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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重生網王遇前夫》作者:泉青葉【完結+番外】

☆、146  王子歸來

  民意代表只是個稱謂,從屬編外,不領薪水。
  以小泉青葉自己的想法是,為了孩子無私奉獻,大家就算不夾道歡迎,至少也應該稍稍尊敬吧?
  可是,她再次錯了。
  對「意識教育」事務課近二十人的平社員來說,她做的是課長助理的工作,與課長在同一間辦公室,握有指揮一眾社員包括次課長的實權。
  她的地位太與眾不同,太超然,太讓他們這些在政府部門打拼多年至今還沒有一間獨立辦公室的人覺得羨慕嫉妒恨。
  而這種羨慕嫉妒恨的情緒在小泉青葉開始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充分表現在了不合作的舉止之上。
  次課長原紗看一眼站在辦公桌前的小泉青葉,她是來找自己要前一段時間不在時的工作匯總報告。
  自己當然有,可是,不想這麼痛快得她一開口自己就畢恭畢敬地奉上。
  原紗禮貌地笑笑,並不起身,「抱歉,小泉小姐,資料昨晚看過後落在我獨居的公寓內了。而我現在馬上就要出門,也沒辦法為您取來。如果您不急的話,那我回來以後拿給你?哎呀,等我回來,也許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要不,到時我送到課長家?聽說您最近一直在他家吃晚飯……」
  「飯」的尾音長長的,並且高度上揚。
  開放的辦公區內頓時一片嘩然。
  「小泉小姐為什麼要在課長家吃晚飯?」
  「啊,你外地來的還不知道,小泉小姐可是課長的青梅妹妹。」
  「我說呢,怎麼不簽下教育廳的賣身契也一樣可以處在高位工作。」
  「那是,裙帶關係無論何時都比能力更重要。」
  「可是,次課長這樣明目張膽地挑釁沒關係嗎?會不會受到課長的排擠?」
  「不會,因為次課長是教育廳本部長的獨生女,後台更硬。」
  啊——啊——啊——
  連連驚歎,不知是驚歎每個人的背後都有著不一般的強硬後台,還是在驚歎一個小小的職位居然也牽涉出了如此龐大的內幕。
  原紗在辦公桌後悠閒地翹起二郎腿,如身後的議論所言,她就是明目張膽地挑釁了,你能怎麼地?
  「哦,原來這樣啊。」小泉青葉聞言,眼梢涼涼地挑起,又閒閒地落下。
  嘈雜的聲音驚動了裡間辦公室的石田徹一,他推開門招呼小泉青葉,「青葉,電話來找。」
  小泉青葉回頭燦笑,「課長,請讓電話稍等。」
  課長——關門是哥,開門是課長,她有她的職業素養。
  電話稍等——不戰而走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她看一眼桌前的名牌,她走之後才添的新人,「原紗次課長是嗎?您的匯總報告電腦裡應該有備份吧?」
  原紗回笑,「早晨電腦重作系統,不小心給刪掉了。」
  「哦,那每日的工作會議記錄還在嗎?」
  她在的時候,每日的工作會議記錄一向由她來做,並且在會後做總結備檔。後來,她去英國,徹一哥哥曾告訴她,會議這一項由次課長接替了。那是個共享文檔,用來領導隨時查看進度,也用來平社員們查漏補缺。
  通常備份三份存在不同的地方,絕不允許刪掉。
  小泉青葉微笑等待,她如果敢說也刪掉了,她就試試!
  原紗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的腦筋怎麼轉得這麼快?
  小泉青葉笑出牙齒,「我想,應該還在共享文檔。那麼就不麻煩你下班以後給我送過去了,我現在自己回去整理也是一樣。」
  小泉青葉退後兩步,非常謙虛,「我不在的時候勞煩原紗次課長暫代我的部分工作,本人非常過意不去。對於您下班以後還要查看工作文件,本人更是深表敬佩和歉疚。這樣吧,既然我回來了,這項工作還是由我來做吧。」
  小泉青葉掃視全場,誠懇表態,「從今天開始,每日的工作進度匯總報告我會在下班之前整理好放在共享文檔,有需要詳細解釋的社員,歡迎大家隨時到課長辦公室找我。當然,一定要在上班時間。」
  小泉青葉歪頭看向原紗,眼神真摯,「畢竟,我可不想影響各位下班以後是不是到哪個誰家吃晚飯的私事。」
  「以上。」小泉青葉語畢,利落轉身。
  黑色的高跟鞋落在地面上,發出節奏的「叩叩」聲,是警告,也是宣告。
  小泉青葉回來了!
  不論她的身份如何,她的氣場都不會改變。
  不可透視的一道木門阻隔了大家對她視線的追隨。
  四周再次嘩然。
  「聽說她以前是一家畫廊的會長,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
  「嘖嘖,說話夠力度,氣場也夠足。」
  「她只有十八歲嗎?這讓我們這些奔三的人們該如何活?打擊啊打擊。」
  「如何活,湊和活唄。你沒看到次課長直接遭遇打擊都不動聲色的硬挺著呢嗎?」
  原紗怒火中燒,盯向辦公室的目光裡幾乎射出火來。
  意識教育開始一個來月就前途看漲,自己第一次托了部長父親的關係才轉到這一課。正好趕上小泉青葉遠赴英國,她一個三級跳,跳到了次課長的位置。
  其實她更想要課長助理的位置,雖然職位待遇不及次課長,但是在他的身側,與他同進同出,與他共用一間辦公室——這些紅利加起來遠比職位更充滿誘惑。
  可是,她還未來得及調入那間辦公室,小泉青葉回來了!
  讓他費盡心機保住了一席之地,也讓她的心意看來更是無望。
  後面的議論聲不斷,原紗惱羞成怒,「工作,開始工作!有那碎言碎語的時間不如出門多採訪採訪福利院。」
  原紗拿起自己的文件,起身向外走,她再多呆一分鐘,對自己都是一分鐘的折磨。
  電梯門「叮咚」一聲合上。
  安靜了不到兩分鐘的議論重新響起。
  「切,衝我們發什麼脾氣呀?」
  「就是就是,有本事把工作重新搶回來呀。」
  有人過來打圓場,「算了算了,她有些憋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憋氣?誰不憋氣呀?裡面的那位一回來就是一身發號示令的氣場,她誰呀,不過是編外人員,除了跟福利院有些關係,她有什麼能力坐到裡間的辦公室?」
  ……
  一門之隔的辦公室內。
  石田徹一問道,「給你臉看了?」
  小泉青葉表情平靜地回到座位上,「誰?什麼臉?」
  石田徹一失笑,「也是,就你這超自信的心理素質,誰能給你添堵?」
  小泉青葉目不斜視專心敲打文件,「超自信?哥,你直接說我囂張,我不會怪你的。」
  石田徹一呼出一口氣,有了打趣的心情,「也是,那麼我就不在接下來有可能出現的或明或暗的絆子裡出手相助嘍?」
  小泉青葉聳聳肩,「無所謂,人不爭不上進,就算我免費為你的手下再上一堂動員課。」
  石田徹一露出寵溺的微笑,「好啊,我替他們先謝謝你了。」
  小泉青葉點頭接下,「那麼做為謝禮,請一定保證我新年十天的假期。」
  新年假期,對於別人是假期,對於她來說是新年畫展。
  濱崎畫廊分店崎衛畫廊的新年畫展。
  也是濱崎畫廊的第一次新年畫展。
  一月一日,於新年的第一天盛大開幕。
  與崎衛畫廊裝修的溫馨風格形成明顯對比的是畫廊員工黑白分明的工作服,以及嚴謹認真的工作態度。
  即使是身為分店會長的安西,也沒有搞特殊,站在主席台上主持開幕發言時,也是一身同樣的工作服。
  小泉青葉一身便裝站在不起眼側門一角,問旁邊的擇田,「安西怎麼回事?平時總嫌黑白兩色的工作服沒辦法體現她傲人的青春身材,怎麼在這重要的時刻她居然捨裙裝而選擇工作服?」
  擇田轉達今早女友在他提出疑問時給出的答案,「我們的作品太溫馨太花哨不高深也不大氣,那麼我們的態度一定更要嚴謹和認真,才會讓那些覺得我們的作品不夠上檔次的參觀者感覺到我們的誠意。」
  原來如此!小泉青葉對著台上的安西無聲地豎起大拇指,她就知道,安西絕對適合這一職位。
  安西結束,一句「有請濱崎畫廊代理會長擇田和介」把擇田請上了台。
  小泉青葉迎來下場的安西,「嗯,很不錯。」
  安西來到一個高大的盆景一側,確定旁人不會注意到她的表情,才鬆鬆領帶,「呼,可算完了,這把我嚇得呀。從台上往下一看,全是黑壓壓的人頭,壓力太大了。」
  小泉青葉看看身後,嗯,人是比上次十月畫展的時候還多。
  安西呼呼又喘了好幾口氣,「老闆,以前我光羨慕你在台上威風了,沒想到這在台上作領導發言的威風也不是人人都行的。你摸摸,我的心跳到現在還沒恢復到正常頻率呢。」
  小泉青葉打掉她伸過來想拉自己摸她心跳的手,「正經些,這什麼場合還鬧!」
  安西的視線落在小泉青葉的身後,「正經,你確定要正經嗎?在你第一次有了真正假期的時候,你不用飛去德國看看你的小男友?」
  小泉青葉橫她一眼,「關心你的畫展就好。」
  安西三八兮兮地以肩拱拱她,狀似小聲,「說真的,老闆,你有了長假不去私會,反而來畫展幫忙,就不怕你的小男友吃醋?」
  小泉青葉看著台上的動向,「擇田快結束了,一會兒該你上台解說優惠政策,快把你的領帶整好。」
  安西搭拉下肩膀,「老闆你真無趣。」雖然這樣說著,她還是聽話地整了整領帶。
  然後衝著小泉青葉看不見的背後打個手勢,「那老闆,作為濱衛畫廊的老闆,現在正式通知你,今天不用你幫忙,你可以回家休息了。快走,不送。」
  小泉青葉莫名其妙地看著安西隨即跑遠,小聲嘀咕,「我如果要休息還來這裡做什麼?」
  「當然是來接我。」
  有人搭腔,而且聲音熟悉。
  


☆、147  甜蜜相會

  手塚國光!
  他回來了?
  小泉青葉霍地轉身。
  人山人海的展廳內,那人一襲冰冷的氣息格外引人注目。
  茶色頭髮,無框眼鏡,斜眉入鬢,目光如水。
  狂喜一下子潤濕她的眼眶,他在新年的第一天回來了!
  「國光——」一聲低喚剛剛開口,旋及就被她自己捂進了自己的嘴裡。
  今天來到現場的參觀者有一半是上次公開課引來的青學國中的家長和學生,他的出現一經曝光必定會引發轟動。
  而事實是,她即使不喊,手塚國光的出現已經開始引發了越來越多的關注。
  由於他進來的時候,正好是擇田致敬辭的時候,大家都關注著主席台反而沒有怎麼注意到他。可是,他越來越向裡,越來越進入人群,自然也就是引起了越來越多的關注。
  首先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生,她拿手肘拱拱同來的姐姐,「姐姐,快看,那個人像不像手塚會長?」
  姐姐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來,卻只看到背影,「是嗎?手塚會長不是去德國了嗎?沒聽說他回來呀?」
  女生似乎瞄到小泉青葉的身影,「如果那個人是小泉老師的話,那麼這個一定會是手塚會長。」
  姐姐以無聊的表情覷她,「國一的小妹妹,你醒醒吧,無論你們如何喜歡小泉老師和手塚會長配對,也不能把所有相似的人都看成他們兩個吧?」
  女生堅定自己親眼看到的,抓過姐姐的手,「走,我們跟過去看看,我有九成的把握肯定那是手塚會長。」
  兩個人各持已見的爭論引起了更多的人注意。
  「喂,有人說看到手塚會長到了。」
  「哪呢?哪呢?自從他去U-17之後就再沒見過他了。」
  「對呀,我也是,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來這裡了。」
  「也沒準,剛才我可是真的看到了小泉老師。」
  「小泉老師?你的意思是,手塚會長有可能為她從德國飛來這裡?」
  人群開始躁動。
  小泉青葉顧不得寒暄,一把拉過手塚國光,幾乎算是小跑著從側門發揮她最大的身體潛能以最快的速度奔了出去。
  跑到車旁,推他坐入車子,自己也緊跟著坐了進去。
  累得她呼哧帶喘的,卻也沒忘了問他,「呼呼,你,呼,怎麼,呼呼呼……」剩下的「回來了」三個字實在是順不過氣來了。
  不過,手塚國光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別急,問我怎麼回來了,是嗎?」
  小泉青葉邊喘邊點頭,太累了,她從來沒有這麼快地跑過。
  手塚國光伸長手臂將前座的靠墊拿過來倚在她的身後,才回答道,「啊,再三考慮,還是回來一趟。」
  「公事?」小泉青葉調勻呼吸後第一直覺就是他有公事需要處理,不然他連平時的雙休都用來訓練了,又怎麼會利用僅三天的假期來個德國東京行?
  「啊。」手塚國光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不會告訴她,他是為了她才回來的。
  小泉青葉卻以為他不願多提自己的公事,又問,「那什麼時候走?」
  三天的假期,除去來回耗在路上的時間,也只剩下不到兩天的時間。
  手塚國光表情怪怪地看她一眼,卻沒有回話。
  小泉青葉順著他的視線也低頭看了看自己,怎麼了,她有問題,還是她的問題有問題?
  手塚國光幽然出聲,「你的三個問題讓我很困擾。」
  三個問題?
  小泉青葉倒帶回想。
  第一個,怎麼回來了?沒問題呀,明明是他在昨日的電話裡還說不能回來的,今天就突然出現了她的眼前,毫無預警,她有此疑問,很正常吧?
  第二個,有公事處理?根據他的行事做風而做出的直覺疑問,也沒錯啊。
  第三個,什麼時候走?他一定提前做好了安排,她得知道後才可以配合呀。
  這三個問題思前想後的,她也沒想出有什麼好困擾的。
  手塚國光無奈地搖頭,「我是該誇你永遠理智作先大局為重呢?還是該自省自己做得不夠好結果導致你沒有一點身為女友的自覺性?」
  啊,這是嫌她沒有情趣了!
  小泉青葉一點即透,隨即紅雲飛上兩頰。什麼是女友自覺性?他在期待她像普通戀人一樣飛撲過來高興地大喊大叫來表現見到他的驚喜之情嗎?
  突然想到安西剛才的話有所指,如果他真的聯手安西來為她準備了新年的驚喜,那麼她如此理智的發問確實讓他覺得不那麼受期待吧?
  可是,她實在做不出小女生的行為,怎麼辦?
  手塚國光靠向後座,問題點到即止,引起了她的深思就好,至於結果,他願意等待,「我會在明天晚上搭乘八點的航班返回。」
  也就是說,除去晚上的休息時間,他也只有兩個白天的時間可以利用。這還得算上陪陪家長拜訪長輩的時間。
  小泉青葉糾結的思緒立刻被他的回答拉回,時間果然很緊,他在如此短的時間裡來回,一定很疲憊吧?
  她注意到他微垂斂起的眼瞼,「剛下飛機?」
  「啊。」他一下飛機,就直奔崎衛畫廊的地址。安西解釋的非常清楚,如果打電話讓老闆接機,那麼新年的驚喜就不那麼驚喜了。可是,如果他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那麼老闆一定非常高興。
  這一招對於分隔兩地的情侶製造美好的相遇再好用不過了。
  所以,他連家都沒回。
  「還沒回家見阿姨嗎?」小泉青葉聽出他話裡的意思。
  「啊。」他低低地應聲。現在東京的時間是十點鐘,而以他德國新形成的生物鐘來看卻是凌晨兩點,極度困乏的時間。
  他一路強逞精神找到她,在找到她之後,就有些頂不住困頓了。
  小泉青葉愣住。按他的說法,他就是在昨天下午上的飛機嘍;而以他的習性,他一定在出發的前一秒還在積極的訓練。這人,……怎麼能不累?
  小泉青葉伸手就去開車門,「那我開車先送你回家休息。」
  手塚國光欠身拉住她,目光鎖定她的雙眼,「先到你那。」
  語氣肯定,心情卻忐忑,可以嗎?
  是詢問,也是測試。
  問她,他的新身份有沒有因為他長期不在就掉價。
  測她,她的單身公寓可不可以讓她的新男友進駐。
  小泉青葉不假思索地點頭,「當然可以,如果阿姨不在意的話。」這新年的第一天,他回來了卻不回家,她只擔心阿姨會不高興。
  手塚國光悄鬆一口氣,沒有解釋先到她那就是母親的建議。「沒關係,我下午就會回去。」
  母親的理由是,時值新年,他如果到家,少不了得一番拜訪,親朋加好友,一圈下來,輪到他的私人時間也剩下不了多少了。還不如他自私一些,先顧了自己的女友再說。
  他遵循了母親的提議在禮數上雖然有些不周,但考慮到她的心情,他還是覺得這樣更好。
  此外,他回來的消息除了家長和安西,就再也沒有別人知道了。包括他那些舊部員兼好友。但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從他出現在展覽會場時,他的行蹤就已經曝露。所以才想,不如在接到朋友確認他行蹤的電話之前,先去她那裡陪她。
  新年的第一天,請允許他自私一回。
  小泉青葉坐到駕駛座上啟動車子,手塚國光懶懶地閉上眼睛。
  他回來的太倉促,也沒有準備什麼新年禮物,只好接受安西那個「突然出現就是最好的禮物」建議。可是,卻沒有收到想要的結果,她會不會對他失望?
  ……
  小泉青葉駕車駛入世谷高層的地下停車場。
  停車熄火,回頭想要招呼手塚國光下車,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頭微微低垂著,雙手規矩得交握在腹前。
  她看著他難掩倦怠的神色,突然就想起了母親曾跟她說過他的訓練表。
  每日早六點起床,洗漱十分鐘,晨跑鍛煉四十分鐘,沖洗十分鐘,早飯十分鐘,然後在七點開始一個小時的文化課學習。
  上午八點到十二點,是四個小時的正規訓練。
  午飯十分鐘,剩餘休息的五十分鐘他用來文化課學習。
  下午一點到五點,又是四個小時的正規訓練。
  晚飯十分鐘,整理房間和衣物四十分鐘,日記十分鐘。
  晚六點到十一點,是他的學習時間。
  晚上的睡覺時間被他壓縮為七個小時。他的理由是既能保證充足的睡眠時間提供第二天的訓練精力,又能節省下一個小時用來文化課的學習。
  他的時間排得密密麻麻,從週一到週日。
  世人只知他的光輝榮耀,卻不知他在人後數年如一日的堅持。
  小泉青葉心頭微酸,復又打開空調,然後取過薄毯悄悄爬到後座,為他蓋上。
  他幾乎每日一通電話,在她下班時他開始訓練之前。
  每次話都不多,但句句中肯。
  她工作受阻,情緒低沉,他說「不要大意」,堅定沉著。
  她偶爾自滿畫廊的節節高昇,他說「不要大意」,冷靜警醒。
  他就像一座威嚴屹立的標誌性建築,無懼風雨人言,只要你回頭,永遠都能看見他一身堅毅地站在那裡。
  站成一種信仰的高度。
  小泉青葉無聲淺笑,他不過去了德國兩個多月,似乎已經脫胎換骨。少年張狂的氣勢退盡,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擔當。
  開始,趨像她的「前」夫。
  


☆、148  他的待遇

  她的「前」夫一樣習慣隨時製作時間表。即使休假在家,出門釣魚,也一定是提前製作了計劃表,詳細到幾點出門,幾點吃飯,幾點回家等等。
  她的「前」夫對她也同樣是每天一通電話,無論是誰接起,最後一定交到她的手裡,由她最後結束。
  在經歷了石田徹一三番兩次毫不留情的犀利曝缺之後,小泉青葉開始仔細反省自己的問題。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在前世她認為絕對冷漠的婚姻裡,是不是也是他所認為的「平淡是福」?
  於是,老天安排她重新來過,允她重新再審視一次兩人之間的問題?
  ……
  一枚一元面值的歐元硬幣突兀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小泉青葉訝然扭頭看過去,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清醒的手塚國光此刻正深深地看著她,「一歐元,買你現在的想法。」
  「一歐元?」小泉青葉接過他指間的硬幣,歪頭輕笑,不自覺帶出一絲石田徹一的痞氣,「市價太低,不預相售。」
  「哦?」手塚國光挑挑眉頭,眼睛染上笑意,為她擁有著如此輕鬆打趣的心情。
  小泉青葉彎起眉眼,將硬幣收起,稍稍欠身準備收拾蓋在他腿上的薄毯。
  手塚國光按住她置於膝蓋上的雙手,視線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如果,我出高——價呢?」
  「高價?」小泉青葉任他的拇指一下一下來回地撫過她的手背,內心緊張卻也不想此時示弱,「有多高?」
  手塚國光微勾唇角,拉了她的手到眼前,翻轉,果然掌心皆汗。
  小泉青葉窘迫地別過臉,這也是她無法改掉的毛病。
  她稍稍用力,希望把手收回來,隨即掌心卻傳來了溫熱的觸感。
  她心一緊,回頭,正好看見他閉著眼睛將唇印在她的掌心。
  她的體溫瞬間升高。
  手塚國光將唇離開她的掌心,輕笑出聲,「夠高嗎?」
  小泉青葉黑線,他以調情為價?果然夠高!
  不過,她的答案也不會虧了他,「我在想,你睡著了,我該不該叫醒你呢?按理說,這坐了將近十二個小時的飛機,你一定很累,急需休息,我不應該叫醒你。可是,你回來能停留的時間那麼短,如果你把時間浪費在了休息上,你在醒後一定會後悔。所以,我真的很糾結,左右為難進退不是難以……唔唔……」
  他收臂,她入懷。
  喋喋不休的唇瓣被他溫柔接納,剩下的「抉擇」二字也變成不辯其意的「唔唔」之聲。
  兩個月來一直繃緊的心情在她入懷的這一刻才算放鬆下來。她的存在是一種支持,是一種嚮往。他從來不知道對一個人的想念可以超脫他對網球的炙愛:他握著網球想到握起她的手;他揮舞球拍,球拍在半空中劃過,余線形成她的臉。
  小泉青葉甘心閉眼,迎接他的歸來。
  區別於他冰冷的外表,他的吻一向溫暖柔和。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甘願在他胸懷的禁錮中沉迷。
  這,也像她的「前」夫。
  只不過前世的她,覺得他的吻是責任,太平淡,是毫無激情的盡夫之禮。
  可是,她現在卻覺得溫柔和煦,如細水長流般脈脈動情。
  嘴角不由得一點一點咧大,她不得不承認,是自己變了。拋卻了奉命成婚的主因,她的幸福,這一次,由愛開始。
  手塚國光感受到她的好心情,稍稍退離,又無法控制地一再淺啄,尤其是她上翹的唇角。
  他開口,不介意他的唇瓣擦過她的臉頰,「心情很好?」
  她不語,只以咧大的嘴角向他表示。
  手塚國光俯下頭,噙住她嘴角的笑,不忘逗她,「賺著了?」
  她以無聊的答案換得了他傾情一吻,怎麼也不虧吧?
  小泉青葉嗔怪地白他一眼,他的意思是,他親過來他還虧了?
  雙手略一用力,她退出他的懷抱,「快到中午了,要吃過飯再回家,還是回家吃?」
  手塚國光把毯子拿給她,「你原來有什麼安排?」
  「在崎衛畫廊跟大家一起吃。」
  並不意外的答案,手塚國光又問,「那樓上有額外準備新年的食物嗎?」
  「有。」雖然石田媽媽,秋山院長,包括母親都有打電話來力邀她可以隨時過去吃飯,可她仍然自己準備了年貨。
  從雞鴨魚肉再到各色蔬菜,骨子裡的中國情結讓她不由自主地準備出了滿滿一冰箱的東西。
  她曾經以為這些也許會像往年一樣只會越放越壞,沒想到他回來了,她的準備有了新的去處。
  小泉青葉看向立在車門處侯她下車的新新男友,自然邀請,「要不,我上樓做給你吃?如果你時間允許的話。」
  手塚國光優雅頷首,「我的榮幸。」
  小泉青葉欣喜地下車,快步走向電梯,「我昨晚有提前做好鹵湯,一會先燉一鍋好吃的藕片給你;還有鰻魚,你在德國一定很想念鰻魚茶吧,我一會兒也做給你。」
  「叮咚」聲響,電梯門開。
  小泉青葉抬步就進,「如果你想吃餃子也可以,我昨晚也有漿好的肉餡,你……」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電梯外幾步遠的地方,手塚國光並沒有跟進來。
  「怎麼了?快進來呀。」她站在電梯內,按住停止鍵招呼他進來。
  手塚國光搖搖頭,反而對她勾勾四指。
  小泉青葉疑惑地走出電梯,不敢問是不是他想起了什麼臨時的事情需要處理,不能上去吃飯了?
  手塚國光曲起左臂。
  小泉青葉還是不明白。
  手塚國光閉眼又睜眼,神色堅持,姿勢不變。
  小泉青葉靈光突現,右手順利地穿過他的臂彎,「可以了嗎?」
  手塚國光右手拍拍她的手背,終於啟步。
  小泉青葉傻眼,他就是在堅持這個?
  手塚國光對她揶諭的表情視而不見,他就是堅持,不應該嗎?
  她可以隨時與她的徹一哥哥相挽而行,為什麼她的男友不能得到同等的待遇?!當然這話他不能說,甚至提都不能提。
  他昂首挺胸,自然地攜她前行。
  她卻覺得他趾高氣揚,神氣得跟什麼大爺似的。
  小泉青葉輕哼兩聲,心情好的沒與他計較。
  走進家裡,她一邊為他拿拖鞋,一邊交待,「你隨意,我這就去廚房。」
  手塚國光卻掛好外套,隨後跟上,「我幫你。」
  「好啊。」雖然很意外,但不得不承認他的回答更讓她滿意。
  兩件淺綠色格子圖案的圍裙,她一件,他一件。她穿起來合身的圍裙,到他身上因為他偏瘦的身形,居然只顯短卻不顯緊,而且看起來家居的不得了。
  她取出鹵湯熱上,然後收拾蓮藕。
  他則自動從冰箱裡找到鰻魚收拾。
  廚房裡逐漸升騰起熱氣,她在氤氳的熱氣裡恍惚回到過去。
  塵封的記憶裡,他只要在家,只要母親不在廚房,那麼他一定在廚房幫她打下手。
  她擇菜,他就幫她洗;她切菜,他就幫她拿碟子;她站在灶前準備開火,隨便向後一伸手,什麼油鹽醬醋蔥姜蒜末,一定會按照她的既定習慣送到她的手中。
  那時候她嫌他是個記憶力超強的機械人,只會按照一定的程序來進行既定的動作流程。從來不會跟她閒聊,更不會問她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她以家破人亡的身世獲得了手塚一家無微不至的關心,卻得不到他的片句溫言。年輕的她如何不受傷?
  現在,她卻想,對他來說,她只是一個憑空出世就要強加在他身上的一生牽絆,他奉命承受,卻也應該保有表達個人情緒的權利。她怎能因為他的少言少語就認定了他無心?如果他無心,又怎麼會記得她做菜的順序?
  隨著她的自省,她越來越多的想到他的好,也就越來越厭惡自己自苦的性格。她是如此的只知等待只想有人呵護的被動一族,如何值得他數十年如一日認真的對待?
  結婚紀念日,他總會送她一束玫瑰和一顆裸鑽,她因他的不能回家而賭氣不說「謝謝」,更沒有為他準備禮物。他似乎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在第二年依然會送上同樣的禮物。
  她一直將重心放在了自己等待的苦楚上,卻忽略了他已經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滿足她。
  將心比心,他有沒有埋怨過她的不知好歹?
  她如此想著,切著藕片的手不由停住。
  「怎麼了?」手塚國光注意到她的異常,問道。
  小泉青葉回神,急忙掩飾,「沒,沒什麼。」
  他的記憶裡從來沒有上一世的她,她無論如何問都不會得到答案。
  手塚國光將鰻魚切段裝盤,並不追問,「不要大意。」
  小泉青葉的目光落在正在切菜的手上,「是,知道了。」
  他是怕她切到手嗎?可為什麼年輕時候的她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呢?只一個勁兒埋怨他說話冰冷,到最後,連累了她……不,她不要再想起過去了。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珍惜上蒼給她的第二次機會。
  小泉青葉整整心神,將藕片放入鹵湯中與雞翅排骨一起燉,順便問他,「一道燉菜,一份鰻魚茶飯,再加一個涼菜如何?」
  手塚國光已經站到冰箱前看她的食材,「金針菇?」
  「好啊。」
  新年伊始,有他陪她。擺脫過去,重新出發。
  即使他們沒有選擇有著辭舊迎新意義的餃子,她還是覺得幸福的不得了。
  幸福到飯剛剛吃完,乾貞治就帶著一眾部員齊齊趕到,她也開心得迎了進來,人多熱鬧熱鬧,才像過年,不是嗎?
  


☆、149  她被欺生

  在開門的一瞬間,桃城武和菊丸英二幾個箭步就衝向飄出香味的餐廳。
  大石秀一郎在後面尷尬行禮,「學姐,失禮了。」
  「沒關係,進來坐吧。」
  不二周助笑笑,第一個說出應景的客套話,「學姐,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小泉青葉立在門側,迎了大家進來坐下。
  乾貞治打開筆記本,面向手塚國光提問,「手塚,什麼時候回來的?什麼時候走?有時間同我們打一場嗎?」
  他的問題也是大家共同的疑問。
  桃城武叼著一塊雞翅從餐廳探出頭來,「部長,打一場吧?就去越前家的寺廟球場?」
  回東京過年的越前龍馬抬抬帽沿,「隨時恭侯,只要第一場先和我打。」
  手塚國光在主位上優雅而坐,湖藍色的V領毛衣不顯往日的冰冷,「我只有三天的假期,會搭乘明天晚上的航班離開。所以這兩天不會另外有時間和你們對打。」
  小泉青葉去廚房準備了一些水果端來放下,轉身想留給他們敘舊的空間,卻被手塚國光拉住被迫坐在了旁邊。
  他的左手握著她的右手不放,姿勢自然,表情也如常,彷彿是幾十年的習慣。
  小泉青葉窘然,灰灰地半垂眼瞼,不敢去回視四周突然迸發的八卦目光。
  不二周助戲言,「也是,陪女友比陪我們有趣多了。」只是,這樣的手塚還是那個一心想在世界球場上闖出路子的青學帝王嗎?
  大石秀一郎也感覺到了手塚國光的改變,不禁語露擔心,「手塚,你剛入職選,凡事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
  菊丸英二聽到搭檔的聲音從餐廳裡走了出來,發表不同意見,「大石,你太無趣了,手塚如果再謹慎就不像冰山,而會真的變成冰山了。」
  小泉青葉低頭靜默,他們可是在暗示她的存在影響了什麼?
  粗線條的桃城武跟出來擠到越前龍馬旁邊落坐,說話的重點永遠放在吃食上,無意間也轉了話題,「喂,越前,你怎麼沒進餐廳?不瞞你說,學姐的手藝真是帥,你沒吃到絕對是損失。」
  「切。」越前龍馬拉拉帽沿,不理他。事實上,他與小泉青葉並不像其他人那麼相熟。
  甲府秋遊時,他在美國打比賽;小泉青葉到青學任教,他臨時休學;後來網球部幾次到福利院看望小朋友們,他也沒能在場;再後來,他回到東京參加U-17的訓練,而小泉青葉已經離開青學。
  可以說,他和小泉青葉見過的次數能用一張手掌數得過來。對於他來說,她僅是部長的女友,他還做不來自來熟那麼掉價的事情。
  菊丸英二也對大石秀一郎鼓吹,「真的,大石,學姐的手藝真是蓋了,我從來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滷味。可是,學姐,」菊丸英二轉向小泉青葉,「新年第一天,長輩們說依照習俗只能吃御節料理,不讓開火煮食,那學姐為什麼開火?」
  小泉青葉笑笑,「因為沒有時間提前準備御節料理,所以只能現做。習不習俗的倒也沒有那麼講究。」況且,他剛下飛機,一身寒氣,如何能吃那些冰涼不新鮮的食物?
  河村隆抓抓頭,老實地思考,學姐的手藝是不錯,但更多的是做中式料理的手藝不錯,對傳統的日式料理卻好像不怎麼在行,為什麼?
  乾貞治循著香味,目光飄向餐廳,「或許,我應該借鑒一下配方,改良改良乾汁?」
  旁邊坐著的海堂薰從進門以後頭一次發出聲音,「是,學長的確需要。」
  乾貞治鏡面反光,「好的,我借鑒以後一定會找你試嘗的。」
  說完不顧海堂薰乍然慘綠的臉色直接轉向小泉青葉,「學姐,方便約個時間探討一下嗎?」順便探探學姐對手塚的心意。
  哎?什麼時候話題扯到她的頭上不走了?小泉青葉想著如何回答才算不失禮。
  手塚國光收收掌心,搶先替小泉青葉回答。「抱歉,她這兩天都沒有時間。」
  小泉青葉隨即閉上張開就要回答的嘴形,其實讓她回答的話,她也會拒絕,而且還會直言告訴他,乾汁跟廚藝真的搭不上關係。
  不二周助將他們二人自然的舉動看在眼裡,更是擔心。似乎從手塚去了德國之後,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反而升溫了。於手塚自身來說,自然是好事,但對他的事業呢?他的魚與熊掌的關係處理好了嗎?
  他試著提議,「如果學姐沒有過多的個人時間,那下午一同逛個廟會可以嗎?」藉著大家共處的時間,也許能為手塚的感情之路再把把關。
  「廟會?好啊好啊。」菊丸英二第一個跳起來表示贊同,「青春台公園的廟會今年來了好多的小吃攤呢。」
  大石秀一郎替手塚國光為難,「會不會影響你的行程安排嗎?如果影響的話,拒絕的話也沒關係,反正以後機會多的是。」
  廟會?新年廟會嗎?手塚國光看向小泉青葉,「有興趣逛逛嗎?」
  小泉青葉第一時間想到的家裡未見到兒子的長輩,「不回去見阿姨沒關係嗎?」
  手塚國光拉她起身,「你去換一件厚一些的衣服,我打給母親報備一下。」
  事實上,他不用報備也能猜得到母親的答案。
  「廟會?跟青葉一起嗎?好啊,太好了!去吧,不用擔心家裡。什麼,本家的親戚?沒關係,媽媽會告訴大家你明天上午再過去拜年。你就放心的帶青葉出門玩一下午吧。不過,晚上一定要帶青葉回來吃晚飯。新年第一天,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個團圓飯還是要有的。」
  手塚國光點頭應下,攜了小泉青葉,和一眾部員出發去青春台公園的新年廟會。
  一月一日的新年廟會同樣是青春公園的保留項目,同樣由政府舉辦。但與八月一日的針對青春台區全體居民的花火祭不同,新年廟會針對的主要是那些沒有多少經濟能力的少男少女。
  這場廟會的最大特色就是,以遊戲購物。
  例如,有人會把寫有不同字條的福袋掛到高低不同的樹枝,想要購買的人可以極少的錢買跳躍的次數。在規定的次數內,你跳到多高,就能得到相應的福袋,至於福袋內是什麼,只要打開的人才知道了。
  走入廟會會場,除去琳琅滿目的各式物品,便是寫滿了詳細規則的各色條幅。新年廟會由來已久,買家摸得清門道想要取巧而行,賣家則會在規則上極力苛刻。所以,即使門檻放低,但那些想要輕鬆獲禮的事情還是少之又少。
  一行十人說說笑笑,路過一家飛鏢的攤位。
  攤前一條長形案幾,上面放了飛鏢若干。攤後大概三米的位置,在樹上釘有一塊飛鏢板。
  十人的少年團隊,其中卻只有一個女生。那麼不是這個女生地位超然,就是這個女生地位超然。總之一句話,她極有可能決定整個團隊的去留。而女生,通常會是最好的顧客--任人宰割的顧客。
  老闆笑瞇了眼,一指頭頂的繩索,熱情的面容直接送到小泉青葉的面前,「這位小姐,新年伊始,有興趣得到與眾不同的掛件一個嗎?」
  小泉青葉抬頭,看到不同大小的掛件懸掛在攤位的正上方。
  老闆極力宣傳,「款式很多喲,有卡通版,真人版;材質也有毛絨的,樹脂的;大小更是各個尺寸全部一網打盡。如何,試試吧?」
  小泉青葉不做停留,那些玩具送她不如送給福利院的小朋友們,還能得到高興的笑臉。不過,如果要送給小朋友們,她會直接開車到批發市場購買。品種更多,價錢也合理,她何苦在這裡浪費時間?
  身後菊丸英二卻被吸引了視線,攀著大石秀一郎的肩膀跳起來,「大石,快看,還有巧克力組合的呢?我要試我要試。」
  老闆剛進入押錯寶的可憐情緒,不出三秒又喜笑顏開,「少年,請看這邊的遊戲規則,一百日元三支鏢,三支全中一百分紅心區,可在十公分規格的掛件中隨意挑選一個。兩百日元六支鏢,六支全中一百分紅心區,可在十公分規格的掛件中隨意挑選兩個。」
  「三百日元和四百日元對應的是十五公分的掛件。依次類推,最高獎項是,五百日元十五支鏢,如果全中一百分紅心區,則可在二十公分規格的掛件中隨意挑選十個。」
  老闆指指身後的飛鏢板,「看,是最簡單的圓環計分板,很容易射中的。當然,如果無法擊中一百分紅心區也成,只要保證三支鏢在同一個分值的區域,都可以得到相應的掛件一支。」
  乾貞治細細打量樹上的飛鏢板,「十五支鏢?需要全部射中一百分紅心區?」中央的紅心區貌似也只能容納十五支鏢,如果從遠處全中的話,似乎不太可能。
  老闆解釋,「要不怎麼說是最高獎項呢。不過這八十分的區域,還有六十分的區域可都能輕鬆容納十五支鏢,當然也會有獎,總之不會讓你們空手而回的。」
  菊丸英二立刻炸毛,他才不管別的區域,重點是巧克力組合有四個,且全部是二十公分的規格,「如果我想全部得到二十公分的巧克力組合的全套掛件,那豈不是要十五支鏢全中才行?」
  不二周助拍拍他的肩膀,「很遺憾,但根據規則來看確實是這樣。」
  大石秀一郎向後拉拉搭檔,「菊丸,等明天有空,我陪你去商場購買也是一樣。」
  老闆豎起食指堅定地搖動,「你買不到的,這是巧克力組合前幾個月簽售時的限量版,已經不再生產了。」
  「如此說來,如果學長想得到,就必須試試嘍?」桃城武甩甩沖天炮的髮式,「也好,既然沒時間網球過抬,那麼就今天以飛鏢一決勝負吧!」
  越前龍馬即刻把一張一千日元的紙鈔拍在桌上,「老闆,三十支鏢!」
  「好,好。」老闆笑得見牙不見眼,「不知各位是想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算一個成績?」
  越前龍馬看向手塚國光,「當然是一個成績,目標只有中央紅心區。」
  三十支鏢,十個人,每人三支,最後三支送到小泉青葉手裡,「學姐,有興趣嗎?」
  


☆、150  風華服眾

  小泉青葉無語,有她什麼事?
  越前龍馬認真地看過來,「如果學姐輸了,請送我一份剛才的滷味。」
  桃城武一個跳躍壓低他的頭,「原來你小子在這等著呢!」他就說嘛,對於美食,這小子怎會錯過?
  越前龍馬理直氣壯地抬高下巴,君子愛食,取之有道。
  他的意思是她一定會輸?小泉青葉面無表情地接過,然後反問,「如果我僥倖贏了呢?」
  越前龍馬愣住,她,有可能會贏?
  菊丸英二雙手合十,直接跳過小泉青葉疑問,「學姐,你可不可以在第二輪出場?」他的隊友他熟悉,應該沒有問題。這樣的話,只要學姐跟他不在一輪,那麼以前十五個飛鏢的成績他也可以得償所願。
  小泉青葉不悅地抿唇,她長的是一副失敗樣兒?
  手塚國光緊緊掌心她的手,做下決定,「如果青葉贏了,那麼除去菊丸要的,其他玩具的所有權就歸她。」
  不二周助微睜開眼睛,手塚甚至沒有用到「僥倖」二字。他是準備替她攬過,還是瞭解她的實力?
  「好。」眾人毫無異義。
  老闆閃到一旁,最後提醒大家,「三十支鏢分兩次結算,無論哪一次,只要有一支鏢不在紅心區,則這一次成績立即做廢。」
  說完,就坐在一旁竊笑開來。
  十五支鏢,他曾經一個一個擺放過,一定要順序合理才行,否則只要有一個稍微傾斜一下都會影響到下一支鏢的位置。還想不同的人中同一區域?說句不客氣的話,那簡直是癡人說夢!他擺攤十年來,還從未遇到過如此的情況!
  再看眼前的少年,這第一個上場少年發出的飛鏢居然是曲線式的,活像蛇的足跡,這樣的鏢怎麼會中?
  嗖,咚——
  老闆閒閒扭頭,中樹上了吧?這麼大的聲音……
  誰知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住了。
  遠處的飛鏢板上,中央紅心區左上角,一支飛鏢穩穩射中。
  乾貞治誇獎海堂薰,「不錯,海堂的蛇鏢果然名不虛傳。」
  海堂薰拉拉頭巾,另外兩支鏢也射了出去,隨著第一支鏢在後面直線排齊。
  老闆抹掉頭上的汗,沒關係,僥倖僥倖。
  桃城武一蹭鼻子,「好,第二個是我。」
  嗖嗖嗖——三支飛鏢連續飛過,帶起的氣流發出尖銳的呼嘯之聲。
  老闆機靈靈打個寒顫,三支飛鏢在第一批的下方同樣排隊站好。
  見鬼了?老闆被突然的狀況嚇得不改回頭,不敢回頭看這群少年,卻不得不再次親眼見證接下來的盛況。
  咚咚連響,不過三分鐘的時間,中央紅心區已經規規矩矩地排好了十五支鏢。
  「耶,太好了。」菊丸英二拉著大石秀一郎歡呼一聲,伸手就去夠掛在頭頂的掛件,「老闆,我自己取嘍!」
  在坐的攤位老闆蚊絲不動。
  最後一個出鏢的河村隆伸手推推他,「老闆?老闆?」
  「啊?」老闆茫然回身。
  越前龍馬一指飛鏢板,「該清板了,第二輪還沒開始。」
  菊丸英二抱著四個巧克力組合的掛件湊過來,壓根沒有注意到老闆慘白的臉色,「老闆,你看,我只拿了四個,還能再選六個吧?」
  老闆張口結舌,「你,你……我,我……」
  桃城武一撐桌子飛躍而進,「老闆,我幫你清板。」
  越前龍馬看向小泉青葉,「學姐,第一個上場的有優勢,區域選擇面大,中的機會也大。」
  小泉青葉不理他,偏頭看向手塚國光,「你選的下一任支柱是在看不起我嗎?」
  手塚國光清咳兩下,掩住到了嘴邊的笑意,「不要大意。」
  大石秀一郎插話道,「學姐,菊丸的目的已經達到,你不需要有壓力,只是遊戲罷了。」
  菊丸英二抱著掛件擠過來,「對呀,學姐,就算你中不了,你也可以得到其它的六個掛件。」
  「可是,你那六個掛件還真不夠拿到福利院給孩子們分的,而我最近又沒有到批發市場湊數的時間……」小泉青葉將短髮塞向耳後,走到桌前,「那麼為了福利院的孩子們能夠人手一個,也只好拼了。」
  神情從容,呼吸均勻,三指握鏢,肩正手穩。
  很明顯是老手的姿態,不二周助勾起唇角,難怪手塚不提「僥倖」的字眼。
  嗖嗖嗖——三支飛鏢接連出發。
  咚咚咚——中央紅心區,全中。
  嘶——除去手塚國光,其他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氣,他們從來不知道學姐拿飛鏢也可以像拿毛筆一樣,帥啊!
  老闆垮下臉來,現在的女生要不要這麼猛?
  「切。」越前龍馬輕哼一聲,他的滷味……
  小泉青葉回身對著越前龍馬,一指身後的飛鏢板,「僥倖中了,但是沒辦法像海堂那樣為你們佈局。」
  飛鏢板上,三支鏢呈現等邊三角形的形狀。
  何止是沒有佈局,相反更為他們這些剩下的人加大了難度。中央紅心區的位置本就不大,只有一支支規矩密集地排列才能勉強容納下十五支鏢。可是,小泉青葉在正中這麼三支鏢,只會讓大家更難下手。
  老闆轉悲為喜,女生的本質還是可愛呀!如果結束的時候中不了,他願意免費送給她一個。
  小泉青葉走回手塚國光的身旁,「為福利院的孩子們湊足數吧。」
  「好。」她在新年對他的第一個要求,他一定讓她如願。
  手塚國光轉向剩下的越前龍馬,不二周助和乾貞治,「沒有把握的現在把鏢給我。」
  乾貞治合上筆記本走上前,「手塚,難道你想專美於前?」
  不二周助跟著站到乾貞治的一側,「話說,上次小美送給我禮物,我還沒有回禮呢。」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發鏢。
  又是六支鏢全中。
  老闆慘叫一聲,差點滑坐到椅子下面。
  越前龍馬擺個起手勢,「部長,一起嗎?」
  「啊。」手塚國光一步跨到。
  左邊一個鬥志強烈,右邊一個穩如泰山。
  左邊射出的飛鏢尾部如帶著焰火一樣囂張,右邊射出的飛鏢從頭到尾都是冰冷裹身。
  但結局都是一樣,中央紅心區,全中。
  無視老闆一臉如喪考妣的神色,小泉青葉指揮桃城武開始選擇掛件,「毛絨的不要,只選樹脂的卡通版,孩子們喜歡,而且容易清洗消毒。」
  老闆翻翻白眼,誰說女生可愛的?他那進價就比毛絨貴的樹脂版呀……
  菊丸英二眼看看懷裡快要抱不下的小泉青葉,轉身問老闆,「老闆,方便給個紙袋子嗎?」
  老闆恨恨出聲,「沒有!」有也不給!還嫌他賠得不夠嗎?!
  小泉青葉無所謂地笑笑,示意手塚國光去拿她挎在肩上的包包,「國光,我包裡有,你拿一下。」
  「好。」手塚國光拉開拉鏈,在包包一側的位置輕鬆找到了一個無紡布的購物袋。
  打開,裝入,十六個掛件剛剛好裝滿。
  眾人加老闆全都傻眼,有預謀的?
  菊丸英二看看自己抱著四個掛件略嫌狼狽的樣子,習慣性地端出單眼的可愛模樣,「學姐,我……」
  小泉青葉回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放心,也有你的。」
  將手裡的袋子交於手塚國光,她又從自己的包裡找出一個袋子,「給,你的,雖然小點兒,不過夠用。」
  菊丸英二接過袋子,不急著裝東西,卻好奇地看向小泉青葉的包包。
  白色的WHY包包,目測過去不過35CM*25CM的大小,看起來小巧典雅,可裡面竟然拿出了兩個購物袋。
  「學姐,你這個包包這麼小,裝了購物袋的話,還能裝化妝品嗎?」
  小泉青葉微笑不語,她裝購物袋裝救生繩裝手電筒裝下盡可能多的救急用品,就是不裝化妝品。
  手塚國光瞭然,拉鏈一開一合之間,他也看到了裡面的東西。有上次花火祭時用過的筒裝繩索,有一個簡便的小藥盒,有小巧便攜的手電筒,一小瓶水,一個哨子,一副紙筆等等。簡而言之,就是一個自備的救生包。
  手塚國光心頭頓酸,這是一種安全意識的表現,也是她不安全心理的表現。
  他牽過她的手向前走,有意轉換話題,「現在就把這些東西送到福利院?」
  小泉青葉瞟瞟身後粽子似的一長串隊形,「他們是想和你共處,你捨得棄他們而去?」
  手塚國光一抿唇瓣,他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叉道口,小泉青葉停住,「好了,我們現在分開行動。我去福利院,你們隨意。」
  手塚國光不放開她的手。
  小泉青葉溫柔地笑,「我知道你們有好多的網球話題要說,我不懂也插不上話,就不妨礙你們了。」
  乾貞治將筆記本前翻一頁,「學姐,我們可以談談關於製作好湯的秘決。」
  手塚國光附和,「也好。」只要她在身邊就好。
  小泉青葉搖頭,「等以後有機會吧。」別以為她沒注意到不二周助幾次三番打量過來的眼光。
  小泉青葉看向手塚國光,「本來是說晚上陪孩子們吃飯的,可你說要去你家吃,所以還是現在過去看看孩子們比較好。否則他們一定會鬧翻天。」
  手塚國光想了一下,為她招來一輛出租車,「你打車過去,等我們結束後,我會過去接你,然後一起回家。」
  「好的。」小泉青葉彎身坐入車子。
  手塚國光將裝滿東西的袋子放進去,「自己小心。」
  小泉青葉揮手,出租車開走。
  直到車影消失到轉角處,手塚國光才轉過身來,「我們出發。」
  聲音低沉而冰冷,他還是那個冷靜堅毅的青學帝王,她的離開帶走了他身上的唯一一點溫度。
  不二周助卻溫暖的笑了,他不曾因她沉迷兒女情長,她也不曾擺出糾纏的小兒女勢態,他們之間那個天才石田的存在似乎也沒有出現什麼惡劣的影響——
  很好!
  很好?手塚彩菜不以為然,在小泉青葉出現在大門視訊器裡的時候,直接給出了更高的評價:簡直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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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定情戒指

  手塚家宅。
  大門打開,手塚彩菜著一身黑底藍花的和服盛裝出現。
  小泉青葉在台階下即刻行禮,「阿姨,打擾了。」
  「客氣什麼,這本來也是你的家。」手塚彩菜拉過小泉青葉向裡走,眼角瞟了兒子一眼,「話說,你昨天就該過來吃晚飯的,為什麼不來?」
  小泉青葉歉意地笑笑,「您知道的,這些年我一直在石田媽媽家裡吃年夜飯的。」
  「那倒是,十幾年的感情了,到底和我們這些半路才識的不一樣。」手塚彩菜貌似小聲咕噥,但還是字字清晰地送到了其他兩個人的耳朵裡。
  小泉青葉急忙安慰,「阿姨,我這不是今天來了嘛。」
  手塚彩菜一指手塚國光,「那是因為他回來了,你才來的。昨天你電話裡說的可是到福利院吃晚飯。」
  「呃——」小泉青葉噎住,這話倒是沒說錯。
  手塚彩菜幽幽而歎,「青葉,國光以後多半會長期在外,這家裡少了個年輕的總是冷清一些。如果你再因為他不在而不常來,阿姨得多寂寞啊。」
  小泉青葉只得連連承諾,「好的,阿姨,我以後會常常過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
  手塚彩菜一手拉一個,來到一樓的客廳,客廳內手塚國一和手塚國晴赫然在座。
  手塚彩菜輕推兩人一下,「去,先去行禮。」
  手塚國光和小泉青葉相視一眼,首先對坐在首位的手塚國一規規矩矩地行下大禮,「祖父,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手塚國一虛扶一下,「都起來吧,給,這是年玉。」
  兩人坦然收下,「謝謝祖父。」轉身又對手塚夫婦行下大禮。
  「父親,母親,新年快樂。」
  「叔叔,阿姨,新年快樂。」
  手塚國晴同樣遞出兩份紅包,「這是年玉。」
  小泉青葉恭敬地接下,「謝謝叔叔。」
  「好,好,新年快樂。」手塚彩菜展開笑靨如花,頃刻間覺得事事圓滿。
  眼前是她驕傲的兒子,和她中意的兒媳。同樣的面容清雅,同樣的落落大方。
  「來,青葉,這邊坐。」手塚彩菜欠身把小泉青葉拉到身邊落坐,「聽國光電話裡說下午去逛廟會了?逛得還開心嗎?」
  小泉青葉含笑回答,「是,阿姨,過得很好。」
  手塚彩菜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聽說廟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的小飾品,國光就沒有買給你一件?」
  「阿姨,買了,但都送到福利院給小朋友們了。」小泉青葉解釋。
  手塚彩菜撫過她的手指,「我是說,給你的,專門給你的禮物,他就沒有給你準備?」
  「沒有。」手塚國光在旁邊搭腔。回來的決定太過倉促,他是真的沒有時間來準備禮物,可他又不擅長解釋,只好中規中矩地回答。
  手塚彩菜不滿意地瞪了兒子一眼,「我就說吧,你那個腦袋除了見到網球會動其他時間都是靜止的冰山。」
  小泉青葉不自覺就為他說好話,「阿姨,你知道他的時間一向排得很滿,他能回來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國光,虧得青葉還理解你,你偷著樂吧。」手塚彩菜嘴裡說著埋怨話,心裡卻為兒子找到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友而高興。所以這新年禮物一定不能省,相反還得花大價錢。
  手塚彩菜摘下手上的戒指,「這只戒指是國光的祖母去世之前才給我的,說是為孫媳婦準備的。今天,阿姨就作主給你了。」
  祖母綠戒指,銀質的戒托。雖然老銀看起來已經黑化不少,但仍能清晰地看到細緻的雕功。再配上中心橢圓形深綠色的祖母綠寶石,更襯托出了這款戒指的不凡價值。
  手塚彩菜將戒指放在小泉青葉的掌心,示意手塚國光為她戴上。這代表的是已逝老祖母對孫子的一番心意,她應該不會拒絕。
  小泉青葉微微走神。這款戒指她很熟悉,前世大婚那日,她就是右手配戴著這枚祖母綠戒指走上了紅地毯,然後接下了他為她戴在左手的結婚戒指。
  沒想到一世過去,這枚戒指還是到了她的手裡。
  手塚國光也沒有動作。母親的意思他明白,可他不能照做。
  手塚彩菜眼看兩個人愣了半天也沒有絲毫舉動,不禁催促道,「國光,怎麼了?快給青葉戴上啊?」戴上了,可就真跑不了了。
  手塚國光看向小泉青葉,「我不想如此草率地定下你,你的第一枚戒指一定是我送的。」
  手塚彩菜瞬間炸毛,「那本來就是祖母留給你的,你現在送給青葉不也算你送的第一枚戒指嗎?」
  「不一樣。」手塚國光取下小泉青葉掌心的戒指,「母親,祖母的戒指我先收下了。但要送給青葉,一定是在我的戒指之後。」
  手塚彩菜不依,「國光,你這個時候矯情什麼?那可是你已逝祖母的心意。」
  手塚國光搖頭,表情堅持,「不,青葉的第一枚戒指一定是我親手所做。」
  「你——」手塚彩菜被莫名固執的兒子氣得連伸出來的食指都一陣哆嗦,「你怎麼就不為青葉考慮考慮?說是跟人交往,你卻連一樣像樣的禮物都沒送過,你虧不虧心!」
  高八度的音調驚了走神的小泉青葉,她挽住手塚彩菜的手臂,「阿姨,您別氣,我也沒說不收不是嗎?這枚戒指既然是祖母的心意,那就更應該在一個正式的場合請出,而不應該僅僅作為替代的新年禮物。」
  小泉青葉看看手塚國光,以眼神表示支持,「戒指就先讓國光收著吧,他會妥善保存的。」
  「你——好,好,你們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手塚彩菜站起來走向廚房,「隨便你們,我不管了。我去佈置晚飯。」
  「阿姨——」小泉青葉起身就要跟上去幫忙,被手塚國光拉住。
  「你跟我來。」手塚國光向長輩行個告別禮,拉著小泉青葉走上二樓。
  她剛才的走神可沒逃過他的眼睛,他不希望兩個人在這件事的處理上產生任何分歧。
  二樓,手塚國光的房間。
  一進門,手塚國光將小泉青葉按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而自己則蹲在了她的身前。
  他首先要表明自己的態度,「青葉,你的第一枚戒指一定是我送的,也必須是我親手做的,我堅持,請你明白。」
  小泉青葉笑笑溫言,「我明白。」
  手塚國光展開掌心,祖母綠的戒指幽然閃光,「現在,我問你,你剛才看到它為什麼失神?是不是曾經想過收下,最後卻因為我持不同的意見而不得不改變主意?」
  「不是。」小泉青葉堅定搖頭。她失神,是因為相隔一世,看到了同樣的飾物。她失神,是因為無論哪一世,她收到的第一個戒指都是母親送給她的。
  可是,這些統統不能說。
  小泉青葉對上手塚國光的眼睛,表情認真,「坦白說,你還未成年,我也不過才過十八。我以為我們之間的交往至少要過個幾年,才會到達談婚論嫁的地步。所以,戒指什麼的實在是有些早了。」
  小泉青葉幫他收攏掌心,「這枚戒指太過貴重,即使你不說話,我也會拒絕的。」
  手塚國光目光轉冷,「我拒絕是因為我要送這第一個,你拒絕卻是因為我們的感情還不足以收到這樣的禮物。」
  氣溫陡降,小泉青葉一驚,套句母親的話,他這是在矯情什麼?她也沒說錯呀?
  手塚國光後退兩步,坐到床上。一抬頭,迎上小泉青葉坦然而困惑的眸子。
  她坦然,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說得沒錯。
  她困惑,是因為她覺得他的糾結莫名其妙。
  可是,他要如何讓她明白,分隔兩地的感情讓他是如何的沒有安全感?他確定她是女友,就意味著將來她一定會是他的妻子,她要如何才能明白她對他的重要?
  手塚國光摘掉眼鏡,仰頭便躺。
  倉促歸來,得到了她溫情的對待,他以為終將圓滿。可在對待未來的看法上,又產生了如此的不同。那麼,究竟是他付出的不夠,她沒有感覺到相應的安全感呢?還是她還沒有學會把他放到足夠重要的位置?
  「國光,國光——」小泉青葉走過來低喚,他暗沉的表情讓她有些擔心,「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你沒說錯什麼。」手塚國光睜眼看她,只是,他做得還不夠。
  「哦。」小泉青葉喏喏應聲,「那,你先休息一下,我下樓去幫阿姨的忙。」
  手塚國光以腳尖勾住她的膝蓋,有些不是滋味,「陪母親比陪我還重要?」
  下飛機直奔她那,她勸他回家看母親;與她同逛廟會,沒一半她走掉說為他的夥伴們騰空間;陪他單獨不過十分鐘,她又要去給母親幫忙。--難道她從來不會想到與他多呆一會兒嗎?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明天晚上就會離開?
  哎?這麼濃烈的酸味……小泉青葉訝然回頭,他,吃錯藥了?
  手塚國光在她回頭的一瞬間慌忙閉眼,他是吃錯藥了,才能說出那麼酸味的話來!只是,腳尖卻沒有放下。
  半晌,小泉青葉輕輕坐到床邊,拍拍他的肩膀,「坐了將近十二個小時的飛機,累了吧,我給你按按?」
  「唔。」手塚國光似是而非的悶應一聲,身體倒是自動地翻趴過來。
  小泉青葉莞爾一笑,雙手自如地按向他的後頸。
  她熟悉他一切的職業病因,對他的頑疾所在總是加重手法。揉,捏,推,壓,從頸部到腰部,再到他的雙臂。
  這是繼去年的七月九日,在東京綜合病院外的車裡按摩之後,她對他的第二次按摩。
  技術雖然青澀,但仍然舒服得沒話說,手塚國光在小泉青葉極力為他放鬆的狀態下昏昏欲睡。
  半小時後,他的呼吸趨近均勻。
  小泉青葉收手起身,拉過棉被為他蓋上,準備退出去留給他休息的空間。
  轉身,手被拉住,手塚國光咕嘟出聲,「坐一下,十五分鐘後我們下樓吃飯。」
  新年第一天的團圓飯,他不能讓它泡湯。即使有可能會面對母親的八卦,他也會陪她一起吃完今天的飯。
  ……
  十五分鐘後,兩人下樓,餐廳內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的御節料理。
  手塚彩菜招呼他們坐下,一反常態地沒有探聽兩個人關在房間內獨處的一個小時內究竟做了些什麼。
  一頓豐盛的晚餐,因為有了手塚國光的意外歸來,和小泉青葉的到來,而顯得更加幸福美滿。
  以至於結束的時候,手塚彩菜還是戀戀不捨,「青葉,今晚就住下吧。二樓的客房我早就收拾好了,你隨時可以入住。」
  小泉青葉走出院子,「阿姨,時間並不晚,我還是回去吧。」
  手塚國光一邊打開大門,一邊回頭對手塚彩菜交待,「母親,我送她回去之後馬上回來。」
  他們兩個是從福利院打車過來的,晚上還是打車走。
  小泉青葉對著手塚彩菜行個告別禮,「阿姨留步。」
  手塚彩菜目光落在兩人的身後,「徹一?」
  


