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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重生網王遇前夫》作者:泉青葉【完結+番外】

☆、096  擇田和介

  小泉青葉環視台下開始聚集的人群,「客源我為你找到了,就在下面,這裡至少有三成的准客戶。外面的書畫作品全部歸新店所有,我已經吩咐他們把有購買意向的客戶資料登記在冊了,並且承諾他們在該作品出售時擁有優先購買權。剩下的事情無非就是看地址,搞裝修,招員工,然後趕在新年前開幕即可。畫廊現有的員工當中,你也可以隨著自己的意思帶走一半。如何?」最後一詞落下,小泉青葉鎖定安西的眸子,等待她的回答。
  如何?當然是--好!
  安西迎上小泉青葉堅定的目光,突然感覺豪情萬丈,她有什麼好害怕的?老闆十五歲就做上了代理會長,她現在已經二十歲了,只做個小小的分店會長又有什麼可心虛的?
  「好,我就來做這個分店會長。」安西揚起下巴,一鐘定音。
  小泉青葉滿意地頷首,他們畫廊的員工從來不會怯場,三年前不會,三年後更不會。
  「可……可那些……潛在的大訂單,怎麼辦?」擇田在兩個女子沖天的高昂氣勢下弱弱地提出自己的擔心,在代理會長不在的這段期間,他們一張大訂單也沒有拿到。
  小泉青葉示意他看向遠處暫時充當攝影師的山木師傅,「這次的公開授課對我們來說,是絕佳的展示機會。我,針對的是各位家長;你們,則是針對的各位小學校長。課程結束後,我會讓山木師傅把今天的所有進程全部刻錄成盤,然後你以畫廊的名義郵寄到各個小學的校長室。從明天開始,你不需要再外出主動推銷,只需要在畫廊等待。」
  她一字一句地說,擇田的嘴就一寸一寸地隨著擴大,眼前代理會長的形象突然好像暴漲了一樣,他結結巴巴地語不成句,「可,可這樣,也太--囂張--了吧?」有誰敢這樣做業務的?他不相信前兩張大單是代理會長囂張來的!
  安西橫他一眼,「囂張怎麼了,那是因為我們有實力才囂張的。」
  小泉青葉撇頭看他一眼,這也是為什麼她不能讓擇田做分店會長的原因。跟豪爽的安西比起來,擇田更適合穩妥地守護江山,雖然他的能力比安西略強一些。
  她輕吁一口氣,鼓勵道,「濱崎畫廊的畫作獨樹一幟獨出心裁獨具匠心獨闢蹊徑獨一無二一枝獨秀,我們有什麼不敢囂張的?」
  話落,擇田的嘴巴已經大到可以吞下整顆雞蛋了,腦中此時只有一句話出現:有這麼誇自己的嗎?
  安西恨鐵不成鋼似的衝他扔過一枝筆,正打中他傻傻沒有回神的白面書生臉,「沒出息!」
  沒出息?誰?誰沒出息?
  安西說他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說他沒出息。上次喝醉了酒,安西就說過他沒出息,結果……去,現在想起這事做什麼……擇田甩甩頭,急急收拾思緒。
  他只是一個奉命行事的繪畫室室長,平生無大志,只想畫好畫,為福利院的孩子盡一份心力。尊上護下,是他的行事準則;溫和待人,皆因他本性純良。
  他瞭解代理會長的實力,從來就對代理會長的決策言聽計從。為此,安西沒少罵他正經八百禮多反怪。
  擇田重新找回鎮定的聲音,「是,代會長,我會做到的。」如果這次代理會長主打囂張牌,那麼他也會板起面孔遵命行事的。
  小泉青葉無奈地撫撫額頭,他還是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只得再一次苦口婆心地解釋道,「在台下這些家長和那些小學校長的眼裡,我們不過是一群年少偶爾得志的年輕人,不管我們是不是囂張,他們都會認為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現。所以才會在你和安西登門的時候,以長輩的姿態輕視你們的到來。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擺出更囂張的姿態來讓他們側目?他們必須瞭解,也許我們年輕,但離開了學校,離開了家長,我們是和他們一樣的成人,唯一的關係只能是工作關係,他們的長輩姿態可以省省了。」
  這話說的是一點也不客氣,但終於讓擇田明白過來了。原來如此,代理會長是想讓他們以年輕但不俗的實力,昂首打入老一輩的心中。業務歸業務,但他們畫廊的實力不能因為姿態的擺低而被看輕。
  擇田這一次明確地表態,「代會長,開始的時候我先來。」他代表的是畫廊已有的實力,他有責任第一個登台展示。
  安西接口,「好,我第二個。代會長——」正式的稱呼代表了她嚴謹的工作態度,「請允許我以第一分店的會長身份上台展示。」
  小泉青葉左手成拳打在右手掌上,「好,大家一起加油!」
  九點鐘響,名為「新時代,新書畫」的公開課堂正式開始。
  以學生會長身份出席的手塚國光只能靜靜地坐在偏角的一隅,目光複雜地望向台上眾位同仁。今天需要他帶領著學生會的幹事協助學校維持會場秩序,所以,上面,沒有他的位置。
  應邀出席的手塚彩菜碰碰身旁丈夫的手臂,「看吧,還是我家青葉出眾吧?」
  平日裡溫和的柳眉杏眼,今日刻意妝點出了精緻冷傲的表象。正襟端莊地坐在主席台上的中央位置,氣場外放,端的是艷若桃李,氣若雪蓮。
  手塚國晴難得的表達自己主觀的意見,「這個孩子的確不錯。」什麼時候都知道如何展現自己最合適的形象。
  手塚彩菜竊笑著又捅捅另一邊兒子的手臂,「你父親也滿意呢。」
  手塚國光面色平板,只禮貌響應,「啊。」台上的女子今日是格外的風骨倨傲,就連擇田室長和安西室長也一反常態地端出了架子。這樣的場面是他不曾見過的,也是他不願見到的。
  造成今日的情況,多多少少有他的因素在內。他想,她是被迫才在大家的面前出示此等形象的。作為一家畫廊的負責人,如果她每天端出如此清冷的面容,一定鮮有問津。
  可是,她如此做了,也許還命令了大家一起照做。他明白她是在以高調的亮相來達到震懾的目的,可是,如此一來,畫廊以後的工作如何開展?在青春台地區大部分人群得知畫廊如此高傲自居的狀態之後,他們主張溫馨幸福的畫展又將如何延續?
  他很擔心,可第一個登台的擇田卻毫不擔心。
  他第一次強勢地展出了自己從小到大的輝煌戰績:八歲時拿下了第一個全國繪畫大賽少兒組的冠軍,此後四年蟬聯;十二歲獲得第一個全國繪畫大賽少年組的冠軍,然後六年不敗;十八歲以全國高考生筆試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東京藝術學院學習;同時,被代理會長不顧他在校生的身份破格提升為繪畫室的室長掌管十餘名無一不比他年長的前輩們;《我們的幸福》畫展三年內成功舉辦了六屆,其中有一半的畫作經由他的手挑選雕琢……
  他,就是曾經被繪畫家協會在幼年時就希望延攬入會的少年天才--擇田和介!他的過往是絕絕對對的常勝之史,只要有他出現的大賽,那麼冠軍後面的名頭除了他絕不會出現第二個人。
  一語道盡,四座嘩然。
  坐在下面的江崎香聞言一臉不屑,「吹的吧?」
  江崎正雄掃了一眼女兒,五官端正的臉上些許不悅,「如果你對他的名字不熟悉,那麼他的另一個綽號,你一定不會陌生。他就是八歲時獲得了『繪畫鬼才』一號的少年天才——擇田和介。」
  


☆、097  我性本狂

  江崎正雄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擇田橫空出世的時候,他還遠在英國,雖然非常想出版擇田的畫作,奈何實在距離遙遠不好操作,他才不得不放棄。
  沒想到,今天在這裡遇上了,而他才僅僅是一家畫廊的繪畫室長。如此的話,該畫廊的會長又該是如何的角色?
  精明的眸光深深地落在台上居中的素衣女子,只見她面容精緻,風骨傲絕。這與夫人口中那個「心機頗深,以弱欺人」的形象明顯不附。
  江崎夫人在收到丈夫暗含懷疑的一瞥之後,立時心慌。她明明沒有告知丈夫今日有課的事情,丈夫為什麼會來?如此的話,她接下來的計劃還要不要進行?
  台上的小泉青葉自然也沒有錯過江崎正雄富有深意的查看,看人看眼,他如此,她也如此。
  距離也許不夠近,但也足夠她辨清江崎正雄的眼神是敵是友了。
  一副端正的國字臉,一雙精明強幹的眼,這樣的人絕不會教育女兒以勢壓人。這一次,不需要她出手招呼江崎母女,相信他也不會讓她失望。
  擇田結束,安西登台。
  同樣二十歲的年紀,同樣的沉穩大方,但安西的囂張來自她豪爽的本性。她並不精通書法,也沒有那麼多輝煌的戰績,即使她被提升到了書法室室長的位置,她也僅僅會狂草而已。可是,安西,是新任的畫廊第一分店的會長,她有著處理外面引起了眾人購買慾望的畫作的歸屬權。
  因此結束語時的安西張狂得欠扁,「大家想購買?可以!請出席畫廊第一分店於新年時分的開幕典禮。先到先得,概不等候。」什麼優先購買權,她一概推翻拒不承認。在她這裡,一視同仁。
  末了,當眾狂草一份--崎衛畫廊。
  濱崎畫廊第一分店的名頭就此抵定。
  龍飛鳳舞的字體耀人眼睛,眾人驚歎,果真有張狂的實力!
  江崎正雄扯扯嘴角,暗自點頭,如此的字體,合該配有如此的性情!
  小泉青葉起身相接,冷冽的眸子掃過台下一眾的看客!
  兩架蒙了生宣的空白屏風被陸續地搬到了台上,旁邊的案几上擺滿了各色顏料。
  小泉青葉從容得走過去,選擇了粗細不同的兩支毛筆,然後在兩架屏風中間站定。
  台下驚目,她不是想同時來吧?
  小泉青葉深吸一口氣,同時抬起兩支筆--左手畫畫,右手書法。
  台下驚呼,天天天天啊?
  隨著小泉青葉的身形一點一點下蹲,左手屏風上的畫面已現初形,傲然綻放的牡丹正躍然紙上;右手屏風上則是白居易的《牡丹芳》。
  兩千平米的禮堂內開始鴉雀無聲,小泉青葉明顯作的是中國畫,寫的是漢字書法。如果右手邊的《牡丹芳》看不懂,那麼左手邊的牡丹畫則把牡丹花的神韻描繪得丰姿綽約如夢如幻。
  江崎正雄頻頻點頭,他是台下唯數不多的可以看明白漢字書法的人,「牡丹芳,牡丹芳,黃金蕊綻紅玉房。千片赤英霞爛爛,百枝絳點燈煌煌。照地初開錦繡段,當風不結蘭麝囊。仙人琪樹白無色,王母桃花小不香。宿露輕盈泛紫艷,朝陽照耀生紅光。紅紫二色間深淺,向背萬態隨低昂。映葉多情隱羞面,臥叢無力含醉妝。低嬌笑容疑掩口,凝思怨人如斷腸。濃姿貴彩信奇絕,雜卉亂花無比方。石竹金錢何細碎,芙蓉芍葯苦尋常。」
  半段的《牡丹芳》,行草的字體翩若驚鴻,字裡行間句句映襯了左手邊的牡丹畫卷。待到她筆落,江崎正雄不由脫口一聲,「好!」
  由衷的贊意在寂靜的禮堂內響起,掌聲隨之雷動。
  也許有人不認識小泉青葉,但這裡的大部分人卻都知道江崎正雄,一位兩個月前剛剛回國發展的出版商。初到東京,便大手筆地併購了東京當地最大的出版公司。旗下的出版集團涉及到了書法、繪畫、教課書、童話、文學等各個方面。很簡單,只有你在書店看得到的,有八成的可能由江崎出版集團出版印刷。
  而江崎正雄作為最高負責人,其鑒賞能力自然不同凡響。既然人家毫不猶豫地說了好字,那就一定不會錯。
  手塚國光也不禁微微變色,他只是知道她的書法和繪畫功底都不弱,但不知道她居然可以同時操作。
  台上的安西不以為然,她的老闆是畫廊所有員工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老闆不僅可以可以繪畫書法同時進行,也可左右手同時書寫兩種不同的字體。他們這些曾經自許天才的人在老闆的面前早已緲小得什麼也不是。
  小泉青葉放下毛筆素手而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什麼天才,只不過記憶裡有青葉二十五年的書法功底,身體裡有小泉十五年的繪畫功底。再加上無論是青葉的父母,還是小泉的父母,全部都是從事書法繪畫事業的佼佼者,她如果不成才,那才是對不起身體和記憶裡的遺傳基因。
  而左右手齊動,不過是前世幼時為了減輕父親為她強加的練習量而無意練出來的取巧之舉。在父親面前,以及後來的祖父面前,她從來不敢顯露。因為這在敬仰書法的追隨者面前不過是跳樑小丑輕謾書法的一種表現。
  三年前初到畫廊,人手不夠,她不得不重裝上陣,既解了燃眉之急,又震懾了一眾老人。
  今天,為了打消某些家長的眼紅之措,她不得不再一次故計重施。她要讓他們只能仰望她的存在,而不敢再私起貪念。
  人們的內心深處總是潛藏著某種劣根性:對於高於自己的存在,總會產生一種交織了羨慕嫉妒與恨的複雜情緒,甚至還會有人產生一種得不到就要毀滅的變態心理。
  但是,當這種存在上漲到再也觸碰不到的高度時,人們就不得不默認自己的渺小,轉而只能仰望只能崇拜只能興歎。
  曾經炫耀過自家孩子功底深厚的家長內心歎服,如此堪比大師級的講師,豈是他能肖想的?
  曾經自傲於自家孩子酷愛書法的家長低頭汗顏,什麼後天努力,沒有天賦,就算再努力也只能當成興趣來培養。
  四周原來準備鬧事提問的各路家長此時除了傻眼鼓掌之外,誰還敢再提加課的事情?人家的實力在那擺著,屁股後面指不定有多少人追著趕著求指教呢?他們算什麼?不過仗著家長的身份胡鬧罷了。這萬一把人鬧急眼了,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校長還不把怒氣撒往在校的學生身上?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他們這些家長。
  江崎夫人恨恨地咬牙,台上的女子果真有反擊的實力。她這招一出,讓自己的後續計劃立刻全部胎死腹中。
  江崎香面色慘白地癱坐在椅子上,如果說她還有丁點兒的不服,那也在父親的一聲「好」字之後煙消雲散了。
  她三歲執筆,和毛筆在一起的時間比父親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都長,也曾經自認為有那麼一點點天賦,卻從沒有得到過父親的承認。可是,今天父親第一次見那人,便毫不猶豫地把她一直想得到的「好」字欣然奉上了。她一直以為父親是怕她驕傲才從不誇她,現在才知道,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果父親「好」的標準是台上的這樣,那麼她還真是從來都沒有及過格。
  只是想來看哥哥意中人的幸村和子扭頭涼涼地打量著哥哥,說出的話和表情一樣現實而涼薄,「哥哥,你配不上她。」
  幸村精市笑意漸收,第一次生出自慚形穢的心理。此刻的她就如同她筆下的牡丹,冠壓群芳,絕世而立。有誰可以自傲地配站在她的身旁?
  菊丸英二的母親同兒子一樣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雙目癡迷,「她就是你們的學姐老師嗎?好帥啊--」
  菊丸英二雙手枕在腦後,驕傲的表情好像他才是站在台上的人,「那當然。學姐不僅書法帥,開車也帥,廚藝更帥!」從今天開始,學姐將取代少女組合成為他第一崇拜的偶像。
  手塚國光置於褲袋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多虧了他多年強盛的自制力,他才沒有衝上台將她擄走。
  手塚彩菜喜憂摻半地看向台上的人,然後輕聲問道,「國光,你一定要去德國發展嗎?如果你走了……」這指不定會花落誰家呢?最後半句,手塚彩菜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但手塚國光能夠猜得出來。可是,他現在的想法和母親正好相反。
  經此一課,他更加堅定了要去德國的想法。
  因為只有他站到自己認可的高度,他才可以自傲地站在她的身旁。
  如今的他,配不上她。
  ------題外話------
  抱歉各位,因雜務纏身,暫時取消雙休日的二更。
  從今天開始,只在每天早晨八點固定更文。
  


☆、098  望而生畏

  中村校長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悄無聲息地偃旗息鼓了。他走上台,瞄了瞄還未收走的兩架屏風,「小泉老師,你看這屏風個頭也不小,實在不方便搬運,不如乾脆留在青學存放……」
  安西拱肩擠開前面的小泉青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中村校長,今天展出的所有作品全部歸我們崎衛畫廊所有,只展不賣。」
  停頓一下,安西扭頭吩咐,「久美,梨香,幹活了。這可是我們崎衛畫廊的新春展品,動作小心點。」
  小泉青葉心頭竊笑,表情卻作無力狀,「抱歉校長,我目前沒有處置現場作品的權利。」
  中村校長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望著署意的牡丹圖被利落的運走。左有圖,右有書,相輔相成,交相輝映,又是同時而作……如果到了新春展會,他有幾成的機會買到呢?
  江崎正雄攔住小泉青葉的去勢,雙手遞出名片充分顯示了他對人才的尊重,「小泉小姐,幸會。」
  小泉青葉雙手接過,躬身行禮,「江崎先生,幸會。」
  四目對視,一個彬彬有禮,一個不卑不亢。
  江崎香不甘不願地上前陪禮,「非常抱歉給給您添了麻煩。」
  小泉青葉面帶微笑,坦然接下江崎香的九十度大禮,「江崎同學知錯就好。」再看向江崎正雄時,目光澄澈得猶如純淨水,「江崎同學也只是年輕氣盛而已,江崎先生要求太高了。」
  冠冕堂皇地一句話,卻也清楚地表達了她不會記仇的深意。很簡單,對方的敵意之舉,偏偏成全了她的發展大計。功過相抵,她不是小氣的人!
  江崎正雄呵呵一笑,頗有一笑抿恩仇的快意,「小泉老師高風亮節,自是不會與孩子計較。」
  安西偷偷做個鬼臉,小的奸,老的滑。
  擇田側身技巧性地站在安西的前面,不算寬厚的後背卻也恰好將安西的表情遮了個嚴實。他這樣做,一是為了畫廊的形象,二是怕安西招來小人怨。
  中村校長一捋鬍子,笑著迎上前,「江崎先生先生能夠在百忙中抽出空來大架光臨,那才令青學蓬蓽生輝呢。」
  江崎正雄伸手,「哪裡哪裡。」
  中村校長握住,「失禮失禮。」
  小泉青葉不著痕跡地退出主戰場。
  轉身欲走,江崎夫人面無表情地站到她的面前,「小泉小姐好手段。」不僅打了她個措手不及,而且驚動了江崎正雄。
  小泉青葉報以同樣的冷漠,「彼此彼此。」如果不是她們母女咄咄逼人,她也不會出此殺手。
  江崎夫人冷笑一聲,尋著丈夫而去,空中傳來她的告別之語,「小泉小姐,再--會--」長長的尾音頗有讓人深思的韻味。
  手塚彩菜擔憂地走過來拉住小泉青葉的手,轉身問著丈夫,「江崎先生也是如此為分輕重嗎?」
  手塚國晴搖頭,「你多慮了!」他的新上司到目前為止,還算正直清明。
  小泉青葉揚眉無聲地笑,張狂的氣勢尚未收斂乾淨,「阿姨,您別擔心,手下敗將而已。」
  手塚彩菜立刻心花怒放,雙目閃亮,「青葉好帥啊。」說著,就橫了跟過來的兒子一眼,「你惹來的禍,都是你的錯。」
  手塚國光面皮繃得更緊,躺著也能中槍,誰能比他更無辜?再說了,這次招禍的外貌還不是因為他們上一輩還算不錯的基因遺傳!
  小泉青葉晃晃手塚彩菜的手臂,拉回她的注意力,「阿姨,我還有事要忙,今天恐怕不能陪您了。」
  手塚彩菜鬆開相挽的手臂,「快去忙吧,有空記得來看我。」說完又用手推了兒子一把,「國光,快去幫忙。」
  手塚國光穩住身形,對著小泉青葉說道,「抱歉,學生會還要負責收尾的工作,我可能要下午才能過去幫忙了。」
  小泉青葉點頭,「好的。」
  又和上前打招呼的幾位家長老師寒暄了一番,然後才帶著畫廊的員工風風火火地退場了。
  除去中午的午飯時間,她不過只有四個小時的時間來處理積累了一個星期的畫廊事務。今天的姿態已經擺出去了,接下來如何實施才是重中之重。她並不希望分店的新春開幕畫展只是曇花一現。
  學生會辦公室,當手塚國光處理完一切後續事務時,已經下午一點了。
  他再次在腦中過了一遍所有的事情,確認妥當以後,才決定出發去畫廊。
  門外的走廊內,幸村精市已經等候多時了,見他出來,才說道,「有時間談談嗎?」
  手塚國光停住鎖門的動作,打量了幸村精市一眼,復又推開門,「請進。」
  辦公室內一派乾淨整潔,很附和冰山部長一絲不苟的作風,幸村精市優雅落座後客氣道,「手塚部長果然是個無死角的人。」
  手塚國光輕淡得回了一聲「啊」,他不相信幸村精市找他只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理論。
  幸村精市笑得飄渺,「就連接受讚譽也是瀟灑坦然。」
  「……」手塚國光無語,如果他想客套周旋,自己可以通知不二過來作陪。
  幸村精市無視對面冷然的表情,繼續費話打太極,「青學能夠拿到今年的冠軍,我相信有一半的原因是青學有個手塚國光。」
  手塚國光面色冷沉,他的時間有限,如果幸村精市還是不肯宣明主題,他不介意直接告訴對方「謝謝不送。」
  幸村精市端起面前的水杯潤了潤嗓子,終於開門見山,「你的眼光同你的實力一樣出色。」凡事不過三。他篤定如果他再客套下去,對面的人一定會請他走。
  眼光?手塚國光立刻明白,他今天來是想談小泉青葉的事。
  幸村精市眉眼彎起,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或者說,我們的眼光。」
  手塚國光不置可否,經過今天的講課,他預感還會有更多的人突然擁有出色的眼光。
  兩個人相對而坐,卻一直是一個人在不停地說話。
  幸村精市毫不在意,在給了對方緩衝的時間後自然地接著自己的話茬往下說,「可是,眼光太好了,偶爾也會讓人望而生畏。」
  生——畏?畏什麼?
  幸村精市扯動唇角,看著對面依舊無波動的冰山部長,無力浮起一抹苦笑,「看來,生畏的也許只是我。」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垂下眼瞼。他沒有時間生什麼畏,他連中午吃飯的時間都用來工作了,哪還有什麼時間搞無意義的心理活動。如果幸村精市不來,他現在已經在去畫廊的公車上了。
  幸村精市側頭看他,「我該誇你心意堅定呢?還是該諷你感覺遲鈍呢?」
  手塚國光默不作聲,他不習慣同人談心,尤其對面的這個人也許還稱得上是對手。
  幸村精市雙腿交疊,優雅的單手撫發,眸底閃過算計,「你在她的面前也是這樣的冷漠寡言嗎?」
  


☆、099  不想見她

  手塚國光薄唇一抿,在她面前?冷漠寡言的,是——她!
  幸村精市因終於得到了一個有用的信息而再次展顏,「她對待我們這些未成年的國中生才是冷漠寡言吧?!」她今天雖然在台上刻意擺出了高傲睥睨的神態,但他猜這其實也反映了她的部分心理。都說侍才傲物,他如是,對面的人如是,台上她應該也如是。
  手塚國光撇頭默認,如果不是他們之間有小志,有母親,那人應該會像初見一樣對他客氣又疏離。
  二人沉默片刻。
  幸村精市再次主動開口,雖然他並不想承認他接下來的話,「其實,她唯獨對你不一樣。」無論什麼人什麼事,她只有在他出現時才會有幾分生氣。
  「啊!」手塚國光出聲承認。何止是不一樣,她對他簡直稱得上是縱容。無論他做了什麼,再次見面,她都會雲淡風輕地笑著同他打招呼。
  一聲「啊」輕易擊碎了幸村精市的心防,他以為手塚這次會不作聲,這樣他就可以當作對方的否認,這樣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繼續努力。
  可是,對面那人不假思索地就承認了,他承認了……
  幸村精市內心翻騰萬千,舉止卻仍舊優雅,笑容且仍舊在揚,「手塚部長無論何事都心口如一,實在讓人佩服。」
  手塚國光眉頭微蹙,如果幸村精市結束了突來的感慨,那麼他現在拒絕再聽他客套的恭維不算失禮吧?
  幸村精市眉目清明,主動站起告辭,「打擾了。」
  手塚國光送他至門口,猜測他的來意:他找自己談,只是想發發牢騷,還是想確認小泉青葉和自己的關係?
  幸村精市回身丟下一句,「我不會放棄的。」便瀟灑離去。
  手塚國光波瀾不驚地鎖門上路。不是他輕視對手,而是這個對手目前還不成氣候,他暫時也沒有多餘的時間打壓扼制。
  手塚國光乘了公車一路坐到畫廊下車。
  一進門,就發現全部員工都在有秩序地忙碌著,他望一眼會長辦公室的方向,終究沒有去打擾,轉身進了木工室。
  山木師傅看見他進來也不多話,直接指派給他任務讓他開始工作。
  手塚國光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開始認真地工作。
  祖父有雲,工作的態度往往能反映一個人的生活態度。所以他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從來都是一絲不苟嚴謹認真。
  而她呢?對待工作是那樣的瘋狂而熾熱,對待生活卻是簡單而冷漠。
  --如此鮮明的對比,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
  那日海邊她醉後的言語一直縈繞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他越加看不透這個處處透著神秘的十八女子。她拼了命的工作為的是孩子,她嫻靜溫婉其實是冷淡疏離,她對所有同事都是親切和善偏偏對自己殘忍又狠厲。
  她明顯沒把他們這群國中少年的崇拜目光放進眼裡,更是刻意得擺出了高傲的姿態。只是,這些非擔沒有打消學生們的矚目,反而像一針催化劑更加強化了學生們對她的喜愛與追隨。
  這樣一位才驚四座與眾不同的年輕女子,有幸在座目睹的所有男子有誰不想親近?
  其實在她上台伊始之際,他就想擄她而去。因為他不想在眾人面前展示她過人的才華。可是,理智往往比心情更能控制他的行為。即使是在他過分壓抑的情緒之下,他也能無視心情而選擇一種更合理的做法。他清楚地知道,只有自己擁有絕對的自傲能力,他才能毫不遜色的站在她的身邊。
  ……
  下午五點,工作結束,畫廊的員工全部準時下班。
  手塚國光收拾好工作台,背起網球包走出畫廊大門,正好看見小泉青葉的車子消失在前方不遠的拐角處。
  他單手推推眼鏡,無視中午不曾進食的飢餓感,決定去網球場。
  如果說原來的網球訓練是一種自我追求,那麼現在的強力揮拍,則更像是一種證明。
  面對著牆壁,他一次次用力揮動臂膀。零式發球,Ace回擊;快速發球,反手短球;零式削球,手塚領域……他所有球技一一盡展。
  是發洩,也是慰藉。
  胸口傳來一陣一陣的悶疼,他招招用盡全身的力氣。網球擊打在牆壁上發出「砰砰砰」的聲音,規律而有節奏。
  入秋的夜晚寒深露重,他卻大汗淋漓不知寒冷。
  望而生畏……嗎?此時的他忽然想起了幸村精市的話。儘管當時的他對幸村精市有此一說報以理智的不屑,但一顆心在安靜下來之後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影響。
  不然,他要如何解釋自己在接到母親通知他晚飯也會有她在的電話時仍然不曾回家的行為呢?相反,還在這裡進行著近乎自虐的訓練直到華燈初上?
  此時,他不得不承認,課後周圍那些雜七雜八的話語還是刺到了他的軟肋之上:
  --小泉老師不僅年輕有為,而且外表也典雅大方,不知哪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聽說手塚會長與小泉老師擁有情侶款的手機呢?
  --那又如何?手塚會長雖然在我們心目中是至高無上的王,可在成人的眼裡也不過是未成年的一個國中生罷了!
  --這倒也是,小泉老師畢竟是一家畫廊的代理會長,平日裡指不定接觸了多少的青年才俊呢!
  --對對,你看那個擇田和介,一派溫文爾雅的書生相,我覺得他和小泉老師就……
  後面的話他拒絕再聽。
  年紀果然是他目前最難解決的問題。即使他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但年齡的鴻溝仍舊以彪悍的勢態橫亙在他的面前,讓他無法輕視。而這種阻礙,隨著他對她的進一步瞭解而變得越來越難以跨越,甚至開始打擊到他在她面前的自信。
  除去網球,他甚至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能力來讓她刮目相看。他人眼中的優秀在她的面前單薄僅像一張紙……啊,不對,或許,就連網球,都是她看不上的。
  他在球場上見過她兩次,他能清晰地分辨出她眼眸中偶爾流露出的情緒絕對不是喜歡。……如此一來,他還有什麼可以自傲的能力?
  整整四個小時,當繁星佈滿整個星空,當球場內只餘下胃腹的空鳴聲,他才氣喘吁吁地停止動作,只是仍舊沒有從胸口悶疼的鬱悶中逃脫出來。
  他從不懷疑自己的成功之勢,他目前需要的只是時間。只要五年,不,三年,他一定可以達到自己初步滿意的程度,然後配得上她身邊的位置。
  可是,現在不行,今天不行。在她如此高調的亮相之後,別說眾人,就連自己也產生了一種自愧不如的心理。
  手塚國光劍眉收緊,他以為自己可以等待,可以容忍她自由的選擇,但在看到今天的現場反應後,他不確定了。她那樣的明若珍珠燦若星辰,如果真的在他未成功之前就找到了自己的歸屬,那他,情何以堪?
  手塚國光輕按開始泛疼的胃腹,徐步走向公車站點。
  現在的時間已過九點,到他家吃晚飯的小泉青葉應該已經離開了。
  他今天不想見到她……
  


☆、100  夜半偶遇

  此時的小泉青葉正開車駛在回家的路上。
  接到祖父邀她吃飯的電話時,她還在神奈川的海邊。本想婉拒,但在祖父的強勢下也不得不服從命令。
  不過是一場普通的家庭便飯,卻因手塚國光的不在,而顯得些許異常。母親還曾打過電話催促一次,但直到她吃完飯告別離開也還是沒有見到他的身影。母親沒有明說,她也沒有在意。只是,在她離開之際,母親轉身時低喃的一句「國光該不是被打擊到了吧……」清晰地聽入她的耳裡。
  結果,她貌似聚精會神地開著車,心思卻有些飄離。
  打擊?誰?他嗎?那個心意堅決一直上位的青學帝王?……怎麼可能……心思三百六十度旋轉,她也沒有想出有什麼能讓那人「打擊」到的事情。
  一段上坡路,車子以龜速前進。
  然後突然熄火。
  小泉青葉又再試了兩次都沒能將車子重新啟動,無奈只得打出維護中心的救援電話。
  已過九點的光景,外面的人行道上已經人煙稀少。小泉青葉惦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在車上等待救援車的到來。
  得到的是三十分鐘的回答,她開始收拾車上常用的物品。不出意外的話,她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取回車子。那麼,她希望利用這二十四小時的時間,把車內常用的物品全部清洗一下。至於座墊什麼的,就乾脆利用這次的機會讓維護中心全部清理一遍好了。
  薄毯、靠墊以及外套,大概收拾了一番,居然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小泉青葉將東西堆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然後下車取出後備箱的整理箱收納。
  當救援車到來的時候,她也剛剛好收拾完畢。簽下維修單,救援車轟隆隆地拖著她的車走遠了。
  小泉青葉看了看路旁一大箱子的東西,又看看幾百米開外的十字路口,她決定原地等待出租車來臨。
  雖然這裡是小道,但她想應該也會有出租車經過。比起整理箱的重量,和十字路口帶給她的恐慌,她寧願多花一些時間來等待。
  而幸運的是,不過才十來分鐘,一輛出租車遠遠地駛來。
  她上前一步準備招手,卻發現裡面似乎有人,只得失望地退後一步。
  出租車逐漸駛近,然後竟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小泉青葉訝異地抬眼望去。
  後車窗搖下,藍紫色頭髮映入眼簾。
  是幸村精市,此刻正笑意盈盈,「小泉老師,真巧啊。」
  溫暖的聲線乍起在秋風瑟瑟的入夜時分,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魅惑氣息。
  小泉青葉先是一愣,隨即習慣性地揚起唇角,「幸村同學--」在學生面前,她是和善可親的書法老師。
  幸村精市彎身下車,指著她腳旁的箱子問道,「需要幫忙嗎?」
  小泉青葉笑得客氣,「怎麼好意思……」
  幸村精市擺手,「這裡可不好等出租車。」說著,已經幫她抱起整理箱,「走吧,我送你。」
  「……謝謝。」小泉青葉抬步跟上,不自覺地擺出為人師表的口氣,「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家?」
  「剛剛到車站送妹妹回神奈川了。」幸村精市扭頭,將她與上午明顯不同的狀態看在眼裡。想著今天上午的公開課,他不得不由衷地敬佩,「今天的課非常棒。」
  一身精緻的職業套裝,一襲傲然的卓絕風骨,一手絕活,一場風華。
  他想,今日她在台上的風情他一生也不會忘記。
  「這次的事情應該解決了吧?」他繼續問道。
  小泉青葉點頭,「沒問題了,目前的安排不會變動,兩個月後自然有鈴木老師接手。」而她兩個月後就可以離開了,剛好能趕上新年展會的準備事宜。
  走到車旁,她彎身坐進去,沒有看到為她打開車門的少年此刻正悵然若失。
  兩個月,不,除去這已經過去的一個星期,剩下的也只有五十來天的時間。他要如何才能在她的心裡留下星點印跡……
  見他遲遲不上車,小泉青葉不禁低喚,「幸村同學--」有什麼事情嗎?還是他現在才想起別的什麼事情,然後不便送她?
  「是。」幸村精市應了一聲,急忙收拾思緒鑽入了車子。
  小泉青葉鎖定他的雙眼,「如果你有別的什麼事情,不送我也沒關係。」雖然她急著回家整理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可是,也不能因此就造成他人的不便。
  幸村精市為她的客氣而蒙生傷懷,但仍然表達了自己的心意,「我送你!」
  小泉青葉為他話中的深意而心下一驚,想起真田弦一郎曾央她做朋友的話,雖然想法略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她寧可冒著被人恥笑的風險,果斷決定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長長的上坡路,她扭頭看向窗外。白日裡擁擠繁多的公車,此刻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幾輛間或與她乘坐的出租車錯身而過,裡面單薄的人影面容幾乎都清晰可辨。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旁邊人專注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沒有壓力,但也讓人覺得不適。
  小泉青葉思量片刻,找到一個安全的話題,「麗子最近還好嗎?」這一個星期她忙著學校畫廊兩頭跑,連福利院都沒時間過去,更別說去醫院看麗子了。
  幸村精市回道,「我這幾天也沒有時間過去,不過,昨天有打過電話,阿姨說目前看來,恢復情況不錯。」
  「那就好。」
  小泉青葉單手撐頭,支在開著的車窗邊緣。
  秋風習習,吹起她齊齊的劉海,揚起漂亮的弧度。
  幸村精市目不轉精,嘴裡卻說道,「夜風涼,還是關上車窗吧。」
  「哦。」
  小泉青葉收起手臂,想搖下車窗,但沒能搖動。
  幸村精市看到她停滯的動作,問道,「怎麼,關不上嗎?」
  小泉青葉剛想回答,前座的司機師傅搶先答道,「抱歉,乘客,那個車窗的搖把兒有些彆扭,得用大力氣才行。」
  原來如此。小泉青葉再次用力搖了一下,還是沒能成行。
  幸村精市欺身而近,「我來吧。」
  小泉青葉略向後挪了挪身體,給幸村精市騰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塊地方。
  瘦弱的手臂比小泉青葉的胖不到哪去,但是,他能把車窗搖上去,而她不能。
  小泉青葉一時感慨,「不愧是網球部長。」儘管身體瘦弱,但也擁有常人所不能匹敵的力氣。
  幸村精市聽到她的話,不覺有些好笑,只是關窗子,跟是不是網球部長沒關係吧?
  小泉青葉對上他一臉好笑的面容,挑眉解釋,「一定是因為平時的網球訓練,才讓你擁有了不錯的體魄。」不然,就他那瘦骨嶙峋的模樣,只怕力氣和她差不了多少。
  「是,是。」幸村精市應得不太經心,原來她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車窗關上。
  小泉青葉笑著道謝,「謝謝。」
  幸村精市一邊扭頭向她微笑示意一邊收回探出去的身子。
  就在此時,出租車因壓到什麼突起的東西而忽然一顛。
  一時之間,幸村精市來不及找回平衡,已經向小泉青葉身上撲去。
  電光火石之間,小泉青葉也只能堪堪扭頭,躲開了幸村精市撞過來的臉部,卻還是讓他抱個滿懷。
  藍紫色的頭髮散落在她的肩膀,異常惹眼。
  小泉青葉無語望天,無奈懊悔齊齊湧上心頭:如果早知會出現這種意外,那麼不如剛才不關窗子好了……
  前方對面又是一輛公車開來。
  小泉青葉能清晰地看到裡面了了幾人的情景,僵著身子想,不如坐公車了……
  然後,
  公車後門處,
  一雙幽深冷冽的眸子突然撞入她的視線。

TOP

☆、101  無由晚歸

  四目相對。
  不想見她的手塚國光。
  被人抱住的小泉青葉。
  ……
  小泉青葉木木地大睜著雙眼,尚未來不及準備出什麼反應情緒,兩車已經相錯而過。
  耳邊傳來幸村精市的道歉聲,「抱歉,失禮了。」
  小泉青葉維持著撇頭向外的姿態,眉眼不抬,只輕回了一聲:「意外而已,不必在意。」
  回過神來的幸村精市早已經收回身子在旁邊坐好,雖然道了歉,但暗流湧亂的眼神仍然沒敢看向小泉青葉。心裡想著,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她不會覺得他太過孟浪才好。
  誰知小泉青葉卻給了他如此平靜的回答,他立刻愣住,反射性地扭頭望去,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像她說的那樣平靜。可看過去,這才發現何止是平靜,小泉青葉的神色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木然。
  幸村精市垂在身側的手悄握成拳,她的體溫似乎還留在他的手臂上,又暖又柔,可是,……她真的如此不當一回事?還是,她其實壓根就沒把他當一回事?……本不希望她介意的心此刻突然又想,如果她此刻表現出一點點的介意,是不是他失落的感覺會輕一些?
  仍未恢復正常頻率的心跳聲聲傳入自己的耳朵,幸村精市暗中吸氣再吸氣,……果真是一廂情願了嗎?
  小泉青葉不再吱聲,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事情發生了,總是有些尷尬的。更何況還讓那人看見了……
  車內慢慢沉悶下來。
  車子終於開到了上坡路的盡頭,然後駛上大道。司機師傅這才分神給出解釋,「失禮了,乘客。剛剛遇到障礙,一時忘記減速了。」
  幸村精市低著頭沒有回應,他該感謝司機師傅給了他接近她的機會?還是應該責怪司機師傅讓他進一步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小泉青葉衝著前方後視鏡裡等待原諒的司機淺笑著說道,「沒關係,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在她身上的意外還少嗎?這種程度的小意外,她真的不會放在心上。
  平穩的大道上,車速快了很多,很快就到了世谷高層公寓。
  出租車停下,小泉青葉先一步從後備箱裡取出了自己的整理箱,「幸村同學,謝謝你相送。」
  幸村精市將她明顯告別的姿態看在眼裡,只得吞下想要幫她把東西搬上樓的建議,「不客氣。」
  小泉青葉抬高下巴指向一旁等待的出租車,「太晚了,車子又在等你,就不請你上樓坐坐了。」
  幸村精市回給她溫柔的笑容,悵悵然轉身坐回車子,「好的,明天見。」
  小泉青葉點點頭,「好,明天見。」
  出租車開過拐角,小泉青葉才抱著整理箱走進公寓。
  進了家門,發現已經快十點了。
  小泉青葉將手上的東西放在玄關處,不急收拾,先拿出電話報平安。母親曾在她出門時千叮萬囑,到家後一定要先來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母親略顯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青葉,到家了嗎?怎麼才來電話?」
  小泉青葉坐在玄關處的地板上細細解釋,「路上車子突然拋錨了,等救援車拖走之後才乘了出租車回來的。」
  「什麼?車子突然拋錨?那你傷著了沒有?」
  小泉青葉因母親更加急切的聲音而放柔了聲線,「沒有,我一點也沒傷著。阿姨,您別擔心。我這不已經安全到家了嘛!」
  「那就好,呼--」手塚彩菜長出一口氣,隨即又道,「都怪國光那臭小子,要是他在,就能送送你了。這麼晚了,女孩子一個人乘出租車也不安全……」
  「……」小泉青葉將短髮塞到耳後,沒有說出其實還有一個人和她共乘。
  手塚彩菜繼續念叨,「這樣的時間,出租車不好等吧?一定是等了很長時間……我說怎麼這長時間了還沒有你的電話,說打給你問問吧,國光的爸爸非說什麼你正開車,還是不要打電話干擾好……不想,卻是真的出了意外。早知道如此,不如先打給你了。」
  熟悉的嘮叨傳入耳裡,字裡行間都是媽媽似的關心,小泉青葉樂得傾聽。
  「可是,你也可以打給阿姨呀,阿姨開車去送你一趟也比出租車快吧?」
  小泉青葉笑得一臉柔和,並不恃寵而驕,「已經太晚了,就沒有打擾您。」
  手塚彩菜低斥一聲,「壞孩子,又跟阿姨客氣!」
  小泉青葉想起母親為她準備的食盒,「阿姨,不客氣能行嗎?您不光請我吃了晚飯,還給我準備了那麼多好吃的……」
  手塚彩菜也想了起來,「對了,你不說我差點忘了,給你裝在保鮮盒裡的餃子不好存放,要先吃掉。至於其他的小鹹魚之類的,你可以慢慢吃,放個十天半個月都沒問題。」
  「是,我記下了。」小泉青葉的目光落在旁邊的食盒上,「阿姨,等我收拾完後,明天就把食盒給您送過去。」
  手塚彩菜並不在意,「不急,你吃完後再拿過來就好。」停頓了一下,又反口說道,「要不,你明天拿給國光好了。反正你現在也在青學,見他比見我容易。你這麼忙,就別特意上我這來了。」
  「……」小泉青葉無語,為什麼每次母親和她聊天總能扯上那個人呢?
  手塚彩菜也想起了一直未歸的兒子,「國光到現在還沒有到家……這孩子怎麼了?他可從來沒有這麼晚歸過。剛才電話裡也只是說有事處理,可這都快十點了,再有事情也該忙完了吧……」
  小泉青葉垂下眼瞼,踢掉高跟鞋,那人也該到家了吧?
  手塚彩菜的聲音突然提高,「國光,是你嗎?……青葉,好像他回來了,阿姨先掛了。」說完,不等青葉回應,就收起電話,走向了客廳。
  玄關處燈光大亮,手塚國光正在換鞋。
  手塚彩菜走過去,順便打開客廳的燈,「國光,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抱歉,母親,讓您擔心了。」手塚國光低著頭回答,手塚彩菜看不到兒子的表情,但能清楚地感受到兒子的低氣壓。
  手塚彩菜拿過他腳邊的網球包,幫他掛起,「還沒吃晚飯吧?」
  「啊。」手塚國光換好拖鞋走向樓梯,「母親,我先去換衣服。」身上的衣服被汗打得半濕半干,皺巴巴地貼在身上讓他不自覺地蹙眉。
  「好的,你去吧,換好就下來吃飯。」手塚彩菜看著兒子的背影,略微失神,兒子果真被打擊到了……她有心幫忙,奈何愛情的單行線上又豈能允許他人恣意涉足?
  手塚彩菜走進廚房,將預留出來的飯菜拿出來加熱,心中卻想著,如果青葉的心也像這飯菜一樣能夠加熱就好了?她的兒子就不用像現在一副霜打的茄子樣了。
  半小時過去,熱過的飯菜眼看又有了變冷的傾向,手塚國光還是沒有下來吃飯。
  手塚彩菜走到樓梯口向上喊道,「國光,國光?」--他不會被打擊得想放棄了吧?
  


☆、102  他想放棄

  手塚國光正在鏡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頭髮,聽到母親的喊聲,才回過神來,連忙朗聲回道,「是,母親。」
  他甩甩頭,整理好表情,才走出房間。
  還是如平日裡一般無二的冷峻表情,可手塚彩菜依然覺得兒子的情緒不算太好。
  手塚彩菜招呼兒子過來餐桌旁坐下,「國光,晚飯的時候一點東西都沒吃嗎?」
  「是。」手塚國光坐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沒有說出自己其實中午就沒吃東西。
  「那,先喝一碗湯暖暖胃吧。」手塚彩菜把手邊的湯盛了一碗遞過去,「到底是什麼事情需要處理到這麼晚,連飯都顧不上吃嗎?」
  手塚國光低著頭故意認真地喝著湯,裝做沒有看到母親眼裡明顯詢問的含義。
  手塚彩菜暗歎一口氣,能讓兒子露出如此逃避表情的人也只有青葉一個人了。
  放下湯碗,手塚國光不願母親為他擔心,轉移話題道,「今天的排骨海帶湯非常好喝,謝謝母親。」
  手塚彩菜又歎一口氣,盯著眼前的大湯碗說道,「是青葉做的。」
  手塚國光聞言,拿著湯勺的手停在大湯碗的上方,他本來是想再取一碗美味的湯來慰藉一天不曾進食的胃腹的,可一聽到是她做的,突然就不想喝了。
  手塚國光將湯勺放下,轉手開始吃其他的飯菜。
  此時他方知,祖父教導「食不言」絕對是正確的。
  手塚彩菜瞭然,兒子這是怕自己因一碗湯而更加傾心吧?難道兒子真的想放棄嗎?
  手塚彩菜看一眼對面不再言語的兒子,想了一下,才開口說道,「青葉今天來吃晚飯,因為你沒在,就只能自己開車走了。」
  說到這裡,手塚彩菜斜瞄了一下兒子的臉色,又接著說道,「剛才來電話,聽說車子突然拋錨,就自己乘出租車回去的。這麼晚的時間,一個女孩子多不安全啊……」尾音被別有用意地拉得好長。
  手塚國光不急不慢地將米飯送入口中,好像絲毫沒有被母親刻意誘引的語氣而影響到。
  手塚彩菜見狀,心裡忽然咯登一下,情況不妙。 旋及眼珠一轉,又以輕快的語調說道,「青葉今天的表現很帥吧?十八歲就已有如此的成就,真是讓人敬佩她的父母。」至此語氣陡轉,望向兒子的眼神裡是絕對不打折扣的信任,「不過,我的兒子到了十八歲也一定會是人中龍鳳!」
  手塚國光進食的動作不停,母親的意思他很明白,他只是需要時間消化吸收而已。
  一頓遲來的午飯加晚飯在手塚彩菜的絮絮不停和手塚國光的面無表情下結束。
  手塚國光用完晚飯,跟母親打過招呼,方才起身上樓。
  現在已經是十一點了,早已過了他每日固定入睡的時間,可他還是沒有絲毫的睡意。
  剛才錯身而過時無意撞見的一幕像放電影一樣不斷重複地播放。
  藍紫色頭髮的優雅少年,精緻如雪蓮的清冷少女,曖昧相擁,畫畫唯美。
  是幸村精市。
  儘管他並沒有看到那位男生的正臉,可他也能無比確定,那是立海大的網球部長--幸村精市。
  因為下午他們兩個剛剛近距離交談過。
  那人一身獨特的優雅氣質,他怎會認錯?
  聽了母親的絮叨,自己才知道,原來是那個人送了她回家。可是,為什麼?就算她車子拋錨,那個人又怎會剛好出現?就算機緣巧合送她回家,又為什麼突然相擁?而她,又為什麼沒有反抗?
  學習桌前的手塚國光抱臂沉思,桌上擺放的是他的日記,攤開的頁面上是他暫定的追愛計劃。
  只是,現在看來,曾經的計劃更像是一場笑話,嘲笑他曾經大度地放任她自由選擇。
  素來冷靜沉著的心,此刻正火燒火燎般得折磨著他。
  說什麼愛無私,說什麼只要她好,一切冠冕堂皇的話都只是風和日麗時才能說出的無關痛癢的漂亮話。
  現在,只看到一次她被別人擁抱在懷的情景,他已經覺得痛苦糾心難以忍耐。如果,如果……以後她真的屬於別人了……
  停!不行!他不允許,她一定只能屬於自己!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盡量讓自己冷靜地分析,她和他什麼時候有那麼深的交情了?
  幸村精市轉來青學做交換生的時間也只有這一個星期,他和小泉青葉能夠見面的時間也只有書法課上的時間。而自己根本不記得什麼時候他們倆個私下交流過。
  由此可斷定,一定不是在校的時間。
  是課外時間嗎?中午?小泉青葉必回畫廊,幸村精市作為學生不能離校。這段時間也排除。
  放學時間?小泉青葉自從大阪回來以後,每日必去神奈川的海邊。神奈川?難道是那個時候?幸村精市的家正好是神奈川……
  星星點點的可能性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壯大成黑暗的山峰。
  神奈川,療養院,海邊畫……
  手塚國光霍地站起,只想不做不是他的作風。他要去問個清楚,究竟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和那個神之子擁抱?
  幾大步走到門邊,手在觸到門把手時,又頓住了。
  他有什麼資格問她?他又以什麼身份問她?
  她從不在人前拆穿他有意無意暗示是她男友的做法,但不代表著能夠同時允許他以男友的身份當面質問。
  理論上來說,他和她,並無朋友之外的關係。
  銀色的門把手上傳來冰涼的溫度,讓他從頭涼到腳。
  他嫉妒,他不甘,他憋悶,他恐慌……這些,只是他的情緒,與她毫不相干。她沒有理由負責,也沒有義務幫他緩解。
  手指一根根無力地鬆開。
  門卻開了,是由外向內被推開的。
  手塚彩菜的頭先伸了進來,同時伴著高昂的聲音,「對了,國光……」話剛起頭,就因看到兒子在門後的身影突然頓住了。隨即像撞破了什麼秘密一樣眉眼皆氤笑開來。
  「青葉今天來吃晚飯,我順便給她帶了些拌菜。她剛剛來電話說起送還食盒的事情,我直接告訴她明天拿給你。」說到這,手塚彩菜的眉頭別有用意地挑了一挑,「國光,明天一定要記得帶回食盒。」
  末了,怕兒子推辭,又囑咐一句,「那食盒我有急用的。」
  交待完畢後,就關門走人了。
  伴隨著門鎖入扣的「卡嚓」聲,手塚國光下意識地應道,「是。」
  母親給了他一個合理的私下見面的理由。可是,他仍然沒有質問她的身份。
  手塚國光收拾好桌上的書本,然後走到床邊躺了上去。
  昏黃的檯燈下是一張冷若冰霜暗昧不明的臉。
  


