  小泉青葉撇頭,不願再看他如神祇般降臨的身影,開始沒話找話,「我忘了給阿姨一個回復的電話,阿姨生氣了吧?」即使她不去,也應該打個電話告知一聲。像她這樣乾脆忘之腦後的行為的確失禮。
  手塚國光淡淡地回應,「沒關係,母親能理解。」
  小泉青葉喃喃自語,「現在太晚了,我明天再打給阿姨道歉好了。」
  手塚國光察覺到她對母親的親近,疑問道,「很喜歡我的母親嗎?」她對母親的親近一點也不像初初認識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相處多年所以感情濃厚。
  小泉青葉坦承,「是,我很喜歡阿姨,阿姨做的餃子很好吃。」而且對她永遠是像疼女兒一樣的疼愛。
  手塚國光揚起唇角,「今天母親也有做餃子,桃城和菊丸為了爭搶幾乎拳腳相加。」
  小泉青葉想像得出混亂的場面,有阿姨的頂級料理伺候著,他的那些隊友們應該會很開心,「今天下午的生日聚會一定開的很熱鬧。」
  「啊,他們當成是最後一次的聚會來熱鬧。」
  「最後一次?為什麼?」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手塚國光低了聲音,「明年三月,我會出發去德國參加職業訓練。在那之前,恐怕沒有時間再聚到一起了。」
  德國?對啊,他該是去德國了……小泉青葉窩在沙發裡沒有接話。
  手塚國光拇指撫過手機上的墨綠色蛋白石,寂寥開口,「我很喜歡你,小泉。」
  


☆、073  絕望一吻

  那又如何呢?小泉青葉偏頭等待他的下文。
  「我第一次如此喜歡一個女生。原本,我是想在去德國之前和你確定關係。這樣的話,我去德國才會安心訓練,然後為我們的未來努力。可是現在,我又不確定了。如果我們在一起了,那我出國以後,只留下你一個人要怎麼辦?我沒辦法像普通的男友一樣接你下班,沒辦法同你在空閒的假日約會。而我們又會不會在漫長的等待中消耗掉我們之間的感情?這些我統統沒有把握……」
  他的聲音低沉又壓抑,小泉青葉完全能體會到他的無奈。每個人在對待自己的感情時,總是幻得又幻失的。只不過,他有勇氣說出來;而她,選擇一味地躲藏。
  她換上知心姐姐的口吻說教,「手塚,你只是一時迷戀而已,不必過重地放在心上。每一個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會經歷一段當時可謂刻骨銘心的初戀,但當你成人,回頭遙望時,你就會發現其實初戀真的無關感情。只不過是,剛好在對的時間,碰到了一個還算合適的人。你以為你戀得驚天動地了,其實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年少輕狂的一時情動而已。」
  「你也曾經這樣嗎?」
  他聲音平板地反問,她以為他聽了進去。
  「當然,我也有著自己驚天地泣鬼神的最初一戀的。」太過懷念的心神,讓她沒有發現他的緊繃。
  「他是誰?」他繼續追問。
  「誰?我的初戀嗎?」小泉青葉抬頭看向白色的天花板,「他是清冷的月,是尊貴的王,是地球上所有女性的心中嚮往。」
  「那他就不該屬於人類這個物種了。」他冷冷地潑過去一盆水。
  小泉青葉笑得夢幻,「是啊,我們都稱他為神。」
  ——網球之神!
  主宰了她的感情,主宰了她的生活,就連再活一世也沒能逃脫他的掌握。
  手塚國光騰地一下起身,居高臨下地審視她的表情。
  神?她居然稱那個男人為神?她就這麼為她的初戀神魂顛倒忘乎所以嗎?
  當看到她夢幻的笑容時,他腦袋中繃著的那根弦瞬間斷裂。那人是誰?是傳說中的石田徹一嗎?所以才對比她年少的他無意糾纏?每每都像對待一個學弟一樣對待他的真心,甚至在他鼓足了勇氣表白的這一刻也不忘端著姐姐的身份來婉拒他?
  他就那麼不入她的眼?
  嫉妒不甘的心情一下子從腳底衝到了頭頂,他渾身都散發出了冷冽的氣息。
  小泉青葉無視他惡狠狠的目光,只對他溫柔的安撫一笑,「好了,學弟,你以後也會成為神的,會有數不清的女生來為你神魂顛倒忘乎所以的。」
  她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小泉青葉伸出右手想去觸碰他泛起冰霜的臉孔,卻在中途握掌成拳振臂高舉,「你將會是那清冷的月,尊貴的王,會是地球上所有女性的心中嚮往!」
  那樣的你,如何會為這樣的她而駐足?
  手塚國光在她即將收回手臂的一剎欺身而近,緊緊鎖定她眸底的最後一絲來不及收拾的悲涼,「你既然如此自信我的將來,那為什麼不願交付你的現在?」
  小泉青葉看到近在咫尺的瞳孔中映出清晰的自己,眼帶笑意,「學弟,我老了,恐怕等不到你成為神的那一天。」
  「你——」他雙眼一瞇,再近一寸。
  她對他不是刻意無視,便是以玩笑話有意推辭,她什麼時候能對他真實一些?
  不到一寸的距離,他的氣息絲絲分明;燦若星辰的眼眸,烏黑深邃,透著致命的冷峻。
  小泉青葉閉眼,同時伸手遮住他絲毫不加掩飾的情意,「學弟,別鬧了,你該回去了……唔——」
  柔柔糯糯的聲音,伴著西紅柿蛋香,絲絲縷縷縈繞在側,牽引著他不斷靠近,直到覆上她的粉唇。
  小泉青葉刷地一下睜開雙眼,同時伸出雙手推拒,「不……唔——你別……唔——」
  第一次她可以當意外,但如果同樣發生第二次,便是她不知分寸了。怎麼可以一邊說著拒絕的話,一邊又與人發生親密關係呢?
  男生內心潛在的狼性瞬間爆發。
  手塚國光以一手制住她的雙手,另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將小泉青葉以身體禁錮在沙發上任他宣洩思念的親吻。
  他猶豫,他痛苦,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她本來就該是他的!不是什麼神的!她也不能當他是個未成年的學弟。
  他開始只是不想再聽她一口一個學弟的喚,可是,當他碰上她粉嫩的朱唇時,他的理智轟然炸開。
  他忘記了所有的一切,此刻他只想好好品嚐屬於她的味道。
  他強硬地以舌尖啟開她緊閉的牙關,瘋狂地與她的舌頭糾纏一氣。她咬他,他也不鬆口,任著鮮血冒出,然後隨著唾液吞入腹中。
  他想讓她明白,他有多想親吻她,有多想接近她。
  聽她像個花癡的小女生一樣談論著自己的初戀,他又是多麼的妒嫉!
  直到淡淡的鹹味傳來,他才分開心神去注意她的狀態。兩行清淚緩緩地,無聲地流下,她緊閉著雙眼,不曾看他。
  他的心口陡痛,比上一次得知手臂的消息時還要痛上一百倍,痛得他四肢百骸都開始顫慄。
  他居然以武力來強迫她,強迫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女子……這讓他如何承受有可能產生的後果?
  手塚國光快速鬆開鉗制著她雙手的左手,輕柔撫去她臉上的淚水。
  小泉青葉靜靜地沒有反應,在他撫干的地方很快又有淚水流下。
  手塚國光挫敗地不知所措,她很少哭的。上次跟歹徒交手,那麼凶險地時刻她也沒有哭。大阪那次,是他第一次見她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但他只是心疼,因為他知道她不是因為他才哭的;可這一次不一樣,惹哭她的的的確確只有他,這讓他感到絕望。
  他想在她為數不多的印象分中,他恐怕這次會直接被判出局了……
  手掌已經擦得濕漉漉的了,袖口也是浸濕一片,他只得萬分憐惜地去親吻她不斷忽閃的睫毛。
  只要她不哭,只要她願意,讓他從此遠離他也毫無怨言。
  小泉青葉在他唇瓣覆上眼瞼的一刻,淚水更歡。
  她沒有怪他強行求吻,畢竟一開始有意挑釁的人是她。
  當聽到他說喜歡她,當聽到他說必去德國,她難以扼制的心痛讓她行為失常。她刻意以學弟刺激他,認為只要他也同樣受到傷害,她才覺得好過一些。
  可是,他的失意卻更讓她覺得難過,委屈。
  他親她,她就咬他,反正她心裡不舒服他也別想好過。
  然後,淚水終於失控流了下來。
  她要怎麼辦?太多的前塵舊事擱淺在他們中間,他全然不知,她卻知之甚深。她如何克服自己反抗命運?
  喜歡對於別人來說也許只是兩情相悅的事情,可對於他和她來說卻困難重重。他能簡簡單單地就說出喜歡二字,那她呢?她的寶寶呢?她的寶寶就那麼去了,誰來給她一個說法?難道寶寶的離去才創造了他和她新的緣份嗎?……
  永無止境的淚水淌個不停,手塚國光將她小心翼翼地抱到膝上,擁在懷裡。
  小泉青葉的雙手緊緊地揪著他的襯衫前襟,面無表情地繼續流淚。
  手塚國光低頭溫柔地吻去她的每一滴淚水。
  突然燈光大亮。
  


☆、074  滿月為證

  小泉青葉反射性的扭頭躲避刺眼的燈光,淚水也忘了流下。
  手塚國光立刻出手遮在她的眼睛上方,她長長的睫毛刷過他的掌心,他覺得無比的溫暖和舒適,久久也捨不得放手。
  她縮在他的懷裡,沒有斥責他的野蠻。
  他擁她坐在膝上,不曾開口把她放下。
  良久,手塚國光看看牆壁上的鐘錶,才溫聲提議,「我抱你回房睡覺好不好,明天還有工作——」
  是啊,明天還有工作。他們再如何鬧,也不能影響了工作。
  小泉青葉沒有回應,只弱弱把手臂環上了他的脖頸。
  手塚國光穩穩起身,不敢把臉上如釋重負的神情表現得太過明顯。
  他在此刻無比確定,她對他果然是無比縱容的!
  昏暗的臥室,他將她放在床上,然後拉過薄被為她蓋上,「想聽錄音筆,還是我直接讀給你聽?」
  聲音過分的小心又溫柔,姿態完全是比照完美的模範丈夫板本。
  小泉青葉想起數日不曾用過的錄音筆,不想他打開抽屜看到空的藥瓶,只好道,「錄音筆沒有電了。」
  那就是說選擇他的現場版了?
  手塚國光領會,又繼續問她,「那本《格林童話》在哪裡?抽屜裡還是書房?」
  小泉青葉眉眼不抬,只素手指了指門外的方向。
  手塚國光轉身向外走,「我去書房拿,你稍等一下。」
  不多時,他已從書房取了那本德文的《格林童話》走了回來,想起一個忽略了的問題,「你會德文?」
  青學只開了英文一門外語課程,她一個從青學國中畢業的學生是從哪裡學來的德文呢?又為什麼學呢?他自己學德文是因為想去德國發展,那麼她呢?也想去德國嗎?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小泉青葉不知他心中的猜想,只淡淡回道,「只是想讓孩子們接觸們最原汁原味的格林童話而已。」這次,她倒沒有說謊,書房裡的童話故事書全部都是為了福利院的孩子們準備的。福利院的幼兒老師一般不會有太高的水平,能懂一門外語就算不錯了,可她想讓孩子們自小就接觸到多一種的外國語言。不求精通,但求開發語言天賦。
  而她會德文卻不是現在才學的,那是來自上一世的記憶。那一世,他常年在德國發展,德文可以說是他的第二語言了,比英文還要流利。她偶爾也會隨著父母去德國看他,因為有著不錯的英文底子,她同他的德國朋友們勾通也不算有障礙。只不過,有時遇到不會英文的朋友,他就會用德文交流,而此時,她一頭霧水如置事外的感覺就會讓她很是沮喪。所以,她就用空閒的時間學了德文,也曾在第一次脫口而出時引來他關注的一瞥。
  手塚國光並沒有為她漫不經心的回答就輕視她,她的書房何止有德文原著,還有英文原著和中文原著,加上日文,他想她至少懂四國語言。那些書籍雖然都是童話故事一類的,但如果沒有一定的語言功底,也是不能看明白的。
  她的那些書全部因為經常翻看都起了毛邊,所以才塑造了她獨一無二的才情氣質,與一個只有國中水平的畢業生表現大相逕庭。
  手塚國光把剛才順手從書房帶過來的椅子擺到床前,她對他的縱容不代表著他可以肆意妄為。儘管上次擁她而眠的感覺美好得讓他想要繼續,但他還是堅強地理智抵制。他不可以再武力脅迫,也不可以趁虛而入。他要她有一天心甘情願地陪在他的身邊。
  他伸手調亮床頭燈,特意放柔了聲音開始了他們的童話故事之旅。
  這次,他講了三隻小鳥,三片羽毛,七隻小羊,七隻烏鴉,還有十二個兄弟,十二個獵人……天真可愛會說話的小動物,性情純樸又傻呆的小朋友,一個個構成了那個無憂無慮的童話世界,讓他懷念也讓她心安。
  三十分鐘後,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小泉青葉安然入睡。
  手塚國光幫她調暗燈光,然後帶著椅子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將《格林童話》和椅子都放回書房,再到廚房為她把碎了一地的碗片收拾乾淨,最後為她關好大門才向家回返。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已經過了他平時準備入睡的時間。他的生理鍾卻沒有一點點萎靡的模樣,反而精神抖擻地很。
  今天的生日聚會,讓他既感動又感傷。朋友們不僅送上了最合心的禮物,也送來了他們不變的支持。他感動之餘,也為明年背井離鄉的德國之行更添信心。
  當聚會結束,當眾人散去,他卻不願回房整理禮物。他想著她一天沒有跟他說話,想著她沒有給他回復,想著一下班她就去了地鐵站,看也沒看身後的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想她一定是忘了,是因為工作太忙而忙忘的呢,還是刻意地給忽略了?所以他才走到她家等她回來。
  一開始是鬱悶驕躁,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久久不歸就變成了不安擔心。直到她從電梯裡出來,他的一顆心回復到平常的速度,胸口的鬱結才不那麼堵得慌。
  那一刻,他只想,她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記不記得他的生日不重要,不答應他的追求也不重要。
  收下她的向日葵,吃下她的麵條,就代表了他的放下。藉著黑夜的掩飾,他才有勇氣坦言自己的喜歡。他不想悄無聲息地放下,不想帶著遺憾遠離日本,他想讓她知曉曾經有一個少年在青春年少的時候喜歡過她,且最終卻因為無法守護而離開了她。
  他在說出「喜歡」的那一刻,是真心的想要放過她。如果自己不能在未來的日子裡守護在她的身邊,那麼他願意就此罷手,放她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她沒有體會到他的用心,以一副知心姐姐的口吻說教也就罷了,還要一口一個「學弟」的刺激他。
  讓他極力壓制的心情突然傾巢而出,翻天覆地的氣勢淹沒了他也摧毀了他。如果他已經如她所願地放棄了她,那麼她也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才是。
  絕望的氣息讓他不管不顧地只想汲取她口中的甜蜜,他以最後一次的心情來索要她的親吻。
  她的唇齒,她的香甜,是他沉淪的致命吸引。
  她的啃咬,她的眼淚,讓他絕望的心一沉再沉,無力翻身。
  他小心翼翼,他如履薄冰,他岌岌可危。
  他褪去滿身冰冷,他不敢再施一點力道,他親吻掉她每一根睫毛上的淚珠,帶著他自己也不曾意識到的憐惜。
  她在膝上溫順地依偎,她允他抱她回房,擇他為她讀睡前故事。
  他在一瞬間又覺得大地回春,春暖花開,萬物復甦……他多想就此陪她同眠,卻在理智回隴後,清醒地退了出來。
  半年後他的離開是不爭的事實,歸期更是不知哪年哪月,如果他真的喜歡她,那麼他就真的不能讓她喜歡他。
  如果他能少喜歡她一些,如果他能自私一些,那麼他一定不放過她;可是,不行,她的意願最終戰勝了他的意願,他決定放過她。
  在未來不知的歲月中,他放她以單身的身份自由選擇……如果老天垂憐,在他功成名就的時候,在他有能力守護的時候,她仍然單身,那麼他一定竭盡全力將她綁縛到他的身邊再不離開。
  十月七日,滿月為證。
  


☆、075  唇傷風波

  手塚家,一樓的客廳。
  一直在等門的手塚彩菜在聽到玄關處的開門聲時,第一時間跑了過去。她篤定兒子一定去找青葉了,她一直等著不去睡覺,就是想看看結果如何。
  「國光——」聲音在她看到兒子唇角的傷時戛然而止。
  那是咬的!絕對!她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對此傷的判定還是有一定的發言權的。
  「母親,我回來了。」手塚國光禮貌地打完招呼,然後彎身換上拖鞋,藉以躲開母親波光詭譎的眼神。
  他唇角的傷太過明顯,母親不可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手塚彩菜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根,要不要這麼激烈啊?他的冰山兒子一出手居然就是火山的氣勢……果然,青春啊青春……只是,如果也傷到了她的兒媳婦可就不好了。「呵呵,國光,青葉還好嗎?沒受傷吧?」這回這個兒媳婦可跑不了。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越過母親,「她很好。」她只負責咬人了,會受什麼傷?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你是男人嘛,小傷小痛的沒關係,可女人不一樣,總是細皮嫩肉怕痛一些……這個,你以後要注意……就算以後那啥的時候,也要溫柔……溫柔,你懂嗎?就是收起你的冰冷,然後釋放溫暖……哎,國光,我還沒說完呢?……喂,你是怎樣?這媳婦還沒到手,就不知道尊重娘了嗎?」
  手塚彩菜叉著腰站在樓梯口對著正在上樓的手塚國光大喊,「再說了,有你那樣的嗎?讓你親,又不是讓你啃,你瞅你弄得那傷?嘖嘖,真丟人……」
  手塚國光一頭黑線地繼續向上走,傷是在他身上,行兇之人必然是她好不好?怎麼好像是他自己笨似的?
  手塚彩菜見兒子不理她,聲音也消弱不少,「你不是被尊稱為十全十美的青學帝王嗎?怎麼一個小小的親吻也不會?還弄出這麼明顯的傷來,我看你週一上學時怎麼向你的子民們交待?他們至高無上的王居然親吻的技術不過關……」
  「砰」——手塚國光動作大力地把臥室的門關上。
  母親的話雖然囉嗦得讓他頭大,但也說重了一部分的要害。他的傷的確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躁動。
  別說青學的隊友,單是明天的早飯時間,他就有可能遇到第一場風波。
  十月八日,早七點,手塚家的固定早飯時間。
  手塚彩菜今天準備的早飯是西瓜皮丁粥,綠豆酥,涼拌苦瓜,以及清蒸鱈魚。
  當手塚國光看到眼前的早餐時,面皮不由得就繃了一下,這些適合夏季食用的清淡飯菜,在已入秋的現在擺出來,分明就是寓意深刻。
  手塚彩菜故作沒有看見兒子的異常,像從前一樣詢問道,「國光,今天的早餐口味怎麼樣?」夠去火的吧?
  手塚國光眸子一眨,抬起頭來卻仍是一派的嚴肅正經,「味道很好,母親辛苦了。」
  唇角的傷因他開口說話,而顯得異常明顯。
  手塚國晴看過來,也在此刻明白了自家夫人的用意,這分明是在暗示兒子要適當去火。不過,兒子這次確實應該注意,十五的年紀即使初嘗情滋味,也應該控制火侯。這弄出傷來總是不太好看,父親也會不滿意。
  手塚國一眼睛一抬一落,身為家主的威嚴就散發出來。
  手塚國晴暗道,看吧,父親一定會罰他。
  手塚國光收到祖父的氣勢,立刻正襟危坐,雙手也放下碗筷規矩地垂到兩側,等待聆訓。
  手塚國一板著臉開口,「國光,今天下班以後到和室面壁自省一個小時。」他雖然對孫子的情事樂觀其成,但造成今天的後果應該也是因為孫子太過冒失惹了人家。
  「是。」手塚國光低頭從命,他的確不對。
  手塚國晴也忍不住出言提醒,「國光,不要大意。」這追女生也是需要技術的,不能仗著自身的強勢而迫使。雖然兒子的眉宇之間暗藏春風得意,不像是被拒絕了,但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再次發生才好。
  感情嘛,總要兩情相悅的。
  手塚國光點頭,「是,我記下了。」他也不會再讓這類事情發生。
  手塚彩菜在旁邊一徑的笑,好心情地沒有添油加醋,兒子雖然嘴上帶傷,可這臉上倒是融化不少。她想,不用再需要她來逗弄他了,到了畫廊,當男女主角碰上,有的是人來幫她……也許今天,她可以偷溜過去看戲……
  畫廊。
  今天是十月八日,是為期十天的畫展倒數第二天了。人流開始明顯減少,畫廊的員工們也不像最初那幾天腳打後腦勺似的忙碌了,至少有了時間閒磕牙。
  此時,衛生間內。
  女聲一,「喂,你說那個手塚小朋友,到底為什麼會嘴角受傷?」
  女聲二,「你腦子進水了嗎?還用問,一定是咬傷的呀。」
  女聲一,「切,你才腦子進水,我是想說,誰捨得咬他?」
  女聲二,「這倒是,對著那麼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誰能忍心下得去口呢?」
  女聲一,「還是說,現在小朋友們的口味都比較重,喜歡生猛的?」
  女聲二,「這也難說,想當年我們青春年少時不也激情四射嗎?」
  女聲一,「呸,只有你才激情四射,我可一直走得都是清純路線。」
  女聲二,「得了吧,就你也清純,那你怎麼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咬傷了?」
  ……
  良久,聲音漸消。
  洗漱台前的兩個人走出去了,衛生間最裡面的門也同時打開了。
  小泉青葉鐵青著一張臉走了出來。
  那人在搞什麼?就不知道拿藥膏塗一下嗎?畫廊的人都能猜到怎麼回事,那家裡的長輩……她以後還怎麼有臉登門?
  出了衛生間,她眼尖地看到一個木工室的人員,立刻一把抓到跟前,「手塚國光呢?」
  來人被代會長突然的氣勢嚇了一跳,「手塚國光?……啊,在後院幫著抬貨呢。」
  後院?好,她利落地轉身就直奔後門,這時候抬的什麼貨?
  來人驚在原地,一頭霧水,這是怎麼了,代會長很少會生這麼大的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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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吻她手指