☆、152  大舅哥到

  兩個人的背後,手塚家宅門口,一輛白色本田,一襲白色身影。
  ——石田徹一。
  看到大門打開,石田徹一收起正要撥號的手機,對著手塚彩菜彎身行下敬禮,「手塚阿姨,新年快樂。」
  手塚國光猛地回頭,藉著門口大燈的照明,他銳利看去。
  麥金髮色,五官華麗,舉止優雅,氣質溫潤。——石田徹一!他來做什麼?
  小泉青葉愣住,「哥,你怎麼會來?」
  石田徹一邁步走近,「下午從本家回來是準備到福利院接你的,可秋山院長說你打車到手塚阿姨家吃晚飯了。又怕你在新年打不到車回來,所以就過來接你了。」
  「運氣不錯,我剛到,你就出來了。」石田徹一揚揚手中的腕表,「你每次從我家吃晚飯出來好像也是九點。」
  小泉青葉轉身想要向手塚國光介紹,手塚國光已經躬身行禮,「兄長,新年快樂。」——她喊他哥,那麼他就是哥。
  手塚彩菜舉手掩嘴,遮住笑意,兒子,做得好!
  石田徹一笑容不變,不動聲色地將青學新一任的帝王看在眼裡。
  茶色的頭髮,無框的眼鏡,帝王的氣場,犀利的眼神。
  「學弟,新年快樂。」——只以學長之資,也當得起他的「兄長」一稱。
  石田徹一頷首回禮,「學弟,剛從德國飛回來吧?長途飛行,難免疲倦,請一定注意休息。」
  石田徹一站到小泉青葉的一側,「青葉,跟手塚學弟說再見,我們該回家了。」
  「嗯,好。」小泉青葉想了一下,開口,「國光,哥來接我,你就別送了。明天你還要回本家拜年,今天早點休息吧。」
  小泉青葉習慣地挽過石田徹一曲起的手臂,轉身向外走,「阿姨,我們走了。」
  手塚彩菜瞠目,第一時間歪頭去打量兒子的表情,雖然青葉的心意是好的,但當著兒子的面跟沒有血緣關係的竹馬哥哥相挽離開……兒子接受得了?
  「兄長,留步。」手塚國光氣場全開,大跨兩步,不著痕跡地將小泉青葉攬過,輕易帶出了石田徹一的臂彎。
  對著石田徹一微一點頭,「無論多疲倦,送她上車的時間還是有的。」
  小泉青葉一怔之下,剛想反對,就被腰側突然收緊的手勁嚇了回去。一股冷意從脖後鑽入,她立即縮縮脖子乖乖噤言。
  他生氣了?小泉青葉用眼角餘光悄悄去打量他的側臉。可是遠離了門口大燈的照明,他背光的臉色她實在辨不清楚。
  手塚國光將小泉青葉送入車子的後座,又為她繫好安全帶,低聲囑咐,「一路小心,到家後打給我。」
  他的動作輕柔,話也體貼,可是,他的眼睛卻一次也沒看向她。
  小泉青葉心一慌,伸手就拉住了他欲退到車外的身體,「國光——」他真的生氣了?可是,她做錯了什麼?
  她的疑惑理所當然,那是因為在她的心中,哥哥就是哥哥,從她有意識開始就已經陪在她身邊的哥哥,血不血緣的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手塚國光在心底悄歎一聲,他的確是後來者,即使他是身份更親密的男友,恐怕現在也抵不過她口中的「徹一哥哥」。至少她和他在一起時,得需要他提醒,她才能想起與他相挽。
  手塚國光抿抿唇瓣,復又鑽進來,一個告別吻輕輕落在小泉青葉的額頭,「別擔心,我只是有些累。」
  「那你好好休息,」小泉青葉這才放下心來,「我到家後再打給你。」
  「好。」手塚國光為她關好車門,轉身又對石田徹一說道,「兄長,青葉麻煩您了。」
  「嗯。」石田徹一衝手塚彩菜打個招呼,上車離去。
  手塚彩菜點點下巴,看向車子的方向,「看到沒有,那就是青葉的青梅竹馬,石田徹一。英俊瀟灑,溫潤謙謙,以十八年的竹馬守護之情不離不棄。」
  手塚國光表情不變,旋身回轉,「他是值得敬重的兄長。」於她是,於他也是。
  手塚彩菜跟過來關大門,「你心裡清楚的很,那人可不這麼想。」
  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院落走進客廳。
  手塚國晴放下手邊的報紙,問道,「國光,不是要送青葉回家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啊。」手塚國光似是而非地應了一聲,對著長輩行個晚安禮,「祖父,父親,晚安。」
  得到祖父的點頭示意,手塚國光才走向二樓自己的房間。
  看著兒子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的樓梯口,手塚國晴轉向坐下來的妻子,「彩菜,怎麼回事?」兒子的表情有些不對,妻子也是一臉沉重。
  手塚彩菜撇撇嘴,「剛一出門就碰到了來接青葉回家的徹一,然後,……」,手塚彩菜指指樓上,「你看到了,青葉坐著人家的車走了,你兒子沒有用上,所以回來了。」
  「石田徹一?」手塚國晴愣住,「他怎麼會來?」
  手塚國一也瞇瞇眼睛,將集中在電視新聞上的精神轉移了過來。
  手塚彩菜長歎一聲,「唉,也是個死腦筋的孩子唄!」
  手塚國一沉下臉來,「這是搶人搶到家裡來了?」
  手塚國晴被父親突然出聲嚇了一跳,連忙解釋,「父親,人家孩子也沒做錯。」
  手塚國一瞪過來,「青葉的身上已經定上手塚家媳婦的標記了,他還上趕著登門接人,這還不錯?」
  手塚彩菜也覺得父親的理論有些過分,「爸爸,就算人家孩子沒那份心,就衝著青葉喊人一聲『哥哥』,人家就有權利上門接人。」
  手塚國一緊緊眉頭,直接吩咐,「國晴,你跟石田校長約個時間,把他夫婦二人請到家裡,我來會會。」
  「會什麼?」手塚國晴有些啼笑皆非,「父親,這不是您那個時代了,確定交往關係了就不能再與其他異性接觸。現在的年輕人,戀愛自由,追求更自由。只要沒結婚,誰都有機會再選擇。」
  「選擇?選擇什麼?青葉不是已經選好國光了嗎?還選擇什麼?」手塚國一的鬍子幾乎炸起,「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爸爸,您冷靜一下。」手塚彩菜端過一杯茶安慰情緒有些激動的手塚國一,「爸爸,我覺得最好還是先正式訂婚比較好。有了明確的身份,石田家才會收心。」
  手塚國一喝口茶順了順氣,「嗯,可行。」
  手塚國晴撥來一盆冷水,「青葉的法定監護人可是石田夫婦,你覺得他們會同意青葉和一個未成年的國中生訂婚嗎?」
  手塚彩菜不服,「可是,青葉喜歡呀,青葉成人了,她完全可以自己做決定。」
  手塚國晴搖頭,「如果你是青葉的母親呢,你會同意嗎?你女兒的交往對象是一個剛滿十五週歲國中還未畢業的中學生,你願意這麼早讓女兒訂婚?」
  「我,……」手塚彩菜噎住。
  手塚國晴拉過她的手,「你不能因為是國光的母親就一味只為兒子考慮,你那麼喜歡青葉那孩子,也要為她想想。我們的兒子就算再優秀,再是潛力股,但以目前來說,他確實是功未成名未就。平心而論,他跟石田家的那個孩子的確有些差距。」
  「你,……」手塚彩菜剛想反駁,就被丈夫抬手制止了。
  手塚國晴語重心長地繼續,「還是那句話,他們都還年輕,在交往的期間多磨合磨合也沒有什麼不好,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
  手塚彩菜擔心地接過話腔,「可是,國光明天需要回本家拜年,等他回來就要趕晚上的航班回德國,他哪裡還有時間和青葉加深感情啊。」
  手塚彩菜突然靈機一動,看向手塚國一,「爸爸,要不,明天帶著青葉一起回本家吧。反正這孩子我們認定了,提早帶回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手塚國一搖搖頭,「不妥。青葉沒名沒份的,跟過去,只怕會讓本家的人覺得我們太輕浮。」
  「是啊,彩菜,這做法行不通的。」手塚國晴附和道,「青葉頂著個交往對象的名頭到本家,只會讓本家的人看不起青葉。」
  「那怎麼辦?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國光就回來兩天卻和青葉獨處不到一天嗎?」
  「彩菜,」手塚國晴歎息,「問題不在這兩天,也不在徹一那裡,而是國光和青葉這種分隔兩地的相處局面已經形成,如果不解決掉這一問題,說什麼別的都沒有用。」
  「是呀,就算這兩天把他們兩個捆到一起,也不過是兩天的時間。」手塚彩菜喪氣地垂下頭,「等這兩天一過,國光還不是要回德國。」
  手塚國晴拍拍她的肩膀,「所以說,我們最好能想到一個徹底解決問題的方法才行。」
  ……
  二樓,手塚國光的房間。
  手塚國光衣衫整齊地躺在床上,沒有睡意,剛剛小泉青葉和石田徹一習慣相挽的一幕深深地刺激了他。
  石田徹一隻是轉身曲臂,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傳給小泉青葉,她已經彎起手臂穿過了他的臂彎。動作純熟順暢,光用一個「默契」都不足以形容,簡直可以稱得上心靈相通了。
  如果不是他注意到她的眼神太淨澈,他都要以為他們兩個人是一對了。
  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搶過她來的動作,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尚存理智,他已經擄她坐入出租車揚長而去了。
  手塚國光將眼鏡摘掉放在書桌上,單手掐掐眉心。
  雖然說她是為了讓自己早早休息才上了那人的車,可,她跟那人走了是事實。這多多少少讓他有些憋悶。
  他再一次痛恨自己稍小的年紀,如果他已滿十八,他就可以開車送她走了,哪還輪得到那個沒有血緣的大舅哥?
  鈴鈴鈴——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來顯:青葉!
  


☆、153  熊貓與畫

  「國光,睡了嗎?」小泉青葉的聲音響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清晰。
  「啊,還沒。」手塚國光心裡想著那個大舅哥會不會送她上樓,口中卻道,「先檢查一下各屋門窗再去休息。」
  「好,我會的。」小泉青葉在廳中落坐,下意識地沒有提及徹一哥哥已經挨屋去查了。
  就算她不會想到手塚國光的不悅是因為吃醋的關係,但也隱約明白是石田徹一的出現才引起了他情緒的波動。
  「明天我從本家回來以後大概得下午五點了,到時我到畫廊接你?」言下之意,這次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到機場送他了吧?
  小泉青葉為難地扯扯衣角,她打電話一是報平安,二就是想告訴他明天行程的更改。「國光,明天我可能不能去畫廊了。」
  「嗯?」手塚國光慢慢坐起。
  小泉青葉想著剛才在車上得到的通知,思量著最大程度的委婉之詞,「教育廳明天準備以政府的名義探望年前有過聯繫的兒童福利院,我,也得參加。市內這一整圈下來,怎麼也得下午六七點鐘了……」而他是八點的飛機,這能不能去送他的事還真就不好說了。
  「啊。」手塚國光淡淡應聲,眉頭卻悄悄擰起:這是教育廳的既定安排,還是那個大舅哥的臨時起意?
  小泉青葉也覺得過意不去,「抱歉,國光。」母親說他是特意為了陪她過年才臨時決定回國的,她卻不能舍下工作去陪他。
  「沒關係,以工作為重。」他還不是為了事業一去就是兩個多月,他還有什麼理由讓她放棄事業?手塚國光看向漆黑的窗外,如果知道剛才就是他和她的最後一面,他就算頂著大舅哥的白眼也應該上車同送她一程的。
  小泉青葉一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那,國光,明天我不能送你了,你一路小心。」
  「好,你也是。」手塚國光略顯無力,追求她的時候只想著她哪一天是他的女友了,那就一切太平了。誰知,現在才知道,追求只是開始,相處才是煎熬。他所希望的她能常陪在側,目前看來更像是遙不可及的幻像。
  「青葉——」石田徹一的聲音在電話那頭乍然響起!
  手塚國光剛到嘴邊的「青葉」被迫吞了回去,腦海中突然一片空白,他的大舅哥也在?
  「……你這熊貓娃娃怎麼不掛了?」石田徹一從小泉青葉的臥室出來,手裡舉著小泉青葉那個會說話的熊貓掛件,在看到小泉青葉瞬間摀住話筒的動作時先是一怔,隨即笑起,她在同學弟講電話!
  小泉青葉對著石田徹一做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才小心地背過身子鬆開話筒,「國光,天很晚了,你早點休息。」
  「唔,好……」
  「那,晚安。」小泉青葉果斷掐斷電話。
  「晚——」他的回應只說了一個字,電話掛斷的嘟聲已經傳來。
  手塚國光將手機舉到眼前, 「——安。」
  墨綠色的蛋白石回以無聲。
  ……
  世谷高層,707。
  小泉青葉嘟嘴回身,「哥——」他明知道她在同手塚國光打電話,為什麼還要插話?
  石田徹一無辜地眨眼,「我以為你打完了的。」
  手中的熊貓被他抓著擋在身前,故意做出的可愛表情逗笑了小泉青葉,「你,……算了。」
  石田徹一走過來,把熊貓扔給小泉青葉,「早就在你屋裡的門後看到它了,一直也沒想起來問你,這熊貓怎麼沒掛著,壞了?」
  小泉青葉搖頭,「沒有壞,只是電池沒電了。而我這段時間又比較忙,也沒來得及為它更換電池,所以就一直收在門後的收納箱裡。」
  「這樣啊。」石田徹一閃過思量,這是他送她的十六歲生日禮物,因為會說「歡迎回家」而頗受她的喜愛。幾年來,她從來沒有因為什麼原因就讓它閒置過。 「那我明天幫你更換?」他極其自然地提著建議,目光倒是緊盯著她的表情不放。
  「不用麻煩了,哥。」小泉青葉起立側身,避過他的逼視,「我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一個假娃娃給我安全感了。」
  猶記得,手塚國光第一次到她家,就是因為她門上的毛絨熊貓才把她看作了一個需要關愛的公主,甚至戲謔地擺出了執事的姿態。
  她一氣之下才一把取下了熊貓掛件,從此再也沒有掛過。
  「是啊,你長大了,就看不上哥送的禮物了。」石田徹一略帶憂傷的聲音傳來。
  小泉青葉好笑地轉身,石田徹一正搖頭歎息,「唉,女大不中留啊。我看過不了幾天,哥的話也就不聽了吧?」
  「哥——」小泉青葉復又走了回來,「我什麼時候不聽話了?就在剛才,你說教育廳有任務派遣,我還推了畫廊的事情幫你呢。」
  石田徹一摸摸鼻子,「是嗎?我一時忘記了。」
  「忘了?好。」小泉青葉把熊貓砸向石田徹一,「那我也忘了。」
  小泉青葉轉身向臥室的方向走,如果真忘了那才好。明天,她就可以送他了……
  石田徹一抓著熊貓追上來,「別呀,青葉。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團隊,只有你一個是兒童福利院出來的,這明天的拜年行動怎麼可能沒有你……」
  是啊,她怎麼可能不去?於公於私,她都得到場。剛剛的話不過是開個玩笑,做不得真的。
  小泉青葉從衣櫃中向外抱出棉被,「知道了,哥。我明天會準時到的。」
  「呼,又逗哥。」石田徹一鬆口氣,屁顛顛地走到梳妝台前把熊貓掛在鏡子上,「就掛這吧。雖然沒電了,但也代表著哥永遠在陪著你。」
  「是,哥。」小泉青葉邊鋪床邊應聲。
  石田徹一拍拍她的頭,「好了,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小泉青葉扭頭就要送,被石田徹一抬手制止,「行了,你送我出去,我還得送你回來。你省省吧。」
  小泉青葉無語,其實很多時候,石田徹一的痞氣都會讓她無語。
  「好了,走了。」石田徹一隨意地揮揮手,視線從床頭正牆上的一幅畫上劃過。他心愛的妹妹已經堂而皇之地把畫有學弟的畫公然擺在臥室了,他還在糾纏什麼呢?
  石田徹一退出來,為小泉青葉鎖好門,一直端著的笑臉在他一路退到電梯以後才收了起來。
  他到底在做什麼!
  人家已經有了男友,而且照手塚家的家風來看,未來分手的可能性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他還橫插一槓子做什麼?搶了人家男友要送人回家的權利,惡意在人家甜蜜的電話中插話,又自作主張地掛回自己的禮物……
  種種表現都令冷靜下來的自己深深唾棄自己,他的驕傲他的自尊全部消耗殆盡。他不就是仗著自己是她的竹馬哥哥,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得到她的無理回應才肆意妄為的嗎?
  返回的路途中,石田徹一把車開得很慢,他在緩慢的車速中思緒不停。
  如果他不是她相處了十八年之多的哥哥就好了,那麼他就不會時時把她的意願擺在第一位;如果他沒有把她的意願擺在第一位,那麼他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展現一位男人對中意女子強勢的追求;如果他可以無所顧忌地展開強勢的追求,那麼現在他就不會一個人開車回家了。
  當然也就不會面對石田夫人冷冷的質問。
  石田家一樓客廳內,石田夫人正坐在沙發上等他,看他獨自一人進來後,面冷話更冷,「青葉沒來,你回來做什麼?」
  「我回來陪您度過這新年的第一天啊。」石田徹一習慣性的揚起痞痞的笑容,坐靠向石田夫人,「長官,長夜寂寞難以入睡嗎?」
  「正經點兒。」石田夫人拍開他搭在肩膀上的頭,「不是說好了從濱崎福利院直接把青葉接回家來住的嗎?昨晚上要準備今天回本家的事情,不方便留她住下,這今天總行吧?」
  石田徹一仰頭靠向沙發,「學弟回來了,青葉今天是在他家吃的晚飯。」
  石田夫人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今天留宿手塚家了?」
  「沒有。」
  「那為什麼不接回來?」
  「我到的時候,學弟正要送她回家,我以晚上不好打車為由拒絕了學弟的相送……」
  「那好啊,直接開回來就是了。」石田夫人打斷兒子的話。
  「怎麼開?人家臨別之前還有個甜蜜的吻別呢?你讓我如何無視直接開回來?」石田徹一長長的睫毛掩住了心思,但消不掉腦海中的印象。
  石田夫人忘言,吻別?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嗎?那孩子不是還未成年嗎?交往不是應該只限於拉拉手擁個抱什麼的嗎?
  「媽媽,青葉雖然嘴上說僅僅是交往的關係,但是我知道,她是真的想定下來了。」石田徹一連吸三口氣,「您的兒子,我,看來這次真的是要有負天才的盛名了。」
  聲音是前無僅有的低沉和認真。
  石田夫人這才注意到兒子有些灰敗的臉色,瞬間明白兒子的意思:兒子因為青葉已有選擇而不想再多做打擾了?可是,那是他的意見而不是她的意見。
  石田夫人霍地站起身,「別跟我說些沒用的,我只知道青葉現在還是單身。你如果還是我的兒子,就卯足了勁給我追回來。青葉中間談幾次戀愛我不管,我只管她最後要落根於我石田家。」
  說完,她轉身就走,在樓梯處又送過來一計不屑的眼神,「你做那個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有那時間還不如多動動你那天才的腦袋來想想如何挽回局勢!」
  深藍的睡袍身影消失在二樓樓梯口,石田徹一沉默半晌,咕噥一句,「其實,青葉才是她的女兒,而我是抱錯了的吧!?」
  話落,一躍而起,「話說,我已經扯出了明天公務出行的彌天大謊,那明天就必須是教育廳意識教育課的公務出行。」
  石田徹一走上樓梯,一邊碎碎念,「即使不是全體出行,至少也是有過了系統的計劃,看起來不那麼像臨時起意……」
  


☆、154  陰謀陽謀

  一月二日,新年的第二天。
  小泉青葉按照石田徹一給出的集合時間早早地來到了教育廳報到,而當她趕到時,卻發現除了她也只有一個石田徹一在待命。
  糾結了她一晚上的公務出行也許有假的想法突然變得極度可行,難道徹一哥哥真的是因為不滿手塚國光才臨時起意想要拉開她?
  石田徹一將她滿臉狐疑的狀態看在眼裡,一抬手,扔過去一疊厚厚的資料,「先過過目吧,稍後我們出發。」
  資料有幾十頁,包括了東京都地區八家福利院的詳細概況,也附有詳細拜訪的順序以及應該重點關注的問題。
  小泉青葉粗略地過了一遍,還是有些疑問,「哥,你不是說公務出行嗎?為什麼只有我們兩個?」
  石田徹一波瀾不驚,「新年假期,不好打擾各位同仁。」
  小泉青葉瞪眼,「那你就好意思打擾我的假期?」
  石田徹一走過來討好地攬著她一同向外走,「本來哥是想自己去的,沒想打擾你。可是,細一想,你最近在課裡呆得也不是特別服眾,不如趁此機會替你爭個臉。」
  小泉青葉扭身擺脫他圈在腰間的手臂,「不管他們服不服我,他們都得明白在我未離開的這半年內,他們都得低我一頭,聽命行事。我做什麼要額外爭臉?」
  石田徹一黑線,「青葉,你這話說得我都肝顫啊。」
  小泉青葉自己打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肝顫好啊,我這就送你到醫院檢察,而我到畫廊幫忙。」
  同時,石田徹一從另一個方向坐進車裡,「好了,玩笑歸玩笑,事情我們還得做。你也看到了,八家啊,我們加快時間也許下午六點之前可以結束。」
  「是,是。」小泉青葉附和著點頭,她不是坐進車裡來了嗎?無論他是不是臨時起意,她既然來了,也不會什麼也不做調頭就走。現在她只希望早點結束,這樣可能還有時間來見最後一面……
  石田徹一啟動車子,「第一家是哪裡來著,噢,綠川兒童福利院,出發。」
  綠川兒童福利院,位於市區南部,距離市中心大約四十分鐘的路程。不算近,即使有臨時狀況找她,也不利於她即刻返回;也不算太遠,如果真有臨時狀況找她,也不至於趕到太晚。
  昨天雖然是臨時起意,但在經過一夜精心計劃之後,於今早變成了煞有其事的正經。
  對錯不論,是非不計,他只是不想一心捧在心尖上的人那麼容易地就交付出去。手塚學弟不是一口一個「兄長」嗎?那麼他就來做一個不滿意妹夫專心妹控的兄長!
  就從綠川福利院開始,他這個妹控兄長要陪他的妹妹一天拜訪八家兒童福利院,如果晚上來不及見妹夫最後一面,也情有可原。而,如果妹夫敢埋怨妹妹因公忘私,那麼他就打著不知輕重的旗幟名正言順地將妹夫革職查辦永不錄用。
  一路飛馳,很快便到了綠川福利院。
  石田徹一牽了小泉青葉下車後一直向裡走,眸底暗含得意。無論怎麼說,今天青葉都會和他單獨度過,而不是和別的什麼人,他就算是自主加班也是心甘情願。
  兩個人相攜著直奔院長辦公室,這是第二次到這裡拜訪,他們熟悉道路。
  來到辦公室門前,石田徹一單手敲門,另一支手拉著小泉青葉不放。
  裡面傳來女聲的應答聲,「請進。」
  聲音明顯稚嫩,但心思均不在這裡的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點異常。
  石田徹一歪頭對著小泉青葉小聲囑咐,「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必須完成這次拜訪,然後就去下一家,OK?」
  小泉青葉無聲地舉個OK的手勢。
  石田徹一伸手開門,身形已經微微前傾,他是晚輩理應在第一時間先行拜年禮。
  小泉青葉同樣整整頭髮,唇角上翹,提前準備出禮貌的微笑。
  門開,二人異口同聲,「高橋院……」
  聲音戛然而止。
  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笑臉,獨獨沒有高橋院長。
  這兩個人愣愣得忘了反應,屋內眾人則一個個猴精似的笑容更加燦爛。
  石田徹一的左手拉著小泉青葉不放,另一隻手還在門把上沒有放下,眸內笑意退去,他們怎麼會來?
  小泉青葉的嘴角無法控制地擴大,再擴大。這些人全部熟悉……
  為首的一個是乾貞治,周圍是青學網球部除去手塚國光以後的全部正選。另外還有一個女生,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女生應該叫立原。也是青學三年組的學生,論起來的話,也算她的學生兼學妹。
  「學姐,再次祝你新年快樂。」乾貞治舉起手機對著小泉青葉搖了一搖,「早晨我剛和手塚通過電話,聽說你今天有公務出行,仍舊沒有私下和我交流乾汁改造的時間,我就想那怎麼能行呢?如果新年假期約不到學姐,那以後就更難約了。」
  乾貞治揚起飽含歉意的笑,「所以,請原諒我利用乾氏數據團的親們來打探學姐的行蹤。請相信,我絕對是有誠意的。」
  石田徹一默默收斂了笑意,手塚學弟的電話?針對他的『陰謀』直接回復『陽謀』?
  小泉青葉眉梢高挑,掃一遍屋內眾人,有誠意?有誠意用得著這麼多人一起來?她的男友又在這次的活動中起了多少的作用?
  不二周助站起身來解釋,「學姐,集體行事一向是青學的好傳統。」
  菊丸英二抽抽鼻子,「學姐,我們打擾到你了嗎?」
  大石秀一郎拍拍他的頭,「菊丸,不用擔心,學姐不會責怪的。學姐,我們不會打擾到你的正常行程的。」
  桃城武抓抓頭,「學姐,你中午在哪裡吃飯?」
  被他挾在腋下的越前龍馬「切」一聲,一臉不屑解釋的高傲,大有「我隨便逛逛碰到你純屬意外」的架勢。
  河村隆嘿嘿傻笑。
  海堂薰紅著臉看向別處。
  小泉青葉看向最後一個沒有反應的立原同學,話說,應該輪到你發言解釋了吧?
  立原同學毫無所感,一雙眼睛直勾勾盯向石田徹一。
  旁邊的不二周助微睜眼睛,不悅地開口,「立原,你忘記拜年了。」
  「拜年?哦,拜年。」立原被點名後,精神即刻清明,大大的笑容隨後揚起,上前幾步,「新年快樂,--」
  她站到了石田徹一的面前,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距讓她不自覺地擺出仰望的姿勢,「學長,新年快樂。」
  不二周助的臉色瞬間變黑。
  石田徹一瞇起眼睛,這個聲音?是剛才說「請進」的聲音。她叫什麼來著?哦,對,叫立原。
  石田徹一微笑頷首,因她那個在青學游泳部的哥哥而想起了她的名字,「立原學妹,新年快樂。」
  立原同學驚喜地跳起,「學長,您記得我的名字?」她撲過來就想抱住他的手臂,在目光斜到旁邊小泉青葉的身影時又極快地收了回來,轉而就去翻身上的挎包,「學長,我一直想要您的親筆簽名,可以嗎?」
  一本筆記本伸到石田徹一的面前,封面是可愛的機器貓。翻開第一頁,是石田徹一獲得游泳冠軍時的領獎照片。
  石田徹一優雅點頭,「當然可以,想讓我怎麼簽?」
  立原同學極快地撫去身上乍起的冷感,雙手遞過去一支筆,指在第一頁照片的下方,「就寫『天才石田』可好?」
  她身後另一個天才眼睛大開,冰藍色的眸子閃過一簇火焰。
  乾貞治彎下身湊到不二周助的身邊,「抱歉,不二,我錯了,我不該在路上碰到立原同學時隨口說出石田學長會到的消息。」
  不二周助冷冷一笑,「沒關係,乾,我一向記仇,所以一定會找回平衡點。你盡可以理直氣壯一點,這樣你在以後受到什麼莫名其妙的回復時才不會覺得突兀。」
  拉來立原的事情,手塚最好沒有插手。否則就不要怪他這個作兄弟的記仇不記人。
  乾貞治在不二周助的低氣壓下困難地咽嚥口水,悄無聲息地退後兩步。這個時候,他還是不要解釋其實他是想藉機成全兩對的紅娘想法比較好。
  立原捧著簽好名字的筆記本興奮不已,「學長,您是我和哥哥的偶像,我們一直都很喜歡您,天才的稱號,您才是當之無愧。」
  石田徹一撇一眼她身後源源不斷的怨氣來源,「立原同學,你這樣的恭維我受之有愧啊,畢竟現在當紅的天才可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誰?」立原疑惑的表情很是正經,「誰還能像您這樣以毫無驕傲的作派來凌駕於天才的稱號之上?」
  撲哧——小泉青葉失笑出來,不二周助的臉色都快趕上立海大的真田弦一郎了。
  咳咳——石田徹一清咳兩下,簡單懲罰一下冒然出現的青學正選就好,太過分的話也會影響今日的行程。
  「請問,高橋院長去哪裡了?」石田徹一問著立原。
  立原馬上轉回了想要看看小泉青葉在笑什麼的頭勢,「啊,高橋院長去和院裡的保育員們打個招呼,商量一下我們這些突然拜訪的人如何安排。」
  「這樣啊。」石田徹一陷入沉思,如此的話,他更要盡快地結束掉這次拜訪才好,怎麼也不能讓這群人跟他一整天吧?
  小泉青葉無語望天,這陰謀陽謀一籮筐的,是不是在側面表明她的男友和她的哥哥不和?
  乾貞治奮筆疾書,結束跟蹤任務之後,這些可是要上報的,不詳細怎麼行?
  不二周助僵硬地向上扯起嘴角,他說過,他很記仇的,但目前看來,某些人似乎沒有記住啊。
  菊丸英二被不二周助詭異的笑容嚇得閃身躲到大石秀一郎的身後,話說,這一個一個都玩什麼深沉,他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大石秀一郎內心祈禱,別幫倒忙就好別幫倒忙就好。
  桃城武壓低聲音,「青春啊青春。」
  越前龍馬壓低帽沿,「切。」
  海堂薰盯著乾貞治的筆,學長的數據真是無時不在啊。
  河村隆看向窗外,今天天氣真不錯,如果能打兩球就好了。
  屋內眾人各番心思,直接導致了高橋院長接下來安排的互動活動處於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局面。
  孩子們感受不到,高橋院長卻看得分明。
  一個小時之後,石田徹一告別退了出來,帶著小泉青葉,站在大門口齊齊對著高橋院長歉意行禮,「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高橋院長笑得寬容,「別放在心上,你們能在新年的第二天來拜訪我們,我們已經很感動了。」
  小泉青葉也積了一腔怒氣,他們鬧歸鬧,但不認真對待孩子們的熱情就是錯。「院長,我已經吩咐過青學的同學們了,他們會陪孩子們玩到中午,如果有需要他們幫忙的,請一定不要客氣。」他們既然打著陪她的旗號而來,那她就大大方方擺個龍頭的架子好了。
  石田徹一笑在心裡,哼,一群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就知道他們的心不在焉會激怒青葉。這下好了,不用他出手,青葉直接解決掉他們!
  「好的,快上車吧。」高橋院長不是很在意的揮手。
  「是,院長再見。」小泉青葉彎身上車。
  石田徹一行個告別禮,轉身就要上車。
  「學長,學長,等等我。」立原從屋內追了出來。
  石田徹一的手頓時收緊,有變故?
  


☆、155  會不會來

  立原跑到高橋院長面前站定,「抱歉,院長,我想去幫學長的忙,可以嗎?院裡的孩子們我明天再過來陪他們。」
  「當然可以,你昨天下午已經來過了,沒有必要天天在假期時間報到。」高橋院長含笑向前推推她,「好孩子,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謝謝院長。」立原行個告別禮,又來石田徹一的面前,「學長,我可以陪你們一起去嗎?」
  屋內那群人說得對,他們兩個人一天要跑八家福利院,任務的確有些重。她雖然不懂什麼大道理,但做個陪客調解一下氣氛也是可以做到的。
  石田徹一的回答哽在喉嚨,他可以直接拒絕嗎?以公務出行的正當理由?
  小泉青葉眉眼彎起,搶先回答,「好啊,上車吧。」不用猜,也知道是屋內那群人的主意,不過,她收下了。如果經過一天的練習,也許可以讓立原替她完成最後一家。
  立原卻沒有動,直覺讓她等待石田徹一的回答。
  石田徹一笑意揚起,「好了,上車吧。」青葉的想法顯而易見,不過,他也不是被動接招只會防守的主兒。
  立原瞬間笑靨如花,動作迅速地爬進後座,「謝謝學長,謝謝學姐。」
  屋內眾人長出一口氣。
  「還好,總算送出去一個。」大石秀一郎收回窗口探查的腦袋,「可是,這樣好嗎?我們打著這樣那樣的旗號跟蹤而來,無非就是希望能見縫插針來加深學姐對手塚的印象,順便破壞學長和學姐獨處的情況。可是,這樣一來,會不會讓學姐覺得手塚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畢竟剛才學姐可生氣著命令我們必須留下的。」
  不二周助臉色恢復正常,瞇瞇笑的詭異情況已經好轉,「賬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同理可證,這生氣的人多了,也就不會覺得那麼生氣了。」
  例如剛才一直在給他添堵的石田學長,現在是不是也會覺得有那麼一些堵得慌了呢?
  乾貞治結束筆記,打開手機撥號,「手塚嗎?……是,我們被學姐強制留下了。……對,到中午。……不,不是全部,有立原跟了上去。……那用不用中午過後,我們接著跟上去?……沒關係,我們有時間的。……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乾貞治收起電話,眾人嘩啦一聲圍攏過來,「手塚怎麼說?」
  乾貞治轉達手塚國光的新一期命令,「今天的任務到中午結束,然後大家就可以解散了。」
  大石秀一郎問道,「那學姐怎麼辦?不幫她脫身讓她回去見一面了?」
  乾貞治點頭,「手塚說提醒學姐的目的已經達到,剩下的由學姐自己決定,我們的作用至此結束。」
  今天早晨的電話,是繼上次手塚從德國打來要石田學長的電話號碼之後的第二個私務電話。同樣是為了小泉學姐。要他幫忙,他當然義不容辭。更何況學姐要來的綠川福利院剛好座落在他所居住的綠川區,如此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他怎會放棄?
  唯一一點意外就是路遇了鄰班同學立原,這位隔街鄰居小學校友,以後還有可能是朋友的另一半,他如果不做點什麼好像會浪費。於是,一連番電話通知下來,全部正選悉數到齊。
  他的目的很簡單,人多力量大,幫學姐分擔公務,然後讓學姐脫身;同時,屢約立原不出的不二這次也能獲得機會。
  他利用了天才石田對立原的吸引力,又利用了立原對不二的吸引力,接著利用八卦對大家的吸引力。他算盡一切,偏偏忽視了立原對偶像的景仰,以及學姐對孩子的重視。
  結果,兩個被他算計在心的計劃女主角全部跟著天才學長走了,他是一個也沒捕著,反而引來了不二周助的仇意。
  乾貞治小心地避過不二周助的視線範圍,心中嘀咕,現在只希望不二的注意力還在外面那個惹了他的人身上……
  不二周助瞇笑不斷,不睜眼也知道乾貞治想逃,不過他的心思現在全在那個坐車遠走的人身上。真是可愛啊,為了她的天才學長,她倒是一反在他面前內向靦腆的樣子,居然還有膽子自薦上門……
  石田徹一也在納悶,他記得立原哥哥提過這位同為游泳部選手的妹妹啊,不是說個性內向,甚至有些靦腆嗎?那麼眼前這個熱情滿面,一直笑容可掬的人是誰?
  每到一家福利院,她都搶先去敲門,一些固定的場面話說得大方得體,「新年快樂,某某院長,我們是來自教育廳的拜訪團隊。這位是課長,石田徹一。這位是民意代表,小泉青葉。」
  寒暄之後,分賓主落坐,她搶先一步攬過倒茶的工作,「您們聊,這些小事由我來做就好。」
  告別之際,她不忘將他們兩個人的名片恭敬地送到院長手裡,「這是我們的聯絡方式,請您保留備用。」
  一整天下來,不只石田徹一驚訝,小泉青葉也對她刮目相看。
  「立原,做得不錯喲。」小泉青葉對同坐在後座的立原,不吝誇獎之詞。
  立原的雙頰飛起紅暈,「真的嗎?」沒給學長摸黑?立原的眼神轉向前座開車的石田徹一,「學長覺得呢?」
  石田徹一聞聲抬頭,後視鐿裡呈現出立原期待肯定的眼神,他笑了,「嗯,是不錯。」
  他原以為立原也是手塚學弟派來的「臥底」,但目前看來,不像。她眼裡對他的崇拜眼神不像作假。
  「嘻嘻,太好了。」立原用手捂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只要我們再走完這最後一家,是不是就算圓滿完成任務了?」
  「不是就算,」小泉青葉接腔,「而是就是。」
  「好,那我們,出發。」
  立原舉起右手握拳揮向空中,高昂的姿態惹笑了其他兩個人。
  最後一家,下午六點,濱崎兒童福利院。
  秋山院長等在大門口,車一停,立原先一步下車跑了過去,對於學校經常組織義工活動的福利院,她並不陌生。她也知道學姐是出自這家福利院,但是她不知道學長是不是也熟悉。所以,這正式的開門介紹還是要有的。
  「秋山院長,新年快樂。」她行下一個九十度的新年大禮。
  秋山院長遞過來一包牛奶糖,「你好,新年快樂。」
  小泉青葉笑著走近,立原的介紹聲音響起,「我們是教育廳的拜訪團隊,這位是意識教育課的民意代表,小泉青葉。」
  秋山院長先是一愣隨後笑開,「是,小泉代表,歡迎光臨。」
  打趣的語氣不言而喻,指著她問道,「這是哪家的孩子,還挺有意思。」
  小泉青葉過來挽住她的手臂,「院長,她也是青學今年即將畢業的孩子,臨時來幫忙的。」
  立原噘起嘴,怎麼這些人越來越像那個最近總在她面前出現的不二同學,一個一個的總愛對她的認真打趣?
  石田徹一走過來躬身行禮,「院長,新年快樂。」有外人在場,他一向秉持君子作派。
  立原重新笑起,還是天才學長知禮,不會公私不分。
  立原賭氣地挺挺胸脯,「秋山院長,這位是我們的課長,石田徹一。」
  「是,是,石田課長,這邊請吧。」
  秋山院長領著大家向裡走。
  小泉青葉在立原看不到的地方對著石田徹一眨眼,看吧,小女生在支持你呢。
  石田徹一回瞪一眼,這時候跟他調什麼皮?
  一樓大門打開,呼啦一群小朋友衝了過來。
  「青姨青姨--」
  小泉青葉瞬間被一群小朋友們包圍。
  長谷奶奶帶領的四個保育員連忙出言勸開,「好了,孩子們,青姨今天來可不是來陪你們玩的,是有正經事跟院長談。大家趕緊回活動室吧。」
  「不行。」「不行。」
  小美和小幸一左一右地拉住小泉青葉的手,拒不放人。
  小泉青葉蹲下安撫,「等青姨一會兒忙完了再過來陪你們好嗎?」
  「不行。」「不行。」又是異口同聲的拒絕。
  小泉青葉傻眼,發生什麼事了嗎?孩子們很少有這樣不理解人的時候。
  秋山院長看向石田徹一,「徹一,要不讓青葉先陪他們玩會兒,我們先到辦公室?」
  石田徹一笑著點頭,「當然可以,跟您這裡還有什麼不方便的。」
  「噢,耶。」小朋友們歡呼著拉著小泉青葉直奔活動室。
  石田徹一開口想提醒她一個小時後來接她,她已經消失在活動室的門後。又一想,算了,結束以後再來接她就是了。
  三個人走向辦公室的方向。
  小泉青葉則來到了活動室,一進門,就被桌上各式各樣的手工繪畫作品吸引住了。
  小泉青葉走到桌前,隨意拿起一張,問著小美,「怎麼,堅持青姨過來就是想送青姨這些畫的嗎?」
  小美搖頭,「不是,這些是送給小志的。」
  「小志?」小泉青葉沒有反應過來,「新年禮物嗎?倒是不錯,只是,你們要如何給他?讓我郵寄嗎?」
  「可以讓手塚哥哥帶給他呀。」小幸奶聲奶氣地大聲回答。
  手塚!小泉青葉豁然開朗,手塚國光!
  他除了安排了青學的部員們跟蹤搗亂,居然還伸手到了這裡。小泉青葉想到這裡,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不就是不能到機場送他嗎?他用得著這麼費盡心思的提醒她嗎?
  ……
  此時,成田機場。手塚國光坐在休息區內侯機,旁邊的窗口正好方便他看到機場的安檢入口。
  手中的登機牌被他翻來覆去個不停,眼睛卻一直盯向窗外的安檢入口。
  她,應該會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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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吻別作禮

  手塚國光靜靜地坐在休息區的一角,眼睛鎖定窗外的安檢入口。
  他早晨八點出發到本家拜年,手機卻一直處於斷斷續續的通話狀態。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她每一個時段的行程動向。
  從她乘車自教育廳出發,什麼時間到達綠川福利院,遇到青學各位正選是什麼反應,對待自己這樣明顯的「陽謀」提醒又是什麼態度,他可以說是一清二楚。
  得到青學正選被她命令留下時,他並不意外。孩子一向是她的死穴,誰碰誰死。他不過是忘了囑咐乾要小心行事,即使是「陽謀」也應該為她做足裡子。乾等人偏偏大意失策,他也只能臨時結束要他們繼續的計劃。
  立原同學的強行跟上,不在他的計劃之內。雖然對他沒有什麼幫助,但能干擾她與另一個男人的獨處狀態,他還是滿意的。只希望不二不會將這項失誤歸到他的身上。
  她們三個人馬不停蹄地在各個福利院間輾轉,他在本家的各個長輩間周旋。他是手塚家族的長房長孫,他的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手塚一族的臉面。到國外謀發展,在年輕人看來是前途無限,落到老人眼裡就是好高騖遠。
  什麼職業網球選手是青春飯,什麼聚光燈前的職業都是負面新聞較多,什麼不如正正經經地讀完大學再考入政府機關比較光宗耀祖之類的問題層出不窮。而此時,祖父,父親,甚至母親都不會對他施以援手。他自己遇到的問題必須自己解決。
  來質疑他選擇的都是長輩,他們不會關心他的喜好問題,他們只會在意這樣的選擇可以為手塚家族在其它家族面前提升幾分高度,或者降低幾分高度。他們需要的是他毫不鬆懈的堅定。
  而這一方面,他素來做得不錯。他只要面容不改地作謙遜傾聽狀,並適時地應聲表示尊重就可輕鬆過關。長輩們的關照從來不會給他帶來不知如何回答的壓力,因為他背後有著他所在意的人的全部支持。
  下午三點,舉家返回。
  母親一邊為他準備晚飯,一邊問他用不用幫他叫青葉回來送他。
  他婉言拒絕,他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到了,如果還是不能令她回來送他,他也只能默認情感發展的程度與他所認知的程度有誤差。
  下午五點,他動身前往機場,一是為了提前兩個小時到機場辦理托運手續,二是為了等她。
  他接到了秋山院長的電話,知道她會最後一個拜訪濱崎福利院。他藉機委婉地說出了可以替孩子們捎帶禮物給小志的想法,然後在秋山院長瞭然的笑聲中掛斷電話。
  至此,他引她前來的所有「陽謀」全部宣告結束,接下來的只有,等待。
  從市區到這裡大概得一個來小時的行程,如果她有心前來,還是可以在他登機前見上一面的。問題是,他到底值不值得她全速趕來,他絲毫沒底。
  他和她沒有十幾年的感情基礎,從四月底相識至今,他似乎一直是單方面的追求,她表現出來的僅僅是不拒絕。可在她親口允了他「男友」身份之後,他的貪念好像越來越多。他所奢求的不再僅僅是不拒絕,他希望能看到她的主動。
  所以,他冒著有可能會被誤解成「監控女友的霸道男友」的危險,也要主動將自己的一乾陽謀送到她的眼皮子底下,供她消遣解讀。
  他的這個女友實在不擅於溝通,不會家長裡短,不會撒嬌抱怨。說她溫順吧,她偏偏在觸及她的死穴時反應果敢;說她冷硬吧,她偏偏又對他的行為放縱又慣寵。
  說到底,他的萬千心思不過是為了引起她的反應,好壞不論,只要有反應,他才能從中看到她的心思。
  「搭乘全日空航空NH207東京直達慕尼黑航班的乘客現在開始登機。」機場的廣播站傳來空姐的提醒。
  手塚國光看向鐘錶,七點整。
  如果她要來,應該也快到了吧。
  可是,窗外的安檢入口,亮如白晝,他還是沒能找到她的身影。
  目光不由黯淡下來,即使有小志作引,她也不能中斷工作來見他最後一面嗎?
  他自嘲地扯扯唇角,他不也是嗎?為了事業放棄了所有的休假,他又有什麼資格來要求她呢?
  小志的禮物用航空快遞也一樣能郵寄,何必非要用他?而且即使托他轉交,也是小志有空以後過去他那裡取。這樣的話,還不如直接郵寄給小志呢。她會不會也這樣想,所以索性不來了?
  這樣的想法一旦出現,就無法再人為停止。他無意識地盯著牆壁上的鐘錶移不開視線,秒針「卡卡」而行,他的心也一走一頓。
  一圈又一圈,他在等待中漸漸無望。
  七點三十分,機場的廣播站再次傳來空姐的提醒,「全日空航空NH207東京直達慕尼黑的航班現在停止辦理登機手續,已經換好登機牌的乘客請抓緊時間登機。」
  手塚國光最後一次看向安檢入口,沒有!
  罷了,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不來就不來吧。
  手塚國光起身走向登機口,她不來也不代表著就不是他的女友了,他何必執著?
  安檢入口,手塚國光再次回首,沒有!
  手塚國光閉眼回頭,伸手遞出登機牌。
  安檢員伸手接過登機牌正要檢票,同時,手塚國光驀然聽見,身後,很遠的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喚。
  「國光國光——」
  聲音明顯得呼哧帶喘,卻是他曾經在電話裡聽到的一模一樣的印在心靈的聲音。
  他立刻在第一時間搶回登機牌,然後不理安檢員等待解釋的表情,一個旋身退了出來。
  扭身,白色的身影正向他狂奔而至。
  齊齊的劉海被汗打濕,一縷一縷地貼在額前;白皙的面頰,因過於強烈的奔跑而出現少有的紅暈;圍巾胡亂地掛在胸前,眼睛卻晶晶亮地直視過來。
  手塚國光所有的不安失落在一瞬間被她帶來的冷風吹得無影無蹤。
  小泉青葉一路不停,直到腦袋抵到他的肩膀,她才抓住他的衣襟狠狠喘氣,「國……呼,國光……抱,抱歉,呼呼,現在才來……」
  「啊。」手塚國光將挎包挪到身後,一手攬在她的腰側為她支撐,一手輕拍她的後背為她順氣,目光在觸及她汗濕的頭髮時變得柔軟起來。
  小泉青葉仍舊斷斷續續地解釋,「呼,出來時,開的……是秋山爺爺的車,呼,有些不順手……後來又遇到堵車,所以……有些晚了……」
  「啊。」手塚國光輕應一聲,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手帕細細為她擦汗,心想她一定很急吧,才會讓臉紅成這樣。
  他一邊為她擦汗,一邊說道,「你別急,慢慢說。」她來了就好,其它的他都可以忽略不計。
  小泉青葉終於緩過氣來,一指牆上的鐘錶,「八點的航班,還不急?」
  「嗯,不急,我已經換好了登機牌,那麼理論上來說航班至少會等我五分鐘。」手塚國光將手帕收好,看向兩手空空的她,「不是要給小志稍禮物?」那麼她的東西呢?不是落在車上了吧?
  小泉青葉搖頭,神情突然轉為羞澀,「那個禮物的事情,我會另外郵寄的。」
  另外郵寄?她既然來了,又何必再另外郵寄?手塚國光一時不能理解。
  小泉青葉不自然地將視線轉向自己的鞋尖,囁囁出聲,「那個,……我來,只是想……送,送……」
  手塚國光瞬間明白她的意思,嘴角不受控制地高揚起來,「只想來送我?」
  「嗯。」她的回答聲似蚊蠅。
  手塚國光的眼神一亮,一伸手就把她拉到了懷裡,「謝謝,青葉,你能來,非常感謝。」
  周圍不時有人經過,有人投來側目的眼神,有人開始曖昧地擠眼。
  理智告訴他,在大庭廣眾下如此相擁絕對有些失禮了,他應該放開她。
  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又實在是好的不得了,就像青鳥騰空一樣,自在的伸展翅膀,不停地盤旋盤旋,彷彿整個天空都是它的領地。
  別人的眼光自動屏蔽在方圓三尺之外。
  小泉青葉被他大力的擁抱弄得有些尷尬,遂不自然地扭扭身子,「國光,快到時間了……」
  「還有一刻鐘,來得及。」手塚國光笑意不斷,突然有了打趣的心情,「小志的禮物不帶不要緊,可我的新年禮物呢?」
  「你的?」小泉青葉茫然地抬起頭,正對上他戲謔的重申。
  「對,我的!」
  小泉青葉愣住,手塚國光看過來的眼神像是指控,「你甚至為福利院的孩子們準備了人手一份的禮物,為什麼獨獨不為你的男友準備?」
  「那個,……」小泉青葉無言以對。印象中,他一直是帝王式的存在,可謂要什麼有什麼,她從來沒想過他也會想要禮物。
  手塚國光冰硬的臉皮差點破功,他沒想到臨時起意的玩笑會產生這麼意外的效果。他以為她至少會反駁「我也沒得到男友送的新年禮物為什麼還要為男友準備新年禮物」什麼的呢。
  他頗為悠閒地欣賞她的苦惱,似乎全然忘了他需要登機的事情。
  可有人不願意了。
  「這位先生,請您抓緊時間登機。」身後的安檢人員在多次注視無果的情況下,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話說,這位先生不是真的想讓航班等他吧?
  手塚國光回神,「啊,好的。」
  手塚國光輕推開懷裡的人,心情好的不願輕易放過她,於是故作大度的說道,「沒禮物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我不會在意。」
  小泉青葉黑線,他那委屈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沒關係吧。
  「好了,我要走了,到後再打給你。」手塚國光揮手示意後,轉身來安檢口第二次遞出登機牌。
  安檢員迅速驗票打孔,唯恐慢了又起變故。
  「國光——」
  身後再次傳來她的聲音,手塚國光回身,「啊,唔——」
  一條白色的圍巾迎頭蒙上,他還來不及反應,溫暖的觸感自唇上一觸即離。
  他眨眨眼睛,小泉青葉已經退到一步之外,「國光,圍巾是我親手織的,送你做新年禮物。」
  四周哨聲頓起。
  小泉青葉紅著臉迅速跑遠,連「再見」都忘了說。
  安檢員紅著臉別開眼神,青春啊青春。
  手塚國光神色不變,在轉身之後,眾人看不見的角度,方才抿緊了唇瓣。
  她第一次主動來見他,她第一次主動吻他,她第一次帶給他真實擁有的感覺……
  這才是最好的新年禮物!
  


☆、157  她的態度

  手塚國光再一次出發了,因為有了機場小泉青葉的主動一吻,他的信念變得更加堅定。
  不二周助曾擔心的兒女情長會影響他的發展的情況一點也沒有出現,相反,他的兒女情長更加表現在了對事業的執著上。
  一月二十三日,是小泉青葉的生日,他本不知道。是手塚彩菜特意提前一個星期打電話通知了他,說,沒準備新年禮物總該準備生日禮物吧?他可是在生日那天收到了向日葵。或者,請個假回來慶祝一下,會更有愛的……
  手塚彩菜甚至在結尾時故意誇大了八卦兮兮的笑聲,可惜也沒能刺激到手塚國光。他的新年訓練剛剛開始,他的身體肌能正在飛速的上升期,他一個新人如何在新年假期結束不到二十天的階段再次請假?!
  一月二十三日早晨,小泉青葉收到了手塚國光的航空快遞:一支玫瑰,外加一枚戒指。
  玫瑰不重要,她直接去看戒指。戒指是銀質的,細緻的線條在頂端繞成海芋的圖案。
  不鑲鑽,沒打磨,簡單的造型,純粹的心意。
  戒指下一張字條,她打開:戒指是我親手做的,也許簡單,但它包含了我全部的心意。送你,生日快樂!另:自己戴上後就不准再摘下。
  小泉青葉心裡泛甜,放下盒子去試戒指,居然與她的左手無名指剛好切合。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手塚國光還是沒有回來。
  早晨,小泉青葉又一次收到了手塚國光的航空快遞:一支玫瑰,外加一枚胸針。
  胸針還是銀質的,還是海芋的圖案。胸針的下面一樣有張字條,她打開:一直不能忘記你上次頭戴海芋頭飾的樣子,很漂亮。所以自作主張又為你做了胸針,希望下次相見能看到你戴著它。
  小泉青葉滿足地笑起。
  來約她去看婚紗的安西在旁邊將快遞來的盒子翻了個底朝天,「德國巧克力呢?德國巧克力呢?最最基本的情人節禮物不是應該是巧克力嗎?」
  小泉青葉笑而不語,她從不吃巧克力,他不送最好,送了也得進別人的肚子。
  安西甩掉盒子,舉起小泉青葉帶了戒指的左手,「就這麼定了?」
  小泉青葉翻轉手腕,視線落在她同樣帶了戒指的左手上,不答反問,「那你呢?」
  安西拍拍肚皮,「不定怎麼辦?肚子裡的這個總得有爸爸才好出世呀。」
  小泉青葉趕緊拉住她豪爽的動作,「你小心點,那是孩子,不是你的啤酒肚。」
  安西對她過分小心的動作不以為然,「老闆,您行行好,不用當我是易碎品好吧?」
  小泉青葉拉她到廳裡坐下。不知是不是心境轉化的關係,此時的她已經能平靜地看待別人的懷孕事件了。她每日的神奈川之行也從最初的自責,變成了如今的祈禱。
  小泉青葉指指她四個月的肚皮,「安西,我理智地再次建議,以你的情況實在不適合大規模地舉行婚禮,小心累到寶寶。」
  安西撇嘴,「老闆,我也再次地告訴你,這事真不是我說了就能算的。」安西扳起手指頭,「我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擇田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還別算上本家的長輩,這哪一個出來說起婚禮都是一套一套的。你覺得我有發言的權利嗎?」
  「呃,好吧。我保留意見。」小泉青葉想起曾經見過一面的各位長輩,也是蹙眉。典型的傳統長輩:記可以不登,但,婚一定要結,而且還要大結。
  「行了行了,走吧,我們去看婚紗。」安西拉著小泉青葉直奔門外,「早死早超——」
  「安西——」小泉青葉不悅地瞪她,瞎說什麼。
  安西立刻改口,「呸,我改。早點看婚紗早點結婚,我早點做媽媽。」
  小泉青葉這才滿意地回身鎖門。
  「可是,老闆,我結婚的時候你的男友總該到場吧?擇田還想請他做伴郎呢。」安西扒著小泉青葉的肩頭問道。
  小泉青葉直接拒絕,「你最好讓擇田趕緊做別的打算,他回來的幾率絕對是零。」
  安西不解,「我結婚的日期是三月二十,剛好也是國中生畢業的日子,他總得回來辦理畢業手續吧?」
  小泉青葉擺正她的姿勢,為防她再次做出不利於孕婦的動作只好提前挽住她的手臂,「他的學籍已經轉到了德國,以後的文化課只會在那邊繼續,畢業以後拿得也會是德國的學歷,他還回來辦什麼畢業手續?」
  「啊?」安西由著小泉青葉將她過分小心地扶進電梯,「你的小男友已經開始喝洋墨水了嗎?」
  小泉青葉點頭,「如果你的意思和我的意思相同,那麼,恭喜你,答對了。」
  「哇,老闆不愧是老闆。」安西投來崇拜的眼神。
  小泉青葉哭笑不得,這又是哪出?
  安西敬佩地開口,「您就算相中的績優股,也絕對是績優股中最績優的,有前途!」
  大大的拇指豎到她的眼下,小泉青葉無聊地掀掀眼皮,在看待她與手塚國光的交往關係上,安西和擇田絕對是支持的那一方。
  而石田一家絕對是反對的那一方。
  當生日過後,她戴著銀戒指第一次公開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石田夫人的態度就明顯地改變了。
  如果說原來,小泉青葉從來沒有在石田家承認手塚國光男友的身份之前,石田夫人即使有危機感,也沒有那麼強烈。她的兒子有十九年的竹馬之情在那擺著,即使手塚國光在交往的程度上先走了那麼一小步,也不足為懼。當然,這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依據就是,小泉青葉從來沒有正式向她告知過手塚國光男友的身份。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小泉青葉公開佩戴有著定情意義的戒指,且毫不避諱地進進出出。那麼,即使她不曾正式告知男友的身份,石田夫人也覺得坐不住了。
  「徹一,這到底算怎麼回事?」石田夫人拿著小泉青葉生日那天拍的紀念照來到兒子房間,指著小泉青葉手上明顯的戒指對兒子質問,「她居然直接戴在了無名指上?這是在暗示我們她定下來了嗎?」
  石田徹一離開電腦桌,拉母親到沙發上坐下,「媽媽,青葉的事情我會看著辦的,您不用總這樣一驚一乍的。」
  「我一驚一乍?」石田夫人「啪」的一聲將照片拍到茶几上,「如果你在我最初一驚一乍提到情侶手機的時候就火速回國,哪還有後來這麼多的一驚一乍?」
  「媽媽,我們能不能不翻舊賬,只就事論事?」石田徹一撫額,「您要明白,這感情的事不是我們付出了就應該得到的。」
  石田夫人冷笑,「關鍵是人家還怎麼付出就得到了,你怎麼說?」
  石田徹一認真想了想才說,「媽媽,我只能說,緣分天注定。」
  石田夫人瞪眼,「你的意思是你的緣分只能是哥哥,我的緣分只能是丈母娘?」
  「如今看來,是這樣。」石田徹一平靜地說道。
  從上次她自省不找他,反而去了手塚家,他就有這種預感了。人在失落時候的歸依,一般都能客觀地反映事實。
  石田夫人用眼角斜他,「你這麼平靜?放棄了?」
  茶几上散落的水滴被石田徹一畫成一個圈。
  「你默默守候的十九年,就這樣結束了?」
  圈內再畫一個圈。
  「你為她學游泳,為她推遲入學,為她棄文從政,為她受儘教育廳高層的冷眼,你甘心?」
  桌面的水漬糊成一片。
  石田夫人冷哼一聲,「我不甘心。青葉小時候吃奶,有一半吃的是我的;青葉第一次來潮,是我為她準備的第一包衛生棉;青葉家破人亡時,是我不分晝夜的貼身守候。他手塚家,不過剛好趕在了青葉情感恢復的時刻出現,什麼也不曾付出,憑什麼一來就要搶走青葉!」
  石田徹一長歎一聲,媽媽對青葉的疼愛有目共睹,出門在外,甚至多次被誤會成是親生母女,媽媽也從來不曾解釋。
  可以說,他對青葉的喜愛多少受了來自媽媽的影響。
  一滴淚水落在桌面上,氤氳開來。
  石田徹一訝然抬頭,才看現媽媽哭了。
  「我疼了十九年的女兒,他說給戴上戒指就給戴上戒指了。沒有儀式,也不曾正式拜訪,他真當青葉是無父無母的人了嗎?……」
  石田徹一將紙巾遞過去,為媽媽心疼,「媽媽,……」
  石田夫人一抹眼角,淚意頓收,「不行,青葉就算看不上你,也不能讓她看上那個不過十五歲的小子。明明就還未成年,做什麼私下訂情的行動?哼,功未成名未就的,整天就想著如何討女孩子喜歡了,這樣的人能成功才怪。我的青葉絕不能定下如此不著調的人。」
  光——石田徹一的頭撞上桌面,什麼叫「看不上你」?又什麼才是「不著調」?雖然他也沒覺得手塚學弟有什麼比得過他的地方,但作為一代的「青學帝王」,怎麼也是一個「著調」的吧?他的媽媽要不要這麼偏心?
  石田夫人才不管兒子撞沒撞疼,起身就向外走,「聽說安西和擇田的婚禮請了青葉作伴娘,我先去問問伴郎找好沒有。如果沒有,我就幫他們推薦一個。既然你不行,那我就再找一個行的……」
  聲音消失在外面的樓梯間。
  石田徹一無力遠目,什麼叫他不行?他很行的,可是人家不給他機會呀。難道要他不顧青葉的意願直接拉她相好?
  還是那句話,她首先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妹妹。
  妹妹說他是哥哥,他就是哥哥。
  當然,如果妹妹在幾年之後,青春的萌動勁過去了,突然覺得年紀比她小的不合適了,突然想起他的好來了,突然想讓他變身情哥哥了……
  他,時刻準備著!
  