☆、103  偶像學姐

  轉眼又是週一,天氣晴好。
  秋日的藍天白雲,高遠得讓人分外神清氣爽。這樣的天氣雖不及春天的明媚,卻也同樣舒適得令人心中湧起春天般萬物復甦的感覺。
  已經陪搭檔站了半個小時的大石秀一郎,身姿不變,話聲也沒斷,「菊丸,已經快八點了,再這樣等下去,我們會遲到的。而且,第一堂課是龍崎教練的數學課,如果我們遲到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況且,你這樣做,也會給學姐帶來困擾……」
  菊丸英二斜倚在院牆上,無視周圍人影稀薄的境況,閒閒地將雙手交叉枕在腦後,一雙嘰哩咕嚕的大眼不停地瞄著來往的車輛,「大石,他們都走了才好,這樣學姐一到校門口就只能看到我和我的……」。
  話音突停,菊丸英二眼尖地看到小泉青葉從一輛出租車上彎身出來。
  「學姐--」他立刻高呼一聲,身形一躥而出,向著小泉青葉的方向撲去。
  小泉青葉聞聲看過來時,菊丸英二已經大張著雙臂近在咫尺。眼梢挑起,涼涼鎖定菊丸英二的雙眸,危險的意味十足,他不是想抱她吧?
  菊丸英二瞬間想起昨日裡小泉青葉的張狂氣場,連忙收勢站好,沒敢再恣意妄為,只是臉部幾乎走形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諂媚,「學姐--」
  小泉青葉點頭示意,很滿意他規矩的舉止,「走吧。」
  她今天穿了一件絲稠質地的白色襯衫,外搭一件黑色的小西服外套,扣子沒系,袖口也挽在了手肘部分;下身是一條黑色桶褲,配一雙黑色高跟鞋。依舊是簡約風格,雖然仍舊氣場強大,但因為卸掉了精緻的妝容,已經不像昨天那樣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了。
  菊丸英二屁顛屁顛地跟上。
  大石秀一郎無聲地加入進來,瞄一眼旁邊不改造次的搭檔,暗自唏噓:除去部長,學姐是第二個菊丸不敢撲倒的人了。
  菊丸英二想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話題,「學姐,你今天沒開車嗎?」
  小泉青葉對後來趕到的大石秀一郎點點頭,腳步不停,扭頭對菊丸英二回答道,「嗯,車子去維修了。」
  菊丸英二配合小泉青葉的步調一同向前走,邊走邊從背包裡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禮物,「學姐,祝賀你昨日公開課的成功禮物。」
  小泉青葉單手接過,客氣道,「謝謝,那麼回禮……」
  菊丸英二將書包抱在胸前,雙手合十,目光閃爍,「學姐,回禮可以讓我來決定嗎?」
  小泉青葉腳步微停,隨後沖菊丸英二點點頭,「好吧,隨你。」
  得到理想答案的菊丸英二先來個高難度的後空翻,眼看著小泉青葉並為在原地等他,又幾大步跑上前,「學姐,那我要鱈魚雞蛋卷、全素春餅、堅果蛋糕,還要蘋果奶粥……」
  大石秀一郎在旁傻傻陪笑,不想去看搭檔已經失控的行為。
  小泉青葉向後揚揚剛剛收到的禮物,貌似是一盒牙膏,卻要換她至少三個時辰的下廚時間?
  菊丸英二吸吸幾乎被自己念出來的口水,警覺住嘴,「就這四樣,學姐,不過分吧?」
  小泉青葉輕笑出聲,如果她現在說明剛才真的只是中國人骨子裡的客套發作沒有什麼現實意義,那麼眼前這個紅著眼睛充滿渴望的少年會不會失望地哭出來?
  大石秀一郎將菊丸英二拉向身後,抹一把虛汗,小聲陪笑道,「呃,學姐,菊丸他開玩笑的,您不用在意。」
  菊丸英二攀著大石秀一郎的肩膀跳起來大聲申明,「是學姐先允了我回禮,我才開口的。」
  小泉青葉繼續向前,理論上說即使她說要回禮,對方也應該先婉拒一番的,怎麼到了這個酒紅色頭髮的這兒卻成了已經承諾的憑證?
  菊丸英二擺脫搭檔的束縛,單眼央求,「學姐,學姐--」太多渴求的話積攢在胸口,想要一吐為快。可在對上學姐洞悉一切的明眸時,就只化成「學姐」二字了。好吧,他承認,他是對上次秋遊時學姐做的食物味道銘記在心,他處心積慮他密謀已久,為的就是再次有機會一飽口腹。可他的禮物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叉道口,一方通向教學樓,一方通向辦公樓。
  小泉青葉理所當然應該先到辦公樓報到。
  菊丸英二停在叉道口高喊,「學姐,那牙膏是上次在巧克力組合的簽售會上排了一晚上的隊才拿到的,上面還有巧克力組合的簽名,我自己都沒捨得用呢……」
  小泉青葉停下腳步,回身淺笑,「週六吧,我在福利院招待你們。」
  耶,週六!菊丸英二把書包高高地拋向半空,週六有好吃的了!
  你--們?大石秀一郎疑惑的意思顯而易見,也包括自己?
  小泉青葉揚揚手中的禮物,「對,你們兩個。」
  大石秀一郎慌忙推辭,「學姐,這怎麼好意思?您的工作本來就多,有學校的還有畫廊的。好不容易週六休息,卻還要安排時間招待我們?我看還是算了吧--唔」
  後面還有未出口的三百八十字被菊丸英二一掌滅回口中。
  菊丸英二義正辭嚴地發表自己的意見,「就因為學姐工作太忙太累才需要放鬆一下,而精心製作美味的食物就是最好的放鬆。」
  說著,面向小泉青葉尋找最有力的支持,「當食物出爐的那一刻,美味撲鼻而來,再勞累的身心也會消失殆盡的。對吧,學姐?」
  小泉青葉不想再看兩個少年耍寶,一錘定音,「就週六上午九點吧,我在福利院等你們。」
  說完轉身離去。如何讓孩子們過得順心又開心,才是她最重要的工作。利用這頓飯,來讓福利院的小朋友們開心一整天……嗯,再叫上麗子母女,大家玩玩吃吃也是一個不錯的週末。而自己,中午過後就可以離開,再去忙畫廊的工作也不遲。
  大石秀一郎掰開搭檔的手掌,遠遠行禮,「謝謝學姐。」
  菊丸英二勾著搭檔的肩膀,得意洋洋,「大石,你是借了我的光噢?」
  「是,是,萬分感謝。」大石秀一郎走向另一條路,碎碎念道,「可是,你覺得如果手塚知道了這件事,他會不會也感謝你呢?」
  菊丸英二一個哆嗦,立刻搖頭,「不要讓手塚知道!」
  「知道什麼?」略帶笑意的聲音從後面不遠處傳來。
  二人齊齊回身,是不二周助。
  大石秀一郎剛要說什麼,菊丸英二已經搶先說道,「沒什麼沒什麼。」一邊說一邊給搭檔擠眼,千萬別說,否則就死定了。
  大石秀一郎撇頭,不想明說,搭檔的動作幅度那麼大,不二的神經又那麼敏感--一定會知道的!
  不二周助瞇著眼走近,看也沒看菊丸英二一眼,「原來,菊丸也不知道呀。」
  鄙視的語氣一覽無餘。
  菊丸英二立刻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一樣「喵」一聲炸起半人多高,衝動的反駁道,「誰說我不知道?我才不告訴你學姐週六要招待我們的事情。哼!」
  「哦--」不二周助涼涼走過。
  大石秀一郎捂額跺足,恥辱啊……
  菊丸英二皺眉,這都是什麼表情?
  大石秀一郎不忍再看搭檔一頭霧水的茫然狀,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想想你剛剛都說了什麼?……唉,菊丸,你真是太單純了……不過,誰讓對手是不二呢?你落敗也不算丟人。」
  菊丸英二撓撓頭,努力回想剛才說過的話。他說,「誰說我不知道?」沒問題呀!又說,「我才不告訴你學姐週六要招待我們……」
  「啊--」菊丸英二仰天長嘯,他是傻瓜!
  大石秀一郎早已走遠,現在的問題不是他能解決的了。不二已經知道,就代表著全隊知道,那麼手塚知道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也就是說,週六的招待絕對不僅僅是二人份的任務了……
  大石秀一郎加快腳步奔向教學樓,他要趕在不二之前先通知手塚。否則,菊丸一定會受罰,畢竟事關學姐。
  


☆、104  粉絲瘋狂

  小泉青葉走進辦公樓。
  「小泉老師,早啊。」是那個考了幾十年也沒考下甲級講師證的書法老師,年過四十,臉上是太過刻意明顯討好的笑。
  小泉青葉肅目躬身,「您早。」撇開別的不談,只那頭頂已經初顯的白髮就值得她行個早禮。
  「早,早。」老教師含笑擺擺手走向自己的辦公區,心中對小泉青葉又有了另一番認識:對事霸氣,對人和氣,嗯,不錯不錯。
  小泉青葉走到置物櫃前。
  隨著櫃門一打開,各種大小各種顏色各種圖案的信封突然奔湧而出。
  小泉青葉一驚,立即反射性地後退一步。
  層層疊疊的信封,如一條流動的彩雲,滑過下層的銀色櫃門,在瞬間交織成讓人驚艷的麗景。
  少傾,便厚厚地堆積在了她的身前腳邊。更有幾隻無視她黑色的高跟鞋所營造出來的冰冷陌生感而趴在了她的腳面,在她低下頭看過來的時候,又毫不掩飾大大方方的展示著自己色彩斑斕的外表,希望能吸引她進一步關注自己的內心。
  小泉青葉突地輕笑出聲,因著上面雜七扭八的毛筆字:
  「小泉老師,我喜歡你。」--直白地像福利院年少無知的孩子。偏偏後面又寫著,「請和我交往。一年一組赤井尤大。」
  小泉青葉彎身撿起這張萬花叢一點綠的信封,掂一掂,份量不輕,心想,十二歲的小男生也有了如此重的心思了嗎?
  小泉青葉將隨身攜帶的公文包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個折疊購物袋,然後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收入進去。
  「小泉老師很受歡迎嘛。」
  戲謔的聲音響起,小泉青葉不用抬頭也知道是龍崎教練,不,這裡應該稱之為龍崎老師,三年的數學老師,辦公區內的坐位剛好在她隔壁。
  龍崎教練壓住她就要起身的肩膀,「不用行禮了,我趕著去上第一堂的數學課,沒時間和你多禮。」邊說邊蹲下來身來幫她撿著地上數量可觀的信封。「你也快著點兒,辦公區內還有更多的驚喜等著你呢!」
  小泉青葉「哦」一聲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龍崎教練的眼中閃過八卦的眸光,對小泉青葉如此鎮定的態度感到疑惑,「你怎麼不問問我到底辦公區內有什麼驚喜呢?」她不問,那自己從早上來到辦公區就突然遇「襲」飽受「折磨」將近一小時後而憋了一肚子的鬱悶話又如何說起?
  小泉青葉接過龍崎教練幫忙收集的信封,秉持著尊敬長輩的心態從善如流,「請問,辦公區內有什麼驚喜呢?」
  龍崎教練一拍大腿,積蓄了一小時的話語便像開了閘口的河水一樣傾洩而出。
  「我從教幾十年每天堅持早起早到早準備為的是利用有限的時間來做更多的事情可是今天從我來到學校開始沒有備課沒有總結忙了一早晨就只簽收了簽收也就罷了但沒一份是我的沒一份是我的也就罷了我還得幫忙歸納整理眼瞅著滿屋子的東西從桌上堆到桌下從窗台堆到門邊而且只能看不能摸這鬱悶的感覺你能理解嗎?」
  小泉青葉抬頭,四十五度角呆望著眼前這個越說越快越說聲越大姿勢由半蹲突然改為直立叉腰的長者前輩。
  話說,她的意思自己聽明白了,不就是一早晨代自己收了很多東西嗎?曾經有過的經歷讓自己再來表現一下驚喜似乎有些困難,但是龍崎教練這樣一副抓狂的樣子……倒是讓她有些驚喜了。
  小泉青葉不問具體是什麼東西,也不問到底是多麼龐大的數量才能讓龍崎教練如此失常,她只問道,「您,還好嗎?」這樣的狀態去上課,恐怕不行吧?
  龍崎教練微喘一口氣,對著小泉青葉沒有反應的反應很是奇怪,「你沒聽懂我的意思?」
  小泉青葉搖頭,她聽得很明白了。
  龍崎教練審視她的表情,「那你不欣喜若狂?」
  小泉青葉再搖頭,若狂的是她吧。
  龍崎教練指指辦公區,「不好奇到想要一探究竟?」
  小泉青葉平靜如水,有什麼好看的?
  龍崎教練瞠目,半晌,扭頭就走。
  人的一生當中遭遇一個冰山,是百年難遇千載難逢的際遇;這際遇,樂觀一點說,是老天垂憐她的優秀,特降與眾不同的人才給她;現實一點說,這樣的人嚴以律已難溝通但好管理。
  可是,如果還要再次遭遇一個類似冰山的無感之人……她真的有點懷疑了,其實老天是看她每天需要照顧的問題少年還是不夠多不夠棘手吧,所以又送來一個外表青春內心蒼白的同事來考驗她是不是也能輕鬆駕馭和平共事?
  紅色的運動服身影快速消失在門後,小泉青葉聳聳肩站起身來走向辦公區。
  推門--
  花團錦簇,花色迷人,花香撲鼻,花束遍地。
  從窗台到辦公桌,從椅子到地板,凡是沒有人的地方全部被鮮花覆蓋;包括角落裡的字紙蔞,也被物盡其用當作了別緻的花瓶,此刻正搖曳生姿地對她展現別有新意的另類形象。
  每一束鮮花中間的不同形狀的卡片上寫著相同的字:小泉青葉收。
  「噹噹噹噹--」音樂老師看見小泉青葉進來,艱難地避過花束長長的枝葉,對她鼓掌,「新一代偶像誕生,鼓掌。」
  周圍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
  生物老師一本正經的聲音跟著送來,「小泉老師,總要先收拾一下吧,這樣子實在影響辦工。」他今天新拿來的動物標本到現在還抱在懷裡,因為沒有地方放。
  小泉青葉從包裡翻出手機,撥通電話後直接吩咐,「山木師傅嗎?……現在過來吧……嗯,跟估計的情況差不多,按計劃行事就好。」
  掛斷手機,小泉青葉對著辦公區內的同事行禮道歉,「抱歉各位,給大家添麻煩了。三十分鐘後就可恢復原狀了。」
  說完,從包包裡取出編織繩,開始捆紮整理。
  花束上的卡片直接歸入剛才裝信件的購物袋,然後每六束鮮花紮成一捆,再堆放到外面的走廊。
  音樂老師挽挽袖子號召大家,「我們也來幫忙吧。」
  小泉青葉將手裡的繩子分給大家,「謝謝大家。」
  音樂老師看看手裡的明顯是裁剪好準備好的繩子,又看看小泉青葉放在門口的包包,發出疑問,「小泉老師隨身攜帶繩子?還是早就預料今天的情況,然後提前準備好的?」
  小泉青葉「哦」一聲抱起第二大束鮮花放到走廊,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她習慣隨身攜帶救生繩以備不時之用,而今天用來捆紮的編織繩,則是昨日畫廊的同事們幫助準備的。
  經過昨天的公開課,今天會有什麼連鎖反應,畫廊已經在昨天的總結會議上作了系統的考慮,並做出了一系列的解決辦法。
  坦白說,比起兩年前她初初成名時所遭遇到的情況還差那麼一點點,所以,她是真的不覺得困擾,因為目前來說,一切都還在控制範圍之內。
  音樂老師對著小泉青葉巋然不動的神色豎起大拇指,「果然擔得起畫廊的會長一職。」
  人多好辦事,二十分鐘後,滿屋子的鮮花已經被清理一空了。
  小泉青葉取來掃帚,將散落在地的花瓣綠葉收到垃圾桶後,山木師傅剛好到了門口。
  身後跟著畫廊的三位同仁,大家簡單打過招呼就開始搬運堆放在走廊裡的鮮花。很快,辦公區就變成原樣了。
  音樂老師端著水杯倚在辦公桌邊,嘖嘖稱讚,「動作系統有條理,更不拖泥帶水,果真配得上偶像的作派。只是,這麼多的鮮花,你要運走之後做些什麼呢?」
  小泉青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答道:「山木師傅會把這些花送到濱崎兒童福利院,然後秋山院長會看著處理的。」也許給孩子們用作繪畫素材,也許會拿到相熟的花店賣掉,反正她是無所謂。
  音樂老師投來佩服的目光,順帶著喋喋不休,「果然是大家作派。只是,如果這些鮮花的送出者知道了這種流水線式的回收再利用的處理辦法,會不會失望?然後由愛生恨上演一出驚悚的動作劇?要知道,現在的孩子們已經被慣得有些極端了……」
  「……」
  眾人無語,她真的想多了。
  


☆、105  他想見她

  午休時間,八卦者們的交流時間。
  操場一角的櫻花樹下,三個身穿草綠色校服裙的女生正席地而坐,居中的正是江崎香。
  江崎香打開一個粉紅色的盒子,狀似無奈地說道,「唉,今天又是一百來封的情書,真沒意思。」
  左邊有著紅色頭髮的女生欺身過來,「我看看,天,香子,你才來到青學一個來月的時間,已經有這麼多人喜歡你了。」
  江崎香甩甩長髮,難掩自得,「這有什麼,在英國的時候,我一天收到的情書就比這裡一周收到的還多!」
  右邊是一個戴了眼鏡的女生,聽到此話,也附和道,「那是,香子長得漂亮學習又好,我看過段日子,青學所有的男生都會喜歡香子的。」
  紅髮女生不以為然,「那可不一定,聽說今早好多男生都等在校門口準備送鮮花給小泉老師呢?不過後來由於快到上課時間了,就只好把鮮花送到辦公室去了。」
  「什麼?」江崎香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你怎麼知道?」
  眼鏡女生拚命對紅髮女生使眼色,偏偏紅髮女生接收能力奇差,傻傻地無視了。
  「今天第一堂課不是數學課嗎?下課以後,我無意間聽到龍崎老師是這麼跟手塚同學說的。」
  江崎香咬牙,為什麼那人永遠壓她一頭?
  磨牙的聲音吱吱作響,眼鏡女生心一顫,立即抄起一個綠色的信封說道,「那又如何?她能保證每天都收到同等數量的鮮花嗎?我們香子可是已經連續一個月收到這個尤大學弟的情書了。」
  綠色的信封刻意從江崎香眼前滑過,「看到沒,這才叫魅力!」
  江崎香臉色稍緩,對,一時的招風又如何,有本事她也讓同樣的人連續送她一個月同樣的鮮花?哼!
  「快拿給我看看,」單純的紅髮女生被綠色信封引開了注意力,照著信封上的留言念了出來,「江崎學姐,我很喜歡你,請和我交往。」
  「哇,每次都這麼直接。」眼鏡女生八卦地嚷嚷,「香子,我們看看裡面說些什麼,好不好?」
  「看吧,看吧。」江崎香大方地示意紅髮女生拆信,「就是每次都約我週六見面而已。」
  「哎呀,真的。」紅髮女生瞪大眼睛驚訝地叫道,「這次也是約你週六在青春公園見面。」
  眼鏡女生用手肘拐拐江崎香,「怎麼,你從沒去過嗎?」
  江崎香用鼻子哼了一聲,「那有什麼好去的,我又不想和他交往。」
  眼鏡女生大力拍了她一下,「去了又不代表著就要和他交往,你就去看看嘛。也許人家小學弟長得很帥呢?對不對?」
  紅髮女生也起了好奇心,「對呀,你先去看看嘛,反正也不吃虧。」
  「不要。」江崎香一口回絕,下巴高傲地揚起,「他以為他是誰,他約我去,我便要去嗎?」
  眼鏡女生骨碌碌轉了幾下眼珠,「你可以不露面偷偷看一下嘛……嘿,挺刺激不是?」眼鏡女生突然笑得猥瑣,「如果感覺不錯,就可以露面交個朋友;如果是個超級丑瓜,扭頭便走就得了。橫豎你都不會吃虧。」
  紅髮女生也附和著點頭,「聽起來不錯,要不,我們陪你去?」
  「不用,我不會去的。」江崎香收起盒子準備回教室,就算去,她也不會讓人陪著去。如果那個學弟夠帥倒還行,如果真是個超級丑瓜呢?她不就把裡子面子全丟光了?!
  紅髮女生和眼鏡女生相視撇嘴,不去就不去,她們就是圖一樂和。
  ……
  此時此刻的樓頂天台也在進行著一場去或不去的辯論。
  菊丸英二是已經興奮了一上午的小泉擁護者,「學姐已經答應週六會招待我了,所以,這次部長你說什麼都沒有用,我只聽學姐的。」
  大石秀一郎緊緊地盯著手塚國光的一舉一動,怕這位在得知詳情後就已經全身冷凝如冰雕的帝王突然出手直接滅了面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一直拱火的搭檔。
  不二周助在旁邊嘻笑著添油加醋,「菊丸,你說你自己背著我們送禮物就罷了,反正我們隨後也會奉上賀禮。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索要回禮,更不該得到回禮之後還企圖隱瞞我們。」
  乾貞治拿著筆記本展示最新的統計數據,「作為一支以團結合作共同進退的冠軍隊伍來說,如果突然出現了一隻異群之馬,那麼這支隊伍則會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面臨分崩離析。」
  桃城武跳起來勇敢發表自己的意見,「我也要送禮物,我也要得到回禮。」
  手塚國光一計冷光射來。
  桃城武閃身到海堂薰後面繼續叫囂,「部長,你不公平。上次秋遊就沒帶我們!」不帶就不帶吧,他作為新一任的網球部長非常願意由此來鍛煉自己的容忍度。可是,他不能容忍的是,剩下的食物為什麼也沒打包給他?!
  桃城武一把將海堂薰推上前,「海堂,你說,你也甘願再次被拉下嗎?」
  海堂薰抓抓頭巾,恭敬道,「部長,我們週六的訓練任務會另外找時間補上的。」
  河村隆瞪著不甚瞭解地大眼,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話說,不就是週六一起去一趟兒童福利院讓學姐招待一頓飯嗎?難道學姐不方便?所以,手塚不想讓大家去?「那個,」他想了一下自家壽司店的週六安排,好心地建議,「要不,大家去我家?我來招待?」
  眾人齊側目,河村隆顫微微退後一步,他說錯了?
  大石秀一郎考慮再三溫吞開口,「手塚,你看這樣好不好。學姐招待我們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不容更改的事情了,如果我們再找盡理由失約好像有些失禮,倒不如我們利用這次機會也為學姐分擔一些她的負擔。」
  眼看著手塚的臉色趨於緩解,大石秀一郎才繼續建議,「除去學姐承諾給菊丸的回禮,其他的食物就由我們自己帶了食材過去,自己製作,當然也包括福利院孩子們的份量。這樣的話,學姐的任務就不會太重而且也能放鬆一下,你看如何?」
  如何?不如何!
  就像大石說的,那人已經做了承諾,就算他百般維護又能怎樣?手塚國光無語當默認,起身向外走去,「為了大家能在週六徹底放鬆,那麼這一周的訓練強度加大兩倍。」
  「哦,不--」身後立刻傳來哀號聲。
  手塚國光停步回身,眸似利刃,語似冰霜,「或許,你們不想放鬆?」
  哀號聲瞬間戛然而止,個個噤若寒蟬。
  手塚國光滿意地點頭,轉身繼續向外走,天底下從來沒有不勞而獲的免費午餐。
  他們想要放鬆,首先便要精疲力竭;不苦,哪來的甜?
  而他,想要得到,必須先要付出。如果還未得到,只能說明他的付出還是不夠。他堅持不懈便是了,而這恰恰是他最擅長的,不是嗎?
  一路從教學樓走向辦公樓,耳邊絡繹不絕的不是小泉老師收到了多少情書,就是小泉老師收到了多少鮮花。還有早晨龍崎老師在課後對他繪聲繪色的轉述……
  手塚國光的眉峰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如此反覆三次,才算恢復了往日裡的平靜面容。按照昨日工作會議上的決定,山木師傅應該已經帶人處理掉這些公開課後必然引發的後遺症了。既然他能在龍崎教練看似好心轉告軍情實則是想探聽他的舉動時能夠鎮定如常,那麼現在,在辦公區遇到正主,他也能做到巋然不動。
  轉過拐角,三年辦公區內,正主,卻不在。
  是龍崎教練在等他,看到他進來,立刻招呼,「手塚,你來了。小泉有事出去了,告訴我把食盒拿給你。」
  綠色的竹質食盒,是他家容量最大的食盒。
  手塚國光接過食盒,對著龍崎教練道謝,然後退出辦公區。
  沒關係沒關係!他在心裡對著自己鼓勁,今天見不到,還有明天,還有後天,還有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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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週六同樂

  週六,強風來襲,秋霜陡降。已經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在今天早上終於小了一些,可仍舊斷斷續續地下個不停,寬闊的柏油路面上很快便積了一層薄薄的雨水,以至於本該人聲鼎沸熱鬧喧囂的街道今天卻一反常態地淒涼空寂。
  道路兩旁的樹枝呼拉拉地作響,唯數不多的行人也是舉步維艱,一直是早起人們訓練的首選之地青春公園,在今日更是看不到幾個堅持訓練的人影。
  手塚國光懷揣著一顆頻率不穩的心,拎著他家最大的竹質食盒,踏上了去往濱崎兒童福利院的公車。
  食盒裡是母親聽說他的週六之約後特意起早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準備出來的四種魚肉餡一共一百顆餃子,分別裝在了上下兩層的食盒裡。早晨拿給他時說的也清楚,上層的餃子在飯前就拿給那些貪吃的男孩子們打打牙祭,然後青葉就能少做一些了;至於底層的,只能給青葉,讓她帶回家吃!
  好吧,只給青葉!他順便把自己想了一晚上也沒想出來如何送出的禮物也塞到了食盒的底層。
  今天的招待之約,他很期待,所以下不下雨什麼的沒有影響!
  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們也期待,以至於週五晚上即使窗外暴雨傾盆也沒有澆滅他們對於第二天到來的興奮。小美說明天要為不二哥哥送出她最新的圖畫,小幸說她作為獎勵得到的牙膏會在明天送給菊丸哥哥,小志則說他要和手塚哥哥一起做木工然後一起吃青姨做的好吃的。
  青學網球部的成員們也期待--
  乾貞治準備了一本新的筆記本,因為在經歷了那樣一堂狂妄與謙遜並存的公開課之後,他覺得小泉學姐值得他另外拿一個全新的本子來單獨記錄。
  不二周助小心地在包裡裝上了最愛的仙人掌,這是他認為最適合小泉青葉的禮物:霸氣外露,內心柔軟。
  大石秀一郎則為著沒有同搭檔一起送出禮物而郁卒,如果他那時也送了禮物就好了,至少不會在明天在眾目睽睽之下送出。禮物太過精心吧,怕手塚介意;隨意挑一份吧,又怕學姐介意……這是一個問題!
  菊丸英二迫不及待地和媽媽一起分享了共同偶像的新動向,菊丸媽媽超常發揮了一個中年婦女追星的熱忱與理智,為小泉青葉準備了最拿手的粽子。
  河村隆跟父親打過招呼後,得到允許拿走了冷藏庫裡最好的食材。
  海堂薰翻出最喜歡的綠色頭巾,想著學姐應該不介意為他簽個名吧。
  桃城武,從週五晚上就沒有吃飯!
  另外得到邀請的麗子母女也期待,已經住在醫院快一個月了,病情好轉了不少,所以對於這第一次形同放風的外出附宴很是憧憬。麗子很想認識更多的小朋友,很想念幾天不見的老朋友,所以也打電話通知了幸村哥哥。
  幸村精市接到電話時正在畫畫,放下電話後繼續畫畫。一個小時後,水彩版的《牡丹芳》躍然紙上。這是為小泉青葉準備的禮物,如果他明天意外到場,不知道她會不會因這份禮物而高興。
  於是,所有直接受邀,或間接受邀,易或間間接受邀的人都為這次的週六之約做著自己認為最合適最妥當最精心的準備。
  而,遲到當然是最最不能容許的了。
  所以,九點整,當手塚國光按照他所計劃的精準時間到達濱崎兒童福利院的時候,活動室裡已經人滿為患了。
  熱血沸騰的青學網球部成員和猶如打了雞血莫名興奮的小朋友們正在兩兩一組進行他曾經獲益匪淺的迷宮遊戲,就連第一次走出醫院的麗子也在幸村精市的鼓勵下和他組成一組參與了進來。
  手塚國光環視全場,唯獨不見小泉青葉的影子。
  門口的休息椅上只有鈴木夫人在座。
  手塚國光上前行禮,「鈴木老師,日安。」
  「手塚同學,你好。」鈴木老師招呼手塚國光坐下來,說起最近聽說的消息,「聽說小泉小姐是位書法講師呢?」
  手塚國光點頭,「是。」
  鈴木老師作恍然大悟狀,「我說提議暫時交換工作時怎麼能那麼有把握,沒想到她的實力確實在那擺著。」說著就想起了薪水的問題,「幸虧只是交換工作內容,而沒有連工作所得也一併交換。否則,這份大禮我可真要還不清了。」做著比原來更輕鬆的工作,卻領著和原來一樣的工資,她已經覺得過意不去了。
  「小泉在畫廊是不領薪水的。」憋了半天,手塚國光還是直言相告。
  「什麼?」鈴木老師張大嘴巴,「不領薪水?」
  「是。」手塚國光很肯定,在畫廊除了他自己是義務幫忙的外,也只有小泉青葉是不領薪水的了。無意從山木師傅那聽來這件事情時,他居然沒有一點驚訝。以他對她的瞭解,她合該能為孩子做到這一步。
  「天,」鈴木老師緊捂嘴巴以防發出更大的驚呼,她到底是交了什麼好運?「不行,我得去找她然後把她應得的還給她。」鈴木老師火速站起來,衝向門外。
  可,不到五分鐘又回來了,還帶著一臉的失落。
  手塚國光詫異問道,「怎麼了?」
  「秋山院長說,小泉小姐還未到,」鈴木老師沖場中正做遊戲的女兒揮揮手,才繼續說道,「不過一會兒她來了,我一定找她好好……」
  後面還有什麼話,手塚國光根本沒注意,他只在想著,為什麼還沒到?在他的印象裡,她從來不是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的人!即使今天天氣不好,但她有車子,又怎會受到影響?還是,路上出了什麼事情?
  突然的惡念一下子襲上腦海,然後就怎麼也揮之不去了。
  手塚國光騰地一下站起身,「鈴木老師,我先把食盒拿給秋山院長安排。」
  「……哦?好。」鈴木老師輕應了一聲,還未來得及想明白為什麼,手塚國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了。
  「媽媽--」麗子結束遊戲,被幸村精市抱著送了回來。
  幸村精市瞄一眼門口,「鈴木阿姨,我去一趟洗手間。」
  「……哦?好的。」鈴木老師正忙著給麗子擦汗,根本沒注意到幸村精市所去的方向根本不是衛生間的方向。
  


☆、107  出了意外

  濱崎福利院的院長辦公室。
  手塚國光敲門得到允許後推開門,直接點明來意,「秋山院長,小泉還未到嗎?」
  正在伏案執筆的秋山院長一愣,隨即笑道,「怎麼,有事嗎?」
  她自以為平靜的笑容,落在手塚國光的眼裡,卻像是欲蓋彌彰,「秋山院長,難道真出了什麼意外?」
  秋山院長略一沉思,招手示意他走近後才輕聲說道,「意外什麼的倒還沒有確定,只是有一點不對勁。」
  「不對勁?怎麼不對勁?」手塚國光將食盒放在案几上,神情開始嚴肅。
  「青葉今早八點來過電話,說八點半會到達。可是,現在都九點了,她還是沒有到。」
  手塚國光又問,「沒有再打電話確認嗎?」
  秋山院長指指桌上的座機,「剛才接連打了四個電話,可每一次都無人接聽。」
  無人接聽?手塚國光看向窗外,「外面的雨勢不小,狂風也夠大,會不會是沒聽到?」
  秋山院長擔心地搖搖頭,「青葉的手機從不離身,除了上次從大阪回來後關機了兩天,這也僅是第二次遇到找不到她的情況。」
  手塚國光聞言也擔心起來,「我這就順原路回去看看。」
  秋山院長思量再三,「好吧,你也要小心,隨時電話聯繫。」
  手塚國光急走兩步,又停住,想起了活動室裡的人,「秋山院長,還請暫時不要驚動別人,就說小泉和我臨時有事,要晚一些過來。」
  秋山院長送他到門口,「沒問題,剩下的問題就交給我來處理好了。」
  手塚國光出了辦公室,避過活動室的門口,直接奔向福利院的大門,照著原路返回。
  招來一輛出租車,他在靠窗口的位置坐下,一雙深遂的眸子直盯向對面開來的車輛,心裡則分析著有多少意外的可能。
  外面的雨勢開始有逐漸加大的傾向,車窗不一會兒就變得霧濛濛一片了。他將口袋裡的紙巾拿出來不停地擦拭,一向鎮定的心突然開始莫名其妙地狂躁起來。
  出租車在惡劣的天氣裡只能以緩慢的速度向前行駛,他幾次提醒司機開快一些,只是再快也快不過他越來越焦躁急切的心情。前面就是青春公園了,然而,他仍然沒有看到她的白色本田。
  他開始想,也許她因為什麼事情絆住了,仍然在家裡?……他剛這樣想著,一輛白色的本田車影就撞進了他的視線。
  那車停在路邊,車燈閃爍,卻辨不清有無人影。
  兩車錯身而過,手塚國光迅速欠身,「司機,下車!」
  從錢包裡抽出幾張紙鈔扔到前座,他顧不得撐開傘,抓著傘柄一頭鑽了出來。
  路中央車輛稀少,他捨地下通道,直接穿向對面。中間的白色護欄對他根本算不上什麼障礙,他縱身跳過,幾大步便來到了白色本田的車門旁。
  是她的車!
  他沉著臉去拉車門,車門打開了,裡面卻空無一人。
  方向盤旁的手機外屏幕上不停閃爍著燈光,他一把抓過,看到上面顯示著十來條的未接來電,全部是秋山院長。
  手塚國光打開手機回過去,「秋山院長,我在青春公園附近看到小泉的車子,可是,小泉不在。」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得凝重起來。
  電話那頭,秋山院長感受到他的異常,立刻驚慌起來,「怎麼回事?真是出了意外嗎?天啊,我早就應該派人回去找找的……」
  手塚國光打斷秋山院長,「意不意外的現在還不能確定,請您先不要生張。我這就去周圍看一下,有什麼事情再電話聯絡。」
  手塚國光收起電話,掃視了一下車內。
  車後座上放置著兩個食盒,方向盤上的車鑰匙還在上面掛著,車內沒有被翻過的痕跡,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一切跡象表明,她是臨時起意,主動下車的。只是,有些著急,連鑰匙都沒來得及取下。
  儘管他的心急如火烤,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
  手塚國光坐到駕駛位上然後看向窗外,那麼小泉是因為外面出現了什麼突發狀況才匆忙下車的呢?
  車窗外正對著青春公園,迷濛的雨霧遮蓋了他的視線。
  來往的除了為數不多的車輛,基本看不到人影。無人問起,也無從問起。報警更不可行,要失蹤在24小時以後的情況警方才能介入,而小泉青葉不過剛剛一個小時不見,他也只能自己先找找看了。
  手塚國光打量四周,最近的封閉型建築物也在百米開外,那麼唯一能讓她消失的也只有青春公園的樹林深處了。
  手塚國光做下初步判斷,立刻起身向外奔去。
  嘩嘩的雨水遮蓋了所有行跡,手塚國光也只能摸索著向前尋去。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她現在到底在哪裡?
  ……
  而此刻的小泉青葉也不知道她在哪裡。
  風聲雨聲聲聲在耳,她眼被遮口被堵,只能憑感覺暫時判斷。
  身上不再有雨滴的感覺,那麼應該是在一處能避雨的地方了;可是,外面的風雨聲聽起來又近在耳邊,那麼一定不是在封閉嚴實的室內。
  她的記憶快速倒帶,她希望能找到有利的一點。
  今天早上八點與秋山院長通過電話以後,她便帶著食盒開車出了門。路過青春公園時,無意撇見江崎香的影子,正在與一個高瘦的男子拉拉扯扯。
  看上去非常像戀人們的糾纏,可細一看,她又覺得不對勁。男子居然不顧江崎香的抗議一把揪住她的頭髮死命往公園深處拽,同時不停地張望四周。
  她敏感得察覺出了不對,立刻下車大聲喝止,誰知那男子越加變本加勵了,加快速度拖拽江崎香。而江崎香想回頭向她喊些什麼,又被男子飛快地封了嘴。
  眼看著就要消失在公園深處,她不急細想拔腿就追,在轉過一棵樹時卻突然被什麼東西擊中後腦一頭栽了過去。
  迷糊中,有人拿東西蒙了她的眼睛封了她的嘴,然後把她扛起便走。七拐又八拐的,雖然感覺有些混沌,但根據時間來算,應該還是在青春公園內。
  青春公園內能避雨的大型建築不算多,兩處公廁,四處涼亭……那麼這是在其中的哪一個呢?
  小泉青葉扭扭捆綁在背後的手腕,繩子很堅固,感覺不次於她包中常備的救生繩。而這種繩子,非利刃不可割斷。看來,這些人是有備而來。
  而且至少有兩個人,一個綁了江崎香,一個望風,然後順便綁了突然出現的她。只是,為什麼她沒有聽到江崎香的聲音?難道同自己一樣,手腳同時被縛,嘴巴也被堵住了?……
  可是,為什麼連別人的氣息也絲毫不聞?
  ……
  


☆、108  英雄救美

  手塚國光找過了四處涼亭,均未發現什麼可疑的痕跡。心裡稍微鬆了一口氣,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還有兩處公廁,一處常用,一處已廢。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他猜會是在被廢的公廁。
  手塚國光不敢懈怠,藉著樹幹的遮掩接近被廢的公廁。只要這處公廁沒有人,他就有九成的把握放下心來了,也許小泉青葉真的是因為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耽誤了。
  公廁近在咫尺,隱約可見前方豎立著一塊警示牌。其實這裡算得上是一處已經廢棄多年不用的公廁,政府已經決定拆掉重建,但因為各種原因卻遲遲沒有動工。於是只在前方豎立了一塊「嚴禁使用」的警示牌。
  手塚國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定無人後才縮著身子從側面靠了過去,裡面隱約有聲音傳出。
  「美人,看見我是不是很失望?……」
  有人!而且這聲音,這語氣,初步斷定,絕對不是好人!
  手塚國光心一緊,顧不得再聽下去,轉身就向公廁後方移去。
  公廁前方是一小片空地,他冒然進去,恐怕會打草驚蛇。公廁後面,靠近廁頂是一排用來通風換氣的小窗戶,因年久不用,有的已經沒有玻璃了。估算了一下聲音的位置,應該是在女廁這一方。
  這人好慎密的心思!棄男廁而選女廁,就算有人慌不擇路急著入廁,進來的也只會是女人,自然要比男人好對付一些。
  手塚國光雙手扒住窗沿,微一提勁,探頭向內望去。
  昏暗的室內,只見一個男子正背對著他在那裡叉腰得意,「給你寫情書約見面不過玩玩而已,本想著如果你不來,就上門邀請。哈,沒想到,你居然這麼笨,還真的來了。……哈哈,來得好呀,在這樣的天氣,……哈哈,太好了……」
  手塚國光眉頭一擰,又向上攀高了一點,試著去看那名女子。
  女子似乎已經被男子推倒在地,面對男子囂張的氣煙居然一點聲息也無,面容更是被男子的身影遮了個嚴嚴實實。只能隱約從男子的跨下看到黑色的長褲和同色高跟鞋,褲腳處露出一截繩子。
  手塚國光定定心,試圖從男子的話裡找出珠絲馬跡。寫情書約見面?難道說上次的偶像事件真的像音樂老師說的那樣演變成了社會案件?
  手塚國光開始悄無聲息地打量室內四周。
  室內年久不用,除了已經斑駁的牆壁,可以說是空無一物。如果他從正門衝進去,大概有五成的把握制敵。如果他能確認男子的身上是否有些凶器,那麼他就能有九成的把握。
  室內的男子當然不知道有另外一個人在他想著如何對付別人的時候也在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對付他,他現在滿腦子的都是如何發洩被關了五十天的禁閉之後所積攢的憋悶與委屈,「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老子被關了五十天。在這五十天內,你知不知道我又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手塚國光心一緊,險些掉了下去,他猜到是誰了。如果是那個人,那麼發生今天的事情並不意外。
  「太郎哥讓我忍著,好,我忍著,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夠讓你也嘗嘗我受到的折磨。哼,總算沒讓我白忍,我終於等到這天了。」男子邊說邊甩掉外衣,匕首也一同甩了出去,大剌剌地落在門口,發出刺耳的聲音。
  「為了你,我還特意準備了匕首,現在一看,哼,真是多此一舉啊……」男子狎笑著赤裸著上身向前欺近,「怎麼,不甘心嗎?想喊嗎?其實,就算我不堵住你的嘴,在這樣的天氣,又有誰能聽到你的呼救聲呢?小美人,算起來,我們真是有緣了。第一次相遇是在漫天煙花下,第二次相遇是在狂風大雨中……嘖嘖,每一次都是與眾不同,讓人印象深刻呢……」
  手塚國光鬆開手,無聲地落下。如果說剛才他還只是猜測,那麼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如果是那個人,那麼被綁的女子一定是小泉青葉了。
  報警的迅息火速發出,然後關機奔向正門。
  他不能再等了,男子的意圖非常明顯,他怕再出現什麼意外。而這意外,一定不是他和她能承擔得了的。
  嘶啦--伴隨著衣服的扯裂聲,男子將女子壓在身下,開始上下其手。
  女子死命掙扎,嘴裡更是發出不堪受辱的嗚咽聲。
  男子受阻,一巴掌甩了過去,「老實點,那麼你我都能痛快享受一番;否則,哼,我一樣痛快享受,而你,……」
  女子被嚇得不敢再動了,只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目露企求。
  「乖,這才對,」男子滿意地輕撫她的臉,「放心,我會讓你舒服的……」
  女子閉眼,屈辱的淚水無聲地落下。她的雙手被綁在身後,雙腳也被綁住了,嘴巴也被堵住,目前情況之下,她如何逃生?
  「還算識識務!」男子冷哼一聲,空出一手去解腰帶。他在裡面受了多少的苦,今天他就要拿回多少的回報。
  可是,被雨打濕的衣服貼在身上,一時之間,他一隻手竟然無法輕易解開。
  男子咒罵一聲,站起來雙手扒掉褲子,裡面再空無一物。
  「哈,小美人,我來了--」男子大張雙臂,就向前撲。
  女子死閉著雙眼,歪頭認命地等待惡運的來臨。
  卻只聽得,砰--啊--咚--
  預想的惡運沒來,反而傳來了奇怪的聲響。
  怎麼回事?女子惶惶地睜眼。
  一團白花花的肥肉,兩條毛絨絨蘿蔔腿!
  女子不由得乾嘔一聲,惡,隨即就鬆了一口氣,有人來救她了?
  女子狂喜地轉頭,英勇的王子已近在眼前。
  來人著一身黑色套裝,一擊制敵的長腿仍然保持著平舉的姿勢,被雨水打濕的褲腿緊貼在腿上,肌肉緊繃的線條讓人毫無懷疑它的力度。向上,是一張熟悉的臉--
  女子熱淚盈眶,相識以來,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唔唔--」
  幸村--青學三年一組新來的交換生,可以說同她一樣是外來的新面孔,她和他不曾有過什麼太過深刻的情誼……可是,從今天開始,就算她和他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她也願意把他當作朋友。
  女子激動異常,開始憧憬未來的美好:一場驚心動魄的英雄救美,如果,如果英雄讓她以身相許作報答該怎麼辦?……想到這裡,紅雲不自然地漫上她曾經慘白的臉頰:她想她不介意……
  對面,幸村精市卻在看到被救女子的面容之後大驚失色:「你--」
  


☆、109  美有兩個

  躺在地上的狼狽女子,長髮披散如瘋婦,臉部也被打得些微走形,但她的面容,赫赫然是他的同班同學,江崎香!
  怎麼是她?
  今天早晨,他帶了禮物去福利院,為的是與小泉青葉相見。他和麗子結束遊戲時,正好聽到手塚國光和鈴木夫人的對話,不動聲色地跟上去是因為他知道,能讓手塚國光冰臉變色的只有小泉青葉。
  他躲在門口偷聽了手塚國光和秋山院長的對話,又一路跟著手塚國光搭乘了另一輛出租車來到了青春公園,看到了小泉青葉的車,也看到了手塚國光以極快的速度在公園內搜索著什麼。
  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定是出事了。所以,他立刻悄無聲息地也從另一個方向開始。
  走到這個女廁的門口時,一聽到裡面不對,立刻就不假思索地衝了進來,剛好看到光裸的男子正要撲向地上的女子。
  女子的臉部被擋住,但身材高挑,而且穿黑色褲裝和同色的高跟鞋。聯想起小泉青葉的平常裝扮,又是在今天她的空車停在廣場……
  他迅猛地一腳踢出,公主救下,卻發現,不是他想的公主!
  再鎮定如斯的神色此刻也終於出現了龜裂,幸村精市第一次因為情況超脫了他的預計而覺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唔唔--」救我--
  江崎香雙眼迸發欣喜的淚水,他不是來救她的嗎?為什麼現在卻只顧愣愣地瞅著她?……莫不是不敢相信他已經救下了好?哦,天,他已經如此在意她了嗎?那她一定以最熱情的擁抱來安慰他受到驚嚇的心……
  江崎香含糊不清的聲音喚醒了幸村精市的神智,他彎身撿起門口被甩掉的衣服和匕首走向江崎香,旁邊的赤身男子。利用衣服內多餘的繩索將人手腳麻利地捆綁起來,然後才扶起江崎香,解開了捆綁住她手腳的繩子。
  終於得到自由的江崎香一把抓出口中的堵塞物,「幸村--」
  聲音極度綿軟悠長,江崎香軟軟地順勢靠過去,心中翻騰著被救的狂喜:哦,天,她果真是公主的命嗎?上次被偷有王子相助,這次被劫同樣有王子相救,雖然不是同一個王子。還是,老天在暗示她可以同時收兩位……
  「請自重。」幸村精市閃身避過,低垂的視線掠過江崎香的長褲和黑鞋。
  她在這裡,小泉的車在外面,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拒人千里的氣息撲面而來,比剛剛冰冷的雨氣還令人心涼,江崎香怔怔地僵在當地,怎麼回事?他如果對她無意,又為什麼能在千鈞一髮之際救她於水火?這樣的天氣,想來他也不會偶爾路過的吧?
  幸村精市根本沒有去注意江崎香的表情,他走到已經被綁的男子身旁,問道,「你認識他嗎?為什麼會被他劫到這裡?」
  江崎香聽到他的話,又瞬間恢復過來,對啊,原地還有個未處理的歹人呢!他一定是太過擔心她,想先確保她的安全吧……
  江崎香理理頭髮,正色說道,「這人是我剛回國時,在花火祭遇到的小偷,偷了我的錢包,在逃跑的過程中被……」她聰明地把手塚國光省略不說,「嗯,好心人出手抓住,後來被巡查帶到了警視廳,聽說被關了五十天。」
  然後出來後,就以寫情書約她見面的手段誘她上鉤。而她本來對這種方式並不感冒,卻因為兩個朋友的刺激和小泉青葉的打擊而一時好奇換裝出來看看,誰知,就遇到了這種事情……
  江崎香憤恨地走過去,然後狠狠地踢了幾腳,「讓你報復,讓你報復……」這次一定讓他進去再出不來!
  可地上的歹徒不知為什麼,竟然半點反應也沒有。
  幸村精市撇頭走開,想起青春公園路旁的白色本田,問道,「你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小泉老師?」
  「沒有!」江崎香臉色沉下,為什麼她看中的王子總能看到那個老女人,那人有什麼好?
  她的回答太快,太帶有主觀色彩,就代表著口是心非。
  幸村精市心中一緊,回身鎖定江崎香的眼睛,陰沉的氣勢狹帶著冷氣釋放開來,「真的沒有?今天的事情如果出了什麼意外,後果就不是你能承擔得了的,你考慮清楚了再回答。」
  江崎香撇開對視的目光,挺挺下巴,意外?出意外的是她?那人能出什麼意外?看見她被挾持,也只是作勢追了那麼一小段,後來就再也沒看見了。當時,她還想,如果那人知道報警救了她,那麼她願意和那人公平競爭。可是,後來,直到她幾乎失身,她也沒有看到那人再出現。
  「沒看見就是沒看見!」江崎香加重語氣,拒絕改口。她一定會有機會拆穿那人道貌岸然的偽裝,人前一副愛護學生的親切老師樣,人後還不是一個人先跑了。
  「你--」幸村精市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如果說剛才對她的回答有半成的懷疑性,那麼現在,看到她臉上明顯的掩飾表情,他敢肯定,她一定見過小泉青葉了!只是,要如何才能讓她說出線索來呢?
  幸村精市緊握成拳的手指咯吱作響,腦海中閃過柳連二筆記中獲得「非法」數據時的嚴刑拷問八十八法……如果他在緊急的情況下參考使用,那麼巡查有幾成的可能會追究他的刑事責任?
  「沒,看,見?」
  第三個聲音突兀地在這廢棄的女廁中響起,幸村精市及時收回了已經伸直就要行刑的手臂。
  「我說沒看見就是沒看見,你不管問幾遍都是沒--」江崎香以為幸村精市還在反問,惱怒地回頭準備再三著重陳述,卻在看到發聲的人時,停住了。
  女廁門口,兩個女人,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站立!
  前面一個穿白色套裝,後面一個著艷色和服;前面一個全身濕透盡顯狼狽,後面一個單手撐傘諷笑連連;前面一個被禁發聲胸前利刃,後面一個妝容妖冶難掩戾氣。
  前面的,是小泉青葉;後面的……,不認識!
  「你是誰?」江崎香識趣地後退一步,退到幸村精市的身旁才敢出聲叫嚷。
  「太郎哥--」
  第四個聲音同時響起,來自牆角,被綁的男子。
  被男人踢,被女人踢,如果他還能昏過去,那他才真是離死不遠了。剛剛的忍氣吞聲,不過是想等接應的人趕到。
  「你是男人?!」江崎香驚得幾乎瞪突了眼睛。
  被稱作「太郎哥」的和服女子,看也沒看她一眼,只以傘柄戳戳小泉青葉的頭,「這就是你三番兩次幫助的人?不知你因她被困也便罷了,如今更是企圖掩蓋你的迅息,這樣的人也佩你救?」
  「太郎哥」又歪頭看向自從他進門便不曾出聲的另一男子,「你是誰?想救誰?你身後的那個自私自利的?還是我手裡這個自不量力的?……」
  幸村精市默然,只緊盯著小泉青葉胸前的利刃,嚴陣以待。
  小泉青葉從進門的第一刻抬過一次頭後就再沒抬過頭。前一刻她還在一個未知的地方暗自估量,後一刻就被人解開腳索帶了出來。拖著她七拐八拐的,不一會兒就到了另一處避雨的場所。隱約聽見熟悉的聲音,還未來不及辨別,那人已經一把扯開了遮在眼睛上的黑布。
  扭頭,旁邊一人,熟!
  抬頭,對面三人,更熟!
  週六同樂會?
  小泉青葉突然無聲地翹起唇角,無約之會果然比有約才會更讓人驚喜啊!
  那笑輕飄典雅,細看還有一點目空一切的意思。
  一直密切注意著她的表現的「太郎哥」心生警惕,他可至今沒忘第一次被抓入獄都是因為這個名叫小泉青葉貌似瘦弱的女子突然出手所致。
  這個女子絕不像她外表表現得那樣柔弱無害!第一次在花火祭,二郎是因為她出手阻礙才沒有逃脫;然後在樓梯間,也是因為她出人意料的反擊才讓他沒有報復成功。他兄弟二人在獄中呆了整整五十天,忍氣吞聲苟且偷安才能安全出獄。
  一出獄,他先托了以前道上的兄弟查清了一切,又密謀多日才有了今天的行動。江崎香傻得被一卦情書引上鉤,本也在情理之中。允了二郎自行動手,是相信二郎一個人也能對付;而自己遠遠地監視,原來只是做萬一的防備而已。
  誰知,居然在這樣的天氣下也能遇到小泉青葉。在看到他的下一個目標時,閃入他腦子的不是壞事,而是興奮。有什麼能比獵物自動上門來得更讓人刺激呢?
  於是,不動聲色地從樹後繞過去,一擊得中。心裡得意地想著,這次他們兄弟倆都可以一雪前恥了。
  奈何,他放下小泉青葉回來查看二郎的情況時又遇到了另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再出手救二郎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才又火速回返。他相信,他手裡的俘虜,絕對更有價值……
  「太郎哥」張狂而笑,「怎麼樣,這位同學,我手裡這個值得你把我的兄弟放了吧?」
  「聽見沒有,我大哥說了,快把我放掉。」「太郎哥」的兄弟二郎一副鹹魚翻身的囂張樣,「不然,我大哥的刀子可第一個不願意。」
  江崎香跳起來反駁,「不行,幸村,不能把他放掉,他可是犯了綁架罪和意圖強……」難堪的字眼在喉嚨中轉了一圈,她晦澀得吞掉,憤恨地盯向地上躺著的二郎,「反正不能放掉。」
  「閉嘴。」幸村精市大聲喝斥道,眼神卻不敢離開小泉青葉須臾。
  「不放嗎?」「太郎哥」低低地反問,匕首輕輕往前一送,「你確定?」
  刀尖明光一閃,轉眼就消失在了小泉青葉的襯衫之後。
  