  畫廊後門處,手塚國光正奮力把一幅畫作推上卡車的後鬥。這是運往大阪的作品,一共有十幅,因為原來的送貨工都出門了,山木師傅見今天不忙就把他拉過來幫忙了。
  現在只有他和山木師傅在裝,恐怕也得花上一段時間。
  固定好這個,他轉身想要再去庫房運別的,卻剛好看見氣勢洶洶的小泉青葉走了過來。
  「怎麼了?」他上前主動詢問,也對她突然形露於外的氣憤微微驚訝。
  小泉青葉怒瞪著他不加掩飾的唇傷,恨恨斥責道,「你就不知道塗上藥膏嗎?」
  如果他昨晚就塗了藥膏,那麼今天也不會這麼明顯得輕易就讓大家猜到原因?雖然大家不會知道行兇者是她,可家裡的長輩呢?他的隊友呢?一個個聰明絕頂,哪個猜不到?
  手塚國光一時不解,「塗什麼藥膏?」
  小泉青葉恨不得一掌拍飛他,這時候裝什麼清純無辜?他昨晚放肆時怎麼不記得裝青嫩?
  手塚國光在小泉青葉類似指控的目光中終究醒過味來,「啊,你說這個……塗藥膏幹嗎?這點小傷又不嚴重,就不用塗了。」說完,他準備越過她去工作。
  小泉青葉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事情很嚴重,你現在就去買來塗。」
  手塚國光視線掃過緊緊抓住他袖子的素手,無奈道,「我現在很忙,等我忙完了就去。」
  小泉青葉堅持不放,「不行,就現在。」稍晚一點兒,看到的人就會更多……如果安西看到,少不得會猜到她這兒……
  正在此時,山木師傅抱著一幅畫作走了過來,畫作太大都擋住了視線,所幸他知道這裡只有他和手塚兩個人,他也不怕碰到誰。
  「手塚,還有幾件,你快著點兒,我早點出發也能早點回來。」
  山木師傅擦肩而過,沒有看到一旁的小泉青葉。
  小泉青葉趕緊鬆手。
  手塚國光擺擺手,以口形對她說,「我先去忙了。」然後大步離開。
  小泉青葉懊惱地一跺腳。
  山木師傅聞聲回頭,一眼就看到了她,「小泉,你怎麼在這?」
  小泉青葉適時地揚起和善的微笑,「山木師傅,我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山木師傅把畫作固定好,才憨厚地拒絕,「不用了,都是些粗重活,用不著你。」
  說著,就向庫房走去,「我和手塚一會兒就能完事,你去前面忙就好了。」
  小泉青葉微笑著點頭,在他消失在庫房門後,才板起了臉孔。
  那人怎麼回事?還要頂著那傷到什麼時候?
  心念陡轉,她起身向外走,好,他沒時間買藥膏,她買!
  現在,馬上,她立刻就去買!
  畫廊旁邊不到百米的距離就有一家藥店,她來回不過五分鐘。
  那人連五分鐘都擠不出來嗎?難道比她這個代會長還忙嗎?
  小泉青葉憤憤地躲在後院唯一的一棵櫻花樹後,在山木師傅開車離去以後,才露出身形。
  「站住!」她喝止住前方轉身欲走的身影。
  手塚國光轉身,對她今日難得生動的表情感到有趣,「代會長,有何吩咐?」
  小泉青葉突然覺得平日裡已經聽習慣了的稱呼今天是格外的刺耳,不由得緊了一下拳頭,極力克制,她才沒有把手裡的藥膏扔到他的臉上。
  「給你,快塗上。」
  手塚國光愣愣地瞅著她舉到面前的手掌,掌心是一盒治療唇傷的藥膏。她居然真的買來了?至於反應這麼強烈嗎?他知道畫廊的同事今日對他的唇傷有些過分的關注,甚至偷偷議論。可議的論的全是他,她有什麼可緊張的?這要讓母親看見,擺明了是她做賊心虛。
  小泉青葉見他久久不接,不禁催促道,「快啊——」他總不會喜歡別人的指指點點吧?
  手塚國光挑起眉梢看向她,「可我剛幹完活,手臂上全是灰……」
  小泉青葉皺著眉望過去,這倒是事實!
  手塚國光側身擺出要走的姿勢,「我先去洗洗乾淨再塗吧……」
  「不行!」小泉青葉上前一步就抓到了他的衣袖,洗漱間在展廳中間的位置,他是想穿越大半個展廳去清洗嗎?他還嫌不夠惹眼嗎?
  「那你說怎麼辦?」手塚國光把問題丟給她,他的手上現在可全是細菌,如果自己塗藥一定會感染,到時只怕會更惹人注目。
  小泉青葉當然明白他的顧慮,偏偏他的理由確實恰當充分。早知如此,她剛才就應該順便從藥店買包消毒紙巾給他用的……
  手塚國光將她一臉無解的神色看在眼裡,眸光一閃,雲淡風輕地提議,「要不,你幫我塗?」
  她幫他塗?小泉青葉眼睛一亮,對呀,她的手可是乾淨的,可以上藥?
  她立刻收回手,打開藥盒,卻在裡面沒有看到配套的醫用棉簽。是她走的太急甩掉了,還是這種藥膏根本就不帶棉簽?
  小泉青葉猶豫不決,她現在再返回去買也不是不行,可誰能料到五分鐘的時間又能發生什麼意外?她現在絕對不能再讓多一個人看到他的唇傷。可要她用手給他塗藥……他偏偏是傷在了唇角,又不是手呀腳呀什麼的……這萬一讓人撞見了,可就真的說不清了……
  手塚國光注意到她遲疑的動作,一扯唇角,「算了,我還是清洗乾淨後自己塗吧。」
  說完,轉身就走。
  「不行!」她再次厲喝出聲!她只在他一個人面前丟人總好於在眾人面前丟人的好。
  做出決定,小泉青葉抓著他的衣衫直奔剛才隱身的櫻花樹。這裡是後門,本就鮮有人來,再加上有櫻花樹的遮擋,應該不會有人撞見。
  不就是塗個藥嗎?她又不是真的十八少女,也泛不著辦嫩偽尷尬!
  她粗魯地將他按在櫻花樹上,再發了狠似的在無名指上擠了一大陀的藥膏。既然要塗,那就一次塗個夠,想來這效果也會更快一些……嗯,最好明天就看不出來了。
  手塚國光被她用力一按,後背撞上堅硬的櫻花樹幹,頓時生痛。
  可當她塗著藥膏的指頭撫上他的唇瓣時,他立刻又覺得不痛了。
  他半張開嘴,方便她手指塗抹。藥膏是薄荷氣味,淡淡的清香從她的指頭傳到他的唇瓣,再鑽入他的鼻腔。他無意識地柔了目光。
  如果此時,小泉青葉抬頭看他,一定能發現他此刻的目光溫柔得能溢出水來。
  有微風吹過,掠起她耳後的短髮,露出瑩潤小巧的耳垂。白皙的膚色此刻忽然染上粉紅,鮮嫩欲滴的像是生日宴上母親準備的水蜜桃。剛剛瞪圓的杏眼也因專注上藥而低垂半分,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便漾起暖意片片。
  手塚國光的眼睛眨也不眨,緊盯著眼前的美景,一點也捨不得錯開目光。
  喉嚨突然莫名地一緊,他的雙唇無意識地閉合抿起,連帶著把她的手指也捲進了口腔!
  這——
  他——
  兩人的目光瞬間膠著在一起,齊齊僵住!
  她的手指仍然停留在他的唇齒間,能清晰地感受到口腔的溫熱。
  秋風又起,有樹葉紛飛而下,落到她的頭上,他的肩上,為同樣白衣的兩人裝點出唯一的彩色。
  小泉青葉驚覺縮回手指,把藥膏塞到他的懷裡,扭頭就跑。
  手指上還殘留著濡濕之感,她緊緊地將它收到另一隻手裡,飛快地消失在門後。
  櫻花樹下,如玉的少年,將藥膏以拇指和食指拈起,舉到眼前,迎著暖暖的陽光,揚臉魅笑。
  不遠處的院門後面,喬裝打扮的墨鏡婦人,為他們拍照留念。
  


☆、077  醉酒之後

  十月十日,畫展圓滿閉幕。
  十月十一日,小泉青葉利用一整日的時間處理完畢了售後事宜。
  下午五點,全體聚餐。
  板前烤肉店。
  將近二十人的畫廊員工,按照書法室、繪畫室和木工室分了三張桌子坐下。
  小泉青葉選擇了書法室的桌位後,站起來舉起第一杯清酒,面向所有員工,「大家辛苦了。」一杯飲盡,然後是九十度的鞠躬,「非常感謝大家。」
  大家響應,喝下面前的飲品。
  畫廊聚餐慣例一,飲品隨意,但選擇酒的一慮不准開車。
  山木師傅是九州鹿兒島人,飯桌上一慣是選擇喝燒酒;安西作為新新人類的代表更喜歡喝啤酒;手塚國光自覺得選擇了茶水,他還未成年。其他人也並無特殊,都按照自己的習慣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飲品。只有擇田一反常態,放棄了往日只喝礦泉水的習慣,反而第一次喝下了啤酒,惹來眾人好奇地一瞥,安西更是毫不掩飾地斜睨了一眼。
  小泉青葉站起來,舉起第二杯酒,「上個月的加班費連同獎勵會一分不差地打到這個月末的薪水上,同時從明天開始,連休四天,下週一再復工。今天的聚餐請大家盡興。」說完又是一口飲盡。
  大家跟上。
  畫廊聚餐慣例二,代理會長兩杯酒後就可以盡興吃喝了,不講尊卑,不講規矩,大家想怎麼吃就怎麼吃,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安西端起啤酒靠近小泉青葉,大大的啤酒杯對上小小的酒盅,「老闆,來,喝一個。」
  小泉青葉眉眼不驚,二人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相同的酒杯向下,相同的舒心而笑。
  小泉青葉交代她招待同桌的同事們,然後端起酒杯走向下一桌。她不希望大家搞形式主意來敬自己,但作為上位者,她現在必須表現出體恤下屬的誠意。
  繪畫室,擇田起身相迎,「代會長,您辛苦了。」
  兩人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小泉青葉看一眼搖搖欲墜的擇田,心下不解,明顯就是沒有酒量,今天這是為何呢?
  帶著疑惑,小泉青葉走向木工室的山木師傅所帶領的一桌同仁,「大家請不要拘禮,一定要盡興啊。」
  山木師傅按住她要喝酒的手,「好了,跟我就不用那虛禮了。」
  小泉青葉感激地收下山木師傅的好意,親自端起一杯熱茶敬了過去,「謝謝您,山木師傅。」
  山木師傅是唯一一個現在仍在畫廊工作的老員工,性格敦厚,手藝不凡。這也是她一向把山木師傅當作長輩尊敬的原因。
  山木師傅喝下一口熱茶,才溫言出聲,「快去吃飯吧,不用照顧我們。」
  「好的。」小泉青葉點頭施禮欲去,伸手去拿自己的清酒杯。
  手塚國光以極快的速度替換成了一杯白水。
  小泉青葉微一點頭,沒有反抗地拿過就走。
  手塚國光面色無異,低頭繼續啜飲茶水。
  鮭魚,碉魚,金槍魚;甜蝦,海膽,長腳蟹;烤杏仁,烤土豆,烤蛤蜊……大家謹尊上意,毫不客氣,想吃什麼就點什麼。畫廊的聚餐一向各隨各意,大家也是吃盡興,喝盡興。
  結束時,至少喝倒了一半的人。
  微薰的山木師傅自己步行回了家,他的家剛好就在附近。
  藝術學院的幾個學生結伴回了學校。
  小泉青葉看著醉的不省人事的擇田,有些頭疼,是什麼原因讓一向溫吞的擇田在今天選擇了醉酒呢?
  架著擇田的手塚國光靜靜地站在一旁,偏瘦的擇田無力地倚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也沒有受到一丁點兒的影響。
  安西也有些頭痛,但神智還算清醒,她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手塚國光和她一起送擇田的話,那有些醉意的老闆怎麼辦?
  小泉青葉揉揉太陽穴,看向安西,「讓手塚幫你一起送擇田吧。」
  安西想了一下,搖搖頭,「不行,還是讓他送你吧。」
  小泉青葉皺眉,「我一個人打車也能回去,可你一個人絕對撐不起擇田。」雖然擇田偏瘦,但也是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安西絕對不可能像手塚一樣輕易就能撐起他回去。
  安西擺手,不理小泉青葉,兀自走向最後一輛侯在路邊的出租車,「手塚,幫我把擇田扶入出租車吧。」
  手塚國光微一用力,把擇田架入了後座。
  安西走到另一側向小泉青葉揮手,「等到了學校,我會打給他的室友下來接他的,你放心好了,下週一見。」
  她隨即鑽入車子,卻又按下一側車窗看向手塚國光,「手塚,老闆的安全可交給你了,有什麼差池的話看我週一怎麼收拾你。」
  說完,示意師傅開車離去。
  「啊。」手塚國光應了一聲,走回小泉青葉的身旁,看著她揉著太陽穴的動作有些不悅,「頭疼了?」
  小泉青葉轉身退到路邊的休息椅上坐下,「現在涼風一睡,已經好多了。」
  現在大概七點多的樣子,天還不算全黑,可她的確不能開車了……
  手塚國光也坐下,「要回去嗎?我幫你叫車?」
  小泉青葉搖頭,「我想去趟神奈川。」今天雖然比平時晚,但她也一定要去看一眼寶寶才行。
  手塚國光蹙眉,她即便是醉到頭痛,也一定要去神奈川嗎?為什麼?
  他扶住她搖搖晃晃地身體,「要不,今天就別去了,你看你現在的樣子……」
  聽到阻礙的聲音,小泉青葉一把推開他,「我沒讓你去,我自己坐地鐵走就行了。」
  說著,挺直脊背,努力走成一條直線,來讓那個礙事的人明白,她沒事,她可以!
  只是,這一切看在手塚國光的眼裡,卻更像是一個倔強的孩子在撒酒瘋。他急忙跟上去,不再出聲。
  小泉青葉低聲嘀咕,「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手塚國光又一次眼疾手快地挽住她向下滑的身體,強制攬到自己的身側,聰明的不再與一個醉酒者講道理,「好,好,去,一定去。」
  地鐵上,擁擠混亂,他單手將她固定在胸前,另一隻手抓緊扶手,「你小睡一下,到了我喊你。」
  小泉青葉迷迷糊糊地雙後摟住他的腰,防止身體隨著人流的擁擠來回晃動,將頭靠在他的頸窩處輕聲說著,「地點你知道的,就療養院處的海,你一定要帶我去,不能趁我睡著就把我送回家。」
  話剛說完,就覺得腰側一緊,手塚國光略帶不滿的話聲從頭頂傳來,「我從不說謊,更不會騙你。」
  他既然說了陪她去,就一定會陪她去,不管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去。
  小泉青葉像得到了保證似的,安心地閉上了眼睛,拿臉蹭了蹭他的肩膀,「到了記得要叫醒我哦。」
  手塚國光輕拍她的腰側,有規律的節奏哄她漸漸入眠。
  