☆、158  再拒訂婚

  三月二十日,週六,擇田和安西大婚之日。
  各畫廊,各福利院的龍頭人物悉數到場。擇田和安西本就同屬一家畫廊,如今聯姻,更是親上加親。原來那些準備以美男計異或美人計來挖人的對手們,此刻也不得不咬牙備出兩份賀禮。
  對,兩份賀禮!因為禮堂的入口處碩大條幅懸掛出了告示:五月,濱崎畫廊將攜手崎衛畫廊準備創辦第一屆書畫節,有興趣的同行們可留下聯絡方式。註:聯手不聯心。再註:分隊競爭,不反對同時加入兩個隊伍。
  意思就是,濱崎畫廊的展區會有崎衛畫廊的作品,崎衛畫廊也會有濱崎畫廊的作品。
  而他們這些剛剛興起的小頭目們,如果想佔盡優勢,自然應該兩邊都報名。可是,空手報嗎?他們可以厚著臉皮報,只怕會被那豪爽的安西薄著臉皮退回來。所以,賀禮一定是要到的,而且要厚。
  如此公私不分的婚禮自然也引來了公事上的合作夥伴。例如教育廳,特意派了石田徹一和小泉青葉為代表出席婚禮。
  同時,他們也是伴郎與伴娘。
  石田徹一打著為自己證明不是「不行」的口號,強烈要求石田夫人把伴郎的名號給他留了下來。
  於是,伴郎和伴娘成了婚宴上風頭僅次於新郎新娘的一對。
  擇田夫人看向石田夫人,「伴郎是您的兒子,那伴娘呢?」
  安西夫人搭腔,「已經在交往了吧,我看兩個人的互動很親密呢,而且伴娘的手上還帶著戒指呢。」
  石田夫人神色不驚,摸稜兩可地回答,「那戒指,有點兒簡陋了……」
  擇田夫人自動引申,「不過是兩個孩子的私自訂情之物,簡陋不簡陋的有什麼關係,孩子們自己喜歡就好。」
  安西夫人附和,「對,等他們真正訂婚的時候,你再準備一套豪華的不就行了!」
  石田夫人笑得得意,「借您吉言借您吉言。」如果有一天,徹一真能和青葉訂婚,她一定回包紅包給這兩位。
  秋山院長從旁邊默默走過。
  在婚禮結束以後,才找來了小泉青葉,委婉地轉述了三位夫人的對話。
  「青葉,這事你得看著處理了。」
  小泉青葉忙著摘下今天佩戴的首飾,也沒有細想就說道,「處理什麼?」
  秋山院長敲敲桌面,讓她認真,「石田夫人的態度,以及徹一的態度,你不覺得應該注意嗎?」
  小泉青葉睜著茫然的大眼睛,還是沒能理解,「注意什麼?」
  秋山院長歎口氣,是她太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思維了嗎?「你不覺得應該向石田家正式宣告一下手塚的男友身份嗎?」
  小泉青葉揮揮左手,銀戒一直沒有摘下,「這還不夠正式嗎?」
  「不夠。」秋山院長試著讓她理解他們些長輩的想法,「只要你一天沒有正式說明,那麼石田夫人就可以當作什麼也不知道,而徹一也會當作那只是你一時好玩才佩戴的。」
  小泉青葉明白過來,「可是,我說不出口。」
  石田媽媽對她的心意一直沒有更改,徹一哥哥的心意她也大致明朗。幾次明說或暗示,都被她插科打諢過去,不過是為了不弄僵大家相處的局面。
  況且十九年的情份在那擺著,她是真的希望石田家可以自己釋然。
  「說不出口也得說。」秋山院長替她分析,「今天手塚夫人是不在場,如果在場的話,這不是讓兩家人難堪嗎?而且,你要置你的男友於何地?因為他不在場,你就可以任由他人在你身上打上別人的標籤?」
  小泉青葉愕然,「沒有那麼嚴重吧?」她又沒有去承認,別人怎麼想怎麼說也要顧及?
  秋山院長給出結論,「那是你偏心。如果誤導別人你是他女友的人是不相干的人呢?例如日美賽後,那個上前搭訕的橙色頭髮的少年?」
  小泉青葉更加驚訝,這還有根有據了?不過,日美賽後的所謂橙色頭髮的少年是誰?
  秋山院長解釋,「我也不知道是誰,不過長谷奶奶說,他曾在手塚面前邀你約會,結果被你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哦,小泉青葉終於想了起來,是千石清純,那個運氣比能力出名,而花心則比運氣更出名的少年。
  可是,這又跟他有什麼關係?
  秋山院長直言,「如果是他在誤導別人你的戒指是他送的,你怎麼辦?」
  怎麼辦?小泉青葉眼神一厲,涼拌!也不掂量掂量他的斤兩,她是什麼人都能拿來傍的嗎?
  「看吧,情緒不一樣了吧。」秋山院長點點她,「青葉,你定下來了是事實,你得把事實正式告知你所在乎的人。否則,無論對誰來說,都不公平。」
  小泉青葉低頭,無聲贊同。
  其實,她也沒有想藏著掖著的,只不過,她實在是沒有準備好如何對石田家說出實情。
  石田一家對她的意義太過重大,如果不是客觀因素,她是一點兒也不想讓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因她傷心。
  以手塚的性子,以她的性子,兩個人會走到最後基本上是沒有意外的結局。可是,她不能用自己想要的美好來傷害石田一家。
  如何正式通知變成了比初初接管畫廊時還讓她備感艱難的任務。
  善解人意的手塚彩菜再次體現出了她體查入微的特質,在一次晚飯後提供自己的建議,「青葉,訂婚吧?只要正式訂婚,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
  丈夫曾經打動過她的什麼當青葉是女兒般的考慮,全是狗屁。青葉不是她的女兒,是她一定會過門的兒媳婦。她早點兒允了正式身份,才是為青葉考慮。
  「阿姨——」小泉青葉無奈地應聲,卻不答她的提問。
  手塚彩菜不想放棄,「只是訂婚而已,又不是要你們結婚。你們可以繼續保持戀愛的心態,除了在大家面前正式公開你和國光的關係之外,什麼也不會受到影響。」
  小泉青葉為難地擰眉,話是那麼說,可是,未婚妻和女友的稱呼真的差好多。
  手塚彩菜也皺眉,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國光不贊成訂婚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還功未成名未就,現在訂婚怕委屈你。那你呢?又是為了什麼不願訂婚?」
  她可是已經功成名就,年紀也已經是有了自主意識的十九歲。既然不是腦袋發熱,一時昏頭找了個年紀小的男友,那麼應該也不會同樣因為年紀就拒絕訂婚。
  小泉青葉忘言。年紀的問題在現在看來真的不是什麼問題,在她的心裡,她從來就沒覺得他比她小過。
  認定他,可以說是從上一世就開始了。理論上說,她其實沒有什麼可猶豫的。這一次有了他的主動示愛在先,她其實應該要像上一世一樣立刻屁顛顛地應允才是。
  上一世,母親直接命她過門。她表面上是聽命行事,心裡面卻樂開了花。他情史空白,為人嚴謹,就算她不曾談過戀愛,她也知道此類人一定是忠於婚姻的好丈夫代言人。
  這一世,他主動追求在先,母親贊成在後,還有一家人毫無保留的坦誠相待。她應該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可是,她反而更加猶豫。
  手塚彩菜將她糾結的表情看在眼裡,試著猜測,「你是在擔心國光以後不能從一而終嗎?怕不能走到最後?」
  小泉青葉眸底光芒閃過,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腦海深處鑽了出來。
  手塚彩菜一拍胸脯,「別的我不敢保證,但國光的專一性絕對有保證。他八歲時對網球和木工同時感興趣,我以為他會放棄一個。但是,七年以後的現在,他一個也沒荒廢。他的網球走到了職業道路上,他的木工也略有所成。」
  「再說這情感的發展,在你之前,國光從來沒有過一個私聊超過兩分鐘的異性朋友,你……」
  手塚彩菜滔滔不絕,小泉青葉置若罔聞,她想到了那個梗在他們中間的問題。
  在她之前,他確實沒有一個私聊超過兩分鐘的異性朋友;可是她之後,有了。就是千歲美由紀。
  上一世,他和千歲美由紀確實擁有著她所不清楚的情感糾葛。他的態度,她無從考證;但千歲美由紀的態度,可是實打實的在那擺著。
  這一世,仍然如此。他和她交往在前不假,他同千歲美由紀仍有聯絡也不假,在未來的日子裡他和千歲美由紀會是同門更不假。她如何肯定到時他的態度不會產生偏差?
  她不是真的愛情至上盲目信任的十九女子,她有著一段迫她成長的深刻記憶。她可以試著重來,但不會不給自己留下後路。
  「阿姨,坦白說,我想過以訂婚的方式來結束掉所有的問題。」小泉青葉神色轉為認真,「但是,我必須承認,那不是一個好的方式。」
  手塚彩菜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就不是一個好的方式了?
  小泉青葉決定坦白,「我和國光相識不過一年的時間是事實,我們現在分隔兩地是事實,我們即使自認成熟也絕對不是真正的成熟。我們對彼此的認知一定是不全面的,現在之所以交往良好,也是因為處於戀愛的初級階段。有誰能保證,國光在看到我深層的另一面時,不會感到失望?」
  「不會,國光……」手塚彩菜下意識地就要為兒子允下保證。
  「阿姨,如果您覺得這些話不好接受,好,我換一種。」小泉青葉笑笑,不讓她打斷,「我認識他不到一年,現在是對他有好感,可誰又能保證,三年之後,我還會對他有好感呢?也許我會變,也說不定呀。」
  手塚彩菜大張著嘴,被小泉青葉冷靜的剖析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想,所有的情感都應該經得起時間的打磨。」
  她的表情太過淡定,簡直像一個有過婚姻經歷的女人,手塚彩菜再三眨眼,幾乎回不過神來。
  「所以,我決定去德國接受時間的打磨。」
  啊……啊?
  這一次,手塚彩菜的思緒徹底抽離了大腦。
  去德國?青葉要去德國?
  


☆、159  隻身向你

  是,她要去德國!
  教育廳的工作基本已經成型,她完全可以撒手離開了。
  濱崎福利院的後盾也由擇田和安西看著,她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
  所以,小泉青葉在最快的時間內打個離職的報告。雖然她不領薪水從屬編外,但她這次學乖了。她雖然走了,但徹一哥哥還在這裡工作,她要為他留臉才行,於是她堅持以報告的形式做了正式的離職申請。
  她的離開在當初是提前打過招呼的,石田徹一併未阻攔,點點頭就把申請蓋章以後遞了上去。
  然後想起來問她,「申請批下來以後要回畫廊嗎?」
  小泉青葉搖頭,「不回。擇田和安西做得都很好,用不著我回去。」
  石田徹一停下打字的動作,有些驚訝,「聽你這口氣,你是有另外的打算了?」
  是有另外的打算,可是,她要如何說?小泉青葉扭扭指頭,想著比較委婉的說法。
  想去德國看看國外的畫廊操作?太假,鬼都知道德國有誰!
  直接說去陪手塚國光?太真,哥會不會因此傷心?
  她在這頭糾結苦思,石田徹一在那頭已經自動聯想,「準備去德國?」
  「呃,是。」小泉青葉硬著頭皮做了肯定回答,「哥,我是想……」
  石田徹一揚手打斷她的話,眼神灼灼地看過來,「第一,你去了德國住哪?天天住酒店是肯定不行的,我為你賺取的收益還到達不了如此財大氣粗的地步。手塚家出錢?我想你一定不會接受。」
  「第二,你準備做什麼?天天在屋裡等著他有空來見你?你願意變成一隻籠中的金絲雀?就算你願意,你敢保證他會永遠對一隻金絲雀感興趣?」
  「第三,你們只是在交往階段,無論你們對著未來有著多麼美好甚至偉大的憧憬,你們都得承認,相處遠比相愛更難。他現在滿心的都是事業發展,你現在滿心的愛情去找他,你確定他一定會回復你同等的情感?」
  三個問題,直接又現實,如一座座大山壓向小泉青葉的頭頂,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今日之前,她準備為了幸福不顧一切地再努力一次的念頭,頓時被壓碎,消散。確實,這三個問題她還一個都沒有想過。
  新年過後,她一直沉浸在他為她突然歸來的幸福當中,再加上他後來快遞來的戒指和胸針,她滿腦子的都是幸福到來的興奮。
  先是安西和擇田的大婚刺激了她一下,再加上讓她眼紅的寶寶,她幾乎迫不及待想要迎回自己的那一個。
  如今,石田徹一的連番質問如一盆冷水頓時讓她清醒。
  她冒然前去確實有些魯莽,她的生計也的確是個問題。她一個外國人,人生地不熟的,即使語言溝通無障礙,但如果想在異國他鄉謀得一席之地,恐怕也不那麼容易。
  石田徹一收回視線,「我不會反對你去德國,但你至少應該是在有了系統的計劃之後才能去。」
  「你想想吧。」石田徹一不再看她。
  辦公室內隨後響起一陣辟里啪啦的敲擊鍵盤的聲音。
  小泉青葉在急驟的聲音裡心思沉澱。
  這一世,他未功成名就,他還沒有可觀的收入,更沒有單獨的住處。她不可能像上一世一樣,去了就有地兒住,不出門也有錢花。
  況且,這一世,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像上一世一樣完全依附他。
  她可以去德國,她可以為幸福不顧一切,但同時,她也一定要有自己獨立的生活。
  接下來的日子,小泉青葉開始冷靜地思考自己在德國的生計問題,她要趁著申請還未批下來的這段時間好好考慮一下。
  這事不能急!
  ……
  她不急,可有人急了。
  手塚彩菜急得就差拿鍋子來敲她不開竅的腦袋了,「青葉,你聽阿姨說,你去德國,是替我們照顧國光,我們理應負責你的衣食住行。國光說過你會德語,那麼你在國光不在家的時候出門逛逛就好,不用找什麼工作的。只要你這邊工作結束,阿姨立刻幫你準備足夠的資金出發。」
  手塚國晴附和道,「我會留意一下那邊的房子,看看是租合適還是買合適。」
  手塚國一默默上樓,不一會兒又下來,然後直接將一本存折放到小泉青葉的面前,「買房買車。」
  小泉青葉哭笑不得,將存折推了回去,「祖父,叔叔,阿姨,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們總不能讓您們這些長輩一直養著吧?」
  手塚彩菜又把存折推回來,「一直養著怎麼了?阿姨養得起。再說了,國光只要拿下一個世界冠軍,你們的生活就會有著落,到時也就不需要我們了。這哪是一直養著?」
  小泉青葉轉向手塚國晴,「叔叔,你能理解的是不是?我和國光都不想依靠長輩們的資助才能在一起,我們得擁有獨立生活的能力才能走得更遠。」
  手塚國晴點頭,「這倒是沒錯……」
  手塚彩菜一記冷眼射過來,手塚國晴立刻閉嘴。
  手塚國一板起臉孔,「沒人剝奪你們獨立生活的能力,我們只是提供一個可靠的後勤,至於你們的事業版圖,你們完全可以獨自奮鬥。」
  小泉青葉欲哭無淚,有房有車,不愁吃不愁穿,奮鬥的目標全部實現她還奮鬥什麼!她又不是什麼事業心強盛的人,追求什麼成功的感覺。她只想有事情做,收入能夠滿足必要的支出就好。可是,她的支出都有人負責了,她還去求什麼收入作甚?如果是安西,一定會說她,吃飽了撐的吧!
  盛情難卻,她也過不了自己的檻兒,萬般無耐之下,小泉青葉只得落荒而逃。
  在他十五她十九的現在,在異國他鄉的德國,他們想養活自己確實有些難度;可讓他們接受家裡的資助,他們又低不下那個頭。
  石田夫人給出的批語難掩幸災樂禍,「誰讓你找一個未成年沒有固定收入的人了?該著你愛情不穩,溫飽難全。要不,青葉,我們換一個吧?你就算看不上你徹一哥哥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去找別的。喜歡冰山型的不是嗎,這次石田媽媽就為你找一個事業成功的冰山型帥哥……」
  「咳咳。」石田徹一清咳兩下打斷石田夫人不著調的後話,臉一沉,眼一瞇,出口成冰,「其實,青葉,哥的本質,絕對冰山!」
  可惜,他邪邪的二郎腿架勢直接毀掉了他故作冰塊的樣貌。
  撲哧一下,小泉青葉失笑出聲。
  為什麼無論她如何做,石田一家都不會責怪她?她都決定要投奔那個他們口中未成器的小男人了,他們怎麼還是沒有埋怨她的意思?還是一如既往地疼愛著她,一心只為她考慮?這讓她如何不偏心!
  小泉青葉擦擦笑出的眼淚,語氣鄭重,「石田媽媽,哥,謝謝你們,真的非常感謝。」
  在她沒有按照他們的心願進入到石田家門的現在,他們依然沒有排斥她,這讓她如何不感動!
  她的示好令石田夫人也紅了眼眶,石田夫人想了想,遲疑地開口,「要不,石田媽媽出錢,就算娘家人出的嫁妝,既解決了現在的問題,又不至於讓你在婆家低人一頭。如何?」
  「不行。」小泉青葉毫不猶豫地拒絕,身體卻粘粘膩膩地靠向了石田夫人,「石田媽媽,您別操心這些事情,我們自己會想出辦法來的。」
  石田徹一恢復他痞樣的原貌,「怎麼想?你一個月有多少的收入我會不清楚?除非你有意賣掉現在的房子,否則以你現在的能力,想在德國謀一處站腳之地,絕對不可能。」
  小泉青葉衝他皺皺鼻子,「不是還有國光嗎?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努力。」
  「他?」石田徹一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別說我看不起他,以他現在的水平,如果他能為你準備一處穩當的落腳之地,我就二話不說,親自送你出發。」
  他說這話時,絕對不是一時頭腦發熱的衝動之話。他的依據來於自己的經歷,一個天才少年的經歷。他十二歲接觸股票基金,學了三年,扔進零花錢無數,但在三年之後,他才見到了回頭錢。至於他印象中那個一本正經的手塚學弟,後天雖然努力,但先天天賦不及他一半,又如何在十五歲的現在養活自己的女友?
  小泉青葉被堵得接不上話來。石田徹一沒有說錯,他的精力全部放在了網球和學習上,哪有時間另外去積累自己的財富。而且,他應該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現在就去德國吧?
  眾人皆默。
  濱崎兒童福利院,長谷奶奶嘮叨,「我就說吧,還都是十幾歲的孩子,談談感情也就算了,談什麼生活!」
  淺倉奶奶吐槽,「現在就到了考驗那小子靠譜程度的時候了。」
  秋山院長同秋山爺爺商量,「你說,如果我們在德國再開一個畫廊的話,能不能開下去?」
  秋山爺爺望天,「我想,不會有你表現機會的。」
  ……
  很快,秋山爺爺的結論就得到了證實。
  一周之後的早晨,小泉青葉第三次收到了手塚國光的航空快遞。
  一個信封。
  很薄,不像是信。
  可是,卻很重,像是裝了什麼沉沉的東西。
  小泉青葉狐疑地撕著開口,心想,這不過年不過節的,他又做了什麼禮物送她?
  她撕開封口,向著掌心一倒。
  然後,傻住。
  一枚金色的鑰匙落在掌心。
  


☆、160  幸村敘舊

  炫目的金色,一看就是新的,甚至連一絲劃痕也找不到。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幾乎閃瞎她的眼。
  小泉青葉眨眨眼睛,思維有些混亂。
  哪兒的鑰匙?用來開哪兒的鎖?又為什麼快遞給她?是送她?還是讓她單純的保管?……
  她拿出手機,沒有他的任何說明傳來。
  她抬手撥號,想問問他到底怎麼個意思?
  可撥號到一半,她又停住。她這邊是早晨,他那邊可還是深夜。只為了這件事就打擾到他的休息?不好。
  小泉青葉重新把鑰匙裝回信封,然後放入包包,出門上班。
  她想,下班以後再打給他也好。私事之前,她還有公事要處理,總不好在還未離職的現在就表現得公私不分吧。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一篇千字的文檔,被她打了一個小時,而且錯誤百出。
  下午召開工作會議,原紗暗諷她不准別人拿手機進入會議室她自己卻明知故犯,她一笑而過,第一次沒有反唇相譏。
  石田徹一喊她作最後的總結發言,喊了三遍,她才傻笑兮兮地站起來,而且站起來只說了一句「大家辛苦了」就又自行坐下。
  她現在滿腦子的都是那枚鑰匙,她偶爾會產生一種熟悉的感覺,她有十成的把握肯定那是一枚房子的鑰匙。同時,她也有十成的臆測來推翻自己的理論,也許那是為她做下的目標許諾……。
  當然,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直接打過去問個清楚。可是,她有多想問,就有多不敢問。他們兩個之間的電話聯絡,從來都是他打給她。她實在不敢因為私事就冒然打過去,然後影響到他的公事。
  於是她選擇了理智的做法,就是等。
  然而,一整天都要快過去了,她還是沒有等來隻言片語的說明。
  小泉青葉暗暗握拳,終於下定決心:如果下班之前,他還不來電話,她就打過去。管他什麼私事公事,都得先給她開出一個綠色通道。否則,她會被心裡無端鑽出的念頭折磨得瘋掉。
  正當她如此糾結著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小泉青葉立刻翻開手機:
  是訊息,發件人:國光。
  小泉青葉心跳突然加速,他會傳來什麼?
  她的拇指一溜按下「確認」鍵,簡單的幾個大字一起映入眼簾:
  隨時等你來!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睜大,再睜大,周圍開始混亂的聲音一點也進入不了她的腦海。她只能想著,他什麼意思?他到底什麼意思?
  手機又響,小泉青葉身形一振。
  還是訊息;發件人還是國光!
  她的拇指迅速按下「確認」鍵:慕尼黑路德維希大街117號。
  一道白光如閃電快速在她腦海裡閃過,她的神智瞬間清明。莫怪她有時會產生一股熟悉的感覺,原來那枚鑰匙於她並不陌生。
  那是上一世他在德國的私密住址,而那枚鑰匙正好是大門的鑰匙!
  上一世,她不曾單獨到德國看過他,每次不是由母親陪伴就是有父親同行,或者全家皆往。因此,大門的鑰匙是由母親一直保管著的。她雖然不曾擁有,但不只一次用到過,她怎會不熟悉!
  小泉青葉恍然想起,也就說,他把他住處的鑰匙直接給了……她?
  她!
  乍來的驚喜如海潮迅速將她滅頂,她胸廓急張,呼吸微感困難。可是,她卻從頭到腳都覺得暢快。
  周圍的聲音似乎更加混亂起來,間或還有她的名字夾雜其中,她全都置若罔聞。
  小泉青葉抓起手機就往會議室外面跑,她要問他,問問他的意思是不是也是她的意思。這個時候,誰也別來笑她矯情,她已經受夠了捉摸不定的暗示。這一次,她一定要他親口證明。
  手機撥號的同時,她跑回了課長辦公室。
  她關好門的同時,電話接通。
  小泉青葉不等對方應聲,開口就是一通問話,「國光,那是大門的鑰匙對不對?是給我的對不對?不是讓我單純保管的對不對?」
  她一連串毫不停歇地疑問,越問越覺得自己傻得可以。答案貌似已經明朗了,她到底在堅持些什麼!
  對面無聲。
  小泉青葉沒有深想,只當自己是語速太快了,他沒有聽清楚。她傻笑兩聲,就要再問一遍。
  對面突然有動靜了,但這動靜絕對不是她想的那個人的動靜。
  「抱歉,手塚已經去訓練了。你如果想找他,不妨在他結束訓練後再打給他。」
  音調沒有高低,一板一眼的像個嚴肅的新聞主持人。
  小泉青葉馬上清醒,這是漢克!他的經紀人!
  雖然時隔一世,但漢克的聲音一點都沒有變,她仍然聽得出來。
  反應過來的小泉青葉立刻掛斷了電話,這下慘了!她在他公事時間打來的私事電話,直接撞上了監管者,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上一世,漢克就最討厭她隔三差五的私事電話,一直認為是她迫使了手塚國光早婚才分走了他的部分精力,否則他會更早地拿到世界冠軍。
  而這一世,她還沒有來得及與漢克相識,她已經給他留下了一個壞印象……難道這一世,她沒有辦法和漢克重新認識嗎?
  ……
  石田徹一結束工作會議回到辦公室,一進門就看到了小泉青葉一會兒眉開眼笑一會兒愁眉苦臉的怪樣子,而她面前還擺著一枚金色的鑰匙。見他進來,看都沒看過來一眼。
  石田徹一趁她不注意,迅速搶過鑰匙,兩根手指捏著舉到了眼前,「這就是你一天反常的原因?」
  工作心不在焉,開會要麼不發言要麼胡亂發言。
  「哎呀!」小泉青葉嚇了一跳,隨即撲過來就搶,「哥,還我。」
  石田徹一不理她,十五公分的身高差距絕對有著壓倒性的勝利,他只要高舉著手臂,她就別想夠到,「鑰匙?門鑰匙?德國來的?」
  「是,是,是。」小泉青葉攀著他的手臂蹦跳不停,「哥,快還給我。」
  石田徹一低頭就看到了小泉青葉急切的表情,心頭一酸,手臂自然矮下。
  小泉青葉立刻搶回手裡,不滿地橫他一眼,「哥,你都多大了,還跟我玩搶東西的遊戲?你幼不幼稚?」
  她小心翼翼將鑰匙握在掌心,沒有注意到石田徹一悲傷的眼神。
  石田徹一又問,「手塚學弟給你的?」其實是多此一問,他也知道。
  「是,今早剛收到的航空快遞。」她聲音的甜度有四個加號。
  石田徹一的眼睛閉了又睜,「為你在德國準備了住處?」
  「好像是,嘿嘿……」雖然沒有得到他的親口確定,但她仍然美得找不著北。
  石田徹一深看她一眼,她正對著鑰匙迎光傻笑。
  石田徹一走回辦公桌,在電腦前坐下。
  隨即,一陣辟里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急促地響起,像他憋悶的情緒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可是,小泉青葉像是沒有聽到。
  或者說,即使聽到了,她也沒感應出什麼不對的情緒。她現在覺得眼前看到的東西無一不好,耳朵聽到的聲音無一不動聽。
  你說,這鑰匙的顏色咋就那麼剛剛好呢?添一些太過,失一些不夠。明晃晃的炫金色,那麼純粹,那麼熱烈,她只這樣拿著,便覺得暖洋洋的。
  室內響起的敲擊鍵盤的聲音,辟里啪啦,辟里啪啦的,像節日裡燃放的鞭炮,充滿了喜慶的節奏感。
  下班鈴的響起,更像是一支帶哨的煙花,「咻」一下,飛到高空,瞬間放晴了她孤寂的天空。
  她走回辦公桌拿包包,腳下像踩到棉花一樣沒有著地感。
  她嘻嘻傻笑著樂意飄移,她要回家等他的電話。因為,漢克即使不喜她的去電,也一定會轉告他。
  「哥,我先走了,拜。」她燦笑著對石田徹一揮揮手,轉身就走。
  門關上,鍵盤聲同時停止。
  石田徹一久坐不動,他的妹妹……走了。
  ……
  福利院的小孩子們在得到消息後歡呼不斷。
  「青姨要和手塚哥哥結婚嗎?」
  「那我可不可以像上次擇田叔叔的婚禮一樣,也當花童?」
  「不行,說好了下一次該我的。」
  「我,我,……」
  大家爭個不停,唯有麗子沉默。
  四月,她要離開大家去上學。四月,青姨也會離開去德國。四月,幸村哥哥則要來東京上高中。
  可是,沒有了青姨的四月,幸村哥哥怎麼辦?
  ……
  某日的下班後,小泉青葉在教育廳的大門口迎來了幸村精市自綁架事件過後的第一次拜訪。
  小泉青葉引領著幸村精市走進一旁的一家咖啡廳,選了靠東面的位置。這裡有西斜的陽光盡灑進來,暖暖的很舒服,但又不會像西面直臨陽光一樣發曬。
  一張圓形的小小桌几,相對坐了幸村精市和小泉青葉。
  在服務員放上了兩杯熱飲退去之後,小泉青葉才微笑著率先開口,「幸村,好久不見。」
  對面藍紫色頭髮的少年著一件深藍色外套,纖細依舊,優雅依舊。但她記得的是那個下著大雨的週六,廢棄的女廁內,他,曾為她費心周旋出手相救。
  故此,再稱呼他為「幸村同學」實在有些失禮。
  「是,好久不見了。」幸村精市含笑回視,「最近過得好嗎?」
  他的眼神裡包含了真心的期許,小泉青葉無法視而不見。但是,她的不回應才是對他最好的回應。
  「嗯,非常好。」她揚手掃掃劉海兒,左手無名指的戒指隨著手勢在半空劃下美好的弧線。
  「呵呵,那真是太好了。」幸村精神自然沒錯過她刻意展示的戒指,目光識趣地錯開,「聽麗子說,你準備四月下旬出發去德國?」
  「是。」
  「找手塚?」
  「是。」
  「你手上的戒指是他親手做的?」
  「是。」
  他輕輕地問,她淡淡地答。
  他不習慣問別人的私事,她也不習慣同人談起自己的私事。
  一段簡短利落的對話之後,各自沉默。
  幸村精市將水杯放在掌心轉了一圈又一圈,問多了是失禮,不問又不死心……那麼,他還要不要在她臨走之前問一問她對他……
  小泉青葉靜坐相陪,只要他不表明心意,那麼她願意故作不知,然後和他做一輩子的朋友。
  「青葉,這位是?」突來的聲音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石田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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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要你幸福

  桌几一旁,石田徹一足有一八五的身高將小小窗子透進的光線完全擋住,他們的位置頓時黑暗。
  小泉青葉起身相迎,並介紹道,「哥,這位是幸村精市,我的……」她稍稍停頓,看一眼對面跟著站起的幸村精市,隨即說道,「朋友,一同熱愛繪畫的朋友。」
  幸村精市聞言,臉上的微笑先是一僵,然後不到兩秒鐘又氳開,「你好,我是幸村精市。」她直接為他定義了朋友的身份……
  石田徹一端著標準的十五度官方版微笑,握住對方伸出來的右手,「你好,石田徹一。」
  幸村精市瞭然,她的竹馬哥哥,傳說中的天才石田?在這個時候找到咖啡廳?
  服務員為石田徹一添一把椅子,熱情招呼,「這位先生,請問您需要些什麼?」
  「不用了,我馬上就會離開。」石田徹一揮手示意服務員下去,然後看向幸村精市,「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的敘舊?」
  幸村精市回給他一個善意微笑,心中卻在想,如果他不是她口中的哥哥,自己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他好走不送。
  小泉青葉問道,「哥,來找我有事?」
  石田徹一並不避諱外人在場,回道,「你石田媽媽打電話來讓你回家吃飯,順便談談你的出國事宜。」
  「哦。」小泉青葉遲疑地應道,自從她收到手塚國光寄來的房門鑰匙之後,她再也沒有去過石田家吃飯。因為她實在不知道如何對石田媽媽解說這件事。
  石田徹一不理她的駝鳥心態,又轉向幸村精市詢問意見,口氣卻是肯定,「我想你作為青葉的朋友,一定不會介意青葉因事先走一步。」
  幸村精市勾唇淺笑,「當然。」他讓步,但絕對不是因為她有事,而是因為他今天已經沒有心情和她敘舊了。他現在極度想和真田弦一郎打上一場。
  「非常感謝。」石田徹一挽起小泉青葉告別離開。
  身後傳來幸村精市的告別話,「小泉,我再打給你。」話是說給小泉青葉聽的,音卻是對著石田徹一過去的。
  小泉青葉回頭,「好的,再聯絡。」不過,下次一定帶上麗子。
  石田徹一頭也不回,這樣的他見多了,什麼時候與青葉敘舊的次數超過五次了,他就願意多看一眼。
  兩個人出咖啡廳奔停車場。
  老規矩,小泉青葉的車原地待命,石田徹一載她回家。
  小泉青葉老老實實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心情忐忑,「哥,石田媽媽最近情緒怎麼樣?」
  她不信鑰匙的事沒有傳到石田夫人的耳朵裡,她忐忑是因為自己終究傷了那個一心喜歡她的婦人的心。
  石田徹一專心開車,隨口回答,「還能怎樣,每天數落我唄。」
  小泉青葉更覺歉疚,「抱歉,哥,總給你添事兒。」她駝鳥的心態之下,其實有那麼一點想讓石田徹一先替她緩衝一下石田夫人不良情緒的潛意識。
  石田徹一對她語氣中的歉意不以為意,「得了吧,認錯你最快,惹事你更快。我就不信你不是有意拿我做緩衝。」
  「哥——」小泉青葉被說中心事,頓時滿臉通紅,忍不住反唇相譏,「你是我哥,又是天才石田,有什麼事能難得到你?你為可愛的妹妹臨時做做盾牌……啊,哥,你小心點開車。」
  車子突然一個晃動,小泉青葉急忙抓好頭頂的扶手,「哥,你怎麼回事?手抖嗎?」
  石田徹一嚴肅的搖頭,「不,不是手抖。」
  小泉青葉瞪他,「不是手抖是什麼?車輪抖?所以才車輪打滑左右晃動?」
  石田徹一再搖頭,「也不是車輪抖。」
  「那是什麼?」
  「心抖。」
  小泉青葉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心抖?抖什麼?為什麼抖?
  石田徹一難得板起臉孔,一本正經地解釋,「你一說『可愛的妹妹』,我的心就抖了三抖。如果不是天才恢復能力快,你哥我可能會直接撞上路旁的警示牌。那警示牌上說什麼,行駛途中嚴禁司機聊天,這簡直太對了。我『可愛的妹妹』就坐在一旁,跟我談論著『可愛的』話題,這讓我如何集中注意力?如何不失控?對吧,青葉,我『可愛的妹妹?」
  無人應聲。
  小泉青葉風中凌亂中,她不是裝弱小隨口說了句「可愛」嗎?至於引發他這麼多的反彈嗎?還「心抖」,意思就是說他「天才」那是事實,說她「可愛」就該是不能接受的謬論?
  她突然產生一個荒誕的念頭,也許她應該主動認識一下那個誰的弟弟了。這有個天才哥哥實在太受打擊了,作為天才哥哥的弟弟或妹妹,該有多大的精神力來支撐才不至於精神錯亂啊。
  ……
  兩人回到石田家的時候,石田校長在廳內看電視新聞,石田夫人在廚房準備晚飯。
  小泉青葉望望廚房的方向,蹭到石田校長的身旁,「石田媽媽還好嗎?」
  石田校長的眼睛盯著電視沒有移動,「你想問哪方面?身體狀況嗎?沒問題,前幾天才做過身體檢查,一切良好。」
  語氣不陰不陽的,明顯情緒不好。
  小泉青葉摸摸鼻子,討好的陪笑道,「那您呢?最近過得好嗎?」
  「還不錯,吃得下飯,睡得著覺,跑步能跑兩千,網球能打全場。有什麼不好的?!」
  還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撲哧」一下,坐在另一側的石田徹一失笑出聲。
  石田校長一記冷眼射過去,冷冷的腔調完全和自家的夫人如出一轍,「唯一不好的就是孩子不貼心。可是,又能怎麼辦?人家不貼心,也是我們這作長輩的沒教好,怨得了誰?!」
  「呵呵……」
  這次,不只是石田徹一,就連小泉青葉都笑了出來。
  石田徹一抖抖二郎腿,「爸,媽媽傲嬌有一張美人臉襯著,那叫藝術。您傲嬌……襯著一張大叔臉,實在是……」
  石田校長的眼底隱隱躥出火箭,大有「你再往下說一個字我就把你掃地出門」的威脅。
  「咳咳……」石田徹一急忙扭頭吞下就要出口的「搞笑」二字,但不忘衝著小泉青葉擠眉弄眼,你懂的你懂的。
  小泉青葉捂著嘴發出要笑不笑要咳不咳的哼哼聲。
  石田校長霍地站起,奔向廚房,「夫人夫人,他們又欺負我。」
  石田徹一攤攤手,走向樓梯,「終極大BOSS即將登場,我先撤了。」
  小泉青葉火速衝過去,拉住石田徹一的衣角,「哥,這後來的這個才是真需要你出手相助呀。」
  石田徹一表情痛苦,「青葉,不是哥不幫你,實在是戰敗太多次,已經沒有再上戰場的勇氣了。」
  石田徹一逐一掰開小泉青葉緊攥的手指,「青葉,拿出你會長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場來,去吧!」
  石田徹一從樓梯上回頭,「這萬一那啥,我會幫你收那啥的。」
  石田徹一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的樓口,小泉青葉在樓梯下呆呆上望,欲哭無淚。
  她怕那啥也存不下啊……
  「青葉,我夫人喊你過來!」
  「是,來了。」小泉青葉應聲往回走,在抬頭的一瞬間先是一個踉蹌。
  只見廚房門口,石田校長正兩手叉腰,鼻孔朝天,一副趾高氣揚的……嗯,搞笑姿態。
  小泉青葉不由自主就咧了唇角,心中剛剛堆積的怕面對石田夫人的緊張立刻消逝殆盡。
  進得廚房,石田夫人正在剁肉餡。
  咚咚咚,咚咚咚。兩把料理刀交錯落在案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客觀上來說,石田夫人很會剁肉餡,從來都是手肘固定,手腕作軸,然後只依靠雙手的力量來快剁。從遠處看過去,姿勢優美得像一幅畫,剁出來的肉餡也是細膩均勻。
  可是,今天,小泉青葉卻隱約感到了一股殺氣。
  「那個,石田媽媽,今天請我吃餃子嗎?」小泉青葉深吸一口氣,上前主動搭話。
  石田夫人停住落刀的動作,卻沒有回答。
  就在小泉青葉以為石田夫人在生她的氣不願理她,正準備再問一遍時,石田夫人回答了,「不。」
  小泉青葉一下子就愣了,不吃餃子剁肉餡做什麼?難道……「那是,吃包子?」
  石田夫人繼續剁剁剁,「不。」
  小泉青葉傻了,不吃餃子也不吃包子,卻剁了……看看案板,這得有三斤多的肉餡,做什麼?
  咚咚咚,咚咚咚,有節奏的聲音響蕩在安靜的廚房內,急促而激烈。
  石田夫人冷氣罩臉,刀落不停,這還沒走呢,就跟她沒話說了嗎?還問吃什麼?她剁肉餡能吃什麼?這不是沒話找話呢嗎?
  小泉青葉肅手靜立,無語凝默。石田媽媽的情緒何止是不好,這簡直是糟透了。偏偏她又不擅長甜言蜜語地哄人……
  「石田媽媽,我……那個,國光……」小泉青葉猶豫著開口。
  石田夫人冷哼一聲,「嗯?」
  小泉青葉心一橫,「我想去德國。」說完,立刻把眼睛閉了起來,心想,就算石田媽媽的料理刀招呼過來,她也不躲。
  「嗯。」
  嗯?只嗯一聲就完了?不收拾她?也不拿料理刀招呼她?小泉青葉偷偷地掀開一條眼縫去瞄,發現石田夫人眉眼都沒抬一下。
  小泉青葉心裡一緊,氣過頭了?
  石田夫人停下剁餡的動作,伸出左手,「玻璃碗。」
  「啊?」小泉青葉沒反應過來。
  石田夫人向下指指,料理台下是碗櫃。
  「哦。」小泉青葉回神,連忙取出一隻大大的玻璃碗,然後雙手遞過去,「石田媽媽,給您。」
  石田夫人將肉餡放入玻璃碗中,接著加入蔥末、薑末、鹽、料酒等等佐料,最後,攪。
  石田夫人拌好肉餡,從冰箱裡取出早已備好的餃子皮,然後,包。
  隨著她的動作,小泉青葉的嘴巴一點點張大,最後下頜幾乎落地,就這樣,還不是吃餃子?
  小泉青葉拎起一隻包好的餃子,「餃子?」
  石田夫人回應,「嗯。」
  小泉青葉的頭髮幾乎炸起,「可您剛才不是說今天不吃餃子嗎?」難道石田媽媽已經氣到思維混亂了?
  石田夫人終於看了她一眼,「你剛才問得是今天請你吃餃子嗎?」
  然後回答了「不」,意思是今天不請她吃餃子,但不會影響別人吃餃子。小泉青葉的眼睛驀然瞪大,石田媽媽以文字遊戲玩她?
  「石田媽媽——」小泉青葉哭喪著臉不顧石田夫人正在包餃子的動作一把撲過去,「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但您不能以掐斷口糧為懲罰,那會要了我的命的。」
  石田夫人推開她膩過來的腦袋,眼神斜睨,「錯了,那就改啊?」
  啊——小泉青葉愕然,怎麼改?將戒指由手塚改成石田?
  石田夫人幽幽繼續,「看吧,還是唬我。」
  小泉青葉垮下臉來,又回到原點了是不是?
  石田夫人冷哼一聲,「行了,端個鍋子煮熱水。」
  「哦。」小泉青葉領命行事,如果她看得到吃不到,石田媽媽會好過一點的話,她也認了。
  「開鍋了,煮。」
  「哦。」
  石田夫人一個命令,小泉青葉一個動作。
  直到餃子上桌,小泉青葉也沒敢再亂開口。
  石田校長看一眼站在桌邊的小泉青葉,「青葉,怎麼不坐?」
  小泉青葉僵硬地笑笑,「我不餓,您吃。」心裡卻在哭泣,好吃的餃子啊,就此永別了。
  她低頭撫撫可憐的肚皮,肚皮發出「咕嚕」的回應。
  石田徹一單手撐著下巴笑她,「石田夫人收拾你了是不是?罰你不准吃是不是?」
  小泉青葉撇撇嘴,不敢多講。
  石田校長失笑,「行了,你還較上真了,快坐下吃飯吧。」
  小泉青葉覷一眼廚房的方向,堅決搖頭。她惹了石田媽媽傷心,受點處罰不算什麼,只要石田媽媽心裡平衡一點就好。
  「哼,現在倒聽話了。」石田夫人從廚房端了最後一盤餃子過來,「那我讓你嫁入我石田家門,你怎麼就不聽話?」
  「呃——」小泉青葉唯唯喏喏地搭不上話來。
  石田徹一起身拉她坐下,「媽媽最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石田夫人把筷子放在小泉青葉的面前,「行了,你也就現在還能在我面前擺擺委屈的臉,我看你到了德國之後還能擺給誰看!」
  「嘻嘻。」此話一出,小泉青葉的臉龐立刻雨過天晴,顧不上回話,先吃了顆餃子,「嘶,好燙,嘶嘶,好吃……石田媽媽最好了。」
  她一邊不停地往嘴裡塞餃子,一邊揚著被餃子撐走形的笑臉對著石田夫人討好的笑。
  石田夫人抬頭白她一眼,低頭卻濕了眼角。
  她疼入骨髓如親生女兒般的孩子,到底留不住了……
  


☆、162  原紗做禮

  住處解決了,工作便也不難了。她完全可以在網上做一些翻譯的工作,不求事業有成,但求自己能養活自己就好。
  於是,小泉青葉很快就預訂了機票,四月二十日的,因為過去以後剛好是週六,方便手塚國光在自主訓練的休息時間內擠出一點時間接她。
  對此,手塚彩菜沾沾自喜,「我兒子是誰?那可是一代的青學帝王!一出手,問題就徹底解決。哈哈,這次,這個兒媳婦是徹底跑不了了。」
  手塚國晴雖然也感到自豪,但更多的是擔心,「國光的零用一向有限,這去了德國以後更是不曾從家裡額外要過錢;他一個新人,收入應該也不會太高。那他是從哪裡弄到這麼大一筆可以買房子的資金的?」
  手塚國一直接命令,「打給國光,問。」慕尼黑相比東京的房價來說,只高不低,孫子突然憑空拿出一套房子來,著實讓人擔心。
  深夜十二點,剛剛入睡的手塚國光收到了來自家裡的電話。
  手塚彩菜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首先匯報了小泉青葉的動向,「青葉訂了四月二十日的機票,你記得晚上接她。」
  手塚國光用冷水洗把臉讓自己清醒,「是,我會去。」
  手塚彩菜想到兩個人以後的生活便喋喋不休,「青葉上次到英國都會水土不服,這次到了德國恐怕還得犯病個幾天,你最好提前做好請假照顧她的準備。」
  手塚國光走到廳裡坐下,聽母親的意思話還很長,「好的,我會注意。」
  「還有……」手塚彩菜還想要接著囑咐。
  旁邊的手塚國晴指指牆上的時鐘,小聲提醒,「節約時間,講重點。孩子還得休息呢。」
  哦哦哦,手塚彩菜這才想起打電話的初衷,急忙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個,國光,聽青葉說,你為她安排好了住處?」
  「啊。」
  「你的房子?」
  「啊。」
  「公司配的,還是自己買的?」
  「自己的。」
  手塚彩菜的眼眉高高地抬起,神情難掩自得,看吧,這就是她曾為「青學帝王」的冰山兒子!雖然平日悶頭悶腦得讓人憋氣,但在關鍵時間一出手就是能決定事情走向的帝王作派。
  一旁屏息聽結論的手塚國晴又拍拍自家的妻子,還沒做完夢?
  手塚彩菜回神,「咳咳,國光,那個,你哪來的買房子的錢?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說到這,手塚彩菜有些遲疑,話說,她這樣問,不會讓兒子覺得她是眼紅兒媳受到的特殊待遇吧?……嗯,雖說,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心理不平衡……啊,不行,這有損形象。
  手塚彩菜急急挽回,「是貸款的吧?要不要媽媽先幫你還款?」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母親不必擔心,買房子交的是全款,至於資金來源絕對合法。」
  「有多合法?」手塚彩菜恨不能拿話筒敲兒子的頭,他就不能一氣說完,「我不信你的經紀公司現在給得起你如此高的價碼。」
  「不是經紀公司付的。」手塚國光解釋,「來德國之前,我與跡部簽訂了未來終身的全球首次採訪權,報酬提前一次性支付。」
  時間是在他與不二的「魚與熊掌」辯論之後。
  手塚彩菜不可置信,「跡部?那個介紹你去德國治療的,同打網球的,跡部財團的公子?」
  「啊。」手塚國光承認,他和跡部是敵,更是友。
  手塚國一放下心來。
  手塚國晴些許唏噓,父親教導出來的兒子果真從不大意,以售賣未來而得到收益,無本經營果真強大啊……
  手塚彩菜幾乎樂得合不攏嘴,「空手套白狼?兒子,做得好!」配得起他帝王的身價。
  手塚國光無語望天,他不會告訴母親其中的違約條款,他相信那些條款也不會有機會成真。
  手塚彩菜笑聲不斷,「好了,國光,去休息吧。媽媽就不打擾你了。」
  收線掛斷。
  手塚國光看一眼時鐘,這個時間,青葉應該起來準備上班了吧?
  東京,世谷高層。
  七點左右的光景,小泉青葉坐在餐廳吃早飯。
  今天將是她最後一天上班,完成必要的交接之後,她就可以靜等四月二十日的到來了。
  餐桌上放著手機,手機旁放著金色的鑰匙。
  小泉青葉現在就算喝白粥都覺得是甜的,因此,她上班以後,來自她不必再出現的教育廳內的閒雜人等不痛不癢的調侃,她更是不會放在心上。
  原紗終於接到了她一心牽念的課長助理的任命,卻沒有生起想像中的興奮感,「你真的要走?」
  辦公桌前的小泉青葉正在整理她的私人物品,辦公桌後是今天新上任的課長助理,原紗,坐的是她原來的位置。
  小泉青葉戲謔地瞟她一眼,「怎麼,希望我留下,再大戰三百回合?」
  原紗挺直脖子,「有何不可!」共事五個月,交鋒無數,雖然自認沒輸,但也從來沒贏過。
  小泉青葉歎口氣,不理解自己為何就成了她的假想敵,如果說只是為了石田徹一,那實在是有夠荒謬。
  小泉青葉語含深意,「你應該明白,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爭搶什麼,你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放不開。」她的戒指,她的金鑰匙,還不能證明什麼嗎?教育廳不是已經傳開她——不要事業要愛情,隻身奔赴德國小男友懷抱——的新聞了嗎?
  「是你不明白。」原紗眼中的悲涼一閃而過。
  遇到小泉青葉之前,她的心裡只有石田徹一。
  石田徹一第一次走入她的視線,是在東京大學的開學典禮上。石田徹一以十六歲的年少之姿,以天才石田的盛名稱號,未入學已經聲名大振。
  校長為他公開減免所有費用的通知,主任親自為他安排單間宿舍入住,班導直接授意他可以不必每天報到只要考試時出現就可。東京大學史無前例的特權全部因為石田徹一的出現而出現,全體校生不感不平,反而引以為豪。
  為什麼?因為石田徹一是放棄了世界頂尖大學哈佛之流後來的東京大學!推崇之意不言而喻,他們有什麼不甘心的?!
  更何況,他本人又是如此的平易近人,謙謙的君子作派令每一個與他相處的人都心悅誠服。
  這樣的人,生而為王。
  這樣的人,合該俘虜掉全部東大女生的心。
  包括她這個大人四歲,即將畢業的學姐。
  她二十歲大三,他十六歲初初入學。
  她二十一歲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大四畢業班,他直接考入研究生學院。
  她二十二歲考研失敗淚別東大,他以最年輕的十八之姿進入京都教育廳任職。
  她自慚形穢得不敢出現他的面前,放棄父親安排她進入京都教育廳的機會,直接下到基層實踐。兩年後,她實現華麗轉身,以神奈川縣作派最端正、行事最有速的形象調回京都教育廳。聽聞他的意識教育課正在招人,唯一一次托了父親的關係請調進來。
  她來的時候,小泉青葉不在。於是,聽說了課長助理是他一心要保的人,聽說那個無視上級命令的課長助理其實是他的小青梅,聽說上班時一向和他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她心裡憋著一股勁,一心想在小泉青葉回來之前拿下課長助理的位置。可是,小泉青葉提前回來了。
  從此,她的心裡多出了一個人。
  這個人氣場囂張,做事果敢,與石田徹一的君子作風完全不同。她以為自己會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充滿排斥的心理,可是,經過一系列的交手磨合,她卻發現自己很難不接受這個人!
  就連父親都說,有時會從小泉青葉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的確,她和她的行事作風有些相近,同樣的態度認真手法利落,同樣對事情有著近乎完美的追求。但也有著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在對待與高層的上下關係上。
  她家世代公務員出身,骨子裡根深蒂固的就是對上級絕對服從的理念;而小泉青葉則是從代理會長的身份轉調過來,一身久居上位的氣場即使收斂,也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她不只一次想,如果不是因為中間有個石田徹一,她一定會喜歡這樣高調做人低調做事的女子。
  然而,這樣的女子偏偏是她中意之人一心捧在心尖上的人!同時,這樣的女子偏偏不知好歹,居然另找了一個小男人!
  這讓她如何不鬱悶,如何不替他覺得委屈!
  所以,她屢屢在工作上挖空心思地替小泉青葉添堵,甚至不惜在他的面前自毀形象只為能夠為他創造「英雄救美」的機會。
  她自認偉大到可以為他的幸福捨棄自己的幸福,她甚至做好了長期奮戰的準備。然後突然有一天,她得到了小泉青葉要離開的消息。
  一時之間,竊喜與憂傷的矛盾情緒同時襲上心頭。竊喜,是因為她終於可以擺脫小泉青葉了;憂傷,是因為他一定會很難過。
  她的辦公位置終於搬到了他的旁邊,她的名頭終於換成了她一心希望的「課長助理」,可是,她一點也沒有想像中的高興。
  原紗咬咬牙,不甘心什麼也不為他做,「那個小男人有什麼好?不過是個未知數。以後如果不成名,沒準還得你養著他;而萬一如果成名,伴隨而來的將是更多的緋聞染身,哪有公務員來得乾淨牢靠?」
  啊?小泉青葉頓住手中的動作,如此的結論是為何來?她怎麼聽著有點彆扭?
  原紗心一橫,話既然開了頭,那就一次說清,「我今年二十四歲,長你五歲,不敢說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但多了這麼幾年的生活歷練,自認在感情的處理上比你成熟。」
  「女人這一輩子,愛情當然很重要,但婚姻更重要。愛情如酒,濃烈芬芳,但不能天天喝;婚姻如水,平淡長久,一天不喝就會危及人命。你現在年輕,追逐烈酒的刺激,沒關係;可是,如果你想就此做出一生的抉擇,我還是建議你多考慮一下如水的長久比較好。」
  小泉青葉再三眨眨眼睛,話說,這位姐姐的意思可是她心裡理解的意思?偉大到了願意為意中人拉攏假想敵的地步?
  小泉青葉指指石田徹一的位置,「你的意思是他代表了如水的長久?」
  「對。」
  小泉青葉抬手展示自己的戒指,「你的意思是它代表了烈酒的刺激?」
  「對。」
  小泉青葉又指向對面一臉僵硬的原紗本人,「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忽略自己對烈酒的渴望以及對長久的嚮往,只為你心中的他能夠幸福?」
  原紗無語撇頭。
  小泉青葉哭笑不得,她應該誇這位姐姐太過偉大呢,還是嘲笑她有些發傻?
  原紗低頭沉默,她也覺得自己這麼做很傻,可是她就是這麼做了。
  稍傾,小泉青葉真心地笑了,為著徹一哥哥背後有了如此一位將他的意願無條件擺在第一位的女子。
  「可是,你甘心他身邊的女子對他沒有愛情?」
  原紗身形一振。
  「你甘心他未來的婚姻裡充斥的是假情假意?」
  原紗猛地瞪過來。
  「你甘心他一心付出卻終換不來感情的回饋?」
  原紗霍地站起,她敢!
  「你甘心他最後鬱鬱終生得到人卻沒得到心?」
  原紗一巴掌擊在桌面上,靠,她就是挖也要挖出他想要的心然後雙手奉上去。
  如同噴火龍的氣勢迎面撲來,小泉青葉吸吸鼻子,抱著收拾好的紙箱後退兩步,貌似她發現了這位新任課長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我說,你連為他俯低求敵都不怕,你還怕追不到他?」
  小泉青葉丟下一句反問,然後開門走人。
  門口不知何時站了石田徹一,眼神諱莫如深。
  小泉青葉衝他擠擠眼,也沒有搭話,一轉身,走了。
  身後的課長辦公室,門沒有關上。這是她送給徹一哥哥的臨別禮物。
  原紗抬眼,正對上門外的石田徹一。
  


☆、163  德國英國

  手邊的事情一件件處理完,小泉青葉終於等到了四月十九日。
  因為她做的是長期居住德國的打算,所以提前把一些生活必需品快遞了出去,而手塚國光也沒有避嫌,利用業餘的時間幫她分類擺放進了新房子。
  臨近傍晚,她拿著第二天上午的機票跟手塚國光最後一次確認了接機的時間,她想她的幸福生活終於可以重新來過了。
  晚上,石田徹一會親自送她,明天會有手塚國光親自接她。一個是對她寵愛有加的哥哥,一個是對她一心一意的男友。無論哪邊,她的幸福都毋庸置疑。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在半夜時分接到了來自英國的電話,小志出事了,正在醫院搶救。
  大驚失色的小泉青葉立刻動身前往機場,一邊電話通知手塚國光,一邊將第二天飛往慕尼黑的航班改成了最快到達倫敦的航班。
  英國時間上午八點,小泉青葉到達希斯羅機場,然後被瑪麗直接送到了倫敦皇家醫院。
  病房內,小志經過十多個時間的搶救已經醒來。
  滿頭的紗布讓他不能做表情,更被醫生建議暫時禁止開口講話,唯一能夠表達心情的眼睛,在看到小泉青葉的第一時間就流下了眼淚。
  小泉青葉心如刀割,臉上卻揚起笑容,「小志不哭,小志最勇敢了。」
  相原惠子偷偷擦掉眼角的淚,然後拿棉簽沾去小志的淚水。
  小泉青葉輕輕坐到床邊,「小志想聽聽其他小朋友們的近況嗎?青姨一點一點講給你好不好?自從你離開福利院,小美變成老大了。可是,小幸說,她沒有小志哥哥做得好。因為你總會把大的好的先讓給她吃,可是,小美卻總會讓給麗子。結果,青姨一到福利院,小幸總會第一個衝出來問你的情況,還問你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新年的時候,手塚哥哥在新年廟會上為小朋友們贏得了禮物,小幸為你挑了你最愛的機器貓作新年禮物。後來,青姨有寄給你的,你收到了吧?那可是小幸的心意噢,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她有意放柔聲音,意在哄小志入睡。「小志先睡一下好不好?等一會兒醒來,還能看到手塚哥哥喲?青姨就在這裡守著你,哪裡也不去,好不好?」
  小志慢慢地閉上眼睛。
  相原惠子為兒子拉高被子。
  小泉青葉對著相原川打個手勢,悄退了出來。
  「怎麼回事?」小泉青葉站在走廊的一角發問,心疼之餘難免口氣直衝。
  相原川並不在意,他理解這種因心疼而氣憤的心情,「目擊者說是放學時間,一輛出租車失控,結果衝進學校撞翻了小志。」
  「只撞到了小志?」
  「是,目擊者說在撞到小志後,然後撞到了一旁的大樹。」
  小泉青葉壓根不信,「既然是放學時間,小學生們出校門應該是列隊集體出門,旁邊更會有至少兩名老師隨隊護衛。只撞到小志?那其他的同學呢?護隊的老師呢?目擊者的身份又是誰?接小志回家的瑪麗又在哪裡?」
  一心沉浸在兒子受傷的自責情緒中的相原川,此時也不得不生出一絲對小泉青葉另眼相看的心情,如此縝密的心思怎會只是一個十九芳華的女子。
  相原志想起警察的說辭,「據警察盤問了門口傳達室的保安之後,得出結論:小志臨時上廁所,耽誤了集體出校的時間,老師曾允諾送完其他的孩子後再來接他。然後,事故發生在小志上完廁所自行走出教學樓後,老師在學校校門口還未返回之前。當時,瑪麗正在校門的另一側和老師寒暄,事故發生時來不及相救。」
  小泉青葉略一沉思,又問,「小志走出教學樓後,校區內只他一人?瑪麗和老師搭話,是誰主動的?」
  相原川點頭,表示以上問題也得到了合理的答覆,「平時學校不允許學生在放學時間後逗留學校,所以小志晚出來時,校區內確實只是他一個。而瑪麗和老師攀談,雖然是老師主動,但說的話不過是平時常說的那幾句,前後不過三分鐘。」
  小泉青葉以腳尖輕輕叩地,再問,「小志平時有放學時上廁所的習慣?那位老師習慣在遇到瑪麗時上前搭話?」
  相原川感歎小泉青葉的敏感,「小志最近腸胃不好,經常一天拉個兩三回。他所在的班級老師跟瑪麗私底下是多年不聯繫的舊識,自從小志入學以後,才聯繫上,所以這半年來,總是會利用放學的時間敘敘舊。」
  受害的一方似乎全部合情合理,小泉青葉馬上把思緒轉到施害的一方,「出租車司機呢?他怎麼解釋?」
  「還在警局,醒酒中。據考證,前科纍纍,曾經因為酒後駕駛多次受罰。所以警察說這次可能也是酒後駕駛才出的意外。」
  小泉青葉沉默。每一個想得到的疑點似乎有理有據,但自己就是覺得不對勁。
  相原川轉移話題,「小泉小姐,坐了長時間的飛機,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然後再過來陪……」
  小泉青葉沉著臉看過來,根本就沒注意相原川說了什麼,「你完全接受?」連她都能感覺到異常來,他一個久經商戰的高層管理人員,會察覺不到什麼?
  相原川垂下眼瞼,不作回視,「小泉小姐,你的身體不好,還是早去休息比較好,相信小志會希望醒來時看到的是健康的青姨。」
  相原川轉身向回走,「我會安排瑪麗送你回去,還住在上次那間客房。」
  小泉青葉看向相原川的背影,定有隱情!
  「相原先生,如果方便的話,請幫我在距離小志最近的地方安排住處。」小泉青葉壓下心裡的重重疑問,暫時接受,「我希望在小志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個中原委,她一定會調查清楚。
  ……
  中午,小志醒來,一睜眼首先看到的是站在窗口處的手塚國光和江崎香。
  見到手塚哥哥,他自然是高興的。可他不願看到江崎香!半年來的相處,她來找他的唯一話題就是約他到德國看望手塚哥哥。雖然他還小,但不代表他看不出來,這位姐姐明顯就是奔著手塚哥哥來的!可是,那怎麼行,手塚哥哥是青姨的!
  小志移開視線,床邊坐著的小泉青葉映入眼簾,喉嚨裡不自覺得發出「唔唔」聲。
  小泉青葉聞聲抬頭,才發現小志醒了,「小志,青姨表現不錯吧?一直在等你哦。」
  眼前她一心疼愛的孩子,身上紗布層層,用醫生的話來說,能醒來簡直就是奇跡。小泉青葉第二次看到,依然心疼得無以復加。
  聽到聲音,手塚國光也走過來,「小志。」
  聲音堅定,目光鼓勵。
  只是一個稱呼,小志立刻覺得信心倍增,眨眨眼表示他收到了。
  他的目光在小泉青葉和手塚國光之間來回流連,三個人的眸子裡互相映出彼此的笑意。
  幸福蔓延。
  有人卻覺得礙眼。
  江崎香上前一步,不願被忽視,「小志,姐姐來看你了,你還好嗎?」
  聲音之尖銳,如一柄利刃,瞬間撕開幸福的屏障。
  小志氣悶地別開眼,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她。
  江崎香不受影響,轉頭看向小泉青葉,一副他鄉遇故知的熱情狀,「小泉姐姐,你也來了,最近過得好嗎?」
  小泉青葉冷冷地回看過來,對於她的出現並不驚訝。
  第一,她的父親是小志父親的上司,以慰問之姿出現也算理由;第二,手塚國光在這裡,她追隨而來更是合理。綜上所述,她乍然出現並不意外。反而上次她沒有在小志的接風宴上出現,自己倒是產生過疑問。
  但是,她的出現速度讓小泉青葉非常驚訝!太快了!小志昨天下午四點半左右出的車禍,然後在刻意隱瞞了新聞介入的情況下入院搶救,今天的早報上也只寫了貴族學校的某男童車禍遇險。那麼她是從哪得來的消息?如果她不是因為得知小志住院的消息才來的,而僅僅是追蹤著手塚國光的路線而來,那麼她不應該在初初見到受傷的小志時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
  她剛剛的第一句話明明就是知道小志受傷的意思。還有,她眼底的點點心虛,所為何來?
  江崎香在小泉青葉冰冷到犀利的目光裡瑟縮一下,不由乾笑道,「小泉姐姐,你怎麼這麼看我?」
  小泉青葉開口前先笑,冷笑,「怎麼,不能看?你不是江崎妹妹嗎?姐姐我有陣日子沒見到你了,一開始還真沒有認出來你來。一不小心就多看了一會兒,相信你也不會介意。」
  艷紅色的風格不變,對手塚國光的執著不變。
  但她的臉上明顯有了訓練後的痕跡,虛與委蛇的面具之笑,而且,太假,太刻意,太引人遐思……
  江崎香真想立刻吐槽,這病房裡連上受傷的小志,不過才四個人。她都來了一個小時了,怎麼可能沒有認出她來?
  可是,江崎香看一眼另一側的手塚國光,只得生生壓下升起的火氣,「姐姐比我大,眼力退化的快,我自然能理解。姐姐願意看多長時間就看多長時間,我等著就是了。」
  一派溫順好商量的外表,但句句釘子,字字扎向她。
  小泉青葉突然產生了濃濃的興致,古語有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見到大不一樣的江崎香,她才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原來的江崎香單純天真,從不掩飾對手塚國光的喜歡,也不會掩飾對自己的妒嫉,如果沒有後來造成手塚國光右手受傷的後果,小泉青葉壓根就不會將她放在眼裡。而如今,她居然也學會了冠冕堂皇的場面話,這還真是一個不小的驚喜!
  接著,小泉青葉便想到了另一句古語,事有反常必為妖。
  小泉青葉忽地笑了,意味深長地笑了,此妖不除,她愧為「青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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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親馬拉松,收到呼叫請回復。
  評論區青葉在等待!
  