☆、110  又一英雄

  「別傷她!」幸村精市情急出聲制止,卻無法說出釋放二郎的話,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放了,別說小泉青葉無法逃離,恐怕連他都會成為耐宰的羔羊。
  冰涼的刀尖就抵在胸口,隱約有濕意湧出……或許已經劃傷了皮膚。小泉青葉面目不驚,暗自吸氣縮胸,盡量控制不要有明顯的血跡滲出。這等情況,誰先亂,誰先輸。
  江崎香可沒注意到這些,她只知道,惹了她的一定不能放過,「幸村--」她想對他曉以大義,萬不可因為私情什麼的就罔顧正義,她有九成的把握讓這位優秀的立海大交換生站在她這一邊。
  可是,她的萬千說服之話都沒有機會再一一陳述了,因為就在她剛一開口的時候,一個拳頭已經迎面而來……
  她傻住!
  拳頭?
  砰!
  江崎香還沒明白為什麼眼前會出現一個拳頭,她已經仰面而倒。
  綁在牆角的二郎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對著上一秒還囂張下一秒就躺在地上的「難友」露出白牙,「活該!」
  對面,「太郎哥」瞭然地挑高眉毛,「你做了我想做的事!」
  被意外聲音驚得突然抬頭的小泉青葉也愣了,望向幸村精市的眼神裡是濃濃的震驚,他,從來注重優雅形象從不對女生大聲的幸村精市,打了……女人?
  「幸不辱命!」幸村精市波瀾不驚地閒閒收回左手,緊盯著「太郎哥」的眼睛說道,「聽她說,你們是因為偷了她的東西而被關進去的,那麼你們該報復的也只有她!如此一來,如果我願意以身後的兩個人換你手裡的一個,如何?你很合算的……」
  「不行!」二郎掙扎著站起身,急急反駁,「太郎哥,不能交換,我們有你手裡的那個臭女人才可以……」囂張的聲音在看到幸村精市於背後搖晃的拳頭後嘎然而止。
  幸村精市後退兩步,扭頭,「出言不遜,有失風度……」
  二郎謹慎地以眼神傳達他的意思,我已經閉嘴了,不用再補一拳了吧?
  幸村精市攤開手掌,目光平靜。
  二郎目露喜色,他就知道,有太郎哥手裡的人質在,這人一定不敢輕舉妄……
  砰!
  ……動。二郎雙眼翻白,第二次撞上身後的牆壁,腦海裡慣性閃出最後一個字,然後才失去意識地順著牆壁滑下。暴突的雙眼仍然處在難以置信中,他更沒有風度,居然耍詐!居然用腳!
  小泉青葉望著二郎左臉蛋上清晰的「26」字樣,心中暗歎,她就說吧,不愧是網球部長,做什麼都那麼有力度!
  「太郎哥」挑挑眉毛,視而不見,刀子卻更握緊了幾分,「你什麼意思?」
  幸村精市收腿站定,「我已經報警,你認為你還跑得了?」
  「太郎哥」眼角斜向小泉青葉,「有她在,你認為我跑不掉?」
  小泉青葉默不作聲,連被堵的喉嚨不適的唔唔聲都被有意地吞了下去。
  「太郎哥」像是極其滿意這個人質的高度配合性,因為再出口的話居然帶了那麼一點點笑意,「她有車,不是嗎?我想她一定不介意有人同乘。」
  幸村精市心一沉,他們是有備而來!
  「快,先放掉我的兄弟。」「太郎哥」突然厲聲喝道,「我可沒有時間同你談合不合算的問題。」
  幸村精市目光陰霾,撿起那把他以為可以當作證據的匕首,手起刀落--
  繩子散開。
  人卻沒醒。
  「叫醒他!」「太郎哥」一招得逞,繼續命令道。
  幸村精市眉頭一皺,一腳踢出。
  「唔--」二郎一聲悶哼,悠悠醒轉。
  「二郎,快過來。」「太郎哥」招呼自己的兄弟。
  「太郎哥,喊我幹嘛--」二郎揉揉自己的頭,接二連三的暈倒,讓他的頭有些混沌,「啊,太郎哥--哈哈哈」
  思維清醒的二郎無法控制得發出大笑,「風水輪流轉啊--」
  一轉頭,看到了躺在身側的江崎香,「喲,小美人,你還在呢……」二郎邪笑著坐起,色心不改,「要不,我們繼續?這次多了這麼多人觀賞,我一定更加賣力讓你舒服……」
  二郎解開腳上的捆紮,一把揮掉身上覆蓋的衣服,就要撲向江崎香。
  「二郎,快走!」「太郎哥」的眸底閃過一絲憤怒,都什麼時候還想著別的。可是,這是他的兄弟,同父同母的兄弟,他不能放棄。
  「太郎哥」扭著小泉青葉轉向門口,「快點,警察就要到了,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哎呀,太郎哥,你急什麼」,二郎的大手撩上江崎香的大腿,心不在焉地回道,「你手裡不是有人質嘛,我們還怕什麼?」
  怕什麼?!
  「太郎哥」被氣得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最怕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一時之間,也忘了繼續控制人質,怒極回頭,「怕什麼?最怕你這個--」
  「笨蛋」兩個字還沒有罵出口,他的腦後便感覺到了一陣夾雜著外面雨氣的冷風已近到跟前,「什麼人?」
  半轉的目光無法看清來人的樣貌,手中的匕首卻已經直覺得向下刺去。
  哧--刺入肌肉的聲音。
  「太郎哥」心中一喜,只要他不放手,那麼他們兄弟的性命就能保住。
  小泉青葉愣住,低頭看著胸前的匕首忘了反應。
  光亮如鏡的刀面上映出了她由於太過震驚而突然放大的瞳孔,以及暖茶一樣的髮色。
  刀尖處,是一隻白皙纖長的手掌,殷紅的鮮血正從指縫間緩緩流出,漫過刀面,浸染她白色的襯衫。
  小泉青葉惶惶抬頭,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嗚咽,「唔唔--」
  手塚--
  來人正是手塚國光,從後窗看到了危急情況,趕到前門時卻正好看到幸村精市剛剛跑進去的背影,同時還看到了另一方向雜草一面倒的奇怪情況。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曾經擅於後發制人的同夥,於是,就小心地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果然,不多一會兒,那人才拽著小泉青葉奔了過來。
  這一次,小泉青葉雙手被縛在身後,嘴巴還堵著,先發制敵的難度空前加大。手塚國光強壓下焦急的心情,靜侯時機。
  他們進去,他也跟著躲在了門口。眼看著「太郎哥」放鬆了警惕,才迅猛躥出。
  明晃晃的刀子落下,他的右手也堪堪趕到。他咬牙握緊,不讓刀子再進一分。
  一時間,他的掌心幾乎被斜著刺穿,笑容,卻在小泉青葉看過來的一刻揚起,「還好不晚!」
  同時,他的左手握拳,大力揮出,直奔「太郎哥」的面目--他一定要救下她!這一次,他再不能像上次一樣解救不及,害她肩膀膝蓋均受傷。
  「太郎哥」側頭避開,一時之間被手塚國光不退反進的氣勢嚇住,手中的匕首幾乎就要脫手。可,稍一閃神,他就清醒過來,他絕不能鬆開匕首。
  嘶--
  又是一聲利刃與肌肉摩擦的聲音,緩慢而遲頓,刺耳得讓人頭皮發麻。
  是「太郎哥」在順著手塚國光想奪匕首的力道在向下刺去。
  「唔唔--」放手--
  小泉青葉眼淚湧出,極力向後縮胸,以求減輕手塚國光的痛苦。
  手塚國光搖頭,左拳一擊落空,隨即成掌便向下砍--「太郎哥」沒有持刀的手還在控制著小泉青葉的腰部。
  「太郎哥」吃痛鬆手,小泉青葉被禁錮的腰部立刻獲得了自由。
  眼前是手塚國光慘白的臉孔,額頭上佈滿的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眼神卻是毫不妥協的堅持……
  小泉青葉雙眼發紅,一咬牙,胸向前項,頭部借力向後猛勁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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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結局帶血

  卡--
  高個子的小泉青葉的後腦勺正好撞在了「太郎哥」的鼻樑之上,發出了短促的類似鼻骨斷裂的聲音。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郎哥」只顧著對付手塚國光,萬萬沒有想到夾在中間的小泉青葉突然出招。
  這一擊,雖然不能讓他吃痛鬆手,但身體的條件反射還是讓他無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他害怕小泉青葉再出什麼怪招。
  小泉青葉抓住機會,不等他反應,對手塚國光使個眼色,隨即迅速下蹲身形。
  手塚國光即刻領悟,在小泉青葉錯過匕首之後,也跟著縮手後退。
  嚓--
  這一次肌肉與利刃摩擦的聲音急促而尖銳,是手塚國光自己從匕首的刀尖處退了出來,帶出的鮮血刷一下灑在了已經坐在地上的小泉青葉的頭上。還有幾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小泉青葉幾乎忘了呼吸,他的手……
  手塚國光看都沒看受傷的右手,迅速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挾起小泉青葉塞向身後,右腿同時踢出。此刻沒有了人質的顧忌,他再次出手便攜帶了千鈞一勢。
  光--
  正中「太郎哥」的手腕,匕首落地。
  卡喳--
  電閃雷明突然炸開,室內頓時明亮了不少,同時照亮了已經隨著小泉青葉的被救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對陣局勢。
  正要欲行不軌的二郎先生,隨著一連串詭異的聲音終於察覺到了異樣,可是他的反應實在是太慢了。當他回過頭察看時,他的「太郎哥」已經被踢落了匕首,「啊--」他嚎叫一聲,就要起身幫忙。
  但為時已晚。
  清晰的26字樣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通--他第三次被踹倒在地。
  巨大的聲響,讓「太郎哥」不用回頭也知道,有那個幸村在,他的兄弟用膝蓋想也知道結局已定。
  曾經的優勢在此刻全部消失,「太郎哥」後退到一側牆角,快速想著如何反擊。
  幸村精市和手塚國光首次站到一起,與對面的「太郎哥」形成對峙的形態。
  這時,警笛聲由遠而近。
  「你們--」「太郎哥」憤恨地瞪著眼前已將他堵在牆角的兩個男生,「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只要我出來,我一定會報仇的。」
  「好啊,我等你出來。」手塚國光輕推眼鏡,上前一步就要出手。
  「手塚,我來。」幸村精市伸出手擋在了他的面前,幽幽的目光從他鮮血橫流的右手掌上滑過,「你先去看看小泉老師吧,至於他……哼哼……」
  幸村精市冷哼數聲,輕輕將長袖挽起至手肘處,歪頭看向「太郎哥」的目光令他機靈靈打個寒顫,隨即而來的話語更是讓他遍體生寒。
  「如你所言,你出來之後一定會報復。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趁現在先盡興一番呢?」
  手塚國光扭頭回身走向小泉青葉,精瘦的身子因為角度的問題剛好擋住了小泉青葉看過來的視線。小泉青葉胸前的白色襯衫上已是鮮紅一片,看不出是他的血,還是她也被迫受傷,畢竟刀尖貌似已經穿透。
  他伸手取下小泉青葉嘴裡的東西,後面傳來第一聲慘叫,「啊,我的右手--」聲音之大,徹底掩蓋了他的問候。
  不過他的口形,很容易辨認。小泉青葉被撐到麻木的嘴巴終於獲得自由,她活動活動舌頭,急道,「沒事,我沒事。」胸前的疼痛很輕微,她確認自己沒有大礙。
  手塚國光半轉過小泉青葉的身子,為她解開手上的繩子。
  幾顆帶血的牙齒從半空中滑過,落在小泉青葉的腳下。
  小泉青葉視而不見,半側過頭只關心他的右手,「你的右手怎麼樣?」
  「沒事。」他的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可他的手掌看起來真的觸目驚心。
  小泉青葉的雙手脫離束縛,立刻走到手塚國光的身旁,掐著他的手掌高舉了起來,聽到警笛聲已停在附近,「警察就快到了,我們一會兒先去醫院。」
  急切的語氣裡透露出明顯的擔心,手塚國光心底發軟,乖乖地隨著她的手勢舉高。終於確認她脫離了危險,至於手上的傷,只要她無事,他就不覺得傷有多嚴重。
  「好。」他輕輕應聲,與背後傳來的慘叫聲形成對比。
  狹窄的牆角,「太郎哥」被幸村精市擠在不足一平米的地方,只能挨打,毫無還手之力。剛剛還想著,也許只留下一個人,他可以抽空逃出去。誰知,這個看起來更顯病弱的少年居然也挺能打。
  他放棄掙扎,雙手護著頭佝僂在牆角,嘴裡卻不忘恐嚇,「我們兄弟二人只是行兇未遂,就算進去,也不過三五年的事情。如果我們表現良好,自然會更快地提前釋放出來。到時,哼,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你……咳咳咳……」
  強弩之末的叫囂被幸村精市頂在胸前的一腳噎了回去,只剩下痛苦的咳嗽聲。
  「這樣啊……」,幸村精市點點下巴,眼角餘光瞄到一旁的匕首,這個人居然毀掉了眾人期待的週六之約,他該如何讓這人進得去出不來呢?
  「國光,幸村……」山本刑事的聲音由遠及近,急中有序的腳步聲聽起來來人不少。他同時收到了兩個人的報警訊息,而且是在同一個地方。於是,他帶了人火速出警。
  幸村精市收回腳勁,回頭應答,「我們在這--」
  話未說完,只覺一個影子如箭一般射出,途中不忘撿起地上的匕首。
  小泉青葉一愣,正要擺出對敵的姿勢,那影子居然看也沒看他們,直接衝向門口。
  「太郎哥」要逃!
  小泉青葉一急,便喊,「幸村--」他不快追,還在那愣著?這人如果跑了,以後指不定會如何下黑手呢?
  手塚國光鎮定開口,「他跑不了!」
  小泉青葉驚訝地轉頭,果然看見「太郎哥」與剛剛入門的山本刑事撞個滿懷。
  山本刑事是什麼人,那是正統警校出身,又在手塚國一教官的手下學了十年的中級警官,怎會讓一個毛頭小賊從眼皮子底下溜走。
  只見他出左手,抓住「太郎哥」拿著刀子的手腕,向下一折,「太郎哥」嗷一嗓子就鬆了匕首;他還不及反應,山本刑事已經踢出右腳,正中他的膝蓋。
  「太郎哥」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滿臉已經是潰敗的神情。只是這樣,山本刑事還未停手,右手跟著一托一拽,「太郎哥」的手臂就被拆卸了下來。
  「太郎哥」頓時滿頭冷汗,疼得毫無還手之力了。
  山本刑事居高臨下地蔑視著他,「持凶襲警!?」
  持凶襲警!
  這罪名可大了!被壓跪在地上的「太郎哥」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剛才有空檔讓他輕易逃脫……
  小林巡查隨後趕到,為他帶上手銬。
  「我沒襲警」,「太郎哥」這才想來為自己申冤,憤怒地看向幸村精市,「是他陷害我的!」
  山本刑事一巴掌扇回了他歪著的臉,「怎麼陷害你,是控制了你的大腦,還是控制了你的行為?」
  「不是,他……」「太郎哥」被噎得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解釋。
  「持凶綁架,意圖不軌,」幸村精市走過來細述他的罪行,「現在還妄想逃竄,膽大襲警,作為這起社會案件的見證人,我隨時願意出庭作證。」
  還想出來?他有得等了。
  「對,作為受害人,我也願意出庭作證。」
  尖銳的聲音突然拔高而起,是好像才醒轉的江崎香。
  「走吧,我們先去醫院。」小泉青葉舉著手塚國光的手掌,準備從已然衝到前面的江崎香身邊擦身而過。
  「喂,老師,」江崎香橫跨一步擋住去路,「你也要作證才行。」
  小泉青葉的目光從手塚國光流血的手掌移到江崎香的臉上,怒極反笑,十四歲,她才十四歲……
  「走開!」小泉青葉冷冷斥道,心中默念,她是學生,她還是個孩子。
  「我就不,」江崎香任性站定,「這是你作為市民的義務。」
  市民義務?
  整個過程中,她除了暈倒,刺激歹徒之外,她還做了什麼?
  結束了,她倒想做個好市民了……
  鮮血沿著手臂流到她白色的襯衫,小泉青葉眉頭擰起,努力壓下想要動手的慾望,「第二次,滾!」
  江崎香被她的疾言厲色喝得退後一步,瞄一眼手塚國光的情況,強硬地辯解,「手塚哥哥的手我會陪他去醫院,而你,作為唯一一個看見我被挾持的人證,必須到警視廳先做口供!」
  轟!
  小泉青葉的理智瞬時焚滅!
  這時候她倒知道曾經看見自己了……如果她在獲救的第一時間就通知幸村精市自己的消息,自己又怎會成為制約他人的人質,手塚國光又怎會為她幾乎刺穿手掌?
  這樣不知輕重的學生,這樣不懂人情的孩子……沒人教過,是吧?好,她是老師,她來教--
  出右手,抓她的左手,一個反手,附帶一踹,「滾!」
  前面空出道路,小泉青葉扶著手塚國光揚長而去。
  自始至終,手塚國光都未發一言。
  幸村精市對山本刑事點個頭,跨過江崎香摔倒在地上的身體,離開。
  山本刑事招呼進來的另幾個警官架起被捉的太郎與二郎,呼嘯而過。
  小林巡查將凶器收好,並對室內情況拍照作證。也想同其他人一樣,跨躍而過,可是,看到地上……,「你不起來嗎?」
  滿心委屈的江崎香終於等來了唯一的關注,一雙花了妝的大眼立刻湧上感動的淚水,她緩緩地坐起身,伸出手臂,「謝謝--」
  她記住他了,小林巡查,回家後一定要父母好好謝他!
  「應該我說謝謝,」小林巡查繞過她伸長要扶的手臂,從她的背後撿起一段帶血的繩子,「差點遺漏掉這個證物!」
  小林巡查細心將證物裝好,一扭頭,走了。
  寂靜下來的女廁內,又一個明閃,像探照燈一樣照亮了室內唯一留下來的人影。
  那人影,仍然保持一臂前伸的半起身狀態。
  柔弱嬌憐至極。
  只是無人欣賞。
  


☆、112  她不容欺

  不期而遇的週六之約結束了。
  兒童福利院內的溫馨和諧的週六之約在午飯過後也順利結束了,小泉青葉帶來的超多美味食品輕易就獲得了福利院小朋友們對她遲到的諒解,至於她說的什麼畫廊臨時出現狀況所以派手塚國光去處理什麼的也沒有哪個孩子會去敏感的追問。
  而敏感的青學網球正選們,則被幸村精市小心地避開小朋友們的注目後偷偷告知了發生的一切。得知真相的青學正選們則為了小朋友們暫時按下了想要探望部長的念頭。
  下午三點,手塚家宅。
  小泉青葉和青學眾正選們一前一後,不約而同趕到手塚國光的家裡,開始了他們今天的第三次之約。
  二樓手塚國光的房間內,剛剛在父母的陪伴下從醫院回來的手塚國光,此刻的手掌已經被裹上了層層的紗布。
  「手塚,情況怎麼樣?傷到神經和韌帶了嗎?對以後打球會不會有影響?」大石秀一郎搶先一步問出了所有的重點。雖然說他傷的是右手,可手塚國光右手的手塚領域也已經初具規模。如果這次真的傷到了,那要怎麼辦?
  其他的隊員也或站或坐,圍攏在了手塚國光的身旁,希望得到樂觀的答案。
  從廚房端來飲品的小泉青葉聞言,臉色頓暗,輕手輕腳地從未關的門口進來,餐盤放下,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退到門口,手塚國光平靜的聲音在腦後響起,「大石醫生說只是失血有些多,但沒有損傷韌帶和神經,對以後的打球也不會有影響。」
  小泉青葉靜靜地靠在門後的牆上,低垂的劉海遮蓋住了愧疚的神色。就算事後恢復再良好,那也只是一隻受傷的手了,其靈活的程度又如何比得上那些已經修煉成精的職業選手?
  「幸村說,你是為了學姐強行出手的?」是乾貞治的聲音,還伴著沙沙的書寫聲。
  「啊。」手塚國光不願多談他的私事。
  可是,直性子的桃城武卻不願放過他,「部長,我們沒資格說你這次的行為到底對或不對,但是,你這次絕對是太過莽撞了。你不止一次在訓練的時候提醒我們,在任何時候面對任何對手,都一定要冷靜對待。因為唯有鎮定才能致勝。」
  桃城武看向手塚國光受傷的右手,「可是,你做了什麼?你莽撞出手,不顧時機沒有計劃。如此的輕率魯莽,到底是為什麼?」
  「……」手塚國光也順著桃城武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掌,為什麼,還能是為什麼!
  不二周助收了笑容,肅目發問,「就為了學姐?為了那種看不到摸不著的感情?你居然忘記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與鎮定?」
  手塚國光垂下長長的睫毛,沒有焦距的目光似凝結在了手掌之上。
  不二周助眼角一挑,猜測另一種可能,「還是,你故意如此,以一隻手掌來換學姐的感情?」
  話落,手塚國光猛然抬頭,深沉的目光與不二的猜測在空中相遇,碰撞,交叉,撕打,掙扎。
  室內一時安靜。
  菊丸英二斜倚在旁邊的牆壁上,第一次覺得感情帶來的原來不只是快樂。
  河村隆撓撓頭,為著突然緊張的氣氛摸不頭腦。
  「我支持部長。」海堂薰的聲音轟轟然響起。
  「部長做得對!」海堂薰握起右拳舉向空中!
  眾人側目,半晌,海堂薰紅著臉悄悄收回了手。
  乾貞治上前一步,為手塚國光展示最新的數據,「如果是你故意為之,那麼,你有五成得到學姐感情的可能性。而這五成的可能性中,又有五成是愧疚,三成是自責,餘下的二成才有可能是你想要的感情。」
  乾貞治啪地一聲合上本子,「手塚,如此一算,你也只有一成的勝算,而這一成也是你用手段換來的,並不可靠。在未來漫長的時間內,你有十成的可能因為它而全部失去。」
  室內再次安靜。
  眾人各自低頭去注意自己的腳尖。他們都是不曾經歷感情的少年,但又個個玲瓏剔透。網球場上對陣需要的不僅是技術,同樣需要過人的心計。這樣暗自下套的事情,他們熟悉,也不只一次地應用過。何況,不二與乾都已經說得如此明白。
  只是,他們不明白的是,如果感情也需要心計來計劃得失,那麼他們的心靈何時才能得到真正的放鬆?
  咚咚--敲門聲響。
  眾人抬頭望去。
  門口,小泉青葉持著溫柔的笑輕輕開口,「手塚,你的同學來看你了,正在一樓大廳侯著。」
  小泉青葉衝著房內的眾人禮貌地點點頭,最後才看向手塚,「現在要下去嗎?」
  她就那樣隨意地站在門中,早已換上了另一套簡潔的白色褲裝,頸間無飾,腕間無表,純淨得如盛夏潔白的荷花,自在從容,清麗淡雅。
  她的聲調也淺淺得沒有一絲重量,同那日共賞十月櫻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找不到尋常人被劫持後有可能產生的驚恐與自閉。
  眾人這才想起,第一個追上去的是小泉青葉,莫名其妙就被擊倒的是小泉青葉,被用凶器威逼做為人質的也是小泉青葉。
  她是年輕有為的畫廊會長,是囂張強勢的書法講師,是溫和親切的同校學姐。可她,更是年僅十八的芳華女子。
  這樣的女子遇難,你不出手?
  呼--
  眾人齊呼出一口長氣,胸腔的積壓隨之騰空消散。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而既然遵心而為,又何苦追究利益得失?!
  手塚國光率先走過去,「啊,走吧。」
  「好。」小泉青葉笑容不變,自然得跟在了他的右後方。
  房內眾人相視一眼,齊齊跟上。
  一樓的客廳內,手塚國光剛剛在樓梯口出現,一個艷紅色的身影已經風一般得席捲過來,「手塚哥哥,你的傷好些了嗎?」說著,就要去碰手塚國光的手掌。
  手塚國光厲眉一緊,正要開口警告,後方的女子突然搶先出聲,「江崎同學,請自重。」
  聲音一改剛才的溫柔清淺,是全然的冷凝與疏離。
  江崎香這才注意到背後還有一個小泉青葉,面容不自然地一僵,隨即又燦笑開來,「小泉老師,雖然你是老師,但管得也太多了吧?」
  「多?多嗎?」小泉青葉淡淡地反問,卻沒有等待江崎香的回應,側身虛扶了手塚國光走到客廳坐下。
  客廳內,江崎夫婦赫然在座。
  一個正襟危坐,一個目露不滿。
  正襟危坐的當然是江崎正雄,目露不滿的則是江崎夫人。
  小泉青葉斜瞟一眼江崎夫人,猜測著這次她告訴了江崎正雄幾分事實。
  江崎夫人收到在她看來絕對是挑釁的一瞥,臉色頓時不悅。這個女子憑什麼對她的女兒一副說教的口氣?
  她輕輕地放下茶杯,眉眼不抬,慢條斯理,「小泉老師真是好風度,時時刻刻不忘教師的責任。可是,容我這學生家長多說一句,操心這種事情還是適度為好,如果不小心過度了,當心適得其反招人怨懟。」
  「呵呵,……」小泉青葉輕笑出聲,「江崎夫人說得對,我確實做得太過了。」
  尾音被刻意拉長,小泉青葉扭頭看向坐在首位的手塚國一,無聲地詢問,小輩不想忍了,可否?
  手塚國一微不可察的略一點頭,示意速戰速決。所有事情的始末已經在山本刑事主動告知的電話裡說得一清二楚,難得動氣的老爺子在看到江崎一家登門時也不禁沉下了臉。他是長者,不可倚老賣老妄自批評他人的家事。可是,小泉青葉是當事人,是小輩,發兩句牢騷並不過分。
  小泉青葉斂唇微勾,撫撫並無皺折的褲角,「我操心太過,所以在今早看到您家女兒被人挾持時,自不量力地跟上去,想要救她。」
  聲線平淡得沒有重音,但手塚國光和他身後的青學正選知道,學姐怒了。
  江崎夫人臉色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對方說的是事實。
  江崎正雄抬眼望過來,他敏感的知道一定還有下文。
  小泉青葉挺身站起,向著江崎夫人的方向上前一步,「所以招來怨懟,您家女兒在有人想要救我時居然不肯說出實情。」
  江崎香心中有鬼,不敢接腔。
  江崎夫人想避開對視,但被小泉青葉冷冷的眼神緊緊鎖定,未能如願,「我操心太過,因為鈴木老師女兒身體的問題主動替她代課。所以招來怨懟,您家女兒因一已之私,煽動學生罷課家長鬧事。」
  江崎正雄愕然,這話為什麼同妻女說的完全相反?
  小泉青葉再上前一步,居高臨下俯視沙發上相挨而坐的江崎母女,「我操心太過,花火祭那夜,先是為您家女兒阻攔偷竊得手之後妄想逃竄的小偷,後又被小偷的同夥在電梯間持凶劫持。所以招來怨懟,小偷二人今日不僅綁了您家女兒,還想一同報復無辜受牽連的我。」
  小泉青葉勾著唇角,笑得有些妖冶,「您說的真對,是我操心太過!」
  小泉青葉後退一步,身體微微前傾,「今日受教了,非常感謝。」
  小泉青葉直起身,倒著後退,吐字不斷,「從今天開始您家女兒如果再遇到什麼搶劫挾持之類的事情我一定遇到當沒遇到看見當沒看見,就算她危在旦夕處在生死一線,我也絕對不會操心太過。因此,請您務必諒解。畢竟今日的道理是……」
  小泉青葉退到手塚國光的身邊,緩緩說出最後的結論,「您,教給我的!」
  語畢,落坐。
  腳尖對齊,雙腿併攏,雙手交疊,置於膝上。
  面容平和,神態沉靜,斂眉垂目,閉口凝默。
  室內,鴉雀無聲!
  


☆、113  江崎香恨

  小泉青葉一番平靜的陳述,配上廳內眾人毫不意外的表情,便是對過往事實的最佳論證。
  江崎正雄第一次從別人口中得到了事實的真相,也第一次為妻女不知分寸的舉止感到驚心,一時之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公事太多太雜,家中的私事全權交給了夫人處理。花火祭,夫人說,手塚家的兒子國光見義勇為,對香子一見傾心。於是,他讓夫人準備了隆重的感謝宴,可那孩子沒到。
  夫人說,那孩子忙著訓練,不來就不來吧。他想,嗯,不因私事而斷公,是個好孩子。所以他對接下來夫人執意上門再次道謝的行為默許了,手塚國晴是個端正嚴謹的好員工,想來他的兒子也不差,如果真有那個意思,那麼也算一則佳話。
  後來,他的女兒去了青學國中部的三年一組,那個手塚國光所在的班級,他也沒有反對,他想,加深一下認識也好。
  再後來,夫人說有什麼年紀大把心機頗深的無證老師橫插一槓妄想奪愛,他還在想著要不要同手塚國晴打個招呼時,他就接到了中村校長的電話,什麼也沒有同他解釋,只說請他務必到場。
  於是,一場公開的書法表演課,讓他見識到了與眾不同的小泉青葉,也明白了夫人的話有失公允。他氣得讓香子母女面壁一日反省過錯,一個星期來,她們母女確實也是一副已經知錯堅決悔改的模樣。
  他還未從妻女二人的良好態度中欣慰過來,今天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女兒被劫,他著急;女兒險起受辱,他心疼;手塚國光及時出手,他狂喜。然後,女兒一說要登門拜謝,他立刻二話不說放下手邊的工作就一同出了門。
  來了手塚家,手塚老先生一臉冷凝,坐在那裡根本從頭到尾就沒吱過聲。
  手塚國晴也一反在公司對他恭敬有加的態度,聊三句能有一句回應就不錯。
  他正在想著為何這一向進退有禮的手塚家今天會如此地冷漠疏離,小泉青葉出現了,還帶來了所有事情的另一種解釋。
  而顯然,這才是真相!
  始作俑者居然是他那一向溫淑懂禮的妻子和乖巧聽話的女兒!
  江崎正雄再也無法端坐下去,一張臉變得異常通紅,是氣的也是羞的。
  「失禮了!」江崎正雄起身,走到小泉青葉的面前鄭重地行下了歉禮。
  九十度的真誠!
  小泉青葉聞言抬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頭頂隱約出現的白髮。
  他是一位父親!雖然對女兒的教育有些疏忽,有些失職,可他,的的確確是位長輩。即使有錯,也輪不到她來承受歉意。
  小泉青葉心頭微酸,反射性的就要起身還禮。
  可是,在她的臀部才離開座位不到一公分的時候,一隻手按住了她置於膝蓋上的雙手。
  那隻手上纏滿紗布,隱隱還有血跡滲出。
  是證據,也是後果。
  落在小泉青葉的膝上,止住了小泉青葉起身的動作,也打消了江崎正雄一度想要從輕處理妻女的念頭。
  「先告辭了。」江崎正雄自顧自地起身,就向外走。
  「正雄--」
  「爸爸--」
  江崎母女齊齊出聲阻攔,心中明白,如果現在出了這個門,那麼再進來可就難上加難了。
  可是,江崎正雄投過來的目光太過嚴厲,裡面清楚地映出「你們顛倒是非蒙蔽視聽傲慢無禮不知輕重如此這般還不認錯?」之意。
  江崎母女喪氣地低下頭,她的丈夫(爸爸)這次真的生氣了!
  江崎正雄率先向外走去,江崎夫人舉步跟上。
  「媽媽--」江崎香心中不甘,哀聲乞求。她不要現在就走,不要她的王子誤會她,她可以解釋,一切的行為也許有一點過分,但那全部都是因為她愛他呀!
  江崎夫人抬頭打量一下局面:手塚老先生靜默不語,手塚先生看向窗外,手塚夫人怒氣滿面,手塚國光低頭無視。
  這樣的家庭,就算她的女兒進得門來,怕也是不受待見吧?
  「走!」江崎夫人強拉著女兒向外走去,第一次因為女兒的執拗感到生氣:有什麼好眷戀的?不就是一個男生?她一堂堂江崎出版集團的千金,何苦為了一個不得心的冰山委屈自己!
  「媽媽--」江崎香被母親強制拽著幾乎是拖著出了家門,她的眼淚也在臨出門的那一刻流了下來,「媽媽,我不要走,我喜歡他呀,我不能讓他也那麼想我,我做的一切全都是因為我愛他呀……」
  江崎香哭著跌坐在雨裡。
  「你就那麼不值錢,啊?」江崎夫人氣得忘了撐開傘,一指指向室內,「他從來就沒有正視地看過你一眼,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啊?你說,他有什麼好?」
  江崎香癡癡地望著裡面,「可我就是喜歡他,就算他不看我一眼,我也喜歡他。」
  「所以,你憑著自己的喜歡,就做盡了一切只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江崎正雄冷冷地插話進來,「你這樣的喜歡,無論是誰,都不會接受!」
  江崎夫人看不過去丈夫一臉責備的樣子,「正雄,香子還小,你……」
  「還有你,」江崎正雄聽到妻子的聲音,火氣更旺,「她小,你可不小。可你看看你做了什麼,縱容包庇慫恿……這就是你做的,自詡溫良賢德的江崎集團夫人,你,做的。」
  江崎正雄不願再看今日讓他大失所望的妻女,扭身走向停靠在路邊的車, 「我會讓秘書直接預訂明天的機票,你們明天就回英國!」
  「正雄--」江崎夫人大驚失色。
  「爸爸--」江崎香也被嚇得忘了哭泣。
  「老公,你不能這麼做。」江崎夫人清醒過來,立刻撲向自己的丈夫,拉著他的衣袖爭辯道,「香子就算錯了,也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麼忍心把我們母女獨自遠放英國?」
  江崎正雄一把揮開她緊抓的雙手,「就因為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才要為她的行為負責!」
  江崎夫人急得直拍自己的胸口,「我負責,我來負責。」
  江崎正雄一把揮開妻子緊扒在車門上不讓他上車的雙手,直接坐進車子,「你負責的後果就是直接讓江崎集團的風評掃地!你想過沒有,這件事如果被好事的記者知道,他們會如何的以小見大口誅筆閥?」
  江崎正雄砰一聲關上車門,拋下斬釘截鐵的最後一句,「我直接回公司了,你們自己回去收拾東西!」
  車子揚長而去,很快就沒有車影了。
  被丟下的二人在大雨中傻了雙眼。
  江崎夫人覺得莫名其妙,她錯了嗎?她不過是極力滿足唯一的女兒的心願罷了,她沒殺人也沒放火,為什麼他不能理解?!
  江崎香覺得無助憤恨,他不是她的親生爸爸嗎?為什麼總能看到別人的付出,而對她的付出視而不見?甚至為了不相干的人就把她隨意驅逐,哼,英國,是嗎?就算她去了英國,她也不會放棄!
  狂風大雨中,相攜的母女,從彼此的眼中均看到了不甘。
  她們不是無知癡纏的拜金之人,相反,她們的身後才有著最耀眼的金字背景,普通人不都是應該對她們奉若上賓趨之若鶩的嗎?為什麼手塚一家不親反疏?到頭來,連自己的家裡人都要幫著外人來指責她們。這是為什麼?難道就因為那個小泉青葉嗎?
  江崎香陡然轉向手塚家門的方向,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轟隆隆」--
  驚雷連響,巨大的聲音就像是在頭上三寸的近空。既像是響應,又像是援助。
  「香子--」江崎夫人心疼得以手作傘遮在女兒的頭頂上方。
  「不用了,媽媽。」江崎香一把拉下母親的手,說道,「我不放棄,媽媽,就算這樣,我也不放棄!」
  鄭重的語氣像是起誓:「他喜歡那樣的女子,我就變成那樣的女子。這一生,我,江崎香,非手塚國光不嫁!」
  


☆、114  女上男下

  江崎一家告辭了,帶走了招來禍端的江崎母女,卻留下了一室沉悶的壓抑。
  事情已經發生,後果無法挽回,是非對錯就算明朗又能如何?作為以冷靜自製為家訓的手塚一族,此刻最重要的是:反省。
  所以,青學的正選們被手塚彩菜禮貌地送出了門。
  然後,手塚國光自動跪進了一樓的和室。
  室內正中一副「靜」字,筆勢剛硬,字體渾厚--出自手塚國一之手。
  字前,手塚國光挺背正頭,筆直而跪。
  旁邊,小泉青葉亦端正規矩地跪著。
  她是自願跟進來的,因為祖父並沒有責備她的意思,而母親剛剛還阻止她進和室,可是,她還是固執地跪了進來。
  手塚國光似已入定,沒發表任何意見。因為,手塚家訓有云:和室自省之時,禁止出聲!
  從雙膝著地的那一刻起,身體自動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觀丹田。
  可是,小泉青葉無法入定。
  他就在她的左手邊,她無須扭頭,目光只那麼左偏十五度,就能瞄到他包滿紗布的右手。
  今天上午她也只是陪他到醫院門口就被趕到的媽媽接手了,因為福利院的孩子們還在等著她。她再牽掛揪心,也知道孰輕孰重。
  她匆匆看了醫生,處理了自己的傷口,又回家洗澡換了衣服,然後火速趕到福利院。小志最在意的手塚哥哥已經不能如約而到,那麼她就不能再出現丁點意外。
  她不敢想他受傷的後果,極力裝作無事的模樣,還編造了手塚國光去畫廊加班的謊言。有那麼一瞬間,她也願意相信他是真的去了畫廊加班。
  可,事實是,她在同小朋友們開心玩樂的時候,他正在醫院處理因她而來的傷口。
  儘管母親打來的電話說他的手並無大礙,在醫院也只是進行了簡單的縫合處理,可她還是愧疚得無以復加。
  對別人來說,也許沒有影響,可對他不行。他是靠手吃飯的,他的手塚領域、千錘百煉領悟之極限、才華橫溢之極限、天衣無縫之極限以及後來的無我境界,都需要他的手來完成。是,他傷的是右手,不是他的黃金左手。可是,她卻知道,假以時日,他的右手同他的左手將會是同樣的重要。
  因為在那一世,他已經成為繼越前南次郎之後的第二個完美的二刀流使用者。
  ……咦,等等……不對呀,十年的夫妻生活中,她怎麼從來不記得他的右手有過什麼傷疤?
  小泉青葉因這突然發現的重大出入而震驚地幾乎不敢繼續往下想。
  可是,思緒彷彿自有其意識,根本不接受她發出的停止指令。
  這樣的傷口,雖然不曾傷到神經和筋骨,但疤痕是一定會留下的,而且不會像上次被咬傷一樣恢復之後就看不出來。
  那一世的他也曾如此受過傷嗎?那麼疤痕呢?是他事後做了去疤處理嗎?還是,……
  她顫顫驚驚地想起最後一個可能:還是,他根本不曾受傷?
  她分析,過濾,終於得出最後的結論:上一世,他的右手完好;這一世,他的右手受傷。
  而原因……
  小泉青葉冷汗滑下,上一世,她是青葉,在他十八歲的時候來到日本;這一世,她是小泉,在他十四歲的時候與他相遇。
  而她能不能懷疑,命運--改變了?
  小泉青葉再也無法保持筆直的跪姿,撲通一聲跌坐在地。
  手塚國光本不想睜眼察看,可是,那聲音太大了,響在寂靜無聲的和室內,居然有著室外驚雷的效果。
  他的入定程序立刻被破壞。
  他勉強睜開一條眼縫,想著,只要確定她無事就繼續。
  他稍偏目光瞟過去,隨即便大驚失色。
  小泉青葉滿頭冷汗,正一臉驚駭地望過來。那眼神,太複雜,有震驚,有恐慌,……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又想極力推翻著什麼。
  「小泉?」手塚國光此刻再也顧不得什麼和室禁言的規定,他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不害怕劫持不害怕利刃的她出現如此恐懼害怕的表情。
  茶色頭髮,無框眼鏡。--他是手塚國光。
  可是,他表情小心疑惑,語調急切焦慮。--又不像是她上一世熟悉的手塚國光。
  「小泉?」手塚國光更加疑惑,伸手想扶她起來。
  小泉青葉躲過他伸來的左手,臉色不明,「你,是誰?」
  手塚國光一窒,左手停在半空,什麼意思?
  小泉青葉盯向他受傷的右手,「你,是誰?」
  手塚國光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還是疑惑,但仍然聲明,「手塚國光!」
  「手塚國光?」小泉青葉抬起迷茫的雙眼,「手塚國光不是永遠冷靜鎮定的青學帝王嗎?不是何時都能權橫利弊輕重自知嗎?」
  沉默--手塚國光收回左手,眼睫垂下。
  「那麼,你為什麼會受傷?」
  還是沉默--手塚國光挺直身形,開始入定。
  小泉青葉不肯罷休,「說,為什麼會受傷?」
  依然沉默--手塚國光合目閉聽,呼吸均勻。
  小泉青葉以跪代走,幾步來到他的面前,「告訴我,為什麼要受傷?」
  保持沉默--手塚國光昂首肅面,不肯看她。
  小泉青葉一把揪過他的衣領,強迫拉他近前,「睜開眼看我,求你睜開眼看我。」
  他開眼,眸底深幽,深情可辨。
  他啟口,聲音低沉,緩緩入心。
  「我以為,至少你知道我是為什麼。」
  小泉青葉用力揪著他的衣領,指節泛白,嘴唇顫抖,「因為我是小泉,還是因為我是青葉?」
  「因為你,」手塚國光眼神篤定,語氣認真,「只因為你就是你,無論你是小泉,還是青葉。」
  小泉青葉頹然鬆手,他不明白。
  手塚國光想到不對,怪異的思緒一閃而過,他靈光突現,「那麼,你是小泉,還是青葉?」雖然他並沒想出二者有什麼不同,但對她來說,如此糾結,一定不同!
  小泉青葉立刻臉色大變,她沒想過如何對他解釋。
  手塚國光雙眼一瞇,出手如電,她欲往後退的身體便被他雙臂一收抓回了身前。
  四目相對。
  兩兩無言。
  近在咫尺的距離,鼻尖幾乎隱隱相對。
  他想,他要如何問。
  她想,她要如何答。
  眼神交接,互相角力。
  他想,要如何一勞永逸趁機把她所有的隱瞞一次弄清。
  她想,要如何解釋才能讓他不順籐摸瓜追究她想永遠隱瞞的過去。
  他的呼吸厚重有序,是絕不放棄的執拗。
  她的吞吐綿軟均勻,是毫不妥協的堅持。
  良久。
  誰的心跳加快,誰的心神紊亂,誰的眼波流轉,誰的堅持不變。
  小泉青葉斂起對視的目光,低聲道歉:
  「我是小泉也是青葉我沒有忘記也沒有懷疑你是手塚遇事冷靜做事從容突然路遇不平當然見義勇為不惜以身犯險那也是因為品德端正家教良好是我的錯不該一朝被救就來置問你的用心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她越說越快,他越聽越火。
  她到底是認為他有多好糊弄啊還是多好糊弄!
  手塚國光怒火中燒,手臂收緊,短短的距離又近一分,她的身體幾乎挨上他堅硬的胸膛。
  帝王的勢壓一展無餘,小泉青葉頓感呼吸困難,不禁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身體向後便躲,「抱歉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她的本意是先拉開距離,再好好溝通。
  可是,她的重心偏移得太快,他的右手又暫時無法施力。
  結果,她帶著圍在她腰後的雙手以不容挽回的態勢向地面倒去。
  「是我……」小泉青葉訝然地意識到手塚國光與她保持著既定的距離一同向後倒去,道歉的話戛然而止,她在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的右手!
  此刻絕對不能被壓!
  她霍地腰部使力,向右便扭。
  手塚國光先是一愣,隨即恍悟,右腳從地面借力,一蹬,順勢就倒向了一旁。
  停住!
  女上男下!
  


☆、115  乘勝追擊

  後倒的情勢停住,她保住了他的右手,卻也因此落入了更加侷促的境地。
  小泉青葉霍地一下就紅了臉,這樣趴在一個異性的身上還是頭一次。右手掌下傳來他溫熱的體溫,還有脫軌的心跳,連帶著自己的心跳也亂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小泉青葉張口先是道歉,緊跟著收手收腳就要爬起來。
  可是,她的腿剛一曲起,手塚國光就是一聲悶哼。
  小泉青葉頓時僵住,不是被他的悶哼嚇得,而是膝蓋傳來的感覺。
  那是一種綿軟的,不帶一絲硬度卻像擁有活力的彈性的一種感覺。
  小泉青葉全身上下的汗毛在一瞬間乍開,友好地,不顧主人意識地,主動向新認識的「朋友」起立致敬。
  手塚國光冷汗滑下,很想不顧形象地弓身捂胯,奈何身上趴臥的姑娘仍然維持著半跪的姿勢,沒有絲毫動身的跡象。
  手塚國光的雙手,此時也沒有情調再摟著心儀之人了,早在發出悶哼的第一刻,就已經無力地垂了下來,垂到身側的左手同時不自覺地攥起--疼啊。
  雖然她不是故意的,雖然力度不大,可是那個地方實在是個致使的弱點,輕輕一撞已足以另每一個堅信剛硬的男人在一瞬間全身癱軟。
  小泉青葉臉上的紅雲迅速從頭燒到腳,皮膚的表層幾乎都生騰起一股熱浪,燒得她口乾舌燥,吐字發澀,「對,對,對……」
  手塚國光哭笑不得,「對不起」和「對」差得也太多了吧。
  小泉青葉終於起身饒過了他,看一眼已經側身而臥的手塚國光,低下了頭,她不知道如何打破這樣的僵局。
  今生再次相識,她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遇到這樣令她不知如何反應的情況了。
  每次都是因為他!
  她在心裡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除了他,她不會再為另一個人失了分寸。
  旁邊無聲。
  小泉青葉不敢抬頭,弱弱出聲,「手塚--」
  沒有反應。
  小泉青葉微抬眼皮,掀著一條縫去瞄旁邊的人,「手塚--」
  旁邊的人蜷曲側臥,單手成拳,面目被頭髮蓋住,看不到表情。
  小泉青葉立刻慌神,不是真的,撞壞了吧?
  「手塚,手塚?」她小心翼翼地爬過去,輕推他的肩膀。「……那個,很嚴重嗎?要不要……叫……醫生?」
  雖然事情很難看,但為了防止以後出現什麼功能性的障礙,那倒不如現在厚著臉皮去看醫生。
  沒有回應。
  小泉青葉心一沉,伸手去拂他的頭髮,他這樣什麼也不說,她真的覺得很不安,這種無端猜測的心情最讓人忐忑了。
  頭髮掀開,那人,雙目緊閉,滿額皆汗。
  難道,真的,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泉青葉顫抖著撫去他額頭的汗,「怎麼辦怎麼辦?手塚,手塚……我,……」她收回手,想要起身,「我這就去喊阿姨……」
  但沒起來,她被他完好的左手拉住了衣角。
  「別。」他眼沒睜,只吐出一個字,同時冷汗再次湧出,他倒吸一口氣。
  「啊?那怎麼辦?」小泉青葉復又坐下,被他緊皺的眉頭嚇得口不擇言,「要不,我幫你揉揉?」
  說完,她也沒覺得哪不對勁。
  可,手塚國光卻被驚得睜開了眼睛,她被嚇傻了?
  小泉青葉還是沒回過味來,見手塚國光睜開了眼睛,還以為他好些了,「怎麼,不那麼疼了嗎?」
  手塚國光暗歎一聲,這姑娘也有如此腦缺弦的一天啊。不過,這疼痛被她一打岔還真是減輕了不少。
  手塚國光單手撐勁,稍稍挪動了一下,將頭枕在了她的大腿上,「按。」
  「頭疼?」小泉青葉領命行事,剛才的糾結早被忘到了九霄雲外。
  「嗯。」手塚國光悶聲應答,遇到她,他不頭疼才怪!
  「哦,好。」
  柔軟的指腹以劃圈的軌跡,一點一點漫延過他的額頭,像春風拂過湖面般輕靈慰貼,他在春風中逐漸鬆開緊皺的眉頭。
  她的纖纖長指穿過他的頭髮,他在腦海裡展開一幅長卷,那畫中央赫然是她光潔白皙的素手。那雙手開車大氣下廚精緻,曾為他推拿過受傷的左臂,也曾在台上一邊做畫一邊書法。
  手塚國光在唇齒間溢出一聲輕歎,她有一雙能幹的手!
  小泉青葉不明所以,歎氣做什麼?「我按的不好?」
  手塚國光拉過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沒,你很好。」
  她的掌心微軟,卻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柔弱無骨,而是在掌邊和指頭的關節處長著薄繭。
  他的臉緩緩蹭上去,帶著莫名的依戀。就像落葉撲向水面,甘心入懷,然後隨心隨往。一起流過山河湖海,一起流過晨曦黃昏。
  他的表情過於柔軟,讓小泉青葉不得不收回撤手的念頭。
  她紅著臉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風大雨大。風雨聲挾帶著秋末的霜意呼嘯而過,玻璃窗於是呼呼作響連連顫抖。
  滿目都是秋日的冰涼。
  她卻熱度不退,掌心甚至滲出汗水。
  薄薄的一層汗,密密地滲出,她越想控制反而越無法控制。
  手塚國光察覺,舉起她的手到他的眼睛上空,投射過來的目光絲絲綿綿。
  他說,「你手心真愛出汗。」聲音輕柔,細辨之下還有些笑意。
  她困窘抽手,不自覺地嘟嘴,「那你還拉著不放!」
  說完,立刻後悔。
  這口氣怎麼聽怎麼像懷春少女和情郎賭氣時的撒嬌之語!
  手塚國光莞爾,他喜歡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可愛之舉。
  雖然最一開始,他是因為她的冷靜從容才投注了越來越不受控制的目光。可是,他同時也發現,當她偶爾露出少有的可愛和無措之時,他也同樣移不開目光。
  他脫線地想,如果時光停留在這一刻多好,他願意枕在她的腿上直到地老天荒。
  他悠遠的視線穿過一切障礙,似乎已經看見,不久的將來,她陪他早晨一起訓練,他陪她黃昏飯後散步。
  手塚國光翹起嘴角,如此良辰,而佳人因他為她受傷似乎已經淪陷,那他何不一鼓作氣攻城而下!
  雖然趁人之危有些不太光明,但乘勝追擊也是可以理解的。
  手塚國光翻身而起,他要大舉進攻!
  手塚國光攫住小泉青葉向後急躲的去勢,他不要再等!
  手塚國光欺身而上,大腿壓住她的大腿,單手制住她的雙手。
  他抬眉。
  他定目。
  他張口。
  他的話已到喉嚨。
  只要給他3秒鐘的時間,他就能說出那至關重要的三個字。他一定要說得誠懇,說得深情,說得她立刻感動入懷涕零如雨如果能發誓下嫁那就最好不過。
  他滿懷期待滿腔濃情目光繾綣地望過去--
  門開了!
  「國光,先別跪了,」手塚彩菜一邊扭頭推著拉門一邊說著,「龍崎教練來電話了,說事情挺緊急,你先去接個電話吧。」
  無人應聲。
  手塚彩菜扭頭,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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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人生難測

  和室幽靜,少男少女,身形相疊,表情曖昧。
  手塚彩菜眨眨眼睛。
  那個是她兒子?
  她那冷靜從容的兒子?
  她那深刻貫徹祖父教導肅行端正一本正經的面癱冰山兒子?
  手塚彩菜退後一步,看到門口正對的「靜」字。
  這裡是用來自省的和室,不得帶紅不得薰香不得行為不端。這裡是嚴肅的,是冰冷的,是杜絕一切旖旎出現的莊嚴所在。
  手塚彩菜「匡」的一聲把門重新拉上。
  絕對不能讓父親看到!
  絕對不能讓父親看到他的孫子此刻正在他莊嚴肅穆的和室內深情如絲狼性如斯的與一女子肢體糾纏!
  絕對不能……
  手塚彩菜突然輕笑出聲,「嘿嘿--」又趕緊摀住了嘴。
  她就知道,她的兒子雖然一副冰山的模樣,但內心深處絕對是一座休眠性的火山。
  如果有人恰巧踩到了他的燃點,他一定沖天而出一發而不可收拾。
  「呵呵……唔唔……呵呵呵……」
  斷斷續續,想壓抑又壓抑不住的笑聲,穿過關閉的拉門,傳入了室內二人的耳朵裡。
  小泉青葉羞極而起,突然爆發的蠻力連手塚國光也沒有擋住,只能眼看著她拉開紙門,衝了出去。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想著,回頭有空了一定要先給和室裝上一把鎖。
  那種只能在裡面打開的鎖。
  大意了!
  ……
  小泉青葉羞極氣極,恨不得一頭衝回自己的家裡。
  可是,門外的手塚彩菜哪能讓她如意。
  這種事情發生了,如果當時不趁機敲定下來,那麼以後便再難有機會重提今日的話題了。
  所以在小泉青葉衝出拉門的那一刻,手塚彩菜就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對她臉似火燒的紅臉視而不見,一路拽進了客廳。
  客廳無人。
  小泉青葉看向玄關處,「阿姨,我得回去了。」
  「回什麼回,這麼大的雨!」手塚彩菜瞪她一眼,「就算要回,也得吃了晚飯再走。」
  「阿姨,」小泉青葉不自然地央求,「我真的還有事情要做。」
  「那也不急!等吃完晚飯,我讓國光送你回去,然後幫你做。」當然,如果有機會繼續剛才未完的事情,她也不介意。
  「……」小泉青葉挫敗地垂下頭,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
  「好了,過來跟我搭把手。」手塚彩菜再用力,把小泉青葉拖到了廚房,「父親和國晴在二樓書房下棋,國光去接電話,你就幫我準備晚飯吧。」
  「……哦。」遲疑半晌,小泉青葉還是答應了下來。
  料理台上是剛剛招待客人用過的水杯和餐碟,小泉青葉自如地端到水槽裡開始清洗。
  洗滌劑在水槽下面的櫃子裡,抹布晾在窗口方向,碗櫃就在料理台的下面。
  她輕車熟路,有條不紊。
  手塚彩菜站在旁邊笑彎了眼。如此佳媳,怎能放手?!
  嘩嘩的流水聲,逐漸穩定了小泉青葉的情緒,臉上的紅暈也開始慢慢褪去。
  手塚彩菜在另一個水槽裡邊洗菜邊偷偷打量小泉青葉,見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侷促不安,才清咳數聲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著,「那個,青葉,我家國光吧,從小就不喜歡與女生過多接觸,一身的冰冷從三歲入托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後來長大了,學會了尊重女生,但仍然不會溫柔相待。」
  「……」她知道。
  「可他從今年五月開始一點一點地改變了,會偶爾發笑,還收藏了一隻黑色高跟鞋。阿姨在收拾房間的時候無意中看見的,是一隻黑色的在後跟處鑲著一隻蝴蝶結的高跟鞋。」手塚彩菜鎖定小泉青葉的臉色,「阿姨猜,那是你的,對不對?」
  小泉青葉頓住手上的動作,高跟鞋?他收的?……那次在十字路口因跌倒而遺失的那隻?
  手塚彩菜滿意地收回目光,「後來花火祭與你相遇,阿姨就知道,一定是你,不然國光不會在見到你的那一刻就露出那樣輕鬆又愜意的表情。當時阿姨還不敢相信,我家那冰山兒子也會喜歡女生了?」
  「……」她也不敢相信。
  「然後,阿姨親眼看著他一點點為你改變。你因花火祭的意外牽連而受傷,後又發燒生病,他在自省室跪了整整一天。如果不是後來我們要參加江崎家舉辦的謝禮宴需要他去照顧你,他還在自省室跪著呢。」
  「……」她不知道。
  「阿姨私心作遂,為你們準備了情侶款的手機,國光一反平日手機當座機的習慣整日帶在身上。你送給他的冠軍之花,他細心照顧,愣是讓那鮮花在花瓶裡開了整整一個星期。後來花謝了,葉子也凋了,他就把整棵收好埋到了後院的花埔裡。」
  「……」她也不知道。
  「八月三十,颱風登陸,國家氣象廳發佈了黃色警報,嚴禁行人外出。可他一聽到你信息皆無,就出了門。當晚,他整夜未歸。阿姨既高興又擔心,高興得是你們終於有了進展,擔心得是怕你們太過年輕犯下過錯。誰知,他一回來,又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阿姨就想,你這是怪他太過孟浪了?所以才仗著你對阿姨的親近之情,不只一次邀你吃飯,又命國光送你回家,只希望你能有機會與他多瞭解一番。」
  「……」她已經夠瞭解的了。
  「後來的生日之約,也是阿姨自作主張,你卻沒來。你不知道,整個聚會上,國光的臉從頭到尾都黑得像鍋底似的。他嘴上不說,可阿姨看得出來,他一定是希望是你能到的,因為當時他已經決定來年春天要到德國發展了。而這個生日聚會也許會是大家最後一次聚在一起的機會。」
  手塚彩菜再一次去看小泉青葉的眼睛,可是小泉青葉一直低著頭持續著刷碗的動作,「你知道的吧,他要去德國的事?」
  小泉青葉無聲地點點頭。
  手塚彩菜長吁一口氣,「阿姨本來以為你可以令他留下來了,誰知,你一場聲勢浩大的公開課反而令他更加堅定了他要出國發展的念頭。阿姨明白,他是想配得上你。」
  「……」假以時日,誰配不上誰,還難說呢。
  「可是,事情就是讓人這麼措手不及,他還沒有為你成長到他所滿意的程度,就已經為你失掉了有可能賴以生存的右手。」
  「阿姨,抱歉。」小泉青葉沒辦法到現在還保持沉默。
  手塚彩菜苦笑一下,「沒什麼好抱歉的,那是他作為男人的選擇。我這作母親的就算再心疼,也明白他是甘願的。撇開心情,阿姨對他的行為是支持的。」
  「……」小泉青葉再次沉默。
  「他是真的很喜歡你,所以願意為你受傷;又因為沒有和女生相處的經驗,偶爾難免有些行為過度。」這一次,手塚彩菜指的是剛才在和室的行為,她怕青葉被兒子孟浪的行為嚇跑,「請你一定體諒他的用心,不要生他的氣。」
  「……」一個巴掌拍不響,她有什麼資格生氣?!
  「青葉,」手塚彩菜的聲音突然轉為認真,「阿姨只想要你一句真心話,你喜歡國光嗎?」
  小泉青葉訝然抬頭,她沒想到母親會當面直白地問出來。
  「我--」她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青葉--」手塚彩菜急得幾乎跺腳,今天,她一定要幫兒子把媳婦搞定,「青葉……」
  「母親--」
  在她喊出「青葉」的同時,客廳內也有人同時喚她。
  手塚國光邊喊著邊走向廚房。
  小泉青葉在同時重又低下了頭。
  手塚彩菜在心底洩氣一歎,兒子呀,你來得真不是時候。
  「這呢,」手塚彩菜擦乾淨手走向門口,「什麼事?」
  「剛才的電話,」手塚國光站在門口回答,眼睛卻看向小泉青葉,「是U-17的招募通知……」
  後面的話小泉青葉沒有聽進去,此刻她的精神都集中到「U-17」幾個字樣上,連母親什麼時候出去了手塚國光什麼時候來到了她的身後,她都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來,他在參加U-17之後不久就會去德國了,根本沒有等到來年春天!
  也就是說,他停在東京的日子也沒有幾天了。
  也就是說,他就要和她遠離了。
  在她……,這樣的時刻……
  「叮光叮光--」
  她手中待洗的盤子滑到水槽底部,撞擊上其它的餐具,發出刺耳的聲音。
  小泉青葉驚醒,急急解釋,「哎呀,手上的洗滌劑太多了,一時沒拿穩,還好沒摔壞……」
  手塚國光眼神發軟,「我只是去合宿訓練,不會太長時間的。」
  他抓住她那緊攥著碗布的手,拉她轉身面對他,包裹著紗布的右手抬起她不肯看他的臉,等她不得不看向他,才說道,「等我回來!」
  他用的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肯定的語氣。
  小泉青葉莫名就紅了眼眶,急急扭頭掩飾,他不知道,他再難有私人的時間來去自如了。
  手塚國光因她的表現而酸了心尖,第一次沒有聽到合宿訓練時的激情澎湃,反而湧上濃濃的憂鬱,今天剛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還沒來得及安慰她,他就要走了。
  「青葉--」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聲音柔得能溢出水來。
  小泉青葉身形劇烈地一震,他這時候喊她的名字……
  手塚國光手臂收攏,擁她入懷,她滾燙的淚水流入他的脖頸。
  「青葉,」手塚國光做下第一個承諾,「我很快回來。」
  小泉青葉被他拉過環在腰間的雙手,緊握成拳,不敢圈住他的腰。
  他回不來了,他不知道,她知道。無論他有多麼掛念她,他也不能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及時趕到了。
  她再一次深刻得體會到他的責任性所帶給她的打擊,她……
  叮鈴鈴……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是她的手機。
  她吸吸鼻子,拿出手機。
  來顯:徹一哥哥。
  她一愣,低頭看見的手塚國光也一愣。
  石田徹一?
  ------題外話------
  卷二部分至此結束。
  