☆、078  是你的錯

  三十分鐘後,他半擁半扶得攬著她走出地鐵口,這裡需要再步行一段才能到達海邊。
  細緻的鞋跟落在甬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但又因主人身形不穩,步調有些凌亂。
  手塚國光掃一眼她腳下的高跟鞋,不以為然,「你已經很高了,不需要高跟鞋增高。」目測過去,她大概有一米七的身高,穿上高跟鞋後比他矮不了多少。
  小泉青葉歪頭衝他一笑,「穿高跟鞋不是為了增高的。」
  她捋捋被海風吹亂的頭髮,露出醉得通紅的臉龐,「我喜歡穿上高跟鞋後渾身繃緊的狀態,它能使我時刻保持警醒。如果我稍微鬆懈,它就會斷掉鞋跟,讓我摔倒,隨之而來的疼痛也能讓我很快清醒。」
  「其實,我並不喜歡高跟鞋。」她的聲音蕭瑟而悲傷,「它總是讓我的腳趾磨得生疼,讓我的小腿肚脹得難受,偶爾還會斷掉鞋跟讓我摔倒……」
  她穿高跟鞋的習慣是從這一世才開始有意養成的!
  手塚國光心一緊,沒想到自己無意的一句話居然引出了她心底的秘密。這樣低低訴說的她讓他想起上次在十字路口她摔倒在地的可憐模樣。
  「可是,我必須穿高跟鞋,……」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他不得不屏著呼吸彎下身子靠近她的耳邊才能依稀聽得清,「我希望高跟鞋能帶給我彷彿站在鋼絲上小心翼翼岌岌可危的感覺,為此我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身戒備。這樣,我才沒有精力去想起過去;這樣,我一個人的時候才不會害怕孤單;這樣,我才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後面真的聽不清了,而他也不願再聽下去了。
  手勁下意識地一鬆再松,不希望她感到一點點不適。
  眾人面前的她一向是淡然堅強的,他不曾想過她也有害怕膽小的時候。即便是上次與歹徒動手,樓梯間她更是直接對上了鋒利的凶器,他也不曾在她的眼裡看到過一個「怕」字,他還以為她無懼生死。現在想來……或者,她心裡其實是期待死亡的來臨……他見過她失神摔倒的可憐,見過她痛哭出聲的悲傷,也見過她難以自制的宣洩,可今天,他第一次看見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這樣的她讓他備感心疼。他也一度以為她是堅強的,認為家人俱喪的她勇敢地令他們這些自許優秀的少年都自愧不如。可是,他現在才知道,到底是他低估了家破人亡的疼痛。經歷了那樣的變故,她當時再心性堅強,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國中生。她該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敢勇於面對這個拋棄了她的世界……
  柔軟的沙灘近在腳下,小泉青葉擺脫他的扶持,踢掉腳上的高跟鞋,繼續向前,表情平靜得有些嚇人。
  手塚國光趕忙快速踢掉鞋子,緊跟其後,怕醉酒的她做出過激的行為。
  直到冰涼的海水漫過腳面,她才停下腳步。
  身後的手塚國光暗鬆一口氣。
  海潮退去,小泉青葉蹲下來想畫葵花,又因身體無法保持平衡,不得不改為趴跪。
  一朵朵葵花盛開在寂靜的海邊,海潮漲起,盡數帶去。
  她不知疲倦地週而復始。
  手塚國光負責在潮來時的前一刻及時地架扶起她,動作快速,力度輕柔。
  他開始明白,她也許是在祭奠。可為什麼她的祭奠是在從大阪回來之後才開始的呢?是因為千歲美由紀和千歲千里的兄妹情才刺激了她嗎?他想起書房裡那張應該是小泉弟弟的八歲男孩的照片,同千歲美由紀一樣皮膚黝黑,一樣愛戴帽子……是因為這樣嗎?她才突然不能承受,做出那樣情緒失控的舉動?……
  大概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小泉青葉終於不再重複。她的膝蓋因長時間接觸冰冷的沙灘開始瑟瑟發抖,她的手指也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手塚國光讓她靠在胸前,脫下自己的外衣包裹住她,斟酌著安慰的話,「請你連同失去的生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小泉青葉雙手掩面,埋在他的頸間,不讓丁點兒神情外露,「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我的重生而付出了生命……你不知道……」
  有她的父母,小泉的父母,小泉的幼弟,還有她無緣的寶寶……她的生命太重,讓她幾乎承受不起。
  手塚國光擁著她站在潮來潮去的地方,斂盡寒冷,「抱歉,我沒有早些認識你。」如果能早些認識她,那麼他就可以早些分擔她的憂傷。
  晶瑩的淚水從她的手指縫間滲出,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如果她不曾嫁給他,如果她不曾愛上他,如果她不曾放棄寶寶,如果她沒有重生,……如果如果,那該有多好!
  他抱她返回地鐵站,她在他的懷裡低泣,偶爾咕嘟,「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夜班車的地鐵上,寥寥幾人,她倚著他流淚睡去,間或夢語,「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東京世谷公寓,他放她在床上,她翻個身,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他怔愣,她睡去。
  良久,手塚國光留下字條才轉身離去。
  次日上午,太陽高高地掛在半空,透過未拉窗簾的窗子,照在屋內未起之人的屁股上。
  小泉青葉感受到熱度,慢慢醒來,只覺得腦袋昏沉,手掌酸痛。
  揉揉額頭,她起身準備先去喝杯蜂蜜水。腦袋殘留的記憶中,有聚餐,有神奈川的海,再然後就什麼也沒有了。
  顧不上換衣服,她先去廚房調了一杯蜂蜜水喝,然後洗漱了一下,才絕對的清醒過來。好像是那人送了她回來,但具體怎麼回來的她真是想不起來了。
  小泉青葉拍拍前額,放棄回想,她今天沒有工作,應該去福利院轉轉了。最近一直很忙,小朋友們一定很想她,而她也想他們了。
  回房換衣,才發現手塚國光留下的字條——
  酒多傷身,請不要大意。手塚字
  額際猛抽,她拉開抽屜,就把字條甩了進去,他還真是風格依舊啊……
  脫下身上皺巴巴的衣服,換上另一套素色套裝,她抓起包包直奔外面。
  她的車還在畫廊停著,她得先打車過去取車,然後才能開車去福利院。
  至於「不要大意」先生,請他自己不要大意吧!
  此時的青學天台。
  「阿嚏——」手塚國光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79  紅娘一堆

  菊丸英二舉高雙手在腦後交叉,以手肘拱拱大石秀一郎,「手塚也會打噴嚏?」
  大石秀一郎無奈地看向搭檔,「當然,手塚也是普通人,當然也會打噴嚏。」
  乾貞治把飯盒撥到一旁,拿出筆記本翻看,「可從我的記錄上來看,這絕對是手塚在大庭廣眾之下第一次打噴嚏。」
  手塚國光一手支在旁邊的矮牆上,靜默不語。他是很少打噴嚏。第一,他的身體素質很好,基本不會感冒。第二,他的自制力一向能扼制因其他元素而引起的突發噴嚏。今天的這個噴嚏,他也忍了,但是沒忍住。
  不二周助從兜裡拿出一套塔羅牌,衝著手塚國光晃了晃,「手塚,要算一下嗎?」
  河村隆抓頭,不二的姐姐是個占卜師,可是,不二也會嗎?
  手塚國光直接拒絕,「不用了,謝謝。」他不信一切鬼神之說,他只信自己。而且,僅僅是一個噴嚏而已,如是不是他的朋友們八卦心太重,這個噴嚏連他一秒鐘的關注時間也不會得到。
  菊丸英二大眼翻翻湊過去,「不二,給我算算吧,這個週日我想去巧克力組合新唱片的簽售會,你幫我算算能要到簽名嗎?」
  不二周助笑瞇了眼,「抱歉,菊丸,我目前只跟姐姐學會了愛情陣的占卜。」
  大石秀一郎拉回搭檔繼續吃午飯,「好了,菊丸,這個不用算的,週日只要我們早點去就一定能拿到。」
  乾貞治以筆輕推眼鏡,「手塚,你不試一下?太可惜了。」
  「啊。」手塚國光淺應一聲,頭也沒回。愛情嗎?他的愛情不用算他也知道,現在肯定是沒有結果。十五歲的年紀,有了愛情的權利,卻沒有愛情的能力。
  不二周助收起塔羅牌,「手塚,這個週末有空嗎?聽說畫廊暫時休假。」
  「啊。」手塚國光轉過身來等待不二周助的下文。
  「自從上次全國大賽見過小志以後,已經有半個多月不見他了。我想約你同去濱崎福利院,然後帶小志去千代田賞櫻。如何?」不二繼續說著。
  乾貞治接話,「嗯,這個時間,千代田區的十月櫻開得正好。」
  菊丸英二跟著點頭,「對,對,山梨縣甲府市山頂上的十月櫻一片一片的,漂亮得很是壯觀。」
  大石秀一郎開始計劃,「我們可以上午出發,在十點之前到達;然後中午時間在山頂的櫻花樹下野餐,最後在下午天黑之前返回青春台,時間還算充裕。」
  手塚國光考慮了一下,作出決定,「好,我們就約在這個週六上午八點在學校門口的地鐵站集合,大家各自準備食物飲品,然後一起乘坐地鐵到甲府登山賞櫻。」
  大石秀一郎想起今日未到的二年級生,「那桃城和海堂呢,要帶他們一起去嗎?」
  手塚國光否決,「不用,他們週六的加強訓練不能停。」
  乾貞治鏡面反光,「他們不會接受的。」
  手塚國光臉沉四海,「這是命令。」沒人給他們選擇的權利,既然那兩個人自從神奈川回來之後就自行做下了假期加強訓練的計劃,那麼就絕對不能隨意更改。
  不二周助提出疑問,「那小志呢,我們什麼時候通知他?」福利院的孩子也只有小志可以登山,其他的孩子因為年齡太小,不能去。
  手塚國光沉吟片刻,「為了不打擾他的學習,我在週五放學的時候再去學校告訴他吧。而且,這件事也需要徵得秋山院長的同意。」
  不二周助瞭解地點頭,「可是,我週五下午有安排,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
  手塚國光不以為意,「沒關係,你忙你的。週六八點,我會帶著小志過來的。」看看時間,他起身向外走,「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頎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後,乾貞治一臉詭異地盯向不二周助,「你有問題!」他已經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不二周助但笑不語。
  菊丸興致勃勃地大聲嚷嚷,「我要帶蛋包飯和油炸蝦,還要帶星鰻壽司和橡皮糖……啊,還要帶上我最愛的橙味牙膏。」
  大石秀一郎一臉無奈地打斷他的話,「菊丸,牙膏什麼的就不用帶了。」菊丸根本就當沒聽見,大石也只得轉移話題,「我們六個人,外加一個孩子,隊伍不算大,只是有一個孩子就需要注意不少事項……」
  乾貞治以筆冒點點下巴,「大石,小志的安全不用你擔心,一定會有人全程負責的。」
  大石秀一郎不解,「誰呀?手塚嗎?……嗯,也對,小志一向最喜歡手塚,一定只會跟在手塚的身邊的。有手塚照顧他,確實不需要我們另外擔心了。」
  不二周助收拾起飯盒,「快到上課時間了,大家都回去吧。」
  乾貞治拿著筆記本跟上,低聲開口,「不二,我猜學姐一定會跟著去。」
  不二周助回以微笑,冰藍色的眼眸藏在眼瞼後面是難以窺測的高深神秘,「人多才熱鬧嘛,那一定會非常有趣。」
  河村隆幫乾貞治收起落下的飯盒,大石秀一郎拉起仍在漫天胡想的菊丸英二,三人一同走出了天台。
  ……
  時間很快就到了週五,下午結束部活以後,手塚國光來到了青春台第一小學的校門口等待小志放學。
  不二的心思並不難猜,他故作不知,也是因為有著自己的打算。
  休息的這兩天時間裡,她醉酒後的無助一直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他一直在想能為她做些什麼。不二的提議給了他一個不錯的啟發,這次有小志夾在中間,他想如果藉機邀她同游散心應該會很順利。
  她的行事做法,他大概也有瞭解,只要不影響公事,只要不耽誤孩子,再加上有孩子同去,她就一定不會拒絕。
  下午五點左右的樣子,三三兩兩的小學生們開始陸續地走出校門,身上穿的是跟他同款但小一號的黑色制服。
  不一會兒,小志背著書包走了出來,回家的步子有些急切。青姨這幾天有時間,白天總會在福利院度過。可他因為上學不能一整天呆在福利院,也只有放學後的時間才能和青姨一起做遊戲。他當然要快一點回去。
  而且,今天是週五,他可以和青姨稍微玩晚一會兒;再加上明後天的兩天休假,他還可以和青姨整整處上兩天。
  「小志——」手塚國光看到他出來便朗聲招呼。
  聽到聲音,小志這才看到等在校門口的手塚國光,連忙跑過去,「手塚哥哥——」
  手塚國光拉過他的手走向公車站,「週六,我們幾個要去登山賞櫻,你想一起去嗎?」
  小志高興地蹦起來,「真的嗎?可以帶我去嗎?」
  「路邊不要跑跳,小心車子。」手塚國光穩住他的身子,才繼續說,「你如果沒意見的話,我和你一起回去再再問問秋山院長的意見……」
  小志彎著大眼睛笑得嚮往,「秋山奶奶一定會同意的。」
  手塚國光同意,「我想也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如何讓她也能同往。
  


☆、080  投懷送抱

  回家的路上,小志一路歡呼,「耶,耶,太好嘍——」,興奮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濱崎兒童福利院。
  院子裡,一個大大的白色圓圈內,蒙著眼睛的小泉青葉正在和小朋友們玩抓人的遊戲。秋山奶奶坐在櫻花樹下笑容滿面地觀看兼注意孩子們的安全問題。
  一條白色的布條遮在小泉青葉的眼前,小泉青葉笑嘻嘻地揮舞著雙手一步一步地前行。
  摸到小男孩,她就誇,「這一定是一個帥氣的小王子!」
  摸到小女孩,她則誇,「這一定是一個漂亮的小公主!」
  同時,雙手不停去碰孩子們的腋下和小肚皮,每一個被抓到的孩子都是一臉的笑意。平時保育員奶奶們總會稱他們小寶貝、小心肝什麼的,只有青姨才會稱他們是小王子和小公主。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稱呼,可每次被青姨以特有的聲調喊出來,他們都覺得開心極了,就像吃到青姨烤的蛋糕一樣開心。
  結果一開始還知道用小手捂著嘴就怕出聲被抓的小朋友們,現在卻一個個大聲喊著「青姨青姨」生怕青姨不到他那裡去。
  不被抓,又怎麼能證明他和她也是小王子和小公主呢?!
  一時間,院子裡歡聲笑語不斷。
  手塚國光和小志從大門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熱鬧非凡的場面。每一個孩子都興高采烈地來回跑著,嘴裡還不停喊著,「我是小王子」「我是小公主」。
  小志只看得到一心想念的青姨,「青姨——」他大喊出聲,果然引來了小泉青葉的注意。
  手塚國光看到樹下的秋山院長,上前上步就要打招呼。
  不遠處的秋山院長及時向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手塚國光會意,安靜地站在一旁,不再出聲。
  圓圈中央的小泉青葉聽到小志的聲音,便循聲而至,「青姨猜猜,這次是個小王子還是小公主呢?」她這兩天一直在陪福利院的孩子們玩耍,只有小志因為上學而不能一起玩耍。不過既然他回來了,她當然要給予特別「照顧」。
  其他的小朋友們捂嘴偷樂,希望小志哥哥被猜錯。
  小志一時愣住,青姨沒聽出來他是誰嗎?
  手塚國光鬆開小志的手,無聲地右跨一步,看來她們玩得正興起,他還是不要打擾到他們的興致比較好。
  小泉青葉被遮在布條後面的雙眼慧詰地彎起,「這個聲音這麼好聽,青姨猜一定是位漂亮的小公主。那麼,是一位紮著小辮子的小公主呢?還是一位頭戴蝴蝶結的小公主呢?」
  小志羞紅著臉,躲向手塚國光的身後。青姨怎麼能在手塚哥哥的面前說他是小公主呢?太讓人難為情了。
  手塚國光抿唇忍笑,他敢肯定她一定是故意的!
  小美出言幫忙,「青姨,再往前兩步就是小公主了。」
  小泉青葉點點頭表示收到,然後大張開雙臂,一蹦就撲了過來,「抱住小公主嘍!」
  眾人「轟」地一聲笑開,青姨是抱住了,但不是小公主,也不是小王子,而是大王子。
  手塚國光因她突然的動作僵硬了身體,他以為她會慢慢走過來的,這樣她在伸手碰到他的手臂時便會全部明白。可她竟然一下子撲了過來,動作之迅猛一點也沒有因為穿著高跟鞋而影響發揮。
  清新的髮香襲來,她紮著白色布條的黑色頭顱正抵在他的胸前。
  他低頭,環視了一圈圍在腰間的手臂,她還沒有清醒嗎?
  小泉青葉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抱住的型號明顯不是小志的?那是誰呢?
  有孩子開始笑她,「青姨抓錯啦。」
  有孩子覺得有趣,「這個王子也很帥啦。」
  秋山院長在不遠處笑得意味深長。
  躲在手塚國光身後的小志拍拍小泉青葉交握的雙手,「青姨,我在這兒呢。」他也沒想到青姨會突然撲過來,還好沒有摔到……不過,青姨和手塚哥哥站到一起都好漂亮,像畫裡的王子和公主。
  似有若無的茶香鑽入鼻腔,小泉青葉猛然醒悟,能得到小志認可的人也只有他了……
  心神清明,她立刻鬆手,倒退兩步,然後摘掉布條——
  落日餘暉中,一身黑色制服的少年,頎長俊逸,目光盈盈。
  小泉青葉收回幾乎咧到耳根的唇角到標準微笑的尺度,溫聲招呼,「手塚,你來了。」落落大方的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而尷尬。
  手塚國光略揚眉梢,玩味著她前後態度的轉變。與孩子們玩得瘋狂肆意的她,看見他之後端莊有禮的她,他相信只有前一個她才是毫無負擔的她。……只是,什麼時候,她在他的面前也能像在孩子們面前一樣呢?
  秋山院長站起來發號示令,「好了,玩的時間也夠久了,大家去休息一下吧。」
  小朋友們隨著保育員們走進屋子。
  小志沒有跟著進屋,直接跑向秋山院長,「秋山奶奶,手塚哥哥明天要帶我出去玩,可以嗎?」
  秋山院長摸摸他的頭,「知道了,你先進屋洗洗手,剩下的我跟你的手塚哥哥談。」
  小志得到准許,一溜煙跑沒影了。
  手塚國光對著走近的秋山院長施禮,「秋山院長,打擾了。」
  秋山院長對他招手,「走吧,到辦公室詳細說說吧。」
  走在最後的小泉青葉不想參與其中,中途想要改道去找小志。
  秋山院長察覺後出言制止,「青葉,你也來。」
  「哦。」小泉青葉只得放棄原來的打算,乖乖地跟在後面進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辦公室內,大家坐下。
  手塚國光率先開口表明來意,「秋山院長,我們網球部計劃明天去千代田區登山賞櫻,大家都想帶上小志一同去,所以今天到訪是想徵得您的同意。」
  秋山院長仔細詢問,「千代田區的哪裡呢?」
  手塚國光回答,「山梨縣的甲府市。」
  秋山院長點下頭,那裡的山不算太高,小志沒有問題,只是,她還是對小志的安全有些擔憂,「你們一共幾個人,有教練跟著嗎?」
  手塚國光拒實以告,「一共六個,全部是青學國中部的三年生。這次是我們自己私下相約的,所以不會有教練跟著。」
  「這樣啊——」秋山院長面露遲疑,不是沒有孩子在假日期間被人帶出去玩樂過,只不過每次都會有一個保育員跟著。可是,這次他們是要去登山,福利院的保育員都是五六十歲的奶奶,跟著去玩一天的話恐怕有些吃力。
  手塚國光瞭解秋山院長的顧慮,「秋山院長,我會全程負責小志的安全的,請您放心。」
  秋山院長笑笑說道,「我對你的能力從不懷疑。」只是,在她的眼裡,他們畢竟只是一群半大的孩子,不會像保育員一樣做什麼事情首先會想到安全問題。她害怕他們在玩得盡興時,一時疏忽,從而造成無法挽回的禍事。
  秋山院長看向一旁的小泉青葉,其實,如果她能陪著去一趟是最好了,只是……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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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約會成真