☆、164  有恃無恐

  「你怎麼在這裡?」被小泉青葉勸回家休息剛剛回來的相原惠子一進門就看到了江崎香,柔和的面容立刻變得猙獰起來,「出去,快出去,我們這裡不歡迎你。」
  小泉青葉被相原惠子突然惡劣的舉止嚇得愣住,這麼大的反應……
  江崎香也嚇了一跳,隨即陪笑,「相原阿姨,您別這樣,上次吃到相剋的食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相原惠子根本就不聽,一下子撲過來抓著江崎香的手臂就往外拖,「出去,快出去。」
  江崎香扭身求助,「手塚哥哥,手塚哥哥……」
  手塚國光充耳不聞,背身的動作甚至沒變。
  江崎香又求別人,「小泉姐姐,小泉姐姐……」
  小泉青葉張大嘴巴,只作口型示意,妹妹走好。
  「求誰都沒有用,我是主人,就是要你出去。」相原惠子一手拽著江崎香死不鬆手,一手去開門,「順便告訴你那假道學的媽媽,讓她也別來了。來了我也會轟出去。」
  「相原阿姨,您別這樣……」江崎香剛想繼續求情。
  門開了,門口站了相原川和江崎夫人。
  江崎香的眼淚瞬間掉下,口中喊著「媽媽」,可憐的目光卻看向相原川。
  江崎夫人沉下臉來,「相原總監,這是怎麼回事?」
  相原川還沒有回答,相原惠子已經把江崎香推了過來,「怎麼回事?你沒看到嗎?我不歡迎你女兒來,更不歡迎你來。不過,既然你來了,那就把你女兒帶回家。以後別再來了。」
  說完,回身,進屋,關門。
  大力的聲音震得門框都抖了三抖。
  江崎夫人伸手連忙接住女兒,江崎香委屈地哭了出來,「媽媽,我是擔心小志才來看他的……」
  「好,好,我知道。」江崎夫人輕拍著女兒的肩膀,一副慈母樣。
  江崎香從母親的懷裡探出頭來,看向相原川,「相原叔叔,阿姨她,……雖然我能理解,但是……」話有意地停下,彷彿是不忍苛責。
  相原川作真心傾聽狀,示意江崎香繼續往下說。
  江崎香無法反應,他不是應該主動將過錯全部攬過去嗎?
  相原川靜默不語,狀似等待。哼,這是在跟他耍心機嗎?什麼也不說,然後讓自己說,她就一點責任也不用付了?江崎夫人的精英教育看來很有效果啊……
  江崎夫人眼珠轉了轉,推開懷裡的江崎香,「相原總監,貴夫人的態度實在需要改改。這今天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追究了。可是,如果哪天是在公眾場合,相原夫人還是這種態度的話,一定會給江崎集團的形象抹黑。」
  相原川從容地回視過來,「抱歉,江崎夫人的話有些過了,原諒我不能苟同。我夫人的精神一向不好,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再加上小志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情緒激烈一些也在情理之中。江崎小姐也說了能理解,那麼江崎夫人還想追究什麼?至於關於江崎集團的形象問題,我想,如果二位聽從我夫人的建議不再出現,我相信江崎集團的形象一定不會受到絲毫影響。」
  「相原叔叔——」江崎香難掩驚愕,話說,這是第一次聽到相原川帶有強烈個人色彩的回話。她還記得,上次小志因她而吃到相剋的食物又吐又瀉三天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反應過,甚至還大度得為她這個間接導火索在相原夫人面前說好話。
  江崎夫人微微皺眉,以他們的年紀,以他們的身份,說出帶有私人感情的話那是大忌。今日相原川明知故犯,是因為受刺激過度,還是……查到了什麼,所以才有恃無恐?
  相原川開門進屋,丟下一句「失陪」,關門。
  門內,相原惠子正在勸說小泉青葉回家休息,「小泉小姐,你從昨晚到這裡就沒有休息,不如現在回家吧。小志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你也可以放心回去睡一覺了。」
  小泉青葉讓開床邊的位置,「沒關係,我晚上等小志睡了以後再回去也行。」
  相原惠子目露擔憂,「你上次的水土不服就很嚴重,這次現在好像還沒有發,但是,萬一你突發起來,一定還會像上次一樣折騰個三五天的。」
  「這……」小泉青葉也遲疑起來,水土不服的情況不是人為能控制的,它第一次會犯,第二次一樣跑不了,只不過時間不定。
  手塚國光掃她一眼,「相原夫人說的不錯,如果你發病,不僅自己會不舒服,還會影響你照顧小志。」
  躺在床上的小志也發出「唔唔」聲提醒大家注意。
  相原惠子轉達兒子的意思,「小志也希望你能回去先休息。」
  小泉青葉看看可憐的小志,「小志還不能說話,我哪能休息好。」
  手塚國光走過來攬過她的肩膀,安慰道,「醫生說過,因為下頜做了縫合手術,三天之後才能簡單開口。你就算在這守著,也幫不上忙。」
  「可是,……」小泉青葉還是不想走,雖然她腰部很疼,但她可以在陪護病床上就近休息。
  相原川表態,「回去吧,你休息過後隨時可以再過來。」
  相原惠子走來,轉過她的身子,推他們兩個向外走,「回去吧,瑪麗的車在外面等著。臨時打斷了你去德國的計劃,你也得找點時間跟人家解釋一下不是嗎?」
  相原惠子斜眼瞟瞟一旁的手塚國光,小泉青葉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此事一出,短時間內她是真的不能去德國了,她是得解釋解釋。
  小泉青葉站在門口對著小志揮揮手,「小志要加油哦。青姨回家睡一小下,晚上過來看你,然後給你講睡前故事。」
  小志眨眨眼表示同意。
  小泉青葉這才和手塚國光出了醫院,然後坐上瑪麗的車直接回家。
  還是上次那間客房,瑪麗將兩個人的行李放下之後就退了出去。
  小泉青葉看看手塚國光的大號行李箱,問道,「你怎麼拿了這麼大的行李箱?」看起來非常像要久居的樣子。
  手塚國光打開行李箱,裡面的東西露出來,全是她的!
  小泉青葉立刻明白,這是為她準備的,意思就是他同意她暫時留在英國了?
  小泉青葉突然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張口只是,「國光國光……」
  手塚國光攬了她一同坐下,主動開口,「小志出了這樣的事,沒三五個月是不會徹底好的。以你和小志的感情,我怎麼可以強求你再到德國?」
  「對不起,」小泉青葉乖乖地依在他的懷裡,「還有,謝謝。」剛才回來的路上,她還在想著如何開口求他讓她留下。沒想到,他在來英國之前已經替她想好了。這讓她如何不感動?
  手塚國光輕輕勾了唇角,「現在允許你留下,不代表你以後也要留下。等小志的身體康復了,你還是要到德國的。」
  小泉青葉吸吸鼻子,「當然。」如果不是小志出事,她也沒想來英國的。原來做的計劃是在德國定居,然後偶爾來英國看小志;現在倒成了來英國定居,偶爾才能去德國了。
  手塚國光起身,「好了,你先休息吧。」
  小泉青葉拉住他的手,「那你呢?」
  手塚國光的拇指撫過她手上的戒指,「我還有些事情要辦,辦完後會直接回德國。」
  這麼快?小泉青葉有些依依不捨,她和他為什麼總要這麼行色匆匆?
  手塚國光拉起她,抱了抱,「下個週六,我再來看你們。」
  「那好吧。」小泉青葉也只能同意。他能先為她打算,她自然也要做到不影響他的事情。
  手塚國光從隨身的包裡拿出兩瓶藥,「這是提前為你準備的抗過敏的藥,內服外用的都有。你現在還沒發病,就先吃上內服的;至於外用的,等身上起了疹子之後再找瑪麗替你敷上。」
  手塚國光將兩個藥瓶放在小泉青葉的掌心,「我已經囑咐瑪麗去做粥給你了,你吃了再睡。就算明天開始發病,也不能不吃不喝,那樣只會讓病情惡化。」
  「哦。」小泉青葉溫順地答應。
  手塚國光想起她的老毛病,「白天會不會也失眠?錄音筆帶著沒?」
  小泉青葉指指包包,「嗯,一直帶著,最近失眠的情況也已經很少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她想通了,連帶著失眠的情況也消失了。而一直隨身帶著他送的錄音筆,不過是因為眷戀他低沉的聲音。
  手塚國光滿意的點頭,「那就好。」
  手塚國光鬆開手,向外走,「你不用送我,自行休息就好。」
  「國光——」小泉青葉喊他,手塚國光停住腳步回頭看她,她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你,一路……小心。」她囁嚅著小聲說著告別語。
  手塚國光擺手,「知道了。」
  身形剛轉,後面又傳來小泉青葉的聲音,「國光——」
  手塚國光挑眉看她,還有事?
  小泉青葉彆扭地盯向自己的腳尖,「你,要不要……一起,吃了粥……再走……」
  嘴唇開合,幾乎是送氣不送聲。說完,立刻滿臉通紅,話說,這個賴著人不走的是哪個?
  手塚國光卻彎了眼睛,幾大步走了回來,看著小泉青葉的頭頂,難掩笑意,「你請人吃飯都不用看著對方?」
  「不是,我,……」小泉青葉羞極就想反悔,可是,一抬頭,對上他暖暖的笑意,馬上就看傻了。
  明明他的臉部線條開始趨向於男人的硬朗,可是他眸中的笑意偏偏中和了這種硬朗,從裡到外無不透露出一種明媚的感覺。近距離看過去,只覺得晴空萬里,草長鶯飛,她心情空靈到幾乎可以展翅而翔。
  恍忽間,一個濕吻落在耳側。
  同時伴隨著非常非常溫柔的聲音,「好,聽你的。」
  小泉青葉無意識地勾了唇角,有他在真好,是不是?
  ……
  小泉青葉以「青姨」的身份在小志的家裡住了下來。
  她瞭解小誌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知道小志在睡前聽什麼故事最容易入睡,而且,她擁有小志最愛的偶像每日發來特意發來的訊息。
  於是,小志很快便恢復了健康。
  三個月後,小志出院了。
  雖然還不能像正常人那樣活動自如,但生活已經能基本自理。這如何不讓相原一家喜出望外?
  當天晚飯後,相原川做下決定,「明天是週六,我準備舉辦一場小型宴會來慶祝小志的康復。」
  「不行,不能再讓小志頻繁地曝光了。」話剛說完,相原惠子就站起來反對, 「就是因為去年的接風宴,小志才成了有心人的攻擊對象。回家這半年來,小志遇到的事情還少嗎?又是被失蹤,又是食物中毒,這次又是車禍!如果你再往公眾的視線裡推出小志,說不定下次就是你為兒子收屍!」
  


☆、165  戰鬥打響

  倫敦相原家一樓大廳,小志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小泉青葉和小志,全部在坐。因為相原川的提議而引發了小志出院後的第一個爭執。
  相原惠子第一個激烈地表達了反對意見,但她毫不避諱的話首先引來了小志外婆的斥責,「惠子,說什麼呢!什麼屍不屍的!呸!不算不算!」
  小志奶奶也一臉凝重,「阿川啊,小志康復要慶祝的事情,我們自己家裡的人來熱鬧熱鬧就好了,就別再辦什麼聚會了。」
  小志坐在一旁認真聆聽,屬於家庭會議範疇內的東西從來不會因為他小就把他隔離在外。
  小泉青葉在腦海裡整理著最近才得到的信息。
  去年的聖誕節,舉家外出夜遊嘉年華。人潮洶湧中,小志曾被無名人士擄走,失蹤近一個小時。雖然很快就在目擊者的提示下找了回來,但是,歹徒逃脫。
  今年二月,學校的小學部初等部和高中部聯合組織了廚藝大賽,小志在試吃了江崎香做的冷拼之後中毒入院。後經查證,小志曾吃過了別人做的牛肉,而江崎香則在冷拼中加入了用來調味的毛薑水。醫生給出結論:兩者相剋才造成了小志的食物中毒現象。不過,一是份量很輕,二是發現得早,所以沒有造成生命威脅。
  四月下旬,小志遭遇車禍,全身多處不同程度的骨折外加腦震盪,住院三個月後才能生活自理。
  如果不是這次危及生命,她恐怕還被瞞著呢……
  小志爺爺咳嗽兩聲發表意見,「老伴,這小志康復的事,不只是我們家裡的私事,他同樣是相原家族的事。我們不能因為擔心小志再受到傷害,就把他隔絕在家族之外。」
  小志外公點頭表示同意,「雖然我們壓下了媒體對此事的公開報道,但家族內部卻是全部知道的。作為下一任家主的繼承人,小志康復了,我們必須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來,否則就像是欲蓋彌彰。」
  相原川伸手想把站著生氣的夫人拉到身邊坐下,然後再細細解釋。
  可是,相原惠子在他的手剛碰到手臂時就一巴掌拍了回來,「有話說話,別動手腳!」說完,一扭身走到了兒子的身邊重新落坐,「不過,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你再把小志推到公眾面前。」
  相原川並不生氣,看著夫人說道,「小志三番兩次地出現意外,我很抱歉。但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小志是相原家族的下一任掌權者,會被多方勢力關注是必然的事。我們只一味地把隔絕當作保護的方法並不可行。」
  第一次被綁架,在警察查無實證的時候,他當是意外;第二次食物中毒,在江崎母女含淚解釋的時候,他當是巧合;第三次遇車禍,如果他還察覺不出什麼,他就不是相原川了。雖然這次,還是沒有查出什麼來。
  相原川一臉堅定,「另一方面,小志作為未來的掌權人,早遇到傷害總比晚遇到要好一些。今天的傷痛在明天都會轉變成經驗,理性上說,小志也不算白受傷。」
  相原惠子對丈夫的理論嗤之以鼻,「用小志的九死一生來為你的疏忽買單?」
  「惠子,……」對上妻子的冷嘲熱諷,相原川也備感無奈,但是,事情還是要做,「我承認是我的疏忽才造成了傷害,所以我現在才要努力減少傷害。這一次,我一定要查出幕後黑手,一絕後患。」
  「幕後黑手?」聽到這詞,相原惠子又變得激動起來,「幕後黑手就是江崎母女!那還用查嗎?不就是感覺到他們的地位受到了威脅才屢屢傷害小志的嗎?我看你也不用查了,直接舉報給江崎先生就好。我想,以江崎先生的為人,他一定會為小志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
  小志外婆一推金絲眼鏡,「惠子,你是真傻嗎?沒憑沒據的,誰為你主持公道?」
  小志奶奶壓壓和服的裙角,「惠子,這話在家說怎麼都可以。可這事情,卻不是怎麼做都行的。」
  小志爺爺以空煙斗敲敲桌面,「江崎先生在公事上是一向嚴明公正,可是,那是在他的地位沒有受到威脅之前。有誰能保證,身為江崎母女至親的他,在如今地位受到威脅時不會顛倒黑白?」
  小志外公接過話腔,「惠子,你怎麼就知道小志發生這麼多的意外他沒有牽連其中呢?單憑江崎母女,雖然有心有膽,但是,她們的手段還是要差上那麼一些火候。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我們沒有查到的東西。」
  相原川作總結發言,「舉報什麼的肯定行不通。第一,我們沒有真憑實據,一切不過是我們的第六感猜測。第二,小志的出現的確衝擊到了江崎家族在競爭下一任江崎集團掌權人時的曾經一家獨大的絕對地位。所以,在我們還沒有確定江崎先生在小志的連番意外中扮演什麼角色之前,我們只能裝作接受意外解釋的假象。」
  「好,就算你說得有理。」相原惠子盯著丈夫又有一問,「所以你準備以兒子作餌來誘敵深入?」
  「惠子,坦白說,是。因為就目前來說,只有小志才最有吸引力。如果不是如此的話,我寧可用自己作餌也不會再讓孩子受到傷害。所以,這一次我一定會在保護好小志的情況下再動手。」
  相原惠子一瞪眼珠,「不行,不管你什麼理由,再讓小志涉險就是不行。」
  說完,她轉身就把兒子抱進了懷裡,她的寶貝她再不要他受到一點傷害。
  相原川皺眉,妻子的心情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讓妻子轉換心情。
  小志外婆第一個倒戈,「惠子,我看阿川的建議可行。」
  小志奶奶默默跟著點了點頭。
  小志爺爺咬咬空煙斗,「如此一來,我們才能變被動為主動……」
  小志外公看向女兒,「小志是相原家族的下一任掌權人,如果過度保護,他永遠無法成長,他必須學會進攻才是真正的防守這一硬道理。」
  相原惠子扭頭避開父親的視線,「不行,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媽媽,我同意。」小志從母親的懷裡仰起頭來,「媽媽,你不是總誇我是個勇敢的男子漢了嗎?這一次,也請讓我勇敢地面對。」
  相原惠子大驚失色,「小志,你不明白,這不是勇敢不勇敢的問題了,這會直接威脅到你的生命。」
  相原惠子抬起他的手臂,拉上他的衣袖,指著手臂上明顯的疤痕問道,「這是你車禍時留下的,你難道忘了嗎?你被搶救了將近十個小時才醒來,這還不夠教訓嗎?」
  「可是,媽媽,」小志推開媽媽的懷抱,「現在我好了呀,我不想下次還出什麼事情。爸爸不也說,這一次一定會保護好我嗎?那我為什麼還要怕?」
  小志看向另一側的小泉青葉,「青姨,你也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相原惠子殷殷地同望過去,全家「倒戈」,她希望疼愛小志的青姨能站在她這一面。
  小泉青葉先對相原母子安撫地笑笑,然後對相原川提出疑問,「請問相原先生,這次可有詳細的反擊計劃?小志的保護措施具體怎麼安排?如果萬一出了紕漏,可有提前做好的應急預案?」
  此言一出,相原川立刻為難地皺了皺眉,不是沒有,而是不能說。這種事情一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是,小泉青葉的身份特殊,不解釋的話好像又有些失禮……
  他在這廂思量著說是不說,說的話要說幾分。相原惠子則在那頭硬氣地挺直了腰板,她把相原川的遲疑當成了否定的答案。
  相原家的四老也狐疑地看向相原川,難道真是空喊口號沒做方案?
  小泉青葉不急不慌靜靜等待,以她對相原川近日來的觀察,他不是一個只說不做的人。而她的疑問,不過是想提供給他一個說服相原惠子的機會。
  不過片刻,相原川眉頭舒展,「小泉小姐,我只能說,反擊計劃有,保護措施也有,應急預案更是按程度做了三套。我以小志父親的身份向你保證,這一次,一定為小志永絕後患。」
  小泉青葉露出會心的微笑,「那麼,請允許我作為小志的跟班阿姨貼身陪護,直到確定小志解除威脅。」
  小志是她重生生命裡的一道陽光,她無論如何都要護他周全。小志的三次意外,她更是生氣多過心疼。
  她曾在小志的病床前起誓,誰敢再來傷害她一心疼愛的孩子,她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此誓,不死不休。
  ……
  很快,宴會在一番緊鑼密鼓的準備之後於盛夏的某個週六開幕了。
  說是小型的,卻迎來了比接風宴更多的來訪者,包括不請自到的記者一群。相原川在門口迎接時,笑容不變,「歡迎歡迎,請一定盡興。」
  記者們的身影遠去,相原惠子一腳踩在丈夫的腳上,「這就是你說的小型聚會?」
  相原川甘心接受妻子懲罰,「這些全部是沒有收到邀請函的,不在計劃之內。」
  相原惠子拒不動腳,「那為什麼還請他們進來?」
  相原川意味深長的一笑,「不在計劃之內,卻在應急預案之內。很明顯,他們是從什麼人那裡得來了消息,探聽虛實也好,有心謀壞也好,只有出現在明處,那就好辦。」
  「這個解釋算你有理,」相原惠子這才收回腳,轉身指向室內,「那為什麼先前也要請江崎母女進來?她們可是最大的嫌疑人!」
  相原川從旁邊的侍者盤裡取過紙巾,俯低身子擦掉腳面上的鞋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方面,小泉小姐比你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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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果斷利用

  客廳的一隅,小志在手塚國光和小泉青葉的中間坐著,對面坐了江崎母女。
  廳內的正牆上以大屏幕滾動播放著小志在醫院做檢查,做康復的錄像。
  小志問身邊的小泉青葉,「青姨,在醫院時我的臉是那樣的嗎?」
  他曾經被撞倒,臉部著地,結果多處擦傷。大屏幕上播放的正好是剛解下紗布的時候,那時疤痕最是明顯。
  小泉青葉正在扒柚子,聽到小志的話,抬頭掃了一眼大屏幕又收回視線,「嗯,那時是有些嚇人。」
  「何止是嚇人?」對面的江崎香突兀地接過話腔,聲音蠱惑,「要是我有過這樣的遭遇,一定會從此不敢再照鏡子,晚上睡覺還得做惡夢……」
  「我……唔——」小志剛要回嘴,就被小泉青葉餵過來的柚子封了嘴。
  「小志不是你。」小泉青葉冷冷地回了一句,看都沒看過去,一心只在喂小志柚子上,「多吃點柚子,它能增強體質,對你身體的完全康復會很有幫助。」
  江崎香委屈地看過來,「小泉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也只是關心小志,怕他會害怕而已。」
  怕他害怕?恐怕她怕的是小志不害怕吧?小泉青葉內心一清二楚,她以那樣蠱惑的語氣對著小志說話,是想引起小志共鳴然後讓小志陷入曾經的痛苦而不自拔。如此,還不是她心裡有鬼。
  小泉青葉當作沒有聽見,再取出一塊果肉塞到小志的嘴裡,「多吃點,最近瘦得太多了。」
  小志默默的吃柚子,青姨明顯是不願意讓他跟江崎香說話,他本就樂得聽從。只是,用「瘦」這個理由太假了,他明明就比住院前胖了三公斤的說。
  江崎香見小泉青葉沒理她,又轉向一旁陪坐的手塚國光,「手塚哥哥——」
  小泉青葉眼睛一瞇。
  手塚國光氣場打開,撲天蓋地的冰冷氣勢瞬間目的明確地擊向江崎香。
  江崎香打個寒顫,即刻改口,「手塚,你來主持主持公道,我哪句話值得小泉姐姐對我愛搭不理的了?」
  手塚國光氣場不減,卻同小泉青葉一樣沒有回話。只伸手從面前的果盤裡也取出一塊柚子,然後放在掌心伸到小志的眼前。
  右手掌心,疤痕列出。
  江崎香心中一痛,臉色頓變。
  江崎夫人沉著聲音開口,「手塚,你什麼意思?」
  她是長輩,就算再不願意搭理,他也得有禮回話。手塚國光手勢不收,「江崎夫人多慮了。」
  小泉青葉以手肘一頂小志,小志立刻領會開口,「手……咳咳,手塚哥哥,……你的手還疼嗎?」救場太急,一時忘了口中還有柚子,結果差點嗆到。
  小志偷偷沖小泉青葉擠擠眼,配合得還好吧?
  小泉青葉眼皮一眨,做得不錯。
  手塚國光眸底閃過一絲笑意,板著臉說道,「已經沒事了,雖然當時情況看起來有些糟糕。」
  「那哪裡是有些糟糕,簡直糟糕透了。」小泉青葉整整表情對小志解釋,「小志當時不在現場,青姨可在哦!你手塚哥哥當時的手掌差點被匕首戳穿,那血流得,把青姨當時穿的白襯衫的一條袖子都染紅了呢。」
  小志捧過手塚國光的手掌,心疼道,「那一定很疼吧?會不會像香子姐姐說的那樣,晚上還做惡夢?」
  手塚國光的嘴角可疑地抖了一下,然後才回答道,「不會。」
  「嗯,手塚國光最勇敢了。」小志抬起頭,目光堅定,背出昨晚訓練過的一句台詞,「那麼我也不會!我會像手塚哥哥一樣成為勇敢的男子漢!」
  「小志真棒!」小泉青葉真心誇獎,雖然是提前準備好的說辭,但小志能夠這樣大聲而堅定地說出來,就是一種正常心態反應的成功表現。
  小泉青葉伸出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小巧但醒目,「GIVEMEFIVE!」
  小志舉掌相迎,「耶!耶!耶!」
  三次擊掌之後,小泉青葉將手放回,毫不意外地看到江崎香妒嫉的目光追隨而來。
  很好!
  提前為應對她的到來準備了數十種的情況演練,也不枉小志接連幾天打著哈欠被自己強迫著背下有可能會用到的說辭。
  一切準備不過是為了挑起她更深的情緒爆發,無論是對小志,還是對自己,只要她有反應就好。
  見招拆招!有招才能拆!
  小泉青葉斂回視線,沒反應?那她就再添一把火,「國光,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明明應該是撒嬌的話,用在她的身上偏偏有了女王的效果。
  小志不自在地扭扭屁股,青姨好怪!而且,這個前幾天沒有排練過,那麼這其中到底有沒有他的戲份呢?
  手塚國光應聲起身,神情溫柔,「好,你等著,我去幫你拿。」
  腳步在越過江崎母女身後的時候,才藉著推眼鏡的動作偷扯了一下唇角,她的女王架勢在他看來有些好笑。他可沒錯過她側手成拳的緊張動作,是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表現有些親密的舉止嗎?
  隨著相處的時間增多,他越來越發現無論她在處理事情上多麼冷靜果敢,她在面對感情的時候都是羞澀而拘謹的。
  而他,則很享受這種面對他時才有的不同;所以,他樂意配合她演出她想要的效果。
  手塚國光毫不避諱地以溫柔的小男人形象退場。
  江崎香的紅眼珠子差點瞪凸,她知道那枚戒指,她甚至知道手塚國光是在哪家店裡為小泉青葉親手做的戒指。
  可是,小泉青葉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在她的面前,他就可以那樣與眾不同的溫柔對待?甚至軟下他那帝王的氣勢,反而給了對方女王的特權?那人明明沒有自己漂亮,也沒有自己有錢,更不沒有自己愛的多。他為什麼看不到自己?……
  江崎香氣得幾乎坐不住。
  江崎夫人伸手按住女兒的手,順帶止住了她就要起身的動作,「小泉小姐的戒指真別緻,戴在左手無名指上是表明已經訂婚了嗎?」
  雖然內情不言而喻,但她篤定,小泉青葉為了手塚國光一定不敢言明。
  小泉青葉微笑著回視,「江崎夫人的視野真是寬廣。」可惜,她還管不到自己的頭上。
  江崎夫人怎肯讓她含糊過去,「你我也算舊識,年紀又跟我的香子差不多。每次看到你,都會想起你早亡的父母,然後就覺得很心酸,不由自主就多看了你兩眼……啊,對不起,一時失言了。」
  江崎夫人一臉的失禮歉意,眸底卻是火花四射。你戳我女兒的痛處,我就往你傷口上撒鹽。
  小泉青葉笑意不改,眼神鎖定江崎香對視,「沒關係,我也會和小志一樣做一個堅強勇敢的人!」
  小泉青葉狀似不經意地抬起左手,左手從衣襟前劃過,那裡赫然配戴著手塚國光親手製作的胸針。「倒是香子有些膽小。俗話說,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這將來萬一香子也遇到什麼意外的話,只希望她也能勇敢起來!畢竟做惡夢這樣的事情是於事無補的。」
  「你——」江崎香暴怒,不是因為她被人貶說膽小,而是因為小泉青葉刻意展示出的一對銀質首飾。那東西並不名貴,但它們代表的是她求而不得的心意。
  江崎夫人不得不全身用力,打定主意死按著她的手不能放,這裡故人雲集,記者也不少,一點失禮的舉動恐怕都會被人惡意誇大,落下把柄。
  江崎夫人笑笑,「小泉小姐放心,我的女兒一定平安終老。」而且,也會富貴終老。
  兩人對視,一個老奸,一個幼滑。
  「青葉,你的水。」手塚國光取水回來。
  小泉青葉接過,喝了一口又放下,並且皺起眉頭,「這是涼的。」
  手塚國光露出不解的表情,「夏天喝涼的不好嗎?」
  小泉青葉嘟嘴,表情些微埋怨,「可我上次明明說過胃不好,只能喝溫水的。」
  「抱歉,我一時忘記了。」手塚國光立馬起身,「我這就去為你再拿一杯新的。」
  話落,幾個大步就走遠了。其急切的表情和動作,絲毫不介意目睹之人為他做下過分寵愛女友的印象。
  江崎香的心裡一直翻騰不休如岩漿般的情緒立刻噴薄而出,其兇猛的氣勢輕易就衝開了江崎夫人的禁錮。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他?」江崎香憤而起身,食指直接指向小泉青葉,「他是青學的帝王,你——」
  周圍驚動。
  江崎夫人趕忙狠拉女兒的手,「香子,快坐下。」
  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江崎香哪聽得到其它聲音,隨手一甩就甩開了江崎夫人的手,「小泉青葉,你別太過分!他現在不過是一時沉迷,才任由你使喚,你……」
  「江崎小姐,」冷若冰霜的聲音在江崎香的身後響起。
  江崎香惶惶住嘴,轉身看過去。
  手塚國光正目光冰冷地注視著她,「江崎小姐,請自重!」雖然按照既定的戲碼,他只要靜靜地在一旁看戲就好。但是,她的話實在太過分,他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周圍議論聲響起。
  「兩女爭一夫?」
  小聲而細氣的疑問,卻偏偏讓廳內的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手塚國光面不改色,逕直走到小泉青葉的身旁坐下,伸手,遞出水杯,「你的溫水。」
  小泉青葉伸手就接,在碰到他手指的一瞬間,被他以極快的速度輕叩了一下,這議論也是你安排的?
  小泉青葉對手塚國光彎彎眼睛,不是!
  為保小志,她不惜暗示自己是手塚國光女友的身份,只求惹怒江崎香,激化其情緒,引出其動作。但是,她絕對不會把手塚國光明顯地牽涉進來。
  周圍議論聲又起。
  「小三插腳?」
  小泉青葉險些失笑,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喝,否則一定會噴出來。不過,拿著水杯的手還是劇烈一抖。
  然後被手塚國光的手覆在上面。
  「別氣,不必放在心上。」
  聲音並不刻意控制音量,周圍的人瞬間明白:人家小兩口兩情相悅,無奈有人羨慕嫉妒恨。
  「手塚——」江崎香不敢置信,瞪大的眼睛裡是難掩的心痛。他怎麼可以如此對她!
  江崎夫人二話不說,站起身拽著江崎香就往門外走。
  穿大廳,過前院,面無表情。
  江崎香則一臉死灰。
  前院門口,來賀的賓客差不多到齊了,相原夫婦對門口的侍者交待一聲,動身回轉。
  一轉身,四人對上。
  江崎夫人閃身就避,「失禮了,臨時有事,先走一步。」
  相原惠子閃身就擋,「確實是失禮。來的時候是不請自到,走的時候更是想走就走。」
  相原惠子涼涼的語氣伴著涼涼的眼神,「我說,江崎夫人,你這是在看不起我相原一族呢還是看不起我相原一族?」
  


☆、167  各有算計

  相原家宅的大門口。
  相原惠子雙手抱肩,毫不顧忌地冷嘲熱諷。
  相原川看一眼臉色驟然變黑的江崎夫人,背在身後的雙手悄無聲息地打了個手勢。
  「相原阿姨,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媽媽,太過分了!」江崎香上前一步,怒然出聲,「我們並不追究您未對我們發邀請函的失禮,不請自到也是因為看在小志康復的面子上,您怎麼能反咬一口說我們失禮?」
  相原惠子不痛不癢地瞥她一眼,「誰教的你規矩?長輩們在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不問尊卑地肆意插話了?套句你媽媽的話,你身為江崎集團的大小姐,你的言行舉止都會直接影響到江崎集團的公眾形象,勸你還是改改的好。」
  「我為什麼要改?明明你惡意侮辱我的媽媽在前,我氣不過才……」江崎香急急反駁,卻在說到一半的時候被江崎夫人制止了。
  江崎夫人把女兒拉回身後,前後不過一分鐘的時間,表情已經回復端莊,「相原夫人何必跟一個孩子較真。」
  相原惠子摳摳指甲,從眼角處斜著看過來,「我沒較真,是她自己主動送上來求教訓的。我也有孩子,所以總會時刻注意著糾正孩子錯誤的言行舉止。再說了,這也是關係到江崎集團形象的大事,我能不出手嘛!」
  江崎夫人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起的怒火,對上無理也能狡三分的相原惠子,她決定讓過。
  江崎夫人看向一旁的相原川,「相原總監,不請自到是有些失禮了。不過,作為合作夥伴,相信你並不希望新聞媒體知道你其實沒有發邀請函的真相吧?」
  相原川垂下眼瞼,江崎集團在未來會是他送給兒子的禮物,那麼他當然不會讓江崎集團內部不和的形象掃地。邀請函其實他是寫了的,如果對方沒有收到,那麼只能說明又是妻子做了手腳。
  相原惠子悄翻個白眼,低聲咕噥,「我就是不喜歡你們出現,你們偏偏找盡種借口強行出現,給我添堵不說,自己不也不舒服嗎?那麼這種在我看來就是自虐的行為還是早點停止吧。」既然她不能阻止丈夫的反擊計劃,那麼她也會堅持自己的反擊手段。
  江崎夫人不理她,只皮笑肉不笑地對著相原川說道,「這事就算我們扯平了。至於相原夫人口中的『說走就走』也是有些武斷了。我們並沒有說走就走,確實是因為臨時有事,才決定先退場的。相信相原總監也能理解的,對嗎?」
  相原川眸光一閃,側身讓出空道,「請——」
  相原惠子不再阻攔,只懶懶地揮手,「最後忠告一句,自虐真的不好!求你放過自己。」
  誰自虐了!江崎香被氣得全身顫抖,想要回擊幾句,但在江崎夫人異常用力的禁錮中只得放棄。
  兩個人直奔向自己的私車,憋而不出的怒火全部轉化成重重的腳步聲。
  相原惠子撫撫胸口,「也算小出了一口氣。」
  相原川走到她的身邊,不贊同的搖頭,「惠子,我們溝通過的,你這樣的情緒表達並不利於我們的計劃。」
  相原惠子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那又如何?反正我舒服了。」
  相原惠子走向大廳,「隨你怎麼想,我先進屋了。」
  相原川看著妻子的背景,長長地歎了一聲,伸手招來身後的侍者,「剛才有人注意這邊嗎?」沒辦法阻止妻子只求一時痛快的行為,他也只能力求保護這些行為不會公佈於眾。
  黑白衣服的侍者躬身回話,「先生,沒有。」
  「好,你辛苦了。」相原川這才放心地走向廳內。
  ……
  另一方向,坐入車內的江崎母女再也控制不住,相繼露出難看的臉色。
  「媽媽,我們為什麼要忍?」江崎香的五指幾乎撓破真皮的座椅扶手,「一個一個都欺上了頭,我們為什麼不能反擊?」
  江崎夫人的臉色也是陰沉得嚇人,「公眾場合,你想怎麼反擊?今天應邀到場的全部都是與相原一傢俬交甚好的一群,在人家的主場地,你能怎麼反擊?」
  江崎香一拳擊在座椅的扶手上,「怎麼就不能反擊了,他們出言侮辱在前,在場的人又不是瞎子,誰看不到?」
  「你呀,」江崎夫人因女兒天真的想法而搖頭,「不是看不到,而是看得不全面。」
  江崎香愣住,什麼叫看得不全面?
  江崎夫人引她回想,「你在廳內的時候,周圍是不是總有人晃來晃去的?你以為他們是在做什麼?」
  江崎香直覺回答,「不是侍者,就是來賓。作為自助餐式的聚會,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笨!」江崎夫人猛戳女兒的頭,「他們來回晃動,為什麼只在你我的身後?因為他們要干擾那些想探究對面舉動的視線。為什麼從來沒有出現在小志他們的身後?因為你我的一舉一動都要不受影響地完整地記錄下來。」
  啊——江崎香錯愕地張大了嘴巴,所以,所以……
  江崎夫人噙著冷笑一次解釋完畢,「所以,小泉青葉才句句含沙射影,只為激怒你,好讓你的行為失控。所以,我才再三阻止你的衝動。」
  可是,她不爭氣,輕易就落入了對方的陷阱。
  江崎香滿臉懊悔,「我真是豬腦子,明明來之前打定主意為是為了從心理上擊潰小志的。這下好了,沒達到目的不說,反被人算計了。」
  江崎夫人的手緊緊攥著拎包的帶子,關節泛白,女兒被人算計不是大事,她們舊日的行動有可能已經曝光才是關鍵。
  江崎香越想越覺得憤憤不平,「可是,小泉青葉實在太可惡了,一碼歸一碼。她怎麼能利用手塚哥哥對她的情意呢?太過分了!我一定要讓手塚哥哥看到她的真面目,一定要讓手塚哥哥明白我才是最愛他的那個人。」
  「你,」江崎夫人很難不對女兒擺出輕視的表情,「你能怎麼做?」
  「哼哼,」江崎香連哼幾聲,「小志都能不被察覺得連出幾次意外,那麼初來乍到的小泉青葉更不會例外。我倒要看看,當她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她還能不能有心情來得意。」
  「是嗎?」江崎夫人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江崎香不滿意了,「媽媽,您不會是害怕了吧?只因為他們今天一個小小的反擊,就不敢出手了?」
  江崎夫人搖頭。
  江崎香回手按在車內的一個按鈕上,彈出一部新手機,打開撥號,「媽媽,就再找那個經常醉駕的司機吧,上次的事情做得不錯……」
  江崎夫人抬手就把手機掛斷,然後在江崎香不解的目光裡把手機又放了回去,「香子,你果真是被算計了。」
  江崎香疑惑地回視,「媽媽?」
  江崎夫人陰沉沉地開口,「但不是被算計在當場出醜,而是被算計了會衝動行動。」
  什麼?江崎香作茫然狀。
  江崎夫人犀利的目光穿透車廂直達相原家宅,「你如果真有了什麼行動,那才是中了算計。人家等的就是你的衝動,等的就是順籐摸瓜,好抓出你這條大魚。」
  江崎香恍然大悟,「小泉青葉!」好深的心機!
  江崎夫人眉梢一挑:「相原川!」
  兩人沉默許久。
  江崎香慢慢恢復鎮定,「媽媽,意思就是他們已經對過往的意外產生了懷疑,所以準備反擊?」
  「對。」江崎夫人慢慢鬆開握緊的雙手,「他們開始想要變被動為主動了。」
  江崎香想了想,試著提議,「媽媽,我們勢單力薄的,要不,我們通知爸爸吧。」
  「你以為他不知道的嗎?」江崎夫人目含譏諷,「從相原志的橫空出世,再到相原川的一系列為兒子鋪路的動作,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知道才好啊,剛好可以利用來求爸爸回來。」江崎香充滿期待。
  江崎夫人搖頭,「他不會回來,至少不會在我們被懷疑的時候回來。如果他回來了,就正好坐實了我們是嫌犯的猜測。他怎麼可能回來?」
  江崎香不理解,「可是,他不擔心我們受到傷害嗎?」
  江崎夫人嗤之以鼻,「他更擔心他的江崎集團受到影響。」
  「那怎麼辦?」江崎香傻眼,如果爸爸都不能助她一臂之力,那麼她還能求誰幫忙?
  江崎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輕聲低喃,「如今我才明白,江崎集團才是他的心頭之肉。那麼,我到底算什麼?我為他生下的女兒又算什麼?」
  ……
  此時東京江崎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江崎正雄坐在大辦公桌的後面,桌前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人俯首而立。
  「那個孩子沒事了?」
  「是。」
  「相原家開始反擊了?」
  「是。」
  「香子當場就被算計了?」
  「是。」
  江崎正雄叼著雪茄煙,不再發問。
  黑衣人靜等半天不見指示,小聲問道,「董事長,要不要我們聯繫一下夫人小姐,兩組合併成一組行動?」
  「不用。」江崎正雄向空中吐個煙圈,「不用理她們,你們按計劃做你們的就是。」
  「那夫人小姐的安全怎麼辦?要不要另外派人跟蹤保護?」黑衣人再度大膽提議。
  江崎正雄聞言,犀利的眼神直視過來,黑衣人立刻一個冷顫。
  江崎正雄收到想要的效果,隨即收回視線,將雪茄放在煙灰缸裡,「你倒是很忠心啊,香子不過是為你求過一次情,你便次次以她的安全為首要。」
  黑衣人瞬間整裝立正,「瀨戶不敢。」
  江崎正雄口氣不變,「知恩圖報倒是個好品質,但你要記住,你該報恩的是誰。」
  「是。」
  「出去。」
  「是。」
  名為瀨戶的黑衣人退出門外,江崎正雄將雪茄煙摁在煙灰缸裡熄滅,「已經有人在打我位置的主意了嗎?他們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題外話------
  明早八點有萬更
  


☆、168  皆非善茬(萬更報到)