☆、117  徹一來襲

  石田徹一回來了!
  在他和她剛剛有了進展(從「小泉」到「青葉」也是進展),他就要離開去合宿訓練的時候,傳說中的石田徹一回來了。
  飯桌前,手塚國光沒有進食的動作。
  飯桌旁,沒有小泉青葉。
  一個電話,小泉青葉不顧大雨的天氣,從手塚家直奔石田家。
  電話響在她的耳邊,他的胸前,他傲人的聽力沒有讓他錯過一點聲音。
  那人說,「青葉,我回來了,現在剛到家,就得到了你受傷的消息,聽說沒有大礙,可還是很擔心。媽媽纏著我不放,也不能過去看你。所以,你有空就過來吧,晚上我做好吃的補給你。」
  電話掛斷,小泉青葉扭頭便走,「手塚,我有事先走了。」
  他追出廚房,她已經到達玄關,「請幫我轉告阿姨,今天的晚飯不能在這吃了。」
  因為石田徹一?要做好吃的給她?所以,她不在這兒吃了?可是,他和她不是沒有什麼嗎?
  手塚國光想不明白,剛才好不容易窺到的真情流露一瞬間被她急切離開的腳步聲所覆蓋。
  手塚彩菜也不明白,為什麼前後不過五分鐘,小泉青葉走了,然後他的兒子就從那時黑著臉沉到了現在。
  手塚彩菜被兒子壓抑的情緒終於在晚飯時間爆發,「國光,你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吃飯?而青葉為什麼先走?」
  手塚國光怔怔地抬頭,他如果知道為什麼,就不用這樣了。
  「哎,你什麼意思?倒是說句話呀。」手塚彩菜氣得想拿勺子打兒子的頭,她的兒子不僅是冰山,面癱,現在還要變成悶葫蘆嗎?
  「彩菜,彩菜,」手塚國晴搶下妻子手中張牙舞爪的勺子,「萬事先鎮定,鎮定。」
  「咳。」手塚國一不得不出面穩定情況,「國光,你說,出了什麼事?」他的孫子在右手縫合的時候都不曾面目改色,那為什麼現在卻一臉凝重?
  手塚國光在祖父出聲的第一刻,習慣性地挺背抬頭,悶聲直言,「石田徹一回來了!」
  手塚國一莫名其妙,石田徹一是誰?
  手塚國晴恍然大悟,「石田家的天才兒子?那個徹一回來了?」
  手塚彩菜如臨大敵,「青葉的青梅竹馬回來了?」
  慘了!手塚彩菜撲通一聲坐在椅子上,她的日久生情計劃,她的內定兒媳。如果說以前她和石田夫人的情勢是一面倒的絕對優勢,那麼現在,則是一面倒的絕對劣勢了。因為,她的兒子要走了,而人家的兒子剛剛回來……
  一個石田徹一,亂了手塚國光的美好,攪了手塚彩菜的期待。
  同時,一個石田徹一,美了石田夫婦的心情,慌了小泉青葉的欺瞞。
  今日的事情,她曾刻意交待山本刑事不得通知石田夫婦,她既然沒事,當然不想事後徒惹石田夫婦為她擔心。可,為什麼,徹一哥哥會知道?而且是在他剛回國的第一天?
  接到他的電話,聽到他突然提前回國固然驚訝,但也遠遠比不上他知道她今天被劫一事的驚訝。他還說石田媽媽纏著他不放……她立刻拔腿就向外跑,她怕徹一哥哥萬一說漏了說偏了……
  火速趕到石田家,只為在石田徹一鬆口之前堵了他的嘴。否則以石田媽媽護犢的心性,一定不會讓她再獨自居住。
  門打開,一身白色休閒裝的石田徹一在玄關處正展臂以待,「青葉,歡迎回家。」
  小泉青葉頓了頓,還是給了他一個回抱,「哥,歡迎回家。」
  石田徹一緊緊雙臂,「瘦了。」鬆開她時,邪邪的視線掃過她的胸前,「也胖了。」
  「哥--」小泉青葉跺腳嬌嗔,他是真的把她當成沒有男女之防的妹妹來寵,可她不是好不好?
  「好了,就你倆話多,」石田夫人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去客廳裡坐著說,我這就端水果給你們。」
  「遵命,長官。」石田徹一拉著小泉青葉的手走向客廳。
  小泉青葉想起自己的來意,攀著石田徹一的臂膀湊到他的耳邊低聲問著,「哥,你沒告訴石田媽媽吧?」
  「告訴什麼?」
  小泉青葉捶一下他的手臂,「就是今天我受傷的事……」
  「喂,你們倆又在說什麼悄悄話?」石田夫人端著水果盤走過來,「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嗎?」
  小泉青葉趕緊向石田徹一擠擠眼,千萬別說。
  石田徹一微笑,看向石田夫人,「媽媽,青葉說我出國一趟回來明顯變帥了,讓她突然有點小動心。」
  「真的?」石田夫人不疑有它,「青葉,如果動心了就要早點下手,我這作婆婆的一定幫情不幫親。」
  「哥--」小泉青葉一把甩開石田徹一的手臂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她是讓他把這件事叉過去,可沒讓他這麼叉好不好。
  石田徹一沒所謂地坐到她的旁邊,嘴裡卻對石田夫人嘻笑著,「看吧,被我說出來,不好意思了吧?」
  小泉青葉準備去叉水果的鋼叉差點叉到自己的手。
  石田徹一是石田家的第三個異類,一派溫潤的外表,偏偏有著邪魅不羈的內心。簡單的說,就是人前君子人後痞子的最佳例證。她一直不明白,清冷的石田媽媽和精明的石田校長為什麼會生出這麼一個完全不配套的兒子來!
  看看那個手塚家,冰山的下一代還是冰山,基因突變的幾率絕對是零。想到冰山,就想到了剛剛被拋下的手塚國光,她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石田徹一將小泉青葉明顯走神的情況看在眼裡,眸光一閃,繼而調笑道,「青葉如果有意,徹一哥一定不敢有二心。」
  小泉青葉再三被點名,不免有些惱羞成怒,「有了我還敢有二心?小心我……」
  小泉青葉恨恨地比比食指和中指做出剪刀的形狀。
  撲哧--石田夫人被小泉青葉佯裝兇猛的樣子逗笑出聲。
  啊--石田徹一假裝尖叫一聲,迅速一腿壓在另一條腿上躲向一旁。
  小泉青葉得到滿意的效果,方才低頭吃水果。哼,非得讓她出狠招!
  而在她垂下睫毛的一刻,她沒注意到,一旁石田徹一眼底的如釋重負:還好,她沒有因為長時間的不見而對他生疏……
  「好了,你們聊吧,」石田夫人站起身,在小泉青葉看不到的角度對兒子眨眨眼,「晚飯說好了你準備的,我先去樓上熨衣服。」
  「遵命,長官。」石田徹一對石田夫人邪笑著行個軍禮,「兒子保證完成任務。」
  石田夫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的樓梯處,小泉青葉也剛好嚥下最後一口蘋果。
  「走吧,青葉,」石田徹一走到小泉青葉的身邊拉起她,「我們一起去廚房。」
  「哥不是說自己來準備嗎?」小泉青葉反問。
  「當然。」石田徹一肯定地回答。
  小泉青葉白他一眼,「那為什麼我也要去廚房?」
  石田徹一停住腳步,「你要安撫我剛才被嚇到的心情。」
  小泉青葉立刻想起他電話裡說過的話,「抱歉,哥,讓你擔心了。」
  石田徹一搖頭,「你沒受傷最好。」視線再次掃過她的胸前,本是關心的話經他說出口偏偏讓人覺得意味深長。
  「如果……受傷了,我會很難過的。」
  「哥--」小泉青葉羞極去踩他的腳,他那什麼眼神!
  石田徹一跳著躲過,邊挽袖子邊走向料理台,「好了,不逗你了,想吃什麼,意式披薩怎麼樣?回國之前我特意轉道去意大利買回了鄉村軟酪。」
  「好啊。」小泉青葉應著聲,也跟過去幫他處理蔬菜,「哥,怎麼提前回來了?按計劃不是要明年春天嗎?」
  「哦,結業課題需要回來實踐寫報告,所以暫時回來,在三個月之後還是要回去的。不過,明年結業以後就會真的回來再也不走了。」
  「這樣啊。」小泉青葉把洗好的五色椒遞給石田徹一,瞥一眼廚房門口確定無人之後才繼續剛才的話題,「哥,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出事的?」
  他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在回國的當天就知道她的狀況。如果不是她瞭解他的為人,她在接到他的電話的那一刻幾乎要懷疑他在國內安排了「關照」她的眼線了!
  石田徹一精心地佈置他的意式披薩,回答問題顯得漫不經心,「回來的路上碰到好友。」
  「?」那與她有什麼關係。
  「他正鬱悶今天這樣的天氣還要出來加班,所以一遇到我這個昔日好友,便不顧我剛下飛機已經萬分疲憊的狀態,只想把憋了一肚子的氣悶發洩出來。」
  然後呢?她想她有些頭緒了。
  石田徹一把披薩送進烤箱,「他叫小林,目前任職於東京都警視廳青春台分部。」
  !
  小泉青葉感慨,這世界真小!
  ------題外話------
  卷三開鑼!
  


☆、118  王不見王

  手塚國光也在感慨,這世界真大!
  不然為什麼他已經在學校門口站了足足有三十分鐘了,那個應該出現的人還是沒有出現。
  菊丸英二和桃城武躲在大石秀一郎的身後竊竊私語。
  「學姐怎麼還不來?」
  「我怎麼知道?難道是週六的傷發炎感染,然後直接導致今天不能來上課了?」
  「不能吧,前天看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可是,」桃城武看一眼自家部長,「我們一定會在七點五十分準時出發的,如果學姐再不來,部長可能要帶著遺憾出發了。」
  菊丸英二聞言默默點頭,的確,現在已經七點四十五分了。
  大石秀一郎略一思量,走到手塚國光身旁低聲建議,「手塚,要不,我們打個電話問問學姐到哪了?我們就這麼等著也不是辦法……」
  手塚國光還沒有回話,不二周助走過來直接搭話,「打過去說什麼?手塚要去參加U-17的合宿訓練,有可能一長段時間回不來,懇請學姐早些趕到來見最後一面,以解未來相思之苦?」
  「!」大石秀一郎木住,雖然意思是那個意思,但不二說出來之後,怎麼聽著就那麼彆扭呢?……嗯,好像手塚像個深閨怨婦急待寵幸似的。
  大石秀一郎無語地退到一邊,不敢打擾手塚慢慢變沉的表情。
  桃城武的聲音又起,仍舊低低的,但也沒有逃過耳目聰明的眾位正選,「不是週六就接到通知了嗎?那麼週日的時候,部長就沒有想過……嗯,那什麼?」不十八相送,也得來個臨走告別吧?
  乾貞治翻開筆記本,找出昨日的記錄,「因為要出外長期時間,所以週日的時間,手塚都在學校處理一些學校的事務。有班級的,學生會的,都需要他提前做出安排。據知情人士透露,為畫廊的工作請假都是電話打過去的。」
  菊丸英二靈敏地找到重點,「那,那位知情人士有沒有說打過去的電話是誰接的?」
  「沒有。」乾貞治以筆冒戳戳下巴,狀似深沉,「不過,據知情人士詳細回憶,當時手塚的表情很黑暗。」
  那就不是學姐接的嘍!眾人了悟。
  「到點了。」河村隆提醒大家,隨即就被他人集體橫過去的一眼嚇得退了一步。他沒看錯表呀?!
  「走吧,我們上車。」手塚國光背起網球包率先走向一旁等候的巴士。
  青學正選魚貫而上。
  「看,學姐的車。」一腳踏上台階的海堂薰眼尖地瞄到前方拐角處,一輛白色的本田駛了過來。
  她來了?
  手塚國光立刻扭頭望過去,隨即又收回了目光。
  同樣的白色本田,但駕駛位上從輪廓看過去明顯是位男子。
  幾乎趴在玻璃窗上的菊丸英二緊接著也看到了來車的車牌號,「不是學姐的車。」
  海堂薰紅著臉走到車子的後方坐下,他不如不說了。
  「出發。」手塚國光最後一個上車,對著司機師傅說道。
  眾人喪氣地垂下了頭,撇開部長,他們也好想在臨走之前看一眼學姐的說。
  巴士啟動,與窗外的白色本田錯身而過。
  手塚國光目不斜視,不是她的車,就算同是白色本田,他也不會多給一眼關注的目光。
  巴士轉過拐角,手塚國光沒有回頭的習慣,所以他也就沒有看見那輛不是小泉青葉的白色本田車拐進了青學校園。
  車內,駕駛的位置的確是位男子。
  名叫石田徹一。
  此刻正對副駕駛的位置說話,「青葉,找不到就算了,一會兒停了車再找也行。」
  小泉青葉從副駕駛的座位底下鑽出來,手裡舉著一顆小小的水晶袖扣,「哥,找到了。」
  石田徹一撇一眼她被弄得亂糟糟的短髮,然後失笑,「第一天送你上班,本想讓你輕鬆一下,反而累你在座底找東西。」
  「禮尚往來嘛。」小泉青葉用手抓抓頭髮,這不是她的車子,所以她沒有備用的梳子在側,「你昨天陪我去了一趟大阪,今天又送我上班,我幫你找個小袖扣算什麼。」
  石田徹一熟練地減慢車速,空出一隻手取出車內備用的梳子遞了過去,「最近我在家,如果再有事情跑長途,一定要告訴我,切不可自己開車去了。如果再出現上次病了兩天的情況,你石田媽媽一定會扒了我的皮的。」
  「知道了。」小泉青葉知道他說的是八月底她從大阪回來時的情況,她在颱風天氣裡關機兩日,對石田媽媽的解釋同秋山院長一樣是身體暴恙。所以即使石田徹一提起來,她也神色如常得不作解釋。
  小泉青葉將梳子放回原處,「哥,我去上班了。」
  「稍等,」石田徹一跟著熄火,「我們一起走。」
  小泉青葉愣住,「哥不應該先到京都教育廳報到嗎?」
  石田徹一探身向後取過後座的公文包,順便解釋,「我沒說嗎?我的結業課題就是,在校教育與社會教育的銜接。而今天的青學國中,則是我深入接觸瞭解的第一站。」
  小泉青葉即將開門的手頓住,隨即回頭瞪他,目含指控,「可你早晨說的是送我上班。」
  哼,害她以為他是真的對她這個便宜妹妹有多好!小泉青葉開門下車。
  石田徹一趕緊著從另一側也下來,顛顛得追上明顯腳步加快妄想把他拋在後面的小泉青葉,「哎,青葉,別生氣嘛別生氣,哥也沒說錯啊,確實是送你上班,然後順便工作,順便工作。」
  切!小泉青葉皺皺鼻子,不願理他。這個天才哥哥在口才方面也是天才。
  臨近上課的時間,校園內少有人影,但小泉青葉還是在石田徹一跟上來的時候警覺得停住了腳步。
  「哥,注意形象。」這兒不是家裡,體內根深蒂固的自制不會允許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小兒女行為。
  她轉頭就要提醒身邊的人,不料一轉頭,旁邊的人已是一派溫雅。
  邪笑的五官歸位,上揚的唇角是不造作不敷衍恰如其分的十五度。
  見她看過來,還無辜地眨了眨眼,溫柔親切的笑容明顯列出了「我很注意形象並且已經注意形象了」幾個大字。
  蠢!小泉青葉在心底暗罵自己一聲,她怎麼又忘了,眼前這個人才是人前君子人後痞子的最佳例證。
  石田徹一挑眉,無視她正在腹誹的小心思,左肘曲起送過來,「小泉小姐,請--」
  白色的商務男裝,黑色的水晶袖扣,簡單卻又精緻。剛才還在無聊調笑的痞子哥哥,搖身一變,成了一位親切周到的謙謙君子。
  「石田先生,謝謝。」小泉青葉恨恨得把手臂穿進他的臂彎,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與他相處的過程中總是處於劣勢。難道果真是天才無懈可擊?!自己這個即使活過兩世的人,跟天才一對上,也只能自歎修行不夠?!
  深思間,她已經被石田徹一挽著走進了辦公樓。
  她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卻不是那麼回事。
  例如,此刻教學樓內那一排排座位臨近窗口有幸目睹了這一切的少男少女們。
  


☆、119  曾經無冕

  從停車場到辦公樓,不長不短的一段路,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相挽而過。
  二人同樣的一身白色套裝,她的素雅大方,他的簡潔幹練。
  看樣貌,她清冷柔美,他溫潤謙謙。
  一路走過,二人或低語,或輕笑,融洽的氣氛渲染開來,自動在其周圍幻化成粉色的雲霧,妝點出深秋時節難以看見的溫暖畫感。
  二人消失在辦公樓的一樓大廳。
  同時,教學樓內驚起一片。
  紅色標題的話頭迅速傳遍教學樓的每一層:青學的新晉偶像小泉講師,與一絕色男子狀似親密地共同進入教學區。
  好奇心勝的少男少女們,尤其是那些座位臨窗有幸目睹的同學更是繪聲繪色地進行了實況轉播。
  「那男子只一伸肘,小泉老師就微笑著把手臂穿了過去。」
  「小泉老師的笑容那叫一個親切自然,絕對和平時那溫柔淺淡的笑容不一樣。」
  「對,對,那男子的笑容也是一臉的寵溺。」
  「看起來,好般配啊。」
  得知消息,但未來得及親眼見證的座位靠內側的同學也被勾起了興趣。
  花癡形的,「那男子長什麼樣?帥不帥?」
  豪爽形的,「體型壯不壯?有沒有肌肉?」
  坐在第一排的文學部部長,手托腮,話幽幽,「那男子不帥也不壯。」
  話落,噓聲四起。
  她聽而不聞,敲敲桌子,望著辦公樓的方向,眼神夢幻,「那男子很美,超脫了男女性別的美,一種溫潤的美。就像三月的風,帶來初春的和煦;又像五月的海,拒絕盛夏的狂躁。」
  話落,靜寂一片。
  良久,花癡形的一躍而起,「誰?他是誰?有誰知道他姓甚名誰?」
  豪爽形的手撫下巴,一臉豬哥像,「有沒有女友?跟小泉老師什麼關係?我還有沒有機會?」
  坐在最後一排的某游泳部部員,推了推啤酒瓶厚的鏡片,從課桌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本筆記。
  翻開第一頁,石田徹一的照片露了出來,她的同桌立刻驚奇地大叫起來,「立原,你怎麼認識那人?」
  周圍的人聞訊蜂擁而上。
  「啊,對,就是他,剛剛就是他和小泉老師挽著手臂進了辦公樓。」
  「哇,果真好美。」
  「立原,快說說,他是誰?你怎麼有他的照片?」
  立原緊緊地把筆記抱在胸前,生怕眾人搶去,「他是石田徹一,青學史上唯一的無冕之王。」
  什麼?眾人再次瞠目。曾經的青學之王?他們的學長?為什麼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
  立原以懷念的口氣說著自己知道的一切,「他只在青學國中的國一呆過一年,沒有擔當過任何職位。但一年後,他以第一名的成績完成了三年的學業;他所在的班級靠他的整理筆記以全部優秀的佳績整體升入國二。」
  「他主修的游泳部在他的作戰計劃下為青學拿下了第一個全國冠軍;他兼修的辯證部曾代表青學出戰一十一場,場場都贏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他就是青學史上唯一一個初來乍到就問鼎帝王寶座的無冕之王!」
  眾人驚愕,是人是神?
  立原的同桌報以不信的眼神,「立原,你胡吹的吧?你一個四體不勤近乎自閉的書獃子如何知道我們這些天天都在關注著八卦的人都不知道的秘事?你,……」她剛想要繼續吐槽,便被立原驟然竄起火苗的眼神給逼退了回去。
  難道不是胡吹?
  立原緊緊盯著同桌的眼睛,不容許他人任意污蔑自己的偶像,「沒人知道,那是因為石田學長在國一的那批同學或校友現在已經上了大學;而我知道,是因為我有一個在游泳男部當部長的哥哥,他們用來每日觀摩的學習光碟,還是石田學長當時錄好的。」
  「這作為戰秘,當然不能廣為流傳。我今天說出來,是因為石田學長出現了,不然,我才不會公開。」
  啊--啊--啊--
  驚歎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好奇的心態逐漸變成八卦的探聽。
  有人疑問,「如此輝煌的歷史,難道是天才?」
  立原點頭,「當然,石田學長的另一稱號就是,少年天才!」
  有人不服,「天才我見多了,六組的不二周助不也是個天才?」
  立原嗤之以鼻,「那也算天才?」不是她鄙視,而是人比人才知道差距,「以自命不凡的散漫忽視腳踏實地的努力反而追求莫需有的感官刺激?這也算是天才?那麼你們真應該去看看何謂真正的天才!」
  立原不屑再與眼前這群八卦勝過崇拜的無知少年們舌戰,推推鏡片收起自己的寶貝筆記。
  她在想,學長這時候出現在青學是為了什麼?與小泉老師可是熟悉?如果她拜託小泉老師幫她找學長要個親筆簽名不知可不可行?
  花癡的在想,如果她改變艷俗轉而以小清新的形象出現在天才學長的面前,那麼與小泉老師相比,她有幾成的勝算?
  豪爽的在想,小泉老師外表雖然溫和可親,但是清冷的本質之說也是由來以久,如今卻與天才學長舉止親密言語無間,難道另有……嗯,保守一點說,內情?
  也有人從頭到尾沒有吭過一聲,卻在立原別有新意的「天才論」後變了顏色,她可以盲目崇拜昔日帝王,但不能把別人的偶像一棍子打死。而自己做為「天才不二」後援會的會長,有權利更有義務將立原帶有攻擊性的言辭通過手機廣而告之,並同時寫下通知,「立原同學終生不得入會!」
  然後,群發。
  可是,她忘了,她們的偶像,天才不二,也在群裡。
  於是,在青學眾生忙著打聽昔日帝王的一切喜好之時,遠在校外的網球正選們也因為不二後援會會長的一個群發訊息而得知了學校的近況。
  手塚國光本就沉重的心再次下沉三分,近水樓台?
  不二周助瞇瞇眼,第一次笑得妖孽,活像他口中的小景,自命不凡的散漫?追求感官刺激?
  乾貞治拿出手機,一頓忙碌,數據後援會的各位親們,活動起來吧!
  於是,事無鉅細,他們全部知道。
  例如,他們在U-17合宿飯堂搶飯的時候,天才學長以禮服正裝接小泉老師下班,聽說去參加京都教育廳為學長準備的歸來盛宴。後來又聽說,一身白色及膝小禮服裙裝的小泉青葉與同樣一身白色禮服的天才學長當選為該盛宴的最佳配對。
  又例如,他們在跟人大汗淋漓地爭奪場地的時候,天才學長正在禮堂為在校師生做聲情並茂的名為開拓眼界的教育之講。然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同立原同學的「真正的天才」之說:是物,就有優劣;是人,就有好壞;而天才,即使智商同等,但在為人處事上也會體現出讓人感慨的天壤之別。
  誰是天,誰是壤,眾人不言而喻。而這直接導致了後來某天才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壤」而展開的一系列惡作劇行為,帶給他挫敗的同時也給他帶來了一生的牽絆。
  一句話概括,就是,石田徹一的歸來為部分人帶來了不小的威脅,直接亦或間接。但不可否認,這種威脅是來勢強大的是不容忽視的。
  包括身在緋聞中心的曖昧女主角,小泉青葉。
  


☆、120  她亦遭挫

  週六,濱崎兒童福利院。
  院長辦公室內,除了秋山院長和每週六必然報到的小泉青葉,今天還多了一個剛剛回國的天才學長--石田徹一。
  小泉青葉看一眼桌上的茶水,語含幽怨,「院長,為什麼我每次來你都沒有準備這樣的茶葉?」
  桌上備好的茶葉是來自靜岡的玉露。據說,是院長曾經帶過的孩子去靜岡縣工作後以第一份薪水買來的,平日裡寶貴的很,非一般場合絕不拿出宴客。
  可是,今天,院長拿出來了,招待石田徹一她也不怪,可為什麼一定要在自己面前?院長是想考驗她的承受力嗎?
  如此想著,小泉青葉的面部表情就不自覺得糾結成酸酸的桔子樣。有個天才哥哥真的壓力很大呀!無時不刻都會遇到不公平的對待來折磨著自己不算強壯的心臟!在學校這樣,來福利院也還是這樣。這讓她如何心理平衡?
  秋山院長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你不是說只喝白開水嗎?那我為什麼還要拿出上好的茶葉來讓你浪費?」
  呃--小泉青葉被噎住,主人以客人的習慣為招待標準也沒什麼不對,可是,這話聽起來咋就那麼彆扭呢?!
  秋山院長不理她,轉頭看向一旁微笑飲茶的石田徹一,「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千萬別跟我說來看我這把老骨頭,我不信!」
  石田徹一放下茶碗,擺出痞痞的笑容,這裡是他除了家之後第二個可以展露本性的地方,「院長,您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我來這裡絕對是為了看望您,順便看看院子裡的小鬼頭,再順便談談工作。」
  切,小泉青葉在後邊腹誹,一根腸子無論拐多少個彎,最後還不是撲哧一下?!真不明白為什麼他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得無聊繞彎。
  可秋山院長嘴上打趣,心裡卻受用的很,「知道了,就你嘴甜。說說吧,找我有什麼工作可談的?」
  石田徹一做作地長歎一聲,「說來話長啊。」
  秋山院長睨他一眼,「那就長話短說。」
  「好吧。」石田徹一聳聳肩,從公文包裡取出一疊厚厚的資料遞了過去,「您先過過目。」
  秋山院長覺得好笑,「既然早有準備,前面還說那麼多費話,又不是演戲。」
  可隨著文件一頁頁的下翻,秋山院長笑不出來了。
  小泉青葉不覺疑問出聲,「怎麼回事?」她問的是石田徹一。
  石田徹一收起痞式笑容,表情轉為認真,「一句話說,我的結業課題是在校教育與社會教育的銜接。」
  「這我知道了,下面。」
  「而對象是包括孤兒在內的十五歲以下的青少年。」
  「然後呢?」
  「兒童福利院,作為孤兒教育的主載體,既負責需救助兒童的溫飽生活,又負責他們的品德教育。所以,這裡,」石田徹一指指外面,「濱崎福利院也是我研究的重點。」
  秋山院長放下老花鏡,提出自己的問題,「可我們濱崎福利院只是一個小型的福利院,全院上下加上服務人員也超不過二十人。如果你真需要福利院的數據,相信京都兒童福利院更能滿足你的要求。」
  「可他們在孩子的教育方面上都沒有您做的好!」石田徹一一語中的,在看到對面兩人茫然的表情後又繼續詳細解釋。
  「前幾天我去了各個小學中學拜訪,在國三畢業之後,有相當一部分的學生沒有繼續學業而是進入了社會選擇了就業,而這一部分人當中有絕大部分的孩子是出自福利院。」
  石田徹一神情凝重,「他們也許是沒有家庭,但他們自小衣食無缺,所以當他們以未成年人身份進入社會的染缸之後,面對著再也得不到救助的情況,他們並沒有足夠的定力來抵抗不良的誘惑。同時,以社會的角度來說,他們又確實是沒有足夠讓人看中的實力。」
  秋山院長揚揚手中的文件,「所以,你看中了濱崎畫廊,想為這一部分孩子謀一份自食其力的,同時又相當安全的地方?」
  「也是,也不是。」石田徹一擺出長談的架勢。
  「濱崎福利院最近幾年的變化,京都教育廳一直關注著。從最初的只能依賴救助到如今的定時定量向外捐助,可以說,它的變化全部都是因為濱崎畫廊的出現。尤其是上半年,濱崎畫廊為青春台第一小學和大阪第一小學的批量定制,既影響了在校學生的良性價值觀,又為自身帶來了可觀的收入。」
  石田徹一看向小泉青葉,「而且,最近,由於青葉的一場公開課,直接導致了越來越多的學校開始注意到濱崎畫廊的意識作用,他們也願意與這樣一個半公益性質的機構合作。而這些也就摧生出了一種新的產業,取之於孩子用之於孩子利之於孩子的意識教育產業。」
  石田徹一轉頭對著小泉青葉露齒一笑,「其他的福利院也注意到了濱崎畫廊成功的做法,想要效仿,奈何沒有合適的帶領人。所以聯名上書京都教育廳,希望青葉可以帶領其他的福利院也一起參與到批量訂製中來。」
  小泉青葉卻對他沉下臉來,「他們是想瓜分我們的訂單?」或者說,京都教育廳也眼紅了濱崎畫廊看似黃金的有「利」前景,所以藉著什麼在校教育與社會教育銜接的幌子,以政府的身份強行介入,妄想分一杯羹?
  秋山院長亦生出一分警惕,「雖然我們最近三年確實收入不錯,但是我們從來沒有全部拒為己有,得來的部分收益早已捐出。」她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濱崎畫廊的收入從來沒有用在任何奢侈的地方。
  石田徹一明白,可是,「院長,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秋山院長並不認同,「你說的道理,我懂。可授人以漁之後呢?我們這些被掏空了唯一一個賴以生存的技能之後呢?」
  不是她不肯讓其他的福利院加入進來,而是,人多心雜,腐敗貪污的事情避無可避。到時,她的孩子們要怎麼辦?所以,她寧可自己吞下,然後捐出部分利潤。至少這樣,她能首先保證自己監護下的孩子們的生活。
  秋山院長謹慎地看向石田徹一,「你有這個想法是好的,身在教育廳為整個教育事業從宏觀的方面考慮也沒有錯。但你的身後呢?那些在社會人情中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老油條們呢?當他們看到從手中流過的數不清的收益時,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動了私心?誰來監管?出了事,誰來懲罰?」
  「最後,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他們真的愛心無限,那麼早些年,濱崎福利院就不會接到自行解決溫飽的指令了。」
  小泉青葉也表情嚴肅地看過來,「哥,其他的福利院想效仿,我沒意見。都是為了孩子,各憑本事而已,我能理解。但是,如果他們想單純地分享我們奮鬥的成果,那就一百個不可能。」已經到手的學校訂單,她絕對不會吐出去,就算政府出面都不行。
  石田徹一長出一口氣,就知道沒那麼容易,「據我所知,你已經接到不下四份訂單了,以目前濱崎畫廊的能力來說,這工作足以排滿你們未來一年的日程。更別說,你們自己還有固定的一年兩次的畫展,不,從年底開始是三次。坦白說,你吞得下嗎?」
  小泉青葉自信滿滿,「我們已經在大規模招收人手了……」
  石田徹一打斷她的話,「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優先考慮其他福利院,他們就不算人手嗎?而且和你們同樣真心為孩子。」
  小泉青葉不被他說動,「恕我直言,我接觸過不少為福利院服務的人員,他們的年齡普遍偏大,腦筋老化,接收新事物緩慢,但憤世的心情卻可以一說一大串。這樣的人,我用不起。我從來都是功利性的,我的畫廊為的是賺取讓孩子們生活更好的費用。而不是社會收容所,管人吃飯,還得管人如何吃得上飯。」
  石田徹一順著她的話茬說,「可你也說了,是不少,但不是全部。教育廳每年注入福利院的教育人員於最近幾年已經開始傾向於年輕化,這一部分人有才華,有愛心,但勢單力薄,沒有像濱崎畫廊一樣形成氣候。」
  小泉青葉剛要反駁,就被石田徹一抬手制止:
  「你先別說,聽我說完。同時,還有即將畢業的國三生們,他們中有相當可觀的一部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繼續學習而要就業。這一部分人在社會之初還保持著學生們的單純和熱情,可塑性極強,你就不想幫他們一把?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以未成年的身份進入社會,然後受到不正當的對待,最後誤入歧途再難回首?」
  小泉青葉被石田徹一最後一句話問得啞口無言,「你為的就是孩子,不是嗎?那麼,孩子還要被你劃作三六九等嗎?你濱崎福利院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別人家的孩子就不值得你用心對待?」
  石田徹一又對秋山院長做下許諾,「這次的結業課題,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已經書面上報京都教育廳。我會從頭負責到尾,就算明年我結業回國,這項名為『意識教育』的新舉措也還是由我來負責。我願意將我畢業的精力全部投入到這項新的事業當中,請您支持並監督。」
  石田徹一稍稍停頓,最後才談到另外兩個人顧忌的問題,「雖然,每一個新舉措的施行都會遇到各式各樣的困難,甚至阻礙。我慎重,但絕不害怕。我為的是所有未成年的在校或校外的孩子,我希望把從你這裡繼承來的關愛孩子的教育發揚光大!」
  小泉青葉無法反駁。她親切隨和的竹馬哥哥,性情溫潤得如群馬縣的草津溫泉的哥哥,此刻正在她的對面強勢而生猛的侃侃而談,從頭到腳都是一副「不怕你不同意,就怕你沒給他足夠解說機會」的囂張態勢。
  秋山院長沉默不反對,政府介入的文件已經下達,不管她同不同意,這項新舉措都會開始。
  而這其中唯一讓人覺得放心的便是,施行者是石田徹一。她也許已經對日理萬機的政府失去了信心,但她無條件相信石田徹一。她信這個孩子可以帶著她們福利院走出一條新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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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扶搖直上

  石田徹一本著一句「只為孩子」的理念就把秋山院長和小泉青葉全部「拿下」了,很快,一項名為「意識教育」的新舉措開始以濱崎畫廊為基準點,逐步擴展。
  小泉青葉接受了他的說法,但對京都教育廳文件上所書的「保證濱崎畫廊的工作不受干擾的前提下」一說保留意見。
  所以,小泉青葉在回到濱崎畫廊以後,第一時間把已經接到的訂單全部讓安西帶到了崎衛畫廊。
  安西不明白,也接的有些吃力。
  小泉青葉與她在辦公室私聊了兩個小時之後,安西終於喜笑顏開地走了,帶走了訂單,也帶走了濱崎畫廊一半的員工。
  擇田還沒從安西離開去分店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就接到了升職的命令。
  畫廊的公告欄裡貼出這樣一則告示:為了更好地配合京都教育廳的新文件精神,原代理會長小泉青葉特請辭預以全部精力投入到新的「意識教育」的大軍中來,濱崎畫廊則交於一直兢兢業業工作的擇田代理會長全權負責。
  擇田根本沒有時間去整理什麼心情來考慮如何接替會長職務,他甚至沒有就職儀式,只一通電話,一個告示便把他從繪畫室的室長辦公室挪到了會長辦公室。
  哦,對了,辦公室搬家都是他利用下班後的時間自己搬的,因為大家的時間實在太擠了。工作量空前加大,人手卻在急速減少,誰還有時間管會長的辦公室。他的助理也只在午飯的空檔含著滿嘴的蛋炒飯對他表示了口頭支持:代會長,加油!
  大家都很忙,忙舊作,忙新展,忙著公開課後越來越多的指定濱崎畫廊製作的訂單,忙得顧不上看一眼豐厚不少的薪水封。
  小泉青葉也忙,但因為教育廳的文件下達,也得到了不少的實惠。例如,她可以不必按時到青學報到了,只要她準時出現在她的書法課上就好。其餘時間,她可以自由支配。
  所以,青學國中的校園內空前充滿了怨憤之氣。
  那些喜歡小泉老師的,因為長時間無法在校園內「偶遇」偶像,便開始把主意打到了小泉青葉的書法課上。
  於是,小泉青葉的書法課上總是人滿為患,甚至教室後面的空位上也被見縫插針的師生們充分利用了起來。
  人,過於繁多,但秩序井然。
  小泉青葉沒空去處理多出來的人群是怎麼回事,她把這項任務交給了各班班長。想上課,可以,請登記姓名,自備桌椅。但課後,各班班長會去核實登記信息。如果是逃課來的,荒廢本職來的,請自動離開。
  那些妄想賣萌耍賴企圖矇混過關的人,還未來得及施展手段,就被各班班長聯合全班同學驅逐出境了。
  小泉青葉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她的時間是緊張的,她同樣希望這些學生的時間也緊張起來。一個永遠處在緊張氛圍的態勢,才能引領一個人積極的生活態度。
  「崇拜的,嚮往的,追隨的,嫉妒的,送花送禮的,傳遞小紙條的,你可以繼續自己表達喜好的方式,但如果想得到我的回應,拜託,請拿出你的實力,讓我看到你的確擁有讓我高看一眼的能力。」
  這話,是在小泉青葉不勝其擾之後拜託各位班長轉達的。一時之間,成了青學國中最流行的一句話。
  小泉青葉驕傲的姿態,溫和的舉止,已經儼然成為青學眾學子爭相效仿的坐標人物。
  如果說,手塚國光以學生會長的身份穩坐青學帝王的寶座,石田徹一以天才之名成就了無冕之王的傳說,那麼,小泉青葉則是以她「驕傲做自己,溫和對別人」的獨特氣質征服了青學上下。而目前,她正在征服那些老舊的福利院和中小學校長的途中。
  石田媽媽在兒子早出晚歸的縫隙冷冷提點,「你做課題就做課題好了,拉上青葉做什麼?還嫌她不夠出風頭嗎?小心她平步青雲到你再也夠不到的地步。」
  石田徹一對石田夫人坦誠,「媽媽,這次的事就算沒有我從中推波助瀾,也會有別人加入進來。青葉的畫廊所帶動起來的效應已經不是一家福利院生存的小事了,它事必影響到一個產業的新興與發展。作為她哥,我願意為她衝鋒在前;作為一個男人,並肩作戰好過背後支持。」
  手塚彩菜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她內定的兒媳了,她在打給兒子的電話裡說得淒慘,「國光,你的訓練還沒有告一段落嗎?你什麼時候回來?你媳婦身後的蒼蠅越來越多了,而且品種越來越優良,你確定要分開發展嗎?人家身邊的青梅竹馬已經在並肩作戰,並且親密得就要像你和你的網球了……」
  手塚國光將手裡的網球高高地拋起,再落回手中,從褲袋裡取出手機,不打電話只傳訊息,訊息也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不要大意!」
  外出訓練一個星期了,她的情況就算母親不說,乾貞治也會在每天訓練結束後晚飯開始前公告大家。
  每當這時候,大家都會興起對「乾氏數據團」的景仰。因為他們可以清楚地知道小泉青葉每一天的穿著,語言,甚至飯量。更別說什麼某些打算就業的畢業生已經開始利用課餘時間組團進入到濱崎畫廊工作了,他們喊出的口號同小泉青葉的為人一樣直接而高傲--為事業也為愛情。
  而這直接導致了某些訓練人員的飯量大增,例如青學正選,例如立海大的主上。
  青學正選飯量大增,因為風頭正健的小泉青葉是他們的直系學姐,他們驕傲!
  幸村精市飯量大增,因為他心目的佳人越走越遠,越走越高,他除了奮起直追直到擁有讓她高開一眼的實力,他還能做什麼!
  麗子在媽媽的提醒下也得知了幸村哥哥的心意,所以一出院便送來了最新的畫作,上面,有福利院的孩子,還有小泉青葉。麗子的私心也在電話裡得以體現,「幸村哥哥,我支持你。你一定要把青姨追到手,到時我們三個一起到海邊畫畫。」
  鈴木老師提供理智的建議,「你的交換生身份不足以你站到與她並肩的位置。因為麗子提前出院,我也就提前回來上課,也就意味著即使你訓練歸來還是青學的交換生,你也再難在學校看到她了。所以,利用訓練結束後的時間想想吧,關於未來的身份。」
  未來的身份?
  飯堂內,手塚國光和幸村精市的目光穿過中間層層疊疊的人群,於半空中相遇,對彼此內心的想法一清二楚。
  他們輸在年齡。當某些青年才俊以成人的身份自如地出現在小泉青葉的身邊時,他們還是未成年的十五少年。
  他們也有可能贏在年齡。因為某些青年才俊的位置也許已經落定,而他們因為年輕,則擁有了無限的可能。
  如果她能平步青雲,那麼他便扶搖直上!
  不能並肩,便各自作戰!
  不是已經有人喊出口號了嗎?
  --為事業也為愛情!
  很快,這句口號也傳到了小泉青葉的耳朵裡。
  


☆、122  事業?愛情?

  為事業也為愛情?
  小泉青葉在幾經周轉聽到這句口號的時候,正在教育廳石田徹一的辦公室內錄入文件。
  石田徹一剛剛放下電話,「不都說少年情懷似詩嗎?果然有幾分道理。」
  小泉青葉在打字的空隙遞過來一眼,「哥,是少女情懷似詩。」
  石田徹一故意作恍然大悟狀,「那,敢問,對面這個十八的少女,你在聽到由你引發的似詩情懷時,可也同樣產生了一種似詩的情懷?」
  小泉青葉被他酸澀的語氣驚得手腕一抖,就要打好的文件險些沒有保存就被關閉。
  小泉青葉呼出一口氣,先做了保存,才開口,「哥,你能不能不八卦?」
  「妹,你能不能不拘謹?」石田徹一看一看旁邊已經是他助理的小泉青葉,「難道你就沒有一個能放進心裡的?」
  小泉青葉繼續鍵入文字,輕描淡寫地回應,「不過是一群孩子。」
  石田徹一盯住她的側臉,「包括那位與你擁有著情侶手機的冰山帝王?」那位三番五次在自家媽媽口中出現的足以引起他注意的優秀學弟……她,到底如何看待?
  小泉青葉的手停頓在鍵盤上,「哥,你是天才石田,君子石田,拜託你保留一點讓別人打聽好不好?」
  石田徹一不以為然,「青葉,不要轉移話題哦!」
  回應他的是一陣速度加快的辟里啪啦聲。
  小泉青葉把今天一整天的工作進度敲入電腦整理存檔,然後又新開一個頁面來做明天的工作計劃,「哥,我很忙。如果你實在想談我的私事,我建議你私下再約我。」
  私下?她每天與自己從早晨八點開始外出,從各個中小學,再到各個福利院,回到教育廳時已是下午四點,然後還要做整理,做匯報,做第二天的計劃。下班後,她還要去濱崎畫廊或福利院,千篇一律的過程從週一持續到週日,她哪來的私人時間?
  如此說不過是變相地告訴他,她不想談!
  石田徹一無聲地呼出一口氣,她不想談,也許就是說明事情還沒發展到需要向他們這些親人坦白的地步。好吧,誰讓他是哥哥呢,也不能為此就打擾她已經少得可憐的睡眠時間,好吧,他放棄。
  傳真機響起,石田徹一接出傳真紙,然後拿著走到小泉青葉的身旁,臉上重新揚起痞痞的微笑,「好了,知道你忙,所以準備明天放你一天假。」
  「讓我休個週六也算放假?」小泉青葉接過傳真紙,看到紙上的字時有些驚訝,「書畫祭?」
  「對,為了你才舉辦的書畫祭。」石田徹一斜倚在桌旁,為她解釋,「你從青學離開也沒有告訴大家一聲,聽過你書法課的學生深感遺憾。所以大家自發組織了這次書畫祭,想讓你看看他們的學習成果,也想讓你再回去見一次。」
  小泉青葉很想表示感動,奈何,「可是,我明天的工作已經跟人約好了。」小泉青葉指指電腦屏幕上剛剛寫到一半的計劃,「我明天要去千葉的第一小學,行程是早在三天前就打電話約好的,根本不能更改。」
  石田徹一無奈地攤攤手,「知道,我也已經在電話裡解釋過了,可青學的書法部長說,只要你在書法祭的結束之前露下面就可以,我怎麼好意思推拒一個學弟的誠心邀請。」
  石田徹一想起電話裡的溝通,「而且,他們同時還邀請了濱崎畫廊和崎衛畫廊的所有員工,他們願意將此次用來展出的書畫作品全部捐給畫廊作底稿。你只要到場當面接收他們的心意即可。」
  「好吧。」小泉青葉終於點下了頭。
  雖然學生們並不想對她過多的要求,可是,小泉青葉也不想只在結束之前出現那麼一小下。
  所以,第二天,週六,儘管冬雪初降,小泉青葉仍然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結束千葉的工作後飛速返回了青學。
  她到達青學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星星點點的冬雪此刻已經在地面上鋪起了一層白白的薄霜,白霜覆蓋的操場上是五顏六色的幡篷,幡篷裡是熱火朝天的書畫祭。
  擇田在指導某男生如何構圖的空隙,一抬頭,首先發現了姍姍來遲的前任代理會長,「代會長--」他沒有改口,以後也不會。
  不大不小的音量,但足以周圍這些一直期待著小泉老師駕臨的青學學子們為之精神一振,老師來了?
  眾生齊扭頭,果然看到一襲白色風衣的小泉青葉正疾步走來。
  書法部長走過去迎接,「小泉老師,您來了。」
  小泉青葉衝他點點頭,「早見同學,謝謝你們的書畫祭。」
  名為早見的書法部長在得到小泉青葉稱呼的一瞬間,幾乎熱淚盈眶,老師記得他的名字?他沒有手塚部長出名,也沒有石田學長天才,可是,老師,還是記住了他……
  「老闆,你忙完了嗎?」安西掃開身前突然聚集的人群,「這麼早過來,沒有關係嗎?」
  別人也許不瞭解小泉青葉的處事風格,可作了她三年助理的自己知道,如果她在做第一件事的時候就遇到了第二件事,那麼,她一定會在計劃好的時間內完成兩件事,而不是把第一件事挪到第二天。至於時間的問題,她會從睡眠時間裡去擠。這也是為什麼她的腰傷屢治不止的原因。
  小泉青葉走過來對安西淺笑,「沒問題的。」
  被落在身後的早見部長緩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問著,「吶,老師,您能先看看我的書法嗎?」
  「當然可以。」小泉青葉尋向她剛才跑出來的方向,「在哪?這邊嗎?」
  周圍的眾生一邊讓路讓小泉青葉穿過,一邊嘰嘰喳喳地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老師,看我的,也要看我的。」曾經得過小泉青葉「一」字墨寶的三年一組的某甲同學在人群後跳起來大聲吼道。
  小泉青葉循聲笑著望過去,「知道了,我相信,你的書法一定會像那一百個『一』字一樣認真。」
  某甲同學興奮地捂嘴,不敢置信地低喃,「老師記得我,老師記得我。」
  其他的同學見狀,神情更見亢奮。
  「老師,我在這兒……」
  「老師,我,看我,……」
  「老師,……」
  小泉青葉微笑不變,一一點出相熟的名字。被點到名字的同學無一不驚喜莫名,情緒激動。
  場面一時陷入混亂。
  「同學們,大家靜一靜。」石田徹一不知從哪裡找來了喇叭,此刻正努力大聲以引起大家的注意,「現在的時間不過是下午兩點,小泉老師完全有時間看完全部的作品。請大家自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讓小泉老師按序欣賞。」
  小泉青葉對著站在桌子上的石田徹一歪頭笑了一下表示感謝,然後直接問向身後的書法部長,「早見同學,就從你的開始可好?」
  「是!」早見同學趕忙走到前面帶路。
  其他的同學也在擇田和安西的安撫下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
  場面重新回到了小泉青葉未來之前的安靜氣氛中,被看過作品的學生自覺幫著畫廊的員工將作品裝入畫筒,沒被看過作品的學生則安靜地等待在原地。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冬雪仍然在洋洋灑灑飄著,帶來了入冬的訊息,也帶來了相應的寒冷。
  所以,當他們的冰山帝王出現在操場的入口時,已經身在寒冷的眾學子們反而沒有感覺到。
  亦或是,今天他們的冰山帝王出場並沒有帶著以往的冰冷。
  手塚國光掃過全場,視線從正和石田徹一談笑著品畫的小泉青葉身上掠過,抬步,走向,擇田。
  擇田,現任的濱崎畫廊代理會長。
  他要離開了,有可能再也無法去畫廊打工。那麼這一次,就不是電話請假那般的小事了,需要他當面做出請辭。
  擇田正在單獨的一張課桌前為收集過來的書畫做分類,手塚國光出現在他面前的第一刻,他反射性地抬頭就要招呼小泉青葉。
  上次喝醉卻得到了一生的重要,這人也有一份功勞。而且,他從女友那裡也多多少少瞭解到了這人的部分心理。所以,作為回報,他應該代為通知一聲。
  哪知,話還未出口,已經被手塚國光止住,「代會長,不必麻煩了,我是來找你的。」
  「我?有什麼事嗎?」擇田一時愣住,話說,他不是應該在什麼U-17的合宿訓練場嗎?
  手塚國光詳細解釋,「我今晚就會離開去德國,以後大概不會有機會去濱崎福利院幫忙,所以特意跟代會長打聲招呼。」
  手塚國光躬身行禮,「謝謝前輩這一段時間的照顧。」
  擇田木然地回禮,「啊,這樣啊,那你在德國也要加油啊。」
  「好的,謝謝。」手塚國光起步往外走,「先告辭了。」
  「哦,再見。」直到手塚國光的身影消失在辦公樓的後面,擇田仍舊沒有回過神來。他要走了?……
  安西又抱了一批收好的作品過來,好像瞄到了類似手塚小朋友的身影,「擇田,剛才那是手塚嗎?」
  擇田點點頭,趕忙接過新上任女友手裡的東西,「他說他要去德國了,以後就不能……」
  「什麼,德國?」安西厲聲打斷他的話,「什麼時候的事?老闆知道嗎?」
  安西說著就要回轉去通知小泉青葉,但被擇田一把抓了回來,「手塚說不用。」
  「不用?」安西疑惑地瞪大雙眼。
  擇田望向手塚國光消失的方向,「我想我能理解他的作法,現在告訴她又有什麼用呢?徒增傷感而已。如果有緣有心,他日自會重逢。」
  安西一把甩開擇田的大手,「這是你們男人的想法,可女人不這麼想。如果你不告而別,我只會想這是放棄的暗示。」
  安西急步跑向小泉青葉,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那人喜歡的不會是那個天才石田,也許真的是這個手塚小朋友。
  如果這次他們兩個錯失告別的機會,那麼以後也許會成為最大的遺憾。
  所以,自己一定要告訴她。
  然後,讓她……
  