  小泉青葉感受到秋山院長的顧慮,主動開口,「院長,我去一趟也成。」
  秋山院長想了一下,搖搖頭,「就怕你心有餘而力不足。」青葉的腰傷連長時間書寫都無法支持,更別說登山了。
  手塚國光聞言眸光一沉,聽秋山院長的意思,是她身體不好?
  秋山院長慎重地看向手塚國光,「那我就把小志的安全交給你了,手塚。請一定保證安全的送回來。」福利院的孩子每一個都是他們的至寶。
  手塚國光重重點頭,「是,請您放心。」
  這時,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一個小小的頭顱探了進來。
  「秋山奶奶,我能進來嗎?」是小志。
  秋山院長橫他一眼,「進來吧。」
  小志跑過去坐到小泉青葉的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道,「秋山奶奶,我明天能出去嗎?」他很怕秋山奶奶不允許。
  小泉青葉點點他的小鼻尖,對他的小心思很是瞭解,「已經同意了,你明天能出去玩。」
  小志高興地跳起來,「真的?太好了。」
  手塚國光拉過他進行囑咐,「明天早晨七點半,我會來福利院接你,你要提前準備好食物和水。」
  小志撓撓耳朵,「只有我自己嗎?」
  秋山院長解釋,「當然,其他的小朋友太小,不能爬山。」
  小志看向小泉青葉,「青姨也不能去嗎?」
  小泉青葉沒辦法對孩子說出自己的原因。
  秋山院長替她揭過,「你青姨明天有事情,不能去。」
  小志的小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青姨不能去嗎?那我不是又不能和青姨玩了嗎?」他知道青姨一共有四天假,現在已經過去兩天了,如果再去掉明天一天,那他就只剩下一天和青姨在一起的時間了。
  小泉青葉盯著他失望的小臉一陣難受。
  秋山院長勸慰道,「小志,明天不是有手塚哥哥陪你嗎?還有網球部的其他大哥哥,你不是一直喊著要和他們一起玩嗎?」
  小志嘟起小嘴,「可我也想讓青姨陪著。」
  說著,小志走到小泉青葉的身旁乞求道,「青姨,明天真的不能陪我去嗎?」
  小泉青葉艱難掙扎,她怕她的腰根本支撐不到山頂,到時壞了小志的玩性可就得不償失了。
  秋山院長板起面孔,「小志,青姨的事情很重要,不能改期。」
  小志低頭想了一會兒,轉身看向手塚國光,「對不起,手塚哥哥,明天我也不去了。我想跟青姨在家做遊戲。」他內心的天枰還是傾向於感情深厚的青姨這邊。
  手塚國光一時愕然,他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小泉青葉感動地摟緊了小志,她不知道她在孩子們的心中竟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跟孩子們的貼心比起來,她的腰傷又算得了什麼?
  「小志乖,青姨想了一下,明天的事情可以推掉,青姨陪你去登山。」
  一句話,小志的臉上立刻雨過天晴似的明媚起來,「真的嗎,青姨?你沒騙我?」
  秋山院長卻不贊同,「青葉——」
  小泉青葉衝著秋山院長安撫道,「院長,您別擔心,我可以的。」
  手塚國光心裡疑惑更深,她的身體一定有問題。
  小志已經高舉著雙臂跳個不停了,「太好了,青姨和我一起去登山。」
  小泉青葉任他跳向手塚國光那邊,只對秋山院長說著,「小志的食物和水都由我來準備,您就別惦記著了,明早七點半讓他等著我來接就好了。」
  說完她又轉向手塚國光詢問,「我們在哪裡集合呢?」
  手塚國光暫時收起疑惑的心,「明早八點,我們定在青學的地鐵口集合,大家一起出發。」
  小泉青葉點頭表示記下了,「好的,我和小志會準時到達的。」
  小志過來拉小泉青葉的手,「青姨,那你明天幫我準備什麼好吃的呢?」
  小泉青葉挑高眉梢,一副任君索取的慷慨模樣,「隨你點。」
  小志不禁喜出望外,趕忙說出最想要的食物,「我要鱈魚雞蛋卷,要全素春餅,要堅果蛋糕,還要蘋果奶粥……」
  小泉青葉失笑出聲,「你等等,我得記下來,要不一會兒該忘了。」
  秋山院長讓出辦公桌的位子,「你在這寫吧,我先送手塚出去。」
  小泉青葉提醒小志告別,「跟手塚哥哥說再見吧。」
  小志揮揮手,「手塚哥哥,明天見。」
  「明天見。」手塚國光隨著秋山院長走了出來。
  秋山院長想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先跟他打聲招呼比較好,「手塚,明天登山的時候,除了小志,請你也一定要注意一下青葉的狀況。」
  手塚國光駐足傾聽,一點也不意外秋山院長有話跟他說。剛才在辦公室,他就察覺到了,秋山院長好像並不願意讓小泉青葉同去。
  「青葉的腰部曾經在車禍中受過傷,因此無法支持長時間的同一姿勢。明天登山的活動,她有可能會很費力,請你適時地提醒她休息,否則她一定不會自己主動休息的。」
  原來如此。
  手塚國光這才想起,她開車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時候,甚至在畫廊辦公的時候,她的腰後總是有著靠墊支撐。他一直以為她是懂得享受生活,今天才知道原來是另有隱情。
  偏偏她還倔強得整天穿著高跟鞋……
  本打算直接回家的手塚國光改車去了購物廣場。明天的活動已經無法更改了,但是他可以為她提供更好的待遇。
  週六上午八點,一行八人,其中包括一個小男孩,全部準時到達集合地點。
  手塚國光一眼就看到了小泉青葉腳下的高跟鞋,為她的一意孤行而不悅地抿唇。就算她想強迫自己隨時警醒,也不用在明知是秋遊的活動下也不知道要放鬆吧?她不知道是要去登山嗎?居然真的穿來高跟鞋上陣……
  不二周助笑得見牙不見眼,「學姐,好久不見。」
  小泉青葉微笑頷首,「不二,你好。」
  菊丸英二嗅嗅鼻子靠過來,眼睛直盯小泉青葉手裡大大的食盒,「學姐,你做了什麼好吃的嗎?」
  小志連忙將食盒抱在懷裡,「這是都是青姨給小志做的。」
  菊丸英二換上一臉討好的笑,「小志,這麼多你也吃不完呀,不如菊丸哥哥幫你。」
  小志空出一手拉過手塚國光,「有手塚哥哥幫我就行了。」青姨準備的東西他才不要給別人吃。
  「好了,我們出發。」手塚國光接過小泉青葉的食盒,份量重得令他皺眉,小志昨天到底點了多少?她有必要這麼寵孩子嗎?
  大石秀一郎拉回搭檔想要繼續糾纏的手,「菊丸,你不要這樣。我的包裡也帶了很多好吃的,一會兒都給你吃。」
  菊丸英二不依地沖小志做個鬼臉,哼,一會兒到了午餐時間,他一樣能搶到。
  乾貞治在筆記本上飛快地劃個「V」字,然後跟了上去。
  河村隆拎著一個更大的食盒走在最後面。
  今天他們趕上的這班地鐵破天荒的人少,一行八人全部有位子坐下。
  手塚國光從隨身的背包中拿出一個盒子,遞到小泉青葉的手裡,「趁現在換上吧。」還好昨天聽了秋山院長的後話。
  小泉青葉莫名其妙地接過來,打開一看,愣住了。
  


☆、082  年輕真好

  竟然是一雙白色的登山鞋!
  小泉青葉驚訝地睜大雙眼,「給我的?」
  「啊。」手塚國光解釋,「雖然甲府的山已經被人工開鑿出了寬闊的台階,但你的高跟鞋仍然不會適應。」
  小志彎著大眼睛催促,「好漂亮的鞋子,青姨,快穿上看看。」
  小泉青葉垂下睫毛,吞下太多的疑問,低頭換鞋。鞋子裡還放著一雙潔白的運動襪……無論襪子還是鞋子,大小都剛剛好。
  手塚國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她的表情,又很快地收了回來。她只要不拒絕就好。
  這次,不二周助知趣地沒有出聲調侃。
  「唔——」菊丸英二想說些什麼,被眼疾手快的乾貞治一手摀住了嘴巴。
  大石秀一郎一臉的擔心,國中的最後半年,如果手塚真的跟學姐戀愛了,那麼在手塚遠赴德國以後呢?他們要怎麼辦?
  河村隆看看小泉青葉的新鞋子,又看看手塚國光腳下的鞋子,貌似是一個牌子,又同樣是白色,看起來像父親裝盤的鰻魚壽司,總是成對出現。
  「謝謝你。」小泉青葉將自己的高跟鞋裝好,柔聲道謝。她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登山的問題會是她的腰,而不是她的腳。
  「不客氣。」手塚國光又把盒子拿回來裝回背包。昨天從福利院出來以後,他就直接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鞋店,第一次為女生買鞋子,毫無頭緒。售貨員見他是老顧客,便推薦了他曾經買過的同出一款的白色女士鞋。他看到後也覺得不錯,就買了下來。今天來的路上還在想,如果她自己換上了登山鞋,那麼他的就不拿出來了。
  沒想到的是,她的高跟鞋理論已經深入骨髓,這種時候也不忘貫徹到底。
  小志一臉納悶,「手塚哥哥怎麼知道青姨鞋子的號碼呢?」昨天手塚哥哥明明先走了,那就是自己去買的,可他怎麼買來的剛剛好合腳呢?
  小泉青葉也歪頭看向手塚國光,其實她也好奇,只不過大庭廣眾的,她沒有好意思問出口。
  手塚國光定定地看向窗外,漫不經心地回道,「無意撞上的。」
  話一出口,小泉青葉險些撞上旁邊的玻璃,這話,這話明明是全國大賽那天她用來支應他的話……今天同樣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她才知道原來她自以為是的回答是如此的讓人無從信起。
  「這樣啊。」小志笑笑接受了答案,「手塚哥哥真厲害。」連撞鞋號都百發百中。
  手塚國光心裡明白,他手裡至今還有一隻她的鞋子,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鞋號呢?
  ……
  山梨甲府。
  上山的石階上,前來賞櫻的人群絡繹不絕。
  菊丸英二靈敏地跳躍在隊伍的最前面,輕鬆的姿態如履平地,「大家快快加油啊,早點到達山頂才可以早點選一個最好的賞櫻地點。」
  大石秀一郎會意地一笑,明白搭檔的未盡之意,早點選一個最好的賞櫻地點才可以早點吃到美食。
  河村隆背著大號的食盒緊隨其後,為了今天的聚會,他特意親手準備了各種各樣的壽司,一定可以讓隊友們滿意。
  乾貞治行進中依然不忘右手拿筆,左手拿筆記本,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得到數據的時刻。
  不二周助撇頭看一眼落後一步的小志,「小志,跟得上嗎?」
  小志高昂著下巴,「當然,我像手塚哥哥一樣強壯。」
  落在隊伍最後面的手塚國光不禁有些汗顏,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實在稱不上是強壯。
  小泉青葉只顧低頭努力向上爬,腰部的疼痛讓她暫時無法分神去注意別人在說什麼。
  耳尖的菊丸英二聽到小志的聲音,扭頭嘲笑,「強壯?就你那三寸釘似的身高?」
  小志衝他揮揮拳頭,「等我吃完了青姨做的好吃的,我就會長得像手塚哥哥一樣高。」
  好吃的?菊丸英二反射性的想起了小泉青葉那香氣四溢的食盒,眼珠骨碌碌轉了兩下,「那也得你能爬上山頂才行。不過,以你的小身材,恐怕不行啊。」說完略帶惋惜地扭回了頭,做無望狀。
  小志立刻像一頭炸了毛的小獅子叫嚷起來,「我一定能爬上山頂,而且會比你快。」說著,就沒頭沒腦地向上衝。
  小泉青葉驚覺,慌忙大喊,「小志,注意安全——」這種地方怎能跑呢?
  小志一時被氣暈了腦子,此時根本聽不進別人的勸阻。
  手塚國光提步就要跟上,可想到身旁人的情況又停了下來。
  「學姐,我們會照顧好他的。」不二周助拍拍乾貞治的肩膀,兩人一齊追了上去。
  見小泉青葉還是一臉地擔憂,手塚國光出聲安慰,「別擔心,大石也在,他們會照顧好小志的。」
  眼看著小志和不二他們轉個山角就不見了,小泉青葉也只得咬牙加快向上攀爬的速度。
  別人都是彎著身子努力向上,她卻越加地挺直脊背向上。她腰部的疼痛如果不挺直會更令人難受。
  小泉青葉現在是真的有些後悔剛剛上山時的決定了,她不該一時衝動就答應了小志一起爬山的請求。結果現在,非但沒有和小志一起爬山,自己還得承受無以復加的痛苦。
  手塚國光看向剛剛過去的纜車乘降點,「我們可以改乘纜車。」從她身體的僵直程度上,他也知道她的身體果真無法負荷爬山的運動。
  小泉青葉搖頭,現在的距離剛好在山頂和纜車乘降點的中間位置,她寧可繼續上前也不願回頭向下。不過,下車的時候,她一定會乘纜車下來。
  手塚國光把食盒移到拿了背包的另一支手臂上,然後把這支手臂伸了過去,「需要枴杖嗎?」
  小泉青葉毫不猶豫地巴上他的手臂,把自己一半的體重壓了上去,「謝謝。」這種時候,也不是允許她矯情的時候。
  手塚國光眉宇不驚,配合著她的腳步開始向上。
  得到助力的小泉青葉步調輕快了許多,人多擁擠不得不慢下來的時候還可以空出一隻手來擦擦汗。
  手塚國光左手臂上掛著小泉青葉,右手臂上拿著背包和食盒,可一點也沒影響行進的速度,一身輕鬆的狀態讓路過的人也不禁讚歎出聲,「少年,不錯嘛。」
  手塚國光目不斜視,坦然承受。
  小泉青葉聞言看向旁邊人的側臉,竟然一滴汗水也無,不禁目露嚮往,「年輕真好啊。」她在這邊累得要死要活的,人家可能連熱身的程度都沒達到。
  手塚國光頭上黑線滑下,她也沒有多老好不好!
  


☆、083  相挽登山

  五步一小停,十步一大歇,小泉青葉終於在手塚國光的幫助下順利到達了山頂。
  說是山頂,其實不如說是一塊天然形成的開闊之地。數以百棵的野生十月櫻遍佈這裡,大片大片的粉紅色漫延開來,與近在咫尺的白雲相接,景色煞是壯觀。
  手塚國光挽她讓開石階的路,就近選了一塊靠在櫻花樹上的大石頭,讓她坐了下來,順便把背包倚在了她的腰後。
  小泉青葉狠狠捶了幾下後腰的部分,想起他的異常,「秋山院長跟你說了我的情況。」聯想到昨天秋山院長單獨送他出門,一切就已明瞭。他一定是知道了她腰傷的事,才會又送鞋又送手的。
  「啊。」手塚國光也不隱瞞,開始四處尋找隊友的身影。
  小泉青葉仰頭靠在樹桿上,偷偷去看他的臉。
  還是記憶裡英氣的眉,冷俊的臉,薄唇依然抿成緊緊的一條直線。這些都是她所熟悉的。
  可,也有一些不熟悉的,例如他冷然面具下的溫柔體貼。這是她在那一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不一樣了呢?……
  她的目光絲絲綿綿,沒有絲毫重量,可還是讓他察覺了。
  「不要那麼看我。」熟悉的聲音傳來。
  小泉青葉眨眨眼睛,「什麼?」
  手塚國光扭頭鎖定她的眼睛,不允許她躲避,「我說,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哦。」小泉青葉慌忙轉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訥訥開口,「抱歉,失禮了。」聰明的她沒有去問為什麼。
  手塚國光挫敗地扯了下嘴角,「這個不用道歉。」只要他稍一異常,她立刻就縮回自己的殼中。
  他不願在同一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只能無奈地轉換話題,「覺得好些了嗎?」
  小泉青葉收起擦汗的手帕,「已經好多了。」放眼四周,她也沒有看到小志他們,「我們要去找他們嗎?」
  手塚國光否決她的提議,「不用,一會兒應該就會來找我們。」她的腰不適合四處走動。而且她的食盒一直在他的手裡,他相信那些人一定會找來的。
  不多一會兒,小志和菊丸英二果然從櫻花樹林的深處跑了出來。
  依依不饒的是菊丸英二,「小志,你剛才吃了我的橡皮糖,記得一會兒也要請我吃好吃的。」
  小志在奔跑中不忘給這個一直纏著自己的哥哥一個輕視的眼神,「知道了。」其實,剛才那糖明明是哥哥偷偷塞到他的嘴裡的。
  哼,不過,他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看在那橡皮糖的味道還算不錯的情況下,就請他吃一份鱈魚雞蛋卷好了。
  菊丸英二的陰謀終於得逞,愣是在奔跑中也來了個高難度的前空翻,「說話要算話哦。」
  小志回頭衝他皺皺小鼻子,然後直接衝到了小泉青葉的懷裡,「青姨,你好慢啊,我們都在裡面玩了一圈了。」
  小泉青葉趕忙拿出手帕,為他擦拭頭上的汗,「是嗎?那裡面都有什麼好玩的?」
  小志歪著頭回答,「有好多人在照相,也有好多人在畫畫。」
  小泉青葉以手帕蓋在他的腦門上直到汗幹才收回手,「這樣啊,那你跑來跑去的看人家也看累了吧?」
  趕到的菊丸英二搶先一步回答,「不僅累了,也餓了。」
  小泉青葉好笑地看到菊丸英二的大眼幾乎粘到她帶來的食盒上,「位置選好了嗎?我們這就過去。」
  小志橫了一眼菊丸英二,他怎麼比福利院的弟弟妹妹還要嘴饞。
  菊丸英二不理小鬼頭,只慇勤地回答學姐的問題,「是,大石他們已經鋪好帶來的野餐布了。」
  「那走吧。」小泉青葉站起身。
  菊丸英二一把搶過食盒,「學姐,我來幫你拿。」
  小志不依,「不行,那是我的,快還給我。」
  兩人追追打打地向前走。
  手塚國光拎起背包走到小泉青葉的身側,手臂無聲地遞了過去。
  小泉青葉輕車熟路地挽起,揚起燦若櫻花的笑容,「謝謝你,手塚。」為了能夠輕鬆地度過餘下的時間,他的好意,她就不拒絕了。
  「不客氣。」手塚國光平板出聲,無人知道他繃緊的面皮下其實已經龜裂無數。
  進得櫻花樹林,一棵枝繁花茂的櫻花樹下,小志他們已經席地而坐。
  小泉青葉歉意地笑笑,趕緊落坐,「抱歉,來晚了。」
  「沒關係的,學姐,只是遊玩不用在意時間。」坐在最外面的大石秀一郎給手塚國光讓了讓,讓他可以挨著小泉青葉坐下。
  手塚國光把背包裡自己準備的食物和水拿出來,然後又取過來他人的背包一起堆在了小泉青葉的背後。
  坐在對面的不二周助忍不住出言調侃,「我們的部長無論何時都完美無死角。」
  乾貞治點頭,「同解。」
  菊丸英二和小志一人抓著食盒的一邊,誰也不肯也鬆手。
  小泉青葉禮貌淺笑,不作口舌之爭。她拍開小志的手,打開自己準備的食盒,「因為不知道大家的口味,所以每一樣都做了一些,請大家隨意品嚐。」
  食盒一共是四層,第一層是各式各樣的水果,第二層是西式蛋糕,第三層是中式點心,第四層是保溫粥品。
  「哇——哇——」每打開一層,菊丸英二就發出一聲驚歎,學姐好能幹,那些食物不僅聞起來香氣誘人,這色相看起來也是讓人食慾大增。他相信吃起來也一定是味道不凡。
  「學姐,我可以嘗嘗這個雞蛋卷嗎?」菊丸指著第三層一個金黃色澤的手卷狀食物問道,垂涎三尺的模樣像極了一隻貪婪的貓咪。
  小泉青葉忍俊不禁,「當然可以,這是鱈魚雞蛋卷,完全無刺的,你可以放心吃。」
  不待菊丸英二伸手去拿,小志已經抱過了整個食盒,「等等,我拿給你,剛好還你剛才那顆橡皮糖。」
  菊丸英二心喜於到嘴的美食,暫時無視了小鬼頭的敵意,「唔……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學姐,我還要一個。」
  菊丸英二狗腿地爬到小泉青葉身旁,哀聲乞求,「學姐,再給一個吧。」
  手塚國光欠身打掉他伸過來就要攀上小泉青葉腿部的爪子,求就求得了,動手做什麼?!
  