  倫敦相原家小泉青葉所在的客房。
  手塚國光和小泉青葉相對而坐,一個目光冰冷,一個垂頭靜默。
  「你利用我。」手塚國光輕冷出聲。
  平板的陳述語氣聽不出什麼主觀情緒。
  可是,他的目光是有力度的,氣場是不容忽視的。
  小泉青葉的頭不由自主又低下半分。無論她有什麼理由,無論她的理由聽起來多麼有理有據,她利用了他對她的縱容來刺激那個江崎香的確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也難怪他在江崎香走後立刻帶她到了樓上。
  「抱歉。」小泉青葉選擇道歉不解釋。個中理由不用她講,他也一清二楚。她即使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看起來都像是狡辯。
  「我願意接受你的任何懲罰。」小泉青葉說得很誠懇,從內到外,無不誠懇,只求能緩解他低沉的氣壓。
  「懲罰……」低低的聲音更像是歎息,深邃的眸子裡閃過的是一絲無奈,外加一絲寵溺,問題是低著頭的小泉青葉並未注意到。
  手塚國光將一條腿壓在另一條腿上,換了一種自以為比較輕鬆的語氣,「那你說說,為什麼你應該要受到懲罰?」
  他覺得語氣已經很輕了,可是小泉青葉並不覺得,反而更加雲裡霧裡的摸不著頭腦了,為什麼?不就是為了能讓他的心理平衡嗎?可是,這話要怎麼說?因為你覺得被利用委屈了?因為沒有提前同你打招呼?所以讓你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利用很抱歉?所以我應該受到懲罰?
  心照不宣的事,如果說出來,似乎怎麼聽著都不對勁。
  小泉青葉食指掃過劉海,眼睛藉機從手腕下面偷瞧過去,對面的人正以犀利審視的目光緊盯著她。
  小泉青葉心一緊,視線立刻收回,「我錯了,我下次一定改。」
  手塚國光並不追究她的答非所問,只是接著她的話腔又問,「你錯了?錯哪裡了?下次怎麼改?」
  這廝到底是在矯情什麼啊?小泉青葉抓抓眉頭,藉著手勢的阻擋才敢面露糾結。手落下,表情仍是誠懇,「我錯了,沒有顧忌到你的公眾身份,擅自暗示了我們的關係,讓你陷入被動的局面。如果不幸真的被現場的某一媒體記者瞄上了,找我來追問,我一定解釋清楚。」
  她態度極其認真地說完,自以為言辭懇切,情意真摯。可是,對面的低沉氣壓似乎不弱反盛。
  小泉青葉眨眨眼,看向手上的戒指,「這個戒指我也會拿掉,力求挽回你的公眾形象!」
  話剛落地,她的週身就竄起一股冷風。
  手塚國光身形坐直,表情陰霾,「這就是你的解釋?」
  「嗯……是。」小泉青葉咽嚥口水,也隨著坐直身形,心裡更加七上八下的摸不著頭緒,難道這次真是有些過分了?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起身,「拿掉戒指,這就是你自己給出的最後結論?」
  手塚國光兩步走到她的面前,「你錯了,卻要以我送的戒指為代價?」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她一言不發地不敢抬頭。
  手塚國光雙手拍在她座椅的扶手上,「抬頭,看我!」
  小泉青葉不敢不從,立刻聽話抬頭,視線卻落在他胸前的第二顆扣子上,不敢上移。
  他現在是不高興的,她能清楚地感應的到!可是,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取悅於他!
  手塚國光看著她的頭頂,雙眼危險地瞇起,「你居然忘了我說過的話?」
  小泉青葉手指緊張地蜷縮,他說過什麼了?
  手塚國光執起她戴著戒指的手,「你收到戒指時,我說過什麼?」
  小泉青葉呆呆地看著戒指,努力回想。
  他說,戒指是他親手做的。
  他說,也許簡單,但它包含了他全部的心意。
  他說,送你,生日快樂。
  他說,要她自己戴上後就不准再摘下。
  啊!他說了,不准她再摘下!小泉青葉終於找到了他話裡的關鍵點,可是,仍是困惑,「國光,如果不摘下的話,如何為你挽回公眾的形象?」
  手塚國光冷冷反問,「我是什麼樣的公眾形象?」
  這個問題簡單,小泉青葉輕鬆就能給出數個定義,「公私分明,潔身自好,專心網球,不沾情事……」來自上一世眾人對他的評價,高達99。99%的認可率,堪稱客觀的評價。
  手塚國光卻不滿意地擰起眉頭,「誰給你的判斷?」
  小泉青葉「呃」的一聲噎住,她要如何解釋其實是來自他沒有記憶的上一世?
  手塚國光欺近她,面孔在她眼前的十公分處停住,「你的意思是,為了所謂的什麼形象問題,可以不公開我們的關係?」
  他眼底的的火苗清晰可見,小泉青葉被迫沒敢接聲,心裡則忍不住吐槽,她這不是為他好嗎?他為什麼還一臉不爽的感覺?
  手塚國光的眼中凶光乍現,「是不是還覺得是我不知好歹?」
  小泉青葉不自然地撇開對視的眼神,小聲嘟嚷,「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轉回來!」手塚國光伸手就掐住了她的下巴,然後強迫她轉回來與對自己對視,「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在你心中,我的公眾形象比我的男友身份更重要?」
  小泉青葉表情無辜地回視,不是在她心中,而是在眾人心中,他的公眾形象絕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何況,他們之間曾經有過十年的婚姻生活,他對公眾形象如何看重,她會不清楚?
  「你——」手塚國光被她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到底是因為太過在乎他而自願不被公開,還是因為沒有在乎他到足夠的份量?
  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一絲無力的感覺,是他太過強求了嗎?他拉她上樓,為的是想跟她溝通,不希望她下次再做一些沒有預知自己的事情。可是,她完全理解錯誤,偏偏他又無法對她直白出口。
  手塚國光閉眼放手,不再看她,也不再問她,轉身走到窗戶前面站定。
  窗外花圃裡鮮花盛開,朵朵爭先恐後,無不希望在秋季到來之前盡綻自己的芳華。
  他就想,她什麼時候能為他表現得當仁不讓一些呢?
  小泉青葉呆在座椅裡,不知如何反應。
  一開始生氣的是他,質問的也是他,要她自我懲罰的也是他,可是,現在,不接受她自我懲罰方式的也是他。
  她怎麼就忽然覺得,這十五歲的少年比她那二十八歲的丈夫還要難伺侯呢?他到底在彆扭什麼?原諒她對現在的他非常不熟悉吧。
  手塚國光站在窗前,留給她的是一副背影。
  而且,背影沉悶。
  小泉青葉清咳兩下,背影沒有反應。
  她開口低喚,「國光——」背影還是沒有理她。
  小泉青葉看看手上的戒指,腦中重新整理他剛才的一舉一動。
  「國光,戒指我不會摘下的。」她從座椅上起身,慢慢走到他的身旁,抬頭打量他的神情,「我永遠都不會再提摘下的事情了,好不好?」
  好不好?當然好!可是,她是因為他剛才的態度才做下的如此決定。如果他沒有表態呢,她是不是不會有此覺悟?
  小泉青葉試著從頭捋清他們二人的爭執,「我很抱歉,利用了你對我的縱容來達到某種目的,但是請你相信,我沒有一點看輕我們關係的意思。」
  徹一哥哥曾說過,無論事情多麼顯而易見,說出來都是良好溝通的開始。很遺憾,她現在才想起來這句話。
  只希望還不晚。「你的工作確實應該注重公眾形象,我以為不公開你我的關係,會對你比較好,所以才提議不公開,我……」
  手塚國光突然打斷她的話,「為什麼不能信任我能處理好我們公開以後的關係?」
  至此,小泉青葉才隱約明白,他生氣是因為她在剛才表現出來的不信任。可是,那不是不信任,而是上一世漢克為她留下的「一切為他的公眾形象讓步」的理念殘留。
  小泉青葉上前一步,挽過他的手臂,「不是不信任,而是不希望分散你的精力。」
  「你的不信任才是對精力分散的最大影響。」手塚國光認真地回道。
  小泉青葉甜甜地笑起,「好,我現在知道了。」
  手塚國光表情軟化,「利用我沒關係,利用我的感情更沒關係,但你這樣做也會引火上身,懂不懂?江崎香好對付,可她背後還有一個江崎夫人,你以為事情會那簡單?」
  「那怎麼辦?我們也不能只守不攻啊。」
  「這事得從長計議,你只要做好你貼身護衛的工作就好,其他的事就交給相原先生來處理。」手塚國光幫她理理頭髮,表情慎重,「請你一定要首先保護好自己。」
  小泉青葉淺笑著點點頭,「我也一定會保護好小志。」
  「你……」手塚國光剛想再囑咐幾句,身後傳來敲門聲,還有小志的呼喚聲。
  「手塚哥哥,青姨,你們在嗎?」
  小泉青葉以眼神詢問,算是談完了嗎?
  手塚國光無奈地擺手,「去開門。」回頭,他還是請相原先生多關照一下比較好。
  小泉青葉笑著鬆開相挽的手臂,走向門口,「小志,進來吧。」
  門打開,小志站在門口,沒有再往裡走。
  小泉青葉笑道,「怎麼了,進來吧。」
  小志看看窗口處的手塚國光,「可是,我不知道你們的架吵沒吵完。」
  雖然他們兩個上樓時什麼也沒有說,可不代表他看不出來手塚哥哥在生氣。媽媽也說,他們兩個需要就某些問題溝通溝通。而據他所知,大人們口中的「溝通」一詞一般代表的就是吵架。
  小泉青葉的表情先是僵了一下,隨後掩飾地笑開,「沒有,我們沒有吵架。」
  小志一指站著不動的手塚國光,「那為什麼手塚哥哥還在生氣?」
  還在生氣?小泉青葉狐疑地扭頭。
  窗前的男子,眼神凝重,薄唇抿緊。
  小泉青葉無語,說是生氣的表情還真是一點也不為過。明明聽到了孩子的話,也不知道要掩飾一下。
  小泉青葉斜瞪過去一眼,然後拉起小志的手向外走,「不管他,他氣量小,我們先下樓。」
  「哦。」小志隨著向外走,想起來的目的,「媽媽讓我上樓來就是為了請你們下樓,說是那個意大利來的PIZZA廚師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現烤PIZZA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們快點過去。這PIZZA一定要剛出爐時吃才好吃。」
  「可是,我們不用叫著手塚哥哥一起嗎?」
  「不用,他已經氣飽了。」
  聲音遠去,手塚國光在屋內黑線,她什麼時候養成在外人面前黑他的習慣了?先是在江崎香面前刻意把他黑成小男人的形象,現在又在小志面前把他黑成愛生氣的形象,她到底還想怎麼樣?
  旋及,他又勾起唇角,算了,她高興就好。
  手塚國光隨後也跟著下樓。晚上,他要趕回德國,他沒有辦法為了這件事而留在英國,那麼他就要盡可能的多為她做一些保護措施。
  在這次的反擊行動裡,他和相原先生的意見可算一致。有江崎夫人在,江崎香不可能那麼快就露出馬腳。更何況,她們的背後還有一個意向不明的江崎正雄。
  接下來的日子裡,只可能是一個長期的拉鋸戰。
  九月一日,新學期開始。
  提前備好的,準備送小志去上學的車在司機最後一次檢查時,發現剎車失靈。
  瑪麗換了另一部車子,接上小志和小泉青葉上路。
  路上遇到兩撥打手勢欲攔車的人群,一撥背著老人的,一撥抬著大肚子的。
  瑪麗目不斜視,一溜開過。
  車子停在學校門口,小泉青葉親自護送小志到教室門口。
  「小志,中午12點的時候,青姨會準時拿著午飯在教室外面等你。在此之前,除了你書包裡自帶的水,你不許吃任何外來的食物。」
  「是。」小志點頭應下,走進教室。
  小泉青葉這才快步走出學校。因為相原先生的關係,她才可以得到進出學校的權利,但時間僅限上下學時間以及午休時間。
  學校大門口,瑪麗正被一群人圍在中間。
  居中的江崎香一臉的憤憤不平,「喂,你連最基本的道德素養都沒有,你怎麼能在相原家做事?今天這事,我一定會告訴相原叔叔,讓他開除你。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在給相原家抹黑。」
  瑪麗垂目不作回應。
  周圍的議論聲響起。
  江崎香的同班同學甲第一個問道,「香子,這怎麼回事?」
  旁邊的人也很疑惑,「這不是相原家的管家瑪麗嗎?」
  同學甲點點頭,「是啊,她到底做什麼了?」
  江崎香的眼底悄悄閃過一絲得意,隨即又換上痛心疾首的表情,「做什麼了?她在路上遇到了心臟病復發的老人,不停車!遇到快生的孕婦,也不停車!大家來說說理,這不是道德淪喪,是什麼!」
  「到底是你車裡的小主子上學重要,還是人命重要,你難道分不清嗎?」
  江崎香聲聲控訴,瑪麗拒不出聲。
  江崎香的同班同學甲的情緒第一個被挑起,「太過分了!你雖然只是一個管家,但是你出來做事代表的可是主人家的臉面,怎麼可以如此泯滅人性呢?」
  有人開了頭,其他人也開始小聲議論,「就是就是,來得了這個學校的人不是富就是貴,怎麼可以做出如此影響公眾形象的行為來?」
  「雖然她的職責是送小主子上學,雖然遲到不對,可是,如果因此就漠視事關人命的緊急情況,那就更不對。」
  ……
  眾人一陣議論,聲音也逐漸由小變大。
  瑪麗就在這樣近乎討伐的言語裡筆直而站。
  江崎香在心裡冷哼一聲,張口就要再添一把火。
  此時,人群的最外圍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當然不對!」義憤填膺的程度聽起來絲毫不亞於江崎香。
  江崎香心中一喜,有人幫腔自是最好,總好過她一個人在這裡勢單力薄的。而且這聲音聽起來有點熟,難道又是一個同班同學?
  江崎香喜滋滋地扭回身去瞧。
  而四周的人也已經識趣地讓出一條道路,以方便出聲的人經過。
  然後清一色的校服中,走出了身著黑色褲裝的小泉青葉。
  江崎香頓時愣住,剛才的聲音是她發出的?可是,怎麼跟平時那種舒緩而冷淡的語調完全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小泉青葉眼看瑪麗被人重重包圍,不僅指手劃腳,更是嘴不留情。她情急之下出聲,聲音高亢而尖銳,當然不會和她平時一樣。
  小泉青葉走到瑪麗面前站定,環視四周,「如果情況屬實,那麼瑪麗應該受到各位的道德譴責。問題是,情況屬實嗎?來這所學校上學的學生非富即貴,相信大家也曾經遇到過各種各樣搶劫或綁架的情況,而在途中裝作需要幫助引人上鉤的情況更是屢見不鮮。」
  「如此的情勢下,瑪麗以自身的使命為先,以小主子的生命為重,有什麼不對?畢竟有誰能在快速行駛的途中一眼就能判斷出來人是善意還是惡意的呢?」
  四周皆默。
  半晌有人咕噥一句,「對呀,好像也有些道理。」
  另外一個人也想起了自己的經歷,「嗯,去年我和媽媽出門旅遊就被人以搭順風車的理由藉機勒索過。」
  江崎香臉色一變,「你們不要聽她胡說,她們是一家的,當然要幫著自家人解脫。」
  哦——四周哄聲乍起,原來如此呀……
  小泉青葉面色不變,看向江崎香,「香子,你前幾天不是還親熱地稱呼我為姐姐的嗎?那我們也是一家人呀,而你又為什麼對著一家人又喊又罵的?」
  「我,我那是實在看不過去,大義滅親。」
  「好個大義滅親,那你說,你的義在哪裡?」
  「在,在,……」江崎香被小泉青葉的氣勢壓得有些反應不暢。
  小泉青葉冷笑一聲,「第一,你怎麼就知道那位老人不是做假,而是真的心臟病復發?你跟他很熟嗎?你怎麼就知道那不是突發而是復發呢?第二,你怎麼就知道那位大肚子的是位快要生產的孕婦?就算是她是女人,她大著肚子,她被人抬著,你怎麼就確認她就是要生了?你跟她很熟嗎?」
  一邊串的疑問問愣了江崎香,也問愣了一群圍觀的人。
  好像,大概,貌似這裡面有那麼一絲陰謀的味道。
  江崎香在眾人懷疑的眼光裡驚醒過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是我把自己的車讓給他們去了醫院。」
  「一輛車,你怎麼讓給兩撥人?」
  「先是請了老人上車,然後又遇到了孕婦,所以也請了她上車。」江崎香開始變得理直氣壯,「而我,則是坐了出租車過來。」
  小泉青葉冷冷地反駁,「你下車就打到出租車了?而他們兩撥人在路邊招手那麼長時間就沒招到出租車?」
  「那是因為出租車拒載。」
  「OK,算你有理。」小泉青葉原地踱了兩步,又問,「你的司機送了他們去醫院?」
  「當然。」江崎香抬高下巴。
  小泉青葉摁掉突然響起的手機,「你確定沒有被騙?」
  江崎香一梗脖子,「我現在安全的站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據。」
  小泉青葉舉起手中的手機,「那麼,你要如何解釋,這兩撥人前腳進了醫院大門,後腳就從後門溜了出來?」
  手機上一連串圖片自動播放著,依次從眾人的眼前緩慢晃過。
  照片中,一位外表很老人的人正大步而行,另一位挺著大肚子的人緊跟其後。
  眾人恍然大悟,假的!
  領悟之後看向江崎香的眼神就有些複雜了。她是被騙的?還是參與行騙的?
  同學甲難掩驚愕,問道,「香子,這到底怎麼回事?」
  江崎香也被迫觀看了連拍的照片,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黑,她自認這次安排得天衣無縫,為什麼還是被抓到把柄?
  可是,媽媽說過,只要沒有證據直接證明她牽連其中,她就絕對不能承認!
  江崎香一轉眼珠,表情立刻變成一副被欺騙的氣惱樣,「什麼,竟然是騙子!太可惡了,居然還騙到了我的頭上!太過分了,我一定要報警,絕對不能讓這批人逍遙法外……」
  小泉青葉不慌不忙地配合她的語速以腳尖打拍子。
  江崎香討好地看過來,「小泉姐姐,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是被騙了呢……」
  「被騙是肯定的了,問題是被騙什麼了。」小泉青葉擺手,上下打量她一下,「你現在安全的站在這裡,難道那群人就是為了騙你的車免費送他們到醫院?」
  噗!人群外圍有人失笑出聲。
  江崎香臉色頓時難看,卻不便現在找過去,只是換上更加鄭重的語氣對小泉青葉說道,「壞人的心思怎麼會讓我知道?不過,我一定會請警察調查清楚的。」
  小泉青葉挑眉,「是嗎?」
  江崎香狠狠點頭,「當然,追究到底,絕不手軟。等結果出來,一定也會通知小泉姐姐。」
  小泉青葉擺手,「不用,不用通知我,你只要現在向瑪麗道歉。」
  說完側跨一步,瑪麗再次回到人們的視野。
  還是那樣筆直的站姿,還是那樣的面無表情。
  江崎香乾笑兩聲,「哈哈,是,是,應該向瑪麗道歉,是我弄錯了,是我弄錯了。」
  江崎香將右手的包包拉到手肘位置,然後伸出右手,「抱歉,瑪麗,誤會你了,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瑪麗伸手握住,「不敢,江崎小姐。」
  四周傳來若有所思的歎息聲,不敢?
  上課前的預備鈴響起。
  江崎香一甩頭髮,背過身去,桔色的包包隨著她的轉身瀟灑落在肩後,不顯一絲狼狽。「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江崎香抬步要走,一隻手拍在肩上。
  她回頭,瑪麗躬身相送,「小姐走好。」
  「哼。」江崎香高傲地虛應一聲,抬步就走。她能如何?一個下人,就算再有理,也不可能壓得過主子。
  眾人唏噓,有心為瑪麗討個公道,但一想到江崎香的身份又不得不退回來。
  膽小的直接跟在江崎香後面離去,膽大的偷偷對著瑪麗點點頭後才離去。
  眾人相繼走遠,小泉青葉才看向瑪麗的右手,「那是什麼?」
  她可沒有錯過剛才一閃而過的光芒。
  瑪麗一轉手腕,光芒消失在袖口,「一點回禮。」
  作為相原家服務人群的最高領導者,她要時刻謹記自己身為管家的本份。那就是,公眾面前,永遠尊卑分明,永遠不能頂嘴。而且,無論受到什麼待遇都不能有牴觸的情緒,反而要在結束時送上回禮,那才是有素養的表現。
  兩人上車,在車門關上的前一刻,校區內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這聲變了調的尖叫,刺耳而淒厲,波及度完全覆蓋到方圓五百米之內,音量更是直衝雲霄。
  但並不影響其明顯的辨識度。
  此聲尖叫,來自江崎香!
  瑪麗真心地笑了,「看來江崎小姐很喜歡我的回禮。」
  嗯,對她太低手段的回禮。
  ……
  人潮湧動的高中部樓前,一堆物品散落在地,眾人本來趕著上課並沒注意。但一聲尖叫之後,眾人下意識地順著聲音的來源移過去了視線。
  首先進到視野裡的是一條黑色內褲,嗯,備用的,能理解。可是,再細一看,竟然是一條性感蕾絲丁字褲。
  個人愛好?有點兒意思,眾人的好奇心被引起,立刻欲罷不能。
  丁字褲旁邊是一張CD,嗯,這個常見,自己包包裡也有,不稀奇,略過。
  哎,等等,它的封面好像是一女兩男的「組合」圖案?這是什麼意思?
  至此,誰還能阻止自己的腦海裡突然不斷閃現的「A片之NP」一詞?
  於是,本來專注在地面上的視線立刻又轉回了江崎香的身上:江崎集團不可一世的大小姐,這愛好也不可一世啊……
  江崎香在眾人近乎透視的目光下幾近昏厥,由於剛剛尖叫用力過猛,現在暫時無法再發出聲音,慌亂之中只是下意識地蹲下去迅速拾撿撒了一地的東西。
  同學甲念及同班之情想要說好話,「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就不信你們沒看過。」
  有人撿起腳邊的東西拎起來,「是沒看過,這麼,多——的啊。」
  眾人的視線被引過去。
  安全套!——驚!
  一長串的安全套!——更驚!
  目測過去至少一打!——眾人徹底驚了!一個十五歲的高一少女竟然在包裡提前準備了一打的安全套!
  同學甲傻了!這一打的數量她要如何往回圓?
  江崎香悚了!悚到都忘了搶回她的東西,悚到任某個男同學將一長串的某種東西晃來晃去供大家欣賞。
  到現在,眾人那原本只是帶著點兒好奇的窺視心理立刻變成了興奮之情。
  頭條頭條啊!
  閃光燈亮起!
  昨晚為找不到新聞失眠今早上學差點遲到的,有幸見證了這一切的校報某見習記者,幾乎激動得熱淚盈眶,機會機會呀,她熬了三年的見習生活終於可以宣告結束了。只要這次報道成功,她立刻就能拿到正式的記者證……啊,光有照片不行,一定也要有錄音。
  想到這裡,見習記者立刻收起相機,然後把錄音筆打開送到了江崎香的面前,「江崎同學,請你解釋一下你包裡放了這麼多奇怪的備用的物品,是因為什麼?謝謝。」
  解釋?解釋什麼?江崎香茫然不知所措,她還想找人解釋一下為什麼她的包包會突然從底部裂開一個口子呢!
  某對雙胞胎男同學擠過來,將CD放回江崎香的手裡,「江崎同學,私下記得聯繫我們噢,相信我們一定有共同語言的。」
  拿著安全套的女同學也跟著將東西還了回來,「江崎同學,這一串都是一個型號的,不妥不妥,萬一要遇上型號不附的呢?」
  哄——四周哄笑開來。
  都是十五歲左右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打起貧來一慣是肆無忌憚。
  「這位同學考慮的極是啊,既然準備了,還是將各個型號的都置備齊全吧。」
  「還有還有,蕾絲的也不流行了,不如換成皮帶捆縛風格的那種,感覺會更好喲。」
  「小姐,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本人隨叫隨到。」
  ……
  一時間,打趣的,調侃的,奚落的,一人一句,句句如黑色的山峰齊齊從頭上降落。同時,還伴有各種鄙視,各種唾棄的目光……
  人群中,江崎香跪坐著將頭埋進包裡,完全不知所措!
  無論她已經被迫接受了多少的精英課程,那都是沒有經過實踐的理論知識。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仍然是十五歲,仍然處在有膽做壞事但沒有在事發之後自圓其說的初級階段。
  她現在滿腦子的都是,慘了,完了!她的秘密都被人發現了!她在公眾剛剛樹立好的上流淑女形象徹底翻轉了!她的人生從此有了污點,在以後將會被人拿來做攻擊的有力武器!她的江崎少主身份這次要被自己弄沒有了……
  難堪,氣憤,慌亂,無助……太多太多的反面情緒開始源源不絕地湧上心頭,她終於承受不住,大哭出來。
  她一哭,四周倒靜了。
  不得不承認,一位少女示弱的哭聲還是能短暫軟化看客的心理的。
  更何況,這位少女還很漂亮,平時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
  於是,有人出聲了。
  「不問原由,肆意定罪,聚眾誣蔑,以多欺少?嗯?」
  聲音雖平靜,但氣場迫人。
  誰?眾人散開。
  中間空出的位置,教導處主任和江崎夫人走過來。
  教導處主任一臉陪笑,「抱歉,夫人,讓您看到不雅的一面。」
  「不雅?何止是不雅?簡直是不堪入目。」江崎夫人一指中間跪坐在地的江崎香,「不管今天被語言攻擊的是不是我的女兒,今天的事情,我僅代表家長會也應該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是,是,應該,應該。」教導處主任笑成菊花,一轉身面容立刻猙獰,「還不快去上課!都這個時間了,聚在這裡是想集體曠課嗎?」
  「不行,不准上課!他們一走,我女兒的問題就更說不清楚了。」江崎夫人立刻喝止教導處主任的命令,「我女兒的問題說不清楚,在場的誰也不准離開!」
  「是,是,夫人說的是。」教導處主任臨陣倒戈的非常自然,「那夫人想怎麼辦?」
  「怎麼辦?」江崎夫人冷哼一聲,「當然是現場調查清楚。」
  江崎夫人食指第一個點向相機錄單筆全副武裝的校報某見習記者,「你,過來。」
  見習記者大步走過來,表情不屑,「夫人有何指教?」聽剛才的意思,是某位的媽媽了,那麼就是想翻盤了?哼,那還要看她准不准。她做見習記者的第一課,學的就是如何在各種壓迫下堅持一顆真實新聞的心。
  江崎夫人看向她掛在胸前的相機,「你親眼見證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是。」
  「你確定地上所有的東西都是從那個桔色的挎包裡掉出來的?」
  「是。」
  江崎夫人又指向她手裡的錄音筆,「你聽江崎香親口證實了一切?」
  「嗯,那倒沒有,可是……」
  江崎夫人擺手打斷她的話,「我首先懷疑你的職業素養。你在並未確認地上的東西屬於江崎香之前,就以確認的口氣迫她承認解釋,你作何居心?」
  「我……」見習記者被堵得啞口無言。在坐了十幾年江崎集團夫人的面前,她的失敗輕而易舉。
  江崎夫人食指猛戳。
  戳雙胞胎男孩,「你們,共同語言?」眼神鄙視,「就算情況屬實,以你們的資質配得上江崎集團的大小姐?」
  戳撿起安全套的女孩,「你也知道安全套分型號,那麼如果你情史豐富,你會在包裡準備一打的同一型號的安全套?」
  再戳遞出電話號碼的男陔,「因為有了你這一類的出現,就算女兒不準備,我也會為女兒提前準備。不為別的,只為在你狼性大發得不到有效控制的時候減少傷害。」
  江崎夫人最後狠戳江崎香的頭,「你,哭什麼!哭能讓大家明白這些東西不是你的嗎?哭能讓大家知道包是你的,但裡面的東西是被人偷梁換柱了的嗎?」
  江崎香委委屈屈地站起,伸手欲拉江崎夫人的手,「媽媽——」
  聲音沙啞,明顯因為剛才的驚天一叫有些破嗓。
  江崎夫人眸底閃過一絲心疼,隨即硬起心腸一把甩開她,「別拉我,我沒你這不上進的女兒!」
  「媽媽——」江崎香抱著包不敢上前。
  江崎夫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我說多少次了,遇到求助搭車的一定不要心軟。看吧,又上當了!人家等的就是與你接近後,往你包裡塞東西,然後黑你。最後,你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黑的。」
  「媽媽——」江崎香更是委屈了,說出的話都帶著顫音,「可是,我就是沒辦法硬心腸怎麼辦?」
  江崎夫人搖頭歎息,「你不硬心腸,你善良,可是,你得到了什麼?你得到的眾人的白眼加唾棄的口水,你怎麼就那麼不成器呢!」
  教導處主任恍然大悟,「啊,原來如此。原來是有人藉著搭江崎小姐車的機會,偷梁換柱啊。」
  同學甲一拍大腿,「對了,就是今天早上那群騙子。剛才我們還在討論他們是騙什麼來的,原來不是騙人的,而是陷害人的。」
  啊——眾人驚歎,果真貴人事非多啊。
  見習記者回過神來,第一個反問,「既然不是她的東西,她為什麼不解釋反而第一時間就去撿來塞回包裡?」
  對,對,她應該第一時間就解釋不是她的。眾人的眼光「唰」一下再次投向一直低著頭抽泣的江崎香。
  江崎香擰擰包帶,說話扭捏,「我,我,……」
  見習記者上前一步,再次逼問,「說不清楚了嗎?還是做賊心虛?」
  江崎夫人旁邊搭腔,「同學,請注意你的用詞,不要誤導在場其他的人。」
  江崎夫人再瞪江崎香,「說,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就說出來為什麼第一時間不去解釋?」
  江崎香像鼓足了勇氣似的抬頭,卻不看見習記者,而是看向了四周,「現在,現在正是上課時間,人流眾多……如果,如果我不第一時間先撿起它們,只會讓更多的人看到它們……到時,我失德的事小,我們學校的形象將會因此被人大做文章,學校的形象何在!……所以,我……」
  話落,又低下了頭。
  她的形象卻瞬間高大起來。眾人的眼光「唰」一下又投向了見習記者,果真是見習記者啊,太武斷了,難怪沒辦法轉正。
  「為江崎同學鼓掌!」教導處主任一聲大吼,四周掌聲雷動。
  江崎香在崇拜的目光裡深鞠一躬,「是我沒有在第一時間為大家解釋清楚,還請大家諒解。」
  「沒辦法,都是善良惹的禍。」同學甲攬過她的肩膀,「既然真相大白了,我們去上課吧。」
  四周熱情響應。
  「對,香子,我們去上課吧。」
  「啊,香子,下午的體育課,你可以和我一組嗎?」
  「我,還有我,我也要和香子一組。」
  眾人遠去,教導處主任擦掉額頭的汗,「夫人,還好您提前趕到。」
  江崎夫人鎮定轉身向外走,「香子還是嫩了點兒,你以後要多注意一些了。」
  「是,是。」
  「記得銷毀剛才那個記者相機裡的照片。」
  「是,我明白。」
  ……
  消息在小泉青葉到家之前就送到了相原家宅。
  小泉青葉看向驟然變臉的瑪麗,「你的回禮被人利用,反而變了成全。」
  瑪麗轉瞬恢復,「瑪麗下次,一定,注意。」
  相原惠子不服氣地看向丈夫,「明明就是她們做局在先,怎麼反而把自己設計出了彩?」
  相原川表達客觀的意見,「不愧是經過了大風大浪的集團夫人,進可攻退可守,每一步都力求合情合理。」
  相原惠子瞪他,「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相原川搖頭,「高看對手一眼,才能保證在接下來的反擊戰鬥中立於不敗之地。」
  十二月三十一日,江崎集團的年終總結大會,也是集團三年一改選內部高層的大會,相原川以僅低於江崎正雄百分之六的股份,榮登未來三年副董事長的職位。
  同時,經過全集團數萬員工對家屬聯會會長任命的投票表決,相原惠子以高過江崎夫人兩千票的絕對優勢榮登榜首,就此,集團的家屬聯會會長第一次改由不是董事長夫人的人來擔任。
  相原惠子即刻上任,毫不客氣地將所有家屬聯會的會員從頭到腳徹底換了一遍。
  而江崎夫人,她卻不能更換。因為票數在那擺著,副會長的職位還是要留給人家的。
  不過,沒有「隨從」的「主帥」又有誰能把她放在眼裡呢?
  相原惠子在江崎夫人的面前還是一樣毫不掩飾的趾高氣揚,江崎夫人則在公眾面前表現出了聽從民眾意見的好氣度。
  於是,這個新年,相原家取得了第一個有現實意義的勝利。
  最重要的是,江崎母女的行動暫時得到了有效的壓制。相原惠子高興之餘,對小泉青葉下達了強制休假的命令。
  「去吧,去德國,去陪你的小男友,兩個人過一個單獨的新年吧!」
  ------題外話------
  親親馬拉松,萬更報到,祝看文愉快!
  另:萬更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堅持的啊……極度困乏中,去補覺。
  


☆、169  中文脫口

  所以,一月一日早晨,小泉青葉搭了早班的飛機直達慕尼黑。
  機場,手塚國光已在等待。
  「新年快樂。」小泉青葉撲入等候的懷抱,上揚的尾音透著溢於言表的快樂。
  「新年快樂。」手塚國光攬過她,慢步向外,聲音雖低沉,眼角眉梢卻盡染快樂。
  她出國將近一年,卻是第一次來德國看他。為此,母親特意命令他們今年不用回家過年。所以,這個新年,將是他和她第一個單獨度過的新年。
  「累了嗎?我們先回去休息?」手塚國光問道。
  「怎麼會累?不過是一個來小時的航程,沒關係的。」小泉青葉淺笑嘻嘻,瞭解他是擔心她的腰部,「你不用過分擔心,我的腰部完全可以支撐到我們到超市購買這三天的食材,然後再回去吃飯兼休息。」
  「好。」手塚國光點頭應下。
  停車場,手塚國光打開副駕駛位置的車門,「上車吧,我們先去超市。」
  他的身側,是一輛黑色的歐寶小跑。
  小泉青葉微微驚訝,他的車,她熟悉!問題是,她不知道,他在這時候已經有了這部車。
  小泉青葉上下打量一下他,「你考證了?你的駕證允許你單獨上路?」他才過十六歲不是嗎?就算德國規定十六週歲允許考證,那也是臨時駕證,上路的話按照規定必須有人陪同。
  手塚國光解釋,「滿十六週歲時考下了臨時駕證,然後由相原先生作擔保可以單獨上路。但在兩年期間不得有任何事故發生,否則將會吊銷駕證。」
  小泉青葉心安上車,以他的品性,別說兩年,就算二十年,二百年,也不會出錯。
  手塚國光坐入左邊的駕駛位,車子平穩起步。
  小泉青葉一扭頭,就看到了他右手無名指上的銀戒。
  說是戒指,其實不如說是指環。光禿禿的一圈,沒有任何裝飾。是他十六歲生日時,她親手做的回禮。因為手藝不熟,指環的週身邊緣甚是不光滑。卻被他毫不嫌棄地帶在了右手上。
  她很感動,可是,對於它的配戴位置卻是頗有疑問。
  小泉青葉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是他親手製作的海芋銀戒,「你為什麼戴在右手上?」他難道不知道戀人送的宣告主權的戒指應該戴在左手嗎?
  手塚國光即使專心開車,也沒有錯過小泉青葉的微妙變化,視線從右手戒指上一掃而過,「怎麼,有問題?」
  天地良心,作為一個向來一本正經,從不關注小情調的冰山少年,他是真的不理解戴在左手和戴在右手的區別。
  小泉青葉無語,難道要讓她直接告訴他,她送他戒指為的是宣告世人:此人已有主,還請速繞道!?
  她哪來的厚臉皮!可是,不得到答案,她又覺得對自己不公平。憑什麼他送的戒指戴到了象徵訂婚的左手上,還不准摘下。而她送的,就變成了他右手上意味著單身的戒指?
  小泉青葉試著曲線救國,「我的意思是,一共十個手指,為什麼一收到戒指,你就戴到了右手無名指的位置上?」
  他過生日時,她在陪小志,所以禮物是郵寄過去的。她也是今天見到,才知道他戴到了右手上。
  「啊,你知道我是左撇子,打開盒子的時候是左手,拿出戒指的也是左手,自然就戴到右手了。無名指的位置又剛剛好,所以,就這樣。」
  他解釋得雲淡風輕,她在那頭聽得腦袋發脹。
  這樣也成?!
  就在剛才,她還想,是不是因為他的左手需要長時間地打球,而他為了保護戒指不受磨損才戴到了左手上……誰知,真相揭開,竟是如此的讓人意料不到。
  小泉青葉哭笑不得,他太順其自然,反而讓她找不到理由發表一下不同的意見。
  超市的停車場,手塚國光把車停好。然後走到副駕駛的位置牽她下車,對她一臉彆扭的表情提出疑問,「我戴在左手有問題?」
  小泉青葉沒有回答,目光凝結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
  他的右手牽著她的左手,兩隻銀戒交相輝映,雖不耀眼,但是純淨。
  小泉青葉忽然就笑了,也不錯,是不是?交纏的手臂被她用力甩高,「沒有,很好。」
  小泉青葉小跑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興奮,「我要吃普法爾茨香腸,我要吃黑麥麵包,我還要喝摩澤爾產的葡萄酒……」
  手塚國光被她帶得也不得不快走起來,對她的回答永遠只是,「好,好,好。」
  寵溺的意味很濃,小泉青葉得意的揚揚下巴,右手就右手,下次她再照同樣的尺寸做一個,看他戴在哪裡!
  新年的第一天裡,除了人還是人。
  手塚國光推著購物車隨著人流緩慢移動,並不因為過多的人流而顯得煩躁。
  小泉青葉緊挽著他的手臂,與他同行,毫不在意購物車的去向。他走到哪兒她就看到哪兒,有合適的就放入購物車,沒有就靜靜地跟著。剛才說過的東西她自信他會一一記得找過去。
  買生食熟食,買蔬菜水果,買下她說過的,買下她沒說過的但第一眼又相中的。林林總總,整整裝滿了兩個大大的購物袋。
  三個小時後,兩個人才從超市擠了出來。
  小泉青葉整整被擠得有些走形的衣服,「天啊,還好一次買夠了,這三天還是別出門了。」
  手塚國光一手一個大購物袋,等她跟上來,「好,三天不出門。」
  小泉青葉伸手欲接過一隻購物袋,「我來幫你拿一個好了。」
  手塚國光閃身避過,「不用,你跟好就是了。」
  小泉青葉撇撇嘴,她其實是想他倆一人一個購物袋,這樣的話空出的另一支手就可以牽在一起,多浪漫啊……
  「走啊。」手塚國光拿手肘拐拐她,不明白她為什麼又走神。
  「是,是。」小泉青葉順手挽過他的手臂,好吧,誰讓她挑了這麼一個不懂情調的呢!
  手塚國光開車上路。
  小泉青葉抱著一大堆吃的忙個不停。
  「普法爾茨香腸?……嗯,不錯不錯。水煮小香腸?……嗯,也不錯不錯。黑麥麵包?……嗯,更不錯不錯……」
  小泉青葉一心沉浸在美食的天地了,不自覺就釋放出了小女兒的嬌態。這裡不是英國,這裡沒有需要保護的小志,這裡也不需要二十四小時全神戒備。這裡,她終於可以緩下繃了將近一年的神經。
  咀嚼聲中夾雜著含糊不清的稱讚聲斷斷續續地傳來,手塚國光忍俊不禁,他不知道,她原來也有著如此可愛的一面,很像福利院的那些孩子。
  「咦?摩澤爾的葡萄酒?……哇,太不錯不錯了!」
  手塚國光笑意染眸,如果他現在告訴她即使為她準備了葡萄酒也是要規定用量的,她會不會現在就笑不出來了。
  咕咚咕咚咕咚——
  明顯是灌酒的聲音傳來,手塚國光驚覺扭頭,小泉青葉已經灌下三大口了。
  完了,他忘了這種酒是塑料瓶塞的了,即開即喝!
  「青葉!」
  手塚國光空出一隻手想要搶下小泉青葉的瓶子,小泉青葉輕鬆扭身就退到了他手臂難以夠到的範圍。
  偏偏這裡又是單行窄道,不能停車。無奈,手塚國光只能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駕駛上,口頭阻止,「青葉,酒不能這麼喝。」
  「不這麼……呃,喝……那……呃,怎麼喝?」小泉青葉深深不以為然,像是示威似的又咕咚咕咚灌下兩大口,然後衝他舉舉瓶子,表情些許疑惑,「我怎麼……呃,就喝了……呃,一點兒……呃,就打……呃,嗝了?」
  「青葉——」手塚國光緊踩油門,在不超速的情況下盡量以最快的速度行駛,口中不忘提醒,「青葉,你一上午沒吃東西了,這樣空腹喝下去很容易醉的。」
  小泉青葉不理他,半背過的身子斜靠在車門上一口接一口自得其樂的喝個不停。
  手塚國光再次加快速度,很快,車子就開到了路德維希大街。
  117號,他們的家到了,手塚國光一溜把車開進車庫。在熄火的同時,第一時間就先來搶小泉青葉手裡的酒瓶,「青葉,把酒給我。」
  「不,這是我的!」小泉青葉一把就把瓶子抱進了懷裡,心急害怕有人搶酒之下,打嗝的事居然忘了。
  「青葉,」手塚國光想要勸解的話在看到小泉青葉的面色時,全部自動憋了回去。
  小泉青葉此時已經滿臉通紅,眼神也開始渙散,跟上次醉酒的樣子已無區別。
  可是,這酒明明只有十四度的說。手塚國光再次無奈了。挑酒時,他記著很久以前她就會醉酒,所以特意挑了度數較低的酒。沒想到的是,她空腹狀態下的醉點比他想像得更低。
  手塚國光放棄勸說,只好哄道,「青葉,到家了,我們進屋裡喝好不好?」
  小泉青葉歪頭看向窗外,「到家了?」
  窗外,黑頂白牆,一棟三層的尖屋頂民居建築映入眼簾。每個窗口都擺放了漂亮的盆景。
  「啊,我家到了。」小泉青葉眼睛一亮,臉也貼在了車窗上,「嗨,好久不見嘍。」
  她是醉的,但她的吐字倒還清楚。
  清楚的中文表達!
  手塚國光聞言愣住,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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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前妻曝光

  中文!
  在領教了她的英文和德文之後,手塚國光再一次親耳聽到了她口中的第四種語言,中文!
  儘管不是他的強項,可是,他聽得明白。早在他瞭解到她掌握四國語言之後,他就開始學中文了。幾年的積累下來,普通的日常會話已經能夠聽明白。
  前半句「我家到了」一出口,手塚國光第一感覺就是高興,為她已經有了歸屬感而高興。
  可是,她後半句的「好久不見」卻讓他又感疑惑。
  他傲人的聽力不會讓他有聽錯了的機會,他十分確定她說的一定是「好久不見」,並且語氣懷念。
  那麼,她是因為什麼才在第一次見到這棟房子的時候就產生了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呢?而且還用了另一種語言?
  手塚國光短暫失神,小泉青葉已經跌跌撞撞地自行開了車門下車去了,綠色的長頸酒瓶隨著她身形的搖晃而呈現同頻率的擺幅。
  手塚國光嚇了一跳,拿了東西隨即跟上,幾次想夠下來,卻又被她歪打正著的閃過。
  一樓門前,小泉青葉站定,食指按在門鈴上不動:「國光國光,開門,開開門,我來了。」
  這次倒是日文。
  手塚國光在她身後黑線,不過也沒糾正她的錯誤,只是提醒道,「你不是有鑰匙?」
  「啊,對了,我有鑰匙。」小泉青葉一副經提醒才想起來的樣子,隨後,甩手,把灑瓶向後遞,「拿著,我找鑰匙。」
  手塚國光忙不跌地接過,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蓋好瓶塞收進購物袋。
  「哪兒呢?哪兒呢?」小泉青葉左翻翻右翻翻,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
  手塚國光看看他手裡的她的手包,也許會在包裡,不過現在還是他直接開門比較好。他將所有的東西放下,準備拿出自己的鑰匙開門。
  小泉青葉突然跳起來,「啊,我想起來了,在這兒呢!」
  然後手塚國光就看到她開始拉扯外套的衣領。
  然後,一枚金燦燦的鑰匙伴著一條銀鏈子從她的領口處拽了出來。
  手塚國光目光瞬間發柔髮暖,她居然隨身攜帶……
  小泉青葉把鑰匙舉到門鏡前,得意地顯擺,「看好嘍,這是我的鑰匙,不是媽媽的噢?國光這次只給了我一個人呢……」
  手塚國光準備彎身拎東西進屋的動作停住,又變成了中文,又是這種懷念的口氣,還有她莫名其妙的話……
  一滴水珠「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清亮晶瑩,綻裂數片。
  正好在他的眼前。
  手塚國光維持著彎身的姿勢驚訝抬頭,小泉青葉已經淚流滿面。
  同時,也笑容滿面。
  「我不哭,我才不哭。」小泉青葉以手背抹去臉上的眼淚,「我上輩子沒有得到的,這輩子得到了,我應該高興才是,我為什麼要哭!」
  手塚國光默默地直起身,如果現在他還聽不出來她話裡的意思,他就枉為一代帝王了!
  回憶迅速倒帶,他想起她一直留給他的疑惑。
  四月初識,她一語曝出他的左臂之傷,像是瞭解他不愛與人肢體接觸的習性一樣自動在撞上他之前後退兩步。
  小志的生日會上,生日蛋糕完全迎合他的口味。
  十字路口,她在他出現的第一時刻就熟練且親膩地圈住他的脖頸。
  七月九日,她手法生疏但絕對專業的為他推拿他剛剛受傷的左臂。
  他去德國治療之前正式通知她,她沒有一點第一次得知情況的驚訝。
  她給他的果汁是他唯一會選擇的蘋果汁,她不用問他也會將他準確的送到他家的具體地址,她送給他的冠軍之花是他最愛的波斯菊,她不會追究他幾次三番的強吻之舉,她允許他於外人面前暗示情侶手機的曖昧存在,她會在醉酒之後流露出一種只對他的莫名依賴。
  她對他的熟悉似乎由來已久,在他每次想要問個究竟的時候,卻又利用各種方法予以否認。後來,他放棄了追問,但是從來沒有否認過她所存在的他所不知的糾結。
  這種糾結,在她偶爾會趁他不注意偷看他時,令他覺得心喜。因為她的眼神所傳達的那種眷戀又懷念的感覺,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新奇而喜悅的感受。他必須承認,當他產生了她的糾結只為他時的想法時,他甚至是享受她的這種糾結的。
  可是,他從來沒想過她的糾結之說居然可以牽涉到輪迴轉世的問題。因為她剛剛出口的「上輩子」「這輩子」什麼什麼的話,他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她的糾結很可能會對他的承受力帶來前所未有的考驗。
  此時的他,有那麼一瞬間想讓自己相信她的話全是不著邊跡的謊話。可是,他同時也知道,她從不說謊,更沒必要於現在對他說謊。他幾乎可以肯定,關於她的上輩子,他也一定牽涉其中,並且戲份不少。
  隨之而來的應該震驚的主觀情緒卻是一閃就過去了,多年來的行事習慣已經先於他的理智而決定了他在遇到問題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想如何解決問題。
  例如,現在,他的問題就是,如何在她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把她一直不曾說出的「上輩子這輩子」的事情全部套出來,然後找到對自己有利的一面。
  手塚國光站在門前稍做整理,小泉青葉已經自行開門進去了。
  一樓大廳,對比分明的黑白色調,簡約典雅。雖然沒有過多的花樣裝飾,但不會讓人覺得單調,反而是如此純淨到底的黑與白更給人帶來了一種別緻之極的感覺。
  「吧檯,餐廳,客廳,書房,健身房……」小泉青葉食指虛點,逐一點過。
  位置全對。
  手塚國光心裡殘留的那點也許聽錯的期待立刻破滅。
  樓梯口,小泉青葉毫不遲疑地向上就走。
  本該是主人來引路的手塚國光此刻卻像一個客人一樣,輕輕地跟在了後面上樓,而垂在身側的手已然成拳。
  二樓左拐第一間。
  「這是我們的臥室。」小泉青葉隨聲開門,語氣篤定,沒有一絲猶豫。
  手塚國光心又沉一分。她越篤定,他就越不安。因為就目前來說,這只是他為她準備的臥室,而他自己的臥室則在隔壁。他的計劃是兩個人正式結婚以後再把這間當做婚房。可是,她卻在他還未解釋之前已經提前下了結論,而且還是他心中尚未來得及說出的結論……
  門打開,米色的基調,溫暖而寧靜。
  小泉青葉眉眼彎起,直接撲向中央的大床,維持著中文的敘述,「太好了,國光的風格在這一世也沒有改變。」
  手塚國光在床尾坐下,視線不離她的後腦,語氣卻裝作漫不經心,以中文相問,「那我在上一世什麼風格?」
  小泉青葉將頭埋在枕頭裡,手卻高高地舉起,然後一邊說一邊掰手指,「上一世嗎?也是這樣嘍!又古板,又嚴肅,而且非常一根筋。用品呢,一定選擇最簡單實用的;居住呢,也一定要最簡單易整潔的……」說到這裡,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嘿嘿傻笑起來。
  她的表情雖然看不到,但是她的聲音卻無不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之意……如果他的記憶不會出錯,那麼他記得這種聲音應該可以命名為「猥瑣」。
  手塚國光微擰了一下眉頭,「笑什麼?」
  小泉青葉忽然收回手,轉而去捂自己的臉,彷彿也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很沒臉,「你連選內褲,都只要純黑色的。有一次,我幫你選了一套黑底藍點的,給你送到浴室。你也沒說不要,只是洗完澡以後空披了浴袍出來,然後自己找了純黑的換上……你不知道,你換的時候,從頭到尾都被我在門外偷偷看到了……然後還被媽媽暗地裡嘲笑了好一段時間……」
  內褲?空披浴袍?門外偷看?幾個關鍵詞聯繫起來,就是一個詞,大尺度。而如此帶有私密性質的曖昧大尺度,就算他覺得尷尬也因為隨之帶來的重要信息而抵消了。
  他是她的誰,才可以允許她做送內褲到浴室如此親密的動作?
  而她,又是他的誰,才可以無所顧忌地在他面前說出如此應屬於隱私的話來?
  最後,在她的口中,他的上一世裡,他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手塚國光無意識地繃緊神經,極力控制自己接著以平靜的口氣問道,「母親為什麼笑你?」別問他為什麼會認為她口中的「媽媽」是他的母親,他就是覺得應該是那樣。
  小泉青葉翻個身,可能覺得丟臉的時效期過了,「笑我只敢在外人面前擺『帝王妻』的架子,在你面前卻從來都像一個膽小做事的女侍。」
  她閉著眼在枕頭上蹭了蹭,不自覺擺出訴苦的狀態,「可是,我有什麼辦法,你一年也就回來那麼三兩回,我當然得小心伺候著了。再說了,何止是我,媽媽不也是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嗎?哼,每次都笑我,她還不是一樣!」
  這種口氣,這種腔調,如果不是他的「妻」,有誰敢這樣在他的面前肆無忌憚地說道?
  手塚國光坐在床尾被這突如其來的新推論雷個徹底,她的意思,是——
  她,是他,上一世的,妻?!
  而且,有可能是一位來自中國的妻!?
  「……咳咳……唔唔……」手塚國光突然一陣悶咳,就算他接受能力再強,也無法在瞬間就接受這一推論的得出。
  而偏偏,推論成立的論據,他不用問她就能輕易找出數十條;而不成立的論據他卻絞盡腦汁也找不到一條。
  反證之下,他似乎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手塚國光怔怔地望向床上的女子,再難平靜……

☆、171  求證與否

  中文!
  在領教了她的英文和德文之後,手塚國光再一次親耳聽到了她口中的第四種語言,中文!
  儘管不是他的強項,可是,他聽得明白。早在他瞭解到她掌握四國語言之後,他就開始學中文了。幾年的積累下來,普通的日常會話已經能夠聽明白。
  前半句「我家到了」一出口,手塚國光第一感覺就是高興,為她已經有了歸屬感而高興。
  可是,她後半句的「好久不見」卻讓他又感疑惑。
  他傲人的聽力不會讓他有聽錯了的機會,他十分確定她說的一定是「好久不見」,並且語氣懷念。
  那麼,她是因為什麼才在第一次見到這棟房子的時候就產生了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呢?而且還用了另一種語言?
  手塚國光短暫失神,小泉青葉已經跌跌撞撞地自行開了車門下車去了,綠色的長頸酒瓶隨著她身形的搖晃而呈現同頻率的擺幅。
  手塚國光嚇了一跳,拿了東西隨即跟上,幾次想夠下來,卻又被她歪打正著的閃過。
  一樓門前,小泉青葉站定,食指按在門鈴上不動:「國光國光,開門,開開門,我來了。」
  這次倒是日文。
  手塚國光在她身後黑線,不過也沒糾正她的錯誤,只是提醒道,「你不是有鑰匙?」
  「啊,對了,我有鑰匙。」小泉青葉一副經提醒才想起來的樣子,隨後,甩手,把灑瓶向後遞,「拿著,我找鑰匙。」
  手塚國光忙不跌地接過,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蓋好瓶塞收進購物袋。
  「哪兒呢?哪兒呢?」小泉青葉左翻翻右翻翻,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
  手塚國光看看他手裡的她的手包,也許會在包裡,不過現在還是他直接開門比較好。他將所有的東西放下,準備拿出自己的鑰匙開門。
  小泉青葉突然跳起來,「啊,我想起來了,在這兒呢!」
  然後手塚國光就看到她開始拉扯外套的衣領。
  然後,一枚金燦燦的鑰匙伴著一條銀鏈子從她的領口處拽了出來。
  手塚國光目光瞬間發柔髮暖,她居然隨身攜帶……
  小泉青葉把鑰匙舉到門鏡前,得意地顯擺,「看好嘍,這是我的鑰匙,不是媽媽的噢?國光這次只給了我一個人呢……」
  手塚國光準備彎身拎東西進屋的動作停住,又變成了中文,又是這種懷念的口氣,還有她莫名其妙的話……
  一滴水珠「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清亮晶瑩,綻裂數片。
  正好在他的眼前。
  手塚國光維持著彎身的姿勢驚訝抬頭,小泉青葉已經淚流滿面。
  同時,也笑容滿面。
  「我不哭,我才不哭。」小泉青葉以手背抹去臉上的眼淚,「我上輩子沒有得到的,這輩子得到了,我應該高興才是,我為什麼要哭!」
  手塚國光默默地直起身,如果現在他還聽不出來她話裡的意思,他就枉為一代帝王了!
  回憶迅速倒帶,他想起她一直留給他的疑惑。
  四月初識,她一語曝出他的左臂之傷,像是瞭解他不愛與人肢體接觸的習性一樣自動在撞上他之前後退兩步。
  小志的生日會上,生日蛋糕完全迎合他的口味。
  十字路口,她在他出現的第一時刻就熟練且親膩地圈住他的脖頸。
  七月九日,她手法生疏但絕對專業的為他推拿他剛剛受傷的左臂。
  他去德國治療之前正式通知她,她沒有一點第一次得知情況的驚訝。
  她給他的果汁是他唯一會選擇的蘋果汁,她不用問他也會將他準確的送到他家的具體地址,她送給他的冠軍之花是他最愛的波斯菊,她不會追究他幾次三番的強吻之舉,她允許他於外人面前暗示情侶手機的曖昧存在,她會在醉酒之後流露出一種只對他的莫名依賴。
  她對他的熟悉似乎由來已久,在他每次想要問個究竟的時候,卻又利用各種方法予以否認。後來,他放棄了追問,但是從來沒有否認過她所存在的他所不知的糾結。
  這種糾結,在她偶爾會趁他不注意偷看他時,令他覺得心喜。因為她的眼神所傳達的那種眷戀又懷念的感覺,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新奇而喜悅的感受。他必須承認,當他產生了她的糾結只為他時的想法時,他甚至是享受她的這種糾結的。
  可是,他從來沒想過她的糾結之說居然可以牽涉到輪迴轉世的問題。因為她剛剛出口的「上輩子」「這輩子」什麼什麼的話,他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她的糾結很可能會對他的承受力帶來前所未有的考驗。
  此時的他,有那麼一瞬間想讓自己相信她的話全是不著邊跡的謊話。可是,他同時也知道,她從不說謊,更沒必要於現在對他說謊。他幾乎可以肯定,關於她的上輩子,他也一定牽涉其中,並且戲份不少。
  隨之而來的應該震驚的主觀情緒卻是一閃就過去了,多年來的行事習慣已經先於他的理智而決定了他在遇到問題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想如何解決問題。
  例如,現在,他的問題就是,如何在她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把她一直不曾說出的「上輩子這輩子」的事情全部套出來,然後找到對自己有利的一面。
  手塚國光站在門前稍做整理,小泉青葉已經自行開門進去了。
  一樓大廳,對比分明的黑白色調,簡約典雅。雖然沒有過多的花樣裝飾,但不會讓人覺得單調,反而是如此純淨到底的黑與白更給人帶來了一種別緻之極的感覺。
  「吧檯,餐廳,客廳,書房,健身房……」小泉青葉食指虛點,逐一點過。
  位置全對。
  手塚國光心裡殘留的那點也許聽錯的期待立刻破滅。
  樓梯口,小泉青葉毫不遲疑地向上就走。
  本該是主人來引路的手塚國光此刻卻像一個客人一樣,輕輕地跟在了後面上樓,而垂在身側的手已然成拳。
  二樓左拐第一間。
  「這是我們的臥室。」小泉青葉隨聲開門,語氣篤定,沒有一絲猶豫。
  手塚國光心又沉一分。她越篤定,他就越不安。因為就目前來說,這只是他為她準備的臥室,而他自己的臥室則在隔壁。他的計劃是兩個人正式結婚以後再把這間當做婚房。可是,她卻在他還未解釋之前已經提前下了結論,而且還是他心中尚未來得及說出的結論……
  門打開,米色的基調,溫暖而寧靜。
  小泉青葉眉眼彎起,直接撲向中央的大床,維持著中文的敘述,「太好了,國光的風格在這一世也沒有改變。」
  手塚國光在床尾坐下,視線不離她的後腦,語氣卻裝作漫不經心,以中文相問,「那我在上一世什麼風格?」
  小泉青葉將頭埋在枕頭裡,手卻高高地舉起,然後一邊說一邊掰手指,「上一世嗎?也是這樣嘍!又古板,又嚴肅,而且非常一根筋。用品呢,一定選擇最簡單實用的;居住呢,也一定要最簡單易整潔的……」說到這裡,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嘿嘿傻笑起來。
  她的表情雖然看不到,但是她的聲音卻無不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之意……如果他的記憶不會出錯,那麼他記得這種聲音應該可以命名為「猥瑣」。
  手塚國光微擰了一下眉頭,「笑什麼?」
  小泉青葉忽然收回手,轉而去捂自己的臉,彷彿也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很沒臉,「你連選內褲,都只要純黑色的。有一次,我幫你選了一套黑底藍點的,給你送到浴室。你也沒說不要,只是洗完澡以後空披了浴袍出來,然後自己找了純黑的換上……你不知道,你換的時候,從頭到尾都被我在門外偷偷看到了……然後還被媽媽暗地裡嘲笑了好一段時間……」
  內褲?空披浴袍?門外偷看?幾個關鍵詞聯繫起來,就是一個詞,大尺度。而如此帶有私密性質的曖昧大尺度,就算他覺得尷尬也因為隨之帶來的重要信息而抵消了。
  他是她的誰,才可以允許她做送內褲到浴室如此親密的動作?
  而她,又是他的誰,才可以無所顧忌地在他面前說出如此應屬於隱私的話來?
  最後,在她的口中,他的上一世裡,他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手塚國光無意識地繃緊神經,極力控制自己接著以平靜的口氣問道,「母親為什麼笑你?」別問他為什麼會認為她口中的「媽媽」是他的母親,他就是覺得應該是那樣。
  小泉青葉翻個身,可能覺得丟臉的時效期過了,「笑我只敢在外人面前擺『帝王妻』的架子,在你面前卻從來都像一個膽小做事的女侍。」
  她閉著眼在枕頭上蹭了蹭,不自覺擺出訴苦的狀態,「可是,我有什麼辦法,你一年也就回來那麼三兩回,我當然得小心伺候著了。再說了,何止是我,媽媽不也是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嗎?哼,每次都笑我,她還不是一樣!」
  這種口氣,這種腔調,如果不是他的「妻」,有誰敢這樣在他的面前肆無忌憚地說道?
  手塚國光坐在床尾被這突如其來的新推論雷個徹底,她的意思,是——
  她,是他,上一世的,妻?!
  而且,有可能是一位來自中國的妻!?
  「……咳咳……唔唔……」手塚國光突然一陣悶咳,就算他接受能力再強,也無法在瞬間就接受這一推論的得出。
  而偏偏,推論成立的論據,他不用問她就能輕易找出數十條;而不成立的論據他卻絞盡腦汁也找不到一條。
  反證之下,他似乎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手塚國光怔怔地望向床上的女子,再難平靜……
  


☆、172  把酒拿來

  不是疑問,只是陳述。
  小泉青葉眼神灼灼,不錯眼珠地直盯上去。
  「啊。」手塚國光淡淡地應了一聲,鬆開她想要盛飯。
  小泉青葉拉回他的身子,「跟我有關。」
  還是肯定的語氣。
  手塚國光抬手輕撫她的臉,眼神深沉。對,跟她有關。她醉酒之後的話,他雖然不作反駁,但要全權接受,還是有一點困難的。
  「不能說與我聽。」小泉青葉眼神黯淡下來。為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而且也猜中了他的處理方法。
  「不是。」
  他否認,她驚喜地睜大眼睛。
  「不是不能說與你聽,而是我自己還沒整理好。」
  他解釋,她放下心來似的舒了一口氣。
  手塚國光捏捏她戴了戒指的手指,「別放在心上,我承諾,如果整理好了,一定說與你聽。」
  「好。」小泉青葉含笑點頭。
  嬌俏的模樣令手塚國光不由軟了目光,「乖,我們先吃飯。」
  小泉青葉垮下臉來,在她面前托長?
  手塚國光好笑地掐上她的臉,「怎麼,想讓我說不乖?」
  小泉青葉一把揮開他的手,扭身去拿湯碗,去,發神經!
  背過身來的她沒有注意到手塚國光在她背轉過身的一瞬間悄悄呼出一口長氣。
  ……
  兩個人齊心協力,不大一會兒,餐桌上就擺出了兩份咖喱雞肉飯,一大碗海帶蛋花湯,還有一碟超市買來的即食涼拌菜。
  兩個人相鄰而坐,胳膊挨著胳膊,眼神頻頻交匯在空中。
  小泉青葉忽然想起她的葡萄酒,「國光,我買的葡萄酒呢?」
  手塚國光停下進食的勺子,「現在要喝?」
  「對呀。」小泉青葉大力點頭,「咖喱飯配紅酒,多美好的事情。」
  手塚國光放下餐具,起身,「好,拿給你。」
  小泉青葉美美地坐在原地等待,她至愛的摩澤爾葡萄酒啊,她又來了!可是,當手塚國光拿了酒回來,她就笑不出來了。
  綠色的長頸瓶,瓶內的酒卻只剩小一半。
  「你偷喝!」憤怒的口氣絲毫不亞於庭上的指控。
  手塚國光表情不變,從容坐回原位,「偷喝倒是事實,但不是我。」
  「是誰?」小泉青葉重重地將酒瓶墩在桌子上,大有一副把人找出來然後狠狠滅掉的戾氣。她隔了一世才又見到的摩澤爾葡萄酒,誰敢私動?
  手塚國光閒閒地吃進一口土豆,輕飄地從唇齒之間給出答案,「你。」
  小泉青葉還在旁邊憤憤不平,「要是我知道是誰,看我怎麼收拾……」話說到一半,手塚國光的答案給出,她頓時愣住。
  「我?」小泉青葉食指點在自己的鼻尖,「你是說我自己偷喝了我自己的酒?」
  手塚國光又吃一口胡蘿蔔,看也不看她,「啊。」
  小泉青葉大驚失色,「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手塚國光喝一口湯,「否則,你以為你為什麼會睡了將近一天?」
  小泉青葉目瞪口呆,她一直以為她是趕飛機累著的呢……
  「我自己喝了大半瓶?」半晌,小泉青葉搖搖酒瓶,還是難以置信。
  手塚國光表情複雜得斜睨了酒瓶一眼,「顯然是。」
  「可是,我怎麼一點也不記得了?」小泉青葉皺眉,「真是我自己喝的?然後醉著了?」
  手塚國光不再理她,她會自己想通的。
  小泉青葉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撲到他的手臂上,「那,我有沒有在醉酒之後說些什麼?」
  母親曾經說過,她有醉酒之後胡言亂語的毛病,而且還有醒酒之後會忘記一切的毛病。
  手家國光沉默,原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
  「真說了?」小泉青葉有些混亂,想起他的反常。他主動提出為她準備葡萄酒,會在做咖喱的時候錯拿醋瓶,還有剛才那個交雜著不安與宣洩的激烈之吻……
  小泉青葉表情陡然變得驚慌,手指不由自主地揪緊了他的襯衫袖子,「我說什麼了?」
  手塚國光的視線落在她因過分用力而關節泛白的手指上,「啊,你說得含糊,我沒聽得太清……」但已足夠明白。
  小泉青葉不鬆手勢,擺明了不信,「一個字也沒聽出來?」
  手塚國光抬眼對上她,「啊,一個字也沒聽出來。」因為聽出來的是全部。
  「這樣啊。」小泉青葉這才鬆了一口氣,他不會說謊,那就應該不會錯。
  小泉青葉轉回身子拿起湯勺,剛想要喝湯壓驚,耳邊傳來他的後續,「但我聽著,你說的好像是中文……」
  「啪嗒」一聲,勺子從她的手中滑落到碗底,濺起湯花無數。
  「小心!」手塚國光利落地取過紙巾為她收拾殘局,更是細心地為她把濺到毛衣袖子上的湯漬拭乾,口中不忘「關心」她,「怎麼這麼不小心?」
  小泉青葉呆呆地看著他忙個不停的動作,傻傻回不過神來。他是說,她醉酒之後說中文了?可是,如果這樣,他又怎麼沒聽出來?上一世的他會中文呀?還是說,現在的他還沒有開始學中文?
  手塚國光整理完,重新為她拿了新的湯勺放在她的面前,她沒有接過。
  「在想什麼?」手塚國光將她的表情看進心裡,終於確定,清醒狀況下的她並不想向他訴說關於上一世的問題。
  「沒,沒想什麼。」小泉青葉緩過神來,低頭開始喝湯,幾口之後,才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起,「你怎麼知道那是中文?」
  「啊,有些印象。」而這「些」印象,足夠他聽明白她的話。
  「那,沒有額外去學嗎?」小泉青葉繼續旁敲側擊。
  「沒有。」沒有額外去學,他是特意報了網上的正規課程來學的。而此刻,他正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小泉青葉的表情這才放鬆下來,他還沒開始學最好。不然,她就真的不好解釋了。
  手塚國光吃完自己的份,開始喝湯,悠閒的狀態似乎毫不在意她曾經說出中文的事情。
  小泉青葉此刻倒覺得有些奇怪了,「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會中文?」
  手塚國光放下湯勺,反問:「為什麼要問?」
  小泉青葉也停下了喝湯的動作,「你不覺得我會中文很奇怪?」
  手塚國光拿紙巾擦擦嘴角,「你還會英文和德文,那麼會中文為什麼會奇怪?」
  小泉青葉被問住,他的理解好像也在理。
  手塚國光後仰靠在椅背上,「不過,你以一個國中生的學歷居然掌握了四國語言,細想一下確實有些違背常理。」
  曾經不二和乾不只一次跟他談起過她的改變。如果她前十五年的表現乏善可陳,那麼經歷過家破人亡的巨變之後,真的可以脫胎換骨嗎?曾經,他們在無從考證的情況下,也只能認為那是她的潛力被激發後引起的質的飛躍。
  可是,現在,在得知她擁有著上一世的記憶之後,他突然在想,她在十五歲之前是不是還沒有想起上一世的記憶;然後一場車禍,她被刺激,然後才找回了上一世的記憶?所以,才讓十五歲成了如分水嶺性質的分界點?
  小泉青葉當然並不知道手塚國光此刻的想法,不過,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為他理智而有據的推斷折服。
  小泉青葉此時正在想著如何解釋由她自己引來的疑問,「學漢字書法時對中文稍微帶了一些,後來又接下了畫廊代理會長的職務,乾脆系統地學了一段時間;至於英文,學校時就學過的;而學德文,是為了孩子們更多地瞭解另一門外語。」
  聽起來,每一個理由都還成立。如果他不知道原委,他也會相信她的說辭。可是,現在,他知道了,他才發現她的這個理由多麼站不住腳。
  手塚國光瞟向一旁的葡萄酒,難道需要再借助一下它?
  小泉青葉加快速度解決掉晚餐,心中想著越早結束這段時間的這個話題越好,她快要支撐不住了。
  最後一口湯放入嘴裡,小泉青葉不待嚥下就站起來收拾餐碟,葡萄酒瓶被她遠遠地擱在了一邊。
  「吃飽了?」手塚國光跟在後面走進廚房。
  「嗯,味道不錯。」小泉青葉在水槽面前清洗二人的餐具。
  手塚國光站在一旁,接過她洗完的餐具擦乾後放入碗櫃。心中牽牽唸唸地不忘外面的葡萄酒,「接下來,想如何度過?」
  小泉青葉搖頭,「沒有想過。」
  手塚國光指指外面的燈火輝煌,「想出去走走嗎?」
  小泉青葉想起人山人海的印象,「算了,還是在家吧。」
  「那,我們看碟?我提前買了幾部新片子。」
  「好啊。」小泉青葉答應。
  收拾完畢,兩人從廚房挪到客廳。手塚國光翻來他買的片子,舉著讓小泉青葉選擇,「諜戰的,搞笑的,科幻的,劇情的,你喜歡哪種?」
  小泉青葉摸摸下巴蹭到他的身邊,眼神略帶驚訝,「你還喜歡看影片?」她怎麼不知道他還有這個愛好?
  「啊。」手塚國光似是而非地應了一聲,他不會言明是為了她的到來而特意做的準備。印象中,他不記得她有什麼業餘愛好。所以,他照著一般女生打發時間的習慣為她盡量準備周全。
  「你選擇哪一個?」
  「那就搞笑的吧。」小泉青葉從中選出一張看起來像家庭喜劇的。很遺憾,她對看片不感冒。但在目前不願外出,又得打發時間的情況下來看,看片好像算是個不錯的選擇。只希望,一會兒她不會睡著。
  手塚國光幫她把碟片放映,然後兩個人坐到了一張沙發上開始看片。
  一部普普通通的家庭喜劇,有著很容易引起發笑的場景,以及無處不在的笑點,其實很適合年輕的男女觀看。
  奈何,今天觀看的兩個人,一個笑點太高,一個基本沒有笑點。
  結果,半小時過去了,手塚國光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日常德文的用法上。而小泉青葉,軟軟地靠在手塚國光的身上,昏昏欲睡。
  「困了?」手塚國光低問。
  「沒,沒有。」小泉青葉晃晃腦袋直起身來,其實她真的沒有睡意,不過是一看片就混沌的習慣在做怪。
  「困了就去睡。」手塚國光將她懶洋洋的精神看在眼裡。
  小泉青葉多少有些困窘,她又不是豬,都睡了一天了還有精神再睡,「我去拿些喝的。」
  小泉青葉站到冰箱前問他,「你要喝些什麼嗎?可樂,果汁,還是……啤酒?」她舉起罐裝的啤酒,些許困惑,「你居然在冰箱裡備了啤酒?」以他的品性來說,他即使是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會留出讓酒精控制他的機會。
  手塚國光聽得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為做菜準備的。」
  也就是說,不是喝的。
  小泉青葉這才點頭,她就說嘛。
  手塚國光看向餐廳,「把你買的葡萄酒拿過來吧。」
  如果,她再次喝醉,是不是會有利於他們兩個人更進一步的溝通?
  ……
  