☆、123  神奈川別

  小泉青葉當然明白安西告訴自己的本意,但是,很遺憾,她不是豪爽的安西。
  安西敢愛,所在才與醉酒的擇田有了那麼一夜;安西敢恨,所以在擇田醒後拒絕了責任為先的擇田;安西也敢回頭,所以在經過擇田不折不撓的百般求好且充分滿足了一個女人被追求的虛榮之後欣然回頭做他女友。
  而她呢?即使接到了小志三通催她過去與他的手塚哥哥拍離別合影的電話,卻還能不動聲色地繼續著她已經計劃好的行程。
  參加完書畫祭,回到教育廳作整理匯報,神色如常地拒絕了石田徹一的晚飯邀請,然後一個人開車到了神奈川。
  冬雪已經停止,高速公路的中央因為來往車輛過多的摩擦早已看不到什麼雪的痕跡,路邊的欄杆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層。
  她輕輕撫過,入掌即化。
  小泉青葉淡笑開來,她就說嘛,安西說的什麼飛機會因為天氣誤時然後她趕到機場來一場驚天動地的機場吻別什麼的,怎麼可能發生?!
  首先,這樣的小雪根本不會影響航班的運行;其次,她,不會追去!
  海風冷冽地吹,她緊緊衣領,步下階梯。
  在沙灘的盡頭,她攏攏衣擺,蹲下。
  她該畫葵,誰知出來的卻是面部速寫。
  劍眉,長眸,鼻端堅挺,薄唇緊抿。
  她怔怔出神,無意識地攤開掌心。
  掌心,是一副臉譜。
  木刻的,
  她的臉,
  他做的。
  一滴淚水墜下,劃過臉譜,流落掌紋。
  滾燙入心。
  有時她真討厭這樣的自己,理性在與感性的經年交鋒中永遠是勝方,這直接決定她永遠口是心非,永遠故作堅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驕傲什麼。在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永遠是後退。她寧可守著心中的寶寶孤寂度日,也沒辦法忘掉重來。
  安西在她開車離去的時候恨她不爭氣,「難道你要等著以後後悔嗎?!」
  後悔?她含著淚扯扯嘴角,她已經後悔了。不是後悔沒去追他,而是後悔上一世遵從母命來了東京。
  她想起原來所在班級的語文課代表曾經推崇至極的一句話,「若有來生,絕不思慕。」
  可是,她有「來生」了,她還是「思慕」了。不爭氣得讓自己都忍不住怨恨自己倔強的品性。
  小泉青葉恨恨地攥攥拳頭,掌心的臉譜咯得她心都開始泛疼。
  她閉眼,咬牙,揮手,拋出。
  在她看不見的背後,木刻臉譜在半空中畫出優美的曲線。
  然後,落入一人的手中。
  來人接到即將落下的臉譜,眉梢彎起,還好,他來了。
  小泉青葉一把擦掉眼角滲出的淚水,為什麼她要扔掉?那是她因為公開課的成功而得到的禮物,是她的所有物,為什麼她要因為他而扔掉自己的東西?
  小泉青葉騰地一下站起身,她的,她不扔!
  她迅猛轉身,
  然後,嚇住!
  光亮的路燈前,頎長身影悄然站立。背光的狀態讓她看不清來人的表情,可是她清楚地知道,是他,手塚國光!
  小泉青葉顫微微後退一步,想,天色已暗,他應該不會注意到她的腳下。
  手塚國光徐步走來,海風掀起他風衣的下擺,態勢凌厲,他自巋然不動,任下擺順勢舒展,在腳下如浪般翻滾,然後乖乖地歸依沉寂。
  他在她兩步之外,停住,伸出雙臂,右手已褪去紗布縫合的傷疤一覽無餘,左手掌心是他在生日過後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雕刻出來的臉譜。
  「過來。」他展臂以待。
  她搖頭。
  「我知道石田學長回來了,我知道在他回來後的每一天,你們幾乎天天在一起,我也知道你們曾經當選了最般配情侶一稱。可我更知道,你們青梅竹馬,幾乎一同長大,如果你有私情,那麼也不會等到他出了一趟國回來之後的現在。我相信自己的感覺。」
  手塚國光手臂不放,重申,「所以,過來。」
  她堅決搖頭。
  「沒有當面告訴你我今晚會走,是因為我知道就算你知道了,你也不會相送。同時,我也相信你對我不是毫無感覺。如果你因為我的離開而有丁點不適,我猜你會來神奈川。所以,我提前出門,拒絕家人相送,不是為了早到機場,而是為了來神奈川,為你。」
  手塚國光雙臂再伸,開口,「所以,過來。」
  她吸吸鼻子,還是搖頭。
  「臨走之前與大和部長一戰,大和部長說我放不開自己,就無法展現拚搏的力量。於情亦是。不二卻說,愛情的最高境界不是給你幸福,而是祝你幸福。可我做不到,我相信,你的幸福,唯我能給!」
  手塚國光第四次衝她勾勾四指,「所以,過來。」
  她淚水滑下,遂捂臉低泣。
  要她邁出去,她做不到。她的寶寶在身後,他的臉在腳下,……她要如何挪動位置?
  對面再無聲響。
  小泉青葉灰灰地垂下頭,她這樣一個彆扭的女子,他也會厭煩而放棄吧?而她明明想要這種結果,又為什麼在結果到來的時候心痛得難以忍受?
  手塚國光無力地閉眼片刻,又一次深刻地體會到她潛藏的自閉與懦弱。如此不討喜的性格,可他卻是已然放不開。
  手塚國光挫敗地睜開眼,眸底是化不開的憐惜與眷戀。
  他大步上前,拉她入懷。還好,自己是主動型的。
  小泉青葉在被擁住的一刻,幾乎無力站立。他沒有放棄他沒有放棄……
  手塚國光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望向海天相接的遠處,「非常感謝你來了神奈川,真的,非常感謝!」
  讓他在去德國之前,幸福加滿。
  小泉青葉揪著他胸前的大衣翻領,淚意漸收。說什麼遠離,說什麼拒絕,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借口,此刻安定下來的心跳才是最真實的回答。
  她柔順地貼近他的身體,放棄掙扎,「我也是。」
  聲音太小,被呼嘯而過的海風捲走,他沒有聽見。
  「什麼?」手塚國光疑問,不願放過她的回應。
  小泉青葉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有些泛紅的眼睛對上他等待的神色,「我說,非常感謝你也來了神奈川。」
  讓她在他離開之前,感到安心。
  話落,驚喜一下子就湧進了手塚國光的眼睛,他結結巴巴地開始語無倫次,「你,你的意思,是,是……」
  小泉青葉低頭躲避他不依不饒追問的眼神,一頭扎進他的頸間任他如何哄她也堅決不再抬頭。
  「呵呵,」手塚國光輕笑出聲,為她難得的羞澀,「呵呵呵……」
  一分鐘,呵呵呵。
  三分鐘,呵呵呵。
  五分鐘,還是呵呵呵。
  小泉青葉羞得滿臉通紅,不敢去看往日裡自己最期待的笑靨,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別笑了,你不會誤機嗎?」
  「啊,不會。」手塚國光收斂了笑意,圈在她身後的雙手依然無意識地撫著她的後背,「不過,再過十分鐘我就必須馬上啟程,否則就真的會誤機。」
  「好的,你要保重。」小泉青葉從他的頸間抬起頭來,為他整理被自己壓皺了的衣領,想開口說一些保重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離別的愁重新生起。
  手塚國光拉下她的手,將臉譜復又放回她的掌中,「下次,千萬不要再亂丟。」
  「好。」小泉青葉軟軟應聲,順著他的手勁收攏掌心。
  他包裹住她的手,她的手包裹住他做的臉譜,四目相對。
  她目光柔軟,他眸意深幽。
  他勾唇,低頭。
  她閉眼,迎接。
  唇齒相依,氣息相溶。
  他的唇瓣冰涼但柔軟,若有若無的茶香縈繞其中,她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謂歎,然後被他甘願吞入腹中。
  他斂盡一切冰冷,肆意地在她的唇齒間流連。芳香,綿甜,糯軟,粘膩,所有他曾經最不喜歡的口感,此刻,他甘之如飴。
  她的身體開始發燙,發軟,要不是雙手已經環在他的頸後,她可能已經滑落在地。
  他的手臂卻越來越用力,幾乎將她揉進自己剛硬的身體。
  她的眼神逐漸迷離,在體內火熱的深處生出一股貪念,如果,……可不可以留下他?
  他卻利用最後一絲清醒堪堪推開她,不敢看她酒醉似的誘人臉色,也不捨得為了壓制自己體內開始生起的火熱就推開她,凝神半刻,最後只能低歎一聲,再次擁她入懷。
  「請你等我。」他湊到她的耳邊,輕咬她的耳垂,「一定等我。」
  她顫慄縮身,素手穿過他的發間。
  嘴唇開合,
  卻最終什麼也沒說。
  ……
  


☆、124  幸運數字

  手塚國光走了。
  乘了夜間的航班,直達慕尼黑。
  牽掛在他還未遠離的時候就已經堆積發酵,他迫切需要緊張的訓練來充斥他每日的生活。
  離開是為了歸來。他深諳此理,所以對前來接機的經紀人員的第一句話就是,「請盡快安排我的訓練。」
  標準的德語讓經紀人員愣住,他剛剛學會的日語「初次見面,請多關照」還沒有開口呢?
  「哈哈,中學生,」旁邊一個帶了墨鏡的女人搭話道,「你的作風還是一點沒變啊。」
  手塚國光波瀾不驚,「漢娜前輩,你好。」他所簽署的伊特體育經紀公司還是漢娜為他介紹的,那麼她作為前輩來接機,他並不意外。
  「先上車吧,」漢娜回身帶路,順便為他作介紹,「這位是公司為你配備的經紀人,名叫漢克。」
  手塚國光點頭示意,「你好。」在簽約的合同附件上,有他的照片和簡單資料,所以才會一眼就認出他。
  漢克在行進中也只對他點點頭,「你好,手塚。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麼稱呼你。」
  「當然。」
  商務車內,手塚國光和漢娜坐入後座,漢克駕車。
  漢娜取下眼鏡,一指前方駕駛座上的人,「除去經紀人的身份,他還是我的雙胞弟弟,畢業於德國慕尼黑工業大學體育經紀專業,研究生學歷,去年得到了體育經紀人的資格認證,已經在我們所簽署的伊特體育經紀公司工作三年。」
  「如果不是我前幾個月回來的時候,他還在簽約期中,我一定會簽下他,而不是輪到你這個自大的中學生。」漢娜語露惋惜。
  手塚國光欠身行禮,「非常感謝您的引薦。」
  他當然明白漢克的能力,工作三年,簽過兩個職業選手,為第一個職業選手策劃了完美的退役之賽,為第二個職業選手的轉會做了順利地引導。如果不是在自己申請簽約的時候,他剛好空閒下來,中間又有漢娜在牽線,那麼自己不一定能簽到他。
  漢娜得意地瞥他一眼,「記得我的人情便好,休息後一會兒打一場如何?」
  手塚國光看向前方的漢克,「我想這個問題,前輩應該先同我的經紀人打個招呼。」
  被點名的漢克直言,「抱歉,姐姐。手塚未來一個月的訓練計劃已經書面上報,暫時沒有空餘的時間同你過招。」
  漢娜不滿弟弟的一本正經,「手塚不是剛到嗎?做什麼訓練計劃,你應該給他調整時差和適應環境的時間。」
  漢克空出一隻手沖後丟來一疊文件,「不論是時差,還是環境,他都只有三天的適應時間。從他決定要成為一名職業選手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沒有過多的自由時間了。」
  手塚國光不再理會一直喋喋不休聲稱要為他爭取福利的某人,開始低頭翻看關於自己未來一個月的訓練安排。
  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他的速度很快,但也沒有漏看任何有疑問的重點。
  「漢克先生,請問我可以提幾個問題嗎?」手塚國光看向前方的後視鏡。
  漢克衝著後視鏡裡的影像微一點頭,「當然可以。不過,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為漢克。」
  「好的,漢克。」手塚國光揚揚手裡的文件,「關於適應時間的問題,可以壓縮為一天嗎?」
  漢克點頭,並不過多詢問,「當然,如果你希望的話。」
  漢娜插嘴,「手塚,你的心理也許不需要適應,但你的身體需要時間適應。」
  「這不是第一次來德國了,我想一天的時間已經足夠。」手塚國光接著問第二個問題,「為什麼第一階段的實力檢測訓練需要一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是通過所有新進職業選手實力檢測訓練的平均數據得來的,在這一個月內,需要登記選手的各項指標,包括控球力,長短跑的速度,背肌力等等數據。」
  手塚國光從隨身包中取出另一疊文件,「這是昨天來德國之前,日本U-17合宿基地提供的本人一切數據,我想我們只需要十天的時間來完成一切校驗即可。」
  漢克領會,「好吧,我會和教練研究之後重新考慮的。」
  「最後一個建議,」手塚國光將兩份資料一同收好,「文化課的安排,除去德語,其它的一概幫我換成訓練內容。」
  漢克不同意,「手塚,你只是一個中學生,在作職業選手的同時一定要加強自己的文化進修。否則你在職業的道路上不會走得太遠。」
  手塚國光解釋,「我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文化課,自己會安排,沒有必要佔用白天訓練的時間。」
  漢克妥協,「好吧,如果這是你的希望。」
  漢娜撫著下巴,察覺到不對勁,「哎,中學生,你變了哦?」
  「啊。」手塚國光毫無意義地應了一聲,並沒有繼續向下談的意思。
  漢娜卻不放過他,「你變得激進了,為什麼?」
  幾個月前,他來德國療養時,雖然自大,但卻沉穩而從容;可這一次,從在機場看到他時,就覺得他不一樣了,這個年少得志的高傲少年似乎突然多了一些男人的擔當。
  漢娜眼珠亂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中學生,你有交往的人了,是不是?」
  三八兮兮地口吻,沒有憾動手塚國光,卻驚了前座的漢克。
  如果說,如果說這位新進職業選手的積極訓練是因為感情的刺激,那麼他本著經紀人的職責,則有必要對他進行一番提醒,「手塚,我希望你的積極訓練是本著對自己實力的瞭解和對事業的負責來決定的,而不是因為什麼感情的刺激才變得盲目激進。」
  漢娜一掌拍在前座,「臭小子,你說的什麼話,感情刺激有什麼不好,有感情的人才能打出有感情的網球。難道要像你,整天端著一張撲克臉,六親不認?」
  漢克指責,「姐姐,請在工作時間尊重我經紀人的身份。」
  漢娜冷哼一聲,「也請你清楚,現在我也是貴公司的在簽選手。」
  「好吧,漢娜選手,」漢克歎口氣改口,「沒有人說感情刺激不好,只是希望每個選手能夠理智得對待自己的事業發展。」
  漢克瞄一眼沒有作聲的手塚國光,「例如,越前南次郎,如果不是因為感情,他怎麼會放棄只差一場不輸的記錄便能晉級世界冠軍的寶座?」
  漢娜幾乎怒髮衝冠,「可是,越前南次郎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相反,人家現在很幸福。」
  漢克辯駁,「沒有人說他做錯了,只是,他提前退役,對於網壇,對於他自己,這不得不說是一場遺憾。」
  車子停下,已到伊特公司為職業選手準備的高層公寓。
  漢克熄火,轉身對上手塚國光的眼睛,表情認真,「我希望我們可以一直走到最後。」
  「當然。」手塚國光遞上自己的數據材料,「我相信我們可以。」他的感情也可以!
  三人拿了行李走進公寓。
  手塚國光來到為他安排的房間門口,淡不可見地微勾了唇角,然後進入。
  漢娜沒有錯過這一發現,以手肘推推胞弟,「看見沒有,說他沒有交往的人,我一定不信。」
  漢克看向房間的門上,707?他的幸運數字?
  


☆、125  訂婚之說

  東京,世谷高層公寓,707。
  小泉青葉收到了手塚國光發來的訊息,「我已安全到達,地址是慕尼黑伊特高層公寓707。另:707!」
  小泉青葉默然,三個驚歎號表示他為這個相同的號碼驚訝了?!那麼如果有一天,她告訴他,她早就知道他會入住伊特高層的707,所以才選購了世谷高層的707,他會不會更驚訝?
  小泉青葉拿好包包準備出門買菜。
  從那日衝動的情感中恢復過來之後,她開始理智的思考兩個人的未來。他還是那個網球作先的青學帝王,從他踏入世界伊始,他就不會再像個普通人一樣擁有絕對的自由時間。同時,她也不是那個只能在家枯守等待的家庭主婦了。
  不同的開始,不同的經歷,即使有了相同的走向,但是,這一次,他和她的未來仍舊遙不可知。
  門打開,她還未來得及邁出,就被一陣風捲了回來。
  「哦,青葉,青葉,」手塚彩菜在開門的一瞬間地熊抱著撲進來,「你終於是我家的了,你終於是我家的了。」
  小泉青葉困窘地扭扭身子,從手塚彩菜雙臂上數量不少的大小袋子間爭取了些許地方,艱難開口,「那個,阿姨,也許你可以先考慮把東西放下。」
  「咦?哦。」手塚彩菜這才想起自己帶了不少的東西來,「對了,這是我剛剛從超市買來的,你最近這麼忙,一定沒有時間買菜,所以我就什麼都買了點,希望夠你吃三天。」
  三天?小泉青葉黑線滑下,她明天會出差幾天,腳下這「堆」東西,她怕回來之後會壞掉。
  「阿姨,不用這麼費心的,……」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手塚彩菜一把拽著走進客廳,「不費心,不費心,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麼好客氣的。」
  手塚彩菜拉著小泉青葉的手一起坐下,臉上堆積的是滿滿八卦的笑容,「我家那個冰山兒子打來報平安的電話,居然不關心他那自從他走後便一直失落傷心兼擔心的母親,反而一開口便央我細心照顧你。」
  手塚彩菜看著小泉青葉的臉上浮起紅暈,話聲更是高昂起來,「說什麼天氣冷了,青葉的身體不好,讓我最好定時送補湯……嘖嘖,那聲『青葉』喊得那叫一個溫柔,那個細心勁都快趕上我出嫁時他外婆對我的叮囑了。」
  小泉青葉尷尬地垂下頭,話說,他到底怎麼同母親說的?
  手塚彩菜簡直太滿意了,說出來的話更是肆無忌憚起來,「我就說嘛,你一定會是我家的,雖然現在國光暫時不在,但關係已經定了下來,還是要走個儀式的。」
  小泉青葉傻眼,澀澀出聲,「阿姨,那個,不用這麼誇張吧?而且,他才剛滿十五週歲。」不過是沒有反對他的追求,用得著走什麼儀式嗎?
  「儀式和年齡有什麼關係?」手塚彩菜瞪過來,「如果有關係,我早就反對你們交往了。」
  手塚彩菜擺出一副一言堂婆婆的氣勢,「來之前,我已經同你的石田媽媽打過招呼了,訂婚儀式就選在這個週六。你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就由你的石田媽媽代替娘家出場,而我這面,祖父和國晴都會到場。雖然國光不在,但也不能委屈了你……」
  小泉青葉僵住,不是因為「訂婚」一說,而是「石田媽媽」 ……她已經知道了嗎?那麼……
  手塚彩菜興奮得已經找不到北了,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描述的場景中,「訂婚之後,等國光十八了,你們就馬上結婚。結婚的話,青葉,你是喜歡傳統的呢?還是喜歡西洋的?嘿,其實,要我說,還是傳統的好。想想看,你一身白無垢,他一身武士服……哇,該有多浪漫?……」
  小泉青葉冷汗滑下,這位媽媽在這裡兀自興奮,那位媽媽呢……她突然做了如此重要的決定,而且在事後一點口風也沒露,那位一直篤定會進她石田家門的石田媽媽會如何看待這件事?會不會直接辦了她?
  ……
  辦她?不,辦的應該是他!
  石田家的客廳內,石田夫人一臉冰霜地坐在電話機旁。
  鄰座正在看報紙的石田校長察覺出了不對勁,看一眼她剛掛上的電話機,問道,「怎麼回事?誰的電話?惹著你了?」
  石田夫人理都不理他,直接衝著樓上喊,「徹一,還不給我滾下來!」
  石田校長被石田夫人突然的大聲嚇了一跳,趕忙收好報紙,「難道,真的出事了?怎麼突然這麼大的火氣?」
  石田夫人推開偎過來想要安慰她的石田校長,她現在需要的絕對不是安慰。
  石田徹一手拿著一疊文件,從二樓的樓梯處不急不慢地走了下來,一邊走一邊問,「長官,誰又惹著您老了?」
  石田夫人瞪著他,「我問你,你和青葉現在發展到哪裡了?」
  「哪裡?沒哪裡呀?」石田徹一走過來坐在石田夫人的對面,「媽媽,這感情的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出來的,不急不急。」
  石田夫人被他痞痞不認真的態度激怒,抓起手邊的無繩電話機就扔了過去,「不急?不急?人家都鬧著要訂婚了,你還不急?」
  電話機擦著石田徹一的頭皮飛過,落在地板上,通的一聲,像此刻他突然受驚的心跳。
  石田校長也嚇了一跳,「訂婚?誰?青葉嗎?跟誰訂婚?」
  石田夫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可不是青葉訂婚,就是跟那個手塚家的孩子。」
  石田校長想起剛才的電話,「剛才是手塚夫人來的電話?」
  「對,人家新上任的婆婆準備週六安排訂婚宴,請你我來做女方的家長兼見證人。」石田夫人一口氣說完所有的事情。
  石田校長也不由錯愕,話說,這是不是太快了點?感覺怎麼有點不真實?
  石田夫人又把炮口轉向了自家的兒子,「你到底哪點比不上人家?年紀也一大把了,怎麼就讓一個未成年小子搶了先機?虧你還被誇為天才?你媳婦眼看著就要成為別人的媳婦了,你還有心情看文件,真是夠了!」
  石田徹一彎身撿起地板上的電話機,想了想才一本正經道,「青葉跟您打電話確認週六訂婚的事情了嗎?」
  「呃,沒有。」
  石田徹一靜坐片刻,冷靜分析,「這件事情明顯有誇大的嫌疑。」
  「你來說說。」石田校長也覺得石田夫人的情緒來得早了一點。
  「第一,以青葉的為人,如果她真的有了訂婚的對象,不可能不在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第二,手塚國光如果想要與小泉青葉訂婚,就不會什麼也不表示就直接出發去德國。」
  「嗯,有道理。」石田校長附和,看一眼旁邊沉默思考的石田夫人,對著兒子投去鼓勵的一瞥,「接著說。」
  石田徹一重新恢復明朗的笑容,「所以,一個結論,兩個人最多只是確定了交往的關係,但手塚阿姨想趁熱打鐵。」
  石田夫人鎮定下來,但仍然怒氣未消,「就算只是確定交往了,那也危險。」
  石田徹一豎起食指搖了搖,「媽媽,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青葉是答應跟人交往了,但為什麼不是手塚國光在的時候,而偏偏是他出發去德國的前一刻。這就說明,答應交往也許只是一時的感情衝動。」
  石田夫人冷冷地指出重點,「你也說了,是感情衝動。那為什麼你出國深造的時候,她沒有衝動呢?這是不是說明,她對你沒有感情,對手塚國光則有感情?」
  「媽媽,」石田徹一歎口氣,「此一時彼一時,這沒有可比性好不好?我出國深造,為期一年,是早已確定的事情,更改的幾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手塚國光出國,為的是做職業選手,再回來的可能性基本為零。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OK?」
  「別跟我說鳥語!」石田夫人白他一眼,「好吧,就算你說的完全正確,那現在怎麼辦?手塚夫人要在週六辦訂婚宴了,這事情怎麼解決?青葉那孩子你也瞭解,只要不涉及到原則問題,她基本不會拒絕相好的長輩。」
  石田徹一揚揚手中的文件,「媽媽,這件事情不需要我們解決,青葉會處理好的,訂婚宴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在週六舉行。」
  石田夫人看向他手中的文件,不太明白,「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從明天開始,我會和青葉出差到九州,為期四天三夜。」石田徹一起身走向樓梯,「也就是說,這個週六,她會和你兒子我,單獨,在九州度過。」
  石田夫人聞言立刻轉怒為喜,「好樣的,兒子,一定要抓住機會拿下青葉。」
  石田校長想起一個重點,「可是,徹一,這個週六不行,那下個週六呢?」解決時間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解決身份。
  石田徹一停在樓梯的中央,對著爸媽輕鬆一笑,「只要這個週六過去了,您以為手塚阿姨還能抓到打鐵趁機的熱度嗎?」
  青葉的性格,他瞭解,衝動得快,理智恢復的也快。在手塚國光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她一定會更好地調整自己,怎麼可能更深一步地迷失自己?
  所以,他在出國之前才什麼也沒有表示,就怕她會有時間理智地思考。可是現在,他回來了,他又怎麼會再任由她無感下去?
  石田徹一把文件收好後走向浴室,準備洗洗入睡。
  洗漱台上的鏡子裡映出他志在必得的笑容,想要訂婚?也不是不可以,跟他訂就好了。……
  瞧瞧鏡子裡的男子,玉樹臨風,事業有成,怎麼也比那個未成年的學弟值得托付吧?!
  ……嗯,他得好好計劃計劃,也許,明天的結伴出行就是個不錯的機會!
  ------題外話------
  一不小心,三十萬字了!吼!
  感謝第一次留評的黑羽閒,感謝三番兩次長評的默默笙簫,感謝來自手機的蔚小雁/馬拉松/夢幻水冰沙/13435264932,感謝留言支持的帴年/qian默/流光緋音/emotry/helen彭/791419284/雨韻鳶/戀上黑咖啡的魚,感謝潛水看文的125位收藏者。
  非常感謝大家!
  青葉的坑品在繼續:不斷更不爛尾不棄文!
  目標:50萬!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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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丈母娘啊

  石田徹一計劃得非常好。
  首先是到世谷高層接她去機場,那麼他一定要穿的風度翩翩然後紳士的為她打開車門,當然是副駕駛位置的車門。
  其次是登機之後,一定要細心地為她蓋上薄毯,雖然行程只有短短的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但高空保暖既必須又能襯托出他的溫柔體貼。
  然後是下飛機,他一定不用她提丁點行李,她只要美美得走在他的身側就好。
  再然後是到達預訂的酒店,為了鬆弛她久坐的腰部,即使她不提要求,他也一定要主動服務。
  最後,孤男寡女,肌膚相親,勾勾天雷,惹惹地火,……
  哈哈哈……石田徹一從睡夢中笑著醒來,一睜眼已經是滿滿的成竹在胸!
  一躍而起,洗漱完畢,然後換上回國前買來的GUCCI今年秋冬最新款的半長款白色大衣。
  「嗯,這套衣服不錯。」洗漱室的門口,石田夫人點頭稱讚,「勉強配得上『潮流新貴』的稱號。」
  「那當然。」石田徹一拿起一瓶定型水,想了想又放下,青葉一向喜歡自然的清香。
  石田夫人諄諄叮囑,「這次真的是一個好機會,你可不要浪費了。」
  石田徹一打扮完畢,轉身對著石田夫人行個正式的軍禮,「是,長官。」
  石田夫人沒好氣地斜他一眼,「你想展現與眾不同的幽默我管不著,可是,你要知道,青葉素來凡事認真,小心她看不上你的痞氣。」
  「明白!」石田徹一走出洗漱室,那麼今天他就展現他謙謙君子的一面好了。
  石田校長坐在一樓的客廳內也對著要出門的石田徹一鼓勵,「兒子,加油,希望你馬到功成。」
  「當然!」石田徹一頭也沒回,只對著身後高舉起拇指。
  天才石田,必勝!
  石田徹一在父母鼓勵的目光中駕車一路呼嘯而去,目標:世谷高層公寓。
  世谷高層下,他打了個通知電話上去,然後倚在車旁靜等。
  石田徹一緊盯著大大的玻璃門,尋思著等青葉出現後,他是先開車門再去接她的行李呢,還是先跑去接過她的行李再給她開車門?同時,他應該呈現王子般的優雅呢,還是應該秉持鄰家哥哥的親切?
  他還未來得及得出更有用的結論,玻璃門後的電梯口已經出現了小泉青葉的身影。
  他反射性地扭頭看向車窗,對照自己的儀容儀表。他上翹起嘴角,多少度合適呢?十度?不行,太矜持!十五度?還是不行,太模式!三十度?唉,有點傻,不附和他天才的名頭……
  叮咚--是玻璃門自動開啟的聲音。
  石田徹一果斷做下決定,算了,還是十五度吧,再加上眉眼的彎度,雖然模式,但是親切。
  好,就這樣!石田徹一打定注意,調整好最完美的狀態,心意拳拳地扭頭,望向聲音的來處。
  然後,定格!
  十米開外的玻璃門外面,小泉青葉一身白色薄呢套裝出現,簡潔幹練。
  他滿意!
  她身側,一位嬌小的婦人挽手同行,另一隻手拖行李箱一件。
  呃,他不滿意!
  話說,這位阿姨如今是怎個意思?不是要一同前去吧?石田徹一被從來沒有考慮進去的意外打了個措手不及,傻傻得站在車門旁忘了反應。
  小泉青葉根本沒時間去觀察石田徹一的反應,她一直沒有放棄勸說身側的婦人不要同行。
  「阿姨,您不用這樣的,我不是一個人出差,不是還有徹一哥哥陪著嘛。」小泉青葉指向車旁等候的男子,「您看,他已經到了,您不用擔心我在外面的安全問題。」
  被她稱作阿姨的嬌小婦人,自然是手塚彩菜無疑。昨晚來青葉這裡為的想趁熱打鐵拐她週六訂婚,誰知她的週六已經有了安排。
  手塚彩菜已經熟知小泉青葉為了孩子什麼都能放棄的性格,心裡就算再不滿意,也只得默認時機不對。不過,她轉而又想,反正已經奠定了交往關係,就算不訂婚,以青葉的為人也不會再出什麼意外了。
  放心之餘閒聊家常,居然得知她要和石田家那個天才的兒子一同出差,還四天三夜?手塚彩菜立刻警醒,那怎麼行?到嘴的肥肉,難道要被人搶走?
  手塚彩菜二話不說,轉身回家。丈夫到英國出差,父親出門訪友未歸,她沒人商量,於是留下一張字條收拾了行李,然後在今早招呼也沒打一個直接殺了過來。心中打定主意,無論青葉說什麼,她都必須同行。
  看看那個等候的孩子,青葉看不出來,可不代表她看不出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就知道有他,青葉的安全才更加不能得到保證!
  手塚彩菜心中腹誹不斷,面上卻表現得可憐,「青葉,國光說了,你身體不好,腰病更容易在天氣轉冷的現在加重,囑咐我一定照顧好你。你這一出差就是四天,我如何放心?」
  小泉青葉面露為難,她不是小孩子了,誰會出差在外還帶一媽的?她雖然能理解母親的擔心,但是,這事做出來了真的很丟臉。
  「你就讓阿姨跟著,阿姨就算你帶的一個貼身保姆,除了在酒店給你燉湯之外,絕對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更不會耽誤你的工作。」手塚彩菜繼續努力,青葉出差在外白天絕對不會出什麼意外,那麼她只要守好晚上就好。
  小泉青葉詞窮,根本想不出什麼來讓母親打消念頭的說法。
  石田徹一的車已近在眼前,手塚彩菜掃一眼無語的小泉青葉,一彎腰,率先鑽入了石田徹一為小泉青葉打開的車門。
  副駕駛的位置。
  手塚彩菜笑得真誠,「徹一,謝謝你,阿姨有些暈車,坐前邊剛剛好。」
  小泉青葉尷尬地停住,「不好意思,哥,阿姨因為擔心我想同我們一起去。」
  石田徹一不知何時已經恢復過來,「沒關係,你也上車吧。」
  石田徹一把兩個人的行李都放進後備箱,然後才坐入駕駛的位置。
  小泉青葉這才想起來還沒有為石田徹一做介紹。「哥,這位是手塚阿姨。」
  石田徹一在座位上彎身行禮,「手塚阿姨,日安。」學弟的母親?他猜得到。
  手塚彩菜和藹地點頭示意,「初次見面,打擾了。」就算青葉不介紹,她也知道他是誰,何況他剛剛打過電話上去。
  兩個人含笑對視,火花暗藏。
  一個全身戒備,哼,有我在,你休想接近一步!
  一個老神在在,放心,我會連您一起拿下!
  機場停車場,石田徹一停好車子首先下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阿姨,下車小心。」然後打開後座的門,「青葉,你去照顧好阿姨就好,行李有我。」
  手塚彩菜挽著小泉青葉走在前面,「青葉,國光小時候呀……後來上小學了……再後來打網球了……」
  小泉青葉心不在焉地隨意應聲,三步兩回頭,哥一個人拿著三個人的行李很辛苦吧?
  石田徹一傳給小泉青葉一個安心的眼神,開口卻對手塚彩菜的話表現出了極厚的興趣,「學弟嗎?……啊,真的?……這樣啊……嗯,不錯不錯……」
  飛機上坐定,手塚彩菜剛要開口提醒小泉青葉取出薄毯,石田徹一已經拿了自己的薄毯過來,「阿姨,蓋上點兒吧,高空旅行難免有些涼。」
  手塚彩菜不理他,轉身看向青葉正要開口,石田徹一已經拿過另一條薄毯,「阿姨,您別擔心,我也會給青葉蓋上的。」
  飛機降落在熊本空港,手塚彩菜的手還沒碰到安全帶,石田徹一的手已經為她打開活扣,話聲卻是對著小泉青葉去的,「青葉,一會兒下飛機的時候,一定要照顧好阿姨,行李的事有我。」
  手塚彩菜走到艙口,恭送的空姐衝她羨慕地一笑,「阿姨好福氣,找到一個比女兒更貼心的女婿。」
  手塚彩菜開口剛想辯解,石田徹一已經拎著行李走了過來,開口先笑,「有了丈母娘才有老婆,所以對丈母娘好是應該的。」
  丈母娘?我要做婆婆才不要做丈母娘!手塚彩菜氣極,張口就要辯解。
  「對呀,這位女士真的好福氣!」飛機上坐在她後方的另一乘客插嘴,「您可不要藉機再宣揚您的好女婿到底有多好了,我們這些沒有女兒的會更妒嫉的。」
  手塚彩菜被噎得險些摔倒,她是想解釋,不是想跟風。
  可是,她還是沒有來得及說話。因為她的滯留,正好在艙口,已經堵了一大批等候下機的乘客了。
  後面的乘客個別有些不耐煩了,「這位女士,您如果想顯擺您的新好女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可以先讓我下機嗎?我實在是趕時間。」
  「啊,抱歉。」小泉青葉挽著手塚彩菜的臂彎急走兩步,小心翼翼地低聲勸說,「您看,我們先下機好嗎?」
  手塚彩菜的臉色紅了又白,是氣的也是急的,沒想到這個天才石田果真有兩下,默不作聲地就把她的位置從婆婆變成了丈母娘!
  再加上現在的情況容不得她細作解釋,他的算盤打得可真響!
  手塚彩菜無奈地隨著小泉青葉走出艙口,鬱悶的心情只得從另一方面開導自己,還好飛機上的人都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不需要解釋,也不值得解釋!
  於是,機場的安全通道內,出現了怪異三人組。
  臉皮繃得緊緊的中年婦人!
  一臉陪笑的年輕女子!
  後跟一個拖著三人份行李,表情甚是討好的年輕男子!
  三人步履極快,匆匆而過。
  身後斷斷續續的議論聲時不時地隱約傳來。
  「怎個意思?這個婆婆不滿意?」
  「對呀,我們越誇,她的臉色怎麼越難看?」
  「我說呢,誰家女婿對丈母娘如此細心,原來是因為丈母娘不同意啊。」
  「哦--」一片恍然大悟的聲音。
  手塚彩菜停住,一把拽過跟在後面的小泉青葉,「快點!」
  小泉青葉無奈小跑跟上,責怪的眼神飄向後面,哥哥就算想痞也別痞在阿姨前面啊?這下要如何解釋?
  石田徹一表情無辜地回視,他只是開個玩笑,旁人誤會了也不能怪他吧?
  小泉青葉扭回頭後,石田徹一立即悄露出了得意的淺笑。
  第一回合,天才石田對手塚後援,完勝!
  


☆、127  防守反擊

  「完勝!完勝,你懂不懂?」手塚彩菜抓著手機的姿態像是拿著對講機,而且好像對講機的信號不太好,她得用盡力氣大吼,否則對方會聽不到,「意思就是,你老媽我一招都沒有出就被滅了,你明不明白?」
  留下讓對方思考的時間,她空出一隻手想抓杯水來喝,誰知對方不假思索的回答讓她立刻握手成拳,「什麼,你的意思是我自找的嘍?」
  手塚彩菜一拳砸在桌上,「白眼狼國光,那是你媳婦!你老媽我不惜陪上厚臉皮強行跟來,為的是你這個冰山兒子!怕的是你媳婦被別有用心的人拐走!現在出師不利,你不跟著想對策還打擊你老媽,你是想怎樣?出國了,見多了外國美女,就想抹掉重來嗎?」
  遠在德國的手塚國光撫撫泛疼的太陽穴,語氣無力,「母親,您扯遠了。我只想說,我和青葉的事您看著就好。」
  「看著就好?」手塚彩菜連哼兩聲,「看著就好?看著你一去不回頭,假期自動放棄?看著人家風度翩翩,溫柔細心?看著我的身份逐漸由婆婆變成丈母娘?」
  手塚國光無語,她的母親番起來連父親都沒有辦法。
  手塚彩菜抽空補充了一下水分,飛機上被打壓的氣勢慢慢恢復過來,「國光,不要怪媽媽小題大做。那孩子的心意太明顯,也只有當局者看不出來。人家開的是同款的白色本田,隨行服務那叫一個周到,就連衣服穿得都是同樣的白色,再加上十幾年的青梅竹馬之情……」
  窗外樓下,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相挽而過。
  手塚彩菜面色沉重,「國光,感情不是永不變質的真空品,不是說你把它封存起來想什麼時候拿就什麼時候拿的。它需要見光,需要經營。而你,遠在千里之外,除了你那點微不足道的感情基礎,你還有什麼保證?又拿什麼經營?」
  電話那頭再次沉默,輕微得幾乎連一絲呼吸都聽不到。
  手塚彩菜終究不能忍心一再得刺激兒子,「國光,你想在德國發展,媽媽不攔著;你想利用一切時間盡快成長,媽媽也沒有意見。可你要知道,你加快成長的步伐為的是青葉。別到時候,你成長了,青葉卻飛了。那你就算功成名就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酒店的大門口,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坐入了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手塚彩菜收回遠視的目光,「好了,我不跟你多說了。青葉已經和石田家的那個孩子出門談工作去了,我也要想辦法找個地方給她燉湯。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做不成婆婆,做個丈母娘,我也能接受。平心而論,人家石田家的孩子確實不錯。」
  「好了,掛了。」手塚彩菜收好手機,走出房間,其實,如果她有個女兒,她真的不介意招石田家的那個徹一做女婿。
  儀表不凡,溫柔體貼,有誰不喜歡呢?
  上車下車,有人開門,大大的手掌還仔細地貼在頭頂上生怕你磕著碰著,你不喜歡?
  入冬風硬,你剛想側頭避著風頭前進,他已經領先兩步走在了冬風吹來的方向,你不喜歡?
  進得屋來,一排排沒有靠墊的椅子,你眉頭微蹙,他已經開口「可以借用個靠墊嗎?謝謝」,你不喜歡?
  你剛抿抿發乾的嘴唇,眼皮還沒抬,一杯水已經送到眼下,不是果汁,不是咖啡,偏偏是你最中意的白開水,你不喜歡?
  或者說,這樣的人出現在你的身邊,有誰會不喜歡?
  如果做個問卷調查,那麼一百個人裡有九十九個人都會說喜歡,剩下的那個人呢?大家一定會說,大腦缺氧吧?所以好賴不分?
  可是,平日裡自以聰明的什麼似的小泉青葉今天突然就大腦缺氧了。
  他開車門,她打量四周,做給誰看?
  他走在前面,她茫然,他內急?不然為什麼突然腳步加快?
  他要靠墊,她眉頭皺起,這麼多的椅子,明顯超出了計劃中的數量,他不急著看看準備的資料夠不夠人手一份,居然還有心思要靠墊?
  他送來白開水,她霍地瞪過去,她說的口舌發乾也沒起到足夠的說服作用,正等著他繼續努力,可他起身居然不是為了輪到他的發言,而是去端一杯沒有用的白開水,他這不是在眾人面前公然展現教育廳不分輕重的作風嗎?
  ……
  一整天下來,小泉青葉所剩無幾的忍耐力終於宣告用罄。
  傍晚時分,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在臨時為他們準備的辦公室內整理著一天的資料。
  小泉青葉合上資料夾,回憶著今天一整天的情況,正想著如何說起,一杯白開水已經遞到眼前。
  她抬頭,是一張溫和親切的笑臉。
  「青葉,累了吧?」
  「哦,謝謝。」小泉青葉默默地接過,習慣地道謝聲壓下了就要到嘴邊的疑問。
  哥今天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對她一改往日裡兄長似的關懷?表情太過討好,動作分外體貼,讓她這個已經人事的大齡女子在靜下來之後不往歪處想都不可能。
  可是,她要如何問?難道直接問,你是不是喜歡我?--要明白,他是徹一哥哥,不是什麼陌生的路人甲。
  如此不留情面的質問,無論回答如何,對他都是無禮的褻瀆。
  小泉青葉想得眼睛有些發直,雙手端著水杯卻沒有喝。
  石田徹一嘻嘻一笑,坐到辦公桌的外緣,「怎麼,捨不得你哥我親手奉上的白水,準備先享受味道嗎?」
  「哥--」小泉青葉斥他,就是因為他在她的面前總是這樣痞裡痞氣的,她才拿捏不好今天一整天的行為到底有幾分他的真心。
  「哥,咱能不能不這樣隨時開玩笑?」小泉青葉想了想,還是挑了一個比較溫和的切入點。
  石田徹一挑高一邊的眉毛,「玩笑?什麼玩笑?」
  小泉青葉低頭喝口水,藉以遮住自己不敢直視過去的眼神,「例如飛機上的丈母娘玩笑。你這樣做,讓我很尷尬。手塚阿姨被你氣得差點血壓升高。」
  對面無聲。
  小泉青葉急急自己接下去,「當然,哥,我不是說你幽默不對,而是你能不能不在外人面前顯露你的本性?我們不能要求不熟悉你的人也要接受你的另類玩笑。」
  對面還是無聲。
  她說的還是重了?小泉青葉心中惶恐,悄悄掀起一邊的眼皮去打量。
  只見對面的男子已經笑容盡收,微垂的側臉,氣壓低沉。
  小泉青葉立刻後悔,「哥,你生氣了嗎?哥,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小泉青葉放下水杯,就去拽石田徹一的袖子,「我只是想說,……」
  她沒有時間說完,因為石田徹一正抬起胳膊示意她看向她緊抓著他衣袖不放的手,她愣住,什麼意思?
  「小泉青葉,濱崎畫廊代理會長,外表溫和,內心清冷,最討厭與人肢體接觸。」他的聲音褪去玩笑的溫度,居然也是如此的冰涼,「那麼現在,小泉小姐,你對在下的這等舉止是玩笑嗎?」
  呃?小泉青葉木木地鬆掉雙手。她對他毫不避諱,那是緣自身體的記憶還有三年來對他作為兄長的認可。怎能算是玩笑?
  石田徹一俯身逼近,「你在我第一天訪問青學的時候,就挽手同行;願意為我身穿裙裝出席教育廳準備的接風宴;進出我家,進出我的私人臥房,如進自己的家門。如此的你,也是玩笑?」
  小泉青葉乾脆傻掉,哥到底想說什麼?她怎麼沒聽出重點?
  「告訴我,青葉。」石田徹一低頭,在距離她的面孔十公分的地方停住,「在我面前,嬌蠻任性表情豐富的青葉難道都是玩笑嗎?」
  「當然不是!」小泉青葉大聲反駁,「你是徹一哥哥,怎麼能跟外人一樣!」
  「你是認真的?」石田徹一語氣極其小心,像極了需要安慰的可憐孩子。
  「當然,我當然是認真的。」小泉青葉給出肯定的答案,又怕石田徹一不相信,緊跟著就是用力地點點頭,「徹一哥哥在青葉的心中絕對是最特殊的人。」
  「那麼,青葉,」石田徹一勾起唇角,「你徹一哥哥也是認真的。」
  呃?什麼認真的?他也認真什麼了?被石田徹一早已帶離原點的思緒此刻無半點回歸的跡象,小泉青葉緊皺著眉頭努力回想。
  她困惑的表情很是精緻,用力的程度完全被扭結成花的眉頭表露無疑。
  石田徹一眸底閃過火花,又被生生壓下,「青葉,我想稱你的手塚阿姨為丈母娘,是認真的。」
  「我時刻注意你的表情,你的身體狀態,因為,我是認真的。」
  「青葉,我喜歡你,是認真的!」
  


☆、128  美由紀現

  他的面孔近在眼前,鼻翼翕動,好聞的氣味如晨霧飄渺輕靈地漫延過來。
  「認,認真的?」小泉青葉結結巴巴地回不上話來,全身的力氣都用來理智地思考其合理性,「可,可是,你是哥哥。」
  石田徹一臉色一正,語氣鄭重,「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就喚我徹一。」
  「徹,徹……」小泉青葉「徹」了半天,也沒「徹」出「一」來。
  她一巴掌打在自己的頭上,這腦袋今天怎麼就不轉個呢?她的冷靜到哪兒去了?快想,快想,她握著拳頭持續地敲打著自己的頭部,她一定可以找到合適的處理方法。
  石田徹一目光黯淡下來,在他天才的記憶裡,她的行為明顯不屬於接到表白後女生的正常行為範圍之內。
  他伸手拉下她捶打自己頭部的右手,「好了,多大點事情,值得你這樣逼迫自己?」雖然他非常想得到結果,但一定不是在她如此的情況之下。
  她首先是他捧在掌心的妹妹!
  多大點事情?小泉青葉聞言,再次傻住,這事不大嗎?如果他不在乎,又何苦擺出認真的表情?如果他在乎,又為何言明事情不大?
  就這樣,還不是玩笑?小泉青葉不自覺地在心中得出結論,苦思的疑惑逐漸轉變成微涼的鄙視,痞子哥哥又犯病了吧?而她居然一本正經地和他胡鬧,看來也是病的不輕,「你--」
  「你不要臉!」
  呃?小泉青葉錯愕地維持著嘴巴半張的姿勢,雖然她很生氣,但這種屬於人身攻擊的說辭絕對不是她能對著徹一哥哥說得出口的!
  石田徹一也愣住,第一反應就是,這不是青葉的聲音!那麼是誰?
  他刷地扭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身後——
  白色的帽子,黝黑的皮膚,一身熊本第一小學的校服,憤怒的眼神直直盯向他背後的小泉青葉!
  「不要臉」是她說的?她以什麼身份說,又有什麼資格說?
  石田徹一冷下臉來,「哪位?」好大的膽子,誰允許她胡亂偷聽別人談話了?而且居然口出誣言,她以為自己是誰?
  誰?千歲美由紀!小泉青葉在看到她的第一刻便寒意逼身。千歲美由紀,繼上次在大阪見過之後,這是第二次與她見面了。
  她以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恢復,她的成熟能讓自己保持足夠理智的狀態,所以才在徹一哥哥送來訪問熊本第一小學的計劃表時,雖然彆扭,但還是秉持著端正的職業態度接受了。
  她在來之前幾次自我建設,已經是另一世了,不要過多地糾結過去,新的人生應該有新的開始。
  可是,她錯了,在千歲美由紀出現她眼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錯了。她根本無法忍受那人一秒鐘!
  小泉青葉一把甩開石田徹一還未曾鬆開的手,起身抓過包包就向外走。
  石田徹一被她突如其來反常的舉止嚇了一跳,愣是沒有反應過來,眼看著小泉青葉就要走到門口。
  「喂,你,」千歲美由紀大張開雙臂攔在門口,「聽哥哥說你是小偷哥哥的女友,可是,小偷哥哥剛一出國,你就與別的男人拉拉扯扯,你對不起小偷哥哥!」
  小偷哥哥?小偷哥哥!小泉青葉心似冰封,對不起人的是那個小偷哥哥!
  「閃開。」小泉青葉冷冷地看過去,不願多說一句話。
  「就不!」千歲美由紀伸長脖子堅持,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距任她如何努力,也無法做到勢均力敵,「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不然,不然,我就告訴小偷哥哥!」
  告訴小偷哥哥?意思就是他們一直有聯繫?!小泉青葉怒極反笑,命運允她重新活過,為的是解決同樣的三角問題嗎?
  小泉青葉閒閒地拱手,「請便!」隨即遞上手機,「要不要我借你手機?」
  「你--」千歲美由紀被噎得說不上話來,「你不要臉!」
  怎麼又是這句?小泉青葉險些笑出聲來,上一世她就是敗在了這個毫無戰鬥力的小女生手裡了?
  真是沒出息!她在心裡對自己暗暗唾棄。
  「我說,」石田徹一慢慢地踱步過來,唇上是標準的十五度微笑,只是,眸底冰霜,「這位同學,你到底哪位?沒人教過你說話要乾淨嗎?」
  他想他大概猜得到,她口中的小偷哥哥應該是那個手塚學弟,而她則是學弟的一個仰慕者。
  千歲美由紀臉漲得通紅,她知道自己冒然出口有些無禮,可是,那也是因為那個被小偷哥哥當作女友的人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在辦公時間在辦公地點就與另一男子拉拉扯扯?
  千萬別騙她說,是事出有因。剛才她可是親眼所見,那麼近的距離,那麼曖昧的氣氛,說沒什麼傻子才信!
  「那你說,你們剛才在做什麼?」千歲美由紀轉向石田徹一。
  「我們在做什麼?」石田徹一也被她逗笑了,但目光憐憫,「這位同學,我們在做什麼跟你有關係嗎?為什麼要告訴你?貌似我們不熟吧?」
  其實他更想說,你腦子沒病吧?被第一場冬雪凍壞掉了?
  可是,青葉說不讓他在外人面前顯露本性,所以他知錯就改,希望這位同學聽得明白他的未盡之意。
  千歲美由紀當然聽得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眼神明顯是看一個精神病的眼神,悲憫又體諒。
  「你,」千歲美由紀被堵得全身發抖,原地跳腳,「你也不要臉!」
  「噗嗤。」小泉青葉這次真的笑了出來,笑她如此天真,笑自己比她更天真,居然不戰而亡。
  豆大的淚珠笑出眼眶,石田徹一大驚失色,「青葉--」
  小泉青葉弓起食指,蹭掉淚水,「走吧。」
  往事終已遠。
  千歲美由紀也被小泉青葉笑極而泣的淚水嚇了一跳,愣愣得沒有反應過來,任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挽著手臂揚長而去。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
  旁邊的安全樓梯處立刻竄出三位人影,統一的熊本第一小學的校服。
  人未到,聲先到。
  「美由紀,你說了嗎?結果如何?」
  「石田前輩願不願意來我們游泳部臨時指導一下?」
  「對呀,你快說說,我那在游泳男部的哥哥也等著消息呢?」
  七嘴八舌的聲音終於喚回千歲美由紀的神智,她壓根就忘了來這裡的目的了。「明天,明天我一定說。」千歲美由紀扔下一句跑開了。
  被遺留下來的三個女生頓時垮下臉來。
  「什麼嘛,原來沒說呀。」
  「那她這麼長時間在這裡幹嘛?」
  「不會抓著機會盡找石田前輩要簽名了吧?」
  「是嗎?早知道不如我來了。」
  「我看行,美由紀一點也靠不住。畢竟明年人家上國中以後就直接加入網球部了,怎麼可能還為游泳部做努力?」
  「也有道理。好吧,明天我們來。剛才從遠處看著,石田前輩好像還滿好說話的。」
  「對,旁邊的那個姐姐看起來也溫和得不得了。」
  大家嘰嘰喳喳地,邊說邊走向電梯。
  沒人注意到就在她們剛才藏身的安全樓梯處,一位頭戴帽子的女生其實並沒有離去。
  好說話?溫和?
  千歲美由紀背靠在牆上,對聽來的話語嗤之以鼻。她們難道不知道大人的世界裡最流行裝模作樣嗎?有幾個人能像小偷哥哥那樣永遠表裡如一?
  啊,小偷哥哥!千歲美由紀心中一痛,今天的事要不要告訴他呢?不說吧,她都替小偷哥哥委屈;說吧,她卻沒有證據,如果小偷哥哥誤會她搬弄事非怎麼辦?
  千歲美由紀皺著眉頭向下走,或許她可以求助哥哥想一個兩權其美的辦法。
  


☆、129  竹馬徹一

  返回酒店的路上,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坐在出租車上,兩兩無言。
  一段沉默之後,石田徹一率先開口,「青葉——」
  「哥,我不想談。」小泉青葉直接打斷他的話,看也沒看過來。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反常,也知道自己的情緒不對,但是,她還沒準備好如何向他人解釋曾經的一切。
  石田徹一聳聳肩,在小泉青葉看不到的角度悄呼出一口長氣:其實,他也不想談。無論是半路冒出的陌生女生,還是行為反常的小泉青葉。
  他滿腦子的都是剛剛他們倆個之間未完的話題。
  他的心意傳達出去了,自以為很認真很清楚,奈何對方卻仍舊認為他在開玩笑!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石田徹一豎起拇指狠壓向突突跳個不停的太陽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一心呵護的妹妹已經成長到他不熟悉的模樣了呢?
  五歲那年的夏天,青葉非要到游泳池裡遊玩,一不小心差點溺水,從此造成懼水的心理,無法學習游泳。於是,他不顧教練「七歲前不易正統學習游泳」的建議硬是通過光碟學會了各種正規姿勢的游泳,然後對小泉叔叔保證,以後只要青葉去有水的地方,他一定不離左右。
  十二歲,青葉初初考入國一,偷偷對他說害怕跟不上課程。他二話沒說,立碼放棄直接升入國三的想法,然後拜託中村校長把他送入了小泉青葉所在的一年一組。
  而代價則是,他可以不接受一切職務,但必須加入至少兩個社團,然後還要拿到至少一個全國冠軍。
  於是,上課的時候,他一邊要對一年級的課程做筆記,一邊還要自學三年級的課程。課間的時候,別人有時間放鬆,他要抓緊時間為辯論部的成員擬定模擬辯論的稿子。
  社團時間,他送青葉到達書法社以後,要到游泳社為大家傳授一些大賽的經驗。因為他曾經是全國游泳大賽少兒組的三連冠。如果不是後來學業加重忙著跳級,他有把握會像擇田和介一樣稱霸所有的冠軍頭銜。
  國一的期末考,他拗不過青葉的哀求,為她抓了所有科目的考試題目,結果青葉不懂含蓄拿著重點招搖過市,然後直接導致一年一組整體以優秀的成績結束了期末考。
  這一結果震驚了中村校長,不顧他三年課程全校第一的成績,不顧他為游泳部得來的全國冠軍,也不顧他帶領著辯論部次次征戰場場完勝的戰績,直接把他送入了青學的高中部。
  十三歲,她國二,他高一。他一邊學著高中課程,一邊輔導她的國中課程。
  十四歲,她順利走到了國三的期末考試,他故意拉長的高中課程才宣告結束。
  十五歲春天,她國三畢業要全家旅行,他正忙著在國內外各個大學的邀請信中選擇,沒有來得及跟隨,隨後噩耗傳來。
  被爸爸接回的青葉有一陣子是住在他家的,媽媽每日守著就怕她想不開。而他果斷地放棄了國外大學的邀請,就近選擇了東京大學。後來,她突然振奮接下了濱崎畫廊,他就以畢業後進入教育廳工作為條件為她換回了一紙書法講師的甲級資格證。
  從此以後,那個一直纏著他跟前跟後的妹妹再也找不到了,雖然她還是會軟軟地喊他「徹一哥哥」,但那份依賴的感情已經看不見了。
  媽媽說,女孩子長大後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改變,而且青葉又經歷了那樣的遭遇,性情大變也是情有可原的,至少她沒有排斥我們。
  是,她是沒有排斥他,會飯後拉著他的手臂讓他結賬,會為他精心的準備生日禮物,會陪他盛裝參加大學的畢業典禮。可是,她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年少時對他的癡迷與崇拜。
  曾經他暗自得意的兩小無猜這下子真的變成了不見陽光的過往。他以為青葉是被那一場禍事嚇著了,他心疼,他不得不收起她國三畢業就向她表白的初衷。她願意他做哥哥,那麼他就做哥哥。
  初聞她跟別人走的近的時候,他在國外,毫無壓力地勸解有些緊張的媽媽。他說,青葉不是那麼容易接受別人的人。否則,在青葉為濱崎畫廊打響第一炮的時候,已經被那些趨之若鶩的青年才俊們淹沒了。
  他自信,青葉的內心深處是有他的。只要再給他幾年時間,等青葉恢復正常人的情感,他一定是她的唯一選擇。
  可是,一切來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讓青葉以新的身份接受他,她已經有了交往的對象,而且那人居然是小他五歲的學弟。
  媽媽震怒,爸爸緊張,他也嚇了一跳。雖然沒有得到青葉的親口證實,但胸腔內濃濃地不甘還是讓他難受了過久。
  他不得不加快追求的步伐,首先是讓青葉明白他的心意。他願意把她當妹妹似的寵著,但她的身份必須是他的女友。
  誰知,青葉的反應再次出乎他的意料。既沒拒絕,也不欣喜。以拳捶頭的舉動說明她在糾結,那麼是在糾結如何接受他,還是糾結如何拒絕他呢?
  他根本來不及細細分析,直覺首先去阻止她類似自虐的行為。他一心捧在心尖上的妹妹,如何捨得她為了他的一個問題就痛苦糾結?
  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那就是青葉要幸福。至於他,……
  出租車停在酒店的大門口。
  小泉青葉自行下車,等了半晌卻沒見到石田徹一下車。
  「哥,」小泉青葉重新彎身向車內探頭,「哥?」怎麼了,為什麼一臉的沉凝?
  聽到聲音的石田徹一這才從自己的思緒裡逃脫出來,「嗯,這就來。」
  石田徹一從車內彎身出來,一抬頭,還是那副優雅的君子作派;一張口,痞子的本質不變。
  「走吧,去看看我的丈母娘為我們做了什麼好吃的。」
  小泉青葉狠瞪他一眼,「哥,你別這樣。阿姨一會兒又該生氣了。」
  「好,好,哥改,哥改還不行嘛。」石田徹一摟過小泉青葉的腰肢,一同走向電梯,「青葉怎麼說,哥就怎麼做。」
  一副標準的妹奴樣,引來周圍服務人員怪異的目光。
  小泉青葉乾脆閉口,說的越多招來的關注越多,她還是閉口算了。
  電梯內,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站在一角,前面人影若干。
  石田徹一嘻笑著湊近,「青葉,別不說話呀,哥不是改了嗎?」
  瞪他。
  「青葉,說話,你瞪我是怎個意思?」
  再瞪。
  「青葉,青葉,人與人之間一定要有良好的溝通,否則一定會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對呀,這位女士,既然人家已經陪禮道歉了,你就不要得禮不饒人了。」前面有人有意見了。
  石田徹一呵呵陪笑,「看吧,青葉,大家的觀點絕對值得參考。」
  叮咚——電梯門開。
  「麻煩讓讓,我下電梯。」小泉青葉板著臉通過。
  電梯外,手塚彩菜已在等待,見小泉青葉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青葉,回來了。累不累?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中午肯定吃不好。餓了吧?咱這就回房間吃飯。阿姨下午燉了雞湯,剛好適合餐前食用。」
  二人相挽著走遠。
  石田徹一被有意地落在了後面,眼看著二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處。
  石田徹一忽然停下腳步,如果青葉真的定了下來,那麼他再糾纏著不放,是不是會讓青葉為難?
  拐角處,小泉青葉去而復返,「哥,快點啊,晚了,我可不給你留湯喝。」
  說完,又被手塚彩菜拽了回去。
  石田徹一頓時燦笑開來,青葉又還沒結婚,他為什麼要提前放棄?
  