☆、084  情敵再現

  小志迅速窩回小泉青葉的懷裡,「不行,這是青姨給我做的。」
  菊丸英二不理他,只向心目中的美食女神乞求,「學姐——」
  大石秀一郎突然覺得頭痛不已,「菊丸,我的櫻花餅給你吃。」
  河村隆送過來一顆鮭魚壽司,「菊丸,你不是最喜歡吃我家的鮭魚壽司嗎?」
  不二周助笑瞇瞇地舉起自己的食盒,「菊丸,我帶了好多的芥末壽司,你要嘗一嘗嗎?」
  乾貞治鏡面反光,「如果口渴,我無限量提供自製蔬菜汁。」
  菊丸英二面目更顯淒慘,不願搭理攪局的眾位同伴,口中只道,「學姐——學姐——」
  小泉青葉擁了擁小志偎過來的小身子,柔聲勸道,「你看,菊丸哥哥帶了油炸蝦,大石哥哥帶了櫻花餅,河村哥哥帶了鮭魚壽司,這些東西看起來味道不錯,你不想嘗嘗看嗎?」
  小志一臉為難,「可我也想吃青姨做的。」
  小泉青葉空出一隻手把每一樣食物都撿了一份單獨放到一個盤子裡,「這個給你,每樣都沒落下。至於剩下的,你就可以用來和哥哥們的好吃的交換了,好不好?」
  小志看看小盤子又看看大食盒,「那我再多要一份青姨的。」青姨每樣都至少做了四份,他再要一份剩下的也夠交換的。
  「好,那就再給一份。」小泉青葉又每樣撿出來一份,然後放到盤子裡遞給了小志。
  小志滿意地接過盤子,卻轉手送到了手塚國光的面前,「手塚哥哥,這份給你。」
  手塚國光稍一驚訝便眼含笑意地接了過去,「謝謝你,小志。」內心柔軟下來,只為小志何時都能想到他的心意。
  小泉青葉也驚訝了一下,為小志的心意而溫暖,她還以為他是捨不得自己的食物呢。
  菊丸英二瞬間因妒嫉而紅了眼眶,「為什麼?剛剛陪你玩的是我,給你吃橡皮糖的也是我,手塚根本什麼也沒做,你為什麼單獨給他一份?我不服!」
  小志頑皮地吐吐舌頭,「切,手塚哥哥又不像某人專門搶小朋友的食物,我才不要給某人呢!」
  菊丸英二憤而起身,差點打翻乾貞治的蔬菜汁,一個探身就把小志撈了過來,雙手直奔小志的腋下,「說,給不給我吃。」
  小志扭來扭去,仍被撓得上氣不接下氣,「呵呵……不……不給……呵呵……就不給……」
  不二周助手臂繞過打鬧的二人,直接夾起大食盒裡一份全素春餅放入嘴裡,「嗯,學姐的手藝真不錯。」
  「那是我的。」
  「那是我的。」
  小志和菊丸英二馬上停止打鬧,雙雙撲向各自鍾意的食物。
  沒有多長時間,餐布上就變成了一片狼藉。
  小泉青葉微微向後倚在背包形成的暫時靠墊上,為大家用紙杯盛出準備好的蘋果奶粥。
  同一時間,乾貞治端出一大壺自製的蔬菜汁。
  「請大家品嚐。」
  「請大家品嚐。」
  就連說出的話都像提前約定好的。
  眾人一愣過後,全都選擇了小泉青葉的粥品,包括平時最喜歡他的蔬菜汁的不二周助。
  乾貞治冷靜開口,「別人如此選擇,我不意外。可是,不二,你這樣不合理論。」不二的青睞有加,有時會是他改良新方的助力。如果今天不二不喝,那麼他要如何改良今天這最新的配方呢?
  不二周助喝下蘋果奶粥,嘖嘖嘴道,「新的食物對我來說總是更有趣一些。」
  菊丸英二仗言,「不會有人一直喜歡你的蔬菜汁的。」對將重心退離網球部的訓練來說,最大的益處便是不用再喝乾用來懲罰的蔬菜汁了。
  小志好奇地看向乾貞治手裡綠色的液體,「看起來很好看啊……」味道會像哥哥們所說的那樣難以下嚥嗎?
  乾貞治像是找到了新的大陸,「怎麼,小志想來嘗嘗嗎?我保證你會得到不一樣的體驗的。」
  小泉青葉攔住小志抵抗不住誘惑就要抓過杯子的手,「不用了,乾,小志還小,恐怕承受不了。」
  小志乖乖地坐回原地,青姨不讓喝就不喝。
  乾貞治順勢轉個方向就把杯子對準了小泉青葉,「學姐,要不,你來試試?」他的蔬菜汁絕對健康無毒!
  小泉青葉高抬眉毛,幽深的目光對上乾貞治鏡後的雙眸,言辭肯定,「我已經吃飽了,謝謝。」不管他對自己的配方如何自信,那過猛的效用也是真實存在的。她對一切意外的發生絕對不會興起一點點的僥倖心理。
  吃飽喝足,她的腰疼經過休息也緩解了不少,這才有心情去觀看大片的櫻花樹林。
  這裡雖沒有東京上野公園四月時一千多棵的櫻花樹齊齊開放的盛景,但因地處高地而有了別樣的風情。
  一眼望過去,只覺得花簇似雲,雲輕似花,層層疊疊得讓人如置雲裡霧裡辨不清真偽。清淡的櫻香縈繞在四周,秋天漸冷的氣息在這裡絲毫不顯。
  有秋風吹過,花瓣紛飛。上一刻還滿樹皆花,下一刻已盡數掉落。這就是櫻花最最吸引人的地方,有著短暫怒放的艷冠群芳,同時也有著瞬間凋落的寧靜素潔。
  漫天的花雨中,幸村精市背著畫夾徐徐走來。
  藍紫色的頭髮迎風而舞,難掩五官精緻的面容,此刻正笑意淺淺,優雅飄逸。
  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同時起身。
  幸村精市嘴角噙著優雅的笑容打招呼,「小泉小姐,手塚部長,好久不見。」
  「幸村部長,好久不見。」手塚國光頷首。
  小泉青葉沒有出聲,只淡淡地點了下頭,她並不覺得兩人有多相熟。或者應該說,如果中間沒有麗子,她遇見他也會當作沒看見。
  其他人跟著站起來禮貌地招呼。
  大石秀一郎客氣地問道,「幸村部長也來這裡賞櫻嗎?那麼立海大的其他隊友呢?沒有一起來嗎?」
  幸村精市抬高背著畫夾的右肩,「我只是來這裡為人畫櫻,並不是專門來賞櫻的。」目光掃向眾人背後一片狼藉的餐布,然後對上其中唯一的一個女子,「小泉小姐倒是好興致。」
  小泉青葉但笑不語,想著有好幾天沒有去看麗子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
  不二周助想起乾貞治從神奈川帶回的「疑似情敵」的數據,視線有意地停在為首的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身上,「人多才有趣嘛,我們也只不過是湊個數。」這次的主角可是前面這兩個人。
  「是嗎?」幸村精市收起笑容,目光轉向小泉青葉,「小泉小姐不想知道我是為誰來畫櫻的嗎?」
  語調有意地上挑了半分。
  


☆、085  跟情敵走

  小泉青葉驚訝於他語氣的誘引之意,不禁目露詢問。
  幸村精市此時卻不再故弄玄虛,「麗子準備接受心臟介入治療手術了。」
  「什麼?」小泉青葉上前一步,突然緊張,「什麼時候的事?不是說她現在尚小,不適合介入治療嗎?」
  麗子屬於房間隔缺損的先天性心臟病患兒,但因為年齡還不到五歲,所以才一直沒有接受介入治療,只在療養院接受保守治療。
  而自己不過才幾天沒去看她,怎麼又突然要介入治療了?她的父母不知道這時做危險會增大嗎?
  幸村精市詳細解釋道,「雖然現在年齡小一些,但相應的術後恢復能力也會快一些;如果再晚一些,只怕心臟會代償性增大,那時再做介入治療的手術,不光風險會增大,術後的恢復也會比現在要緩慢一些。」
  小泉青葉一顆心開始七上八下的,「她現在在哪裡?神奈川嗎?那裡的手術條件合格嗎?」她現在想立刻見到麗子。
  幸村精市為她急切的態度而感動,「昨天剛剛轉到東京綜合病院了,準備明天進行介入手術治療。所以才托我今天來幫她畫下十月櫻,她怕……」
  小泉青葉明白他的未盡之意,福利院的孩子連打個疫苗都害怕得直哭,麗子面對有可能失去生命的手術又怎麼可能不怕呢?
  「我跟你一起回去!」她臨時更改行程。
  小志也在旁邊聽出個大概,懂事得沒有再加阻攔。
  手塚國光為她善後,「你去吧,我會把小志安全送回福利院的。」
  小泉青葉走回他的背包處,想要換鞋,只有高跟鞋才能讓她回到冷靜的狀態。
  手塚國光跟著走過去,輕柔地拉開她顫抖著解不開鞋帶的雙手,親自為她脫下登山鞋,脫下運動襪,然後換上絲襪和高跟鞋,「你別擔心,不是還沒有開始手術嗎?你如果先失了鎮定,又怎麼能安慰麗子?」他早就知道孩子是她唯一會緊張失控的對象,但不知道一個相處了還不到兩個月的小朋友也能讓她如此掛心。
  小泉青葉站起來,又是那個冷靜從容的十八女子。「小志,要聽手塚哥哥的話。」
  「手塚,我和小志的東西就麻煩你送到福利院吧。」
  「幸村同學,我們走。」
  利落地起步,挺直的脊背看不出一點剛剛還疼痛難忍的痕跡。
  幸村精市微一躬身趕緊跟上,心裡想著手塚國光剛才為她親膩地更換鞋襪,她坦然地接受……難道他提前康復出院也已經遲了嗎?
  手塚國光揚聲提醒,「一定要坐纜車下去。」
  小泉青葉沖後擺擺手,頭也沒回。無論是從她考慮,還是從時間考慮,她都會乘纜車下去。
  二人很快坐上纜車下山去了。
  菊丸英二疑惑出聲,「學姐走路可真快呀,那剛才上山的時候為什麼那麼慢?」
  手塚國光復又蹲下身子將她換下的鞋襪裝回鞋盒,眉頭緊緊地蹙起,她的堅強令他覺得心疼,他寧願看到剛才她不得不倚在他的身側無力軟弱的樣子。
  纜車上。
  慢慢收拾好情緒的小泉青葉這才想起幸村精市的病情,「恭喜你康復!」他的病雖然永遠不能根治,便他能夠出院自由活動,對他來說也是好事一件。
  幸村精市欣喜於她的記得,不由得漾起明媚的笑容,「謝謝。」雖然不算完全康復,但是已經不需要長期住在療養院了。
  而第一次出遠門便能遇到想念的人,他更是喜出望外。「你也不用太擔心,麗子的情況不算太嚴重,東京綜合病院做此類手術的成功率佔到九成九。」
  「哦。」小泉青葉淡淡回應,沒人能體會孩子有可能會面臨死亡所帶給她的恐懼。
  纜車外,美麗的十月櫻如夢般逐漸遠去,而這些,不知道麗子什麼時候才能親自來看到。
  幸村精市打量著她看向窗外的側臉,眉宇間儘是掩飾不住的憂心如焚。他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剛才跟你在一起的小男孩是福利院的孩子嗎?」
  據柳蓮二的數據顯示,她負責一家兒童福利院名下的畫廊,豐功偉績舉不勝數。那時,他才知道她說有十多個孩子的意思。
  小泉青葉收回遠視的目光,「嗯,他叫小志。」
  幸村精市真誠一笑,「看起來是個極懂事的孩子。」見她離開,居然一點阻擋的意思也沒有。
  說起孩子,小泉青葉的話明顯多了起來,「是呀,福利院的孩子都很懂事,我一直想著趁假期的時候介紹他們跟麗子認識……」沒想到的是,還沒來得及認識,麗子就住進了醫院。
  幸村精市溫聲安慰,「他們會有機會認識的,到時候麗子一定會很開心。」相對於她的悲觀,他對待麗子接受手術的問題倒是樂觀得很。他自己也曾經久被折磨,因此更加堅信,只有健康起來才是解決之道。雖然麗子和他一樣永遠都不能再像一個正常人那麼健康,但是,只要能改善現狀,不用長期住在冰冷的療養院,他們就覺得很幸福了。
  小泉青葉與他相視而笑,因他的閒聊而心情稍稍放鬆,「謝謝你。」
  「不客氣。」他希望看到她溫婉淺笑的模樣,像輕柔的粉紅櫻花,雖然顏色不夠強烈,香味不夠濃郁,卻更能牢牢吸住他的目光。
  他在出院十天後的現在,終於生出了一種出院真好的感慨,可以與她在櫻花下偶遇,可以和她共乘纜車,可以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坦白說,她的容貌不算出眾,她的性格也不夠明朗,可她的氣質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中越加突現出來。她是從容冷靜的,同時也是敏感善良的。
  跟她相處,就像置身於和煦的春風中,輕輕的,柔柔的,緩緩的,暖暖的,悄無聲息卻又無處不在。你也許會在喧鬧的時候忽略,但一定會在安靜的時候想起。
  這是繼網球之後,第二個吸引了他全部身心的事物。
  這一次,他一樣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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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為母之心

  東京綜合病院的走廊內。
  一位長髮婦人推著麗子從超聲波室走了出來,「麗子,真的不用媽媽通知你那位在東京的青姨來看你嗎?這兩天是休息日,她一定有時間的。」到此為止,今天所有的術前檢察全部結束了,餘下的時間裡,麗子可以自由安排了。
  小麗子乖巧地拒絕,「不用了,媽媽,我想等明天手術成功以後才告訴青姨。」
  麗子的母親——鈴木夫人並不理解女兒的行為,「為什麼?」她的女兒最近每天都在和她的前病友幸村精市談論一個叫做「青姨」的女子,這個人儼然已經在她小小的心目中上升到了僅次於母親的地位。所以才認為女兒應該會在術前希望得到那位青姨的鼓勵。
  麗子笑著解釋,「我不想讓青姨為我擔心。青姨每次到療養院看我,總會給我帶給很多快樂,我也想像青姨一樣。」她要和青姨分享術後充滿希望的喜悅。如果明天手術成功了,她一定第一時間讓媽媽打給青姨。她想認識青姨的孩子們,想和他們一起畫畫,她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可以做。
  「麗子--」
  小泉青葉轉過樓梯,剛好聽見麗子的話,不禁為麗子體貼的做法而感動,「幾天不見,麗子變成懂事的小公主嘍!」
  麗子因為小泉青葉和幸村精市的突然出現驚喜地差點跳起來,「青姨,——」
  鈴木夫人趕緊按住麗子的身體,「麗子,別亂動。」
  麗子只得坐回原位興奮地揮手,「青姨,你怎麼來了?」
  小泉青葉先對鈴木夫人禮貌地笑笑,才在麗子面前蹲了起來,「那是因為青姨和麗子有心電感應,青姨今天中午突然感應到麗子在想青姨了,所以青姨馬上就來嘍!」
  「真的嗎?青姨真的知道我在想你嗎?」四歲半的小女孩相信一切未知的事物。
  小泉青葉鄭重其事地點頭,「當然,青姨不是已經來了嗎?而且,青姨明天也會來,等著麗子做完手術,然後一起講故事。」
  「太好了。」天真的笑臉上滿是由衷的開心,她雖然不希望青姨為她擔心,可青姨來了,她發現自己更開心,她現在一點也不怕明天的手術了。
  幸村精市好笑地看著似乎忘了他的存在一大一小,「麗子,有了青姨,連幸村哥哥也不叫了嗎?」
  麗子羞紅了臉,「幸村哥哥,對不起。」她當然有看到幸村哥哥,可是因為看到青姨太興奮了,一時忘了招呼。
  幸村精市揚起手裡的畫夾,「忘了我不要緊,這新出爐的十月櫻也忘了嗎?」
  麗子立刻高舉著手臂要拿,「是甲府的十月櫻嗎?快給我看看快給我看看——」她知道今年是沒辦法去親自賞櫻了,所以才托幸村哥哥去幫她畫來。
  打開畫夾,一疊的水彩畫映入眼簾,上面無一不是漂亮的櫻花,有半開的,有怒放的,還有已經凋落的,每一朵都粉嫩粉嫩的像極了春天的蝴蝶。
  麗子目露嚮往,「我明年十月才能親眼看到呢……」就算明天手術成功了,她仍需要臥床觀察至少一個月的時間。那個時候,十月櫻的花期已經過去了。她想要看到就得再等一年了。
  鈴木夫人輕拍女兒的肩膀,「麗子,不用等到明年十月,明年四月你就可以看到了。雖然不是十月櫻,可也有好多種漂亮的櫻花。」
  「哦,對呀。」麗子復又高興起來,這樣的話,她只要再等半年就好了。
  小泉青葉也柔聲附和,「到時候,麗子要穿上好看的和服噢,然後和媽媽在滿天飛舞的櫻花瓣中跳舞,那樣一定很美。」
  只要她明天的手術成功,那麼一切都不會是虛幻。
  對她來說,所有的孩子都是上天賜予的天使,她衷心希望他們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成長。
  晚上九點,小泉青葉在車子熄火之後,才感到了腰部傳來的陣陣酸痛。
  鎖好車子,她僵硬著身體走進電梯,心裡想著家裡的膏藥應該還有。
  七樓,電梯停下,她低著頭向外走。
  「青葉——」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母親。
  小泉青葉火速抬頭,果然在前方不遠處看到了手塚彩菜,「阿姨,你怎麼會來?」
  手塚彩菜走過來挽住她的身子,「國光回來說你的腰受傷不輕,讓我過來看看。」想到兒子一臉正經拜託的模樣,她就想笑。
  小泉青葉自動忽略她眼中的深意,只引著向家的方向走去,「阿姨,下次來的話直接進屋裡等就行,我的房門密碼一直沒換。」
  手塚彩菜笑著應聲,「好,知道了。」這是不是代表著青葉沒把她當外人?!
  一進門,手塚彩菜先到廚房把自己帶來的沙子炒熱裝到了布袋裡,然後讓小泉青葉到床上趴伏下來。
  輕輕拉高小泉青葉的襯衫,就必現她的腰部已經明顯腫了起來,手塚彩菜不禁叨咕起兒子來,「出去玩什麼不好,非要爬山幹嗎?真當女孩子也和他們一樣皮糙肉厚嗎?」
  腰部傳來溫熱的感覺,小泉青葉舒服地瞇了瞇眼,「阿姨,這傷不是這次爬山造成的,是老毛病了。」三年前的車禍中,她的腰部因為扭轉過度而造成輕度肌肉拉傷,從那以後,只要她身體超出負荷就會產生腫痛。
  手塚彩菜熟練地翻看著裝了沙子的布袋,「不用替他說話,這傷就算不是他引起的,也是他誘發的。」
  小泉青葉只得轉移話題,「阿姨,謝謝您還特意帶了沙子過來。」母親的沙袋熱敷也算一絕。
  說到自己的絕技,手塚彩菜不禁有些得意,「國光一說我就明白了,這種肌肉腫痛最適合用沙子熱敷,一次下來,保準你明天就能好個大半。」
  「那真是太好了。」小泉青葉心裡自是明白母親的實力。那一世的時候,母親的沙袋熱敷是繼她的按摩推拿之後第二個受祖父和父親歡迎的放鬆形式。
  手塚彩菜句句語重心長,「以後別再去爬什麼山了,就算想到山頂看櫻花也可以坐纜車上去,不用為了孩子就逞強。」聽兒子說,她是為了孩子的一句話才捨纜車而親自登山的。可是,在自己的眼裡,她也僅僅是一個只會逞強的孩子。
  「嗯。」小泉青葉作傾聽認錯狀。
  啪——手塚彩菜一巴掌輕拍在她的屁股上,這孩子怎麼跟兒子一樣,不管說什麼都認真聽教,然後出了門就堅決不改。
  「你的腰傷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這以後結婚了懷孕的話,就是一件大事了。我懷著國光到八個月的時候,腳腫腿腫,全身的重量基本都要靠腰部來支撐,更別說生的時候還要腰部用力了。你如果再這樣任性妄為的話,到時候你的腰恐怕連懷孕後期都撐不到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小泉青葉無力地歪頭,心想是不是上了歲數的人想法都一樣啊,上次石田媽媽也跟她說過同樣的問題。
  三十分鐘後,手塚彩菜收起布袋,「好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如果明天你覺得還需要再來一次,就打給我。阿姨隨叫隨到。」
  小泉青葉轉個方向趴在手塚彩菜的膝蓋上,「有阿姨真好。」
  「知道好就要珍惜阿姨的心意,不然下次我可不管你。」手塚彩菜取出手機,打電話讓丈夫來接她回家。
  小泉青葉起身準備送母親出門。
  手塚彩菜拉住她的手,「你就不用送我了,這夜晚風涼,你剛熱敷完還是不要見風的好。我會幫你關好門的,你直接睡覺就是了。」
  小泉青葉微笑著目送手塚彩菜出了臥室的門,不一會兒又聽到防盜門鎖「卡嗒」一聲入了扣,她知道母親已經離開了,這才翻身躺了回來。
  她何其有幸能讓母親如此對她!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母親對她好的都像是對待自己親生的女兒。
  如果有機會,她真的想再叫一聲「媽媽」 ……
  