☆、173  十六成人

  手塚國光的心意不算難猜,他只是想著再得到一些更有用的信息。例如,她是如何來的這一世?她現在算是在這一世永久「定居」了嗎?
  可是,清醒的小泉青葉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曾經洩露了什麼,可是,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再喝醉,一定會引發不能控制的麻煩。
  小泉青葉笑笑,拿了兩瓶蘋果汁回來,「那葡萄酒還是別喝了吧,口味雖然不錯,但是喝完了上頭,太難受了。」
  手塚國光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好笑,她是把他當作三歲孩子來哄了嗎?不過,清醒後的她果然理智精明。
  他伸手接過她的蘋果汁,「好,隨你。」說與不說都隨她。他看問題一向實際,只要她現在在他的懷裡就夠了,外來的因素只要不影響到他和她的交往那就一概不是問題。
  小泉青葉淺笑著,重新窩回他的身側,放鬆下來以後就有了打趣的心情,「一向說一不二的手塚部長居然在私下裡是如此的好說話,我真該把這個畫面拍下來讓你的部員們看一看。」
  手塚國光將果汁放在另一側的桌几上,斜覷她一眼,「部長?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一年多的職選生涯,他到現在充其量算得上是略有起色的新人。不曾出戰過規模的大賽,亦沒有震驚網壇的驚人戰績,他還是處在積累和練習的階段。
  他的語氣聽不出來寂寥的意思,但小泉青葉知道,任何事情的初期階段都是折磨人的痛苦過程。
  她不想安慰,因為他從來不會被這樣的事情打擊;但她又不自覺地想為他加加油,「國光,你一定會成功的。」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開始正式打比賽就是在十六週歲以後。第一場大規模的比賽,是今年六月的溫布爾登公開賽。
  又是這樣篤定的口氣,手塚國光清楚地知道那一定是來自上一世的記憶。此刻,他倒慶幸她沒有向他訴說關於上一世的一切事情了,他並不希望自己未來的軌跡在這一世還未到來之前就已確定。
  「當然,我一定會成功。」他從來不曾懷疑這一點,無論是對事業,還是對感情。他堅信自己選擇的,也一定會堅持不懈地走到最後,不管是哪一世。
  小泉青葉對他的超級自信態度歎為觀止,她是傻了才會自以為是地鼓勵他。他哪裡需要鼓勵,他只需要等待時機的來臨。
  算了,此問題,過。
  小泉青葉將視線重新挪回電視屏幕。
  咿咿呀呀的德式幽默,誇張過度的表演痕跡,小泉青葉在過快的場景轉換中再次混沌了意識:其實,這不是搞笑劇,而是荒誕劇?而目的,其實是為了催眠?
  手塚國光輕輕托住她慢慢下滑的身體,還說不困?如果不睏,怎麼會眼神渙散?「青葉,青葉……」他低喚。
  小泉青葉嗯了兩聲,再無動靜。
  明顯是長期神經繃緊然後一朝獲得放鬆後的直接後果。
  手塚國光關掉影機,打橫抱起她,算了,讓她睡吧。他和她的新年為的不就是放鬆嗎?
  一層樓梯的距離,對他構不成困難。他抱起她,輕鬆地抬步上樓。
  小泉青葉自動在熟悉的氣息裡找到合適的位置,手臂輕柔地纏繞上去,間或囈語,「國光……」
  「啊,我在。」手塚國光柔聲應道,腳步不停,「你睡就好。」
  「嗯。」小泉青葉咕噥一聲,扭扭身子,「你太瘦,有些咯得慌。」
  他的身材數十年不變,永遠精瘦幹練沒有一絲贅肉,雖然看起來很好看,但是抱起來就有些不舒服了,總是硬硬的。
  小泉青葉迷糊著做出評語,「沒有小志軟軟的抱著睡舒服。」
  手塚國光霍地停下。她在英國是抱著小志睡的嗎?那個今年四月就會滿十歲了的小子?要抱著他的女友……睡?
  「國光——」小泉青葉不舒服地出聲,再次扭扭身子,身上突然加大的力道讓她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啊。」手塚國光趕忙放鬆手勁。
  一緊一鬆之間,她胸前的豐盈自他的胸膛處緩慢擦過。
  手塚國光驀得全身僵硬,那種軟軟綿綿的,柔中帶暖的感覺……這樣想著,他的視線不由就尋向了感覺的來源之地。
  他低頭,正對她的胸前。圓潤的弧線,此刻隨著她輕淺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脫線的想法自動湧進腦海,她很瘦很輕,重量跟前幾年差不多,可是,她的胸前倒是見長……
  面容頓時滾燙,他慌亂得想要移開視線,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國光?」小泉青葉嚶嚀一聲,淺睡的狀態下隱約知道他停下了,卻不知道為什麼。
  「啊?」手塚國光聽到她的聲音,條件反射地立刻又扭回來去看她的表情,眼角餘光不可避免地再次掃過她的胸前。
  純白的高領毛衣,沒有任何花紋,這就使得胸前的曲線更加明顯。豐盈的中間部分隱約凸起,他知道那是他送給她的鑰匙。她以一條銀鏈子掛在了胸前。但他不知道的是,她居然將鑰匙放進了毛衣裡面,緊貼肌膚……
  身體開始發燙,手塚國光強迫自己挪開視線,深吸一口氣,開始繼續向上。
  偏偏小泉青葉還是不安分。
  「國光,熱。」小泉青葉伸手輕推手塚國光的胸膛,試著離他遠一些。
  手塚國光紅著耳根沒敢應聲,只得加快腳步。他挨著她也很熱。
  到了臥房,他以腳開門,幾大步走到床前,迫不及待地放下她。
  小泉青葉也迫不及待地翻身抱上枕頭,嘴唇可愛地嘟起,「還是枕頭舒服,不硬也不熱。」
  手塚國光拉著領口散熱的動作停住,他被嫌棄了?遂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難道要增肥?為了保證打網球的最佳機能,他連吃一口飯,喝一口水,都要細心地計算能量得失,如今為了……難道還要打破這種模式?
  小泉青葉不知他此刻的糾結,臉蛋輕輕蹭蹭枕頭,眉頭忽然擰起,「可是,枕頭沒有國光好聞。」
  哎?好聞?
  手塚國光瞬間臉部充血,難怪她總喜歡在他的頸側間嗅嗅,原來是貪戀他的氣味。可是,……手塚國光抬臂吸吸鼻子,他怎麼聞不出來自己有什麼「好聞」的氣味?
  床上的女子終於不再有任何聲音發出,遠離了熱源的手塚國光也逐漸恢復了正常體溫。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上前幫她蓋好棉被,然後退了出來。
  白日裡因她醉酒怕她有什麼不適才會在房間內守著她,到了夜晚,他如果無事也滯留在她的房間內那就是與禮不合。
  更何況,……手塚國光表情難堪地掃過自己的下體,雖然他已經到達在德國被視為成人的十六歲,但是,……唉,他需要降溫!
  寒冷的冬季,他洗過一個冷水澡,又到健身房做了三個小時的加強訓練,然後到書房做了一個小時的靜心整理,最後才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就寢。
  夜闌人靜,他的隔壁有她。他在幸福的情緒裡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再睜眼,頭頂的天花板顯示六點整。
  他起身準備做早晨訓練,打開房門,就聽到了來自一樓的動靜。
  廚房內,小泉青葉一身清爽,正身著圍裙準備早餐。
  聽到身後有動靜,頭也沒回,「國光,早。」
  料理台前的女子嫻雅溫和,淋浴在窗前透過的陽光裡,讓他突然有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手塚國光恍惚了好一陣,才遲疑回道,「……早。」
  小泉青葉並未察覺到他的遲疑,十指翻飛正忙碌於處理昨天買來的香腸,今天的早餐她準備做熱狗麵包。
  手塚國光沉思片刻,堅定的信念再次理智地打敗不想出門晨跑的感性之念,「你忙,我去晨練。」
  說完,不等小泉青葉回應立刻退離了出來。
  早去早回。
  他還有兩天的時間。
  小泉青葉不疑有他,精神全部集中在料理台上。今天的早餐很重要,他和她要吃得飽飽的才能有力氣,出門,約會。他曾經說過這三天會把全部的時間都交由她來決定,她與其僥倖地推卻,不如好好利用。
  上一世,她和他不曾有過的經歷,這一世,她要加倍擁有。
  趕在他在成名之前。
  七點,早餐上桌,她剛蓋好蓋子保溫,門鈴響起。
  小泉青葉摘掉圍裙走向玄關,打開門的同時問道,「沒帶鑰匙……」
  聲音戛然而止,門口不是她認為的手塚國光,而是漢克和漢娜。
  都是運動服的打扮,看起來像是來找手塚國光晨練。
  漢克和漢娜也愣住,第一個念頭就是,手塚國光那個暗藏的女友?
  小泉青葉首先反應過來,表情自然的由驚訝過渡到疑惑,「二位是?」裝不認識,她技術很熟。
  漢娜的驚訝在兩分鐘後轉為興奮,「你是手塚的女友嗎?什麼時候來的?手塚呢?……」
  漢克的驚訝在兩分鐘後轉為沉重,他果真是有女友,而且看起來感情已經深厚。畢竟她已經呈現出了如此自然的主人姿態,並且她手上的戒指是那麼明顯……
  小泉青葉保持微笑,剛想回答,眼睛在瞄到遠處的身影時自動轉了話鋒,「國光回來了。」
  無論是八卦的漢娜,還是太過謹慎的漢克,都交由他來處理吧。她目前還不是他的妻,有些事情還是能避則避吧……
  


☆、174  左手右手

  一場精心製作的甜蜜二人早餐,因為突然有客來訪,變成了詭異四人行。
  還好麵包是現成的,香腸也是現成的,小泉青葉只要稍做加工,便另外做好了兩份熱狗麵包。
  不過,對面的訪客此刻可都沒有心情用早餐。
  「手塚,介紹一下吧。」漢娜把餐盤推到一旁,雙手撐著下巴,星星眼浮現,「雖然我猜得到,但我很期待你的親口介紹。」
  手塚國光也不扭捏,帶著戒指的右手執起小泉青葉帶了戒指的左手,到嘴的「女友」二字臨時換了名字,「我的未婚妻,小泉青葉。」戒指已經配對,身份自然需要重新鑒定。否則,對她則是不尊重。
  小泉青葉的手不由一陣顫抖,為他願意在他的同事面前明確她的身份而感動。
  「未婚妻?未婚妻……」漢娜甩甩髮帶,夢囈般得低喃,「手塚國光,小泉青葉,真是般配的好名字呀……」
  手塚國光用力握住小泉青葉發抖的手,低頭看向她的眼神溫柔繾綣,「我的隊友,漢娜。」一指另一個,「我的經紀人,漢克。」
  「你們好。」小泉青葉極力克制自己激動的情緒,努力展現出女主人大方的風範。
  「你好。」漢克規規矩矩地回個頷首禮。
  手塚國光幫小泉青葉把餐盤拉近,先為她遞過去一杯熱牛奶,「先用早餐吧,不用介意他們在場。」
  「好。」小泉青葉乖巧應答,低頭開始小口食用自己的早餐。
  對面的漢娜看得目瞪口呆,什麼時候見過有著冰山外號的新隊友如此和顏悅色過?
  漢克眸色轉深,他的戒指戴在右手沒問題,完全可以介紹為自己購買的單身戒指;可是,她戴在左手,又是無名指的位置……如果他們在一同出現在公眾場合……
  手塚國光繼而也拉過自己的餐盤開始用餐,對於對面這兩個忽然出現但並不意外的客人,他並沒有熱情招待。
  這處私人住宅的合法手續還是漢克幫忙辦理的,所以,休假的時候,漢克和漢娜偶爾也會到這裡找他打個球什麼的。可以說,他們二人是他在德國私交不錯的新朋友。對於他們的招待,已經可以變得隨性自然。
  而且,有漢娜在,就算他不主動招呼,相信她也會自來熟地產生賓至如歸的感覺。
  「小泉小姐多大了?跟手塚一樣是十六歲嗎?在東京,這樣的年紀已經可以合法訂婚了嗎?」漢娜的目光不離兩人明顯是一對的銀戒,八卦的問題層出不窮,完全沒有把問題是不是合乎禮數放在心上。
  小泉青葉進食的同時保持微笑,並不急於回答。因為旁邊還有一個知禮守禮的漢克,據她的瞭解,他一定會先於她阻止。
  「姐姐,您這樣問一個初識的人如此私密的問題實在有些失禮。」漢克果真如小泉青葉所料,一本正經地首先表達了反對意見,然後轉向小泉青葉,目光深沉,「抱歉,失禮了。」
  小泉青葉輕輕搖頭,正準備客氣兩句,漢克又說話了,視線同樣落在了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上,「請問,小泉小姐,在近期跟手塚是否有結婚的計劃?」
  啊!小泉青葉傻眼,維持了張口的姿勢,卻無法發出聲音。話說,他的問題好像更失禮吧?
  漢娜一反剛才就要反駁的表情,轉而對著弟弟豎起大拇指,「漢克,問得好!」
  漢克不理她,一臉認真的表情直直盯著小泉青葉不動,大有「不得到回答不罷休」的意思。
  「漢克,這問題跟我的工作沒有關係。」手塚國光拍拍小泉青葉的手臂,示意她繼續吃早餐,自己則頭也沒抬地回答,「我們在協議裡寫的清楚,我不會讓感情影響工作,公司也不得以工作為由干涉我的感情。」
  帝王的氣場無聲啟動,不悅的氣流迴旋而上。
  漢克卻不受影響,從容為自己辯解,「沒人干涉你的感情,我只是做為你的經紀人,有義務在適當的時候提醒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畢竟,作為一個公眾人物,只要是影響到你工作的問題,都需要提前做好應對的準備。」
  「這次,我表示贊同漢克的意見。」漢娜慎重地舉起左手,難得一次同弟弟站到一條站線上,「不管你私下多麼轟轟烈烈,你在公眾面前都得遮遮掩掩。這是慣例,也是真理,提早曝光對你們沒有好處。」
  手塚國光冷眸看過去,「公私分明,我以為我表達得很清楚。」
  「NONONO,」漢娜搖搖食指,對此刻手塚國光的堅持只能給出「天真」的評價,「你太天真了。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你沒有什麼事情是只屬於你的私務,你所有的一舉一動已經被公眾強迫貼上了共有的標籤。你的公私分明之說,他們可不會放在眼裡。你確定自己要無視公眾的反應而一意孤行的堅持自己所謂什麼公私分明的做法?」
  小泉青葉進食的動作放緩,很現實的問題,不容忽視,不得迴避。
  上一世,她是以正式的身份突然闖入公眾的視野,在大家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他合法的妻子。她連續三年沉浸在得償所嫁的驚喜中,自然不曾為他考慮過這個問題。
  可是,這一世,他和她交往在前,名分未定。戴上戒指,得到他「未婚妻」的介紹,也不過是私定終身。這些有可能影響到他的工作的花邊新聞,第一次需要他和她共同面對。
  手塚國光將小泉青葉逐漸凝重的表情看在眼裡,想起了上次在英國慶祝小志康復的聚會上她的「偉大」做法,再開口聲音中就不禁帶了些危險的意味,「又想以顧全大局的想法來替我決定?」
  冷氣加大,不悅升級。
  漢娜打個冷顫,他們的過分「關心」之話沒有引起這位冰山隊友的強烈情緒,沒想到小泉小姐一個小小的動作,他的氣場就變了……
  漢克的眉頭驟然擰緊,他居然已經如此看重……
  小泉青葉將牛奶杯輕輕放下,表情認真地與手塚國光對視,「國光,我從來不想替你做什麼決定,上次在英國,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他說過不想讓她迴避,那麼她就不會迴避。即使是來自心有餘悸的漢克的壓力,她也會咬牙頂上。
  「只是,漢克先生和漢娜小姐的話也不無道理,我們沒有必要非要和公眾的評判迎面碰上。能夠在不影響你我的感情的情況下,能避則避不是更好嗎?」
  手塚國光臉色沉下,冷冷反問,「如何避?拿下戒指?」經過了「共識」的認證,她仍然不肯為他正面「迎戰」?
  「不!」小泉青葉立刻毫不猶豫地給出否定答案。
  手塚國光因她回答的速度而臉色稍緩。
  小泉青葉將左手伸到手塚國光的面前,「只要把戒指改戴到右手即可。」
  手塚國光訝異地揚眉,她曾在車上問過他戒指的位置?難道左手和右手真的有區別?
  小泉青葉自己把戒指輕輕褪下,看向對面的漢克,「只要我改戴在右手,相信公眾即使有猜疑,也不會猜到訂婚的方面上。而我們也不是說謊,不過是沒有說出真相,對嗎?」
  漢克錯愕,為第一次相見就猜中了他的心思而錯愕,如此敏感聰慧的女子……
  漢娜驚喜,一個願意為他有所取捨的女子!
  手塚瞇眼,她的意思如果他沒有猜錯,就是說戴左手代表訂婚,戴右手則意味著單身。難怪她在車上問自己為什麼戴在右手……
  小泉青葉不覺有什麼委屈的,不過是個形式上的表達而已,她不介意。如此想著,她就將戒指往右手的無名指上帶去。
  「我不同意!」
  伴著重重的聲音,小泉青葉的動作也被手塚國光制止住。
  小泉青葉一怔之下抬頭,正好迎上手塚國光深遂的眸子。
  漆黑深幽的眸子,堅定誠摯的心意。
  「抱歉,我從來不知道戒指戴在右手和戴在左手的區別。」手塚國光首先為自己的行為道歉,「如果我知道,我不會將你送的戒指戴在右手。」
  小泉青葉茫然地眨眨眼睛,那個,現在不是討論他的對錯的時候吧?
  手塚國光取下她指間的戒指,眼神波動,「我送你戒指為的就是言明你的身份。」順便在他不在的時候震懾她周圍那一群蠢蠢欲動的狼子野心。可是,如果她改戴在了右手,他的戒指不是白送了?
  手塚國光輕輕為她重新戴回左手的無名指,「無論在私下,還是在公眾,你都是我光明正大的妻。」
  隨即一個吻落在她重新戴了戒指的左手無名指上,「吾妻,唯你。」無論是他的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剛剛壓下的激動,再加上突如其來的狂喜,一股腦全部湧上小泉青葉的眼眶,她要緊緊摀住自己的嘴巴,才不至於發出幸福的哭泣聲。
  漢娜在對面雙手拍掌啪啪作響,「手塚,好樣的。」
  手塚國光將自己的戒指褪下放在掌心,然後呈到她的面前,「願意為我戴上嗎?」
  「……嗯。」小泉青葉遲疑半晌,終於顫抖著手指拿過了他掌心的戒指,輕輕套入他左手的無名指,心裡同時起誓,吾愛,唯你。
  漢克在對面閉眼又睜眼,罷了,考驗他經驗人能力的時刻又到了。
  ……
  三天的假期一晃而過,小泉青葉在第三天搭乘晚上的航班回了英國相原家。
  機場瑪麗接車,小泉青葉坐入副駕駛的位置。
  瑪麗建議,「小泉小姐,您是主人,請坐到後面。」
  小泉青葉不在意地擺手示意她開車,「我跟你一樣同樣是為小志服務的一員,當不起主人的身份,坐在前面就好。」
  瑪麗回以真誠的笑,她以朋友之禮待自己,所以自己才不遺餘力地甘願為她服務,「您和手塚先生未婚關係的報道被江崎家押下了。」
  不只德國,還有英國。
  小泉青葉將頭髮塞到耳後,「想像得到。」江崎香如果不這麼做,那才是辜負了她江崎大小姐的「崇高」地位。
  「那我們不反擊?」瑪麗很疑惑,江崎家如此動作,無非是希望將來以無名人的身份滅掉小泉青葉,然後再正式地取而代之。
  「不!」小泉青葉相反還很感激,「在國光不願低調處理關係的時候,他們幫忙掩飾也是一個不錯的緩衝應對。我們不必在這件事情況大做文章。」
  雖然手塚國光對江崎香再一次插手的行為很惱火,但是她很開心。在她的潛意識裡,他的公眾形象還是至關重要的。
  「可是,我們不反擊恐怕會助長江崎家的氣焰。」瑪麗不免擔心。
  小泉青葉老神在在,「助長就助長吧,中國有一句古話,叫盛極必衰。」
  「盛極必衰?」
  「對,盛極必衰!」她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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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忠誠粉絲

  這一待就是兩年。
  兩年之間,小志的青澀褪去,面無表情的從容完全來自手塚國光的翻版。
  小志很得意,在十二週歲的生日會上許願,「我要坐上相原家族下一任家主的位置,我要拿下江崎集團的下下任主事的位置。哦,不,到時候江崎集團應該改名為相原集團。」
  相原川很滿意,這才是一個上位者應該擁有的氣質,為了給兒子做個好榜樣,他一定會在明年的高層改選大會上爭得董事長的位置。
  相原惠子很鬱悶,誰能把那個曾經天真可愛睡覺也需要聽故事才能入睡的孩子還給她?
  小泉青葉很意外,話說,小志跟手塚國光的接觸不過是一年幾次,一次不過幾小時,他到底是如何得到了他的偶像的真傳?
  手塚國光很平靜,心知小志是因為兩年來此起彼伏的意外才會迅速在逆境中成長。帶上遮掩心意的面具,不過是他一心想要保護家人的武裝。而在自己的面前,他仍然是那個追在屁股後面直嚷嚷著要學打網球的孩子。
  六月二十五日下午五點,英國溫布爾登的希爾頓酒店1207室。
  手塚國光以公事的名義來到這裡參加一年一度的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小志以最忠誠的粉絲身份自然在他到的第一天就來探望兼加油。
  「手塚哥哥,這次也要加油噢,一定要比法網的公開賽還要成功才行。」小志揮舞著拳頭,神情激昂地為他的偶像加油,「今年年初的澳網公開賽我沒能到現場為你加油,上月底的法網公開賽我一樣沒能親眼看見你闖進四強。所以這一次,你一定要補給我。」
  小泉青葉靜靜地坐在一旁,對小志終於難得不再維持冰塊臉的單一表現方式而覺得好笑,她還以為他成熟一些了呢。結果,一遇到自己摯愛的偶像,還是孩子一般的天真可愛。
  桌前的手塚國光正在擦拭自己的白色球拍,隨意應聲,「啊。」
  今年一月底,澳網公開賽上,他打入了八強。上月底,法網公開賽上,他打出了迄今為止最好的成績,法網四強。因此,在本月底即將舉辦的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上,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打出更好的成績。
  今年的四大滿貫賽事,是他為明年奪冠準備的試水之戰,他希望積累經驗的同時,也能進一步瞭解各大對手的作戰手法,以求明年順利奪冠。
  「Tezuka,Tezuka……」整齊劃一,訓練有素的聲音,穿過打開的窗子,從一樓的廣場一直傳上十二樓的房間。
  小泉青葉順著聲音看向窗外。
  紅色條幅,大幅畫像,統一著裝,統一發聲。
  手塚國光的官方網迷會,成立於今年二月份,他在澳網晉級八強之後。與別人的網迷會不一樣的是,他們奉行的是組織正規,紀律嚴明。例如現在,別人的網迷都是自願追星,而他們則是在有組織有計劃之後,集體出動。
  法網公開賽上,手塚國光挺進四強,更使這個成立不到四個月的網迷會迅速人數翻番。如今,手塚國光初到溫布爾登,他們已經在樓下集合。在未來數日的比賽期間,他們將是他忠誠無二的聲援會。
  小志皺起眉頭,對著窗外的粉紅一片做個鬼臉,語氣是毫不掩飾的不以為然,「切,不知他們在興奮些什麼,手塚哥哥又不是靠聲援就能獲勝的。」
  小泉青葉則對他們自發訂製的粉紅T恤興起了調笑之心,「諾,國光,這可是自願依附於你的『臣民』,不用揮手示意?」
  他以年輕驕傲的十八之姿打入世界大賽,兩年前初出茅廬的默默無聞早已不符存在。如今,世界網球之王的勢態已經初具端倪,更是同她記憶裡上一世初遇時的形象完全重合:不動聲色,他只要站在那裡,便不容忽視。
  體育媒體莫不預言,今年不過是他的突圍之戰,相信明年才是這位以冰冷著稱的新職選的天下。
  小泉青葉對此毫不懷疑,因為在上一世,他就是在十八歲的時候打入了世界大賽,然後在十九歲拿下了第一個大滿貫。
  他的時代已經到來!
  戰績一再飆升的手塚國光最近心情不錯,聽到小泉青葉的戲謔之語,斜睨她一眼,擺擺左手,口氣輕鬆,「本王准你以『皇后』之姿代我示意!」
  左手上的銀戒一晃而過。
  !
  小泉青葉四十五度無力遠目,那些曾經說她不可一世的人真該來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不可一世!與他相比,她是多麼的低調內斂啊。
  「哈哈哈……」小志在一旁捧著肚子笑翻在地,「青姨被噎了,青姨被噎了!」兩年來,每天每夜都被小泉青葉壓制著要低調行事的相原志,毫不客氣地,幸災樂禍地,笑了——終於有了反噎回去的痛快。
  小泉青葉沒好氣地瞪過去一眼,「笑,再笑,再笑我就打給瑪麗現在接你回去家裡笑個夠!」
  此話一出,小志的笑聲立刻停止了。他剛來不到一個小時,才不要現在就回去。
  「青姨,你威脅我。」小志委屈地欲靠向手塚國光尋找支持,「手塚哥哥,你看青姨又欺負我……」
  手塚國光拐開手臂避過了他靠過來的身體,面冷話更冷,「你的青姨是我的未婚妻,你覺得我會站在哪一邊?」
  手塚國光邪邪地挑高一邊的眉頭,「連戰線都沒弄明白,你怎麼好意思發下要拿下江崎集團的宏誓?」
  「手塚哥哥,你——」小志手捂心口,戲劇性地倒退兩步,顫微微伸出的食指形成指控的架式,「你們……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以強欺弱以……我,我要抗議!」
  「呵……呵呵……」小泉青葉被他逗笑出聲,寵溺地看向活寶似的小志,「好了,就你花樣多!」
  小泉青葉起身,「見也見了,笑也笑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小志瞬間收回搞笑的動作,神情轉為不捨,「可我才來了不到一個小時。」
  「知道知道,可如果我們還不回去,你父母會擔心的。」小泉青葉過來拉他。
  「可是,青姨,今年這是年後我第二次見到手塚哥哥。你知道,他今年參加澳網和法網的比賽,都沒來英國看過我。這都快半年了,如果不是溫網在英國舉行,我可能還見不到呢?」
  小泉青葉沉默,何只是小志半年沒見他的手塚哥哥,她不一樣是半年沒見她的未婚夫了嗎?
  「青姨,我不求多的,只求一頓晚飯的時間。你看,這也六點多了,我們總可以吃過晚飯再回去吧?」
  小泉青葉甩頭,甩去自己的期待,「酒店的飯有什麼好吃的,我們回家吃更好的。」
  小志不依,「這不是飯好不好吃的問題,問題是和誰吃。」小志突然壞壞的一擠眼睛,「青姨,你就想和手塚哥哥一起吃個飯?」
  小泉青葉再次沉默,不是不想,而是情況實在需要考慮。她和小志私自脫離倫敦的保護圈,她怕時間長了出什麼意外。
  手塚國光放下球拍,走來攬過她的肩,「沒有另外安排的話,就一起吃個晚飯吧。」
  半年不曾相見,他也很愧疚沒有私人的時間給他的未婚妻。
  他的親自邀請讓她心動,但是,小泉青葉還是有些遲疑,「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手塚國光眼神放柔,為她永遠把他放在第一位,「沒關係,只是一頓晚飯的時間。」
  小泉青葉又問,「到餐廳嗎?」接受眾位瘋狂粉絲的強烈「關注」?
  「不,我們單獨在房間裡用餐。」兩年來初初成名的壓力已經顯現,他已經深刻認識到漢克一味地隱藏她身份的正確性。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將她帶進帶出,也可以不懼眾位媒體的諸多猜測,但是,他不得不在乎她的安全——如水一般瘋狂存在的粉絲,誰也無法預料他們的下一個舉動。
  他唯恐自己萬一保護不及,唯恐那群粉絲以「愛」的名義做出不受控制的出格舉動。於是,他逐漸開始接受並實行隱藏她的做法。
  「好吧。」小泉青葉終於點頭應下。她不是十八歲天真不經世事的女子,不會要求他把她帶到公眾面前用以印證他的愛。相反,他無論何時都以她的安全為第一準則的做法才更能讓她看到他的心。
  他有心同她共進晚餐,她自然甘願成全。至於回去的安全事宜,她稍後加倍注意便是了。
  手塚國光明白她的擔心,「吃過晚飯後,我會請漢克送你們回去。」作為參賽選手,他不能輕易離開這裡,但是,他可以拜託漢克走一趟。
  結論就此抵定。
  小志眉開眼笑地衝過來,擠到兩人中間,「什麼單獨用餐,還有我,還有我。」
  「知道了,忘不了你。」小泉青葉淺笑不已,伸手欲捏小志的鼻子。
  手卻在半路被手塚國光伸手截了回去,「小志今年十二歲,男子漢了,不要再做一些像對待小朋友一樣的動作。」
  小志捂著自己的鼻子點頭贊同,「對,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青姨不要再捏我的鼻子。」
  小泉青葉先是一愣,旋及眉眼彎起,帶著點窺視到秘密一樣的玩味——兩年前,他不只一次在入睡之前打電話提醒她不要再抱著小志入睡……這,算不算他的醋意?
  手塚國光窘迫地別開對視的眼,「我去安排晚餐。」
  說著,就向門口走,「你們就在這裡等我。」
  轉身,開門。
  門外,江崎香。
  


☆、176  她最傲嬌

  不變的紅色裙裝,突變的淑女表像。
  兩年來經過有目的的精英培訓課程,十八歲的江崎香已經儼然蛻變成了新一代社會名媛的代表。而這位名媛代表對於網壇新貴手塚國光的追逐也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澳網,她去了;法網,她也在。如今開在家門口的溫網,她又怎麼會缺席?
  得知伊特旗下的參賽選手已經抵達溫布爾登,她立刻驅車趕到。江崎大小姐的身份,令她輕而易舉地就進入到了十二樓的警戒線以內。
  旁邊是漢克作陪,她不等漢克上前敲門,自己已經提前舉起手來想要親自叩門,卻在此時,門開了。
  一身卡其色休閒套裝的手塚國光出現在眼前。
  江崎香立刻條件反射似的揚起標準親切的十五度微笑——這是來自母親江崎夫人的堅持,矜持是一個女人優雅的特質,「手塚,好久不見。」
  手塚國光神色不變,禮貌地點頭回禮,然後看向一旁的漢克,「有事?」
  江崎香的隨時出現,已經變得像三餐一樣正常無期待了。他並不驚訝!何況此次的溫網公開賽是在她家的大本營舉辦,她又是贊助商的大小姐,怎麼可能不出現!不過,在他剛到溫布爾登的時候就出現,且有漢克作陪,讓他不禁對她的來意產生了些許疑問。
  漢克一派公事公辦的認真模樣,「江崎小姐此次是作為江崎集團的代表而來的,將在今晚八點為所有的參賽選手安排一場助威宴。」
  江崎香笑得真誠,補充道,「我來親自邀請你,希望你可以準時到場。」
  助威宴?「必須參加?」手塚國光冷靜問道,心下則猜測:她是早有計劃,還是在得知小志他們到達的消息之後才做出的臨時安排?
  「當然不是。」江崎香以為手塚國光又在暗諷她的以權謀私,立刻出言解釋,「不過是我江崎集團為了給大家鼓氣而安排的私人晚宴,如果你有要事纏身,當然也可以不必到場。」
  幾年來的追逐,她已經熟知他的喜惡:喜歡嫻靜溫雅知禮守禮的,厭惡仗勢欺人自甘平庸的。所以,她每天都在以他的喜惡為準則堅持不懈的努力著,只求有朝一日能入他的眼。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希望他能明白:為了他,她可以成為任何他欣賞的模樣。
  手塚國光立在門口的姿勢不變,不算壯碩的身軀也把身後的一切擋得嚴嚴實實,更是沒有一絲請人入門的意思。在聽到江崎香形同讓步的解釋之後,也沒有興起感謝的念頭,仍舊冷淡地回道,「那麼很抱歉,我不能到場。」
  哎?江崎香呆住,她沒想到自己這招以退為進的計策仍然失敗而回。可是,她既然已經鬆了口,又如何在人家已經明確地拒絕之後再做勸說?
  江崎香腦筋飛轉,同時遞了個眼色給一邊不曾出聲的漢克,意思很明顯,你上!
  漢克恭順地垂目而待。裝作沒看見!
  江崎香恨恨地咬牙,她記下了。
  漢克面無表情,他早就記下了,她不知道嗎?早在兩年多前初見時,她就曾經輕視他的工作能力,甚至曾向伊特總裁建議換掉他。如今,想用他了,居然想一個眼色就讓自己為她出力說好話,她傻吧?……果然還是天真的十八少女!難怪贏不了屋內那個聰慧的小泉青葉!
  「手塚,如果你有不能到場的重要安排,我當然尊重你的意思。」江崎香攥攥拳頭,不想輕易放棄,「但是,在今日的晚宴上,我同樣會邀請全英俱樂部的負責人史賓賽,以及英國草地網球協會的納拉夫會長到場。你確定要錯過與他們近距離交談的機會?」
  漢克悄抬起頭看向手塚國光,這也是他沒有代為拒絕的原因。
  江崎香不遺餘力,「除去頂端的這兩位負責人,各位高層和各大新聞媒體也會悉數到場。這次有江崎集團為後盾,樹的是進一步拉近選手和觀眾以便增強瞭解的旗幟,你們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向溫網仲裁者們展現自己更多的能力,而不必擔心被小報記者抓住什麼把柄。這對於幾天後的比賽來說,只賺不虧。」
  話不能說再明瞭,但她相信手塚國光必然能夠明白。無論多麼正規的比賽,只要有人力裁判,就擺脫不了感情的牽絆。什麼公正公開,不過是喊來安撫公眾情緒的一句空口號。
  手塚國光卻不為所動。別人如何做他控制不了,但要讓他屈從苟同,他首先便過不了自己的心這一關。
  「抱歉。」他還是拒絕,而且也不多做解釋。他的確更傾向於與自己心愛的人共進一場甜蜜溫馨的晚餐。即使,還有一個小小燈泡。
  「你——」江崎香澀言,不理解他為什麼永遠不能接受她為他做的一心討好的舉動。
  「江崎姐姐,」小志忽然從手塚國光的身後探出頭來,「那我能參加嗎?」
  江崎香根本沒注意到小志說了什麼,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小志身後。小志既然到了,小泉青葉怎麼可能不在?如果不是她兩年來的形影不離,自己的計劃又怎麼會屢屢失敗?
  手塚國光皺眉,側頭看向小志,他的意思十有八九會是未婚妻的意思,也就是說她臨時改了主意想讓江崎香護送她們回去?
  漢克嗅嗅鼻子,如此濃烈的陰謀味道……
  「怎麼,江崎姐姐,我作為江崎集團的一員,也不能參加嗎?」冷冷的腔調完全可恥地照搬自某位冰山老兄。
  小志筆直站在門口,十二歲的年紀已經能夠熟練地在外人面前輕鬆地擺出不怒而威的架式,雖然尚顯稚嫩,但足以讓人忌憚。
  「那個,當然,如果小志想參加的話,姐姐舉雙手歡迎。」江崎香忽略掉腦海中的示警,突然驚喜地想到如果他去了,是不是手塚國光也會去?
  小志將她眸底浮現的驚喜看在眼裡,「可我到底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一個人出席那樣的場合,又恐怕一時不慎說錯了話會有所失禮……」
  江崎香自我引申,眼光瞟向一旁的手塚國光,「是呀,到時我也會很忙,恐怕不會有額外的時間陪著你。所以,如果你要去,還是要有個人全程陪著才行……」
  手塚國光沉默,她的言下之意同小志的言下之意一定不是同一個意思!
  「所以,我就要請求江崎妹妹行個方面了。」清脆的聲音自屋內傳來,一身輕便褲裝的小泉青葉微笑走入大家的視線,張口便是熟人的口吻,「小志年少,不敢奢望江崎妹妹的照顧,還請江崎妹妹通融通融讓我這個局外人也能參加,以方便照顧小志。」
  她一出現,江崎香臉上的微笑瞬間斂盡。不是她修煉不夠,實在是多年來久處下風的情況,讓她難以維持優雅的面貌。她一時回不上話來,心想,這兩個人什麼時候到的?難道是在她匆忙出門之後?所以才漏收了信息?
  可是,無論如何,她是不能到場的!自己處心積慮為手家國光安排的晚宴,怎麼可以讓她到場?單是她手上那款與手塚國光如出一轍的銀戒就足讓那些媒體瘋狂。到時,自己兩年來苦心壓制他們未婚關係的消息只會全面爆發出來!……除非自己是傻了,才會讓她到場!
  手塚國光退後一步,摟過小泉青葉的腰肢,口氣怨悶,「不是說好單獨在房間裡用的嗎?怎麼突然又改了主意?」
  小泉青葉親膩地伸手撫上他的胸膛,「小志想湊熱鬧嘛,只好聽他的嘍!」
  小志面不改色,「啊,手塚哥哥,我想去嘗嘗希爾頓大廚的手藝。」心下則腹誹不斷,一個又在偽傲嬌,一個又在真腹黑了。
  江崎香羨慕嫉妒恨的情緒一下子從腳底衝到頭頂,瞬間焚滅理智。他們準備在房間內……單獨,用?用什麼?這同處一室,孤男寡女的,鬼才想相信他們會單純用餐!此刻的她已經被妒嫉沖昏了頭腦,早已忘了其實屋內還有一個小志。
  漢克涼涼地撇嘴,美色誤人美色誤人啊。
  手塚國光推推眼鏡,回的是小志的話,視線卻不離小泉青葉,「我打電話讓他們送餐到房裡也是一樣,點明要大廚親手做就好,何必去人多的地方擠?」
  小泉青葉雙手摟著他的腰恍然大悟似的笑,「也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說完轉向小志,「要不,我們就聽國光的安排吧?」
  小志還沒說話,就被江崎香搶了先,「小泉姐姐,一起去大廳用餐吧。人多才熱鬧,而且到時會有很多的新老網球明星到場?小志不是也很喜歡打網球嗎?到時他還可以要到很多簽名。」
  江崎香一改剛才就要拒絕的表情,轉而變得熱情起來。
  手塚國光不再出聲,結局已定。
  小泉青葉波瀾不驚地看向小志,一副小志說了算的寵溺模樣,「小志,你說呢?」
  小志優雅地對江崎香回個謝禮,「謝謝江崎姐姐,稍後我會和青姨,以及手塚哥哥一同到場的。」
  說著手臂前伸,「請——」
  意思很明瞭,通知的信息已傳達,她可以退場了。
  江崎香幾乎咬碎一口牙,但在手塚國光的面前又不得不忍而不發。
  「好,稍後見。」江崎香恨恨轉身,踩著重重的步子離開。
  漢克一言不發,緊隨其後,誰讓他是人家的下屬!
  小志關門,手塚國光立刻鬆開攬著小泉青葉的手臂走到桌前坐了下來,表情冷凝。
  小志抖抖身上驟冷的感覺,識趣地走向裡間,「青姨,我去跟媽媽通知一聲。」
  小泉青葉笑笑,挨著手塚國光坐了下來,「生氣了?」
  聲音極度小心翼翼,她是自知理虧的小媳婦。
  


☆、177  她還腹黑

  以手塚國光的想法,他的感情之事最好不要和其他人其他事情發生一點點粘連,只是他和她才最好。
  可是,先有一個相原志加入其中,他忍了。
  現在又來一個江崎香,稍後還可能充斥各種雜事,他忍不了。
  他明白小泉青葉的考慮,一是為了安全著想,在宴會結束之後公然和江崎香一同退場,至少能保證在進入家門前絕對是安全的;二呢,也不會影響到他的公事,更可以為他節省下送他們回家的時間。可以說,一舉數得。小泉青葉從大局出發,做下這個決定他並不意外。
  所以,他理智地接受了她的做法,但是在私心上,他還是覺得不悅。她應該明白,他寧可自己親自請假送他們一趟,也不願意同他人分享和她共處的時間。
  冷硬的氣息圍繞在四周,形成自我封閉的狀態。手塚國光將自己關在裡面,暫時不願意理會旁邊這個從不曾給他依賴感覺的未婚妻。
  「國光——」小泉青葉刻意柔聲低喚,手臂上密密麻麻出現的雞皮疙瘩也不敢擅自拂去。他可以為她不去參加晚宴,她一樣可以為了他去參加自己並不喜歡的晚宴。他願不願意同溫網仲裁委員會的高層們近距離地接觸她並不在意,但至少他的出現首先能混個臉熟。
  唯一讓她覺得添堵的事情就是這一切是江崎香為她的未婚夫做的。
  想到這裡,本想討好的心情突然有些酸意,不由小小嘟起嘴唇,「你還生氣?你有什麼可生氣的?私事上有賢惠的未婚妻作陪,公事上有江崎大小姐為你牽線搭橋,你輕輕鬆鬆便能坐享齊人之福……你還生氣?哼,要生氣也應該是我生氣!」
  越說越來氣,小泉青葉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腰側,然後用力一扭,「亂惹桃花的明明是你,為什麼你要生氣?」
  這算不算倒打一耙?手塚國光抿緊唇瓣,伸手將她作怪的手收在掌心,雖然不疼,但是臉面受損。
  「這就是你的解釋?」手塚國光有些哭笑不得。
  小泉青葉一把甩開他的鉗制,重重地靠向沙發靠背,「我為什麼要解釋,我有什麼可解釋的?我又沒有做錯!我的決定絕對是衡量利弊之後做出的絕對合理的最佳選擇。」
  小泉青葉雙手抱臂,目光挑釁,「你應該為有我這個凡事以大局為重的未婚妻而自豪!」
  手塚國光猛地錯開對視的目光,此時他突然想起了漢娜對他的評價,張狂得欠扁。接著又想起了大石秀一郎對他們能夠成為一對的解析——某些方面上真的很像。
  手塚國光忽然蒼涼遠目,有妻如此,他還求些什麼!他還能求些什麼!理論上說,她沒說錯也沒做錯,所謂的不良情緒也僅僅是他自己覺得自尊心些微受損罷了。
  他認識她時,她就是一個能夠把自我掌控做得非常好的成功人士了。他如何能夠要求她在他面前就變成一個依賴他由他決定的無主觀意識的嬌氣女子?
  手塚國光身上的不悅情緒忽然就消失殆盡了,跟她再無謂地理論下去不如提前找漢克熟悉情況。
  手塚國光起身就向外走,小泉青葉嚇了一跳,「國光?」氣過頭了?都不想跟她辯論了?
  手塚國光扭頭看她,對她謹慎的語氣感覺好笑。因為熟知他理智作先的本質,所以商量都不曾就替他做下了自以為是的決定,更是在他有了不良情緒之後理直氣壯地堅持。結果現在他默認她的做法了,她倒開始……「怎麼,現在想起照顧我的情緒了?」
  「我,我……」小泉青葉被頂得紅了臉,「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什麼來。
  她不是不介意他的情緒,而是同他一樣理性永遠先於感性對突發事件做出直覺反應。即便是在事後有反悔的情緒,她也會強迫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
  手塚國光勾了唇角,不知為什麼一看到她為他皺眉,他就覺得心情不錯了。「我去找漢克瞭解一下晚上有沒有什麼需要提前注意的,你和小志在這裡等。」
  說完,他就向外走,但不行,衣襟被小泉青葉拽住了。
  小泉青葉傳遞執拗的堅持,不接受他什麼也不談就這樣一抹而過的做法,「不生氣?」
  手塚國光重重點下頭,「不生氣。」有什麼好生氣的,要她習慣由他來做決定,還需要長期時間的磨合。
  他的脾氣來得快去得更快,自我修復的速度讓再活一世的小泉青葉仍然歎為觀止。
  小泉青葉仍然有些難以置信,「真的?」
  手塚國光拉下她緊拽不放的手,「真的。」
  得到他確定的回答,小泉青葉立即呼出一口長氣,表情如釋重負,「那就好那就好。」
  手塚國光的冷氣流旋及轉變成熱氣流,為她此刻表現出來的對他情緒的重視而展顏。
  「好了,」手塚國光鬆開她的手,「我去安排一下,你和小志稍等片刻。沒我來接,一定不要出門。」
  小泉青葉再次出手相留,眼神傳達新一輪的商量之誠意,「晚宴的時候,我想把戒指暫時遮一下。」他大賽在即,任何能控制的意外最好都提前摒除在外。
  手塚國光略一沉思,「好吧,依你。」她的安全最重要,能不引起媒體的過多關注就不引起。
  共識達成,小泉青葉這才鬆手放手塚國光離開,在他走了之後又關好門退回廳內。
  「青姨,擺平了?」小志聽到關門聲,賊兮兮地從裡間走了出來。
  小泉青葉橫他一眼,自顧自在沙發上坐下,「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切切,」小志撇撇嘴擠到她旁邊坐下,「大人解釋不了的事情總喜歡以小孩子的理由搪塞過去。」
  「呀,還學會『搪塞』的用法了?」
  「那是,我是誰!」
  「你是誰?」
  「相原下一任家主,集團下下任主事。」
  小泉青葉伸手托住下巴,她怕一不小心會掉下去。話說,他的超級自信怎麼也看著那麼眼熟?
  一個小時後,戒指上纏了創可貼的小泉青葉如約出席了宴會。在這裡,除去她看著眼熟的冰山表情,和超級自信的態度,小泉青葉還看到了來自相原志的冷處理風格。
  江崎香有意引他與溫網仲裁委員會的高層們見禮,小志不卑不亢,「各位叔叔阿姨好,我是相原志,請多關照。」
  不提相原川,不提相原家族,他只是單純的相原志,一個態度恭敬不驕不躁的小輩。
  江崎香誘他去跟去年的大滿貫冠軍要簽名,小志委婉拒絕,「這種場合不合適,還是下一次吧。」
  江崎香在接受媒體形同訪問的私聊之時也不忘拉上小志,小志極知分寸地回應,「這次宴會完全是江崎姐姐的功勞,我就不搶人鏡頭了。」
  宴會開始之後,小泉青葉看看身旁這個優雅用餐的小鬼頭,以手肘拐一下另一邊的手塚國光,在他俯低身子的時候湊上去低聲說道,「像不像你?那股油鹽不進冷熱不懼的從容味道?」
  手塚國光將盤裡的煎蛋切給她,從容是什麼味道?
  小泉青葉吃著有人切好的煎蛋,些許得意,「我參與教導的孩子,很棒吧?」
  她一口接一口地吃著自己盤裡的煎蛋,放置在另一邊的牛排倒是一口沒動。
  手塚國光遞個眼色給小志,小志會意,把自己盤裡的煎蛋也撥了過來。
  然後,切。
  三個煎蛋吃完,小泉青葉才反過味來,「今天的煎蛋份量很大啊……」她吃的時間也太長了吧?一低頭,手塚國光手裡的刀叉剛剛從她的盤子裡移開。
  小泉青葉看一眼兩側的盤子,「你們的煎蛋也被我吃了?」
  小志不屑地瞟她一眼,沒吱聲,都吃完了才反應過來,哼,挑食的青姨!
  手塚國光正在吃她盤裡的牛排,在這種場合,盤裡有剩餘是不禮貌的行為。
  小泉青葉尷尬得以餐巾拭去嘴角的蛋漬,「哈,謝謝,謝謝啊。」她不喜歡牛排啊豬排啊一類的大魚大肉的吃法,所以這種西餐式的場合她一向是能避則避。
  長條餐桌的主位上坐了江崎香,目光滿意地從小泉青葉加以裝飾的手指上掠過,但看到被人侍候進食的情景時又黯淡下來。還好今日來的媒體都提前打過了招呼,否則就以他們兩人如此親密的動作一定會引發不必要的關注。
  江崎香用力咀嚼牛排的力道像在咀嚼某人的骨頭,「今天才知道,原來小泉姐姐不喜歡吃牛排啊。也是,小泉姐姐才來英國沒多久,沒能習慣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崎香翹起小指,姿勢優美得將五分熟小牛排切成小塊,「不過,還是想給小泉姐姐一個忠告,這在國外生活還是盡快適應西方的進食方式比較好。」
  江崎香看向小泉青葉兩旁形同護衛的大小兩個人,「總不好每次都找人代吃吧?這看起來實在不像話。」
  她絕不承認是出自眼紅的妒嫉!
  小志停下進食的動作,就要反唇相擊。
  「讓江崎妹妹看笑話了。」小泉青葉在桌下扯扯他的衣角,搶先開口,「你也知道我這出國才幾年,自是比不得自小在就國外生活的江崎妹妹,這要習慣的事情實在是有很多,我總得一步一步來吧。」
  江崎香懶懶地掀掀眼皮,「算算時間,小泉姐姐來英國也有兩年了,就算是一步一步來也應該小有所成了。可如今,看了小泉姐姐對待牛排的態度……唉,真心對小泉姐姐的適應能力……」
  說話適可而止是一門藝術,而說完之後能不能達到目的則是一項技術。
  目前看來,江崎香的藝術水平到了,但技術水準尚未過關。
  小泉青葉不受影響地微笑不已,「誰說不是,這何止是用餐習慣,就連開車也是頗為不慣。儘管倫敦和東京同是左行道的國家,可我習慣了東京的地勢情況,對於在倫敦開車還是習慣不了。」
  江崎香一挑眉梢,高傲地看過來,「那小泉姐姐應該跟我學學了,香子不才,但說起開車,也是自有一番理論的。」
  「是嗎?」小泉青葉還是一副親近自然好相處的模樣,「那稍後回倫敦時,我們一起走吧?也讓我近距離觀摩一下香子的開車技術,以求迅速適應國外的生活習慣?」
  「噹啷」兩聲,江崎香的刀叉相繼落在盤子上,她什麼時候又下了套?
  小志在心裡長歎一聲,一點也不激烈,沒意思!
  漢克無趣地啜飲一口紅酒,實力相差懸殊,這位大小姐怎麼就那麼不長進呢!
  手塚國光將最後一口牛排送進嘴裡,嗯,味道不錯!
  


☆、178  各有後援

  晚上十點,晚宴結束,小泉青葉和相原志坐上了江崎香的車子出發返程。
  小泉青葉以前面更能全方位近距離地觀摩開車技巧為由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小志則坐入了後座。
  江崎香內心極度不情願卻也不得不承接來自手塚國光的第一個算是和氣的對待,僅僅是「拜託了」三個字便讓她對即將開始的特別計劃產生了遲疑的心理。她一定會堅決地取代小泉青葉的位置,但一定不是在手塚國光的面前。
  車子很快開出了溫布爾登,她的耳機裡響起了來電的提示音。
  江崎香稍稍側頭,略微避過了小泉青葉一直不曾移開的視線,按下通話鍵,「哪位?」
  熟悉的聲音傳來,「大小姐,我是瀨戶。」
  江崎香不動聲色,低低應道,「嗯?」
  小泉青葉含笑側身,禮貌地關注,眼神卻悄然犀利,這個時間的電話……她接的姿態又是如此小心……
  只見江崎香接著又道,「不用了,今天的工作至此告一段落,你們可以回去休息了……對,天色已晚,你明天再來報到也是一樣……好,就這樣。」
  聽起來頗像是公事的電話,但小泉青葉深刻地知道,這絕對不是公事。可是,結果聽起來不錯。
  小泉青葉神色稍緩,在看到江崎香掛斷電話以後,才狀似不在意地以拉話常的口吻說道,「是重要的公事嗎?要不,我幫你開會兒,你把事情說完?」
  「不用了,不是什麼緊急的事情。」江崎香腳下用力,車速加快。她在車上,就是自己的責任;又是那人親自送上的車,那麼無論如何自己也不會讓她出事。
  但是,她下車以後可就不歸自己負責了。
  四十分鐘左右的行程,車子安全地抵達了相原家宅的地址。
  大門口,相原惠子在瑪麗的陪同下正翹首以待。
  待到車子停在眼前,相原惠子立即打開車門拉下了小志,「一路還好嗎?頭暈不暈?胸口悶不悶?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的地方?」
  「還好,不暈,不悶,全身上下也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小志順著母親的力道往家走,頭也不曾回,彷彿駕駛座上的不過是他臨時聘請的司機一樣沒資格得到他額外的一絲關注。
  江崎香在車裡黑了臉,單手舉起準備禮貌招呼的動作僵硬地停在半空,另一隻手則下意識地握緊了方向盤。
  小泉青葉裝作沒看見,微微頷首施以淺禮,「江崎妹妹辛苦了,本人一路受益匪淺,誠心希望下次還有共乘的機會。」
  江崎香困難地扯動嘴角,形成了還算微笑的微笑,「再會」的話卻怎麼也無法從咬緊的牙縫裡擠出來。
  這打人專打臉的招數,她習慣用了,自己可還沒學會習慣承受。不,自己永遠不會學會承受!
  江崎香一踩油門,車子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街角。
  瑪麗上前一步,為小泉青葉送上預冷的外套,「小泉小姐,下次,請一定打給我接您回來。這與虎謀皮的事,到底風險太大。」
  小泉青葉點頭應下,「好的,下不為例。」就算她想繼續,相信冰山老兄也不會同意。雖然那個吃一塹不長一智的江崎香笨拙得不足為懼,但也怕她百敗成精。
  兩人進屋,相原志已經隨了相原惠子上樓休息。大廳內唯有相原川一個人板臉而坐,一看就是在等她。
  「我去端兩杯熱茶。」瑪麗識趣地退下。
  小泉青葉在相原川的對面落座,主動開口,「抱歉,讓您擔心了。」她臨時決定將江崎香一局,恐怕會讓相原夫婦擔心小志的安全了。
  「沒關係,有你在,我們很放心。」相原川想起剛才妻子上樓前對他的私語,小泉青葉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的。那麼,如果有什麼意外發生,首當其衝的將是小泉青葉。如此的舐犢情深,他就算擔心也不會責怪。
  他擔心的是另外的事情,「小泉小姐,江崎正雄回來了。」
  「什麼時候?」小泉青葉身形一震。
  相原川神色收緊,「今天下午五點鐘。」
  「集團公幹?」
  「不,並沒有通知集團的人接機。聽東京傳來的消息說,是為了觀看這一屆的溫網公開賽,純私人理由。」
  「私人理由?」小泉青葉嗤笑,騙鬼呢?鬼都不信。
  江崎正雄,那個印象裡明是非重對錯的精明商賈,時隔三年,又要再次對上了麼?兩年多的意外侵襲,她就算再傻,也能想到他在裡面的牽扯了。危及地位和利益的「爭鬥」,他怎麼可能再像上次對待小兒女情事一樣冷靜公正。
  瑪麗輕聲放下兩杯熱茶,再次退去。
  相原川抿一口熱茶,「相原家的股份於年初已經超過了江崎家,在明年的三年一改選大會上,翻盤的機率基本可以說是百分百。江崎正雄坐不住了也是正常。」
  小泉青葉領會點頭,「害怕明年年底的改選大會變成集團改姓的大會,所以提前來做反擊了?」
  此話一出,兩人都變沉默。
  此前幾年的爭鬥,可以說是在江崎正雄沒有正式參加的情況下小打小鬧,所以相原家單方面出手必勝的戰況完全可以理解。
  而從今天開始,從江崎正雄出現在英國開始,真正的戰鬥才算正式打響。
  小泉青葉想起江崎香半路上的電話,「車子開出溫布爾登的時候,江崎香曾接到一個電話,電話的內容雖然沒有聽見,但聽江崎香的意思,應該是臨時放棄了什麼工作。如今聽到您說起江崎正雄的事情,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是江崎正雄有了安排,那為什麼會給江崎香可以隨時更改事情動向的大權?」
  「還有這回事?」相原川放下茶杯,陷入深思。江崎正雄是個值得信賴的合作夥伴,工作能力也是毋庸置疑。如果不是重新找回了小志,或許他會永遠支持江崎正雄一直在最高的位置上坐下去。
  可是,事情就是這麼湊巧,他的小志找回來了。他就不得不開始為自己的兒子做打算。古語有云,匹夫無罪,懷璧有罪。他的地位,他的小志,已經在無形中對別人形成威脅。他如果不主動出擊,換來的就有可能是被動挨打的情勢。
  何況,三年前,對方已經率先發動了「攻勢」。
  「我會加倍小心的。」小泉青葉如此對相原川做下保證,更是對自己的示警。她不會天真善良地認為,印象中那個端正國字臉的父親在自己位置受脅的時候還會秉持公正的第三方處事態度。
  商戰成精的人,只有在位置安然無恙的時候,才會擺出公平公正的態度示人。很簡單,那是宣傳,是錦上添花。而當位置受到威脅,他們的本質就會毫無遺漏地暴露出來。
  相原川慎重地點頭,「我們都得加倍小心。」位置,他要爭下;兒子,他更要保下。
  ……
  與此同時,江崎家也是燈光大亮。
  書房內,寬大辦公桌前的小型待客區,坐了江崎正雄,江崎夫人和江崎香一家三口。辦公桌旁邊,瀨戶垂手待命。
  「為什麼臨時取消計劃?你知不知道今天這樣的機會一旦錯過就不會再有了。」
  陰沉的眸子鎖定江崎香,江崎香瑟縮一下。
  江崎夫人反射性的斜身擋住來自丈夫的勢壓,「那還有為什麼,香子還小,心軟再所難免。你何必這樣咄咄咄逼人!」
  江崎正雄危險地瞇眼,語氣加重,「咄咄逼人?相原家的氣勢都已經咄咄逼人到打人專打臉了,怎麼還是我咄咄逼人?我如果不咄咄逼人,明年就直接下台了。」
  江崎正雄深吸一口雪茄煙,語氣更重,「你為她選擇的精英教育就是如此個結果?兩年多了,沒有一點上進。一個手塚國光就令她失了立場。如此的輕重不分,你到底怎麼教育的?」
  毫不避諱的指責態度令江崎夫人立刻炸毛。
  「我怎麼教育?我管她吃管她喝,管她上學管她入世。回到英國以來,是我一手為她打理前後,你還問我怎麼教育孩子?你有資格這麼問我嗎?三年前,你為了集團的所謂形象問題,愣是把我們母女遣返回了英國。你想過我們要如何面對英國這些天天等著看我們笑話的人嗎?」
  「相原家那個孩子橫空出世,我求你出手解決,你連三分鐘的時間都吝於給我,一句『自己處理』就打發了。現在事情有了差錯,你倒開始往我們身上推了。」
  江崎夫上越說越來氣,頭髮都幾乎豎起,「我倒要問問了,你是怎麼做父親的?高興的時候,只會給孩子送金卡;不高興的時候,就不聞不問。孩子的學業,工作,情感,你關心過嗎?你問起過嗎?」
  江崎正雄在她喋喋不休的指控中臉色越來越難看。
  室內氣壓更顯壓抑,江崎香偷偷拉下江崎夫人的衣角,希望媽媽適可而止。
  江崎夫人一把甩開,積攢了足足有三年的怨懟此刻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出口,「如今大敵當前,你不急著為孩子掃清障礙,倒還有心情指責孩子和我。有你這樣做人丈夫,做人父親的嗎?」
  江崎夫人被氣得開始口不擇言,「活該相原家越來越有威望,人家一家三口相親相愛的看得見,家庭幸福美滿得令人艷羨,當然越來越多的人擁護。再加上早已超出你的控股份額,明年只會如願以償。你要作威作福,也只能在家了……」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成功阻止了江崎夫人的下文。
  江崎香瞪大的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爸爸打媽媽?
  江崎夫人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愣住,半晌都沒想明白怎麼回事。當疼痛感傳來,她才想起用手撫臉,同時眼淚飆出眼眶,「你打我?你居然打我?……我跟你拼了……」她呼嘯著一撲而上,旁邊在坐的孩子都不能讓她產生顧忌的心理進而阻止自己的手抓上江崎正雄的臉。
  瀨戶第一時間過來阻攔。
  同時,江崎正雄手挾雪茄煙,身體稍稍後傾,輕易避開了江崎夫人的兇猛一抓,「送夫人回房,沒我的命令不得給她開門。」
  江崎香也反應過來,拉住江崎夫人的同時,對著江崎正雄求情,「爸爸,求求您別關媽媽,她只是情緒不好,您原諒她好不好?」
  江崎正雄正眼不看她,催促瀨戶,「現在執行!」
  瀨戶領命行事。
  江崎夫人聲淚俱下,非常不服,「江崎正雄,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沒做錯,是你錯了,你應該關你自己……」
  緊扒著門框的手被瀨戶輕易掰開,控訴的聲音在走廊內漸行漸遠。
  江崎香被江崎正雄的強勢手腕嚇得不敢追上去,只得苦苦求情,「爸爸,求求你別這樣,求求你求求你……」
  江崎正雄將雪茄煙按熄在煙灰缸裡,「不准哭,站好!」
  「……是。」江崎香迅速抹乾眼淚在江崎正雄面前膽戰心驚地站好。
  江崎正雄敲敲桌面,「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理由,我不想解釋。結論,只有一個,成或不成。」
  「成,什麼都是你的。」
  「不成,你連自己的自主權都留不下!」
  ……
  