☆、130  又見三角

  一張小小的桌几。
  三個各懷心思的食客。
  場面看似熱鬧,其實氣氛詭異。
  小泉青葉將一隻雞腿盛在湯碗裡,雙手端給手塚彩菜,「阿姨,給。您燉了一下午一定很累吧?」
  手塚彩菜心滿意足地接過,斜斜的眼神瞟向石田徹一,看吧,我才是青葉心中排在第一位的親人。
  小泉青葉又從大湯碗裡取出另一隻雞腿,轉頭遞向石田徹一,「哥,謝謝你今天幫我們拿行李。」
  石田徹一接過,突發感慨,「七歲國小一年級秋遊,我幫你拿行李,你說『哥,給。』十二歲兩家出門旅遊,我幫你拿行李,你只說『哎,哥。』今年你十八歲又十個月,你終於學會說『哥,謝謝了。』這怎不讓我百感交集?」
  小泉青葉哭笑不得,哥今天的痞氣還沒完事嗎?
  手塚彩菜黑下臉來,怎個意思?單純的感慨,還是借感慨之名行炫耀之實?進而以青梅竹馬的過往來打擊她這半路才識的感情?
  石田徹一接過碗卻沒有放下,而是直接轉向送到了手塚彩菜的面前,「其實阿姨最辛苦,本該在家享享清福,偏偏隨著你我出外工作。」
  他笑得真誠,「阿姨,謝謝您。青葉的身體不好,有您給惦記著實在是太好了。」
  「呃,」手塚彩菜被一頂頂高帽壓得怒氣全消,「這孩子……」
  手塚彩菜語塞,她不怕明槍,不怕暗箭,就怕糖衣炮彈。
  「阿姨,我餓了,我可要先來一口湯了。……嗯,味道真不錯!阿姨,您怎麼做的?這湯完全沒有一點腥味,……嘶嘶,簡直是五星級廚師的手藝,絕了!」
  「哦,是嗎?呵,呵呵……」手塚彩菜面對著石田徹一豎起的大拇指,嘴角無法控制地翹起,心裡卻在哀號,兒子呀,你快回來吧,對上天才石田,饒是老媽,也明顯不是對手呀!
  小泉青葉低頭喝湯,悄悄得意,她哥是誰,天才石田!
  石田徹一之所以被稱為天才石田,一部分原因是他的高智商,另一部分的原因則是他無與倫比的高能力。
  他無論在何時何地,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他都能面面俱到地處理好任何事情,甚至能贏得當事人最大程度的滿意。
  所以,他十五歲就得到京都教育廳延攬入懷的通知書,十八歲研究生畢業已經入主京都教育廳主任一職,十九歲全票獲得公費出國深造的唯一名額。
  這樣一個本該忖才傲物的人在為人處事上卻是秉持平易近人的君子作風,如此,與他對上的人,哪個不是心甘情願地認輸!
  包括這個過了半輩子自以為凡事都能得心應手處理完美的手塚彩菜!
  也包括對面這些盲目自信心高氣傲的熊本第一小學的游泳部成員。
  出差第二天,工作結束以後。
  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在臨近學校大門口的地方,被三個身穿熊本小學校服的女生攔住。
  「石田前輩,請一定來我們游泳部指導一下。」
  「我們熊本第一小學今年可是打敗了東京的青春台第一小學而獲得的全國冠軍。」
  「我們的實力值得您關照,也一定會在明年再次獲得全國冠軍。」
  有風吹過,小泉青葉抬手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藉以扭頭對石田徹一使眼色,你的事情你解決,我要先走了。
  已經工作一天了,她真的很累,很想趕快回酒店吃母親今天為她準備的滋補湯,可不想再跟這些小女生磨蹭了。
  「青葉,等等。」石田徹一拉住她,「等我兩分鐘。」
  然後看向擋住去路的三位少女,「抱歉,各位,我今天已經開了一天的會了,實在是有些勞累,恐怕沒辦法再空出一些時間來同各位詳聊。這樣吧,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可以跟你們的校長協商一下,看明天什麼時候能空出一些時間來。」
  說完,他抬步就要和小泉青葉離開,「好吧,就這樣,先告辭了。」
  他禮數周全,言辭合理,笑容親切,進退有度。
  落到早已仰慕他的少女目光中,即使回答的內容不那麼順心順意,她們也覺得可以接受。
  「好,好,前輩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對,對,我們的事情可以等等的。」
  「我們會找校長另約時間的。」
  三人雙手合十,心甘情願地想要恭送學長離去。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溫和,好說話?」學校大門後,千歲美由紀雙手背在後面走了出來,「我看,是你們自己溫和,好說話吧?」
  千歲美由紀目光不屑地掃過手臂相挽的兩人,然後看向他們身後自己的同學,「難道你們看不出來他們只是在敷衍你們嗎?」
  勞累?不過是坐了一天,動動嘴皮子,有什麼可累的?哪比得上小偷哥哥一天的訓練量。
  還找校長約時間?她們只是學生,校長能考慮到她們的請求才怪。
  這麼明顯支應的話,她們都聽不出來,反而一副寬容諒解的模樣,真是讓人看了就反感。
  昨天強迫她來邀請石田前輩的時候,為什麼一個個都凶神惡煞的樣子?還說什麼,如果達不到目標,就扣發她在全國大賽上得來的集體冠軍金牌。
  雖然她也不是有多在乎那塊金牌,但是是她的東西,她也不想莫名被扣。
  千歲美由紀在小泉青葉身前兩步的地方站定,「我看,是小泉小姐的身體太嬌氣了,不過是開了開會,便已經身心俱疲了嗎?就連回家休息,也得讓人陪著才能回去嗎?」
  小泉青葉眼皮也沒抬,繞過身前的障礙物就要離開。
  千歲美由紀腳尖一轉,側身又擋,「聽說,你是濱崎畫廊的前任代理會長,努力工作全是為了孩子。那麼,我們也是孩子,為什麼你就不能為我們做一些我們希望的事情?」
  小泉青葉停住,歪頭看向再三擋她去勢的千歲美由紀。
  永遠不變的白色帽子下,還是那張黝黑的面孔,上面一雙機靈的大眼,此刻正怒氣沖沖地回視她。
  小泉青葉伸手將短髮塞向耳後,睥睨的神情一展無餘,你,值得我為你說話嗎?
  千歲美由紀幾乎炸毛,她憑什麼那麼看自己?對不起小偷哥哥,與人牽扯不清的是她,如今又罔顧她們這些孩子心願的也是她,她憑什麼還是一副高傲正經的模樣?
  「你,你,」千歲美由紀類似指控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聽說,你為了癡纏小偷哥哥的江崎香都可以兩次犯險,那麼今天為什麼不能幫我們說上一句好話?」
  她看得出來,只要小泉青葉一句話,那個石田前輩就可以去她們的游泳部一趟。而她就可以順利地拿回金牌。
  小泉青葉懶懶地回視,拒不說話。為江崎香?不。第一次出手,是因為母親被牽連;第二次出手,是因為老師的身份在。
  而現在,自己只是無關緊要的路人甲,而她,則是口出惡言的前世孽。
  有什麼理由幫她?
  千歲美由紀被她盯得心裡發毛,難道,難道她看出來了自己對小偷哥哥的心思,所以才拒不相助?
  「你,你,你心腸狹隘!」她不是以溫和著稱的書法老師嗎?為什麼容不下她們這些默默仰慕的粉絲?
  小泉青葉瞬間冰霜敷臉,心腸狹隘?她如果心腸狹隘,早就一巴掌抽過去了!
  不提前世,只說現在。她一個連好友身份都算不上的人,憑什麼對著自己這個有著正牌女友身份的人以主人的口吻肆意叫囂,她誰呀?
  小泉青葉剛要回擊,卻在看到她身上的校服後,又嚥了回去。
  臨近傍晚,放學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仍舊有三三兩兩的身影出現在附近,並且因為他們長時間的逗留而投來了關注的目光。
  小泉青葉吸氣再吸氣,手向後擺,「哥--」
  雙手抱臂,觀察多時的石田徹一馬上跨出一步,「在。」
  小泉青葉指指身前的千歲美由紀,「找你的,你解決。我先走了。」
  「好。」石田徹一一改剛才纏著小泉青葉要求一起離去的舉動,伸手就把那個又想擋住小泉青葉的女生拽了過來,「我說,學妹,聽說你堅持請我到你的游泳部走一趟。看在你這麼堅持的份上,我們現在就去吧。」
  小泉青葉的身影消失在學校大門的後面,千歲美由紀才收回不甘的視線,「你不是累了嗎?不是要回去休息嗎?怎麼,為了不讓我打擾她,寧可自己累著也要纏住我嗎?」
  石田徹一笑容不改,「學妹真會開玩笑!請相信,我真的是為你堅持不懈的精神所打動。而這種精神我只在那個手塚學弟的身上見到過。」
  「真,真的?」「手塚」兩個字就像電源,他啪的一聲合上開關,她立刻被電得七葷八素。
  石田徹一轉身走向教學樓,鬆開了剛才拽過千歲美由紀的手,但仍然走在她的左後方,「別說,這細一看,你給人的感覺也挺像那個手塚學弟的,都對自己想要的結果有著莫名的執著。」
  「你沒騙我?」千歲美由紀的臉上浮起紅暈,她像小偷哥哥嗎?
  石田徹一斬釘截鐵,大力點頭,「當然,聽說你今年的游泳技術進步飛快,更是在今年的全國游泳接力大賽中功勞最大,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是一個半途而廢的人呢?哎,你還隨身攜帶相機?太好了,結束以後一要跟我合影留個念……」
  千歲美由紀被糖衣炮彈轟了個暈暈忽忽,早已經忘了今夕是何夕。
  無意中被落下的另三位游泳部成員聽到此話,立刻蜂擁而上。
  「前輩,你有看我們今年的比賽過程嗎?」
  「前輩,我是游泳部的部長,您看到我的比賽了嗎?」
  「前輩,還有我,我有拿到百米賽程的個人冠軍噢?」
  石田徹一一一給以肯定的回答,昨晚他臨時查閱了熊本第一小學的游泳部情況,不為研究,只求瞭解。
  未雨綢繆,是他的行為準則。
  面面俱到,是他的最終追求。
  更何況,這裡面還牽涉到了小泉青葉,他就更有必要深入「敵人」內部「刺探敵情」了。對他來說,陪個笑臉,說個好話,不過是手到擒來的小事情,他看重的一向只是結果。
  如果那個手塚學弟的紅顏知己果真滿天飛,而且個個自以為是仲裁的角色,那麼,他絕對有必要在適當的時候接妹妹回家久居。
  所以,今天,他犧牲了與青葉單獨相處的時間,只為知已知彼,以待將來一擊得中!
  四個人說說笑笑得走遠,在相反的方向,小泉青葉也走向出租車乘降點。
  一輛出租車停下,小泉青葉剛要彎身坐進去,手機適時響起。
  來顯:手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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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溫暖情話

  不是男友,不是國光,只是手塚!
  小泉青葉收勢,揮手示意司機離開,轉身又退回到路邊的休息椅旁。
  「手塚?」她一邊按下接聽鍵,一邊落坐,心裡卻有一些疑惑,她下班的時間應該是他開始訓練的時間。他這個時候打給她,……
  手塚國光低低沉沉的聲音傳來,「青葉,下班了?」
  「嗯,正要回酒店。」
  「母親還未回東京?」
  「是。」
  那邊靜默片刻,她猜得到他一定是略帶無奈地推了推眼鏡。
  小泉青葉率先開口,「阿姨也是好心,你不用覺得難堪。」
  手塚國光收回推過眼鏡的手勢,「抱歉,母親自作主張跟了來。結束電話後我會打給父親,務必盡快接她回去。」
  「不用麻煩了,後天工作就會結束,也不差這兩天。」小泉青葉毫不在意,「既然一起來了,還是一起回去好了,沒關係的。」
  「謝謝你的體諒。」
  「其實,說謝謝的應該是我。有阿姨在,我每天都有好吃的,如此下去,只怕會胖個不少。」
  「是嗎?如果那樣的話,我也會由衷地感謝母親這次的決定。」
  小泉青葉無語,低垂的目光下意識地打量自己的全身,話說,她是有多瘦啊,值得他們一個兩個要她增肥?
  天邊的落日已經墜到了地平線以下,徒留下了半天的霞光,暖暖的桔色,像此刻他和她電話聊天的氣氛一樣柔和。
  小泉青葉單指掃掃劉海,提醒他,「以這個時間來看,你應該開始訓練了吧,跟我長時間的閒聊可以嗎?教練沒催你?」
  對方再次沉默片刻。
  小泉青葉眨眨眼,還是已經催了?
  半晌,才有聲音傳來,「我以為,你會希望和我聊長一些時間的,畢竟交往中的男女不是都應該恨不得一天24小時粘在一起嗎?」
  「呃,那個——」她被噎住,下意識支支吾吾地就要逃避這個問題。「手塚,天,天已經,黑了,我,我那個,要先回去,不然,阿姨會,會擔心……」
  後面的話沒辦法再繼續,因為電話那頭再次傳來讓她驚訝的聲音。
  「呵呵……呵呵」。
  他在笑!
  小泉青葉莫名地瞪大眼,她又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好像每次一提到交往的事,你就會不好意思,然後結巴。」手塚國光直接給出答案,不想讓她覺得疑惑,「而只有這時,你才會羞澀得讓我覺得其實你並沒有生理年齡顯得那麼成熟那麼高不可攀。」
  成熟?他的意思是嫌棄她老了?小泉青葉眉頭攥起,有些惱羞成怒,「抱歉,平日裡讓你覺得成熟覺得高不可攀了!」
  她的語氣明顯是賭氣,所以他的笑聲更頻了,但並沒有忘記道歉。
  「呵呵,青葉,別氣,我只是有感而發,沒有任何人身攻擊的意思。」
  哼!小泉青葉以鼻出氣,有哪個女人喜歡聽到別人說她老呢?何況,說她的人還是她交往中的男友?而且這個交往中的男友在他們確定交往的第一天就出國了。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無端地就沉了下來。
  甚至通過手機,傳到了對面。
  手塚國光自然沒有忽視她突然沉悶下來的心情,他很想擁著她安慰她。可是,現在的情況,他也只能在語言上表示一下,「抱歉,青葉,我沒有盡到一天做人男友的責任。」
  他有太多太多的歉意想要表達,可到了嘴邊,只剩下一句,「抱歉,青葉。」
  「嗯。」小泉青葉輕輕應聲,她心情低落並不代表她會怨天尤人。
  換句話說,她不一樣沒有盡到一天做人女友的責任嗎?!
  她抓緊包包,想著要不要也說一些身為女友應該說的關心話。
  「天氣轉冷了,你一定要注意身體,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去找母親。」手塚國光衝著一直在催他的漢克打個手勢,「好了,先到這裡,我再打給你。」
  說完,他就要收線。
  「等等。」小泉青葉慌亂出聲。
  「啊?」手塚國光很驚訝,他這個成熟的女友好像第一次「纏」著他不讓他掛電話,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有正事?
  「你,」小泉青葉心一橫,閉著眼睛吼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說完,立刻掛斷。
  同時,頰上紅暈生起無數。
  小泉青葉看也沒看手機一眼,直接塞到包包裡,然後雙手猛拍臉頰,暗罵自己:紅什麼,紅什麼,又不是真的十八未嫁大姑娘,有什麼可臉紅的!切,真是沒出息!
  同一時間,遙遠的德國,手塚國光卻盯著手機足足有五分鐘未動分毫。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剛剛收到的照片。
  不是她主動發過來的,但確實是她的照片。
  不是單照,而是兩個人的合照。
  她,和另外一個男子相挽而行的合照。很明顯,這張照片是在兩個人不注意的時候被偷偷抓拍的,所以面孔什麼的不算清晰,但兩個人之間自然的舉止融洽的氣氛還是毫無遺漏地抓個正著。
  於是,他在第一眼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她口中的徹一哥哥,石田家的天才兒子,石田徹一!
  與她同樣的白色大衣,同樣的簡潔幹練。
  他在接到訊息的一瞬間幾乎妒嫉得發狂,腦海中自動閃過關於那個人的一切記憶。
  日美友誼賽後,他第一次從她的口中聽到「徹一哥哥」,她的聲音綿軟,表情溫和。自省和室內,他欲趁熱打鐵奠定交往關係,這個「徹一哥哥」一個電話,她不顧大雨的天氣收線就走,表情急切,動作利落。
  他去了U-17的訓練基地,這個「徹一哥哥」回到了她的身邊,工作一起,吃飯一起。
  他的好友乾貞治「體貼」地為他找來了這個「徹一哥哥」的資料:小學入學伊始,「徹一哥哥」為了能與小他一歲的小泉青葉同級自動推遲一年入學,更為了她在六年中拒絕了六次跳級的申請。
  後來一同升入國一,如果不是國一結束時全班的成績太過理想,明顯有集體作弊的嫌疑,他猜這個「徹一哥哥」一定不會直接轉入高中部。更別說後來在她家破人亡之際為她推掉了國外名牌大學的邀請。
  種種跡象都能看出來,她口中的「哥哥」對待她絕對不是對待妹妹的感情。
  這是事實,他很清楚,甚至局外的人都清楚。
  那麼,小泉青葉清不清楚呢?她能在江崎香無意中的一句話後就迅速地表明自己的立場,能在千石清純第一次曖昧的邀請約會的時候就斷然回絕,能在真田弦一郎有意為幸村精市牽線的時候直言拒絕,那麼,她必定不是一個對情感迷糊的人。
  如此的話,她又怎麼不會感應到她的青梅竹馬也對她有著異常堅定的男女之情?
  可是,她為什麼沒有成為那個人的女友?相反的是,她竟然默允了自己,一個與她相識不足一年的一個未成年國中生的追求!
  這個問題是他來德國以後才蒙生的!脫離了得到她的驚喜之後,他偶爾也會理智得考慮兩個人的相處。不過,那樣的念頭,只一閃就消逝了。
  她已經是他的女友了,不是嗎?那麼,為什麼還要追究沒有意義的過往呢?全力以赴地珍惜現在,才是他的作風。
  所以,即使他在接到匿名訊息的第一刻妒嫉得發狂,很想以「男友」的身份對她求證質問,可在接通電話的那一刻,他還是臨時改變了主意。
  他們之間的溝通時間已經太少,何苦為了外來的影響,在本就不夠堅固的感情基礎上再添壓力?
  所以,他對她工作的隱私性表達了充足的尊重性,張口只談她的生活,即使她從來沒有過女友自覺性,從來沒有過問過他的生活,他也毫不在意。
  可就在他以為她的「女友自覺性」需要更長的時間來培養的時候,她卻給了他一個驚喜。
  他的女友第一次在電話中說出了關心的他的話,要他照顧好自己。
  儘管語氣並不溫柔,事實上是有些粗魯,他還是感動得一時反應不過來。
  「手塚,手塚——」
  漢克的聲音由遠及近,手塚國光在呆滯了五分鐘後終於清醒過來。
  「是,馬上就來。」手塚國光將手機放在網球包上,取過網球拍火速回返球場。第一次利用中場休息時間處理私人事情,他已經覺得過意不去了。如果再讓經紀人察覺到他曾經心不在焉,他乾脆直接打包回國算了。
  大意了!手塚國光恢復理智的心態,冷然的目光重新找回鎮定,下不為例。
  休息椅上,手機屏幕上出現紅色的感歎號提示圖案:
  訊息已經刪除!
  


☆、132  丈母娘走

  外出公幹第三天。
  一大早,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用完手塚彩菜精心準備的早餐,準時於七點三十分走出房間,準備出門工作。
  在他們剛剛走出房門的時候,身後毫不意外又傳來了手塚彩菜的聲音。
  「青葉,等等。」
  這是第二次手塚彩菜在他們早飯後出門前喊住他們了。
  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相視無奈地一笑,他們相信,阿姨的理由也會是一樣。
  手塚彩菜拿起外套幾步走過來,「我送你們到一樓大廳乘車。」
  果然一樣!小泉青葉無力地垂下肩,如此這樣的話,阿姨接下來的動作也會是一樣。
  手塚彩菜擠到兩個中間,「走吧。」
  看吧,果真同昨天一模一樣!小泉青葉任手塚彩菜挽著她向電梯的方向走,「阿姨,您從早晨六點就起來為我們準備早餐,現在應該很累了,您需要休息。」
  她的話真的是發在內心的,絕不是客氣。
  手塚彩菜很明白,但不能接受,只笑笑解釋,「沒關係的,現在剛吃完早餐,下樓散散步也挺好的,有助於消化。」
  「您要散步可以等十點過後天氣暖和一點再出來嘛,我和哥哥中午又不能回來吃飯,您完全有充足的時間到熊本市中心逛到中午過後再回來。」不要她出門以後,就呆在酒店裡只想著如何做下頓的湯。這讓她感覺很過意不去。
  手塚彩菜拍拍她的手,「好了,你就不要惦記我了。早點結束工作,早點回東京才好。」回到東京,她離得近,情況才不至於脫出掌握,她才能真正的放心。
  「那好吧,阿姨。」小泉青葉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妥協了。
  三人乘了電梯下樓。
  一樓大廳的門口,出租車已在等候。
  手塚彩菜鬆開小泉青葉的手臂,「好了,快去吧。下午下班後就早點回來,今天晚上我們吃鯽魚豆腐湯。」
  「知道了,阿姨。」小泉青葉鑽入石田徹一為他打開的車門,又放下車窗對手塚彩菜揮揮手,「阿姨,早點上去休息吧。」
  「好。」手塚彩菜擺手,示意小泉青葉關上窗子。
  另一個車門處,石田徹一對著手塚彩菜微一躬身,「阿姨,再見。」得到她頷首回禮之後,才坐入車子。
  出租車揚長而去。
  手塚彩菜望著遠去的車影久久沒有回神。
  兩天的相處,她是從心眼裡開始喜歡那個石田家的天才兒子,石田徹一。這孩子,為人謙遜守禮,處事細心周到。除去第一天「丈母娘」的惡作劇玩笑之後,他對她,這個突然冒出的陪伴者可以說是面面俱到。
  冷了,他比青葉更先開口提醒她加衣;渴了,他比青葉更早為她端來水杯。她一直有意無意地忽視他,可他從來沒有一次對她冷過臉,永遠是微笑相對。以至於,到今天,她開始覺得,他那偶爾無傷大雅的油嘴滑舌也變得順聽起來。
  唯一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就是,他也喜歡青葉。而青葉偏偏是她相中的兒媳婦。
  唉!手塚彩菜長歎一聲轉身往回走,這事最終會傷害到一方啊。
  她的身後,另一輛出租車停下。
  車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手塚彩菜,立刻出聲招喚,「彩菜。」
  聽到熟悉的聲音,手塚彩菜猛地回頭,眼睛在看到發聲人時驚訝地瞪大,「國晴?」
  手塚國晴,她的丈夫,來了。
  手塚國晴走近她,也表示有些驚訝,他的到來並沒有支會她,她怎麼會在一樓等他?念頭一閃而過,他旋及看向來處,還是,她下來是另有其事?
  「這個時間,你怎麼會在一樓?青葉呢?」
  手塚彩菜指指遠處,「和石田徹一剛剛離開。」
  明白了!手塚國晴瞬間明白夫人此行的舉止,一定是為了減少青葉和石田徹一單獨相處的時間才下樓來送的。
  「走吧,我們進去再談。」手塚國晴擁著手塚彩菜,乘了電梯,來到了她的房間。
  手塚彩菜端來一杯熱茶,才問道,「你不是到英國出差了嗎?什麼時間回來的?那邊工作結束了嗎?」
  「嗯。」手塚國晴飲一口熱茶,順了順氣,才接著說,「昨天晚上到的家,先是看到了你留的字條,然後就接到了國光的電話。」
  手塚彩菜一聽到兒子的名字,立刻沉下了臉,那小子一定沒好話!
  手塚國晴轉達兒子的話,「國光希望我能接你回來,不要打擾青葉的工作狀態。」
  順便也表達自己的意見,「彩菜,你的心意是好的,但還是不要過多插手孩子們的事比較好。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他們有他們的處事方式,我們這些作長輩的在旁給予支持就好。」
  話落,手塚彩菜立刻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支持?我當然雙手雙腳支持。可現在不同往日,光支持有用嗎?你是沒看到那個石田徹一,即使沒有『天才』的封號,人家對上你的兒子也只贏不輸。」
  「套句流行的話,人家是前途光明的績優股,你兒子充其量是個小小的潛力股。如果是你,你選誰?」
  手塚國晴波瀾不驚,靜靜地等手塚彩菜講完,才慢條斯理地不答反問,「你年輕的時候,身後的追求者也有不少,那你為何選中當時功未成名未就的我?」
  「我……」手塚彩菜馬上被堵得啞口無言。
  手塚國晴走過來,將她壓坐在椅子上,「選擇跟能力沒關係,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感情的事情從來就沒有道理可言,你還不明白嗎?」
  「可,可是,」手塚彩菜沒有底氣地反駁,「可是,總要做些有幫助的事情啊,難道就任由人家單方面增加印象分?」
  「彩菜,」手塚國晴再次加重語氣,「你倒是做了,而且是貼身守護那種,可你覺得有效果嗎?你看住了人,看得住心嗎?」
  手塚彩菜無力地低下了頭,她一沒震懾到情敵,二沒有奠定兒媳身份,她自作主張的首次出戰,以失敗而告終。
  手塚國晴見她明顯鬆動,語氣也自然地放柔下來,「彩菜,跟我回去吧。你這樣做,會讓青葉覺得國光不成熟,人不在國內卻派母親跟著,這不是在幫倒忙嗎?」
  「哦。」手塚彩菜沉默許久之後才輕輕應聲,好吧,她回去,但守護兒媳的作戰計劃一定不能放棄。
  手塚彩菜盯著丈夫乞求,「國晴,那你有沒有更好的辦法,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吧?」
  手塚國晴避開她的注視,「頭緒倒是有一個,但不知道有沒有用。」
  一聽這話,手塚彩菜的眼睛裡立刻重新爆發小宇宙,「什麼頭緒?先說來聽聽。」
  手塚國晴一指行李箱,「你先收拾東西,我們回東京以後再說。」
  「好啊。」像是獲得了能量似的,手塚彩菜的動作變得超級快,沒幾分鐘就收拾好了一切,「等我再給青葉電話通知一聲,我們就可以起程了。」
  手塚國晴制止住她就要打電話的動作,「這個時間,青葉應該在忙了,你發個訊息就好了。」
  「哦,對,對。」手塚彩菜一邊發訊息,一邊探聽,「國晴,你可別是為了讓我回東京就騙我說有什麼新方法。」
  「不會。」手塚國晴言簡意賅。
  手塚彩菜也明白,「也是,你從來不說謊的。不過,你就不能先透露一點嗎?」
  「不行,在事情還沒有清楚之前,我沒辦法提前告訴你。」手塚國晴口風一向嚴緊。
  手塚彩菜收好手機,白他一眼,「知道了,就你嘴嚴。」
  手塚國晴一手拿過行李,一手牽過夫人,「好了嗎,那就走吧。」
  兩個人離開,同時訊息傳到了小泉青葉的手機上。
  可是,小泉青葉當時正在開會,手機調成振動檔放在包包裡,一時也沒有發現。
  所以,當小泉青葉看到訊息的時候,已經是下班以後了。
  「青葉,阿姨先回去了,你也要早點結束工作早點回東京哦。還有,阿姨本來今天承諾的鯽魚豆腐湯沒辦法為你做了,所以在臨走之前在酒店的餐廳為你預訂了。你下班以後,通知他們送到你的房間就好。」
  可是,送到又怎麼樣?已經不是母親做出的味道了。
  小泉青葉失落地趴在了辦公桌上,其實阿姨跟著也挺好的,早餐有人營養配餐,下班以後立刻就有好湯喝。這樣幸福的日子才享受兩天,就夭折了。她如何不失落?!
  她看看旁邊石田徹一的座位,徹一哥哥還沒有回來,她可能還要再等一會兒才能離開了。
  小泉青葉想了想,然後拿起手機撥了回去。
  那頭很快接起,「青葉,怎麼現在來電話?下班了嗎?回酒店了嗎?」
  小泉青葉乖乖地一一作答,「因為一直在忙,所以在下班後的現在才看到您的訊息。此刻還在辦公室內等徹一哥哥,要過一會兒才能回酒店。」
  「這樣啊,那一會回去後記得通知酒店的餐廳送湯過去。晚上氣溫低,你可不要為了什麼新鮮口味就出門去吃,小心不衛生。」
  「是,阿姨,我不會出去吃的。」
  「那就好,明天大概什麼時間回東京,阿姨去接你?」
  「不用了,阿姨。徹一哥哥的車就停在機場,我們自己開車回去就好。」
  「好的,阿姨不在身邊,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那,阿姨再見。」
  「嗯,再見。」
  收線掛斷,小泉青葉還是懶懶得沒有精神,酒店內不再有人等她,她突然覺得不再像前兩天那樣一下班就想回去休息了。
  辦公室門被推開,石田徹一抱著一摞資料走了進來。
  


☆、133  哥?情哥哥?

  石田徹一剛進門就看到了小泉青葉少有的無精打采的模樣,微微一愣,他這個青梅妹妹不是素來精力充沛嗎?這是怎麼了,什麼事情能打擊到她?
  「發生什麼事情了?」石田徹一疾步走過去問道。
  小泉青葉隨便地抬抬手算是打過招呼,「阿姨回去了。」
  「回哪兒了?」石田徹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回家了,東京的家。」
  聲音明顯得有氣無力,石田徹一失笑出來,「晚上沒湯喝了,所以你覺得下班以後沒盼頭了?」
  小泉青葉懶得應付他打趣的口氣。
  石田徹一這才想起把手裡的資料放下,然後建議,「既然阿姨不在,那麼晚上我們出去吃怎麼樣?就選熊本特色的爐端料理?」
  小泉青葉搖搖頭。
  石田徹一以為她不喜歡爐端料理,立刻換別家,「要不,辛子蓮藕?聽說,是在藕孔之間填充辛子味噌,味道相當不錯喲?」
  他的口氣極盡誘惑,可是小泉青葉還是搖頭。
  石田徹一拿過自己的公文包,從裡面取出一張自機場拿來的熊本地圖,上面不只詳細標記了地理位置,同時還對各個景點,以及各種特色飲食作了圖文並茂的宣傳。
  他路過接待處時順手拿來的,本以為有手塚阿姨跟著恐怕會用不到,沒想到的是,時來運轉,那位阿姨居然無端自己回去了。這簡直讓他再一次崇拜自己面面俱到的習性了。
  石田徹一把地圖攤開在小泉青葉的面前,「要不,你自己挑,哥隨意。」
  小泉青葉看也沒看,直接搖頭。
  石田徹一這才明白她是真的在拒絕,不禁疑惑地睜大雙眼,無聲地詢問,理由?
  小泉青葉衝他一笑,「阿姨已經在酒店的餐廳為我們預訂了鯽魚豆腐湯。所以,即使阿姨走了,我們仍然有湯喝。」
  最令她驚奇的是,母親居然猜中了他會邀她外出赴餐的舉動,剛剛還在電話裡囑咐她要注意飲食衛生。
  「這樣啊——」石田徹一拉著長長的尾聲坐回自己的位置,這位手塚阿姨還真是滴水不漏啊,已經走了還能控制小泉青葉的行為。
  石田徹一垂下長長的睫毛,掩蓋住驟然加深的目光,「青葉,手塚阿姨對你的關心可真是無微不至啊。」
  聽說出差,立即跟來;身體不好,天天燉湯;即使離開,亦妥善安排。
  小泉青葉目露感激,「是,阿姨對我真的很好。」無論前世今生。
  石田徹一挑眉看過來,「聽媽媽說,不是八月一日才認識的嗎?到現在也不過是四個來月的相處時間,怎麼就像是突然有了四年的感情基礎似的?」
  「是啊,很奇怪是不是?」小泉青葉絕口不提過往,即使發問的是她認作兄長的人。
  石田徹一不容她模糊視聽,「或者,你是移情左右,因為她的兒子,所以才對她禮遇有加?」
  這個問題,小泉青葉倒是可能給出肯定的答案,「不是的,哥。」
  甚至恰恰相反,如果不是中間有著母親,她一定不會與現在的所謂男友有過多糾葛。
  既然談到了她的男友,而她的情緒又還算平靜,石田徹一決定趁機詢問真相,「聽說,出差之前,你正與手塚阿姨談論訂婚事宜?」
  乍聞「訂婚」一說,小泉青葉的表情立刻變得尷尬起來,「沒有的事,哥,如果我有訂婚的對象,一定會通知家裡的。」
  她的「家」指的是石田家。
  石田徹一不允許她一語帶過,「那手塚阿姨是怎麼回事?她那個兒子,手塚學弟又是怎麼回事?我就不信,你沒個示意,有人會直接找你談訂婚。」
  「那是因為,……」小泉青葉開了頭,卻無法說下去。
  因為什麼?因為她從來都沒有學會過對他的拒絕。曾經的冷漠疏離,現在看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小把戲。
  戲了自己,享了他人。
  小泉青葉收回對視的目光,盡量保持聲調平和,「哥,你不總說妹妹我長大了,應該談場戀愛了嗎?所以,我談了。」
  可她也該找他談啊,為什麼要找別人?石田徹一暗自吐槽,開口卻不露分毫,「這樣的話,等他假期回來就帶回家來看看吧。」
  她驚訝,「為什麼?」
  「你的交往對像不該正式拜訪一下爸媽嗎?」石田徹一挑眉看她,「還是,你從來就沒把我們當作一家人?」
  小泉青葉霍地扭回頭,「哥,不過是個交往,需要帶回家嗎?」
  一絲喜悅快速地閃過石田徹一的眼睛,他直直反問,「交往不都是以最後結婚為前提嗎?」
  「哥——」小泉青葉快要傻掉,「你想得太遠了。」
  遠到她自己都不曾如此深想。
  「哦,知道了。」石田徹一悄鬆一口氣,他的猜測是對的。
  青葉只是青春萌動偶爾談個戀愛,訂親一事完全是手塚阿姨自說自話。
  結論就是,他還有機會!
  石田徹一得到想要的答案,隨即轉換話題,「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也早點回去吧。」
  「好的。」小泉青葉拿好包包與他走出辦公室。
  習慣性的手臂相挽,極其自然的低談淺笑。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學校的大門後面。
  他們的身後,教學樓的拐角處,探出一道身影,手持相機。
  「哥哥嗎?騙誰呀!我也有哥哥,怎麼從來沒有這樣親密過?而且她的這個哥哥又沒有血緣關係……哼,還說不是花心?!」
  話落,手動,一張匿名的圖片再次發送了出去。
  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德國伊特訓練場。
  手機響起。
  正坐在休息椅上為手塚國光登記數據的漢克停下筆,拿過手機,向場內的手塚國光舉起示意,「手塚,有訊息。」
  這個時間?手塚國光動作不停,想起昨天同樣的時間,「可有發送人?」
  漢克看一眼外屏幕,「沒有。」
  手塚國光揮手打回陪練的球,「刪掉!」
  「刪掉?」漢克愣住,看也不看就刪掉?
  手塚國光跳起來,一個扣殺,同時強調,「對,刪掉!」
  「哦,好吧。」漢克打開手機,聽命行事。
  一張圖片一閃而逝,快得他並沒有看清上面人的臉孔,只知道是兩個人相攜而行的圖片。
  是誰?為什麼發過來?跟手塚有什麼關係?而手塚又為什麼看也不看就刪掉?這些都是問題,可是,漢克知道,在沒有打擾到手塚訓練的時候,這些就都是小問題。
  可以忽略。
  漢克重新拿過紙筆,「手塚,再來!」
  「是。」手塚國光仰頭髮球,氣勢凌厲。
  他的世界拒絕干擾!
  ……
  熊本酒店。
  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用完晚餐,不過是七點多的光景,兩個人無所事事地坐在客廳內,電視打開著,但誰也沒有看一眼。
  前兩天,由於手塚彩菜在,兩個人總是被拉來陪看電視劇。雖然無聊,但在手塚彩菜層出不窮地吐槽下倒也總有話題。可手塚彩菜一走,話題沒了起頭的人,就連電視劇也看得沒有味道了。
  石田徹一看一眼旁邊的小泉青葉,氣壓仍舊低沉,他曾經設想的孤男寡女天雷地火的戲碼完全沒有開台的先決條件。可是,如果今天不約青葉出去,明天回到東京以後怕是更沒有機會了吧。
  如此想著,石田徹一果斷開口,「青葉,我們出差三天了,明天結束工作以後就要回到東京了。可是,熊本卻一次沒逛過,要不,我們趁晚上的時間出去走走?」
  小泉青葉閒閒地看過來,「走走也行,問題是,哥,你想好去哪裡了嗎?」
  「去哪裡呀?」石田徹一想起他包裡的地圖,「就到市中心隨便逛逛吧,順便給爸媽買些特產。」
  特產?一語驚醒小泉青葉,她也應該給福利院的孩子們帶些好吃的回去了。
  「好吧,我們去。」
  兩人取了包包,乘車來到市中心。不算晚的時間,各大百貨商場正在燈火輝煌。
  和牛肉,馬刺料理,明海對蝦,這是小泉青葉買的。
  小代燒的一套茶具,一套餐具,這是石田徹一買的。
  石田徹一笑著接過小泉青葉手裡的袋子,「我來拎吧,你這些東西可比我買的實惠啊。」
  「福利院的孩子嘛,只對好吃的感興趣。」小泉青葉並不拒絕幫忙,反而樂得輕鬆,「謝謝哥。」
  石田徹一伸出另一支胳膊讓她挽住,時刻不忘逗她,「每次都只說謝謝,你也得表示一下吧?」
  「好好,表示就表示。」
  小泉青葉環顧四周,在看到一家肥後像眼專賣店後,挽著石田徹一走過去,豪爽道,「哥,隨便挑,我送給你聊表謝意。」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嘍。」
  兩人說說笑笑的走進去,營業員立刻熱情招呼,「歡迎光臨。」
  「有什麼特色的嗎?介紹一下。」石田徹一將東西放下,走到櫃檯前落坐。
  營業員微笑服務,「我們的肥後像眼有掛飾,有胸針,有領帶夾,有腕表,不知二位想選哪方面的?」
  「腕表。」
  「胸針。」
  兩個人異口同聲。
  說「腕表」的是小泉青葉,她想為石田徹一選。
  說「胸針」的是石田徹一,他想為小泉青葉選。
  營業員失笑,「或者兩位可以先看一些情侶款的,包括腕表和胸針,而且成對買,有優惠的。」
  石田徹一喜笑顏開,「好,就看情侶款的,先推薦一款吧。」
  小泉青葉扯扯他的袖子,低聲說,「哥,你又來?這個時候還開玩笑。」
  石田徹一同樣捂著嘴低聲回復,「不是有優惠嗎?難道你願意多花錢?」
  營業員打量了一下來人的穿著,然後拿出了一對情侶款,「這一對是以熊本縣的縣花,紫色的龍膽花為圖案。女款為纖巧型胸針,造型小巧,氣質優雅;男款腕表主要是表盤為肥後像眼所作,表盤圖案為紫色的龍膽花圖案。」
  營業員將一對飾品放到兩人的面前,「兩位如果同時配戴,相輔相成,搭配白衣會更出眾。」
  「嗯,確實不錯。」石田徹一滿意地點點頭,「還有別的嗎?」
  營業員又拿出幾款,「還有雲雀圖案,四葉草圖案等等,但都沒有這款與二位的氣質最搭。」
  「是嗎?」石田徹一拿過龍膽花圖案的胸針,「可以試試嗎?」
  「當然,請。」
  石田徹一小心翼翼地為小泉青葉別在胸前的翻領上,一點紫色,襯著雪白的底色,果真不俗。
  石田徹一立刻拍板,「好,就這對了。」
  營業員收拾好盒子,「請到這邊交款。」
  小泉青葉笑笑就要跟上,石田徹一一把拉住她,「好了,你看著東西,我去結。」
  小泉青葉不肯,可是,石田徹一已經加快腳步走遠了。
  身後的營業員笑著打趣,「您的男友真體貼。」
  小泉青葉隨意看著玻璃櫥內的飾品,順口解釋,「他是我哥。」
  呃?哥?營業員的表情僵住,誰家的哥哥如此體貼?
  閒聊了幾句,石田徹一已經回來。
  「好了,可以走了。」
  小泉青葉剛一彎身,石田徹一已經搶先拿過所有的袋子,「好了,交給我就行了。」
  隨即伸出另一支手臂,「你只要負責美美地站在一邊就行了。」
  「是,是。」小泉青葉燦笑著與他相攜走遠。
  身後的營業員在二人走遠之後,喃喃自語道,「騙我沒談過戀愛嗎?誰家哥哥看妹妹是一臉柔情的?切,其實是情哥哥吧?!」
  ……


☆、134  小志驚變

  外出公幹第四天,兩個人結束工作起程回到東京。
  當石田徹一送小泉青葉到世谷高層公寓樓下時,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小泉青葉示意石田徹一直接將車開到地下停車場,因為她想去一趟福利院。
  石田徹一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試著提供另一建議,「明天不是允了你半天假嗎?你完全可以休息一晚之後,明天再去福利院看孩子們。」
  車停在自己的本田旁,小泉青葉下車打開自己車的後備箱,同時解釋,「福利院的秋山爺爺已經根據我提供的食材擬好了明天的食譜,如果我明天萬一過不去,會很麻煩的。」
  石田徹一幫她拿過她買來的東西,「偏偏教育廳的廳長急著招我過去作匯報,否則,我倒是能幫你送過去。」
  「沒關係,我自己能行的。」小泉青葉將東西放好,明白石田徹一是擔心她的身體,「這才六點,並不晚,我送完回來再休息也是一樣。而且,我也有些想小志他們了。」
  「好吧。」石田徹一表示尊重小泉青葉自己的意願,「那你開車要小心,如果時間太晚了,就打電話給我,我會去接你。」
  「好。」小泉青葉蓋好後備箱,準備出發。「哥,再見。」
  「嗯,明天下午見。」石田徹一坐進車子,對她揮手示意後,率先開車離開。
  相反的方向,小泉青葉也啟動車子,方向:濱崎兒童福利院。
  ……
  此時的濱崎福利院的院長辦公室內,半個小時前就接到了小泉青葉要來的通知電話後,秋山院長已經在這裡等待了。
  「院長,聽說您找我?」
  小泉青葉推門而入。她剛剛把食材送到侯在廚房的秋山爺爺手裡,就得到了秋山院長找她有事要談的消息。立刻馬不停蹄地又趕了過來,連去看一眼小朋友們都不曾。
  「嗯,你來了。」秋山院長摘下老花鏡,把正在看的文件遞了過來,「你先看看這個吧。」
  東京綜合病院DNA鑒定所檢驗報告。
  小泉青葉剛看了名頭就愣了,DNA鑒定?誰?
  翻開內頁,樣本一:相原川;樣本二:秋山志。
  再往下看,是DNA檢測的各個數據,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險些看暈小泉青葉。
  小泉青葉皺著眉頭,直接翻到鑒定意見的那一頁:
  依據DNA檢測結果,待測父系樣本無法排除是待測子女樣本親生父親的可能。基於十五個不同基因位點結果的分析,這種生物學親緣關係成立的可能為99。9999%。
  「天!小志的爸爸還活著?」小泉青葉看到這裡,根本無法控制嘴裡發出驚呼,看向秋山院長的眼神也充滿了難以置信,「可是,您不是說他們已經在六年前葬身大海了嗎?」
  秋山院長也陷入了回憶,「六年前,東京海上救援隊在巡邏的時候救起小志,確實沒有發現其他的人員,這才將兩歲的小志以孤兒的身份送到濱崎福利院。後來我們也曾找過兩年,但一直沒有什麼消息傳來,久而久之便放棄了。」
  小泉青葉提出質疑,「那為什麼現在又會有父親冒出來?如果他還活著,為什麼沒有早些來接小志?」
  秋山院長說著下午會見相原川時他的說辭,「聽說,他和妻子是被英國的游輪救了,而游輪上參與救援的人員則確定當時並沒有看到什麼孩子。於是,夫婦二人以為孩子已經遇難,傷心痛絕,從此久居英國再也沒有來過東京。而兩日前,相原先生偶然間得到了孩子的消息,這才有勇氣來到東京想要確認。」
  秋山院長一指文件,「結果你也看見了,小志確實是人家失散六年的兒子。」
  小泉青葉更驚,「小志的母親也還在?那為什麼不來親自接小志?」
  秋山院長解釋,「相原先生說,相原夫人因為兒子突然遇難,一直無法接受事實,神經極度脆弱,因此來東京的事是瞞著她的,不過既然確認了,他則希望盡快帶回去給夫人個驚喜,也好一家團圓。」
  「盡快?有多盡快?」小泉青葉開始慌亂,她的小志……
  秋山院長能理解她的心情,語帶安撫,「最快明天,最慢後天吧。」
  這麼快?小泉青葉心頭變涼,她捨不得!不由得說出的話都充滿了悲傷,「那,小志知道了嗎?」
  秋山院長搖頭,「還沒有告訴他。」她曾經試探過,小志對兩歲之前的記憶已經不復存在了。這樣一來,讓他突然接受相當於憑空冒出來的親生父親,確實有些困難。所以才請了小泉青葉來,想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找一個合適的人來告訴她。而全福利院,和小志關係最好的就是她了。
  小泉青葉「撲通」一聲跌坐在沙發上,院長的意思是,讓她來說?
  可,她,怎麼說?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三年前,她重生醒來了無生氣,一個人在大街上遊蕩。走到濱崎福利院的門口時,被院內一群正在做遊戲的小朋友們吸引住了視線。
  她從上午看到中午,孩子們回到屋內吃午飯,她就在門口等。孩子們午休完出來繼續遊戲,她就繼續站起身子癡癡地看。臨近傍晚,孩子們又回到屋內吃晚飯,她縮縮身子不想離開。
  這時,是小志端了一杯水出來給她。知道她是大人,所以特意選了一隻大的水杯;可他太小,水又裝得太滿,一路走來,滿杯的水也只剩下小半杯。
  小志揚起濺了一臉水滴的笑容,她濱臨枯萎的心瞬間鮮活!
  所以,三年來,她和小志的感情最好!如果不是政府規定單身男女不得領養,她早在滿十八週歲的那一刻就把小志領回家自己養了!
  後來,福利院的孩子們總有被領走的,她就偷偷的對秋山院長懇求,在選小志的領養人時一定要選東京本地的,最好是青春台區的。這樣她和小志才不會斷了聯繫。結果,三年來,比小志晚來的,比小志小的,都被領養走了。唯有小志,以「八歲」成了福利院內所有小朋友中的最高年齡。
  秋山院長幾次勸說讓她的條件最好放鬆一些,可是她因著自己的貪戀愣是拒不鬆口。
  她曾經以為這就是她的幸福生活了,可是,今天,幸福突然就要離她遠去了。
  這讓她如何接受?
  小泉青葉捂臉低泣,聲帶哽咽,「院長,他們一定要去英國嗎?東京不好嗎?」
  秋山院長走過來拍拍她的肩,安慰道,「相原先生原本就是居住在英國的,他們的親戚朋友也在那裡。六年前來東京不過是旅遊而已,他們雖然是東京人,但他們的家在英國。」
  英國?為什麼是英國?如果在國內,至少她還可以常常去看望。可國外?聽著就覺得遙不可及。小泉青葉滿臉悲淒,「我們不能拒絕,是嗎?」
  「對,人家是親生父母,就算現在立刻帶走,我們也沒有權利阻止。可是,人家體諒我們的心情,也想讓孩子好過,所以才給了兩天的緩解時間。」
  秋山院長攬過小泉青葉,「青葉,我們應該替小志高興,與其他的小朋友相比,他是多麼的幸運。」
  小泉青葉不想妥協,「可我捨不得。」
  秋山院長語重心長,「懂,我懂,可無論如何捨不得,我們也得放手,而且得幫助小志平穩過渡。」
  小泉青葉鬆開捂臉的手,盯著自己的膝蓋,如果即將離別,那麼,她也不能什麼也不做。「院長,你先別說,我今晚要帶小志回家。」
  今晚,她和小志要過一個沒有負擔的夜晚。
  「好,好。」秋山院長輕易同意,「明天上午把他送回來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來做。」
  「嗯。」小泉青葉低應一聲,起身就向外走,「我現在就去接小志。」
  小泉青葉離開,秋山院長拿著鑒定報告重新坐回椅子,本來是想青葉來做這個事情。可是青葉如此難過,那就她來吧。
  秋山院長看著報告上秋山志的名字,想起這個孩子乖巧懂事的性格,嗯,應該可以順利吧?
  可是,第二天,經過了幾個小時的溝通不下,秋山院長才確認,自己錯了。
  那個所有人都認為最乖巧最懂事的孩子對此事表現出了異於平時的巨大反應:從相原川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開口!