☆、087  極速變身

  週日上午九點,麗子被準時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外,鈴木夫人、幸村精市還有小泉青葉等候著。
  鈴木夫人緊張地走來走去,嘴裡一直不停地祈禱,「麗子爸爸,你一定要保佑女兒,一定要保佑女兒……」
  小泉青葉走到幸村精市旁邊,低聲問道,「麗子爸爸沒來嗎?」
  幸村精市同樣低聲,「聽麗子說,去年因工而亡了。」
  什麼?小泉青葉被突來的消息一下子打擊得腿腳發軟,她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鈴木夫人的祈禱聲不斷,「麗子爸爸,我放棄跟女兒獨處,讓女兒住了一年的療養院,努力賺錢才湊夠了這次介入治療的費用,請你一定要保佑手術成功。只要女兒能夠健康,她以後就不用再去住療養院了,可以跟在我的身邊,同其他小朋友一樣上幼兒園……」
  幸村精市回憶著護士們對麗子家庭的瞭解,「鈴木夫人是位國中教師,為了多賺一些錢,還在課餘時間接了一些私活,所以就只能把女兒放在價錢比較便宜的神奈川了。」
  小泉青葉又問,「麗子沒有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嗎?」
  幸村精市苦笑一下,「她的爺爺奶奶在她的爸爸去世以後就不跟她們來往了,而外公外婆也因為她太過龐大的支出而不敢露面。」先天性心臟病的兒童本身就是一個無底洞,有誰願意無條件地往裡填呢?
  小泉青葉再看向鈴木夫人的時候,目光裡就多了一些尊敬。昨天她第一次見到鈴木夫人時,其實對她並無好感。認為無論如何她也不該將孩子一個人扔到療養院就不聞不問,可現在在知道所有情況後,她才覺得自己錯了,鈴木夫人真的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哪一位母親捨得長時間地離開自己的孩子呢?可為了孩子的健康,鈴木夫人忍著撕心的疼痛不得不這麼做,也許孩子會不理解她甚至憎恨她,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此刻小泉青葉也開始真誠的祈禱,希望麗子趕快好起來,這樣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一定要得到老天爺的眷顧。
  七個小時後,手術燈滅了,麗子被推了出來。
  鈴木夫人趕緊迎了上去,「醫生,怎麼樣?」
  穿著藍色手術服的醫生摘下口罩,「手術很順利,孩子暫時也沒什麼大問題。」
  鈴木夫人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幸村精市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躬身對醫生道謝,「醫生,您辛苦了。」
  醫生隨著病床向外走,「孩子現在的麻醉藥勁還沒過,你們可以趁現在這個時間先去領一些防止高熱和發炎的藥。」
  鈴木夫人擦掉臉上喜極而泣的淚水,「醫生,我這就跟您去。精市,麻煩你照顧一下麗子。」
  小泉青葉和幸村精市跟著護士回了麗子的病房。
  鈴木夫人跟著醫生去領藥。
  病房內,小泉青葉看著仍舊帶著呼吸機的麗子說,「希望從此以後,她再也不需要到醫院裡來了。」
  幸村精市想起十天前的自己,「會的,她一定會像我一樣很快就好起來。」
  這最困難的第一步,麗子已經平安地度過了,接下來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不一會兒,鈴木夫人回來了,一反剛才高興的樣子,反而更加愁苦起來。
  幸村精市走過來低聲問道,「鈴木阿姨,有什麼事情嗎?」
  鈴木夫人走到床邊坐下,「因為麗子太小,醫生建議她要住院觀察兩個月後沒有問題才能出院。可是,……」
  幸村精市立刻明白,「您還差多少,我打電話讓父親送過來。」
  鈴木夫人笑得無力,「不是錢的事情。」她歎口氣,「我目前的儲存還能夠支付這次手術的費用,只是孩子在這裡的兩個月需要有專人看護,偏偏醫院專業的全天看護都排滿了,而我又不能辭掉工作只照顧麗子……」她現在是要錢就沒人,要人就沒錢,還是兩難的境地。
  小泉青葉想了一下謹慎開口,「不知鈴木夫人是做什麼工作的?」
  鈴木夫人覺得驚訝,不過還是回答了小泉青葉的問題,「在一所國中教書法。」
  這就好辦了!小泉青葉自信地提議,「也許我能幫你。」
  鈴木夫人臉上馬上湧起欣喜的表情,「真的?」
  幸村精市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小泉青葉從包裡取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我好像還沒有詳細地自我介紹過。我叫小泉青葉,目前任職於濱崎畫廊。」
  鈴木夫人對著名片上的名頭大驚失色,「代理會長?」從女兒的嘴裡,她只瞭解到小泉青葉是個善良的阿姨,有自己的車,會畫漂亮的畫。從昨天的印象裡,她知道原來小泉青葉只是個如此年輕的女子,言談中似乎對她並不熱絡。那麼她現在又為什麼突然熱心地主動幫助自己?雖然,自己還沒有想到她會如何幫助自己。
  小泉青葉走到鈴木夫人面前站定,「我自小跟隨父親學習書法,也對工筆畫略有涉足。在濱崎畫廊任職三年,舉辦了六次畫展,全部圓滿閉幕。我想我有能力替你代課兩個月。」
  鈴木夫人結結巴巴地說出顧慮,「那……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小泉青葉笑得親切,「你來幫我做。」
  鈴木夫人一愣,「我?」如果她能外出工作,那麼又何須做別人的工作?
  小泉青葉解釋,「我在畫廊除去代理會長的日常事務之外,還會做一些題字的工作,我想以鈴木夫人書法教師的資格來說,這份工作很容易上手。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不會限制你的工作地點。無論是醫院還是家裡,只要你能按時按量完成工作,畫廊都不會介意。」
  「可……可以……嗎?」鈴木夫人歡喜地幾乎說不出話來。如果這樣那就太好了,她可以不用辭掉工作,也可以照顧女兒了。
  小泉青葉做下最後的總結,「我們只是工作互換,但薪水不換。」
  鈴木夫人理解,「當然,你能幫我,我已經很感謝了。」代理會長的薪水肯定比她多,但不是她的,她不會貪求。
  小泉青葉看出了她的意思,也沒有多說。其實她在畫廊是沒有薪水的。
  幸村精市難掩眼中的驚艷,繼昨天在甲府山頂第一次看到她行事利落的風格之後,這是第二次看到她在決策方面的力度。
  一身黑色褲裝,盡顯知性典雅,雙眸流光溢彩,表情自信從容。
  這樣的女子,儘管只有十八歲,卻比旁邊做了五年教師的鈴木夫人都更加具有為人師表的氣質!
  他相信,這份新工作,她一定能順利上任。
  現在他的問題是,他的新身份是不是也能同樣的順利適應。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88  老師駕到

  週一上午十點,小泉青葉走入書法教室,準備開始她的第一堂書法課。
  台下是一群十四至十五歲的少男少女們,對突然出現的她開始交頭接耳。
  「新來的書法老師嗎?」
  「看起來沒比我們大多少嘛!」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又是新同學,又是新老師的?」
  小泉青葉走到講台中間站定,輕輕擊掌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好,我叫小泉青葉,是暫時為鈴木老師代課的書法老師,在未來的兩個月內,我將和大家一起度過,希望大家配合愉快。」
  昨天鈴木夫人交給她的資料中包括了各個班級的進展程度,以及每個學生的大致情況,她花了六個小時的時間才算通讀了一遍。
  所以雖然是第一課,可無論是上課內容,還是下面的學生情況,她都不陌生。例如這班的班長,九月新來的轉學生,以及今天剛剛報到的交換生。
  班長——手塚國光心不在焉地習練書法,她的新身份帶給他的震撼絲毫不亞於煙花祭時初初看到她狠辣出手時心靈的震動。他一時想不明白為何一日不見,她就搖身一變成了他的新老師?
  轉學生——江崎香恨恨地將毛筆摔在墨汁盒裡,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裡?她的母親花了大錢托了人情,她才能轉入到青學國中的三年一組,正準備在這個人無法介入的學校一舉攻克冰山王子……這個人怎麼就又突然出現了,還是以老師的身份?她是一定要搶走自己的光彩嗎?
  交換生——幸村精市從昨天開始一直心情不錯,他出院後就向學校申請了交換生的事情,明裡暗裡擠掉了數十個品學兼優的同學才得到這次機會。原本為的是在東京可以幫鈴木阿姨的忙,沒想到還得到了額外的驚喜。第一天上課就遇到了心儀的她……而這,算不算……筆鋒輕轉,「緣份」二字便躍然紙上,輕盈飄逸的字體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餘下的大部分同學,確切的說,應該是大部分的男同學,則對這位新老師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男同學甲舉手示意:「老師,我的橫寫不好。」
  小泉青葉走過去做個示範。
  男同學甲趁機問道:「老師好年輕,今年幾歲了?」
  小泉青葉挑眉看他一眼,順手在紙上寫下「十八」。
  男同學甲驚呼出聲:「十八,比我姐還小一歲呢。」
  小泉青葉放下毛筆,「照著我寫的模仿一百遍,你的橫就能寫好了。」
  男同學甲張大嘴巴,老師公報私仇。
  小泉青葉拍拍他的肩,「加油,下一堂課我會檢察。」
  收到肩膀傳來的鼓勵,男同學甲立刻笑靨如花,「是,我一定完成任務。」
  男同學乙在小泉青葉看不到的地方對甲做個鄙視的表情,以口形示意:小人。
  小泉青葉轉過來,男同學乙即刻立正站好,「老師,我寫完了,請檢察。」
  小泉青葉走過去認真看過同學乙的練習,露出滿意的笑容,「非常不錯。」
  男同學乙立刻報以同樣的如花笑靨,「真的?謝謝老師老師誇獎。」
  男同學甲冷哼出聲,奸詐。
  小泉青葉走回講台,知性典雅的氣質迷暈了一票青春少年。
  男同學丙見樣學樣,「老師,我也寫完了,請檢察。」
  男同學丁蹭地躥起,「老師離我這裡近,先看我的吧。」
  男同學戊不甘示弱,「我的更近,先看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
  一時間,眾生群起。
  突然冷氣襲來,室溫陡降。
  眾人立刻又噤若寒蟬。一時太興奮,忘了班長大人的存在了。眾生開始嘀咕,這下慘了,班長一向最不能容忍課堂上混亂的秩序了。
  低頭洗筆的手塚國光動作不停,週身的帝王勢壓同樣一波一波不停地向外擴散,濃厚的不悅鬱結在胸口久久不去。如果她來代課,那她畫廊的工作呢?她是準備身兼兩職嗎?以她那脆弱的腰板?
  小泉青葉不覺莞爾,他的氣場也有維持秩序的功能嗎?
  女同學甲傳出第一張紙條,「還是班長大人鎮定。」
  女同學乙接力響應,「冰殿至上!」
  女同學丙憤憤不平,「不就有是有些氣質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女同學丁跟著感慨,「只大了這麼兩三歲,便與我們有了天壤之別的氣韻了。」
  紙條的第五接力者是江崎香,她盯著以上的言辭,鼻叱一聲,提筆寫下自以為算是客觀的問題,「她只有十八歲,有能力任教嗎?即使只是代課,她也應該有教師資格證才能站上講台。如果沒有,她憑什麼教我們?」
  一石激起千層浪。
  即使下課鈴響起,即使事件的主角已經離去,紙條風波仍然愈演愈烈,隱隱有擴散到全年級的態勢。
  午飯時間的天台,網球部的三年級生們有意聚攏到了這裡。
  菊丸英二所在的三年六組今天上午輪到了小泉青葉的第二堂書法課,「為什麼學姐會來青學代教書法課?」畢竟上週六剛剛見過,學姐可是一點口風也沒有露出來。
  眾人看向手塚國光,他是公認的跟學姐關係最近的一個人,雖然目前「男友」的身份仍在待定中。
  手塚國光搖頭,他也不知道,至今還對她的新身份摸不著頭腦。原來的書法老師是鈴木老師,到上週五為止,沒聽說過她有什麼不能來上課的事情。
  乾貞治清咳兩聲,再次以最新有效的數據彰顯了他不替代的地位,「鈴木老師有一個女兒,名叫麗子。」
  麗子?莫不是上週六幸村精市提到的準備接受心臟介入治療手術的那個小女孩?手塚國光鎖定乾貞治的雙眸,等待他的下文。
  乾貞治衝他點點頭,「對,就是曾經與幸村精市同在神奈川療養院的那個小女孩,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已於昨天手術完畢。據教導處的老師們透露,麗子仍需要住院觀察一陣,所以需要鈴木老師貼身照顧一段時間……」
  剩下的,不用他說,大家也都明白了。學姐能夠為了麗子扔下小志直奔醫院,又如何不會再次為了她而代替她媽媽的工作?
  河村隆一臉尊敬,「學姐真厲害。」
  大石秀一郎也有同感,「學姐既然能做到畫廊的代理會長,管理一批成年人尚不在話下,又怎麼會把我們這群國中生放在眼裡?肯定是主動要求代課的。」
  菊丸英二雙手枕在腦後,懷念地道,「學姐講起課也是很帥呢,就像她開車一樣帥。」
  不二周助倏地睜開眼睛,「聽聞有部分同學懷疑學姐是否擁有執教資格,已經開始聯名上書準備明日罷課了。」
  「什麼?」不淡定的少年們發出疑問。
  不二周助看向手塚國光,「學姐畢業的時候確實只是一個國中生,雖然現在在畫廊成就不凡,但作為代課老師,是必須要有教師資格證的。」
  教師資格證?手塚國光冷臉沉下,就憑她那一手好字,就絕對有實力站在講台上授課。不過,這教師資格證……
  他倚在天台上的護牆上看過去,剛好看到青學的校門,一輛白色的本田CRV正慢速駛出。
  手塚國光眸光輕閃,中午吃飯的時間,她出去做什麼?
  


☆、089  老師威武

  小泉青葉駕車駛出校門,在離學校一個路口之後才開始加速。
  昨天下午,她拿著鈴木夫人給她的地址到校長家打招呼時,青學國中部的中村校長曾明確表示,雖然她是代課老師,但也一定要像全職老師一樣八點上班五點下班。也就是說,在未來的兩個月內,她只有午休時間和下班之後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
  而畫廊部分,鈴木老師雖然能夠替代她的題字工作,可畫廊的日常事務仍然需要自己來完成。
  為此,她才顧不上吃飯就急急忙忙地開車向畫廊趕。昨天一切的決定都來得太快,她也只能在電話中交代安西先處理鈴木夫人的事情,至於其他的則需要週一中午她過去以後再處理。
  小泉青葉顧不得將車開到畫廊的後院,而是直接將車開到了畫廊的大門口,早已接到電話等候在門外的安西見狀,立刻小跑過來開門,「老闆——」
  小泉青葉下車鎖門,直奔辦公室的方向,「我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一會兒的會議大家只需要說重點就好,餘下的你和擇田看著辦就好。」
  安西小碎步跟上,步調明快是多年訓練有素的結果,「明白,老闆。」
  辦公室內,擇田起身相迎,「代會長——」
  小泉青葉抬手制止他的客套話,「這一周繪畫室的工作計劃先給我。」
  擇田雙手遞出,順便交待臨時會議的安排,「因為時間有限,暫時不會受到影響的木工室並沒有到場。」
  小泉青葉坐在辦公桌後一邊看計劃書,一邊快速吩咐,「還有後勤室財務室運輸室,他們的問題在未來的兩個月內全部由你和安西共同決定。」
  擇田恭敬回答,「是。」在公事上,他向來態度端正,從來不會因為小泉青葉比他年輕就心存不敬。
  安西難能可貴地沒有打趣他這次呆板認真的狀態,也快速遞過去了自己的工作計劃書,「這是我們書法室在未來一周內的工作計劃。」
  小泉青葉大概看了一遍,「沒問題,就按你們的計劃按部就班地實行就是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拜訪各位小學校長的事情,你們務必要保證不能同時出門。一個人出去拜訪,另一個人就一定要留守畫廊。」
  安西和擇田相視一眼,異口同聲,「是。」
  小泉青葉掃一眼兩人的狀態,微感奇怪,但也沒有追問的時間,「安西派給鈴木老師的工作要適量,保證她有充足的時間照顧女兒才是重點。」
  安西同意,「你放心,我知道的。」
  又交待了一些瑣碎的事情,小泉青葉起身向外走,「我不在的這段期間,畫廊的事務你們完全有權利做決定,如果實在需要我的建議,可以電話給我,也可以E-mail給我,我會在得到消息後盡快回復的。未來的兩個月就先拜訪兩位了。」
  安西和擇田站在門口目送著小泉青葉來了不過半小時的時間又迅速地離開了。
  安西眨眨眼睛,聲音有些委屈,「我突然感覺自己像被老闆拋棄了。」
  擇田深看她一眼,訥訥開口,「我……我不會……拋棄你……」
  安西身形一顫,斜他一眼,「你確定這次沒有喝醉?」說完,也不等擇田的回話,扭頭就走。清脆的步調幾乎與小泉青葉如出一轍。
  擇田張張嘴,終是什麼也沒有說,心裡則第N次發誓,如果他再喝酒就直接喝死算了。
  ……
  週一下午,小泉青葉還有兩堂書法課,但實在對已經熟悉了書法的她構不成什麼困難。
  講台下那些毛頭毛腦的少男少女們,雖然頑劣,但本性不壞,而且很好溝通。總起來說,她適應得還算良好。
  於是,有些忙碌但毫不混亂的週一總算過去了,轉眼已是週二。
  上午十點有小泉青葉的第五堂書法課,她準時來到書法教室。
  教室內清一水的男生讓她不禁頓在門口,她進錯教室了?轉身看了看門標,沒錯啊。那就是她來早了?可是缺席的為什麼全部都是女生?
  三年二組的班長大石秀一郎看到她立刻站起來,準備告知詳情,一張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學姐——啊,不,老師……」
  小泉青葉揚揚手,「隨你怎麼稱呼,」抬高的下巴指向空位,「其他人呢?」
  大石秀一郎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委婉敘述,「那個,因為她們有些問題想要詢問校長,所以現在都在校長室。」
  小泉青葉聽出重點,馬上反問,「找校長?利用書法課的時間?」
  「那個……她們覺得老師太年輕了,所以想跟校長確認一下您的……」大石秀一郎冷汗冒出,最後的「資歷」二字沒敢吐出。學姐此時盯著他的眼神就像手塚訓練他們時那般的冷若冰霜,懾人心魄。
  小泉青葉雙眼危險的瞇起,眸底竄出一簇火花,「意思就是,我沒有資格執教,所以罷課以示不滿?」
  大石秀一郎吞吞口水,間接承認,「老師,不如我們先上課好了,校長會處理的。」他相信學姐既然能來上課,那麼一定是得到了校長的首肯,那些女生一定會白鬧一場。
  上課?上什麼課?人都跑了一半了,還上什麼課?小泉青葉怒火中燒,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冷了起來,「大石,帶著其他的同學先自習,我過去看看。」
  她不介意這些女生心有不滿,但不能容忍她們肆意浪費學習時間的過激行為。還罷課抗議?她倒要看看她們能抗議出什麼來!
  教室外寂靜的走廊裡清晰地迴盪起明快利落的腳步聲,隱隱還透著肅殺之氣。
  教室內一片沉默,良久。
  男同學甲弱弱出聲,「嚇死我了,剛才我大氣都沒敢出。」
  男同學乙拍拍胸口,「我的個乖乖,昨天哪個兔崽子說新來的書法老師溫柔典雅的?」
  男同學丙豎起拇指,「氣場直逼手塚會長,牛!」
  大石秀一郎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大家先自習吧」才蔫蔫地坐了下來,抹掉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暗歎,那兩個人能擁有成對的情侶手機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題外話------
  下午兩點有二更
  