☆、179  再次被綁

  身為江崎集團的大小姐,在得到優渥的生活條件以及受人羨慕的社會地位的同時,她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別人絕對無法想像的代價。
  無論她願不願意。
  江崎家二樓臥房,一道木門,隔了江崎香和江崎夫人。
  「媽媽,我要如何做才能讓您放出來?」門外,江崎香跪地而坐,淚眼婆娑。
  其實,她有這間臥房的備用鑰匙,只是,沒有江崎正雄的命令,她並不敢擅自打開門放媽媽出來。
  門內,江崎夫人已經恢復平靜,「香子,你聽媽媽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媽媽能不能出來,而是相原家的威脅能不能一次性解決。距離下一次掌權改選不過是一年半的時間了,如果我們不能在今年年底前就給相原家以重創的話,那麼明年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江崎家被取而代之。」
  江崎香含淚點頭,「媽媽,您說的這些我都懂,可是,爸爸不是回來了嗎?他不是應該為我們做主嗎?為什麼還要我們自己出手?」
  「爸爸?」江崎夫人清冷的聲調透著一股看破世事的鄙棄,「江崎正雄?哼!他首先是集團的董事長,其次才是你的爸爸。他怎麼可能堂而皇之地出手對付相原家?他可是把他的臉面看得比性命還重。他當然希望我們出手,這樣既能替他解決掉他的潛在威脅,又能在事情萬一曝露的時候把自己摘得乾淨。」
  「最後,他還能通過這件事情全面審視到你的能力。如此一舉數得的事情,他何樂而不為?」
  江崎香越聽越糊塗,「為什麼?為什麼爸爸不急著處理威脅,反而要考察我的能力?」
  江崎夫人冷冷一笑,「為什麼?因為在他的心中,相原家是威脅,你同樣也是。你這幾年來的進步有目共睹,他怎麼可能再坐得住?」
  江崎香更不能理解了,「我有進步他不是應該高興嗎?畢竟我是接他的位置為目標的。」
  江崎夫人突然大笑出聲,「哈哈,傻孩子。如果在他百年之後,你再以不可忽視的能力接下他的位置,他當然高興。可是,現在他正值壯年,你就突然準備出了想要接下他位置的狀態,他當然不願意。這位置,他會給你,但一定是在他再也坐不住的時候;如今,他正坐的得意,怎麼可能輕易讓給你?」
  江崎香幾乎瞪突了雙眼,「媽媽,您的意思是在這次的爭鬥中,爸爸其實在等我和相原家先鬥出一個結果,他再坐收漁翁之利?」
  「香子,恭喜你答對了!」江崎夫人在門內譏諷地勾了唇角,「而且這漁翁他還真是坐定了。因為你一定會忍不住先他出手。」
  江崎香沉默,手塚國光手上的戒指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她,你還未得到你還未得到。
  江崎夫人的聲音轉為沉重,「香子,聽媽媽一句話,先把那個人的心思放一放吧。就算你為了他好心放過小泉青葉,他也不會領你的情的。不如,狠心一點,直接斷了他的念想,然後再在餘下的時間裡慢慢補償他。」
  江崎香身形一震,什麼是「直接斷了」?
  江崎夫人低沉的聲音隔著木門清晰地傳了出來,「如今溫網開賽在即,小泉青葉為了不影響那人的發揮必不會過頻地接觸,你如果抓住這個機會利用得當的話,小泉青葉和相原志都會永遠消失。」
  「永……永遠……消失?」江崎香顫抖著聲音接不上話來,她要的只是相原志沒有能力再和她爭,要的是小泉青葉再沒有吸引手塚國光的能力……可是,要他們二人消失,意思是要……命嗎?
  明爭暗鬥三年,江崎香雖然痛恨搶了她風頭的相原志和小泉青葉,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涉及到人命。坦白說,她從來沒想過手上要見血才行。上一次害小志出車禍,也是最嚴重的一次,小志在醫院住了多長時間,她就在家裡做了多長時間的惡夢。她必須承認,她還未成長到坦承接受自己雙手沾血而面不改色的年紀。
  「香子,別怕。」江崎夫人以鎮定的口吻對女兒勸說,「我們這樣地位的人,被人算計是常事,算計別人更是習慣。商場如戰場,殺人見血是太正常的事了。你不做,就會死到別人手裡。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我們絕對不能退縮。因為一旦退縮就意味著翻盤無望了。」
  「你確定要放棄江崎少主的地位?」
  「你確定要放棄對手塚國光的追逐?」
  「你確定自己要永遠處在江崎正雄的壓制之下?」
  江崎香在她一次比一次尖銳的質問之下握緊了拳頭,她不要放棄不要放棄,絕對不要放棄!
  曾經害怕惶恐的眼睛裡轉而湧上的是濃濃的陰狠與堅定,不要怪她,她也是被逼的!如果沒有相原志和小泉青葉,她仍是那個天天無憂無慮的江崎大小姐。如今她變成這樣,全部是因為相原志和小泉青葉!她沒錯!
  「去吧,香子,按我們原來的計劃繼續吧。利用溫網的時間,利用溫網的粉絲,完美落幕的話,你不會有任何曝露。陽光之下,你還是一身富貴不沾污穢的江崎大小姐。」
  ……
  此時走廊的盡頭,另一個房間裡。
  滿室的黑暗,藉著窗外透進的月光,隱隱可見兩個身影。
  煙霧繚繞中,一坐一立。
  「明白了?」
  「是。」
  「好,去吧,做你該做的。事成之後,必有重賞。」
  「是。」
  ……
  同時,溫布爾登酒店1207室,手塚國光在深夜接到了私人電話。
  「確定了?」
  「是。」
  「有把握嗎?」
  「百分之九十。」
  「我要百分之百,價錢隨你開。」
  「好的,我會再加上一倍的人手。」
  ……
  溫網的大好機會,幾撥人馬全部悄悄出動。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彼此都不是善茬,雙方都有眼線,最後拼的是不過是誰更能臨機而變。
  所以,在幾番明裡暗裡的交手之後,小泉青葉和相原志被迷昏意識帶走又醒來的時候,他們誰都沒有驚慌。
  小泉青葉醒來的第一時間去碰身邊的人,低聲求證,「唔唔?」——小志?
  「唔唔。」——我在。
  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小泉青葉這才放心地感知身邊的世界。
  眼被遮口被堵,雙手雙腳均被捆住。沒有意外的話,小志也會如此。
  四周的除了小志,聽不到其他的氣息。頭頂卻傳來風聲和水聲。
  似曾相識的一幕,但是這一次,她有準備。
  「唔唔。」——小志。
  小泉青葉發出聲音的同時,背坐著去碰小志的身體。
  「唔唔。」——我在。
  小志順著聲音的來源靠過來。
  後背,腿部,向下,鞋。
  小泉青葉被捆綁的雙手摸向小志的鞋底,那裡秘密藏置了刀片。
  食指與中指併攏夾出刀片,然後刀光輕閃,小志足間的繩索已經斷開。
  小志再次發聲提醒,然後把雙手慢慢移近,隨即,手腕的繩索應刀而斷。
  小志躲在小泉青葉的身後,輕輕向上拉開眼前的黑布。
  一間密閉的暗室,只在頂端開了一個小窗子做通氣使用。四周昏暗,辯不清門口在什麼方向。
  也沒看到除他們兩個之外的額外身影。
  小志首先接過小泉青葉手上的刀片,為她割開手上腳上的繩索,然後拿出兩個人嘴裡的堵塞物,「青姨——」
  「噓。」小泉青葉低聲打斷小志的話,屋內無人,但屋外呢?誰能保證沒有人一直在監視著。
  同小志一樣,她輕輕上拉眼前的黑布。不能解開,因為如果有人來了,再綁有些困難。斷開的繩子同樣掛在手腕腳踝上,只要不影響自由活動,暫時的迷惑敵人還是必須的。
  掃一眼四周的情況,小泉青葉俯身打開小志另一支鞋裡的按鈕,裡面是一隻電子追蹤器,英國皇家研究所出品,市面上不被允許流通的最先進的追蹤器。
  為了小志的安全,相原川不惜貢獻相原家族一半的收入向英國皇室示好,只求得到這一隻唯有皇室成員才能配戴的電子追蹤器。有了它,只要它發出求救信號,那麼,無論小志在什麼地方,都能在十分鐘後於主監控器顯示具體位置,她要做的就是如何在援兵趕到之前保護好小志。
  小泉青葉接著脫下自己的高跟鞋,用力掰下鞋跟,裡面是一隻微型手電筒。她打開手電筒,示意小志坐著別動,自己則開始四周查看情況。
  像是個地下室,鐵門緊閉,她悄悄走近聽了聽,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頭頂的小窗子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小泉青葉第一個就想到了泰晤士河。
  今天是手塚國光與前冠軍爭奪冠軍的日子,他以前所未有的超常發揮一舉打入了總決賽。為此,小志興奮不已,不顧日益緊張的局勢非要現場觀戰。於是,她和小志在重重的保護下準備秘密出席溫網的比賽現場,位於泰晤士河畔的網球場館。此前,為了安全他們一直沒有來過。所以,這一次,他們沒有提前通知手塚國光,為的是想突然出現給手塚國光一個驚喜。
  可是,還來不及等到手塚國光出場,她和小志就被瘋狂的粉絲給擠到了看台的角落。四周瞬間被粉絲包圍,護衛們也被人流截成了相隔的幾段。她的第六感迅速示警,也沒能及時和護衛們會合。
  然後,被昏迷。
  再然後,醒來,就在這裡了。
  如此膽大又步驟系統化的始作俑者,自然非江崎家莫屬。她不奇怪,反而興奮。這次機會如果利用得當的話,應該可以一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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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是誰中局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小泉青葉迅速回到原來的位置坐好。
  先把堵塞物重新塞回嘴裡,又幫小志眼罩拉下,手腕腳踝上全部纏上其實已經割斷的繩子,同時自己也照著原樣偽裝好。
  最後,手電筒塞入小志的手心,而刀片則置入了自己的指間。
  小泉青葉稍整身形擋住身後的小志時,門開了。
  藉著外面透進來的光線,小泉青葉從眼罩的下方大約分辨得出,兩個人。
  一個纖細高挑,必然是江崎香無疑。
  另一個高大壯碩,應該是位男性。
  「小姐,您沒必要來這裡的。」高大身影發出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慮,「三天之後,如果您願意來再來多好,到時一切已成定局。您想怎麼來就怎麼來,何必現在非要……」
  「非要什麼,非要給你們添亂是不是?」
  聲音尖細而高亮,絕對是江崎香本人。
  小泉青葉低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狠厲,經過特殊教育之後她的膽子果真變得無限大了,從以前的小奸小惡徹底變成了違法犯法的需付刑事責任的犯罪分子!
  「瀨戶,你不過就是個下人,我的行為不需要向你解釋。」江崎香根本沒把名為瀨戶的人的建議聽進耳朵裡,「打開燈,我要看看她。」
  「她」,自然指的是小泉青葉。
  「不行。」這一次,瀨戶堅決拒絕,「小姐,為了您的安全,這燈是萬萬不能開的。」
  同樣,出聲,自報姓名,更是「做壞事」的大忌。可是,小姐就是小姐,她其實錯了也是對的。他只能事後彌補,卻不能開口糾正。
  「行,不開燈就不開燈。」江崎香想了一下,這個提議可行,但是,她也不能白來一趟。「那你把她嘴裡堵的東西取出來,我有話要說。」
  「小姐,這個也不行。」瀨戶幾乎要翻白眼了,做事怕的不是敵人太狡猾,而是隊友太白癡,「如果她出聲的話,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的。」
  江崎香在黑暗裡瞇眼笑起,「放心,她不會出聲的。」
  借樓梯處傳來的微弱光線,江崎香抬步走近小泉青葉,瀨戶伸手攔住,「小姐,不可太近。」
  江崎香一把推開他,「你做事,我放心。」
  幾步之後,江崎香居高臨下地俯視坐在地上的小泉青葉,「我相信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是為什麼才被帶到這裡。那麼,你也該知道此時此刻那人在做什麼。」
  眼看著小泉青葉突然開始劇烈地抖動,江崎香更是胸有成竹起來,「沒錯,他還在應戰,目前看來比分超前,沒有意外的話,他將會得到他人生中的第一個世界冠軍。所以,我想,你一定不想現在……驚,動,他。」
  小泉青葉停頓半晌,然後點下了頭。
  江崎香咧開嘴,白牙森森,手向後一招,「瀨戶。」
  瀨戶應聲上前,在取出東西之前不忘威脅道,「請相信我,我的刀一定比你的人來得快,所以,請一定謹言慎行。」
  小泉青葉再次點頭,瀨戶為她拿出了口中的東西,但眼罩沒摘。
  「江,崎,香。」小泉青葉活動活動舌頭,仰頭準確地對向江崎香的方向,開口。
  音量不高,但氣勢十足,且擲地有聲。
  響在陰暗寧靜的室裡,如春雷乍起,沒有盛夏的磅礡,但獨有一份積壓了一冬終於可以在開春時節釋放的生猛。
  江崎香下意識後退一步,但看到小泉青葉依然是手被縛到背後的姿式,又冷哼一聲走上前,「小,泉,青,葉。」
  她一字一頓,想學對方一樣以氣勢震懾,奈何修行不夠。發出來的聲音力道是夠了,但是威脅度明顯不夠。
  瀨戶在兩步之外仰頭望天,莫怪小主子幾次得不了手,實力實在有差啊。
  江崎香發出聲音後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同,眉頭更是往凝結的情勢而去,不過,轉瞬她就想開了,於是譏誚聲起,「你比我有能力又如何?比我有氣場又如何?你得到了他的愛又如何?現在的你,還不是落到了我的手裡,還不是我的,階,下,囚?」
  還是一字一頓,這次帶了濃濃的得意。
  小泉青葉波瀾不驚,沒有一絲所謂什麼「階下囚」的怯懦, 「江崎香,現在不是武力盛行的江戶時代,江崎家也不是擁有直接司法能力的大名諸侯,如今的體制更容不得你為一逞私慾就隨便雇區犯案。你現在改還來得及。」
  說教的語氣很鄭重,為人師表的態度也很真誠,但是,江崎香卻更憤怒。
  「別跟我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你在我眼裡,什麼也不是。」江崎香回視的眸子裡儘是火焰,「什麼時代,什麼諸侯,什麼體制,跟我都沒關係。我可以向你保證,三日之後,當你魂歸什麼時代的時候,我一樣過得很好。不,是更好!」
  自大又盲目,這樣的人單憑實力如何爭得過小志,難怪會在小志還未長大的時候提前下手。小泉青葉冷冷地提醒,「你已經墮入魔障,不過是為了一個手塚國光,值得嗎?」
  「不值得嗎?」江崎香反問之後是要求,「那你把手塚國光讓給我。」
  小泉青葉歎氣,「就算我讓給你,他也不會喜歡你。雖然我沒有資格談論你的感情,但是,你也要明白一點,感情的事是強求不來的。」
  江崎香冷笑數聲,「是強求不來。但是,如果你不在了,你認為他會為你守幾年?區區幾年的感情,如何抵得過現實生活的重重打擊。在他遭受到家人對他婚娶的壓力時,在他年少的情深隨著時間化為模糊的記憶時,在我不計回報源源不斷付出幾年之時,你認為他會不會向現實低頭?」
  小泉青葉沉默,難以預料的永遠是未來,即使她曾經擁有未來,也,不過是區區十年。
  「無法反駁了,是不是?」江崎香此時才有了一絲絲佔到上風的實質形快感,「你一向理智而果敢,所以一定想得明白。那麼,在未來,請你一定不要怪我。你我之間,不過成王敗寇而已。你輸了,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在下一世,最好祈禱再也不要遇見我。」
  下一世?小泉青葉思緒一閃,她不知道下一世,卻來自上一世。上一世,有江崎香這個人嗎?她努力回想,手塚國光的簽約公司不變,那麼公司的大小姐應該也不會變,可是,她的腦海裡卻一點沒有關於江崎香的記憶。
  無從借力。
  江崎香仍在滔滔不絕,像是要把幾年來一直受壓制的心情一股腦全部釋放出來,「對手塚國光,我自認比你愛得深,做得好。從我認識他,到今天是三年又三百四十四天。這段時間內,他從來沒有給過我一個好臉色,沒對我說過一句溫暖的話,但是,我對他的心從來沒有變過。」
  「花火祭初遇,我感恩他的相助,不顧媽媽幾次三番對於他配不上我的論斷,拋下矜持主動示愛只為打開他的心扉;他失禮缺席我為他安排的謝禮宴,我強拉著一心不悅的媽媽,再次主動登門求致謝;他拿下全國冠軍,我親手為他在後園摘下九十九朵玫瑰,指尖被扎到麻木;我為他特意求人找關係托人情才進入到青學三年一組,每天都能收到一百多封的情書時也不曾心動……」
  小泉青葉聽得怔住,該說她為愛癡狂,還是執迷不悟?
  「後來被爸爸牽怒送回英國,我依然在臨走之前主動為他留下英國的聯繫方式;他到德國進入到伊特叔叔的公司,是我在後面偷偷為他打理著上下關係。如果不是他堅持,他的經紀人早就換成最有能力的戈培爾了。他能在網壇過著乾淨的純網球生活,那更是我利用各方力量為他壓下了各路媒體的不良報道……」
  瀨戶木然,她怎麼不說尤其是關於對手塚國光手指上戒指的猜測,和對小泉青葉的追蹤報道呢?
  「可是,你做了什麼?他在德國自己奮鬥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不是在國內忙自己的事情,就是在國外忙別人的事情。你為他做過什麼?如此的你,憑什麼得到他的特殊對待?憑什麼讓他甘願為你親手製作戒指?」
  江崎香越說越氣,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那戒指應該是我的,憑什麼要戴在你的手上?」說到這裡,她伸手就去扒拉小泉青葉的手臂,「還給我,快還給我,那是我的!」
  瀨戶的眼珠盯著頭頂的通氣窗不動,反正小泉青葉被綁著,傷害不到大小姐就行。至於會不會受到傷害,那不在他的負責範圍之內。
  小泉青葉一臉驚恐地向後便躲,戒指萬萬不能被她摘下,除去私人原因,最重要的是,她會發現手腕上的繩子已經割斷。
  「江崎香,你理智一點。」小泉青葉厲聲警告,希望能再向後拖一些時間。時間越久,反擊成功的機率越大。
  小泉青葉緊緊地抵在後面小志的身上,江崎香一時之間還真扭不過她的身子。
  江崎香不由得腦羞成怒,揮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小泉青葉的臉上,「你別逼我!」
  「啪」地一聲,聲音震耳。
  小泉青葉被打得歪了頭,小志瞬間氣抖了身體,想要即刻起身反抗的動作卻被小泉青葉死死地壓住,只能在喉嚨裡發出如困獸般的嘶吼。
  瀨戶向外移了兩步,同時背過身去,關於大小姐的潑婦行為,他還是裝作看不見為好。
  江崎香恨恨咆哮,「你以為現在反抗有用嗎?勸你還是識時務一點。否則,我一個命令,不只是你的戒指,連你的命都得歸我。」
  「最後一遍,江崎香,你現在改還來得及。」
  小泉青葉微微側頭,短髮遮在眼前,眼睛從眼角下方透過細細的縫隙斜斜看上去,目標:瀨戶。
  江崎香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小泉青葉,你還真是時刻不忘為人師表……哈哈,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
  笑聲霍地戛然而止,「笑」字卡在喉嚨。
  喉嚨處傳來冰涼的觸感,江崎香在滲人的冷氣中堪堪住嘴,不敢低頭,只能目光低垂,卻還是沒有看到脖子上冰冷的東西。
  小泉青葉笑臉相待,聲音卻冰冷如斯,「別動!」
  說的是瀨戶。
  


☆、181  她她對峙

  燈光大亮。
  瀨戶維持著一手開燈一手伸出的半啟動狀態。早在江崎香的笑聲突然停止的時候,他已經警覺回身。奈何,已經來不及了。就如他的那句話,他的人比不過人家刀的速度。
  江崎香的喉嚨處正好是小泉青葉手中的刀片。
  在江崎香侵近小泉青葉的時候,在瀨戶避嫌退後背對他們的時候,小泉青葉已經繃緊神經,指間的刀片更是蓄勢待發。等的就是機會,為的就是一擊得中。
  一巴掌,她躲得開,但她不能躲。
  一巴掌,可以讓江崎香離得更近,可以讓瀨戶放鬆警惕,可以增大成功率,她接受得很快樂。
  小泉青葉毫不掩飾地揚起笑臉,眼罩早已扯下,臉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見,「現在,向後走,不許出聲。」
  「你——」江崎香剛想開口命令瀨戶出手,「啪」地一聲響起,她的臉被打向一旁,被迫終止了接下來的話。
  打人的是小志。
  「就憑你!?」小志甩掉身上的繩索,傲然而立。十二歲的年紀已經有了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刻意訓練過的氣勢不動聲色中已然外露。
  瀨戶收回半伸的手臂,鼻間敏感的聞到空氣中突然浮顯的血腥味,來自江崎香脖子上額外多出來的一條紅線。
  前後不過幾分鐘,受制的人變成了他方。
  小泉青葉以一手將江崎香的雙手反按在背後,一手以刀片置在她的喉嚨處。即使她的頭被小志打歪,脖子被迫從刀片前劃過,有血滲出,她也不曾手軟松勁。
  面對危及生命的犯罪分子,自衛傷人是法律上公開允許了的。
  她不想,但是她必須。
  她同情,但絕不憐憫。
  瀨戶不敢亂動。小泉青葉指間的刀片辯不清大小,只能看到冷光一線。如此更不能亂動,刀越小越險,而能輕易控在手中傷人不傷已的,又怎會是生手?可是,他怎麼不記得她有玩刀片的資料記載?瀨戶努力去翻閱腦中的在冊記錄,再次肯定沒有此類記錄之餘,也更加不敢輕易營救。
  她沒有此項記錄,一是確實不曾掌握,二是有目的地隱藏了。經過剛才她毫不退縮又狠厲地一劃,他有九成的把握肯定是她有目的地隱藏了……如此,他的反擊就要謹慎了……
  「不許說話,轉過身去!」小泉青葉厲聲一喝,打斷瀨戶的沉思。對上一個身手頗有名氣的打手,她必須掐斷任何一個他有可能反擊的機會。
  伴隨著她的聲音,是她第一次主動以刀片進一步壓近江崎香脖子的動作。
  血絲由細變粗,鮮艷的紅色,襯上刀片的白色,對比分明,瑰麗而滲人。
  江崎香看不到,但她能感覺得到。是一種又涼又熱的感覺——刀是涼的血是熱的——,這種看不到卻又能親身體會到的感覺更加讓人不安。江崎香在小泉青葉不容反抗的氣勢裡,嚇得不敢再吭一小聲。
  瀨戶緩緩背過身去,「小泉小姐,你不是我的對手。我說過的,請一定謹言慎行!」
  「好。」小泉青葉一臉好商量的溫柔表情,手上的刀片卻再次狠力地一壓。
  江崎香吃痛,不由得倒吸一口氣,「嘶——」
  寂靜的室內,她的吸氣聲單薄而尖銳。
  瀨戶身形一震,調查數據裡明明顯示這位小泉小姐做事果斷,但為人溫知的?為什麼如今看來,心狠手辣的程度反倒不亞於他這個常年遊走於黑暗的人?
  「再說一遍,不,要,說,話!」小泉青葉一字一頓,加重語氣。她不會像江崎香一樣一朝得勢,就迫不及待地顯擺。她要的是結果,要小志安全退出去才能安心。所以,她更不會在現在就心軟,心軟的代價有可能是小志的命。
  「現在,向外走。」小泉青葉直接命令。她不怕瀨戶反對,她手裡有人質,他有異意,她就動刀。他敢反對,就得承擔他主子身上再次出現的血絲。
  身前的江崎香早已被嚇得全身汗透,腦海中希望瀨戶快點出手相救的念頭一點也沒敢留下,她哆哆嗦嗦地開口,「聽,聽,聽……她的。」
  瀨戶緊緊閉上嘴巴向外走,不敢再輕易開口。他並沒有從主子那裡接到可以罔顧小主子性命的赦令,雖然小主子並不受寵。
  後面一隊跟上,小泉青葉身前是江崎香,身後是小志。她沒敢讓小志上前捆綁住瀨戶,她怕小志反而受制。到時,她的反擊計劃只能泡湯。
  門外,是向上的樓梯。
  此處,原來是地下室。
  不算長的樓梯,轉眼間,他們已經到達門口。
  瀨戶身上的肌肉繃緊,心裡開始盤算著,外面有他下令原地休息的手下,他要如何利用得當才能把小主子毫髮無傷地救下來……
  「站住。」就在瀨戶的手碰上門把手但還沒有打開的一刻,小泉青葉壓低聲音再次發出指令。
  瀨戶被迫聽令行事。
  「請相信我,我的刀一定比你的人來得快,所以,請一定謹言慎行。」
  這是幾分鐘前,他警告給她聽的。現在,她原封不動地退還給他。
  瀨戶握緊拳頭,這是恥辱!摔到臉上的恥辱!
  背對的身子重重點頭,好,他倒要看看單憑一介女子和一個幼童,他們能逃到哪裡去!
  小泉青葉對小志施個眼色,提醒他要加倍小心之後,才又下達指令,「開門。」
  門打開,瀨戶第一個出來。
  廳內無人。
  瀨戶頓時一怒,他臨去地下室之前下的命令明明是原地休息,那麼那些人呢?休息到哪裡去了?……他很生氣,可是,目前的情況容不得他現在追究。
  身後小泉青葉等人也已經隨後跟出。
  看到廳內無人的情況,江崎香的淚水無聲奔出,她的希望……
  小泉青葉打量周圍的情況。
  窗外綠樹草坪一眼看不到邊,一派精美的表像顯示絕對來自專業人士的定期整理。
  廳內的座鐘上顯示時間是十一點。
  聯繫到此前的情況,她猜這裡是臨近比賽場館的皇家公園附近的別墅區。
  距離球場不遠,那麼她們的救援人員在接到她發出的求救信號後應該也快趕到了。
  「繼續向外走。」小泉青葉沉聲命令。不能呆在屋裡,周圍可以用來隱藏身形的障礙物太多,不安全。有江崎香在手,外面廣闊的草坪才更適合她和小志等待救援人員的來臨。
  瀨戶的眼睛裡不合事宜地閃過一絲激賞,他以為她會佔據有利的地形等待救援,沒想到她倒瞭解外面比屋裡更安全。
  可惜,她佔據上風的局勢到此為止了!
  瀨戶狀似恭順地伸手開門,方向是門把手,落點卻選在了門把手裡側的黑色按鈕上。這裡不同於只為禁錮作用的地下室的鐵門,這裡是一樓的玄關,自然有設計好的機關!
  按下的同時,大門向外推開,他的身形卻迅速閃向一旁。
  只聽「登」的一聲,彈簧拉斷的聲音隱隱響起。緊接著又是「嗖」的一聲,來自門口正對的,身後的牆壁。
  一團黑色的球狀物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奔最後的小志而去。
  這項意外發生的太快,也太出人意料,除了提前預防的瀨戶,其他人包括江崎香,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只見小志在瞬間被撞上小泉青葉,小泉青葉又被撞上江崎香,即便如此,情況還是沒有被阻止。那股巨大的衝力甚至帶著三人直直衝飛向門外。
  小泉青葉背後突然衝到衝擊,手臂一抖,刀片已經掉落在地。
  叮——大理石的地面生起響亮的回聲。
  瀨戶的身形應聲而起,迅猛而準確。探手就抓江崎香手腕的同時,側腿踢出,目標:小志的背心。即使有那股衝力,他也絲毫沒有減輕力道。事情已敗露,滅口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不——」小泉青葉驚恐出聲,身子向前,被沖飛在半空,根本無法回身保護小志。
  小志在第一個受到背後衝擊的時候,已經雙手向前抱住小泉青葉,隨後又來的一腳也被他的眼角餘光撇見。可是,他沒辦法在重心不穩的情況下躲避,更別說反擊了。
  電光火石之間,只能憋氣弓背用力相抵,隨即稍側身形避開重要的位置。
  然後,骨碌骨碌——
  小泉青葉被小志抱著滾出去好遠,在碰一聲撞到園內一塊石頭後才停了下來。
  去勢停下,小泉青葉翻身就起,第一時間先去看小志。
  小志雙目緊閉,一臉痛苦!身下的草地上,有血流出!
  位置,頭部!
  撞到石頭的位置偏偏是他的後腦!
  小泉青葉傻在當場!
  就連瀨戶已經追到眼前都沒有反應。
  「哼!」瀨戶冷哼一聲,直拳奔向小泉青葉的面部,沒有一絲手軟。死一個剛剛好,還省得再讓他動一遍手了!
  眼看就要打到小泉青葉了,側面忽然斜插過來一隻手掌。
  一隻膚色白皙的手掌,力道卻不顯瘦弱。
  阻擋,反包,扭臂,肘襲……一連串的動作逼得瀨戶不得不放棄對小泉青葉的攻勢。
  小泉青葉的眼神終於聚起焦距,呆呆地看著來人發出可憐兮兮的聲音,
  「瑪麗——」
  來人正是瑪麗,相原家無所不能的瑪麗管家。
  瑪麗一臉嚴峻,招招狠手,同時分心對另一個隨後趕到的身影交待道,「把小公子先送走。」
  來人幾步奔至小泉青葉的身旁,先動作迅速地簡單包紮了小志的後腦,然後抱起,「小泉小姐,我們先走。」
  小泉青葉擔心地看向瑪麗,「那瑪麗怎麼辦?」兩個人看起來不相上下,萬一出事怎麼辦?
  來人跑在前面回頭,「沒關係,大部隊收拾完他們的手下馬上就會到。」
  「那好,瑪麗小心,我們先走了。」小泉青葉揚聲打過招呼,隨著那人就向院外跑。
  可是,沒跑掉。
  她被絆倒在地。
  低頭,腳下是一團黑色的球狀物體。
  那個,機關發出的,撞了小志和她,害的他們兩個被沖飛出去,又在瀨戶的一腳助踢下被迫滾出去,然後小志被撞破頭的東西。
  扭頭,門口,江崎香一手捂著脖子,一手維持著打保齡球的姿勢,對她,露齒一笑!
  白牙森森!
  


☆、182  請你幸福

  江崎香脖子上是瀨戶倉促之間簡單為她包紮的手帕。
  瀨戶救下她,確認她沒有生命危險之後,立即火速追出。事情已經暴露,絕對不能留下活口!
  江崎香則在被救起之後,害怕的情緒立刻清空。她爬起身時,瀨戶已經和瑪麗戰到了一起,而小泉青葉則準備和來接應的人一起離去。
  那怎麼行!她眼尖地看到落到門口的球狀物體,很重的東西,她拿不動,但她能推。所以她以極快的速度用滾保齡球的姿勢推了出去,只求能阻擋小泉青葉的去勢。小泉青葉和小志相比,儘管小志對她的威脅性更大,但是,她的第一感覺絕對是先除去小泉青葉。
  她揚起挑釁的笑,牽引著小泉青葉的視線看向被人抱在懷中的小志,他的受傷全部都是因為你,想報仇就別走!
  小泉青葉收回離去的念頭,緊盯著江崎香,卻對接應的人說道,「你們先走。」
  接應的人低頭掃一眼小主子的情況,實在是沒有時間勸說小泉青葉同走,只得應道,「那您小心。」
  他們二人迅速離開,小泉青葉起步走向江崎香,「如你所願,我不走了。」
  瑪麗狠揮出一拳,擊中瀨戶的左肩,抽個空子扭頭就對著小泉青葉跑過來,「小泉小姐,我們的取證已經足夠,不用戀戰,快走!」
  小泉青葉不停腳步,證據什麼的都是可以後期製作的,這些對於久經商場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平常的事情了。小志被他們害的生死未卜,如果這次還被他們僥倖逃脫,她會內疚至死。
  瀨戶身形一晃,扭身搶上再攻,張口卻是對著江崎香說道,「小姐,別與她糾纏,你先走!」
  交戰多時,依然沒有人出來幫忙,瀨戶已經猜測計劃十有八九是失敗了。從小泉青葉在地下室那麼鎮定地反擊開始,再到出地下室時沒有看到一個手下在場,他就開始猜測,事情也許有變。最後,瑪麗出現,他才徹底反應過來,計劃確定失敗了。
  他立刻在腦中做下撤退方案,先要讓小姐安全地退出去,然後自己擒下瑪麗做為人質,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如此想著,瀨戶的動作更顯狠辣。
  瑪麗被迫回身應付,一時之間也被他拚命的攻勢纏得無法分身再去帶走小泉青葉,只得在出拳的空隙口頭勸說,「小泉小姐,他們的下場指日可待,不用您親自動手……」
  對方這次絕對跑不了,但是為了安全,她們需要先撤退。
  瀨戶一拳擦過瑪麗的臉頰,打斷了她的後續,同時對自己的主子喊,「小姐,你快走,我會稍後跟上去的。」
  此時,雙方都想先走,但又都不想讓對方走。
  瀨戶和瑪麗再次激戰到一起,但雙方都有意地向小泉青葉和江崎香的一方移動。目的也很統一,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主子,然後拿下對方的主子。
  江崎香緊盯著小泉青葉,恨意深深,「我不走,她還沒走,我為什麼要走?」
  如果目光能夠實質化,她的恨意就是淬了毒的利箭,箭箭直指小泉青葉。
  小泉青葉停住腳步,不甘示弱地回視,開口卻是對著瑪麗說道,「瑪麗,我們不能走,因為他們不能跑。」這一次,她要親自抓到江崎香!
  「跑?誰?」江崎香倚在門框上冷笑數聲,「你在這裡,我怎麼可能會走?」
  瀨戶眼前一黑,是瑪麗的拳頭打在眼部,也是江崎香不知輕重的話擊在心上。
  小泉青葉取下手腕上一直纏著未甩掉的繩子,「那真好,我會一直送你到該去的地方的。」
  說完,繩子成圈就往江崎香的頭上套去。
  這段繩子是她割斷了的,已經不完整,套成的圈也就不那麼大。她上前欲抓江崎香,不算長的繩子就要求她必須身體前傾。
  「好啊,如果你抓得到的話。」江崎香並不躲避,在繩子近到眼前,而小泉青葉的手臂已經落到她的手臂範圍的時候,按著脖子的手突然鬆開,向下兇猛一劈。
  噌——彈簧彈出的聲音。
  江崎香手中一柄小巧的彈簧刀露出鋒利的刀刃。來自瀨戶,在給她手帕的同時,也給了她保命的工具。
  唰——陽光被光滑的刀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直射小泉青葉的眼睛。
  小泉青葉下意識地閉眼收手,繩子卻落到江崎香的另一支手裡。
  江崎香抓到繩子就往懷裡帶,小泉青葉來不及鬆手,順著繩子的去勢就跟了過來。
  江崎香猙獰地笑起,刀子向前就刺。
  哧——刀子刺入胸部,發出悶悶的聲響。
  鮮紅的血迅速迸出,染紅小泉青葉上身的白襯衫。
  「哈哈哈……」江崎香鬆開手突然癲狂而笑,「我看你還有沒有命跟我爭他!」
  「小泉小姐——」瑪麗被突來的一幕嚇到僵住。
  瀨戶抓住空子轉身就要奔向江崎香,此時控住小泉青葉做人質比抓住瑪麗更容易也更有效。
  「別動!」
  又是那聲熟悉的威脅,出自小泉青葉!
  只不過不同於地下室內那聲的清冷清脆,這次是低啞而沉悶。
  瀨戶頓住身形,驚訝地看到,江崎香被小泉青葉欺身按在身後的門上,仰頭望天。好像並不在乎頸前的利刃,仍在狂笑。
  脖子上是他的彈簧刀。
  是小泉青葉拔出了胸前的利刃,不顧自己的傷勢,利用近前的情況再一次控制了江崎香。
  一聲「別動」,制止了瀨戶的反擊,更驚醒了瑪麗。
  瑪麗眼睛頓紅,悄無聲息地竄上前,一把就撲倒了瀨戶,內心的憤怒在這一刻達到頂峰,頭部,胸部,下腹部,她拳拳用盡全身力氣,招招落在攸關性命的要害部位。
  瀨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尚未來得及反攻,已經被瑪麗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瑪麗動作利落地將瀨戶手腳捆到一起,隨即跑向小泉青葉,「小泉小姐——」
  小泉青葉此刻已經滿頭大汗,冷汗。在瑪麗一拳打暈身前的江崎香之後,才身體軟下。
  胸前已經鮮紅一片。
  ……
  球場上,占於上風的手塚國光突然心口劇烈疼痛,手一鬆,球拍落地。
  前冠軍抓住機會立刻反擊,最終以七比六險勝。
  結局落下,周圍看台上歡呼聲與惋惜聲同起。
  手塚國光薄唇抿緊一聲不吭,與前冠軍禮貌握手致意以後立即退場。
  休息區漢克拿著他的東西迎過來,「怎麼回事?」他明明就要贏了。
  手塚國光搶過自己的包,先去翻自己的手機,同時問道,「青葉和小志今天有出現嗎?」
  「沒有啊,他們不是一直都沒來?」漢克回答。
  是,為了安全,他們一直沒有被允許來現場觀戰。手塚國光明白,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他卻有種他們就在身邊的感覺,而且是一種不安的感覺。
  號碼撥到小泉青葉的手機。
  無人接聽。
  漢克問道,「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手塚國光再打小志的手機。
  同樣,無人接聽。
  不對勁,很不對勁。她的手機從不離身,小志更不會在他打最後一場比賽的時候不接他的電話。手塚塚光拒絕深想,隨即打向小志家裡的電話,同時扭身向外走。
  漢克攔住他,「手塚,接下來還有兩個記者發佈會,你暫時不能離開。」
  「抱歉,漢克,」手塚國光解釋,「我有事情不能參加了,麻煩你代我向媒體致歉。」
  「就因為他們兩個沒來,你覺得擔心?」漢克不悅地看他,「這是工作,除非你有生死的大事才能開小差,否則容不得你說不。其重要性,我不想重申,但是你最好想想清楚再……」
  電話那頭接通,手塚國光抬手打斷漢克的話,對著話筒說道,「我找相原志……什麼?哪家醫院?……好,我馬上就到。」
  手塚國光邊說邊疾步向外走,漢克又想攔他問個明白,被他用力揮到了一邊。
  漢克撞上身後的桌角,額角滲出血跡。他震驚地起身追出去,手塚國光的車已經消失在拐角。
  哪家醫院?漢克回憶著剛才手塚國光在電話裡的隻言片語,心中的不安也開始擴大,難道真出了什麼攸關生死的大事?否則以手塚國光的為人的確不應該出現如此不分輕重的舉動。
  ……
  溫布爾登皇家醫院。
  707病房內,一望無際的白。
  手塚國光站在床前,筆直而立的身軀難掩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他拒絕看向床上,微側身對兩步之外的瑪麗問道,「怎麼回事?」
  「今天小泉小姐和小公子一起秘密到現場,想在您最後勝利的時候給您一個驚喜。結果在開場之前就落入江崎正雄和江崎香的聯合圈套裡,被綁到了皇家公園附近的別墅區,我們跟蹤而至後,在營救過程中,江崎香趁亂以彈簧刀刺到了小泉小姐。」
  「我不是也有派人跟著?」
  「他們和我們一樣都被江崎家的手下纏住了,只有我和約翰脫身救人。約翰救走了小公子,我被瀨戶纏住,結果小泉小姐單獨對上了江崎香。」
  「她最近不是一直在做拳腳功夫的訓練?」
  「是,但是實戰太少。再加上小公子臨時受傷,小泉小姐的情緒受到影響,因而導致在對敵過程中判斷失誤。」
  很合理的解釋,可是他不願意相信。
  手塚國光握緊的拳頭一陣顫抖,半晌才幹澀地開口,「位置,不是,不算……致命……?」
  瑪麗不敢抬頭,「是不致命。送來的也及時,如果是普通人一定可以……可是,醫生說,小泉小姐的五臟六腑曾經遭受過重創,比不得常人的受損能力。所以,……」
  她十五歲那年遭遇的車禍!
  手塚國光閉眼一晃,險些栽倒。
  瑪麗上前一步,伸手欲扶,「手塚先生——」
  手塚國光揚手,「不用!」
  瑪麗收回自己的手臂,轉身從口袋裡的東西取出然後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這是小泉小姐臨……之前留給您的。」
  手塚國光扭頭看過去,機械的動作甚至能聽到肌肉與骨頭慢慢摩擦的聲音。嚓,嚓,嚓,如一把鈍刀子,一點點凌遲在心。
  桌上,一枚戒指,一把帶了鏈子的鑰匙。
  手塚國光的視線一觸即離,再次扭頭閉眼,死死抿緊的唇色慘白無光。
  瑪麗艱難地做了幾個吞嚥的動作,才繼續說道,「小泉小姐說,請您幸福,一定要幸福!」
  說完,轉身就走。
  重重的腳步聲是對結果毫不否定的確認。
  關門聲響起,手塚國光緊閉的雙眼無聲地流出淚水。
  床上一張白單,下面躺了他的妻。
  手塚國光全身冰涼,血液靜止,腦海中自動一幕幕回放關於她的一切記憶。
  她在四月為了小志而來,清冷而犀利;她在他受傷失意的時候溫柔陪伴,卻在他得意的時候對他冷漠疏離;她對有心相許的異性全都不曾放在心上,獨獨允了他恣意甚至帶有侵略性質的霸道行為;她哭,她笑,她崩潰,她張狂,她所有所有的一切情緒,全部都有他參與;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可能也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卻覺得似乎有一輩子那麼長。
  手塚國光把鑰匙帶到自己的脖子上,她要他幸福,可他的幸福只在有她的地方。
  他在床前單膝跪下,掀起白單,執起她的左手,為她重新帶回銀戒。她曾是他上一世的妻對他頗多抱怨,卻仍在這一世願意回到他的身旁。
  床前,他俯身。
  低頭。
  親吻。
  落在她冰冷的唇上——
  那麼,下一世,請一定也要等我!
  


☆、183  冰山帝王

  同年八月底,手塚國光缺席了美國網球公開賽。
  同年九月九日,相原川提前坐上了江崎集團董事長的位置。不過,從那天開始,江崎集團正式更名為相原集團。
  接任職位的記者招待會上,記者們莫不爭先恐後的發問。
  記者一,「請問相原董事長,您對於前董事長江崎先生先被夫人毒害失去嗅覺,又被夫人以點燃雪茄煙引爆天然氣的方式同盡於家中一事如何看待?」
  相原川認真回復,「很痛心很遺憾,更愧對所有原江崎集團的員工和客戶。相原集團將從今天開始,以創業時的心態嚴格要求自己,一切從零開始,請大家試目以待。」
  記者二,「有傳聞說,江崎夫人是因為女兒江崎香被關進精神病院,不滿丈夫的毫無作為才一心報復的,請問情況屬實嗎?」
  相原川一臉沉痛,「無論是香子突然精神失常,還是江崎夫人因為一時失去理智從而走上不歸路,我們都很痛心。所以,相原集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每年純收入的百分之二十都會用於精神病院的建設和運營,為因精神病患而產生的社會案件做出自己的一份努力。」
  記者三,「聽說貴公子也曾因為江崎香的精神失常問題而幾度入院,請問江崎先生,有人置疑江崎一家如今落勢也是您因為心疼兒子而從背後做了手腳,請您解釋。」
  相原川深鞠一躬,「很抱歉相原集團給大家造成了如此荒謬的形象,還請大家放心,我相原家族絕對不是因為私人事情就鋌而走險的人。相原集團成立的第一條宗旨就是公私分明,請大家監督我們以後的表現。」
  記者招待會結束,陪了一天笑臉的相原惠子回到家裡後,立即垮下了一張端莊優雅的臉,「太痛苦了,如果有可能我是真心不想坐到這個位置。」
  相原川把外套交給門口等待的侍者,「別天真了,如果你想兒子平安長大,你就必須得坐到足夠高的位置才行。」
  相原惠子招來一位女傭為她按摩腿部,看著相原川不盛唏噓,「難道要像江崎一家時時刻刻緊張自己的位置,最終在重重壓力下把自己送向不歸路嗎?」
  相原川挨著她坐下來,「我們不是他們,我們不會對別人出手,更不會把孩子教成不辨是非的主兒。江崎夫婦葬身火海,江崎香後半生留給精神病院,從根本上說,一定是江崎夫婦的教育出了問題。」
  「是,我們的教育倒是沒出問題,」相原惠子眼神轉黯,「可是,我們的計劃到底讓我們的人出了問題。小泉小姐意外身亡,小志恢復要時間,手塚那個孩子更需要時間。這已經拒絕參賽兩個月了,再這樣下去的話,這個孩子就毀了,我們絕對不能在失去小泉青葉以後,再失去一個手塚國光。」
  相原川的表情同樣黯淡下來,「再等等吧,小志已經去德國了,希望他能幫得上忙吧。」
  ……
  德國路德維希大街117號。
  二樓,小泉青葉曾經住過的客房。
  窗下的書桌前坐了手塚國光,兩個月來無心飲食已經讓他的身形更顯消瘦,曾經光潔白皙的前額現在只剩下慘白無光。
  身前跪了小志。
  剛從醫院出來第三天的他,外表一樣憔悴,表情一樣痛苦,「手塚哥哥,對不起。」
  手塚國光輕輕擦拭掌心的胸針,他沒捨得讓它也去陪她。
  「我沒有保護青姨,全是我的錯,你打我吧!」
  手塚國光微微側頭,用小巧的螺絲刀裹著潔白的鏡布去擦胸針上海芋花的花心部分。
  「如果我沒有在被綁之後衝動回了江崎香那一巴掌,或許還不會進一步激化她的情緒。那樣,也許她不會一刀刺向青姨。」
  手塚國光動作一停,隨即就繼續。
  「如果我聽青姨的話安穩地坐在貴賓席等你出場,而不是任性地站起來混到普通看台上的粉絲中擠來擠去,或許我們根本不會被人抓到空子綁走。」
  手塚國光眨眨眼,將胸針翻過來,尖尖的針也仔細擦拭。
  「如果我沒有極力勸說青姨帶我到現場觀賽,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我不該在青姨面前極力渲染你的球技,不該在她說出一句『其實她也想看』時不等瑪麗再準備充分一些就立即出發……」
  「你說什麼?」
  尖尖的針刺進拇指,血珠立刻滲出。手塚國光看也沒看,身子霍然調轉,深深的目光直接鎖定小志的面孔。
  小志嚇了一跳,短路的思緒一時找不到事情的重點,「說什麼?什麼說什麼?」
  手塚國光臉色一沉,「你剛才說她曾經說過想看我的比賽?」
  「啊,青姨說過了。」小志木木地直覺回答。
  手塚國光身形一晃,靠後轟然跌向椅背,嘴角詭異地翹起,「怎麼可能!她從來都不喜歡看我打比賽的。」幾次來到球場,都會找到各種事情裝作忙碌的樣子,藉機不看他。
  如果她喜歡,他早就邀請她來現場了,會直接送她直達貴賓席的綠色通道證件,哪裡會讓她和小志有暴露行蹤的危險?
  如果不是她不喜歡,他怎麼會到現在都無法回到賽場上?他不只一次地想,如果不是他執著比賽,他怎麼會錯過她的最後一面!
  小志呆呆地看著手塚國光灰暗的神情,下意識反駁,「青姨真的說想看來著,她說,你會拿下這次的溫網冠軍,她想和你一起見證這一里程碑式的成名之戰。」
  可是,他卻意外輸了。因為自己和青姨臨時出了意外。
  手塚國光的眼睛頓亮,「她說我會拿下溫網的冠軍?」
  「是,」小志點頭如搗蒜,「青姨還說你會在明年拿下大滿貫,會成為新一屆的網球帝王,到時她將會是帝王之妻。」
  「帝王之妻,帝王之妻……」手塚國光看著自己左手上的銀戒喃喃自語,「她會喜歡這個名頭嗎?」
  「當然會喜歡。」小志跪著前行兩步,抬頭對上手塚國光的眼睛,「青姨也許說過不喜歡看手塚哥哥的現場比賽,可是,在家裡,有手塚哥哥比賽的電視直播節目,青姨每一場都沒有錯過。青姨說,手塚哥哥的手塚領域全面爆發的時候才配得上手塚國光這個名字,雖然她很心疼。」
  「她,真的,這樣說過?」手塚國光小心翼翼地問道,她的意思是她是心疼他才不願意看他,而不是討厭網球才不願意看他?
  「千真萬確!」小志雙手搭上手塚國光膝蓋,目露乞求,「手塚哥哥,回到賽場上吧,讓青姨在天上也能得到帝王之妻的名號,好不好?」
  好,當然好!
  只要是她的心願,他一定無條件滿足!
  她要帝王之妻的名頭,他就年年為她奉上!
  第二年二月份,手塚國光一舉拿下澳大利亞網球公開賽的冠軍。
  同年六月份,手塚國光再次大比分獲得法國網球公開賽的冠軍。
  同年七月份,小泉青葉忌日那天,手塚國光與去年的冠軍得主再次交戰,爭得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的冠軍。
  同年九月份,手塚國光毫無懸念地奪走了美國網球公開賽的冠軍。
  這一年,手塚國光拿下了個人史上的第一個大滿貫,繼「第一個打入世界網球大賽的東方人」稱號之後,再次獲得了「第一個拿下網球賽大滿貫的亞洲人」的稱號。
  這一年,史稱「冰山帝王的崛起之年」!
  這一年,舉世沸騰!伊特公司收到的來信中有九成以上自稱名叫青葉,另外一成說姓小泉!
  這一年,家人欣慰,朋友自豪,同行羨慕,粉絲瘋狂!
  漢克卻皺緊了眉頭,如此兇猛的攻勢在得到榮耀的同時,更會帶來相應的副作用。例如,他的左肩。
  果然。
  第三年,手塚國光肩傷復發,決賽失利,最後止步四強。
  第四年,手塚國光東山再起,重演兩年前的盛況,獲得了人生中的第二個網球大滿貫。
  ……
  一晃十年,即使在越前龍馬後來居上的時代,手塚國光的風華依然無人超越。
  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穩掌網界半壁江山十年的人!
  他自律,他優雅,他俊美冷毅得令全球女性為之瘋狂。
  全球各地以各種名義請他去參加活動的邀請函數不勝數,但是,無一成行。
  漢克幾乎瘋掉,「手塚,這些不全是作秀的活動,也有真心為網球事業做宣傳的活動,你不能一概否掉。有了他們,我們才有可能從中找到未來的出口。」
  手塚國光並不做聲,全神貫注地坐在辦公桌後擦拭海芋花式的胸針,彷彿沒有聽到漢克的聲音。
  但漢克知道其實他聽到了,他只是不願意做回應。以他現在的位置,漢克自知再不能像十年前那樣以公事的名義逼他就範了。他現在的位置,允許他想做什麼不做什麼。如果不是現在的贊助商是相原家,可能他已經走人自立門戶了,怎麼可能還在伊特呆著,還選擇與自己合作!
  漢克深深吸氣,壓下所有的情緒,重新平心靜氣地開口,「你的事業在這兩年已經達到頂峰,接下來只會開始走下坡路,這是定律,更是誰也逃不開的命運。我們不能坐等衰敗的時刻到來,必須趁現在還有影響的時候決定未來的工作動向。否則,帝王末路,你要如何自處?」
  手塚國光動作不停,他會打到他再也打不動的時刻,只要她在天上看!
  漢克雙眼一瞇,痛下殺手,「帝王末路,美人遲暮。你不在乎,那麼你的妻呢?你要讓一代帝王之妻逐漸變成糟糠之妻嗎?」
  手塚國光反射性地握緊拳頭,他怎麼樣都可以,但是她不行!他絕不允許她最後的心願都無法繼續下去。
  「好,你安排。公益性質的活動優先考慮,作秀性質的活動全部砍掉。」
  漢克差點喜極而泣,「是,我明白,一定讓你滿意。」
  慕尼黑的曝光率已經夠高,可以暫時緩一緩;倫敦東京的不能去,小泉青葉的忌日快到了,還是不要影響他的情緒比較好……漢克一邊翻看著堆了一桌子的邀請函,一邊盤算著。
  半晌,抽出一張綠色的邀請函,「就它了。」漢克將它送到手塚國光的面前,「來自中國大連紅十字會倡儀,大連市網球協會主辦的一場為中學生們『送網球倡鍛煉增強體質』的活動。請你作開幕嘉賓,也就一天的工作時間,再加上來回消耗在路上的兩天,一共為期三天,完全不會影響我們接下來的比賽,如何?」
  「啊。」手塚國光頭也不抬,只要是公益性質的,他無條件參加。
  「好,就這家了,我這就去訂直達大連的機票。」漢克邊說邊向外走,「中國市場的發展勢頭最近幾年非常不錯,也許我們會有意外的收穫也說不定……」
  


☆、184  青葉青葉

  歡迎世界冠軍手塚國光駕臨!
  大大的紅色條幅飄揚在機場的出口,大連市紅十字會會長和網球協會的會長親自在機場迎接手塚國光的到來。
  聞風而來的粉絲幾度中斷機場的交通。
  各大媒體亦同時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記者趕赴現場搶佔有利地形,希望在有著「冰山帝王」之稱的世界冠軍出現之後能夠奪得第一手的採訪資料。
  上午十點,手塚國光抵達!
  茶色頭髮,無框眼鏡,面如冷玉,穩若泰山。
  身側,漢克緊緊跟隨。
  眾人蜂擁而上。
  長槍短炮,話筒錄音筆,齊齊奔向手塚國光的方向。
  其間更是夾雜著混和了中文,德文,英文,日文四種語言的不同提問。
  「請問手塚先生,這是您第一次出席網球比賽以外的活動嗎?」
  「請問,您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參加這樣的活動的?」
  「請問,您是不是因為賽績開始走下坡路了才準備另覓出路?」
  ……
  層出不窮的猜測,源源不斷的提問。
  手塚國光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漢克伸手擋在前面,徐徐前行,「首先感謝各位對手塚的關注,但是很抱歉,我們這次來到大連主要是參加活動,並沒有接受採訪的流程安排,還請各位讓讓。」
  讓讓?傻子才會讓!這樣一個極有可能拿到手塚國光第一手報道資料的機會有誰會讓?!
  在當今的網球界有一項不算是明文的規定,手塚國光的第一手報道資料從來都是由東京的跡部報社發出,包括他的新球技,他的賽前準備,他對各種挑戰式宣言的回應,他在賽後的心情等等。其他的媒體向來無法得手,也無從得手。因為除了比賽,手塚國光幾乎不在公眾場合出現。
  如今,手塚國光打破常規突然出現在大連,這怎麼不讓各路媒體興奮!只要拿下第一手的報道資料,自己的事業立刻便會再進一步,而報社的地位一竄而上也就是順其自然的事情了。如此前景美好的機會,傻子才會放棄!
  眾人不退反進。
  「手塚先生,您在今年已經第七次拿下了澳網的冠軍和法網的冠軍,請問您對接下來的溫網冠軍是不是也勢在必得?」
  「手塚先生,你從打入世界大賽到今年整整十年,一共拿下了六次大滿貫,請問,您對這樣的成績滿意嗎?您在今年的目標是不是第七次大滿貫?」
  「手塚先生,縱觀您的戰績,如果您在年初的澳網失利,那麼您在接下來所有的比賽中都不會太順利。但是,你只要在年初的澳網上拿下冠軍,那麼接下來的三大賽事毫無意外全部會是冠軍。請問,這是為什麼?是心理作用在影響嗎?」
  ……
  手塚國光目不斜視,肅面向前。
  漢克波瀾不驚,回應輕鬆,「再次感謝各位對手塚的關注,以上的問題我稍後匯總給跡部報社,然後由他們整理出版,期待答案的各位一定會在未來的報紙雜誌上看到結果。」
  手塚國光在加入伊特之前就與跡部報社簽下了終身的首次採訪權,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奈何各種媒體還是揣著僥倖的心理,希望從手塚國光口中探得隻言片語。
  場面仍舊一片混亂。
  各路媒體不肯輕易放棄,來自大連電視台的記者甚至直接立起攝像機,乾脆來個現場直播。無論手塚國光回不回應,只要他出現在鏡頭裡,那就是大新聞。
  道路兩旁的大屏幕,居家旅行的小屏幕,酒店商場娛樂中心,只要是有電視的地方,就只見手塚國光的身影清晰地出現在屏幕中央。
  在家的,工作的,遊玩的,休息的,無不因為手塚國光突然出現在大連而變得莫名興奮。
  這其中當然不包括那些失去了感覺的植物人,但不妨礙照顧植物人的護理人員興奮。
  市中心醫院一間明亮的病房內,護士李靜一邊為患者擦洗身體,一邊緊盯著電視屏幕向對面做著同樣工作的人說話,「喂,校友,你喜不喜歡手塚國光?我可是最喜歡他了。又帥又有品,擁有絕佳的花心條件,偏偏潔身自好,堪稱絕世好男人呀。我想這世界上的女人沒有不喜歡他的吧?」
  對面的女子撇一眼室內的電視,接著收回視線為床上的植物人患者換上新病服。連續不停的動作,讓李靜並沒有注意到她開始輕輕顫抖的手指。
  李靜目光不離電視,搖頭慨歎,「十年前他第一次打入世界大賽時,據說在爭奪冠軍的總決賽中意外失利敗北,還曾經消沉了兩個月的時間。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一代新星就此夭折時,人家又捲土重來,更在第二年就襄括了四大賽事的全部冠軍。如今十年已過,人家已經是名符其實的網球帝王了。」
  一室安靜,無人應聲。
  李靜無所謂,自顧自地繼續,「同樣的年紀,十年前我們剛剛高中畢業屁孩兒一個,人家已經打入世界大賽新星一枚;十年後我們仍然庸庸碌碌毫無作為,人家已經在網壇稱王稱霸呼風喚雨。唉,人比人氣死人啊。」
  嘩嘩嘩,是對面去衛生間重新換了一盆水回來。
  得不到響應的李靜終於覺得沒意思,收回了一直看著電視的視線,「我說,你是怎個意思?明明記得你高中的時候也挺喜歡網球的啊,聽說還組織了一批同學準備利用暑假的時間遠赴美國現場觀賽?那麼你應該對手塚國光不陌生啊,怎麼現在看到他一點興奮的意思都沒有?」
  對面揚揚手中的毛巾,輕描淡寫地回道,「這不是忙著呢嘛。」
  李靜衝她噘嘴,「你忙著的是手,又不是嘴,不發生衝突吧?」
  「可我不想讓媽媽覺得我為她擦洗是心不在焉的支應行為。」
  「……啊,對不起。」李靜連忙道歉,「是我忽略了,我這就閉嘴。」
  床上一對植物狀態的老人,是對面校友的父母。十年前一場車禍,雙雙失去意識,然後在醫院的去皮質病症科一住就是十年。校友賣了所有家產,也只能供得起一位專業護理人員的開銷。好在,她學東西快,幾年下來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半個專業人士了。和自己的專業能力比起來,也不差多少。
  兩個人很快做完,李靜端盆向外走,並對她打個手勢,「我在外面的休息間等你。」顯然,剛才的話題仍想繼續。
  對面點頭,同床上的父母打過招呼,「爸媽,今天就先到這裡了,電視我幫你們開著,你們一定要注意聽,電視上那個人很可能會來這裡看望你們哦。」
  說完,她收拾東西走到外間,外間李靜正在等她。
  「怎麼,還沒興奮完?」她問道。
  李靜不等她把盆放下立即連盆帶人一起拖過去坐下,「我說校友,先不說這事,先說說你的事。你就準備一輩子這樣過了?」
  「怎麼過?」
  李靜一指裡面躺著的兩位,「除了賺護理費,就是伺侯兩個老的?」再指外間靠牆的簡單行李,「吃住都在宅在醫院,一輩子不談戀愛不嫁人了?」
  被稱作「校友」的人彎身放下水盆,「我有這樣一對需要花大價錢護理,又需要花精力照顧的父母,有誰會想跟我談戀愛?更別說娶我了。」
  李靜瞪眼反駁,「誰說的,我們科室的主任那個帥胡,不是一直約你出去吃飯嗎?為什麼你一次也沒答應過人家?」
  校友表情不變,「人家是比我們小四歲的大好青年,怎麼好意思『迫害』?」
  李靜險些氣直了眼睛,「下不去手?好,我老公給你介紹的那個體育教練老張呢?不敢說是黃金單身漢,那也是房子車子存款一樣也沒少。雖夠不上小康的標準,但保你半生溫飽也是沒有問題的,為什麼你也不同意去見一面?」
  校友實話實說,「他父母一個全癱,一個半癱,自己都顧不過來呢,我怎麼好意思再帶上兩個完全植物狀態的嫁過去,這不是給人添事兒呢嘛。」
  「你--」李靜被堵得氣悶,扭身轉向一旁不看她,「哼,你有理!你再有理,也二十八了,我看你還有幾年可以等。」
  「……」沉默是無言的堅持。
  半晌,李靜自己轉回來,再次苦口婆心地說道,「我也二十八了,孩子都三週歲了,我最明白,女人耗不起的,差不多就得了。叔叔阿姨已經是這樣的情況,我們不掖著也不藏著,總有人會因為你是你而選擇你。」
  「是,我明白,所以我在等。」很誠懇的回答。
  李靜卻差點炸毛,「像你這樣一天二十四小時宅在醫院等永遠也等不到!你得出去才行!」
  校友一挑眉毛,反問,「問題來了,白天父母需要定時護理,晚上我得做工賺錢,我哪來的時間出去?」
  李靜咬牙作出承諾,「只要你想出去,我就為你請護理科的其他同事幫忙代班。」
  校友感激地笑笑,「還是別了,護理費挺貴的,我暫時承擔不起。」
  李靜繼續努力,「偶爾一兩次,不會找你收錢的。況且你又不是一出去就一天,不過是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我敢打包票沒人會找你收錢的。」
  校友仍舊不為所動,「可是,就算我出去,我能去哪裡呢?十年前從金州搬來大連,身邊的親朋好友早就被我家的情況嚇得不敢再聯絡了。這在大連,也只不過認識你一個,還是你主動說出高中校友的身份,我才認識的。其他的是真沒有了。」
  這倒是事實。李靜抓抓頭,很苦惱。就算強推她出去認識男士,也得有個理由啊,總不能在大街上遇到一個就主動上前推銷自己吧?……
  兩個人的爭論聲暫時停止,屋內電視機裡傳來依然在進行的單方面採訪的聲音,是某位記者見無法引起手塚國光的回應之後咬咬牙下了狠招。
  「手塚先生,有傳聞說您手上的銀戒是您的未婚妻親手所做,可是,為什麼十年來她音訊全無?難道她真的像傳聞中說的那樣在十年前就死去了嗎?」
  東北人特有的大嗓門一出,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手塚國光接受採訪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絕對不能提及攸關私人或家事的話題。否則,一定會受到來歷不明的封殺。
  沒有理由!不接受事後的道歉!
  足以媲美南極冰封的氣流迅速覆蓋方圓百米的區域,在場所有的人除去漢克,齊齊寒顫吸氣,險些將該區域吸成真空。
  手塚國光頓住腳步,撇頭看過來,大腦袋大身軀的一個人映入眼簾。
  手塚國光看向他胸前的名牌,「大連體育日報社?趙紀實?」
  標準的中文發音,平板得沒有一絲起伏的音調。
  名叫「趙紀實」的記者,也就是剛剛提問了的記者,卻硬生生在沒有站腳之地的當場連退兩步。
  來自世界網壇帝王的勢壓,又豈是他一個小報記者能夠承受得了的!
  「很好,我記下了,稍後聯絡。」手塚國光收回視線,繼續向前。
  全開的氣場自動為他清出一條兩米寬的道路。
  漢克退到手塚國光的身後,邊走邊施禮,「謝謝大家的關注,謝謝,謝謝……」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來接的禮車中。
  記者群中立刻發出驚天的歎息聲,紛紛衝向趙紀實記者。
  「喂,你新來的嗎?你不知道這類問題是被禁止的嗎?」
  「就是,害得大家都不敢再追上去了,你個笨蛋!」
  「唉,算了算了,反正大家也沒問出什麼來,我們還是趕著去瑞士酒店吧,聽說手塚國光會入住體育場對面的瑞士酒店,然後參加明天上午的活動開幕式。」
  「對對對,快走快走,晚了又沒地兒了。」
  人群散去,畫面定格。
  大連電視台的記者做了最後的解說,「手塚國光的最後一句話頗令人回味,為什麼是『記下了』,而『稍後聯絡』又是什麼意思?難道傳聞凡是冒犯了他底線的人都會被以各種所謂的正當理由封殺是真的嗎?大連電視台將為您繼續關注。」
  電視台的報道結束。
  病房外間的李靜跳了起來,「老公怎麼那麼傻,就算想著立大功賺大錢也不能冒這個險啊?這回可惹怒手塚國光了,……天哪,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電視上剛剛播到的大連體育日報社的趙紀實正是她的在職老公。
  李靜原地打轉,急得不停碎碎念,「如果真的被封殺了,我們的家怎麼辦?我們的寶寶怎麼辦?現在找個工作多難呀……昨天就跟他說要小心,要小心;他偏偏說什麼機會來了,不如拼一把。可他為什麼要這麼拼?這不是拼著要送死嗎?……」
  「也許,我能幫你。」
  有人送來最需要的答案,李靜驚喜地循向聲音的來源,在看到是她的校友後立即又垮下了臉,「別在這時候跟我開玩笑!事情很嚴重!原倫敦最大的一家體育報社都因為問過相似的問題就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被不知原因的整個滅掉了。我們只是沒有後台的小老百姓,不如先想想後路比較現實。」
  那方再次傳來肯定的聲音,「我真的能幫你。」
  李靜愣住,她的校友一向話不多,但從不說謊。
  「真的?你能怎麼幫?」李靜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校友,對她語氣如此肯定的好奇遠遠超過了對老公的擔憂,「在我的印象裡,好像你也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後台;十年裡只窩在醫院,更沒看見你有什麼過硬的人際關係。你要怎麼幫?啊?青葉!青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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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查!必須查!