☆、135  要去英國

  濱崎福利院的院長辦公室內。
  秋山院長已經離場,此時室內只有兩個人。一大一小,大的是相原川,小的是小志。
  這是秋山院長特意安排的,她希望相原川能自己和小志解釋一切過往,例如當年到底是如何的情況,他又為什麼現在才來找兒子。
  小志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的一角,拒絕抬頭。
  對面,蹲在他身前的,自稱是他的爸爸,他曾經在夢裡幻想過千萬次的爸爸,可是,他想不明白。
  相原川不生氣,他的兒子已經八歲了,有了自己的主觀意識很好。
  他喊著兒子原來的名字,「小盛,你在櫻花盛開的四月出生,所以給你取名相原櫻盛。你媽媽嫌這個名字有些女性化,後來又改為了相原盛。你小的時候,我們總會喊你『小盛小盛』的,你還有印象嗎?」
  小志低頭看向自己脖子裡的金飾掛墜,背面倒是刻了他的出生年月日,四月沒錯,可是,他的記憶裡只有「小志」,沒有「小盛」。
  相原川也注意到他脖子裡的掛鏈,「這是你兩週歲時,我和你媽媽為你特意訂製的生日禮物,背面還刻了你的出生日期。我們從英國乘了游輪想來東京賞櫻,順便為你慶生。誰知在臨近東京港的時候遭遇颶風襲擊,全船打翻。」
  相原川終於有勇氣想起那段不忍回首的過去,「我和你的媽媽在海上泡了將近半宿,才被另一遊輪的救援隊救起,可是,從此卻失去了你的消息。我們回到英國,你媽媽終日以淚洗面。六年來,我們甚至不曾再要一個孩子,因為我們相信你一定還在哪裡等著我們接你回家。」
  小志一聲不吭。
  相原川聲淚俱下,「小盛,我真的是爸爸,媽媽還在英國等你呢,你不想跟爸爸媽媽團圓嗎?」
  小志頭也不抬。
  相原川伸手想撫他的臉,被小志扭頭避過。
  「小盛,爸爸很想你,六年來,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媽媽更是,總是做夢時喊你的名字。小盛,跟爸爸回家好嗎?」
  沒有反應。
  相原川卻絲毫不怪他,「對不起,小盛。原諒爸爸六年前把你弄丟,原諒爸爸六年後才找到你,好嗎?」
  不點頭也不搖頭,坐在他面前的孩子明明應該熟悉,此刻卻陌生得讓他覺得心寒。
  六年多的時光,孩子的記憶裡早已沒有了他們。他不怪孩子,他只想著如何一家團圓,然後彌補這六年缺失了的情感。
  相原川頹然地垂下雙手,轉身招呼秋山院長進來,也許院長有什麼好的方法來讓他盡快地接受。
  秋山院長拉過小志的手,輕輕抱了一下,然後才柔聲問道,「小志,為什麼不說話?」
  小志的頭幾乎低到了他的衣領裡,讓秋山院長窺不到一絲神色。
  他在秋山院長的懷裡扭扭身子,在閉口三個小時之後終於開口,聲音弱似蚊蠅,但秋山院長還是聽明白了。
  那是「青姨。」
  秋山院長立刻明白,今天的事情還是嚇到孩子了。
  「好,小志別急,院長這就打給你青姨。」
  一個加急電話,小泉青葉放下手邊的工作,火速從教育廳趕到了福利院。
  一進門,小志就撲了過來,豆大的淚珠同時滾滾而下,「青姨,青姨……」將近五十斤的重量險些撲倒小泉青葉。
  小泉青葉後退一步穩住姿勢,隨即抱住,「不哭不哭,青姨來了。」
  她的心臟跟著就一陣收縮,眼眶不由得就紅了,「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小志身後,相原川在距離他們三步的地方,對她深深一躬,「小泉小姐,給您添麻煩了。」
  小泉青葉很難讓自己擺出笑臉相迎,即使他是小志的親生爸爸,可是他弄哭小志就是不對。
  秋山院長過來打圓場,對著相原川說道,「好了,我們先出去,剩下的交給小泉青葉處理就好了。」
  相原川戀戀不捨地退了出去,門關上,他卻不肯離去,堅持等在門外。
  秋山院長搬來兩把椅子,與相原川相對坐下,然後試著商量,「要不,您把夫人接來,與小志在東京先熟悉一陣子,等小志適應了你們再回英國?」
  相原川揉揉發痛的太陽穴,「不瞞您說,院長,我曾經這麼想過。但是,我目前的工作狀況實在不允許。」
  「或者,您回英國工作,留您的夫人在福利院先住一段時間。」
  相原川搖頭,「您不知道,我夫人自六年前痛失愛子以後,神經極度緊張,如果我三天不在身邊,她就會不吃不喝。這次來東京找小盛,也是瞞著她來的。所以我才希望盡快回去。」
  秋山院長歎一口氣,好事多磨啊。
  相原川側耳聽了聽屋內的動靜,「好像不哭了,小泉小姐真有辦法。」
  秋山院長為他詳細說明,「要說福利院的人誰跟小志感情最好,那非青葉莫屬。如果不是她有條件限制不能領養,小志早就被領回家了。」
  「這樣的話,」相原川突然靈光一閃,「我可以請小泉小姐一同去英國住一段時間嗎?她的食宿旅費由我全權負責。」
  「一同去?」秋山院長為難地考慮一下,「方法倒是個好方法,問題是青葉現在的工作狀況……」
  話未說完,另一道聲音加入進來,「好,我去。」
  辦公室的門打開,小泉青葉和小志手拉著手走了出來。
  相原川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的兒子,一張哭過的小臉上明顯還掛著淚痕,但已經可以直視他了。
  他感動地低喃一聲,「小盛。」蹲下身子就想擁抱。
  小志退後一步,小臉繃緊,「小志。」
  啊?相原川伸出的手臂即刻僵住,什麼意思?
  小泉青葉細細解釋,「小志的意思是他叫小志,不叫小盛。」
  「行,可以。」相原川頻頻點頭,只要孩子回來,他願意叫什麼就叫什麼。「那,小志,爸爸很想你,爸爸可以抱抱你嗎?」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溫柔,小志這次沒有躲閃,只是抬頭先去看了下小泉青葉。
  小泉青葉衝他鼓勵地一笑,「去吧,他是爸爸。」
  小志這才鬆開與小泉青葉牽著的手,向前不過走了一步,就被驚喜的相原川一把摟了過去。
  他的孩子終於回來了!
  父子之間血緣的天性即刻萌生,小志乖乖地依附在爸爸的懷抱裡,不再抗拒。
  秋山院長抹掉眼角的淚,問小泉青葉,「你真的能空出時間來陪小志去英國住一段時間嗎?」
  小泉青葉點頭,「可以。」負責濱崎福利院生計的濱崎畫廊已經托由擇田負責,分店有安西鎮店,教育廳的事有徹一哥哥把關,她走個十天半個月的應該無礙。
  小志敏感的聽到關於他的話題,立刻從爸爸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我要青姨陪我去!」看向相原川的目光裡充滿了堅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爸爸。」
  一聲「爸爸」,相原川的淚水奪眶而出,「好,好,只要是小志的心願,爸爸一定滿足。」更何況,他原本就有此意。
  相原川不願放開兒子的手,就那麼拉著對著小泉青葉又是一個深躬,「拜託你了,小泉小姐。」
  小泉青葉鄭重回禮,「願意效勞。」
  秋山院長卻在旁邊沒有表達意見。她清楚的知道,小泉青葉現在是在教育廳工作,不是在她的畫廊,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果然,教育廳在得到小泉青葉提出半個月的假期要求時,立刻駁回。
  理由很充分,意識教育才剛剛開始一個月,後面的還有好多工作需要小泉青葉去完成,怎麼可以中途離開,而且一走就是半個月?
  石田徹一幫腔,是為了穩定一個孩子的情緒才跟去的,最多半個月一定回來。在這半個月內,她的工作由他來做。
  教育廳拒不接受,小泉青葉代表的是福利院,與代表教育廳的石田徹一兩兩搭配,才可以保證工作的順暢無阻,這缺了一個,必定會引發不必要的猜測。
  小泉青葉沒有時間跟上面的官腔廢話,在得到上面不同意的決定後直接整理東西走出了教育廳。她工作了一個月,並未有任何合同簽定,也不曾領過薪水。曾經,她當這些是形式,可有可無;可現在,這些居然構成了她可以隨時離開的權利。
  她來,為的是孩子;她走,也為孩子。誰也別想牽制她!
  教育廳高層震驚,年輕頑劣,沒有責任心,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呆在教育廳!
  石田徹一沒有追出來,他正忙著遊說於各個高層,問題只有和平才能解決,各說各理永遠無法達成共識,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為了孩子!
  小泉青葉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她要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內處理完東京與她相關的一切事務,因為相原先生為他們訂好了晚上八點的飛機。
  而在她登機之前,她收到了石田徹一發來的訊息,從英國回來之後速到教育廳內復工。
  小泉青葉回復肯定的回答之後,關機。
  頭等艙內,有小泉青葉陪著的小志已經沒有第一次見到爸爸時的緊張了,對「爸爸」這一稱呼也變得越來越順口,就連陌生的英國也變得不那麼陌生了。
  「爸爸,英國也屬於歐洲嗎?」
  「是的,兒子。」相原川微笑著回答,感覺跟兒子這樣閒聊也是一種幸福,「可是,為什麼是『也屬於』?小志還知道地處歐洲的其他國家嗎?」
  「嗯,還知道德國。」小志轉身看向另一邊落坐的小泉青葉,「青姨,手塚哥哥就是去了德國,對嗎?那我們可以去看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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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英國德國

  英國,德國。
  如果坐飛機的話,也就是一個來小時的時間,比她從東京飛到熊本的時間都短。從距離來說,確實很方便。可是,小志的請求仍舊不能輕易實現。
  那人不再是擁有自由時間的國中生,而小志也有自己的環境需要適應。
  小泉青葉伸手摸摸他的頭,「等你先熟悉了英國,再去吧。」
  小志蔫蔫地搭拉下頭,可是,他現在就非常想見手塚哥哥,非常想!
  相原川不忍看到兒子失落,試著轉移他的注意力,「手塚哥哥是哪位?現在在德國嗎?」
  「對。」聽到有人問他關於偶像的事,小志立刻滔滔不絕起來,「手塚哥哥很會打網球噢,而且是今年網球大賽的全國冠軍。不久前去了德國,跟我說他要打到世界上去。手塚哥哥很棒吧,我最喜歡他了。」
  崇拜的語氣逗笑了相原川,「是嗎?小志也喜歡打網球嗎?」
  「當然。」小志揮舞手臂凌空做個揮拍的姿勢,「我想成為手塚哥哥那樣能幹的人。」
  「那可就太好了。」相原川試著為家裡仍不知兒子歸來的妻子打基礎,「媽媽也很喜歡打網球呢,家裡的後院就有一個小型的網球場,小志到家以後可以每天和媽媽打網球。」
  「這樣啊。」小志的情緒忽然低落,他的媽媽會喜歡他嗎?
  小泉青葉攬過他的小身子,不願他過早地擔心,只好轉移話題,「小志,要睡一下嗎?青姨陪你。」
  「嗯。」小志斜倚在小泉青葉的身上漸漸睡去。
  相原川看過來,目露擔憂,「他媽媽身體不太好,希望小志對他媽媽不要像一開始對我那樣排斥。」
  小泉青葉細聲寬慰,「不用擔心,相原先生。小志一向適應力不錯,性格也沉穩懂事,他會平穩過渡的。」
  艙內同乘的人員相繼睡去,小泉青葉同樣閉起了眼睛,腦中卻一派清醒。小志畢竟還是個孩子,兩歲以前的記憶已經模糊,這次來英國對大人來說是回家,對孩子來說與被領養沒有什麼區別。
  新的環境,包括家庭,包括語言,包括朋友,都得需要小志重新適應。首當其衝的就是她的媽媽。相原先生一直說妻子身體不好,那麼有多不好?一個痛失孩子的母親情感有多脆弱,她完全可以體會。小志今天突然出現,她有多大的承受力才不會情感崩潰?
  還有小志的身體,雖說他兩歲之前曾在英國居住,可他畢竟六年來已經完全適應了東京的氣候,現在再回英國,他的身體能不能適應呢?
  太多太多的問題交織出現在小泉青葉的腦海裡,她沒有確定的答案。
  入夜,氣溫下降,她想為小志拉高毯子,睜開眼才發現,相原先生已經為小志拉高了。
  小泉青葉帶著微笑重新閉起了眼睛,目前看來,小志的爸爸還算合格。
  她能放下小一半的心了。
  ……
  將近十二個小時的飛行,由於時差的問題,他們到達倫敦希斯羅機場的時候還是半夜時分。
  三人乘了相原川留在機場的車子,由相原川自己駕車,直奔市中心的相原家。
  睡得極不安穩的小志,雖然醒來了,可還是精神不佳,懶懶地倚著小泉青葉斜躺在後座。
  車內氣氛安靜,小泉青葉默默地摟著小志給予支持。
  大約四十多分鐘的車程,車子停在了牛津街一戶獨棟民居前。
  藉著路燈的照明,小泉青葉略一打量:是一棟三層的尖屋頂建築,透過木質的柵欄院牆,能清楚地看到寬敞的前院。
  相原川將車子駛入大門旁邊的車庫內,按動開關,「吱呀」聲響起,大門自動開啟。
  同時,屋內燈光驟亮。
  隨即,一個身影就從玄關處衝了出來。一身白色睡衣,長髮披散,足下無鞋。
  視線不佳的情況下,小泉青葉也僅能依稀看到慘白的臉色。
  來人的身後,緊跟著一個身穿僕人制服的女傭,左手拎著拖鞋,右手抓著外套,一路小跑緊追,嘴裡還用英文不停地叫喊,「夫人,夫人,小心著涼。」
  相原川扔下行李,快跑幾步,抱住來人,細密的吻落在來人冰涼的臉上,「惠子,別急別急,我回來了,你不用害怕。」
  名叫惠子的女人一頭紮在來人的懷裡,劇烈地抖動著肩膀,卻聽不見哭泣的聲音。
  相原川安撫地拍拍她的肩,另一隻手接過女傭遞過來的外套,把惠子緊緊裹住,「我說過的,即使出差最多也不過三天。我這不回來了嘛,你不用再擔心了。」
  感覺到懷中的人輕微地點了頭,相原川才示意女傭拿過鞋子。
  相原川退後一步,蹲下身來,「夜裡涼,先穿上鞋子吧。」
  他這一蹲,跟在身後的小泉青葉和小志就露了出來。
  相原惠子推推為他整理鞋子的丈夫,食指指過來,誰?
  相原川沖小志招招手,為妻子介紹,「你看他像誰?」
  藉著微弱的燈光,她並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只覺得五官甚是熟悉。
  倒是旁邊的女傭一臉驚奇,「這個孩子跟夫人好像啊。」
  她說的是英文,小志聽不明白,下一意識後退一步,想尋求小泉青葉的保護。
  小泉青葉摟過身前的小志,對著相原川建議,「相原先生,你看我們能不能先進屋裡來說。」
  英國晚上的天氣很涼,她怕乍到英國的小志身體適應不了。
  「對,對,先進屋裡吧。你看我這腦子,只想著盡快讓她媽媽知道實情了。」相原川立刻反映過來,「瑪麗,拿行李。」
  相原惠子眼神發直,僵硬著身體被丈夫擁進屋內。
  小泉青葉和小志跟在後面一同進了屋子。
  客廳內,小泉青葉和小志坐在一起,對面坐下了相原夫婦。
  相原川沖瑪麗揮手,「去端幾杯熱水過來。」
  小志乖乖地倚在小泉青葉的懷裡。
  小泉青葉靜靜地打量四周,只見牆壁上貼滿了一個小孩子的照片。從剛出生時閉著眼睛睡覺的,到六個月大光著肚皮扶坐的,還有脖子裡帶著游泳圈游泳的……等等,幾乎是一個小孩子的每日成長記錄。
  而且,每一張照片都在角落裡細心地標注了孩子的大小。讓看到照片的人絲毫不會懷疑孩子的父母是多麼的喜愛這個孩子。
  最後,照片在兩週歲後戛然而止。
  小泉青葉肯定,這是小志小時候的照片。而且,必定每日細心擦拭保養,那些照片才會張張光亮如新。
  相原川則看向對面的小志,「小志,牆上都是你小時候的照片,還有印象嗎?」
  小志聞言,抬頭看過去,剛想搖頭,又覺得腦海裡有什麼閃過,眼神不禁變得迷濛起來,好像他做夢時夢到過。
  相原惠子雙手緊抓著丈夫的衣襟,嘴唇哆哆嗦嗦的,卻沒有聲音傳出來。
  小泉青葉感到奇怪,好像從一開始,這位小志的媽媽就沒有說過話,難道不能說話嗎?
  相原川引領妻子看過去,「惠子,你仔細看看,他是小盛,小盛!我們六年前弄丟的孩子小盛,我找回來了。」
  相原惠子驚恐地瞪大著雙眼,直直盯在小志的身上,她的,孩子?
  相原川對著妻子細細解釋,「幾天前,東京的總部來過一位視察工作的總監,你還記得嗎?我曾請他來過家裡?」
  相原惠子歪頭想了想,然後點頭。那位先生姓手塚,她還特意為他準備了日本料理。
  相原川繼續,「他一看到牆上的照片,就覺得熟悉,經我解釋,立刻提醒我應該去東京的濱崎福利院試試看。所以我騙你說出差三天,其實是去了東京一探究竟。」
  相原川招呼小志過去,「當我一眼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就知道他一定是我們的孩子小盛,你看看他的臉,與你多麼相似。後來在福利院秋山院長的堅持下,我又做了DNA鑒定,最終科學確定,他果真是我們六年來弄丟的孩子!」
  最後一句話說完,相原惠子積蓄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洶湧奔出,她顫抖著伸出雙臂想要擁抱她失去了六年的孩子,「小盛--」
  這是她出現以後發出的第一聲聲音,飽含了思念歉疚等眾多情緒,讓聽到的人無不動容。
  小泉青葉扭頭眨眼,一位與孩子失散了六年的母親!
  可是,小志卻在她伸來的雙臂碰到肩膀的時候,後退一步,同時堅定的開口,「小志!」
  相原惠子愣住,不明白什麼意思。
  相原川趕忙解釋,「小志是他在福利院用過的名字,孩子不記得『小盛』的名字了。」
  相原惠子立刻從善如流,「好好,小志就小志,只要孩子平安回來,叫什麼都隨他的願。」
  她再次揚高手臂,「小志,媽媽抱抱好不好?」
  小志看向小泉青葉,小泉青葉衝她微笑鼓勵;又看相原川,相原川對他點點頭。
  最後看向對面這個自稱是母親的女人。
  無法控制涕淚橫流的相原惠子第一時間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然後衝他親切地笑,「小志,媽媽抱抱。」
  媽媽抱抱。
  這句話太熟悉,他在夜裡做夢時總能聽到這句話,聲音就是如此的綿軟輕柔。
  小志心中一動,身體已經撲了過去,「媽媽。」
  「哎。」相原惠子響亮的應聲,孩子入懷的那一刻,狂喜的淚水再次湧出。
  相原川張開雙臂,從另一側抱住他最重要的兩個人,「我們一家團圓了。」
  從廚房端了熱水出來的瑪麗看到這一幕不禁喜極而泣,手上的餐盤也忘了放下。
  小泉青葉的心至此才算放下一大半的心,小志找回幸福了!
  可是,她的幸福呢?
  小泉青葉看向東面,德國的方向,想起小志在飛機上的問題,如此近的距離,他和她可以見上一面嗎?
  


☆、137  公主范兒?

  是夜,小泉青葉還是沒有睡好。
  小志的父母這一關算是過了,那麼其他的呢?例如身體狀況,例如語言溝通,例如親戚朋友。而首當其衝的便是小志的身體能不能適應倫敦的氣候呢?
  然而,第二天,小泉青葉就知道了結果,小志的身體一點也沒有出現什麼異常狀況,反而是她開始嘔吐,背後還因水土不服而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紅疹子,不疼只癢。
  她夜夜失眠,吐了三天,除了稀飯根本就什麼也吃不下,更被折磨得渾身無力,精神萎靡。這樣的情況哪還顧得上小志,相原惠子為此還特意派了瑪麗照顧她。
  三天的時間,她在三樓的客房昏昏沉沉的度過,渾然不知,她所惦記的小志已經融入到這個新家當中了。
  從他們到達倫敦的第二天開始,小志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就天天來報到了。當年,小志遇難,他們也不比小志父母的傷心程度差。六年來,因著對痛失孫子的心結,愣是默許了相原惠子不再要孩子一心等小志的決定。
  而讓人慶幸的是,他們終於等到了!喜出望外都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對失而復得的孫子的興奮之情。
  小志需要倒時差,他們就侯在門外,為此相原家的三間客房全部住滿;小志睡醒要喝水,四杯裝了不同飲品的水杯同時遞到跟前;小志吃不慣英式早餐,奶奶外婆立刻穿上圍裙衝入廚房,爺爺外公則直接打電話招呼家政公司即刻派來擅長日式料理的廚師兩名。
  因此,自兒子回來以後就沒什麼表現機會的相原惠子也只落了個陪護的地位。更別說開始忙碌工作的相原川了。
  通常他下班回家以後,他想近兒子一步,至少要掃清五個障礙。
  這種近乎寵溺的疼愛讓小志完全遺忘了初到倫敦時的恐慌與不安,對於來自家中親人的疼愛,他覺得比福利院的奶奶們更多更令人享受。
  他還是住在二樓,自己小時候的套房裡。
  一間臥室,裡面是他兒時的佈置,相原惠子告訴他,什麼都沒變過,包括那些不曾用完的奶粉和紙尿片,都被收藏得很好。
  一間玩具房,裡面是他兒時玩過的一切玩具,還有六年來,長輩們不知不覺中添加進來的。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親情,與他夢裡曾經出現的情景一模一樣。三天的時間,小志逐漸恢復到了東京那個活潑懂事的八歲男孩的模樣。
  吃水果永遠先請在座的長輩吃,喝牛奶永遠是端端正正地坐好後小口細飲,就連睡覺也是同各位長輩們一一行過晚安禮後自己回房入睡。
  家中的長輩們對孫子如此的表現簡直太滿意了。
  爺爺說,相原家族有希望了。
  外公說,我這就安排小志在倫敦的入學事宜。
  奶奶說,小志的衣服需要批量訂製。
  外婆說,玩具房已顯太小應該在後院加蓋一座小型兒童樂園。
  相原川說,小志需要和同齡的孩子在一起才能更快地適應英文交流的大環境。
  相原惠子說,三樓的小泉小姐要如何報答?
  於是,第五天,當小泉青葉好過一些後下樓活動時,一樓的大廳已經一反平日冷清的模樣,突然變得人潮洶湧起來。
  男男女女的東方人絡繹不絕,帶來的禮物堆放在角落裡,快要形成一座頗具規模的小山。
  小泉青葉停頓在二樓的樓梯口,轉身問身後請她下來散心的瑪麗,「這是什麼情況?」怎麼她三天不下樓,就發生什麼重大事情了嗎?
  瑪麗微微躬身,對這個相原家的貴客如同對主人一般恭敬,連回答都已經體貼地改成了日文,「小姐,一樓的這些來賓基本上都是相原家的親戚朋友,同事鄰居。聽說小少爺找回來了,都是來賀喜的。」
  賀喜的?聲勢浩大得像一場上流社會的聚會?只聽說相原家庭已經在倫敦居住上百年了,也算得上是根基深厚的外來一族,但她不知道原來居然這麼有影響。
  小泉青葉倚著欄杆向下尋視,視線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發現了相原川,旁邊卻沒有相原惠子,也沒有小志,不由問道,「小志呢?」
  瑪麗指指後院,「因為來了很多小朋友,所以小少爺帶他們到後院去玩耍,夫人也一同跟過去了。」
  「好,那我們就去後院吧。」
  一樓樓梯向後,直通向後門,瑪麗亦步亦趨。自從她病倒以後,瑪麗儼然成了她的私人女僕。她曾幾次要求相原夫人不用這麼慎重,結果招來相原家主人一派的全體反對。無奈之下,她也只好領情。
  來到後院,小志外婆命人趕工出來的兒童樂園裡正熱鬧的很。同齡的年紀,大家更容易溝通,而且現場的小朋友說的都是日文。此刻,滿臉笑開的小志再也找不到乍聞英文時一頭霧水的不安表情了。
  樂園旁邊的休息椅上坐了相原惠子,一改初見那晚披頭散髮的頹廢模樣,腦後挽著一個清爽的髮髻,正托腮看著玩樂的兒子笑得一臉幸福。
  瑪麗上前打招呼,「夫人,小泉小姐到了。」
  「快請坐。」相原惠子站起來拉小泉青葉坐下,「今天的身體好些了嗎?」
  「已經好多了,」小泉青葉微笑回應,「承蒙您的照顧。」
  「請別這麼說。」相原惠子露出放心的笑容,「聽小志的爸爸說,小志在東京的時候,小泉小姐對他最為照顧。此次,更是為了穩定小志的情緒才來到倫敦。這樣的恩情我們已經無法償還了,如果再連累小泉小姐病倒的話,我們會更過意不去的。」
  相原惠子提議,「這樣吧,既然小泉小姐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不如明天我安排一場倫敦旅遊吧?」
  「還是不麻煩了,」小泉青葉堅定地拒絕,看向樂園內只對她招手示意玩得都顧不上過來打招呼的小志,「小志的情緒沒有什麼異常就好,我想,明後天我可以提前返程了。」
  「提前返程?」相原惠子愣住,「不是說好了要住半個月的嗎?」
  小泉青葉解釋,「那時計劃半個月,是怕小志適應不良,可現在小志適應得不錯,我再呆下去也沒有什麼用了,不如提前回去向秋山院長匯報情況,讓福利院的人也安安心。」
  相原惠子略一沉思,提議道,「怎麼也得等小志的接風宴結束以後再走吧?如果三天後的接風宴上你不在,我想小志會很難過。」
  小泉青葉答應,「好吧,那就三天後,接風宴結束之後我再起程。」
  ……
  三天的時間很快,很快就到了接風宴的這天。
  早晨,當小泉青葉接到瑪麗送上來的小禮服時,有些蒙住了。話說,接風宴,不就是一群親朋好友吃吃喝喝,為安全回家的小誌慶祝一番嗎?
  那麼眼前盒子裡這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潔白雪紡小禮服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有些誇張了?
  瑪麗恭敬作答,「今天的接風宴不只是慶祝小少年的失而復得,更是小少爺作為相原家的第十六代直系嫡孫,正式進入相原家族視線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日。今天所有應邀到場的賓客全部是正裝出席。」
  V領設計,荷葉邊的下擺,腰間一根金色的同質地腰帶。
  小泉青葉看著自己面前的衣物,些微困惑,接風宴需要她一個外來的並且馬上就要離開的客人也走高雅公主范兒?
  瑪麗為她解釋,「您也是小少爺的重要親人,所以請您換上。」
  這個理由也算合理,小泉青葉不再反對。
  瑪麗利索地為小泉青葉換好衣服,然後讓她坐在梳妝台前為她打理頭髮,「這套禮服是法國名家大衛的作品,名曰定情。」
  瑪麗將她齊齊的劉海定在一側,露出光潔的前額,然後取過一隻頭飾別在耳後,「這也是大衛的作品,是根據這套衣服單獨設計的頭飾,名曰唯一。海芋花造型,炫金的主色,演繹低調的奢華。」
  瑪麗取過鞋子為她換上,「同樣配套設計的還有這款金色的包面短靴,同色暗啞的海芋花花紋,與頭飾交相呼映,讓禮服的主人身上即將只有白色和金色也不顯單調。」
  鞋子上腳,大小正合適。
  小泉青葉暗歎,相原夫人好仔細的心思。
  二人走出來,一樓大廳已經人滿為患。
  各色人種充斥其中,正裝禮服個個優雅。
  小泉青葉有些嚇住,不禁腳步停下,相原家--族?如此龐大嗎?難怪需要她穿戴整齊再下樓,如果她堅持己見穿了休閒的高領毛衣下樓,那才是真的失禮。
  瑪麗跟上,小聲解釋,「有相原家族事業的合作夥伴,有小少爺即將入學的校長老師,再有就是一些親朋好友和鄰居了。」
  小泉青葉收拾好表情,尋找小志的身影,「小志呢?」
  瑪麗回答,「今天到場的還有小少爺以後要加入班級的全體同學,為了加深瞭解,大家都去後院的兒童樂園了。」
  小泉青葉再次起步,方向後院,「好,那我也去後院。」
  瑪麗卻沒有跟上,「小泉小姐,外面風涼,我去為您取披肩。」
  小泉青葉不疑有它,「好的,我在後院等你。」
  後門打開,只影皆無。
  小泉青葉愣住,怎麼回事?
  後面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瑪麗取了披肩回來,扭身正要發問。
  但在看到來人後,保持了張口的姿勢,卻無法發出聲音。
  


☆、138  王子來會

  來人一襲黑色正裝,手捧一束白色海芋。
  茶色的頭髮,無框的眼鏡。
  手塚國光!
  小泉青葉瞬間開竅。
  為什麼相原夫人堅持她在接風宴後再起程,為什麼她的禮服是她所習慣的白色,為什麼沒有配套的項鏈耳飾卻配了一個造型奢華的頭飾,為什麼禮服鞋子的號碼剛剛好鞋面也是全包,為什麼一向無微不至的瑪麗下樓後才想起披肩的事情,又為什麼騙她來到空無一人的後院。
  小泉青葉勾唇淺笑,這一切都是因為對面那個人,他來了。
  手塚國光走到她的身前,送出海芋,「青葉,好久不見!」
  小泉青葉的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形兒,張手抱過海芋,「是,好久不見了。」久到她從來不曾設想會在他鄉相遇。
  手塚國光張開雙臂,眼神堅定,「所以,過來。」因為她已是他的女友,所以他理直氣壯。
  小泉青葉心頭一動,下意識上前一步。
  手塚國光順勢合攏手臂,溫熱的吻落在她的額頭。
  淡淡的茶香如倫敦從不間斷的早霧,逐漸籠罩她的週身。一周以來,她被水土不服折磨得萎靡不振的精神即刻清明起來。
  手塚國光低沉的聲音響在她的耳後,「身體可好些了?」
  「嗯。」小泉青葉在他的頸側仰頭望天,突然覺得霧濛濛的天氣其實也沒有那麼討厭了,「只是水土不服而已,沒有什麼大礙。」
  手塚國光看到她肩背處露出還未退化乾淨的疹子印跡,眉頭擰起,斥她,「不要大意!」
  「是,知道了。」「不要大意」先生的習慣用語第一次沒有讓她覺得太過嚴肅公式化,小泉青葉想起他的工作,「你怎麼會來?」
  千萬不要跟她說什麼為她而來,第一,她還沒那麼重要;第二,就算她很重要,中斷公事只求見她一面也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手塚國光拉她到休息椅上坐下,那裡不知何時已經放置了披肩。
  小泉青葉挑眉,這還不像有預謀?
  手塚國光為她圍好披肩,手卻沒有收回,就那樣環著她一同靠坐在了椅子上,「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小泉青葉靜靜聆聽,越聽越歎,果真話很長。
  相原川是江崎集團歐洲分部的市場總監,半個月前曾迎來了來自東京總部調研科負責人手塚國晴的視察。基於都是東京人的緣份,相原川曾請手塚國晴到家敘舊。
  而手塚國晴一進相原家門,就看到了牆上的照片,他立刻想起了兒子在臨去德國之前也曾和這樣一個孩子合影留念。兩個人一溝通,再加上相原惠子與孩子幾乎如出一轍的樣貌,手塚國晴幾乎可確定那個孩子的身份。
  這才有了相原川東京尋兒的始末。
  後來,相原川又知道小志口中的手塚哥哥居然就是手塚國晴的兒子,而「青姨」則是手塚國光的女友。
  最巧的是,江崎集團也是手塚國光簽屬的伊特體育經紀公司的贊助商之一。
  於是,一封名為相原小公子接風宴的邀請涵以公事的名義送到了伊特體育經紀公司,並且指明要今年的新進簽約職選且同為東京人的手塚國光為代表到場。
  所以,他和漢克作為伊特公司的代表來了。
  漢克神經繃緊,一路叮囑,每年伊特職選參加的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都會有江崎集團全程贊助,因此對於這個極有可能是下一任相原家族掌權者的相原小公子,我們一定要給予相當的尊重,即使他只是一個八歲的孩童。
  手塚國光則心裡有數,母親前天的一通電話早已告訴他始末,包括小泉青葉今天的一身行頭。
  於是,下飛機後,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一束海芋。
  漢克驚問,公司不是已經準備了參觀所有伊特職選出場賽程的永久性門票作禮物嗎?那還另外買花做什麼?而且,相原小公子是個男孩,送花不合適吧?
  手塚國光拋下一句「是送別人的」就不再多說了。
  漢克自行領悟,給相原夫人的嗎?嗯,也算合情合理。
  來到倫敦相原家,漢克剛要給相原夫婦介紹手塚國光,他眼中那個舉止規矩的相原小公子已經拉著手塚國光跑遠。
  他下意識地抬步就要追,卻被相原川請到一旁談論今年的新進職選問題了。
  此刻就算他再遲頓,漢克也終於明白,手塚國光與今天的相原一家應是舊識。以公事的名義請來,不過是行敘舊之私事。
  小泉青葉在手塚國光的懷裡嬌笑出聲,「你為什麼不告訴你的經紀人,你打著出公差的幌子,不過是來私會女友?」
  手塚國光一本正經,「我的確是出公差,小泉小姐作為相原小公子的大恩人,更應該要侍候得當才行。」
  小泉青葉傻眼,談情也得談得像他這樣一本正經得像公事公辦的人,全天下也唯有他冰殿一個吧。
  手塚國光眉眼彎起,他從不因私忘公,但是這次,他的公事剛好也是他的私事,他如果做不到兩權其美,那才是辜負他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稱號!
  小泉青葉又問,「那為什麼不直接上樓?」房間裡不更不用擔心有人察覺他的公私不分?
  手塚國光一指不遠處的後門,「因為這裡更方便我們出逃。」
  出逃?小泉青葉還未想明白怎麼回事,手塚國光已經拉起她跑出後門。
  後門,一輛黑色加長的勞斯萊斯,車門已經打開。
  瑪麗躬身相迎,「手塚先生,小泉小姐,請上車。」
  怎麼回事?小泉青葉稍稍發愣。
  手塚國光一把抱起她塞入車裡,同時扭頭向外吩咐,「泰晤士河方向,車速可以慢一些,但不能停下。」
  「是。」瑪麗關好車門,坐進駕駛的位置啟動車子。
  方向:泰晤士河。
  車內,小泉青葉明白過來,體育公司的職選與贊助商一方產生糾葛是大忌諱。儘管手塚國光現在還未成名,儘管她小泉青葉與相原家族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但為了以防萬一,他們在外總比在那個人山人海的家裡的隱秘性要好一些。
  手塚國光按動車內開關,打開空調,同時升起乘坐區與駕駛區之間的一道屏障。 「抱歉,即使帶你出來,也不能帶你到外面遊覽。」相原小公子的橫空出世,是喜事也是禍事,已經引發多方勢力的關注。為了她的安全,他不能將她公佈於眾。
  小泉青葉卻以為他是以公司的立場考慮,畢竟是出公差出來的,如果讓人拿到了他與女子私會外游的證據,對他的事業一定有壞處。
  「沒關係,在車裡看看也挺好的。」車子的窗戶裝了特殊玻璃,那種裡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卻看不到裡面的玻璃。在瑪麗緩慢又平穩的車技下,並不影響他們對外面景色的遊覽。
  小泉青葉適應了車內的溫度,取下披肩,披肩一角同樣繡了海芋花的圖案。扭頭,她的視線從他的袖扣上劃過,黑色的水晶作底,白色的海芋花線條,了了幾筆,簡單卻又雅致。
  她想他的正裝應該是同她的禮服一樣出自一人的手筆,她猜,「阿姨訂製的禮服?」
  「是。」手塚國光脫掉外套,海芋花圖案的袖扣更加明顯。
  從尋找法國名家,確定布料圖案,到配套的頭飾鞋子,全部由母親親自經手。目的也很明確,為的是籌謀已久的訂婚一說。
  後來,由於各種原因,訂婚沒有實現,但手塚彩菜堅持禮服一定要以合適的名目送出。於是,在小泉青葉登上飛機的第二天,兩份配套的訂婚禮服也分別打包郵寄到了各自主人的手裡。
  小泉青葉啞然失笑,想起禮服名曰「定情」,頭飾名曰「唯一」,想起母親曾經提起的訂婚之說,「阿姨好可愛。」一招不成,便生另一招。結果就是讓她明白他,以及他全家對她的態度。
  手塚國光頷首,目露想念,「母親的心意,我很感動。」而父母在卻遠遊的他怎不愧疚?
  小泉青葉伸手覆在他置於座位上的右手,「明天我就會回東京了,我會常用看望阿姨的。」
  手塚國光反手與她交握,「拜託了。」
  「嗯。」小泉青葉低低應聲,翻手去看他曾經受傷的手掌。
  猙獰的疤痕淡去不少,現在也只剩下一條淡淡的粉色印跡了。
  「會影響你的鍛煉嗎?」她小心翼翼地發問。
  手塚國光以另一隻手圈過她的肩膀,「不會,一點問題都沒有。」
  小泉青葉輕吁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否則,她將寢食難安。
  手塚國光將她的歉疚看在眼裡,「我希望,它不是你答應交往的條件之一。」
  「當然。」小泉青葉正色回視,雖然她不確定她和他能走到什麼程度,但沒有拒絕他的追求也是因為對他始終不曾放下,無論他有沒有為她受傷。
  手塚國光這才有心情攬著她一同看向窗外。
  早間的晨霧散去,淅淅瀝瀝的小雨開始下起。雨霧中的泰晤士河若隱若現,更顯詩情畫意。
  瑪麗以勻速開過倫敦塔橋,將河兩岸的景點盡數走遍。
  手塚國光的食指輕輕叩擊在小泉青葉的手背上,心情是難得的平靜安詳。
  到德國發展是他的堅持,家中的長輩無一反對,包括他的新新女友,也不曾說過一句讓他留下的話。他感激所有人的支持,所以更產生了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
  他不怕艱苦的訓練,不怕乏味的蟄伏,他只怕會連累中意的她為他不得不孤身等待,怕旁人細心溫柔的對待逐漸吞噬掉他為數不多的印象分。
  母親的情況轉播時而傳來,還有乾氏數據團的詳細數據,他不在東京,但對東京她的情況說瞭若指掌也不為過。可是,他卻從來不曾過問。
  從他決意提前去德國開始,時空的距離已經成為問題,是對她的考驗,也是對他的考驗。他接受了考驗,就要完美的通過考驗,他骨子裡帝王的秉性不允許他打退堂鼓。
  「青葉,很抱歉不能陪在你的身邊,但,我想,那樣的日子不會太久。」
  他做下承諾,卻沒有得到回應。
  他扭頭,小泉青葉斜靠在他頸側的頭下滑到他的胸前,睡著了。
  她的水土不服一直沒有好利索,最近不過是硬挺著希望回到東京以後再好好養病。
  可是,今天,他來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而精神一放鬆,多日失眠的情況立刻好轉。
  伴著他熟悉的體溫,低沉的聲音,她早已睡去而不自知。
  手塚國光托著她的頭部退後少許,將她的頭部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又取過來他的外套為她蓋上。
  然後才打開通話器對著瑪麗低聲交待,「找個停車場停下來,兩小時後再回去。」
  他溫柔地為她退下頭飾,撫撫她溫熱的臉頰,然後,拉上窗簾。
  


☆、139  全都好奇

  一場費盡眾人心機的私會以她不小心睡著而遺憾告終。
  手塚彩菜得知情形後,在越洋電話中再次以咆哮帝的形象登場,「呆子國光,你姓手塚,而不是那姓柳的有便宜不佔的笨蛋!安排你私會,為的讓你定情,結果你什麼也沒說,更什麼也沒做!你那聰明的腦袋難道除了見到網球會轉,其它時候都是靜止的冰山嗎?啊?」
  手塚國光無力反駁。
  手塚國晴在旁邊努力安撫有些失控的妻子,「彩菜,彩菜,你冷靜一下。國光和青葉都是孩子,你說的那叫什麼話。」
  「孩子?」手塚彩菜嗤之以鼻,「他如果是孩子,就不會在生日那天被咬得滿嘴是傷的深夜回家了。」
  「呃——」手塚國晴被噎得回不過話來。
  另一頭,手塚國光紅著耳根,悄悄掛斷電話。
  大意了!
  他千不該萬不該給母親留下那麼一個可以隨時嘲笑他的把柄。他幾乎可以預見,那件事可能會被母親記一輩子。
  這一頭,手塚彩菜一拍大腿,「對呀,他一廂情願的時候都敢強吻青葉,這兩情相悅又獨處一室的機會,他會放過?會不會是那車的隔音設施太好,瑪麗沒有聽見什麼異常的聲音也是正常。」
  遠在重洋之外的瑪麗打個噴嚏,心下疑惑,這幾天照顧生病的小泉小姐難道也被傳染了病氣?
  手塚彩菜抓起話筒又是一陣逼供,「兒子,說,你是不是其實已經做過什麼了,所以才這麼老神在在的?」
  話筒那頭傳來掛斷的嘟嘟聲。
  手塚彩菜再次失控,一根食指點出,險些戳到手塚國晴的鼻子,「手塚國晴,你生的這叫什麼兒子?!回回拒聽我的意見,他什麼意思!」
  手塚國晴黑線,兒子是她生的好不好!
  手塚彩菜再次撥號,「哼,他不說,自有人會說。我這就打給青葉,請她來吃晚飯。」
  手塚國晴轉身向樓上走,青葉那孩子也不好對付。他還是避開好了,省得過會兒妻子受挫後連累他又被罵。
  電話響起,小泉青葉正在家裡打掃衛生,她摘掉手套,接起電話,「阿姨,又怎麼了?」
  語氣難掩無奈,這剛剛回到東京一天,她已經接到三通母親打來的電話了。
  第一通,母親問她身體怎麼樣。她返程回到東京,是徹一哥哥從機場接了她回來的,而她為了倒時差,也一直在家休息還未出門。
  第二通,母親問她手塚國光氣色怎麼樣。多日不見擔心兒子過得好不好的母親,她也能理解,於是,她勉強睜著打架的眼皮事無鉅細一一把知道的全部上報。
  第三通,也就是現在這通。她在睡前結束的第二通電話的結尾時說的清楚,下午她要先到福利院去見一直等著消息的秋山院長,而母親家裡要明天才能過去。可是,還未等到明天,母親又來電話了,如果她想堅持今天就見到自己,那可真是有些為難了。
  電話那頭,手塚彩菜一改對待兒子獅子吼的態度,臉上漾起的微笑像三月的春雨一樣溫柔無力度,「青葉,睡醒了嗎?感覺怎麼樣?」
  小泉青葉禮貌地回答,「已經好多了,後背也不那麼發癢了。」
  「現在要去福利院嗎?」
  「嗯,簡單收拾一下就會過去。」
  手塚彩菜看向鐘錶,「結束之後來我這裡吃晚飯吧,阿姨做些好吃的給你補補。」
  小泉青葉想著如何拒絕才不失禮,「抱歉,阿姨,可能不行。秋山院長已經安排了晚飯在她那裡和小朋友們一起吃,然後還要和他們一起觀看小志接風宴的錄像。結束的時候時間就太晚了,所以今天,是真的沒有時間過去。」
  而就算時間不晚,她還有私事需要去一趟神奈川。對於母親的盛情相邀,她也只能說抱歉。
  手塚彩菜瞬間被打擊得沒有精神,「可阿姨真的很想見到你,自從你去了英國,阿姨已經將近十天沒有看到過你了。」
  小泉青葉感動,「阿姨,我也很想你,這樣吧,明天一大早我就過去。」
  手塚彩菜眼珠一轉,「不行,這個補償不夠。」
  小泉青葉傻住,「那您還想要什麼補償?」
  「你要把那天車裡發生的事情也告訴我!」說完,立刻掛斷。手塚彩菜陰笑出聲,哼,才不要等你們一個個的只會在電話裡拒絕我。這次,我先掛斷,就得按我說的辦!
  小泉青葉回神,原來這才是母親打來第三通電話的目的!
  可是,要她說什麼?她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上車說了沒幾句話,她就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在三樓的客房了。
  旁邊的床頭櫃上放了她的頭飾,和他的袖扣,還有一張字條。
  上書:袖扣也是大衛的作品,名曰:此情永不渝(芋)。另:見你睡得很熟,就不打招呼先走了。手塚國光字
  然後,她招來瑪麗詢問,瑪麗除了說「什麼也不知道就知道車子在泰晤士河畔停了兩個小時」後,就一臉曖昧地對著她意味深長的傻笑。
  她又想問他,可一直到她第二天登上返程的航班之前,她都不曾收到他的隻言片語。
  到東京下機,她剛打開手機,他的訊息就到,「先回家休息,我再打給你。」依然沒有提到那日所謂「兩個小時車內」的訊息。
  現在母親又來追問,而且不等她解釋就掛斷了電話,這簡直讓她百口莫辯。
  呼——她現在只希望秋山院長不要像母親這麼八卦就好。
  事實上,秋山院長還真沒有顧得上像手塚彩菜那樣八卦,她在得到小泉青葉親口證實小志的幸福之後早已老淚縱橫得不能自已。
  「太好了,太好了,小志終於也幸福了。」
  秋山爺爺攙著她走進院長辦公室,不想她影響到活動室內正在觀看小志接風宴錄像的小朋友們的情緒。
  小泉青葉暗自唏噓,小志兩歲剛到濱崎福利院時是院長每日抱著來安撫的,如今孩子走了,最心疼的莫過於她了。
  小幸晃晃小腦袋瓜子走過來,「青姨,院長奶奶怎麼了?」從小志哥哥離開的那日開始,奶奶一直念叨著想念小志哥哥,可現在從電視上看到小志哥哥了,又為什麼要哭?不是應該高興嗎?
  小美扭頭插話過來,一副小人精兒的精明模樣,「你懂什麼,那是高興的淚水。」
  麗子在旁邊附和,「對,媽媽每次見到我都要哭的。」
  長谷奶奶走過來拉走她們,「好了,都回來看小志的錄像吧,你們不也很想他嗎?」
  活動室內,英國接風宴的實況錄像正在播放。
  同樣正裝的小志正站在主席台上父母的中間,即使從小是在福利院長大,他天生的穩妥依然讓他的表現不輸於在場那些從小就接受精英教育的孩子。
  台下,手塚國光和漢克正在低頭談論著什麼,因聲音太低而沒有被錄下。
  麗子找遍全場,也沒有看到小泉青葉的身影,回頭問道,「青姨,你不是也去英國了嗎?怎麼這裡面沒有你?」
  「呃——」小泉青葉窘掉,她要如何說那時她其實在樓上睡覺?如果小朋友們再問她為什麼會在那時睡覺,她要如何解釋?
  長谷奶奶以手肘拐拐淺倉奶奶,有問題。
  淺倉奶奶指指屏幕一角的手塚國光,她早就知道了。
  小美不屑地遞過來一眼,「你懂什麼,青姨這麼重要的客人是一定要最後才隆重出場的。」
  麗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乖乖地等著最後看青姨。
  可是,直到最後,小泉青葉都沒有出現。
  麗子還沒有發問,小美已經站起來了,食指點著下巴,作一臉高深狀,「很奇怪呀,青姨怎麼從頭到尾都沒出現呢?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周圍一群小朋友仰頭作等待傾聽狀。
  小志走了以後,年齡最大的小美已經成為了福利院孩子幫的新任老大了。
  小美的眉頭幾乎擰出麻花,「明明手塚哥哥也在那裡,青姨不出現的話,他們怎麼千里相會?」
  這詞是她從淺倉奶奶那裡聽來的。
  小幸代表一眾不明白的小朋友們舉手發問,「小美姐姐,什麼叫千里相會?」
  小美正努力思考問題,聽到有人問她,立刻不耐煩地回道,「反正就是約會的意思,你們別吵,先讓我分析清楚再說。」
  麗子湊過腦袋小聲問小幸,「為什麼手塚哥哥要和青姨約會?」
  小幸瞥一眼小美,看到她沒注意這邊,才回以同樣的小聲,「你剛來兩天還不知道,青姨是手塚哥哥的女友噢。」
  麗子一驚,那幸村哥哥怎麼辦?
  淺倉奶奶看一眼哭笑不得的小泉青葉,回身招呼小朋友們,「好了,飯吃了錄像也看了,大家應該睡覺嘍。」
  大家自覺排成隊,隨著保育奶奶們的帶領向外走,路過小泉青葉的身邊不忘禮貌告別:「青姨,晚安。」
  小美走在最後,在小泉青葉的身邊停下,「如果我問青姨為什麼,青姨也一定不會告訴我。你們大人總喜歡故弄玄虛,不過,我一定會分析出來的。」
  小美一蹦一跳地走遠,頭頂的蝴蝶結不停顫動。
  隊伍中的麗子也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小泉青葉無奈地垮下臉來,要不要這麼好奇,她也很好奇好不好!
  