☆、090  他來相助

  校長室內,或坐或站擠滿了三年二組的二十來個女生,其中打頭的赫然是三年一組的江崎香。
  江崎香指著桌上的名單說道,「中村校長,這是昨日上過書法課的三年一組、三年五組和三年七組中不願接受小泉小姐作為代課老師的同學簽名聯書,請校長過目。」其實還有一個三年六組也上過課了,只不過她沒有發動到一個願意給她簽名的人。不過,這其他三個班的也夠了。
  中村校長將簽名書壓到肘下看也沒看,只打量著對面新來的轉學生問道,「江崎同學,你的理由呢?」
  江崎香環臂而站,「請問校長,這位小泉小姐可有教師資格證?」哼,肯定沒有。因為母親昨晚調查過了,小泉青葉十五歲國中畢業後就再也沒有上過學了。別說教師資格證,就是學歷證書,恐怕也只是國中畢業證而已。這樣的人,憑什麼站上講台,憑什麼留在他的身邊?
  中村校長一捋小鬍子,坦言道,「我承認,小泉老師在報到的時候確定沒有出示她的教師資格證……」
  「那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江崎香截住中村校長的話,對稍後的結果更是胸有成竹起來,她一定會趕走那個人。
  突然被一個孩子不禮貌的打斷講話,中村校長自然心生不悅,但還是耐心解釋,「小泉小姐的書法造詣絕對有能力指導你們的書法,單是她成功舉辦過六次畫展的經歷就足以證明她的實力。她只是代課兩個月……」
  江崎香再次打斷中村校長的講話,「有實力的人比比皆是,但不代表人人都可以舉起執教的鞭子。」
  中村校長被噎得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這英國貴族學校出來的人怎麼一點禮貌也沒有?他暗吸一口氣,試著從另一方面入手,「原來的書法老師鈴木老師,她的女兒剛剛接受了心臟介入治療的手術,需要她貼身照顧,這臨時又找不到可以代課的老師,小泉老師可以說是一時之選,江崎同學請理解一下做母親的心情。」
  江崎香還是一副拒不接受的態度,「這不能成為讓一個沒有教師資格證的人隨意上崗的理由。」
  「……」中村校長無語了,鬍子都被氣得翹了起來,這轉來的到底是個學生,還是個惹事的祖宗?可是,想到她身後的江崎出版社,他又再次壓下了怒火。
  叩叩叩——恰在此時,有人敲門。
  中村校長整整鬍子,重新端起威嚴的聲音,「請進。」
  手塚國光推門而入,對著半屋子的女生視而不見,逕直走到辦公桌前禮貌地行禮,「校長好。」
  中村校長看到自己的得意門生,終於露出了笑容,「手塚同學有事嗎?」這位可是繼石田徹一之後,他第二個最滿意的學生。
  手塚國光雙手奉上一疊資料,並詳細解釋,「第一份是昨日上過書法課的四個班中對小泉老師滿意的同學自發組織希望老師留任的聯名書;第二份是未上過書法課但贊成鈴木老師找小泉老師暫代書法課的同學聯名書;第三份是學生會做出的一份數據調查表:鈴木老師任職書法課的班級一共是十六個班,共計學生656人,簽名罷課的同學僅有52人,剩下的604人全部同意小泉老師留任,並且已經在聯名書上簽名。」
  手塚國光每說一句,中村校長的嘴角就上揚一分,等他全部說完時,中村校長已經眉開眼笑了。從此刻開始,他決定將手塚同學提升到他最滿意學生榜單中的並列第一名。
  手塚國光停頓少許,轉身面向身後的三年二組的女生,冷然的目光掠過表情複雜的江崎香,環視了一周在位的女生,沉聲說道,「我想,三年二組的同學應該可以理解鈴木老師的處境。」
  聲音低沉得一如往常,甚至沒有夾冰帶霜,但眾女生還是覺得脊背發涼。
  一位同樣帶了無框眼鏡的女生低著頭率先站了出來,「抱歉,失禮了,是我們欠缺考慮。」其實剛剛校長一說出鈴木老師的情況,她就想通了,奈何場面被江崎香弄得僵持不下,她一時也不知如何退出。
  現在學生會長既然公開給了她們台階下,她當然樂得順階而下,順手拉了下身旁的兩位好朋友,三個人快速地鞠了一躬,然後就跑了出去。
  這有人帶頭,自然有人跟隨。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走了大半。
  餘下的五六個女生硬著頭皮站在原地,不敢動作。他們父母的工作或多或少都受制於江崎父親的出版社,這次聯合罷課也是受到了江崎香的指使。現在雖然有心退出,可江崎香沒有動,她們是怎麼也不敢有二心的。
  江崎香心中痛恨手塚國光一副為小泉青葉出頭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完全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理解和允許是兩碼事。我們也理解鈴木老師的處境,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讓父母出資相助,但是,我們絕對不能允許一個沒有教師資格證的人為人師表。請校長換掉小泉小姐。」
  聽到此話,中村校長剛剛捋順的鬍子立刻又炸了起來。他們學校是一直教導學生要循規蹈矩,可也沒教過凡事一定要照本宣科。這群學生怎麼就不開竅呢?還有這個江崎同學,自從入學以來,向來尊師重道,乖巧懂禮,也得到了所有任課老師的認可和表揚,怎麼今天突然一反常態地叛逆起來了?居然煽起了青學史上的第一次罷課示威活動?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手塚國光目光如箭,厲眸直指江崎香,她如此借題發揮咄咄逼人,無非是私心作遂,他心知肚明。
  江崎香昂首對上手塚國光的厲眸,不甘示弱地回視。她就是借題發揮,也是那人給了她可以發揮的題目。她如果沒有抓住送上門的機會,那才是對不起一直吃鱉的自己。
  小泉青葉從未關好的門口走進來的時候,剛好聽見了江崎香的最後一句話,心中的怒火突然就全部消散了。原來事情都是她在背後唆使的,而自己惹禍上身不過是因為受男色牽連而成了她想要驅逐的假想敵。
  涼涼一笑,她伸手輕叩木門,「中村校長,我方便進來嗎?」
  中村校長眼睛一亮,「小泉老師請進。」主角到了,才方便解決問題。
  手塚國光左跨一步,讓小泉青葉得以站在辦公桌的正前方。
  右側的江崎香對她投來複雜的一瞥,含著三分倔強,三分嫉妒,還有三分得意。
  小泉青葉俯視江崎香的眼睛,波瀾不驚,「江崎同學就那麼肯定我沒有教師資格證嗎?」
  江崎香挺直脊背,「如果小泉小姐有,不妨出示。」
  小泉青葉搖搖頭,「我還真沒有教師資格證……」
  江崎香露出得意的笑容,言語更是斬釘截鐵,「中村校長,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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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一招制敵

  小泉青葉擺手打斷她的話,上前一步,挾帶著上位者的氣場居高臨下地輕啟朱唇,「可我有講師資格證!」
  毫無重音的一句話,卻因它本身的意思而變得力墜千鈞。
  講師資格證?
  中村校長驚得小鬍子又是一顫,一個年僅十八歲的講——師?
  手塚國光眉宇不驚,她說有就肯定有。他去過她的書房,進過她的辦公室,自是對她的實力瞭解一二。
  江崎香霍地退後兩步,尖銳出聲,「不可能!」她才十八歲,只有國中水平,又怎麼可能考得來講師資格證?她一定在說謊。
  「怎麼不可能?你以為堂堂一家畫廊的代理會長是誰都能做的嗎?」接到救急電話匆忙起來的安西,平舉著一本紅色的證書直到江崎香的眼皮底下,「睜大你自以為是的眼睛看看清楚,這可是東京都教育廳頒發的甲級講師資格證。」哼,別說是國中生,就是國中老師,她的老闆也有資格站在講台上授課!
  江崎香一把奪下,封面上燙金的字體幾乎灼傷她的眼睛。
  翻開裡面,赫然寫著「小泉青葉順利通過《講師資格評定甲級考試》,成績合格,授予此證。」
  下面是證書編號0315286,發證日期,以及東京都教育廳的紅色印章。
  江崎香不願相信,連連迭聲,「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我要查證編號。」
  安西不屑地冷哼一聲,「校長室就有電腦,歡迎使用!」
  手塚國光斂盡氣勢,對著中村校長一躬身,「校長,打擾了,我該去上課了。」
  中村校長不甚在意點點頭,「去吧。」他現在的心思全在查證編號的江崎香身上,如果是真的,那麼青學將是第一個擁有講師資格證老師的國中老師,雖然只是一個代課老師,那也是青學的所有物。呵呵,想想就覺得興奮,一個年僅十八歲的講師,也許他該計劃一下如何在兩個月後依然留下她繼續任職。
  手塚國光衝著小泉青葉和安西微一點頭,颯然離開了。這次她絕對的高枕無憂了,而他卻在無形中離她的距離又遠了一步……
  安西鬼笑著湊到小泉青葉的身邊,小聲耳語,「手塚小朋友不錯嘛,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還能想到辦法挺你。」
  小泉青葉橫她一眼,「東西送到了就趕緊回去吧,擇田一個人在畫廊會忙不過來的。」
  安西聳聳肩,「好吧,有事再打給我。」臨走之前不忘對著江崎香翻個白眼,這都什麼孩子呀,如果不是看在麗子的份上,誰願意把代理會長出借?他們畫廊至今還處在群龍無首的慌亂中呢?切,一群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人!
  江崎香將數字編碼一個一個輸入證書真偽驗證系統,心中七上八下的亂成一團,如果是真的,她怎麼辦?她都已經鬧到校長這裡了,如果查出來是她背後主使一切的,那她……不對,那個證書一定是假的。她才十八歲,根本不可能考下講師資格證。
  最後一個數字輸進去,她又來回對照幾次,確認無誤後將中指放在回車上卻遲遲沒有落下。
  中村校長探頭過來,一捋小鬍子,「江崎同學,查到了嗎?」他想這種事情應該沒有人會在一校之長面前弄虛作假吧?!小泉青葉能在畫廊主事三年,絕不可能靠的是一張假證書。
  江崎香因為中村校長突然出聲而嚇了一跳,手腕不受控制地一抖,中指就按了下去。
  不到兩秒鐘的時間,電腦屏幕上就出現了與證書一模一樣的內容。
  講師證是真的!
  「不可能!」江崎香指著屏幕低吼,不肯接受事實。這個人比她高,比她先認識冰山王子,比她更受男生的喜愛,現在的實力又比她高出不只一級……她不承認,絕不承認。
  中村校長注意的卻是發證日期,那裡寫的是兩年前的日期,也就是說,小泉青葉十六歲的時候就擁有講師資格證了……天啊,中村校長以四十五度角望天興歎,他無意中得到的將是如何的寶藏啊。
  小泉青葉根本不屑江崎香的態度,只探身取回了自己的證書。這證書是第一次畫展之前,在東京都教育廳工作的徹一哥哥為她辦理的,一來是為了讓她做穩代理會長的位置平添一分助力,二來方便她以正規身份培訓在職的畫廊員工。雖說是走後門辦理的,她沒有參加任何考試,可她拿這份講師資格證也是心安理得。
  前前後後加起來,她至少擁有四十年的書法功底,如何拿不起區區一份講師資格證?!
  小泉青葉低眉順目地跟校長打個招呼,「中村校長,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上課了。」
  中村校長的小鬍子又翹了起來,看看這身份,再看看這態度,怎麼也不是那個江崎同學可比擬的。「好好好,小泉老師去忙吧,剩下的我會處理好的。」
  三年前她家的情況他也略有耳聞,當時對她的印象也僅僅是一名普通到一抓一大把的國中女生。沒想到,三年後再次相見,她就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了。難道真的是逆境出天才?還是他青學出去的果真與眾不同?這先有石田徹一,後有手塚國光,現在又平空出世一個小泉青葉……哈哈,他想今年年底的校長聚會上,他一定會獨領風騷!
  小泉青葉收到指示轉身向外走,這才發現剛才剩下的幾個三年二組的女同學不知何時已經偷偷溜走了。
  她扯扯嘴角,涼薄一笑。以為這樣她就不會懲罰了嗎?她對江崎香不發表任何意見,那是因為江崎香沒有在她的課堂上公然反對。現在結束了,自然也會有校長來發落。可她們不一樣,她們居然不問青紅皂白就人云亦云公然罷課示威,等同直接挑戰她初為師表的尊嚴。還有剩下的班長和男同學,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不加阻攔就算幫兇。
  而對待不合作的學生,她有的是辦法收拾……
  


☆、092  敵人反撲

  小泉青葉的講師資格證在安西出現的第一時間便以風一般的速度傳遍了青學國中的每一個角落。
  中村校長在當天課程結束後的工作會議上下達了新的指示,「為了提高青學國中書法任課教師的整體水平,特安排小泉講師在每週五的下午三點到四點對全體書法老師進行提高培訓。其他有興趣的老師也可自願參加。」
  曾經參觀過《我們的幸福》畫展的某書法老師語帶敬佩,「我們教習書法打的是培養興趣修身養性的旗幟,人家帶出來的孩子卻個個是賺錢養家的能手,誰敢置疑人家講師證的含金量?」
  也有昨天還輕視小泉青葉年輕的老資格中年書法教師在得知消息後則迅速迸發熱情,「你說,如果我今年得到講師的指導,那麼明年的講師資格評定考試,我能不能更容易通過一些?」
  三年一組那位第一個無意中得到了小泉青葉墨寶的男同學甲正在東躲西藏的逃亡之中,「你們別追了,老師的字我是不會出讓的……什麼?錢?出多少錢我也不會賣!……那是我的,我的,我的--」堅定擁護的心意以高八度的音量在操場一角直衝雲霄。
  三年六組是唯一一個能親切稱小泉老師為學姐的班級,歸因於,在所有上過課後聯名抗議的簽名表中,沒有一個屬於他們班的名字。他們現在可以說是整個三年級中最得意洋洋的一群,「學姐上課特溫柔,就像春天一樣溫暖。」
  相反,三年二組是唯一一個受到小泉青葉冷臉對待的班級,直接原因就是他們班的女生因為不滿而耽誤了上課的時間,同時男生也沒有阻攔。小泉青葉在第一堂課時說得清楚,「我可以不計較你們對我的態度,但無法容忍你們肆意浪費彼此時間的行為。」課後,大石秀一郎每每遇上搭檔菊丸得意的笑臉總是苦笑以對,「老師現在上課就像冬天一般寒冷,可大家寧可多穿一些衣服預寒也不敢向上反映問題。」他們怕稍有異動,便會讓老師直接放棄他們班。畢竟現在講師身份的小泉青葉儼然一塊香餑餑,好多別班的老師學生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例如一二年級的年級主任,他們不只一次找到中村校長提供建議,希望校長可以安排小泉青葉也能到低年級授課,在得到中村校長的回復「小泉老師代的是鈴木老師的課,整個三年級的課程已經排滿了,實在勻不出別的時間來。不過,如果是私人時間的話……」後,立刻準備以人情戰術攻陷小泉青葉的私人時間。於是,課外時間,總能看到幾個一二年級的老師跟在小泉青葉的身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二年級的年級主任甚至發下狠話,如果哪個老師或者學生能夠請動小泉老師來二年級授課,哪怕只有一堂,他願意自己出資重賞。
  與小泉青葉處處受追捧的情況截然不同的是江崎香,此刻的她正處於冰火兩重天的雙重攻擊之下。冷冷的嘲諷總是在她的背後悄然響起,「哎,就她,因為妒嫉老師的能力就妄想趕走老師。結果搬了塊大石頭,偏偏砸了自己的腳。」還有火力全開的當面恥笑,「其實,我們應該感謝你才對,否則謙遜的小泉老師還在隱藏著自己的實力呢?!」
  安西在畫廊的辦公室頓足捶胸,她不該一時衝動為了爭一口氣就把老闆的講師資格證送過去。如果不送過去,那麼有老闆帶著他們去拜訪各小學校長,一定早就拿下不只一張訂單了。可現在的結果是,各位校長一聽老闆暫時不在,全部委婉地表達了向後推延之意。那這兩個月怎麼辦,他們要喝西北風去嗎?
  擇田任勞任怨地一個人從東京跑到大阪,又從大阪跑回東京。安西不想再聽各個校長的推脫之辭,如果他也不聽的話,那畫廊要怎麼辦?反正總要留一個人守在畫廊的,那麼就安西守著,訂單的事有他來跑就是了。
  小泉青葉也在鬱悶中,她報到時不提講師證的事也是怕出現這種情況。兩年前,《我們的幸福》畫展一成功便引來了東京都書法家協會的注意,在得知她擁有講師證後,也曾經邀請她去講了幾次。一開始,她秉著為畫廊打知名度的想法每請必到;可後來,影響到了她的正常工作,她不得不被迫公開收費,從那以後情況才慢慢好轉。而現在的青學幾乎要與那時的情況雷同了。
  現在只要她出現,總會有學生或老師以請教書法的名義明裡暗裡探測她有沒有另外加課的可能性。她現在只後悔當初報到時將自己調控成了親切和善的老師形象,這讓那些蜂擁而來的人更認準了她好說話的溫吞印象。
  週五下午本來規定好的一個小時的授課時間,也被眾人客氣有禮的延長到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腰部一陣陣的疼痛讓她想吸氣,又為了所謂的形象問題而不得不硬挺著。
  五點,她終於咬了咬牙下了狠心,這個問題一回答完一定果斷下課。誰來求她也不成。
  「好了,今天的課到此結束,各位同仁下周見。」小泉青葉快速說完結束的話,低頭抱起資料就向外走,眼角餘光瞄到又有人站起來,也只當沒看見。
  近在咫尺的門口再有兩步就到了。可還沒等到她夠到門邊,門就被霍然打開了,一個三年二組的女生衝進來,二話不說,抓著她的手就向外跑。
  「小泉老師,快跟我走。」
  小泉青葉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也樂得有理由逃出課堂。
  兩人的身影很快地在走廊拐角消失,餘下滿教室的老師們大眼瞪小眼,怎麼回事,他們也不知道。
  三年二組的教室內,小泉青葉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講台上看著台下的學生,不是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了嗎?怎麼還在學校?而且,這不是三年二組的教室嗎?怎麼幸村精市也在這裡?
  幸村精市衝她笑笑,很能明白她現在的想法,「我也想放學回家,可是,校門被家長們堵得水洩不通。」
  為什麼?小泉青葉揚高眉梢作疑問狀,剛才跑得太急了,現在還沒辦法順過氣來開口說話。
  大石秀一郎站起來細說原委,「有些同學的家長知道了老師的講師身份,希望能幫自己的孩子爭取到您的授課機會。」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小泉青葉的神色,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所有人的設想,他更沒料到當初一場小小的罷課抗議牽連出了如此的後續發展。越來越多的家長開始參加到爭奪小泉青葉授課機會的戰鬥中,在向校長施壓未果之後,今天更是聚眾堵在了青學的門口,希望學校給予一個確切的回復,否則他們就不放小泉青葉離開。
  幸村精市嘲笑著看了一眼大石秀一郎,他那麼隱晦的說法只會讓小泉青葉在事情的處理上失了先機。他敲敲桌子做出最明確的分析,「現在的情況並不樂觀,家長的範圍涉及到了每個年級,甚至每個班級。校長為了以示公平,只能全部接受或者全部放棄。意思就是,你要麼在未來的兩個月內接下全部班級的書法課,要麼現在就得走人。家長們的意思很明確,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和別人的孩子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要學就一起學,要不學就一起不學。」
  小泉青葉終於平復了呼吸,聽完幸村精市的話又蹙起了眉頭。她可以從容應對所有反對、批評甚至詆毀,但無法直接拒絕為人父母的一顆只為孩子的心。父母為了孩子來爭奪一個更好的教導機會,她絕對理解。所以現在事情的解決還真是有些棘手了。
  剛剛拉她跑來的女生面有愧色地說道,「對不起,老師,是因為我們也把事情搞成這樣的……」如果當初她們沒有受到蠱惑,沒有當眾罷課,那麼現在老師的講師身份就不會暴露,也不會引起這麼大的轟動。
  在場的其他二組的女生也同樣愧疚地低下了頭,異口同聲道,「對不起。」
  小泉青葉搖搖頭,對著三年二組的女生露出了第一個溫柔的笑容,「不怪你們,大不了我接下所有的課程便是了。算算也就兩個月的時間,每天再多也只是六堂課而已,我撐得住。」
  「你撐得住?那你的腰呢?也撐得住?」門口突然傳來響亮的置疑聲,冷硬的腔調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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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默親的支持,下午六點奉上二更(093趁火打劫)。祝看文愉快
  


☆、093  趁火打劫

  手塚國光趕到。
  在場的女生不約而同地打個寒顫,然後想,會長為什麼要生氣?而且會長的口氣聽起來怎麼有些彆扭,就像……男友的口氣似的?
  幸村精市淡笑依然,心情卻沉重起來,他與自己果真不同,至少自己現在無法對著她自然地說出此類明顯關心的話。
  小泉青葉愕然,「你怎麼在這兒?」
  手塚國光雙手置在褲袋中,表明自己的來意,「校長通知我來請你到辦公室。」
  小泉青葉瞪眼,「我問的是你怎麼會在學校?你現在應該在畫廊打工。」不要仗著他是義務幫忙就能隨便缺勤。
  手塚國光無視她的不悅,「我剛才向安西助理請過假了。」安西甚至在得知學校的情況後,熱情地問他還需不需要畫廊的人過來幫忙保護小泉青葉,興致勃勃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很嚮往他們能打群架似的。
  手塚國光再次提醒她,「你的身體根本不允許你再超負荷的工作。」母親已經不只一次在他耳邊叨咕過了,女人的腰部是萬萬不能傷到的,否則會影響以後的夫妻生活,還有懷孕生子……他心裡窘然,但還是聽了進去。就算這次的事件只有兩個選擇,他也要把第一個選擇先給她摘除出去。
  三年二組的女生再一次頂著壓力弱弱開口,「那老師會放棄我們嗎?」如果老師的身體無法全部接下,那麼就只有第二個選擇:全部放棄。可是,她們怎麼辦?老師本來是代她們的課的,憑什麼為了什麼所謂的公平就要放棄她們?
  手塚國光厲眼一掃,事情還不是她們鬧出來的?!鋪天蓋地的冷氣瞬間傾巢而出,現在結果不如意就不想承擔了?
  其他的女生被迫瑟縮著退回原位,不敢再出聲詢問。她們錯了,小泉老師的書法課就算是冬天那也是個暖冬;眼前的這位那才是四季不變的寒冬鼻祖。
  幸村精市默然,如果她的身體不允許,那麼他也不建議她為了孩子就硬拚。
  大石秀一郎忍住內心的顫抖,硬著頭皮只看小泉青葉,模仿搭檔菊丸的腔調,「學姐--」他雖然不希望學姐硬撐著身體接下全部的課程,但是如果學姐放棄他們,他又覺得難以接受。他想,也許學姐有兩權其美的辦法。
  小泉青葉感受到來自學生們的依戀,不禁一陣感動。她不過才來了一個星期,何德何能收到學生們的愛戴?
  手塚國光冷眼就對大石射出一計冰刀,他這是在對她實行感情協迫的哀兵之策?
  大石秀一郎立刻覺得脖後冷風竄起,不得不吞回下一句乞求的話。
  小泉青葉緩緩走到門口,以身體擋住身後學生的視線,輕輕拉了拉手塚國光的衣袖,「手塚--」。
  聲音極盡綿軟輕柔,還有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撒嬌之意。手塚國光莫名的心一顫,低頭就對上了她有些哀求的目光。
  她第一次求他……而且是為了他們這群包括自己在內的學生。
  他明白她的意思,在她的心裡,沒有什麼比孩子更重要。
  手塚國光堪堪撇頭,不願再直視她的雙眸,週身的冰冷盡數散去。如果……如果,她執意堅持……那麼,他就拜託母親每日過去為她熱敷一次。
  小泉青葉意會,對大石笑道,「我不會放棄你們的。」
  「謝謝老師。」教室內的同學同時出聲感謝,老師說的他們相信。
  幸村精市目光黯淡地斂了笑意,她在乎手塚國光的意見,在得到他的同意之後才給出了承諾……
  手塚國光回身開門,「走吧,校長還在等著。」
  小泉青葉跟著向外走,不急不緩的步調與手塚國光微緊的表情略有不附。
  轉過拐角,四下無人,小泉青葉輕聲問道,「還有什麼事情嗎?」他的表情不像只有接她過去那麼簡單。
  手塚國光站定身形,低聲回道,「家長們的事情是江崎夫人鼓動的。」目的就是為了將小泉青葉趕出青學。
  「哦--哦--哦--」小泉青葉的聲音因為了悟而拐了好幾個彎。這樣就能說的通,為什麼家長們突然對書法老師如此熱情了。
  人們總是這樣,如果大家都沒有好的選擇,那麼誰都不會有額外的貪心;可是,當其中一部分人突然有了好的選擇時,那麼剩下的那部分人就會不甘心,當然希望能得到同等的待遇。
  江崎夫人這招一出,校長為了平息家長的不甘,就只得讓她自己來做選擇,而她如果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全部接下,那麼就只能放棄。江崎夫人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小泉青葉失笑出聲,還是那句話,「這四十歲的婦人和十四歲的女生出手就是不一樣。」
  手塚國光側目斜她,低斥一聲,「不要大意。」
  小泉青葉歪頭,對上他如臨大敵似的表情,突然有了打趣的心情,「藍顏禍水啊--」歸要結底,就是因為他嘍。
  手塚國光頓時黑線滿頭,紅雲冷不防炸上白皙的面龐。她--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當著他的面就說出如此……如此失禮的話來?
  手塚國光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置在褲袋中的雙手拿出來,又放回去,無意識地反反覆覆。
  小泉青葉也不知道偶爾抽風的一句會帶來如此驚艷的效果,突然有些理解安西喜歡時不時逗弄擇田時的心情。
  看著眼前的男生因自己稍稍出格的話而像小白兔似的困窘臉紅外加手足無措,心情原來是這樣的舒服輕快,而突然的好心情讓她不受大腦控制的第二句話脫口而出,「來,給爺笑個。」
  宛若晴天霹靂,手塚國光被雷得連臉紅都忘了繼續,「你--」這今天抽的是什麼風?
  小泉青葉呲牙,露出八顆貝齒,看到對面的冰山男生突如其來的異常表現,長久以來她被迫壓制的惡劣彷彿突然得到了扭曲式的短暫滿足。再說出來的話更是像脫了韁繩的野馬,「怎麼,看不上爺?還是怕爺不付賬?」
  她端著自以為是的大尾巴狼形象在那廂兀自得瑟,卻不知,落在他的眼裡,不過是外強中乾的小狼崽。
  轟--
  手塚國光腦中名為「理智」的弦應聲而斷,眼前的女子猶不自知地還在衝他極為嫵媚地眨著眼。
  好,她想讓他笑是不是?那他就笑給她看!她不看清楚都不行!
  心念乍起,他迅速欺近一步,一手摟過她腰,就把她禁固在了牆角。另一隻手則挑起了她的下巴,「不知爺想看哪種笑呢?」
  小泉青葉愣愣地繼續眨眼,因他眼角眉梢突然湧現的風情而怔忡。他不是小白兔嗎?
  手塚國光嘴角一挑,完美的弧度逐漸揚起,像三月柳樹新冒的嫩芽,一點綠色,卻挾帶了無限的春意盎然。
  「這樣的程度呢?爺是否滿意?」
  小泉青葉傻住,只能呆呆看著眼前的美男隨即又彎起狹長的眼睛,「還是這樣,爺才滿意?」
  他只是彎起眼睛,她的眼前便如四月,百花盛開。百花盛開,有陽暖暖,有風徐徐,有香陣陣。
  小泉青葉對著眼前突現的艷景,早已花容失色。他是美的,她從來就知之甚深。雖然不同於跡部的妖孽之美,也不同於幸村精市的虛幻之美,可他也有著自己獨特的孤傲之美。
  他的眼眸狹長而冰冷,因為有笑意湧上,會變得嫵媚風情;他的薄唇素來清淺無情,卻因笑意而變得粉嫩誘人。
  她突感口乾舌燥,忍不住輕抿雙唇。
  手塚國光的眸底燃起一簇火花,視線掃過她潤濕的雙唇,出口的聲音充滿了誘惑,「爺可還滿意?」
  小泉青葉如受到蠱惑般無意識地點頭,這樣的小白兔讓她好想蹂躪……
  手塚國光笑容更盛,伸出食指撫過她的雙唇,「那麼,爺準備怎麼付賬?」
  小泉青葉雙目癡迷,眼裡只看得到他的笑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顧自一味地順從點頭,小白兔說什麼就是什麼,她無條件答應。
  「吻我。」手塚國光收起笑容,提出條件。
  嘎--?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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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回吻之說

  小泉青葉在他笑容收起的一刻終於理智回攏,又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才回想起剛才簽下了如何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別鬧了,」她用力推推他,「校長還在等著呢!」
  手塚國光面色一沉,蚊絲未動,堅持要求應得的利潤,「吻我。」他從來不做無用之功,更何況,他剛才可是犧牲了色相。
  小泉青葉也沉下臉來,「手塚同學不是連玩笑話也聽不出來吧?」她就知道這大尾巴狼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你剛才可沒說是玩笑話?」手塚國光直接反問,手勁是一點沒松。事情是她起了頭,結尾卻不能還是她說了算。
  「你--」這次說不出話來的變成了小泉青葉,瞪過來的眼睛幾乎瞪成鬥雞眼。
  手塚國光揚眉,眸底閃過好笑的波光,對於自製冷靜的她來說,要她主動親近別人,比要她遠離別人更難。他有八成的把握,讓她主動放棄。他的眼神停留在她不自覺嘟起的粉唇上,最終無法抗拒誘惑,弓起食指在她的粉唇中央輕輕一叩,「如何,嗯?」
  冷冷的聲音響起,狹帶著上位者的勢壓,他再次逼迫她做出他想要的結果。
  可是,他的聲音太過低沉冰冷,不含絲點旖旎,與他曖昧調情的動作完全不搭調。
  小泉青葉突然清醒:他可是希望藉著她不可能答應的事情來逼迫她做出他想要的結果?
  怔忡間,校園上空傳來了中村校長的聲音,「小泉老師,小泉老師,聽到廣播請速到校長辦公室。」
  小泉青葉迅速握手成拳,輕捶一下他的胸膛,企圖矇混過關,「快放開,校長在催我了。」
  手塚國光不痛不癢,挑眉道,「你還沒履行承諾。」
  小泉青葉惱羞成怒,「你什麼時候公私不分了?如果我不去,就只能放棄你們了。」
  手塚國光涼薄地開口,「我本就贊成你選擇放棄。」
  「……」小泉青葉又一次被堵得無語了,她也終於確定,他的行為果然不是為了讓她吻他,而是為了讓她放棄。可是,不行,這裡面還牽涉到了麗子,她一定不能退出。
  「手塚--」她放軟口氣,故技重施。如果剛才她能讓他收回氣勢,那麼現在應該也可以。
  手塚國光的心跳立刻漏掉半拍,他趕緊閉上雙眼,怕再次在她哀求的目光中心軟,「不行,你只能二選一。」
  「你--」小泉青葉悵悵地收回目光,她如何值得他以勢壓人公私不分?
  廣播聲再次響起,「小泉老師,小泉老師,聽到廣播請速到校長辦公室。」
  手塚國光閉著眼睛收緊手臂,代課老師的事情一定還有另外的解決辦法,只要她選擇放棄……如果一定需要暫時的代課老師,他也可以去拜託祖父……
  臉畔忽然感受到溫熱的氣息,他驚覺張眼,剛好看到小泉青葉將唇印上他的臉頰。
  她的眼瞼半掩,眸意羞澀。整張臉上佈滿了粉紅色的霞雲,像那日共賞的十月櫻。他無端就軟了手勁,雖然他的本意不是回吻,而且更不是吻臉……
  小泉青葉收回身姿,低著頭不敢對上他驟然幽深的目光,「你放心好了,我有第三個選擇。」她知道,他只是在為她擔心。
  第三個選擇?
  手塚國光跟在小泉青葉身後向校長室走去,砰砰加速的心跳不知是因為她的吻,還是因為她的新選擇。
  校長室內,再一次人滿為患。房門大敞四開著,因為還有三五個家長實在擠不進去,只好聊勝於無地站在門口。
  小泉青葉一出現在該樓層的走廊上,門外眼尖的家長立刻狂奔而至:「小泉老師,我家裡代的書法功底深厚,從三歲拿筆到現在已經九年了,絕對值得您悉心教導一番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另一個家長也急急開口,「我家真裡雖然剛剛接觸書法,但他的熱情可一點不比其他人少,每天放學後都會主動練習兩個小時……」
  屋內其他的家長也聞聲而至。
  「小泉老師,我家……」
  「小泉老師,我家……」
  「我家……」
  「我……」
  七嘴八舌的,各說各的理,一時間場面變得像菜市場一樣嘈雜起來。但沒有一個能得到小泉青葉的回應。
  小泉青葉端著禮貌的微笑,在手塚國光的護衛下,艱難前行。
  中村校長也顧不上他那已經雜亂的小鬍子了,此時正在用力地擊掌吸引大家的注意,同時大聲提醒大家安靜,「各位家長,各位家長,大家請靜一靜。小泉老師已經到了,不如先聽聽她的意思。」
  奈何他已經嘶啞的聲音根本就無法引發大家的關注,「小泉老師小泉老師」的呼喚聲仍然此起彼伏,爭先恐後地狀態好像在搶購特價大蔥的超市現場。
  中村校長無力地喘著氣,想著一會兒要用多大的音量才能讓大家靜下來。
  小泉青葉走近中村校長,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出聲。現場的各位家長明顯是受人唆使後藉機鬧事,他們背後的主子不出聲,他們怎麼會安靜下來?
  小泉青葉犀利的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落在人群後面的江崎夫人身上。
  一身得體的名牌套裝,不鹹不淡的表情,端的是優雅淑良傲慢無限。在觸及到小泉青葉投來的眼神後,也毫不掩飾自己就是背後主子的身份。
  小泉青葉衝她禮貌地一頷首,只要找到癥結所在,她就能對症下藥。
  如果說江崎夫人不露面,那麼她還真有可能因為身體的原因而放棄;可是,她出現了,並且打人都打到了自己的臉上,那麼自己是如何也不會乖乖地任人欺負的。
  江崎夫人嗎?在她的眼裡,不過是--手下敗將!
  有一家長見小泉青葉一直笑不作聲,心中一急伸手就想抓住小泉青葉的手她引發她的關注,「小泉老師--」
  可是,這位家長是位父親……手塚國光臉色不露,防衛功能卻自動打開,左肘狀似不經意地外拐,就橫臂擋住了來勢急切(在他看來卻是兇猛)的一「抓」。
  小泉青葉也察覺到了,順勢後退一步。她並不喜歡與人做過多的肢體碰觸。
  該家長頓時臉黑,看他們的樣子,明顯是把他當作色狼在防了。
  旁邊的一位女家長見狀,異軍突起。她是女人,不必防吧?如此想著,她也伸手想親熱地拉近關係。
  手塚國光鞭長莫及,只能眉頭微蹙地看著那人的手臂就要挽上小泉青葉的胳膊。
  小泉青葉斂眉扭頭,裝作沒看見,一個側身就躲到了手塚國光的懷裡。她們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親近,而是想趕她走,她不想同一群虛偽的人假裝親熱。
  熟悉的體溫傳來,手塚國光就勢擁住然後半轉身體,直接就將小泉青葉護在了誰也夠不到的胸前。
  堅實的厚背像銅牆鐵壁一般矗立在眾人的面前,此時的手塚國光已經被激得顧不上禮數上的周到了,挾冰帶霜的氣勢隨即以旋風狀迅速擴散開來。他們就算是家長也有些過分了!
  如寒冷氣流過境,室內的眾位家長瞬間靜聲,同時縮了縮脖子,有些不明所以:現在不是秋天嗎?那如此強烈的冷氣流又是從何而來?
  


☆、095  借力打力

  中村校長被冷風一刺激,頭腦頓時清醒,趁機立刻揚聲說道,「大家先聽聽小泉老師怎麼說。」強硬的語氣也表達出了自己的一些不滿。
  其實,如果依心而為,他早就把這些人關在門外了。小泉老師代的是鈴木老師的課,是已經安排好的了,怎麼可以因為其他家長眼紅就隨意更改?
  可是,面前的這些家長,偏偏哪一個都曾贊助過青學,個個都不是他能隨意招待的。做為一校之長,他需要顧忌的事情實在太多。萬不得已的話,犧牲小泉青葉也是再所難免。
  眾位家長這次也許是聽了進去,也許是被突如其來的冷氣流凍得有些反應遲緩,反正在中村校長的話音落了以後的五分鐘,誰也沒有再出聲。
  小泉青葉見機不可失,輕拍手塚國光的手臂,讓他放鬆手勁後,她斜跨一步,站到了眾人的面前。
  素面一整,眼角上挑,表情瞬時變得高傲而冷然。如果他們拒絕和談,那麼她不介意給他們個冷臉瞧瞧。看中了她的講師身份是吧?那她就毫不客氣地擺擺講師架子好了。
  「各位家長,我決定於週日上午九點在青學國中的禮堂舉辦一堂公開的書法課,請各位家長帶著孩子一定準時參加,至於請不請我做書法老師的事情不妨在聽過課後再作決定。」
  不詢問意見,不乞求垂憐,她只做平鋪直敘,冷若冰霜的口氣滿是目空一切的倨傲。
  此刻,她是年少得志的書法講師!
  手塚國光靜靜地陪在一旁,默不作聲地以自身氣場為她誇大盛氣凌人的背景。對於她的實力,他無條件相信。
  中村校長直覺挺胸抬頭,驕傲由然而生,這就是他們青學蘊育出來的傑出學生!
  離得近的家長忍不住被氣場迫得倒退一步,突然心悸一下,如此強大的氣場,如此年輕的年紀……
  離得遠的家長也無法說出反對的話,只能沉默著對抗仍在持續上漲的冷氣壓迫。
  江崎夫人露齒一笑,眼中的陰霾卻越加強盛。如此的境地,小泉青葉居然還能做下出乎意料的決定,難怪女兒不是她的對手。
  哼!週日公開授課?她想往好了講,還是往壞了講?如果她講的好,只會讓那些起了貪念的家長更眼紅,鬧得更歡;如果她講的不好,那麼自己就以實力虛假為由讓她自動下台。
  小泉青葉緩緩地對著江崎夫人眨了下眼睛,挑釁的意味十足,「江崎夫人,請轉告江崎先生,小泉青葉週日恭候大架。」從未露過面的江崎先生又是如何呢?是暗中縱容自己的妻子女兒以勢壓人,還是被蒙在鼓裡不曾得知?
  江崎夫人笑容一僵,旋即又燦笑開來,「好的,週日見。」
  小泉青葉看著江崎夫人帶頭走出去的背影,真心地勾了唇角,「中村校長,請以學校的名義力邀江崎先生務必到場。」她幾乎可以肯定,江崎先生一定不知道這件事情。就算知道,也不全面。
  中村校長捋捋悠閒下來的小鬍子,眼中閃過計量,「好,我同時也會通知各位老師們準時參加。」既然他們要鬧,那麼就鬧得再大一些。自己一味地隱忍換來的不過是不知好歹外加登鼻子上臉。那麼,這一次,他不忍了,他拼了校長的職位也不會讓那位明顯別有用心的江崎夫人得逞。雖然一直沒想明白江崎母女為何如此針對小泉青葉,但如此值得驕傲的學生,他維護定了!
  手塚國光也開始明白她的做法,上前一步自動請纓,「中村校長,學生會的各位幹事將會負責通知所有的學生和家長。」
  小泉青葉收拾起狂妄的態度,對著校長施下九十度的大禮,「校長,小泉可能要放肆了。」
  中村校長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以無比維護的口氣說道,「去吧,做你想做的。」週日的公開授課,他也試目以待。
  「是。」
  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相伴退了出來。
  出了校長室,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他們不曾多言,相視一眼便各奔東西。
  手塚國光面容如常,鎮定自若。他的任務是帶領數十位的幹事在明天一天的時間內通知全校將近兩千人的學生及家長。
  小泉青葉步調從容,幹勁十足。後天的公開課,不僅是講給青學國中的學生家長,同樣是對畫廊的整體宣傳。她要利用這次講課,大規模攻陷各小學校長。
  她想,也許她應該感謝江崎夫人,把如此好的機會送到她的面前。試想,如果是她主動要求授課,肯定無法召及到如此數量的聽眾。可是,有江崎夫人在背後鼓動,雖然目的和她不盡相同,但效果達到了。她將可以在兩千多人的現場為畫廊的進一步擴展做盛大的起步宣傳!
  ……
  週日上午八點。
  小泉青葉帶領著畫廊全部的員工抵達青學禮堂。
  從校門到禮堂的道路兩旁被錯落有致地擺出了福利院孩子們新一輪的書畫作品。禮堂門口兩側則以寬大條福展出了《我們的幸福》畫展一共六期的現場盛況。畫廊的員工們著統一的工作服,微笑著為早到的學生家長作詳細的解答。
  而當他們遇到詢價問題時,他們固定的回答是,只展不賣。
  禮堂的講台上,小泉青葉正在最後一遍審視計劃好的流程。
  旁邊的安西扭扭身子,終於沒能忍住心裡的疑問,「老闆,為什麼今天不出售畫作呢?」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賣個大半部分絕對沒有問題。
  小泉青葉看完最後一個字,才抬起頭來擒著一抹淡笑說道,「我要為今年的新年畫展造勢。」
  此話一出,另一旁在看稿子的擇田也驚訝地探過頭來:「新年畫展?我們今年要準備新年畫展嗎?」目前的畫廊只在五月和十月準備一年兩次的畫展,代理會長還從來沒有提過要加一場的意思。
  小泉青葉重重點頭,「對,我不僅要在今年新年的時候加開一場畫展,而且,我準備這場畫展由畫廊的分店負責。」
  「分店?」安西幾乎就要坐不住,「我們什麼時候有分店了?」
  小泉青葉衝她意味深長地笑,「現在,馬上,立刻就會有。在這次授課結束以後,就由你來負責分店的開啟。」
  「我?」安西指向自己鼻頭的食指因為不敢置信而微微顫抖,老闆的意思是讓她也做老闆?
  擇田被接二連三的突發狀況打擊得目瞪口呆,如果,如果安西做了分店的會長,那麼他怎麼辦?現在雖然在同一家畫廊裡,她就已經對他視而不見了;這以後,大家不在一起了,他要如何履行守護她不拋棄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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