☆、140  八卦安西

  好奇身體好轉的麗子為什麼也在福利院。
  小泉青葉在離開之前轉道去了院長辦公室,秋山院長給了詳細的解釋。
  首先,麗子的身體雖然好轉,但不算完全康復,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入學並不合適。其次,鈴木夫人感恩小泉青葉的代課之情,得知畫廊在臨近年底的時候更是忙碌,於是自薦上門利用空閒的時間無償攜助做一些題字的工作。於是,便把麗子托付給了秋山院長。
  而麗子也不想媽媽一上班就把她鎖在家裡,與此相比,她更願意呆在福利院與小朋友們一起。
  小泉青葉理解,想起秋山院長提到的畫廊工作,「擇田和安西最近如何?忙得過來嗎?」
  自從她去了英國,已經十多天不曾聯繫了。
  秋山院長為她解惑,「安西那裡還好,新年的畫展有你上次公開課的基礎,又有青學為你舉辦的書畫祭的來源,安西說福利院的畫作完全可以省下來做明年五月畫展之用。至於批量訂製方面,除去她帶走的四份訂單她已經沒有再接了。四份訂單分了四組同時進行,過程雖然緩慢,但得到了投下訂單的校長們的一致好評。」
  「比較有問題的是擇田那裡,指名要濱崎畫廊製作的訂單越來越多。你也知道擇田耳根軟,有心拒絕也說不出什麼狠話來。聽說他手下已經積了不下十份訂單了,都要求趕在明年三月份新學期開始前交工。」
  小泉青葉皺眉,「他吃得下嗎?」
  「你還不知道他?」秋山院長歎息,「他也是想為福利院的孩子多謀一些福利,我理解,是個好孩子。只是,做法太中規中矩,只會咬牙死抗,反而想不出什麼解決問題的有效辦法。」
  秋山院長看向小泉青葉,「要不,趁你還沒有到教育廳復工之前,你先去畫廊幫他看看?」
  小泉青葉搖頭拒絕,「不行,我不能去。畫廊的新進員工已經進駐一半了,正是他建立威望的關鍵時期,我怎麼能去干擾他?」
  「那你就再也不幫畫廊了?」
  「我沒說不幫。」小泉青葉凝神想了想,「這樣吧,明天我會約安西私下見個面,先看看具體什麼情況再說吧。」
  事情她可以幫著辦,但名頭上一定不能打她的名頭。她是京都教育廳「意識教育」事務課長助理的身份還在那裡擺著,就向大家宣告了她必須中立的立場。如果她私助濱崎畫廊拿下訂單,到時她被責職事小,因此影響了「意識教育」的公開與公平性才是不可饒恕。
  第二天,為避視線,小泉青葉和安西約在了與崎衛畫廊完全相反方向的青春公園某咖啡廳見面。
  八點整,安西一出現就是一個大大的熊抱,險些抱灑了小泉青葉手中的水杯,「老闆,你終於回來了。」
  小泉青葉推她坐在對面,無意寒暄,「沒時間跟你客套,聽說你最近也很忙,所以我們的問題一個小時解決就好。」
  安西捧過為她叫好的熱咖啡,臉色正經,「老闆,我不建議你想辦法解抉擇田遇到的事情。」
  小泉青葉靜等,「原因。」
  安西理由充分,「他既然已經是代理會長,他就應該磨練出一個會長應有的能力。一味地低頭做事的方法已經行不通了,他必須學會適度的變通。」
  小泉青葉打量她眼底的神色,「你的口氣很像是恨鐵不成鋼。」
  安西大大方方地任她審視,「對,我是恨鐵不成鋼。但不是恨他不成鋼,而是恨他的品性不成鋼。」
  小泉青葉眉梢挑起,提醒她,「你當初喜歡的不就是他溫和如一的品性嗎?怎麼現在覺得不夠『鋼』了?」
  安西拒理力爭,「他在為人處事上當然可以溫和無脾性,但在公事上,他如此對待,只能讓人一再得打壓。」
  小泉青葉語氣涼薄,「所以你準備借此機會打醒擇田?」
  「是。」
  「所以你三番兩次拒絕了秋山院長把你新年畫展用不上的畫作轉給擇田的建議?」
  「是。」
  「所以你罔顧我們畫廊一切為了孩子的宗旨?」
  「是……啊,不是。」
  安西驚覺,急急解釋,「老闆,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是覺得畫廊今年的收入足夠福利院明年一年的支出了,不如趁此機會引得擇田的做法更大膽激進一些,這樣畫廊未來的發展才會更上一層樓。我,……」
  小泉青葉抬手制止她的自辯,「你別急,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我們畫廊的存在是為了孩子,而不是為了自身。什麼發不發展的,從來都不在秋山院長的考慮範圍之內。」
  小泉青葉轉達秋山院長的意思,「目前已經接到的訂單,在保質保量的前提下,足夠你們忙碌半年了,我們不需要再激進,只要保持住水準就好。」
  「要知道我們的畫作最大的缺點是不能永久保存,這就決定了更新替換是常有的事情。因此我們要做的就是,如何在每期的訂單中都強調出自身的特色,而不是被越來越多新加入進來的福利院畫廊相覆蓋。」
  小泉青葉不惜透露政府動向,「京都教育廳的『意識教育』課已經擴展到將近二十人,在未來的一個月內,這二十人將被派到各個縣市進行『意識教育』的傳達。屆時,將會有越來越多的群體加入到這個新興的產業中來,我們只想著以固有的名氣來搶奪更多的訂單是不可行的。」
  「我們應該做的是如何在別人還未強大起來的時候就先樹立自己的特色,做到人無我有,人有我精。」
  安西在對面聽得目瞪口呆,她果然是莽撞無心派的。
  小泉青葉敲敲桌面引她回神,「懂?」
  安西點頭如搗蒜,「老闆,那你說擇田應該怎麼做?」
  小泉青葉問她,「先說說現在的情況吧。」
  「全體正在為第一張訂單奮鬥。」安西想起呆板的男友就一陣無力,「聽說,準備按簽屬訂單的時間順序一張張來。」
  小泉青葉無語,果真是擇田的作風。
  安西撲過來抓住她的手,「老闆,給條活路吧。我決定放棄讓他變成激進派了。」而且就目前來看,她不放棄也沒辦法了,她的那個男友絕對是接收無能。
  小泉青葉若無其事地擺脫她的手,「這份訂單目前的進度如何,預備什麼時候交工?」
  「已經完成一半了,目前正在無休息日的加快速度,擇田說想在半個月後交工。這樣的話,在明年開學前還有四個來月的時間,如果再招一些人手的話,另九份訂單也有可能完成。」
  小泉青葉吸吸鼻子,已經對擇田死性不改悶頭苦幹的做法吐槽無力了。
  「你讓擇田將這期訂單再壓後半個月交工。然後拿著完工的訂單資料與其它九家再談,如果他們想要這樣的效果,最好把將訂單的期限往後再寬鬆半年至暑假交貨,同時濱崎畫廊承諾以後每期畫展會送出貴賓折扣券數張。」
  「好的東西需要時間打磨?對呀!這個理由夠充分。」安西右手成拳打在左手掌心,隨即卻又想到分歧,「可是,如果有的校長不合作呢?難道要毀約賠償?」
  小泉青葉再出一招,「為了保證訂單的質量,濱崎畫廊準備從現在開始到明年暑假都不再另外接收訂單。」
  安西跳起來,「妙呀,就沖現在畫廊天天可以接到想合作電話的盛況,那些下過訂單的學校怎麼捨得已經佔到的位置?!」
  安西拔腿向外衝,「我這就去告訴擇田。」
  小泉青葉扭身收拾包包,準備離開去教育廳報到。
  咖啡廳的門合上又開,一道身影以火速返了回來,直接衝到小泉青葉的身旁停止。
  「老闆,老闆——」
  安西的聲音重新響起,小泉青葉被她古怪的聲音嚇了一跳,「還有事?」
  安西拿屁股拱她,「差點忘了問你,你,」安西衝她擠擠眼,「去了英國,離德國那麼近的地方,就沒跟手塚小朋友見個面?」
  小泉青葉黑線,這些人怎麼個個都消息靈通呢?她還知道什麼?
  安西得意地抬高下巴,「聽說小志的接風宴上手塚小朋友從頭到尾都在呢?那你呢?為什麼不在?我可注意到了,接風宴的錄像是從十點半開始的,那麼十點半之前呢?說,你是不是私會來著?」
  小泉青葉抿緊唇線起身向外走,被安西長腿一伸攔個正著。
  安西站起來湊到她的耳邊,「就沒做一些以解相思之苦的動作?然後你體力不支,只好缺席小志的接風宴?」
  小泉青葉揚起熟悉的笑,視線落在安西的身後,「擇田?」
  安西一愣,霍地轉身,「他來——」
  身後沒人!
  後續的「做什麼」噎回喉嚨,安西瞇眼,她上當了。
  再回頭,小泉青葉已經繞過她走到門口。
  見她看過來,對她微笑示意,「先走一步,失禮了。」
  失什麼禮?自己如果讓她逃走了,那才算失禮。怎麼能不重視老闆的感情進展呢?
  安西深吸一口氣,抬步就要追。
  一個服務員擋在她的面前,「抱歉,小姐,請問是您結賬嗎?」
  結賬?結賬!
  安西太陽穴鼓起,原來這才是小泉青葉對她說失禮的原因。
  好啊,結,她結!
  安西笑起,露出白牙森森,有「結」就有還,還完再「結」難!
  坐入車內的小泉青葉打個寒噤,她不算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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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她也有錯

  當然不過分!
  她自己的白開水是免費的,需要安西付賬的不過是一杯咖啡的錢,而且還是因為安西自己八卦在先逼得自己不得不先走,才被留下付賬的。
  有什麼好過分的?比得上目前她遇到的情況嗎?
  到教育廳恢復上班的小泉青葉看著眼前的勞務合同,難掩怒氣,「什麼意思?想以普通打字員的價碼簽下我,然後讓我做課長助理的工作?」上面怎麼不乾脆讓她義務打工?
  石田徹一第一時間去關好辦公室的門,「青葉,事情沒有你說的那麼難聽。你初來乍到,領三個月的試用薪水很正常。」
  小泉青葉冷哼出聲,「我說話難聽?你怎麼不看看上面做事有多難看?」
  小泉青葉把勞務合同摔在石田徹一的面前,「請問哪個辦公室的課長助理的試用薪水同新來的打字員一樣?還什麼『合同從簽約之時生效』,意思就是,我前一陣子打白工了唄?」
  雖然她出來做事不是為了錢多錢少,但是教育廳拿出這點誠意,就代表著對她工作的輕視,她自然不能容忍。
  「青葉——」石田徹一撿起地上的合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長歎一聲,「你不是剛來的嘛,這薪水上自然會少一些。」
  小泉青葉正色,「單純的薪水少一些無所謂,那他上面就該讓我做符合他薪水的工作。」
  小泉青葉舉起辦公桌上的名牌,「看到沒有,這上面寫的是課長助理。他憑什麼讓我做課長助課的工作,卻讓我拿跟新來的打字員一樣低的薪水?」
  石田徹一揉揉頭,不想說他初到之時還沒有她拿得多,「青葉,你要開始習慣官方的做事方式。你可以在業績上沒貢獻,但你在態度上一定不能不端正。」
  小泉青葉瞭然,「不就是因為我執意去了一趟英國?」
  「對,就是因為你中途拋下工作去了一趟英國。」
  石田徹一語重心長,「這件事你的確做得欠考慮,你完全可以正規的打報告,極力闡述理由之後獲得批准再出行。可你二話不說,抬腿就走,給上面留下了相當惡劣的印象。本來我還想著一個月期滿直接打報告讓你簽訂正式合同的,結果現在只能重新從試用期開始了。」
  小泉青葉搖頭,「哥,你錯了,我還有第二個選擇。」
  小泉青葉拿過包包,「我,還可以不簽!」
  她起身就向門口走,石田徹一也不追她,只在她手碰到門把手的時候適時出聲,「那青學即將畢業的已經跟教育廳簽訂了就業去向的國三生怎麼辦?」
  小泉青葉停住動作。
  石田徹一目光冷冷地看過來,「你明知道他們是奔著你在才簽約的,他們自願畢業以後聽從教育廳的指揮分配到各個福利院的名下產業,他們以為未來是同你一起並肩作戰的,你卻突然撒手走了,你讓他們怎麼想?」
  小泉青葉回過身來。
  石田徹一疾言厲色,「教育廳不是靠業績說話的純盈利企業,他更注重的是形象,是作風。你的工作能力沒有人置疑,但你的處事態度的確需要端正一下。實話也不怕告訴你,這麼低的薪水為的是就是打壓你囂張的態度。」
  小泉青葉滿臉不服。
  石田徹一再捅一刀,「你來這裡做的是大事,身份卻是新人。你再也不是那個發號示令的代理會長,遇到事情不溝通甩手就走的大牌氣煙,沒人會吃這一套。」
  小泉青葉軟下氣勢。
  石田徹一掐掐眉心,語露疲憊,「你作為代理會長氣場強大那是必須,可你來了教育廳做基層工作就要學會放低自己。否則只會讓人覺得你不夠成熟,不足夠委以更重要的責任。」
  石田徹一轉身把文件放入抽屜,「如果你不想簽,哥也不會強迫你,善後的工作哥自然會幫你處理妥當。可是,青葉,你這大小姐似的脾氣總得改改,不是到哪都能碰到秋山院長那樣無條件支持你的人的。」
  「青葉,——」他還想繼續說,可太陽穴上傳來的觸感卻打斷了他。
  不知何時,小泉青葉已經來到他的身後,開始為他輕輕地按摩頭部。
  「哥,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石田徹一閉目向後靠在椅背上,語氣也軟了下來,「青葉,麻不麻煩的不是問題,問題是你這任性的小脾氣確實應該改一改了。」
  小泉父親三代單傳,到青葉這兒才盼來一個女孩。所以,青葉甫一出生,就得到了家中長輩們的無限關愛。以至於後來青葉有了弟弟,也沒能撼動她受寵的地位。
  她從小被慣寵成倔強有些小任性的脾性也不是沒有根據的。難能可貴的是,她從來就沒有藉機發展成嬌縱的大小姐脾氣,所以,他們也就任由她了。
  後來,她全家在車禍中遇難,她獨自一人生還。他們這些心疼她獨活的人就更不願意勉強她,總是答應她的一切要求。
  她要求獨居,石田夫人忍著不安送她出門;她不再習慣夜宿他家,於是無論多晚石田校長都親自送她回家;她執意整頓濱崎畫廊,他不惜改掉自己的志願棄文從政「賣身」於教育廳只為換一張甲級講師證為她護航。
  遇到一個願意放手讓她大展拳腳的秋山院長,他在最初是心喜的。可是,她的倔強任性因著年少得志而變得一意孤行盲目尊大。
  如果她只是在畫廊工作,那麼他願意寵著她在自己的天地自在橫行;可是,她無意間引發了越來越多的效應,就注定了她要與政府掛鉤。於是,她脾性的缺點也終於與強調端正作風的政府產生了衝突。
  這讓他不得不開始正視他也曾經參與其中的嬌慣出她如此脾性的弊端。
  石田徹一睜開眼,拉下小泉青葉的雙手,「青葉,簽約的事情你先放一放。你目前應該自省的是自己一不如意扭頭就走的惡劣脾性。」
  如果她堅持不改,那麼不如不簽。他也有能力護著她以她的小性子快樂終老。
  小泉青葉身體劇烈一震,一不如意扭頭就走?
  她是這樣的嗎?
  小泉青葉低著頭離開教育廳,開了車直奔手塚家。
  為她開門的手塚彩菜很興奮,「早晨不是剛吃完飯走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又餓了?來吃中午飯?」
  小泉青葉面如死灰,「阿姨,我想借和室一用。」
  手塚彩菜被她的臉色嚇了一跳,但還是沒有問就讓開了路,「哦,好啊。」
  小泉青葉跪進了一樓的和室。
  從臨近中午一直到晚上八點。
  餐廳內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但無人享用。
  客廳內燈光大亮,手塚家的三個長輩相鄰而坐。
  手塚彩菜看向和室的方向,一臉擔心,「這從中午就沒有吃過飯喝過水了,這孩子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手塚國晴寬慰妻子,「國光也跪過一整天的,沒關係的。」
  手塚彩菜反駁,「國光是男生,又從小鍛煉身體,當然沒問題;可青葉是女生,腰部也有舊傷,怎麼能和他相比。」
  手塚國一堅持積極的想法,「那孩子心事太重,借此機會清醒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手塚彩菜扭過頭詢問父親,「那這晚飯要不要叫她呀?」
  手塚家和室的傳統是:自省過程中非有重要的事情不得中斷直到自省之人自動出關。
  手塚國一看向鐘錶,剛過八點,「再等等,如果三十分鐘之後她再不出來你再去問。」
  話落,和室的門打開了。
  一臉平靜的小泉青葉走了出來,來到長輩面前,深躬施禮,「抱歉,讓各位擔心了。」
  手塚彩菜站起來拉過她的手,「出來就好出來就好,走,先跟阿姨去吃飯。」
  小泉青葉沒有動,「抱歉,阿姨,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今天不能在這裡用晚飯了。」
  語畢,掙脫手塚彩菜的手臂,對著家中的長輩又是一個深躬,「先告辭了。」
  「青葉——」
  手塚彩菜急急喚她,卻只見她頭也不回地飛快走掉了。
  「這到底怎麼了?」手塚彩菜更加不解,「我今天上午逼問她的口氣太重了?所以招至反彈?」
  「那孩子不是那樣的人。」手塚國晴搖頭,確定地說,「跟你沒關係。」
  手塚國一起身,「孩子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就好,我們先去用晚飯。」
  手塚彩菜坐到電話機旁,「父親您先去用吧,我先打給國光。」
  青葉的情況他可能解決不了,但他必須時刻瞭解她的情緒波動。不然,再深厚的感情也會被時間和空間打敗。
  


☆、142  國光國光

  小泉青葉開了車一路向南,自省一日依然沒能化解她內心深處如岩漿般滾燙翻騰的情緒。
  一不如意扭頭就走?!
  從教育廳離開之始,她的腦海裡迴盪得都是這句話。
  石田徹一的話雖然重了些,可卻沒有說錯。
  為了陪小志去英國,她自持理由充分,不願對上面拉同情票,決絕的背影自以為出師有名,上面不支持才是不可原諒。可是,從另一方面想,她拒絕溝通的態度是不是也影響了事情有可能的轉機?
  她在第一次畫展開辦之前,曾到教育廳拉贊助,得到拒絕後扭頭就走不曾多求。後來,她以一展成名,教育廳請她幫忙到其他的福利院帶課,她沒有解釋扭頭鑽入來接她去講課的書法協會的車子。現在,她想,教育廳高高在上的處事態度是錯,她的拒不溝通難道不是錯?
  以年少之姿接下濱崎畫廊,她毫不手軟得砍掉那些跟隨不上改革的老人,對著追在身後求情的老員工從來不曾回頭。可是,她現在想,那些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完全可以找到另一個適合他們的職位,而不是一桿子全部趕走決然拒絕他們再次為福利院付出的機會。
  她一度驕傲率性利落的處事方式,是不是也是一種盲目自我堅持的錯覺?
  凜冽的寒風從她刻意打開的車窗內刮進來,她不覺寒冷。
  公事上,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處理得欠妥當,沒關係,事情並未做絕,她可以改。
  可是,私事呢?
  她不受控制的回憶自動追溯到上一世。
  他每年的生日都要和官方網迷會一起度過,她不屑與一群瘋狂的粉絲共同簇擁在他的周圍,於是每次都拒絕他邀她同往的提議。所以,每次官方發佈的生日紀念照上,千歲美由紀都和他穿著配套的禮服出現。她妒嫉成狂,卻又在下一次生日來臨之前依然高傲的拒絕。
  每年的結婚紀念日,他無論在哪裡,都會寄來一束玫瑰和一顆裸鑽。他在電話裡問她有沒有什麼額外的要求時,她一邊溫柔地回著「沒有」,一邊低頭把裸鑽連盒一起收入抽屜,再不開啟。
  她自以為體貼,自以為大局為重,自作主張地忽視了自己所有的小心思。
  現在想來,結婚十年,她是不是也在一味地拒絕著丈夫友好的溝通?
  他們沒有感情基礎奉命成婚是事實,他的事業風生水起得令他沒有多少的私人時間再打理感情也是事實,而她自以為一切都是為他好放棄情感溝通也是事實。
  那年八月三十日,她被刺激得不問理由扭頭就走然後車禍中離世,是不是也是她,太過莽撞,做錯了?
  車子停在神奈川的海邊。
  小泉青葉跌跌撞撞地下車,撲倒在海灘。
  回憶中,那人似乎一句話也沒說,在千歲美由紀身上拍撫的手掌貌似也算合適的距離。
  從頭到尾,她親耳聽見親眼看見的不過是千歲美由紀一個人的表演。可是,她不問緣由沒等解釋就自我放逐選擇了一條不歸的道路。
  也許事情的真相已經無從考證,但她拒絕溝通一定是錯了!
  甚至連累了她未出世的寶寶!
  小泉青葉哭泣的淚水落在海灘上,滴滴成坑。
  現在她才想起,結婚十年,千歲美由紀除了第一次喊她姐姐之後,其他見到的時間都在他的堅持下改口嫂子。
  千歲美由紀到他們的婚房參觀,他就叫來廚房的母親陪同,然後到廚房陪她搭下手。
  千歲美由紀來到東京借住他家,他不選二樓的大客房反而把她安排在一樓的小客房,因為他們的婚房在二樓。
  千歲美由紀同他在客廳談論網球的話題,她端上水果就要離開,他拉住她的手讓她陪坐,即使她一直低著頭不曾插話也沒有鬆開。
  小泉青葉左手撫過右手,她怎麼就忘記了他手掌的溫度了呢?
  結婚十年聚少離多,他們二人又都話少,能坐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左手總是不離她的右手。
  在客廳陪客如此,到電台錄製節目如此,官方聚會如此,晚間就寢也是如此。
  她怎麼就單單記得他不曾說過愛她,而忘了他所能給予的一切?
  小泉青葉雙手成拳,錘打在海灘上。
  是她的錯!
  失去寶寶,是她的錯!
  這次,誰能給她機會讓她更改?
  鈴鈴鈴,外套口袋裡的手機響起。
  ——她幻想,如果是上帝,她就接!看能不能求到一個重來的恩典!
  響聲停止。
  ——她哀傷,看吧,無論是誰都不給她猶豫考慮的機會。
  響聲又起。
  ——她起身跪坐,心中祈禱,如果老天垂憐,請來人靜等三分鐘。
  響聲又止。
  ——她雙手合十,寶寶,媽媽對不起!
  響聲再起。
  ——她在第一時間取出手機。
  來顯:手塚!
  她剛剛停止的眼淚立刻又狂奔湧出。
  她顫抖著按下通話鍵,哭音毫不掩飾,「國光——」
  德國,正在吃午飯的手塚國光「騰」地站起,迅猛的力度撞翻了座椅。
  對面的漢克一口米飯卡在喉嚨,無聲的睜大眼睛發出詢問,怎麼了?
  手塚國光做個先走的手勢,幾大步就消失在了飯廳的門後。
  門外,遲來的漢娜被突然衝出的手塚國光嚇了一跳,連連左跳兩步才避開險些撞到的惡運。
  漢娜走進飯廳,詢問留下來的弟弟,「他發生什麼事了?」
  漢克艱難吞下被噎的米飯,「咳,咳,不知道,他在打電話,一句話還沒說就這樣了,咳咳。」
  漢娜眸色轉深,「電話嗎?」
  ……
  手塚國光走進房間,電話那頭除了哭泣的聲音,就是一聲接一聲的「國光」,他聽得心急如焚,卻摸不著頭腦。
  母親說她臉色不好,在和室跪了大半天,沒有吃晚飯就走了。
  他根據母親的線索打給與她見面的安西,安西說當時沒問題,結束後應該去教育廳報到了。
  他又從乾氏數據團那裡找來石田徹一的電話,打過去,石田徹一隻說是她自己的問題,希望他不要插手。
  不要插手?去他的不要插手!
  他如果不打過來,他的青葉豈不是要一個人哭到天昏地暗?
  「青葉,青葉,」他試著打斷她的哭泣,「你現在在哪裡?」雖然他大概猜得到。
  「神,神奈川。」
  果然。
  手塚國光放柔聲音,「入夜了,天氣冷,你先到車上去。」
  又是一陣吸溜鼻子的聲音,然後才傳來她的回答,「唔,好。」
  「把車窗關上,空調打開。」
  「哦,是。」小泉青葉哭聲漸消,注意力隨之轉移,「你怎麼知道我開著窗子,沒打空調?」
  手塚國光鬆一口氣,走到桌旁坐下,「你在電話裡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還能想著開車關窗打空調?」
  小泉青葉不好意思地止住哭聲,不知為什麼,在他面前哭過以後,她的心情覺得輕鬆了很多。
  「那你現在願不願意和我談談你哭泣的原因?」
  他輕輕發問,她在這頭沉默。
  說什麼?說前世他給了平淡的忠誠,她卻想要濃烈的激情?說他不懂避嫌,她胡亂猜測自動放棄?說死去的她在這世重生,徒留另一個他在另一世忍受妻離子喪的壓力?
  不能說!
  說出來,於她是解脫,於他則是加檻兒。
  小泉青葉閉眼抹掉臉上的淚痕,「抱歉,讓你擔心了。」
  手塚國光在心底長歎一聲,她不願意說!
  小泉青葉轉移話題,「你怎麼這個時候打來?阿姨告訴你的?」
  「啊,她很擔心你,所以吩咐我務必打過來陪陪你。」
  小泉青葉瞭然,「抱歉,打擾到你訓練了。」
  手塚國光再次重申,「永遠不要對我說抱歉,我很高興你這樣的時刻我能在你的身邊,即使只是聲音。」
  小泉青葉翹起嘴角,是年齡的緣故嗎?情竇初開的十五少年,張口就是不加掩飾的甜言蜜語。而她的夫在認識之初就已經是不苟言笑不屑兒女情長的十八男子了,所以才十年都沒有說過一句想她或愛她?
  小泉青葉淺笑出聲,「國光,謝謝你。」
  謝謝你在這一世依然找到我,謝謝你願意包容一個一開始就對你有著敵意的故世之妻,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可以重來的機會。
  她的笑聲傳來,脆如風鈴,宛若新生。
  手塚國光凝神看向窗外的天空,飄蕩的白雲形成她的笑臉。
  小泉青葉笑聲不斷,「國光,我現在好的不得了,真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從現在開始,她願意放下過去的一切,接受新生。
  她衷心的期待,她的寶寶可以再次降臨到她的身邊。
  手機掛斷,小泉青葉輕鬆地駕車回返。
  手塚國光拇指撫過手機上的墨綠蛋白石。
  國光?她喊他國光!第一次不是手塚……
  「手塚哥哥?手塚哥哥?」伴著咚咚的敲門聲,有人不停在喊。
  這聲音?手塚國光的眼睛危險地瞇起,她還是找來了!
  


☆、143  未來少主

  門打開,江崎香!
  手塚國光肅臉糾正,「江崎小姐,請稱呼我手塚,謝謝。」
  遠處,漢克正小跑過來,「江崎小姐,這裡是職業選手的休息區,上面有規定外部人員不得逗留。請盡快離開,謝謝。」
  「沒關係,我會和你們的伊特總裁打招呼的,不會連累你受處分。」江崎香無所謂地擺擺手,伸頭想要探向室內,「手塚哥哥,我可是大老遠從英國趕過來看你的,不請我到裡面坐坐嗎?」
  手塚國光上前一步,回手帶門,「抱歉,我要去參加下午的訓練,沒有時間。」
  手塚國光抬步就向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頭,「我最後一次提醒,請江崎小姐稱我手塚,如果再出現其他的稱呼,我有權不予回應。」
  手塚國光與擦肩而過的漢克點頭示意,「我先到訓練場地等你。」
  「哦,好。」漢克走向江崎大小姐——總裁特意交代過要善待的,有可能是未來的江崎集團掌權人的——江崎少主,「江崎小姐,總裁得到您來的消息,吩咐我務必請您到辦公室坐坐。請您移駕。」
  江崎香一甩頭,壓根就沒正眼看他,「伊特叔叔很忙,我就不去打擾了。」
  江崎香追向電梯方向,「手塚哥哥——」
  電梯門關閉前的那一刻,江崎香及時趕到,漢克也擠了進來。
  江崎香殷殷地看向手塚國光,「手塚哥哥——」
  室溫陡降。
  漢克聰明得沒有搭腔。
  江崎香即刻改口,「手塚,手塚。」不過是個稱呼,既然他介意,她改就是了。反正她為的從來不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稱呼。
  江崎香笑容不變,「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到你的消息的嗎?」
  手塚國光抱臂不語,他猜得到。
  相原川是江崎集團歐洲分部的市場總監,她是江崎集團的大小姐,而他所簽屬的伊特體育經紀公司又是江崎集團贊助合作了十年的事業夥伴。
  早在小志身份確定的那一刻,他就接到了父親提醒他需要警示的電話。
  接下來,一場聲勢浩大的接風宴,她怎麼可能不得到消息。
  江崎香語露遺憾,「如果我出席了相原叔叔的接風宴就好了,那麼我們就會在接風宴上如王子公主般美美的相遇。可惜,我錯過了。」
  江崎香的語氣又變得興奮起來,「上帝一定不忍心你我錯過,才讓我無意間看到了接風宴的錄像,我才能得到你的消息。看吧,我們之間的緣分果然不是那麼容易就結束的。」
  緣分?孽緣!
  「可是,手塚,我不知道你來了英國,你卻知道我在英國呀。我臨走之前不是把我在英國的地址和電話寄到你家了嗎?你沒收到嗎?」
  手塚國光垂目靜默,她前腳走,他後腳就去了U-17。他家所有的信件都是母親在打理,如果莫名消失也在意料之中。而且,就算他收到了,他為什麼就要與她聯繫?她哪裡來的自信?
  江崎香絲毫沒有被一直得不到回復的對待打擊到,「啊,沒收到也沒關係,反正我也找到你了。而且你在德國,比東京還近,我會常來看你的。」
  如果她不來,他會很感謝。
  江崎香眨眨眼睛,斜跨一步想更靠近一些手塚國光。
  手塚國光斂眉肅目,冷氣自動在周圍形成屏蔽的圍牆。
  江崎香縮縮脖子,又退了回去。接著斜了一眼旁邊的漢克,朝著手塚國光的方向伸長脖子狀似小聲地提議,「我跟伊特叔叔的關係很好喲,要不要幫你換個更有能力的經紀?」
  手塚國光看向一旁的漢克,漢克坦然回視。
  「叮咚——」電梯門開。
  手塚國光不發一語,抬腳就向外走。
  一樓大廳的休息區內,江崎夫人迎面而來。
  手塚國光停步行禮,聲音中規中矩,「江崎夫人,日安。」
  江崎夫人懶洋洋地點個頭,於公於私,他都該向她行禮。
  江崎香撲到江崎夫人的懷裡,「媽媽,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他了。」
  江崎夫人的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隨即端起親切的笑容,「好了,剩下的我來談。」
  江崎夫人看向漢克,「你是他的經紀對嗎?我是這個孩子的舊識,想帶他出去敘敘舊,可以嗎?」
  他已經是位職業選手,那麼他的時間都是由經紀人說了算。而伊特公司的經紀人,哪個不認識她--贊助商江崎集團的夫人,他們的衣食父母!
  她的高傲理所當然!江崎集團贊助十年,她第一次為女兒要個小小的私惠,應該不算過分!應該得到滿足!
  漢克恭敬行禮,「夫人,公司明文規定,如有私事外找,請先打申請報告,經總裁簽字批准之後,我才能領命放行。」
  態度之尊崇,言辭之柔軟,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但,這是一枚釘子!
  無論他的表現多麼溫順無奈,這都是枚扎人的釘子!
  江崎夫人沉下臉來,拿總裁壓她?
  江崎香怒目而視,「你可知道,我不僅能要來伊特叔叔的簽字,還能要來讓你掃地出門的批示?」
  漢克表情不變,「漢克身為伊特公司的一員,聽命行事是根本,即使是讓我走人的批示。」
  「你——」江崎香被他不痛不癢的反應氣得接不上話來。
  漢克看向手塚國光,「下午訓練的時間已到,我們出發。」
  「啊。」手塚國光扭頭走向門外。
  漢克躬身施個告別禮,「提醒一下,總裁會在三點有個會議,如果二位相找,還請抓緊時間。」
  挺直的背影與走在前面的手塚國光如出一轍。
  江崎香恨恨出聲,「我記住你了。」
  江崎夫人走回休息區坐下,江崎香馬上撲了過去。
  「媽媽,我想留在德國,你安排我進入伊特公司吧?媽媽——」
  江崎夫人鎖定她的眼睛,「在東京你發過誓言的,一定會成為一個有能力有魅力的成功女人。」
  江崎香不解,「可這與在哪裡並沒有關係啊。」
  江崎夫人搖頭,「在英國,你自己選擇了精英課程,目標是成為江崎集團的下任掌權者。為此,相原總監舉辦的接風宴你也以身體微恙為由拒絕了,只為了不間斷你的精英課程。」
  江崎香附和,「我以後也不會間斷,只要把精英課程挪到德國。」
  江崎夫人還是搖頭,「今早,你無意中從同學的錄像機上看到接風宴的錄像,立刻中斷精英課程不惜高價換來早班的機票,只為早一分鐘看到手塚國光。看到他,你立刻拋棄了兩個月來已經初具風範的優雅形象,花癡得連我都覺得礙眼。」
  「如此的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在德國也能保持一樣的學習效率?」
  江崎香啞口無言。
  江崎夫人目露失望,「我知道你自從回到英國以後,學習非常賣力,目的不過是為了能夠擁有讓手塚國光高看一眼的實力。媽媽雖然不贊同,但一樣支持你。你說要學精英課程,媽媽就高薪聘請精英學校最好的老師為你指導;你說以接爸爸的職位為目標,媽媽就安排你參加相原總監的會議進行旁聽。」
  「可是,你,還沒有達到一個初級的高度,就被手塚國光突然出現的消息給打回了原形。居然還能說出要進入伊特公司的渾話來,你兩個月來裝進去的東西都餵狗了嗎?」
  江崎香驚慌失措,不明白一向疼自己的媽媽為什麼說出這麼重的話來。
  江崎夫人用力抓緊手包,才沒讓自己的一巴掌招呼過去,「你知道相原志的出現意味著什麼嗎?你又有沒有想過相原川大規模舉辦接風宴是為什麼?」
  江崎香茫然得瞪大雙眼,為什麼?
  江崎夫人深吸一口氣,「本來不想給你太大的壓力,但你現在這樣,如果不讓你再清醒一下,恐怕你永遠都不會明白這當中緣由了。」
  「你給我聽清楚了,」江崎夫人加重語氣,「相原川不僅是江崎集團歐洲分部的市場總監,同時他也是僅次於你爸爸股份的第二大股東。幾年來,你爸爸穩作董事長的地位,一是因為你爸爸的股份在那擺著,二是相原川從來沒有想過競爭董事長的地位。」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後繼無人,所以他無所謂地不地位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人家的兒子找回來了,看起來還聰明得大有前途。所以,他大張旗鼓地召開接風宴,一是向眾人宣告他有繼承人了,二是在為他的兒子打人情基礎。」
  江崎夫人食指點在江崎香的鼻尖上,「你明不明白,你的少主地位從相原志確定身份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是屬於你一個人的了。」
  江崎香腦海裡閃過接風宴裡那個看起來乖巧可愛的男孩,他是來跟她搶位置的?
  江崎夫人起身向外走,「我也可以聽從你的心願讓你進入伊特公司,你也盡可以甩手做一個要愛情不要事業的江崎大小姐。可是,十年以後呢,沒有了江崎集團做後盾的江崎大小姐,你還拿什麼跟人爭?」
  猶如晴天驚雷,江崎香被霹得身心俱涼。
  她不顧女生矜持的顏面,一味地追在手塚國光的身後,不就是自持她的爸爸是他的爸爸的上司?不就是因為她的身份讓他顧忌會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直言拒絕?
  可是,如果有朝一日,這身份沒有了呢?那她還拿什麼跟人爭?尤其是那個已經是一家畫廊代理會長的小泉青葉?
  江崎香看向門外,江崎夫人正在那裡背身相待。
  她深呼吸三次,才優雅起身。她的東西除非她不要,否則誰搶也搶不走。
  無論是相原志,還是小泉青葉!
  


☆、144  降職風波

  京都教育廳。
  小泉青葉回來工作。她氣場再強大,也大不過官家。而且這份工作牽連著太多她所關心的人,她不能半途而廢。
  但是,合約她不簽。她寧可以義工的身份來推進意識教育的發展,也不願意自己單方面被合約限制。
  石田徹一看著站在辦公桌前拒絕簽約的小泉青葉,表情很是無奈,「青葉,你到底是在堅持什麼?薪水什麼的又不是固定的,它早晚會漲。」
  小泉青葉雲淡風輕地笑,「哥,我說過從來不是薪水的問題。我只是覺得他上面明明要用我,態度卻一點也不友好。」
  石田徹一強調,「不是對你不友好,而是,作為一個行政機構,他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監管地位。他不可能像兩個商業夥伴那樣,談笑間決定合作。你要試著接受你所不喜歡的工作方式。」
  「哥,我接受不了。」小泉青葉直言,「那天你說的話,我聽進去了。過去的事是我不對,是我拒絕溝通。所以我回來了,我願意放低自己接受溝通。可是,在合約的條款上,上面拒絕讓步,我接受不了。我倔強我高傲,我有自己的堅持。我知道自己太矯情不討喜,可我改不了。如果改了,那就不是我了。」
  小泉青葉堅持,「哥,我沒辦法像你一樣做到八面玲瓏,我只能接受工作,但絕對不會接受合約。」
  石田徹一揉揉頭,第一次覺得這個便宜妹妹無法溝通,「我們的工作經常出差,出現意外的情況要比常年在辦公室的人多得多。如果你不簽,萬一哪天出了什麼事,你拿什麼來獲得保障?誰來為你的意外買單?」
  小泉青葉堅持自己的意見,「同樣如果我簽了,萬一哪天福利院又有特殊情況呢?萬一時間匆忙得根本不留給我一秒申請報告的時間呢?你還要巴巴地求這個求那個為我說情嗎?」
  石田徹一的頭更痛了,「那不算求人,只是為你辯解,也不算為難……」
  小泉青葉打斷他的話,「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你為了我就低聲下氣。」
  石田徹一語塞,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是她不願簽約的原因之一。
  小泉青葉習慣性地走到他的辦公椅後為他按摩頭部,「哥,這次就由著我,好嗎?你瞭解我的,我不會因為沒簽約就不盡力,也不會隨意曠工。如你昨天所言,你幫我打理的基金股票每月都會有定期收益打過來,我為什麼還要在乎那點薪水?」
  「哥——」她柔聲求他。
  石田徹一皺皺眉,揮掉她按摩的手臂,「行了,別按了,你只會讓我更頭痛。」
  小泉青葉委屈地嘟嘴,「哥——」
  石田徹一歎一口氣,「知道了,就你有理。」
  小泉青葉得意地衝他擠擠眼,坐回旁邊自己的位置,「謝謝哥。」
  石田徹一伸出食指凌空衝她點了點,哪次不是由著她。
  好吧,誰讓她是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呢?!石田徹一拿起文件向外走,他的善後工作還要是做的。
  小泉青葉起身相跟,「哥,今天也要外出嗎?去哪兒?」
  石田徹一止住她的動作,「你不需要跟著,自己先把前一段的工作進度熟悉一下。我去去就來。」
  小泉青葉不解,「大上午的就要開會嗎?那我先跟著你去做工作記錄,其它的我回頭再看也行。」
  石田徹一拿起她桌上「課長助理」的名牌,「你以為你自願義務幫忙,就可以進入教育廳工作,就可以得到『課長助理』的名銜嗎?」
  哎?她愣住。
  石田徹一拿著名牌向外走,「在這兒等我消息,我會盡快回來的。」
  意識教育課在一個月的時間裡迅速擴展到將近二十人。這二十人在這裡也許算新人,但也是各縣市的教育分部送過來的得力干將。哪一個沒有兩三年的在職工作經驗,哪一個不想爬到更高的位置,例如已經空了十數天的課長助理職位。
  她一回來不想簽約,就想坐到這職位,也得看下面的這些人同不同意。除去代理會長的身份,她還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實力?說白了,在那些人眼中,她只是一個商業運作比較成功的奸商而已,憑什麼一來就要壓到他們這些為政府服務的人頭上?
  不簽約有不簽約的身份,她即使想無私奉獻也得徵得上面的認可,否則光外面辦公室這些普通的平社員,一人一計口水,就夠她受的。
  小泉青葉坐回位置,稍後領悟。
  職場規則!
  她做了三年的代理會長,早已忘了與人競爭是什麼滋味。這突然受到他人的不屑與置疑,一時之間還真讓她百感交集。
  不知該鄙視外面那群不識金鑲玉的政府機械眼,還是應該慨歎自己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惡運。
  晚飯時間,石田夫人在盛飯的空檔一語道破此事的核心,「誰讓你自願上門義務幫忙,活該你得不到課長助理的職位。」
  石田校長保持客觀的立場,「教育廳有教育廳的考慮,徹一爭取來的『民意代表』也不錯。」
  石田校長看向悶不吭聲的小泉青葉,「青葉,別往心裡去,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好工作。政府不給薪水,讓你石田媽媽給。」
  石田夫人「咚」地一聲把飯碗沒好氣地敦在石田校長的面前,「這是錢的事嗎?青葉就算不工作,我也能養她。奈何人家不領情,非要顛顛地跟在政府後面吃力不討好。」
  石田徹一放下筷子,「媽媽,您這是在怪我拉了青葉來到教育廳,卻沒有給給予同等的保護嗎?」
  石田夫人坐在對面瞪他,「不怪你怪誰?青葉在畫廊做會長多好,一呼百應的,還受人追捧。現在呢,送上門,人家都嫌不好用。可你們怎麼就不想想,當初是如何把人求來的呢?沒有青葉,你們的意識教育能這麼快就打通各福利院和各學校之間的關係?」
  石田校長出聲勸解,「事情也不是這麼說,教育廳不是準備了課長助理的簽約合同了嗎?是青葉自己拒簽的,這……」
  石田夫人一個冷眼遞過來,「你也知道那是課長助課的簽約合同,可是他給的那點兒福利是一個課長助理應得的待遇嗎?結果青葉一有異義,立刻把課長助理的名頭也撤了。這還要怎麼說?」
  石田徹一長出一口氣,「媽媽,您不知道,這裡有多方面的考量,不是您想的那麼簡單。」
  石田夫人氣憤難消,她一心慣著寵著的孩子怎麼能讓別人一味地打壓,這別人還包括了自己的兒子。
  「石田徹一,你還有理由!?你不就是想說,除了上面,還要顧忌下面一群社員的情緒嗎?可是,你是課長,你連單獨指定一個課長助理的權利都沒有嗎?怎麼你一到教育廳,『天才石田』立刻就變成一個沒有威力的空號了?」
  石田徹一抓抓後腦勺,「媽媽,我們就事論事,能不能不人身攻擊?」為什麼每一件事,她總能跟「天才石田」的稱號聯繫在一起呢?
  「媽媽,我是天才石田,不是全才石田。無論做什麼事都是有規則的,不是天才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
  石田夫人冷哼一聲,「你就為自己辯駁的時候最有天才頭腦!」
  石田徹一無力地垂下頭,這飯真是吃不下了,「我吃飽了,先上樓了。」
  小泉青葉喊他,「哥——」
  石田徹一走上樓梯,「沒事,你吃,我先去上樓看些文件。」
  小泉青葉乞求,「石田媽媽,快讓他回來呀。」
  石田夫人冷冷地給了一句,「不用管他,讓他去,我倒要看看他還能看出什麼來。」
  小泉青葉無奈地放下碗筷,「石田媽媽,您真的錯怪徹一哥哥了。」
  「工作是我選的,合約也是我拒簽的,是我從來沒想要進入教育廳工作。一開始聽了哥的建議,本來就是為了孩子才來的。如今沒有課長助理的壓力,我樂得輕鬆。我想大概還有半年,意識教育就能形成初步的規模,到時候我就離開,還不用打報告,跟哥打聲招呼就行,多好。」
  小泉青葉為石田夫人送上一碗湯,「您別總為了我的事就對哥發脾氣,我會覺得特對不起哥。這工作上吧,都是哥為我擔著;這回到家裡,哥還得為我承擔您的不快。您這樣做,是想讓我下次不敢再來嗎?」
  石田夫人被小泉青葉的軟聲軟語磨得沒了氣勢,「可是,半年之後呢,你去哪兒?這畫廊已經另有其主,你還能回去搶人家的飯碗嗎?」
  小泉青葉皮皮一笑,「我就來你這裡,陪您剪剪草修修花讓您養,好不好?」
  石田夫人被逗笑出聲,「我巴不得你天天守著我呢,女孩就是比男孩貼心。」
  小泉青葉想起沒吃幾口飯的石田徹一,「石田媽媽,我想給哥端些飯菜上去?」
  石田夫人沒回聲,卻起身到廚房拿了個餐盤出來,將石田徹一沒動的飯菜擺放好,又把自己盤裡的兩個雞翅放進去,「給。」
  小泉青葉擠擠眉眼,「心疼了吧?剛才說得那麼重,如果哥真生氣了,我看您怎麼辦?」
  石田夫人作勢要打她,「壞孩子,敢調笑石田媽媽?」
  小泉青葉一蹦離開,跑到樓梯上才敢回嘴,「我會幫您說好話的,您等好吧。」
  二樓,石田徹一的房間。
  小泉青葉在門口敲門相問,「哥,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
  聲音聽起來很是平靜,似乎沒有什麼意外的情緒波動。
  可是,小泉青葉卻知道,徹一哥哥這次好像真的被傷到了。
  如果無事,他在回答她時總是痞痞的,她也曾不只一次因為他不正經的腔調而擺臉色給他看。
  現在,他的腔調終於正常了,她才驚覺,還不如平時不正經呢!
  她要如何做呢?小泉青葉猶豫在門口。
  


☆、145  她被曖昧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不是從外向裡,而是從裡向外。
  石田徹一打開的。
  面前的小泉青葉眉頭輕擰著,手端餐盤呆呆地站立不語。
  石田徹一接過她的餐盤,問她,「怎麼了?叫了門又不進來?」
  小泉青葉唯唯嚅嚅地跟在後面進屋,「哥——」
  似乎每次她出點兒事,石田媽媽總會什麼也不問就把火燒到他的面前。雖然在石田媽媽的面前,她很感動;可是,一面對石田徹一,她就覺得自己是一個事事不成的廢物,只會添麻煩。
  她走到沙發前坐下,「哥,又連累你被罵了……」除了道歉,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唔……嗯……」對面落坐的石田徹一在吃飯的空檔含糊地應了一聲。
  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她調侃!
  小泉青葉心情更糟,「哥,要不,我不去教育廳工作了。」哥一心要保的人最後卻只是一個民意代表,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石田徹一叼著雞翅瞪她一眼,「又任性。」
  小泉青葉喪氣得垂著頭不敢回視。在石田徹一面前,她好像總是事事無成。廢物得令她自己都覺得丟臉。
  此刻她才想起以石田徹一的角度想問題,一心舉薦的人才居然是個任性妄為強扶不起的阿斗,這讓教育廳的上層如何看他?會不會也會成為他年終考核上的一個污點
  小泉青葉歉疚地發問,「哥,我給你抹黑了是不是?」 
  石田徹一無聲地喝湯,「你呀,安心做事就是,想的還真多。」他從沒想過以小泉青葉的成就來助力自己的職位上升。相反,他本來以為可以為小泉青葉謀一個安穩的保障,誰知中途夭折。
  「青葉,該說抱歉的應該是哥。當初我以『孩子』為名,力拉你來教育廳做事,為的是萬一哪天我也有個天災人禍什麼的,你也有政府做保障,總能保證後半生衣食無憂。可是,我千算萬算,獨獨漏算掉了你的心意,忘了問一問你願不願意到教育廳工作。結果弄到現在,正式合約沒簽成,反而變成了編外的民意代表。」
  「媽媽說的倒也沒錯,我自持『天才』名號,卻也沒能保住妹妹的飯碗,實在是失敗。」石田徹一推開餐盤,仰頭靠在沙發背上,「是我太自信自己的能力了,結果累你白忙一場。」
  小泉青葉改坐到他身旁,扯扯他的衣袖,「哥,你別這樣,是我不願意太過被限制。你昨天對我說過的話,我都仔細想過了,是我的態度有問題,才招來了上層的不滿意;又是我拒絕試用,才落得『民意代表』的身份。」
  「事到如今,其實我有些高興:半年之後,我就可以自由了,多好!」
  石田徹一也想起了昨天他自己說過的話。話,是他說的,一是為了點醒她要學會變通,二是想,她如果受到打擊,會不會像小時候一樣找他來哭訴?
  三歲,她第一次拿毛筆,在小泉叔叔面前一臉倔強地挺過一個小時,然後休息的時間撲到自己懷裡就是一個哭。
  五歲,她差點溺水,嚇到渾身發抖,也等到自己到了才哭出眼淚。
  十二歲,她為國一的課程跟不上在自己面前哭。
  十三歲,她因自己去了高中部哭。
  十五歲,家破人亡,她從此再不哭。
  昨日,他的話那麼重,他以為她還會哭。於是,下班以後,他從天明等天暗,又等過通宵,除了等來手塚學弟的咨詢電話,他就是沒有等到他想等到的。
  石田徹一看向天花板,「聽說你昨天去了學弟家?」
  小泉青葉不答反問,「哥怎麼知道?」
  「學弟昨天打電話給我了。」
  學弟?手塚國光?小泉青葉即刻領悟,母親擔心她就電話通知了他,而他就順籐摸瓜找到了徹一哥哥,所以才在那樣的時刻打給她。
  小泉青葉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哥,他……怎麼跟你說的?」
  石田徹一無視她打探心意的詢問,只說,「他對你很好?」
  小泉青葉彆扭地收回目光,盯向自己的腳尖,「嗯,還行。」
  石田徹一冷冷置疑,「那個千歲美由紀是怎麼回事?他們兩個很熟,熟到他去了德國,仍然聯繫不斷?」
  小泉青葉訝然抬頭,「哥,你怎麼連千歲美由紀都知道?」還有什麼是哥不知道的嗎?
  石田徹一鼻哼一聲,「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到底如何看待千歲美由紀的問題,你,知道嗎?」
  坦白說,不知道。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但是,這話不能說。
  小泉青葉抱過石田徹一身側的手臂,「哥,對於我來說,她就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手塚國光如何看待她的問題是他的事情,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誰說沒關係?」石田徹一看不慣她隨性的態度,「聽說,千歲美由紀會在國中直接轉入網球部,目標也是成為職業選手。那孩子的信念很堅定,我看得出來,她喜歡學弟。一個能在小組賽中名列最末卻能在決賽中一馬當先的人,你覺得你該不該重視?」
  小泉青葉回給他一笑,「哥,這感情的事,是我的就是我的,無論我重不重視外敵它都是我的。可如果不是我的,就算再重視,它依然不會是我的。我何必強求?」
  石田徹一錯愕,她這是什麼理論?該說她灑脫,還是消極?
  他不自覺就擺出教訓的面孔,「青葉,感情的事一體兩面,是需要經營的。不是你等著,它就永遠屬於你。無論是感情本身,還是外界影響,溝通永遠是最重要的。除了父母對孩子,這世界上沒有誰會永遠不用溝通地單純為另一個人付出。」
  小泉青葉先是一怔,隨後賊兮兮地靠過來,「哥,理論不錯嘛,從哪裡實踐得來的?」
  石田徹一靠向一邊,「沒吃過豬肉還沒看見過豬跑嗎?」
  小泉青葉擠過去,「切,騙鬼吧?感情的領悟是看的就能看出來嗎?說說,快說說,什麼人讓你有了如此領悟?」
  石田徹一的半截身子幾乎都倒在了沙發的扶手上,他能說是從她的身上得到的啟發嗎?他等了一十八載,把她從乖乖奶娃等到了十八芳華,可是,她還是沒有屬於他。
  小泉青葉不覺異常,抓著石田徹一的手臂半壓過來,「哥——」
  拉長尾音,哀求之。
  「說嘛說嘛——」
  擠眉弄眼,撒嬌之。
  他給的寵愛是源源不斷不求回報的付出,她當他是親哥。在他的面前,她不自覺地就會擺出恃寵而驕的姿態。
  可是,她忘了自己不是十歲,不是八歲,而是十八歲。
  偏瘦的身體已經有了女人凹凸有致的曲線美,眉眼間也浮上了一層別具一格的誘人風情。
  她還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女子!
  她就那樣毫無顧忌地半伏在他的身上,石田徹一全身的肌膚都感應到了來自異性的敏感體溫,下半身不由自主地繃緊。
  「青葉,——」他極力控制自己,想要以平靜的語氣令她起身,可是,他剛一開口,又立即閉嘴。他的聲音微啞並且略帶顫抖,他震驚,這是他?
  小泉青葉以為逼供的目的達到,但他的聲音太小,她以為是不好意思。所以她立刻上竄身形準備側耳傾聽。
  她的氣勢太猛,他驚恐間向後便躲。
  然後,咚——
  由於重心偏移得太快,他和她摔倒在地板上。
  而「咚」的聲音,是他的後腦勺結實地親吻在地板上而發出的聲音。
  「青葉,——」石田徹一撫頭歎息,下半身的火熱瞬間被疼痛帶來的顫慄所代替。
  小泉青葉雙手雙腳跪坐在他的身上,維持著一臉受驚及無辜的神色。
  門外,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
  緊接著房門被大力推開,伴著石田夫人急切的聲音。
  「青葉,徹一……」
  房門大開。
  桌几一側,女上男下,男的表情痛苦又無奈,女的表情無辜又討好。
  石田夫人愣在門口,強勢反攻?彆扭弱受?
  跟在石田夫人後頭上樓的石田校長最先反映過來,左手拉回夫人,右手隨即關門。
  「你們繼續!」
  門關上,又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前後不過半分鐘。
  小泉青葉眨眨眼,看看開開合合的門,又看看自揉著後腦的石田徹一,「繼續什麼?」
  石田徹一哭笑不得,這孩子一受驚就腦筋短路的毛病還是沒變。
  他空出一隻手指指她坐的位置,他的肚子!
  小泉青葉回神,瞬間跳起,緊接著就去扶他,「對不起,哥,摔疼了吧?」
  那麼大的聲音,把石田夫婦二人都從樓下驚到了樓上,一定很疼。
  石田徹一單手撐地坐起來,斜覷她一眼,「你說呢?」
  小泉青葉跪坐在他的身後,為他輕揉,小聲嘀咕,「誰讓你不早招供?如果早說那麼一秒鐘,也不會發生如此慘案。」
  石田徹一無語,合著還是他的不是。
  小泉青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伸過來兩根手指,「哥,這是幾?」
  石田徹一黑線,測試還是暗示?
  小泉青葉自說自話,「三秒鐘內沒有給出任何答案,難道真的摔傻了?天才石田一夜之間變白癡石田,這罪過可大了。」
  石田徹一失笑出來,她故意的吧?
  「壞了,還會傻笑了!」
  石田徹一差點被自己的笑聲嗆到,「閉嘴吧,你。」
  她再不閉嘴,他怕自己會直接閉氣!
  小泉青葉嘟著嘴抗議,「好吧,受傷的人最大。」
  石田徹一起身拿著餐盤向外走,再不走人,他真的會被氣死。
  小泉青葉顛顛跟上,「哥,我們還是去檢察一下吧,萬一真的是腦震盪就毀了……」
  石田徹一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咚咚作響,「腦震盪才好,就賴你這個小笨蛋一輩子。」
  「一輩子?」小泉青葉衝過來抓住他的衣袖,「哥,你這是訛詐!絕對的訛詐!我不服,我有意見,我要上訴!」
  石田徹一抖抖肩膀擺出官僚作風,「上訴駁回,意見保留。」
  一樓大廳,石田夫婦正吃水果。
  小泉青葉忽拉一聲撲了過去,「石田媽媽,哥又欺負我。」
  石田夫人眼皮都沒抬一下,「欺負你了?讓他負責!」
  「呃——」小泉青葉的半口蘋果卡在喉嚨裡,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對上犀利的石田媽媽,她的結果永遠只有一個字:
  輸!
  從廚房放完餐盤出來的石田徹一接過話腔,「好,我負責——送你回家。」
  「咳,好,好。」小泉青葉忙不迭得奔向玄關,石田媽媽是她的剋星。
  石田夫人挽留,「又沒什麼大事,回去那麼早做什麼?」
  石田徹一解釋,「媽媽,她得回去早做準備,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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