  大連市瑞士酒店2017號房間門口。
  大連市紅十字會會長王遠,和大連市網球協會的會長季良兩個人正在同手塚國光告別。
  王遠說道,「這裡是貴賓區,除非有特殊證件否則不會有人來打擾,請手塚先生好好休息。」
  季良接腔,「對,再次感謝手塚先生能夠接受我們的邀請。」
  「我的榮幸!」手塚國光微微躬身,對面的兩位都是同他父親差不多年紀的長輩,他理應尊敬。
  「手塚先生客氣!」王遠揮揮手。
  季良後退一步,「那我們先告辭了,明天上午九點我會親自過來接您到開幕式的會場。」
  「是。」手塚國光跟出兩步。
  王遠對他做停步的手勢,「手塚先生留步。」
  季良解釋,「今天的長途航班,您一定非常疲憊。明天的開幕式大概會持續三個小時,下午還有幾個市重點中學的走訪,您將會沒有時間休息。所以請您抓緊時間在今天把時差倒過來。」
  「好的,我會注意的。」手塚國光停在電梯門口,躬身相送,「非常感謝兩位的體諒。」
  「客氣客氣。」
  電梯門關上。
  王遠和季良相視而笑。
  「這位冰山帝王處起來不像傳說中的那樣不易接近。」
  「是啊,謙遜有禮,一看就家教不錯,是個好孩子。」
  「不是說他從來不會私自參加社會上的任何邀請活動嗎?那又為什麼來參加我們這個小小的義舉?」
  「報紙上說,這是他第一次外出參加社會活動,我們不可謂不幸運。」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可真是太幸運了,當時給他發邀請函時倒是一點希望也沒抱著。」
  「對呀,我還說,人家看不看得到還是問題呢?沒想到……」
  兩個人說到這裡都不免有了一些年輕的熱血沸騰。
  「太好了,他的出現必然能為我們的活動影響擴大一倍。」
  「何止是一倍,如果我們安排得當,擴大八倍十倍都有可能。」
  「對,我們這次可要好好的策劃一下了。」
  「嗯,借此機會,也許會在大連掀起一股網球狂潮也說不定。」
  叮咚——電梯門在一樓大廳打開。
  閃光燈頻閃,黑色的話筒齊齊遞到面前。
  王遠和季良正要出電梯的動作差點又被堵了回去。
  「請問王會長,手塚國光會在明天幾點出現在開幕式現場?」
  「請問季會長,手塚國光會參加明天下午的走訪送球活動嗎?」
  「王會長,……」
  「季會長,……」
  王遠和季良像是心有靈犀似的同時笑起。
  王遠單臂前伸,擺出邀請的姿勢,「各位這邊請——」
  季良環視全場,「我們在體育場接待室安排了小型的記者招待會,請大家移步。」
  他們是久經人事的老油條,從不迴避過多的關注。借勢生勢,才是他們最擅長的事情。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出大廳奔對面,目標:體育場的接待室。
  樓上,2017號房間。
  「這兩位長者不簡單。」漢克站在窗口將樓下大批人群穿越馬路浩浩蕩蕩的局面看得一清二楚,「在機場的時候他們明明看到我們被記者群包圍也不過來主動解圍,現在又懂得利用記者群為他們造勢。果然是人老自成精啊。」
  坐在桌後手塚國光並不在意,「宣傳網球的活動,又是公益活動,資金有限的情況下,自然希望有越多媒體關注越好。只要不觸及我的底線,其餘的隨他們就好。」
  說到底線,漢克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之前在機場那個冒失的記者,「大連體育日報社的趙紀實,你準備怎麼辦?」
  「老規矩,」手塚國光目光轉冷,「請乾來一趟,先查查他到底知道些什麼。」
  漢克走過來坐到對面,認真地建議,「如果他只是道聽途說,還是不要有什麼過分的舉動比較好。這畢竟是我們第一次出來參加社會活動,如果一點的風吹草動就引起我們強烈的反應,那樣會對你接下來的比賽造成輿論影響。」
  手塚國光面沉似海,「道聽途說?那就查他從哪裡聽說了來。我說過,不希望任何人破壞她安靜的世界。」
  漢克歎息,「手塚,小泉小姐已經過世很多年了,你也應該走出來了,二十八歲的年紀,我在你這時候孩子都有了。你……」
  手塚國光起身走向裡間,「你聯繫乾,我去休息。」
  冷硬的背影傳達的是拒絕繼續談論此話題的訊息。
  「好吧。」漢克無奈,拿出手機即刻打給東京的乾氏私人偵探所。
  電話很快被接起,「漢克,我是乾。」
  「乾,你好,這次又要麻煩你了。」
  對方並不追問原由,「明白,時間地點告訴我。」
  「我們現在在中國大連,你最好直接搭乘最快的航班過來。我們只在這裡停留三天,給你的時間並不多。」
  對方遲疑了一下,應該是在看日程表,「好的,下午六點左右我會到。你稍後把具體地址發過來,我下機之後直接過去。」
  「好的,我們等你。」
  很快,下午六點半,漢克迎來了乾貞治。
  乾貞治看向裡間,「手塚還在倒時差?」
  漢克領他坐進客廳,「也許,一半的可能吧。」
  「那另一半可能呢?」乾貞治坐下,想先瞭解一下情況再進去跟手塚國光打招呼。
  漢克聳肩,悄無聲息地做了一個擦拭的動作。
  「明白。」乾貞治點頭,十年來,手塚國光除了打網球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十有八九是在擦拭小泉青葉的那枚胸針遺物了。「這次又是什麼狀況?又有人『頂風作案』讓他不爽了?」
  同樣,十年來,手塚國光聯繫他,除了是朋友聚會的事情,就是讓他調查一些提及小泉青葉事情的記者或媒體。
  漢克詳細解說上午在機場發生的事情,「大連體育日報社的趙紀實記者,今天上午在機場直接針對手塚提出了未婚妻的問題,但沒有說起『小泉青葉』這個名字,手塚的意思是先查一查他到底知道多少。」
  乾貞治邊做筆記邊說道,「先查一查?無論他人知道多少,可以預見的是他再也無法在該報社工作下去了。」
  「有些過分是不是?」漢克希望找到同盟者,「現在不是十年前有些媒體記者可以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找到部分事實來刺激他讓他不願意接受了,現在是十年後,又是遠在中國,他何必為了一個已經過世十年的人就給自己的風評帶來一些負面影響?」
  漢克看向對面的乾貞治,眼中閃爍希望的火花,「要不,你勸勸他?畢竟你們是自幼便相交甚深的老友,也許你的話他會聽。」
  乾貞治一推眼鏡,不帶任何考慮地直接回答,「我拒絕。」
  漢克瞪眼等待他的進一步解釋。
  乾貞治指指裡面,「他是什麼性情你不清楚?別說十年,就是一百年,他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做這方面的努力比較好,小心惹怒他。」
  漢克很鬱悶,「那我們就看著他這麼頹廢下去?」
  乾貞治不理解,「什麼頹廢?走到帝王頂峰的事業還不夠風生水起嗎?」
  漢克皺皺眉,「我是說他的生活。他這樣一門心思沉浸在過去,何時才能迎來他的幸福新生活?」
  「這話……」聞言,乾貞治臉上的眼鏡差點沒落到下巴上,「絕對不是你說的,倒像是手塚夫人的話。」
  「是手塚夫人說的。」漢克點點頭,不介意進一步解答單獨收到的來自手塚夫人的命令,「手塚夫人最近兩年總是私下打給我,希望我幫他留意合適的婚配女子。」
  乾貞治鏡片反光,剛剛合上的筆記本再次的打開,「那你有什麼進展嗎?」
  「他天天端著一張面癱臉,有進展才怪。」終於有人願意傾聽他的心意,漢克一反原來一本正經的模樣立即滔滔不絕起來,「頒獎典禮,慶功宴,包括他的官方網迷會們為他準備的生日宴,他從來就是點到即走,絕不多留一分鐘,避那些女粉絲和女記者如避洪水猛獸。這同門的師姐師妹們也是一樣,私下找他絕對只會得到閉門羹的待遇。」
  筆聲刷刷不斷,「你說這話就有些武斷了吧?不是還有漢娜和千歲美由紀跟他走得近?」
  漢克冷哼一聲,反問,「一個是我姐,算是老女人了,孩子都三個了,你認為她走得近有什麼用嗎?另一個,他親口確定朋友的妹妹身份,連人家幾次三番請他做男女混合雙打的比賽搭檔,他都直接拒絕,你認為還有什麼希望嗎?」
  乾貞治抬起好笑的眼對看過去,「漢克,我現在才承認,你和漢娜果真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
  他的話題轉得太快,漢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說話都很直,甚至一針見血。」乾貞治上下打量打量漢克,「多麼懷念你以前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以及從容不迫的專業素養啊。」
  漢克無奈地靠坐在沙發上,「那也是被手塚逼的!十年前,他初出茅廬,我自然應該體現我從容不迫的專業素養,以求襯托他的潛力非凡;可是,十年裡,他的話越來越少,如果我再同他一樣沉默是金,我們早就失業了,還能走到現在?」
  乾貞治咂舌,「嘖嘖嘖,你從原來的句句有用的短句王變成現在的句句吐槽長句王,且句句合情合理,看來你的壓力還真是不少啊。」
  漢克四十五度望天,「命啊。」
  乾貞治失笑出聲,合上筆記本站起來,「好了,我先去查一查,至於你的命運問題,等我回來再做探討。」
  漢克看著他向門外走連忙起身追上去,「不進去和手塚打聲招呼?」
  乾貞治擺擺手,「趁天沒黑好辦事。況且,如果我帶了結果再去看他,相信想會更高興。這一高興,沒準會考慮你的建議。」
  「是嗎?那你快去。」漢克站在門口對走進電梯的乾貞治揮手,「我等你的好消息。」
  !
  乾貞治無語,難道十年的「磨練」已經把漢克的精明腦袋也變成漿糊了嗎?他的話明明就是毫無意義的玩笑話,漢克還能聽成「好消息」的預示,真是……受壓迫太深了!
  既然如此,為了他的至交好友能夠重新恢復戀愛的心情,為了漢克能夠回到沒有壓力的過去,這一次,他一定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最好讓手塚國光真正明白,學姐已經過世,什麼事情都不會再傷害到她了,他也可以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十年的守身守心,任誰知道了都會感動到不忍再提起那些令他傷心的往事吧!?
  當然,那些神經大條為了某些目的而不得不出口不遜的記者,例如趙紀實,除外。
  


☆、186  終於相見

  醫院樓下的廣場,被老婆一個電話緊急召回的趙紀實,迎面就對上了滿臉怒氣的李靜,有些不明所以,「老婆,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
  李靜撲過來就擰住了他的耳朵,「這都已經下午六點了,你怎麼現在才到?我不是中午就打給你讓你過來嗎?」
  「哎喲哎喲,老婆你輕點兒。」趙紀實哀聲示弱,卻不敢強行拽下李靜作惡的手,「我不是正在出採訪任務嘛,哪能你隨傳隨到!」
  李靜聽到這句話,手勁更大了,「說到採訪,我就更氣了。你採訪手塚國光時,為什麼要問那件秘而不宣的事?別人都知道避諱,怎麼就你傻呵呵地往人家槍口上撞?」
  趙紀實蹲在地上任老婆又掐又擰,口中不忘為自己辯解,「我不是當時見他一直不出聲心急了嗎?你也知道,我這腦袋一熱,就什麼也忘了,衝動之下才口不擇言的嘛。」
  「你心急,你腦熱?」李靜氣得手下又是一百八十度的一擰,「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心急一腦熱,你的老婆孩子就得喝西北風去。」
  趙紀實捂著耳朵上老婆的手再次求饒,「我這不也後悔了嗎?可我上哪買後悔藥去?」
  「行了,李靜,鬆手吧。」坐在旁邊一直沒吱聲的青葉這時才開口,「這是公眾場合,你穿著一身護士的工作服,這又打又罵的像什麼樣子!」
  「我都快吃不上飯了,還管什麼樣子?」李靜氣哼哼地回嘴,不過看到周圍不遠處三三兩兩的人群,還是一跺腳鬆開了趙紀實的耳朵。
  趙紀實趕忙退後兩步,躲開了老婆的攻擊範圍,看向青葉的眼神完全是不滿:都打罵了這麼長時間後才出口勸架,明顯是故意的。
  青葉不痛不癢地低頭摳手指,就是故意的怎麼了?誰讓你拿他的心結刺激他!就算是衝動之下的無意識行為,也得受到懲罰!
  李靜雙手抱臂挨著青葉坐下,看向自己不爭氣的老公,「既然後悔了,就沒想什麼補救的措施?」
  趙紀實可憐兮兮地不敢求老婆給揉耳朵,只得自己邊揉邊說,「想了,我想直接道歉來著,可是他住在貴賓區,沒有證件根本就進不去。打電話上去吧,根本無人接聽。」
  李靜以看白癡的目光看他,「你還記者呢?你不知道為了防止媒體或者粉絲騷擾,明星們一般都直接拔掉貴賓區內的電話線嗎?」
  趙紀實一副剛想起來的呆樣,「所以,我就想,等明天的開幕式上再找機會面對面道歉也是一樣。」
  李靜驚訝,「你們報社的老闆沒有在得到消息後開除你,居然還派你去明天的開幕式?」
  趙紀實淒慘一笑,「我以一話成名,他怎麼捨得現在開除我?他還指著我明天為他再次爭得過高的眼球率呢?」
  「這倒是。」李靜恍然大悟,「等手塚國光一走,他再開除你也來得及。如果你以後萬一遭到『毒手』,也不會牽連到他了。」
  李靜雙手擊掌,「奸商,真是奸商,這樣的人才能賺得大錢。」
  趙紀實傻眼,「老婆,我說,你怎麼就不心疼心疼你老公?你老公眼看就要失業,而且極有可能在這一行翻身無望了?你就不著急?」
  李靜一推青葉,「誰說我不著急,如果我不著急我能請青葉出山幫你?要知道,除非有必要,青葉絕對不會踏出病房半步。」
  青葉揚起客氣的笑。
  趙紀實禮貌地回笑,然後一把拉過老婆,走到旁邊低語,「老婆,我知道你很崇拜你的這個舊日高中校友,覺得她自己一手照顧植物狀態的父母十年很偉大。但是,她不是萬能的,好不好?你覺得她能怎麼幫我?她是能跟手塚國光聯繫上替我說句好話,還是能把我直接介紹到另一行解決我的工作問題?」
  「這——」李靜語塞,話說,她確實不知道,她只知道青葉從來不說謊,更不可能在這時候就這件事說不切實際的話誆她。可是,這種信任是無形的,她沒辦法拿出來讓老公也相信。
  趙紀實垮下肩來,「看吧,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算了,我自己明天見機行事吧。雖然機會不大,但總得試試。」
  「帶我去。」青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他們身後,突然出聲嚇了兩個人一跳。
  「帶你去?」趙紀實反問,「帶你去你能做什麼?」
  青葉並不細說,只是平靜地堅持,「我能幫你。」
  她一沒為了別人置疑她的能力就激動反駁,二沒為了能去就進一步闡述自己的想法,她只是堅持她的建議,表情無異,聲調不變。
  如十年來,她對父母的堅持。
  趙紀實愣了一愣,隨即釋懷一笑,「好了,青葉,感謝你有心幫忙。但是,這次真不行,還是不要把你也牽連進來吧。」
  雖是老婆的舊識,但與自己也算認識幾年了,能在這樣的時刻主動幫忙他已經很感動了。
  趙紀實拍拍老婆的肩頭,「我想去趟老張那裡,聽說他和市網球協會的季良會長略有情誼,也許他那裡能說的上話。」
  趙紀實說著就向外走,扭身差點撞上忽然擋在前面的青葉。
  青葉堅定的眼神落在對面這個五大三粗的東北漢子身上,「相信我,沒有人能比我更能幫你。」
  素來溫和親切的臉,此刻突然變得冷傲起來,薄唇抿緊的姿態讓趙紀實一時恍然,好熟悉,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趙紀實被鎮住,在她突然釋放的氣場下一時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老公,你就帶青葉去吧。」李靜走過來幫腔,「反正你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是不是?」
  「哦,好。」趙紀實怔怔回應,完全做不出反對的回答。
  得到肯定的回答,青葉不再糾纏,丟下一句「我明天早八點在這裡等你。」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去。
  纖瘦單薄的背影,沐浴在斜斜的暮光裡,瞬間金光漫躍。
  好長時間,趙紀實才反應過來,拿手肘拐拐身邊的李靜,「喂,老婆,你這個校友真的只是有著高中文憑的無為女子?」
  那樣從容的態度,那樣自傲的氣場,怎麼也不像一個無所作為的平庸之人能夠收放自如的吧?
  李靜不以為然,「很遺憾,她確實是。」
  「可是,……」趙紀實指指青葉消失的方向,不知怎麼表達自己的感受。
  李靜卻能明白,「覺得不像是不是?覺得太狂太有氣場太不像她了,是不是?」
  趙紀實贊同地點頭,這學中文的表達方式就是比他這學體育的強。
  李靜踮高腳尖拍拍自家老公的頭,如同拍一隻等待鼓勵的家養小犬,「老公,女人從來都是內斂風華的,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學著點吧,那才叫范兒!」
  李靜不等老公扒拉下她的手就已經自動收回,轉身追向青葉離去的方向,「青葉太帥了,如果她是男的就好了……」
  趙紀實在遠處跳起來叫囂,「就算他是男的,你也得嫁給我!」
  李靜沖後搖搖手,頭也沒回,「好了,快回家幫媽照看寶寶吧,明早記得過來接人。」
  「知道了。」趙紀實一腳踢開腳邊的小石頭,不敢違抗老婆大人的命令。
  「反正已經這樣了,再壞還能怎樣呢?」趙紀實嘀嘀咕咕地走遠,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思想。
  雖然她表現出來的是那樣的自信,可是他還是無法想出她能怎麼幫他。畢竟她只是一個十年來連醫院大門都很少出去的骨灰級宅神,她能跟那個屹立網壇十年不倒的一代帝王說得上什麼話?也許只是想借此機會近距離接觸一下偶像吧?……算了,都是老朋友了,就在「臨死」之前幫她一把得了。
  ……
  晚間新聞,頭條依然是世界冠軍手塚國光。
  在王遠和季良的有意推動下,將在第二天舉行的「送網球倡鍛煉增強體質」的公益活動開幕式引發了空前的粉絲狂潮。
  已經有人在體育場的大門口打地鋪排隊了,只求能在第二天開門時第一時間衝進去搶佔最靠前的地理位置。
  醫院內,青葉正在給母親掖被角,「媽媽,我喜歡的那個人來了,他也許會是您的半個兒子哦?您不想醒來看看他嗎?」
  青葉又轉向父親的方向,「爸爸,除了網球,這個人的書法和象棋都不錯,您就不想醒來和他較量一番?」
  電視上循環播放的是手塚國光屢次獲勝的瞬間畫面,青葉暖暖地眉眼彎起,「國光,好久不見了。」
  ……
  第二天,市體育場人滿為患。
  看台上,走廊上,包括附近的高層公寓窗口,全部都是翹首以盼的人頭。體育場的保安部門臨時從他處又調來兩倍的保安,加強維持現場的秩序。
  昨天做過登記的記者群被統一安放在了開幕式主席台的正下方。趙紀實甚至被安排到了正中央的位置,其用意不言而喻。
  周圍不時有指指點點的動作進入到一同前來的青葉的視線範圍,但並未有任何討論的聲音進入她的耳朵。
  青葉與趙紀實相視一笑,很是意味深長。落井下石也是要看事件本身涉及的人員的,像他現在的情況,有誰敢現在冒頭,一定會被釘上「連帶罪」。
  九點半,主席台上開始坐入參會人員,手塚國光在以季良為首的保安人員的簇擁中踏上主席台的第一刻,青葉同時背身,在他工作結束之前不能以私事打擾。
  青葉眨眨眼看向看台上空的立體屏幕,那裡,四面開始同時實況直播。
  趙紀實被青葉突然轉身的動作嚇了一跳,「怎麼了,青葉?」為什麼要去看後面的大屏幕?老婆昨晚還說青葉曾經在高中時代就喜歡網球最崇拜網球偶像的了,怎麼現在真人來了,她倒要去看大屏幕了?
  青葉輕描淡寫地答,「大屏幕看得清楚。」
  趙紀實摸不著頭腦,以他們的位置,看主席台才更清楚吧?
  主席台上市紅十字協會會長王遠首先做開幕宣言,趙紀實只得收回繼續盤問的念頭,心思開始回歸到主席台的發言內容上。
  主席台上有紅十字協會和市網球協會的各位高層,也有接受贈球的中學代表,大家輪流發言,個個慷慨陳詞難掩激動。
  但大屏幕上的畫面永遠聚焦在居中位置的手塚國光身上。
  一身卡其色調的商務套裝,一襲冷若冰霜的帝王氣場!
  趙紀實快速地瞄了一眼,悄聲嘀咕,「真不知道我昨天是哪裡來的勇氣惹他。真希望開幕式早早結束,是死是活給個痛快,現在太煎熬了……」
  極度憋悶的心情讓他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青葉輕微顫抖的身軀。
  手塚國光最後做為壓軸出場,發言簡短有力,臨時決定捐出五萬隻網球作為回報市紅十字協會和網球協會對他的邀請。結束時不忘深鞠一躬,感謝所有在場和不在場的粉絲對他的支持。
  有禮且實事的作風立即讓在場的氣氛瞬間達到頂峰,嗅到新價值信息的記者群們蜂擁而上,險些擠翻瘦弱的青葉。
  趙紀實極快地轉身,以壯碩的身材將青葉護擁在懷,「小心!」
  「謝謝!」他沒有衝上去搶新聞,而是先來護她,就憑這一點,也值得她幫他一回。
  青葉拍拍他的手臂,從他的懷中退出來,一指身後的人群,「你好像被擠出來了。」
  他們曾經最有利的地形已經被瘋狂的記者群搶佔,而他們也已經在無形中就被擠到了外圍。
  趙紀實晃晃大腦袋,「擠出來就擠出來唄,反正也沒抱希望。」他今天來一是為站好最後一班崗,二是為了滿足朋友想看偶像的願望。
  青葉看向十米開外主席台上被記者群包圍幾乎看不到身影的手塚國光,「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你能放棄?」
  「那能怎麼辦?」趙紀實同樣看向沒有一絲縫隙的記者群,「現在就算擠也擠不上去了。」
  青葉招手,示意他低下,耳語一番。
  趙紀實慢慢瞪大眼睛,「真的要這樣?」
  青葉重重點頭,必須這樣。
  趙紀實咧開大嘴,表情糾結,「你是不是嫌我死得太慢,所以再來補一腳?」
  青葉將他的身子扳向主席台的方向,「快點,那人馬上就要退場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那人退場了,他的結局就再也更改不了了。
  ……好!趙紀實咬牙握拳,拼了!深吸一口氣,對著主席台的方向就是一聲大吼,「青——葉——」
  大嗓門一出,主席台都跟著抖了一抖。
  粉絲們怒了,誰?誰敢提及他們塵封已久的帝王之妻?
  記者群驚了,偶像啊,這才配得上記者『不怕死只管沖』的信條啊!
  主辦方傻了,還真有不怕死的,問題是別在這兒鬧啊,這不是給他們添事兒呢嗎?
  「嗯?」手塚國光低沉一應,氣場全開。
  面前的人流自動分列兩旁。
  聲音的來源地,又是那位觸他底線的記者,叉腰一吼的姿勢還沒有收回。
  身邊,一位年輕女子。
  長髮長裙,很白很瘦,明眸盈盈,脈脈回視。
  


☆、187  請求細談

  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那樣悄然一站。
  手塚國光就像被閃電擊中一樣,一時之間僵在當場。那熟悉的面孔,那熟悉的氣質,……心靈的嚮往取代理智,身體不由自主上前一步。
  緊跟在側的漢克側身擋在他的身前,在他的耳後說道。
  「這裡是中國大連,」——不是東京倫敦慕尼黑。
  「現在是十年之後。」——十年前,他親手送她入的墓。
  阻攔的意思淺顯易懂,她,不可能是他的她!
  手塚國光身形一顫,漢克的意思他明白,可是,怎麼能那麼像?
  茫茫人海中,他和她旁若無人的對視,糾纏,膠著,綿綿無限。
  趙紀實愣愣地收回手臂,抓向大腦殼,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這類似自殺性的一吼居然得到了如此意想不到的效果。瞧瞧這對視的目光,一個纏,一個綿的,究竟是為什麼?
  就因為他喊了一聲「青葉」?是,他知道手塚國光已逝的未婚妻名叫小泉青葉,恐怕在場的沒人會不知道吧?可是,凡是提到這個名字的人不是都被封殺了嗎?就連他昨天衝動一問也在潛意識裡沒有提到這個名字。可是,今天他提了,還是以那樣驚天動地的聲音喊了出來,那人怎麼沒有變臉?
  趙紀實上下打量一下青葉,因為她?不算明媚的面孔,沒有傲人的身材,她除了也叫青葉以外,有什麼值得一代帝王傾情對視?
  他很疑惑,周圍的人也在沉默中疑惑。
  年輕的記者實在看不出什麼來,主動去問身旁的看起來資歷比較老的前輩,「老兄,怎麼回事?」
  頭頂已現白髮的前輩舉起相機一陣卡嚓,「你還年輕,不知道。那位記者旁邊的小姐,其外貌與已逝的帝王之妻至少有著九分相似。你沒注意到手塚國光都看直眼了嗎?」
  「是嗎是嗎?」年輕的記者直喊著不確定,手中的相機倒沒有停下,也開始一陣卡嚓。
  另一位後輩再次置疑,「可是,聽說手塚國光把自己未婚妻的一切事情一向保護得很嚴密,那麼前輩是從何處得來的相貌相似的結論呢?」
  被置疑的前輩已看白癡的眼光看過來,「墓碑上是一定有遺照的,難道你沒實地考察過?」
  後輩瞪眼,不是說不讓提嗎?
  前輩回瞪,不提是不提,但不代表不能瞭解。
  後輩風中凌亂,不用這麼無所不用其極吧?
  前輩表情痛心,唉,現在的年輕人,總是忽略基本的數據收集工作。
  閃光燈不斷,議論聲漸起,但無一人打斷手塚國光和青葉的對視。
  漢克緊緊抓著手塚國光的手臂,唯恐他突然失控,看向青葉的眼神帶有犀利的審視意味。
  「手塚,我們是時間退場了。」漢克沖王遠遞個眼色,還不走,等著出事嗎?
  王遠立刻明白,下午還有活動,如果手塚國光真在現在就出了什麼額外情況的話,他們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謝謝大家的關注,謝謝大家的關注……」季良也反應過來,連忙招呼保安護衛著手塚國光退場。
  他這一退,趙紀實急了,看了這半天還沒看出結果怎麼能走呢?他一碰青葉,「青葉,要走了,怎麼辦?」
  青葉隨著人流上前兩步,目光粘在手塚國光回視的眼睛上,張口就要說些什麼。可是,話還沒出口,手機響了。
  接起,肅面,掛斷,扭頭就走。
  急切的表情,利落的身形,讓一直關注著她的手塚國光強行停住步伐。
  怔忡之間,一抹裙角已經消失在拐角。
  眾人認為,不過是一個與帝王之妻相似的女子,不必關注,引起的帝王反應才是重點,所以誰也沒有追上去。
  除了趙紀實。
  「發生什麼事了?」趙紀實沒有一絲猶豫地同她轉身,因為手機裡傳來的聲音明明是他老婆的,而且聽起來低沉得不得了。一時之間,他早忘了自己能否生存的大事。天生的信息敏感度讓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否則青葉的表情不會這麼急切。
  「我父母的情況有變。」青葉草草解釋,急走的步子已經跑了起來。
  「啊,那快上車。」
  趙紀實的表情也是一變,立刻動作迅速地跟跑起來。
  兩人坐上車子,趙紀實直接高速啟動。
  嗤——方向盤急轉,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車子很快遠去,身後牆角,乾貞治拿著筆和本子走了出來。
  ……
  「青葉,姓青名葉,趙紀實妻子李靜的高中校友,一個只有高中文憑從來沒有出過大連市十年來更是只宅在醫院病房的二十八歲的中國女子。十年前,一場車禍,青葉的父母雙雙變成植物人,一直住在李靜所在的醫院做長期治療。」
  中午休息時間,乾貞治在瑞士酒店2017號房間為手塚國光概括自己的調查數據。
  書桌後,手塚國光低垂的表情諱莫如深。
  乾貞治的對面,漢克沉沉發言,「手塚,這十年來以相似的容貌引你關注的女人還少嗎?曾經還有人為了你特意以她的容貌為標準去整容,那麼今天在大連出現這種情況也不算新鮮。手塚,拜託你冷靜一點,只不過是又一個與她相似的女子,你何必……」
  如此大驚失色兼失態。後半句話,漢克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他的底線,自己說多了,也是冒犯。
  「可是,從來沒有一個相似的人把氣質也模仿得如此相似。」乾貞治冷靜反駁,「你沒看到,在與手塚對視的目光中,她幾乎沒有一點退縮嗎?」
  那樣的理直氣壯,那樣的從容不迫,除了她,他真的再也沒有見過第二個!對面是誰?是穩掌世界網壇半壁江山十年的冰山帝王!別說女子了,就連所謂的政界或商界的成功人士,哪一個敢與這位冰山帝王對視三分鐘以上?
  就憑這一點,這位同叫青葉的女子也值得深究一下。
  漢克不服,「那為什麼一句話也沒說?又為什麼突然離場?旁邊跟的偏偏還是昨天那位出言不遜的記者?」
  乾貞治回憶他們臨走之前的隻言片語,「好像是青葉在醫院的父母有什麼突發情況才臨時離開的。」
  「是嗎?那麼巧?」漢克擺明了不信,「在引起了手塚的關注,但沒有得到回應的時候,正好來個電話就走了?」
  乾貞治一推眼鏡,沒有回答。沒有經過調查的事情,他一概不會胡亂猜測。
  漢克轉向手塚國光,「手塚,就衝她二十八歲的年紀,你也知道兩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同一個。還是,你像找一個替代品?」
  此話一出,手塚國光猛得抬頭,眼中的迷茫瞬間散去。再像也不是她,他怎麼可以一時心動?太大意了!
  「乾,替我走一趟醫院。」
  「好。」乾貞治收起東西準備外出。
  漢克攔住,「還有什麼好查的,到此為止吧。經過昨日的調查,證明趙紀實也只是從網絡上聽到一些皮毛而已,昨天不是說好了不再追究的嗎?我們何必再浪費精力?只要結束了下午的走訪活動,我們會在明天準時搭乘上午八點的航班離開這裡。在此之前,還是不要再引起不必要的關注比較好。」
  手塚國光輕輕攤開掌心,海芋花的胸針靜靜而躺。
  十年了,早已不再光亮如新。儘管他每天無數次擦拭,還是無法阻止它的局部氧化變黑。
  「乾,去查!」無論是先天相似還是後天偽造,都必須查個清楚!
  如果只是先天相似,那麼為了她的出現讓他一緩相思之苦,他願意不再追究趙紀實的問題。
  如果是後天有目的地偽造,……哼,那就不要怪他出手太狠!
  ……
  醫院,青葉和趙紀實還是晚到一步。等他們走進病房時,床上的人已經被蓋上了白布。
  青葉的手伸在半空,「爸媽」的聲音卡在喉嚨,兩秒之後,雙眼一閉,仰頭後倒。
  跟在後面的趙紀實趕忙雙手扶住,「青葉!」
  李靜也哭著跑了過來,「青葉,青葉,你怎麼樣?」
  「快,先把她抱到外間的沙發上。」去皮質科的帥胡主任下令,趙紀實彎身就要施行。
  青葉忽然睜開眼,「不必了。」
  李靜泣不成聲,「對不起,青葉,我不該讓你去的,否則你也不會連叔叔阿姨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跟你沒關係。」青葉直起身,對著扶著她的趙紀實道謝,「謝謝你。」
  「青葉,你別——」趙紀實一張忠厚的臉此刻全是懊悔,「是我們夫妻倆太自私了,非要你出去,結果……」
  青葉緩緩走向病床,「怎麼能怪你們呢?誰能料到這樣的情況呢?」她的父母睡了十年,都不曾出現過任何異常,偏偏在她這一次外出的情況下出了事,她能怪得了誰?
  青葉問在場的帥胡主任,「我的父母怎麼會突然……?」
  帥胡主任的眼底閃過一絲心疼,「植物狀態下的情況實在很難查出具體的死因,但最大的可能是患者自己放棄了生存的意識。」
  「堅持了十年,現在才想起來放棄?」不是她不相信帥胡的話,而是實在難以接受。
  帥胡解釋,「因為無法溝通,所以很難說得清。但是,據已有的案例來說,十有八九是這個原因。」
  「為什麼?」青葉質問,恨恨的目光直直落在床上的父母遺體身上,「為什麼現在要丟下我?如果十年前可以為了我不肯輕易死去,又為什麼現在想要丟下我?為什麼?為什麼?……」
  聲音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接近嘶吼。
  李靜心疼地上前一步抱住她,「青葉,你別這樣!你還有我,你還有我啊。」
  帥胡偷偷撇頭抹掉眼角的淚,「他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如果他們願意離開,也許是因為你已經給了他們安心的理由了吧。」
  「安心的,理由?」青葉傻傻地重複。
  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明白了,是她的錯!
  是她在昨晚跟她的父母說,他來接她了,他會是他們的半個兒!所以,父母覺得她找到歸宿了,可以撒手離去了!
  是她,是她在害父母十年前遭遇車禍後,十年後再次害了父母離開塵世。
  青葉雙手掩面,痛哭出聲。她為什麼永遠在事故發生以後才明白過來!為什麼死後重生的永遠只有她!
  身體顫抖,嚎啕大哭的模樣嚇壞了李靜,「青葉,你別這樣,青葉青葉——」十年裡,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青葉的眼淚。十年裡,在最低檔的病房沒有睡覺的地方沒有哭,曾經吃過半年的方便面也沒有哭,請不起護理人員就自己一邊打工一邊護理也沒有哭。
  青葉曾說過,只要爸媽還在陪著她,她就永遠不哭。
  現在,他們突然撒手離去,李靜害怕青葉心中沒了支柱,會一時想不開。
  「老公,」李靜淚眼濛濛地看向趙紀實,「怎麼辦?青葉要怎麼辦?」
  趙紀實將老婆用力地摟在懷裡,五大三粗的漢子從來都缺乏語言上的柔情,只得無聲地安慰。
  帥胡心痛得難以復加,走上前想要將青葉扶起來,被她扭身拒絕。
  青葉跪得很堅決,「我想單獨送送他們。」
  「……好。」帥胡想了一下,答應,「我們就在門外,有事喊我們。」
  「嗯。」
  眾人退出去。
  害怕青葉輕生而不願離去的李靜也被趙紀實硬抱了出去。
  走廊內,李靜對丈夫拳打腳踢,「怎麼能留她自己一個人在屋裡,萬一她想不開怎麼辦?」
  趙紀實守在門口,門沒有關嚴,「我看著呢,沒事的。總得給她時間讓她自己想想清楚吧……」
  堅實的後背,任由老婆又打又擰的,完全沒有勸停的意思。
  帥胡心酸地別開眼,如果屋裡的那個也能像李靜這樣發洩出來就好了,他願意像趙紀實那樣任她發洩,可是,人家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他。
  李靜打得手疼,撲到趙紀實的背上,開始上牙,「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衝動惹事,青葉就不會出門,也就不會……」
  咬咬咬,咬完肩膀,咬脖梗,咬死這個不長進的東西。
  趙紀實晃晃大腦殼,碰一聲撞到牆上,「我真是混蛋!」
  李靜嚇了一跳,又趕緊阻止,「你別這樣,如果你再出點什麼意外,你讓我和寶寶怎麼辦?」
  兩夫妻淚眼相對,一時無言。
  趙紀實身上的手機忽然響起。
  來顯,不知名的電話號碼。
  「喂,哪位?」趙紀實口氣不善,最好不要是推銷什麼保險之類的電話,否則別怪他爆粗口問候來人祖宗。
  「趙紀實先生?」來人確定一下然後繼續,並不因為趙紀實的不當情緒而受影響退縮,「我僅代表手塚國光想約你見面談一談,方便嗎?」
  


☆、188  再不錯過

  方便——嗎?
  「不方便!」趙紀實額頭上青勁爆起,「什麼時候都不方便!」
  對方靜默,一時不理解到底是怎麼了。
  趙紀實像突然找到了發洩口似的,抓著手機就是一頓猛吼,「都是因為手塚國光,如果不是他來大連,上面怎麼會派我去採訪;如果不是他那什麼狗屁底線,我怎麼會面臨失業的危機;如果不是青葉為了想幫我而出門,她怎麼會見不到父母的最後一面?」
  對方有些嚇住,仍然沒有出聲,最後一面?牽出人命了?
  趙紀實仍然氣憤難消,「隨便你們怎麼報復好了,老子不在乎!不就是想讓老子在這一行再也混不下去嗎?成,如你們所願,老子一會兒就自動辭職。不做記者,老子就是上街賣紅薯也能過得很好。老子有老婆孩子,讓手塚國光羨慕去吧!讓他抱著過去的回憶自己過去吧!」
  說完,掛斷。
  電話那頭,醫院的一樓大廳,乾貞治自動過濾掉電話裡的髒話,仔細搜集有用的信息。
  「請問,今天上午有什麼人突然過世嗎?」乾貞治走到服務台前去問接待人員,流利的中文絲毫沒有交流的障礙。
  接待人員翻翻記事本回答,「去皮質科的一對植物人夫婦上午十點左右過世了。」
  「他們可是有一個女兒,名叫青葉?」
  「是,青葉小姐帶著她的父母在這裡已經住了十年了。」
  青葉,十年,多麼意味深長的兩個詞。莫怪手塚國光抓著不放。
  乾貞治一推眼鏡,貌似漫不經心地接腔,「那十年之前呢,他們在哪裡?」
  「好像是金州,聽說是出了車禍後為了大連的醫療條件才來的這裡。」說起青葉的故事,接待人員很是敬佩,巴不得所有人都能瞭解到有這麼一個重孝道的女子,「聽說,十年前,她的父母是為了她才在車禍中變成了植物人。所以,十年來,她一心一意地照顧著父母,吃最經濟的,穿十年前的舊衣服,住在病房外間的休息區,更是極少出門消費。甚至頭髮都是長得太長了才自己剪一剪刀,省吃儉用到了極限,只求父母的醫療條件能好一些。」
  乾貞治露出欽佩的目光,繼續打嘮,「那十年前的車禍原因呢?」
  「這就不知道了。自從她來了以後,從來沒有什麼親朋好友的來看過她。因為開銷太大,她的親朋好友都不跟她聯繫了,就怕向他們借錢。所以,我們這些後來認識的人,都不知道十年前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謝你的告知。」乾貞治真誠道謝。
  「不客氣。」接待人員上下打量一下他,覺得眼生,問道,「請問你是哪位?」為什麼來打聽青葉的事情?
  乾貞治笑笑,「我是記者,突然聽說了青葉的故事,所以來看看有什麼能夠幫得上忙的。」
  接待人員回以苦笑,「如果你早來一些,還能利用媒體為青葉募得一些捐款。現在,……人都沒了,還能幫什麼忙?」
  乾貞治看向服務台內側,裡面擺放了一些包好的鮮花,「是出售的嗎?」
  「是。」接待人員點頭。
  「那麼請幫我送一份到樓上青葉父母過世的病房吧。」乾貞治翻出錢夾付賬。
  接待人員拿過一束黃菊花,和一張卡片,「請問落款是?」
  「手塚國光。」雖然不關他什麼事,但是總是牽涉了一點。
  接待人員拿筆要寫的手頓住,手塚國光?看過來的目光明顯是疑惑,他也叫手塚國光?與那個網球帝王同名?
  乾貞治並不理她,放下錢向外走,「就這樣,謝謝。」他要抓緊時間去一趟金州,最好還能在明天手塚國光離開之前趕回來。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事情還沒結束。
  晚上八點,手塚國光結束活動以後回到瑞士酒店,收到了乾貞治來自金州的電話,「手塚,這事情有點淵源。」
  「哦?」
  「趙紀實的朋友確實姓青名葉,從小到大一直是,從來沒有更改過姓名。十年前的八月份,聽說組織了一批同學準備赴美現場觀看美國網球公開賽,但因眾多家長阻止而未能成行。她因此與父母發生口角才衝出家門,遭遇車禍。」
  「啊。」
  「聽說,她那時的偶像是你,曾經制好的條幅上寫的都是你的大名。」
  「……」
  「所以,我初步猜測,是不是因為有著相同的姓名和相似的容貌,才妄想讓你酌情處理一下趙紀實的事情?」
  「……」
  「至於她的氣質,應該是遺傳比較多。她的父母都是書法教師,如果與學姐有些相似應該也在情理之中。」
  「……」
  「如今,她的父母突然過世。雖然與我們沒有直接關係,但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在人情上我們確實也有些理虧。」
  「……送束鮮花。」
  「已經替你送了。我想問的是,你要不要親自去一趟?就憑她為父母十年毫不鬆懈的堅持!」
  「……不必了,明早八點的航班,時間並不富裕。你要一同走嗎?」
  「還有一些不算重要的事情需要再看看,你們先走,我的事情結束後再自己回去就是了。」
  「啊,那就此別過。」
  他的第一次中國之行,他在十年後再次遇見與她相似的女子,就此別過!
  乾的調查數據一般不會出錯,他一向信得過。無論他曾經多麼希望她會是她,她也不是她。他何必再執著!無論有多麼相像,她也不是她!即使他曾經一度想過關於靈魂的問題,有了乾的數據作證,他也該死心了!
  第三天早晨,手塚國光和漢克出發去機場。
  手塚國光走得毫不猶豫,漢克走得更是急切。
  漢克總覺得再多留一分鐘,手塚國光的人生就會發生改變。那位青葉小姐的形象一直出現腦海,害他一夜都沒睡好。不管他嘴上如何堅決地否認她不是她,他的心裡也覺得理由不夠充分。實在是因為氣質太像了,比起容貌來,這才是更關鍵的因素。
  「搭乘中國國航CA8907大連直達慕尼黑航班的乘客請注意,現在開始登機,現在開始登機。」
  提示音一響,漢克馬上騰地站起,「手塚,走吧。」急切的動作毫不掩飾急切的心情,他是真的不想再多留一秒鐘。
  可惜,他不能如願。因為幾乎在同一時刻,手塚國光的手機也響了。
  來顯:乾貞治。
  「手塚,你知道十年前青葉小姐曾經跟你發過的訊息嗎?」
  「不知道。」十年前,他頹廢過一段時間,手機幾乎被打爆,所以被他關掉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怎麼,這很重要嗎?」
  「她發訊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發的內容。」
  「內容?」
  「對,內容。她發給你的唯一一封訊息上寫的是:請你幸福,一定要幸福!」
  這是小泉青葉墓碑上的話,手塚國光親手刻上去的!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他對不幸早逝的未婚妻的祝福。可是,他們這些知己至交卻知道那是學姐臨終之前留給他的話!
  然而,青葉這個不曾出過大連市的中國女子怎麼會知道?他們確認當年沒有任何關於這句話的報道。
  難道又是巧合?
  誰信!
  一句話,手塚國光臉色頓變,扭頭就向外走。
  漢克拿著簡單的行李追在後面,「手塚,手塚,怎麼回事?」
  這是不走了嗎?那怎麼行?溫網馬上就要開始了,他們要提前回去準備比賽才是!
  手塚國光停下腳步,接過自己的行李,「抱歉,漢克,還有些私人事情需要處理。這樣,你先回去準備報名的相關事宜,我稍後就回去。」
  說完,不等漢克回應,幾大步就消失在候機廳。
  漢克在後面愣愣的回不過神來,貌似這是十年來手塚國光臉上第一次出現不再鎮定的表情。
  是好事,還是壞事?
  ……
  手塚國光出機場,搭出租車,同時打給乾貞治。
  「你現在在哪裡?」
  「市中心醫院,準備參加青葉父母的海葬奠禮。」
  「時間,地點?」
  「半小時以後出發,到星海灣海域舉行。」
  「好,我隨後就到,電話聯繫。」
  「好的。」
  乾貞治對於手塚國光不走反留的決定一點也不意外。因為當他查到十年那個訊息的時候,他也想再會會這位青葉小姐!
  十年前,學姐突然過世,傷心的不只是國外那批新朋友。他們這些舊人因為無法見到真實的情況,反而更加無從接受。
  十年來,手塚國光不願提及舊事,他們這些曾經仰慕學姐為人的人也輕易不會提起。提起就是傷,想想都會痛。
  十年後,如果有一個與學姐如此相似的人出現,無論對於誰來說,都不得不說是一種慰藉。替代品什麼的,也許對於青葉小姐來說並不尊重,但對於他們這些思念學姐的人來說,不可不謂是一種極大的安慰。
  有了這樣一種思緒,他再看向青葉時,就覺得何止是像,簡直就跟一個人似的。
  明顯紅腫的雙眼,一看就是昨天哭了不少。但是今天,面容已經恢復了昨日在會場初見時的平靜無波。
  他主動上前打招呼時,她也沒有表現出驚訝,直接允了他隨後跟隨。冷淡但不容忽視的氣場讓他差點飆出眼淚。太像了,如果她親口承認就是學姐,他也不會否認。
  簡簡單單的葬禮,觀禮的加上他也才只有十個人。除了他辨得出的趙紀實李靜夫婦,他想其他的應該全部來自醫院的去皮質科。
  其中,又以那個被稱為「帥胡主任」的男醫生最為惹人注目。
  青葉的長髮被風吹亂擋住了視線,她雙手抱著骨灰罈無法收拾。這位帥胡主任立即上前一步幫她長長的碎發掖到耳後,然後斜側過身為她擋在上風口。
  舉止輕柔,目露憐惜。
  乾貞治跟在最後,恨恨磨牙,如果這人沒有私心,他就自挖雙眼!
  磨牙之後又鬱悶,她才二十八歲,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怎麼也不可能是已經過世十年的學姐吧?他氣個什麼勁?
  甲板之上,二老的骨灰隨著青葉的手一揚一灑,全部歸入大海。包括懷中那兩個罈子。
  李靜的眼淚一直都沒有停下,「青葉,怎麼也不留點念想?」好多人不是都把罈子供在廟裡或家裡了嗎?
  「逝者已已,留不留念想都是空追思。」重活一世,不過是為父母延長了十年植物狀態的生命。她仍舊是孤身一人!昨日一哭,不僅是對父母的不捨,還包括她對命運的妥協。她盡力了,也無力了。命運有時真是不可理喻。
  青葉的視線落在海天相接的遠方,目光平靜且安詳。對一個死了三次都沒死成的她來說,生死逐漸變得像一日三餐一樣平常了。她堅信,她的父母一定在不知名的另一平行空間有了另外的人生。
  但對一個普通人李靜來說,那樣平靜的目光是不是意味著生無可戀了,意味著不久之後也會追隨,因為知道以後不會有人祭奠二老所以不留任何念想?
  「青葉——」李靜低呼,因青葉站的地方太靠近船邊而沒有大聲,恐怕驚到了她引發慘劇,「青葉,你還有我們,以後我的就是你的。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寶寶就是你的寶寶,我的媽也分你一半,我的老公……」
  青葉回身斜睨一眼。
  李靜馬上驚覺改口,「我老公不好配不上你,我再給你介紹一好的。」
  趙紀實也覺得青葉的表現太過平靜了,還不如昨天痛哭的時候讓人覺得心安,聽到老婆如此一說自然也明白老婆的意思,潛意識裡附和的思想馬上啟動,「對對對,我不好,配不上你,我老婆一定能給你找到一個好的。」
  大腦殼大身材,怎麼看也是一魁梧的東北漢子。但只要在李靜面前,立刻非常自然地呈現妻奴的形象,且毫無矯揉造作之嫌。
  青葉險些失笑,隨即淚意浮現。再活一世,仍然能遇到知心的好友,才讓她覺得接二連三的意外也不那麼可怕。
  帥胡上前一步,眼神鄭重,「青葉,我的承諾仍然有效。青葉,我——」
  他的話也只能到這裡了,因為跟在最後的乾貞治已經幾步上前,比帥胡更帥的面容和更高的身軀立即把眾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這人是誰?聽說昨天送了花,今天更是主動要求一起送葬。關鍵是青葉並沒有一絲驚訝,難道,難道是舊識?
  乾貞治禮貌地開口,「青——」
  開口就卡住!如果她是無關緊要的人,他為何要因為帥胡一句不明曖昧的話就主動干擾?如果她是那個過世的人,那他還真不能直呼『青葉』這個名字!否則,手塚還不宰了他?
  一心希望她是學姐的念頭,讓他暫時忽略了為什麼她能是學姐這個詭異的問題。
  青葉微微點頭,對他的糾結似有所悟,「乾,你還是稱我學姐好了。」
  乾?她認識他!在他與她第一次見面,他還沒有自我介紹的現在!而且他非常確定,他的乾氏偵探所一定不會像手塚國光的名號一樣在全球範圍內人盡皆知!
  學姐?他對過世之人的唯一稱呼!她居然自然地脫口!他自認學姐和自己這些舊識不會被記者挖出來普及成常識!那麼,她!
  乾貞治蹬蹬蹬後退三步,然後撲通一聲跌坐在地,撲天蓋地而來的不是震驚,而是心喜。伸出的食指抖成秋日落葉的頻率,再次困難開口仍然是只有一個字,「你你你——」而且結結巴巴不能成句。
  心臟也開始越跳聲越大,轟轟隆隆地由遠極近。
  他伸手去按,徒勞無功,巨大的轟隆聲似乎已經近在耳邊!
  側頭,一艘快艇轟然停靠!
  艇上,赫然是手塚國光在立!
  茶色頭髮,無框眼鏡,面如冰霜,眸光狂熱!
  手塚國光的視線直直落在那個一身白衣白裙的青葉身上,你可是她?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她曾經擁有另一世的記憶,那麼也極有可能在這裡重生!合不合乎科學的理論,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青葉單指掃過劉海兒,然後輕輕點頭,「手塚部長,幸會!」
  他在十四歲與她在辦公室門外初見時,一般無樣的動作,一般無樣的問候!除了她,還能有誰知道!
  她笑得溫暖,他卻幾乎溢出眼淚。
  是她!
  儘管長髮長裙,完全顛覆他記憶中簡便褲裝的形象,他還是能確認,是她!
  不等快艇靠穩,手塚國光已經一個跳躍,落在大船的甲板之上。
  周圍寂靜如夜,徒留驟然猛烈的風聲,呼嘯而過,似沉悶的低吼,似壓抑的嗚咽。
  李靜看傻,眼皮眨了又眨,網球帝王?手塚國光?
  趙紀實一愣,「不要大意」的人生態度這麼較真,還追這兒來了?
  帥胡在突如其來的危機感的驅使下無意識地擋在手塚國光明顯直奔青葉的去勢之前,「你……」
  「哪位」之詞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在場的人沒有不知道他是誰的吧?問題是他來做什麼?又為了什麼而來?那樣狂熱的目光,好像身後的青葉是他唯一的摯愛,甚至超越網球!
  手塚國光腳尖微旋,輕易繞過阻礙,三大步來到青葉的面前。
  「青,葉。」
  聲音一字一顫,伴隨著急切的目光,是他想要最後一次的確認。
  「國光。」青葉再次點頭,嘴角翹起。
  這語調,這表情……來自心靈深處的吸引讓手塚國光的身體都開始顫抖,再不猶豫,一把就將青葉圈入懷裡。
  相近的身高,卻更瘦了……
  青葉隨即就感受到了頸側的濕意,一時間也酸了鼻子,雙臂緩緩繞上他的脖頸,在他的脖後交叉。他終於來了……
  帥胡驚起,伸手就要上前分開相擁的兩人,「快放開,你……」
  聲音半路被「劫」。帥胡扭頭,視線從嘴巴上的手掌移向身後,乾貞治。
  「噓。」乾貞治以口形無聲地示警。為了他的人身安全,自己還是有出手的必要的。
  李靜的下巴幾乎低到甲板,話說,這是要鬧哪出?
  趙紀實不停地搖晃大腦殼,看能不能把混沌的大腦理個頭緒出來。
  四處散開的送葬人員開始交頭接耳。
  ——「這是怎個意思?」
  ——「不知道啊,你看得出來?」
  ——「看不出來,但感覺是舊識。」
  ——「盡說廢話,這我也感覺得到。」
  聲音越說越大,場面開始嘈雜。
  手塚國光的世界卻絲毫不受影響,因為他只想好好地抱住這個他想了十年的人,再也不分開。
  手臂越收越緊,如果可以,他想把她完全嵌入自己的身體。這樣,她就永遠不會與他再分開了。
  青葉即使覺得被他抱得有些疼,也同樣不想他放開,十指輕輕穿過他的發間,眼睛濕潤,還好他仍在。
  帥胡眼睛頓紅,一口咬在乾貞治手掌上的虎口處,在乾貞治吃痛鬆手的同時,扭身擺脫乾貞治的控制。
  「快鬆開,這什麼場合,你……」聲音再次戛然而止。是乾貞治不畏咬傷,再次以受傷的手掌堵了他的嘴。
  不過,這一次,他的出聲終於引起了手塚國光的注意。
  這是她父母海葬的現場,他尚未行禮!
  拍拍懷裡青葉的肩膀,鬆開手臂,但仍然將她攬在身側。
  一同彎身,九十度,他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父親,母親,請放心走好,您們的女兒,我會好好照顧的,此情永不渝!」
  此情永不渝——這是當年訂情時,他袖扣的名字,也是他對她的承諾。如今,他用時間證明了他的承諾。
  青葉閉眼,一滴淚珠落在甲板上,綻放如花。
  又飄蕩了十年的靈魂,此刻才算找到歸依的位置。上一世的誤會也好,傷害也罷,終於完全消散。十年,他在不知道她仍在的情況下,枯守她十年,已經是最好的解答。
  帥胡踉蹌一下,無力地靠向欄杆,他剛剛好像聽到了「父親母親」之說,而且,青葉好像還默許了。
  乾貞治甩手鬆開禁制,第一時間拿出筆紙,圓滿大結局怎麼能少了詳細的記載。
  李靜伸手用力擰在趙紀實的腰上,「疼不疼?」
  「不疼!」趙紀實搖搖大腦殼,眼神儘是迷茫,「要不,你再擰下?」
  後面再次小聲沸騰——
  「原來不只是舊識,還是舊愛。」
  「嗯,還是十年來各自堅持的舊愛。」
  「哇,好激情好浪漫好感動好……好好啊。」
  一場令人傷心的葬禮,最後轉化成讓人感動的相聚。沒人覺得這對青葉的父母會是褻瀆,恰恰相反,以青葉美好的未來作為送葬之禮,那才是對為了孩子堅守了十年不死的父母的最好安慰。
  眾人回返。
  青葉被手塚國光一直攬在身側,簡單收拾了東西,一同離去。
  眾人毫無異議,包括帥胡主任。
  帥胡垂頭喪氣地自動消失。比實力,饒是他是年輕有為的大型醫院的科室主任,遇上網球之王,他立刻低得如地上的塵埃;比人心,默默守了青葉十年,卻連一個私人約會也沒有得到過,他還能留下什麼信心?
  李靜吸吸鼻子目送,今天暫時放過她,明天一定問個清楚。
  趙紀實老老實實地站在李靜的身後,老婆沒發話就是允許了,他即使有不同意見也不能擅自行動。
  乾貞治合上筆記本,搶先一步攔下出租車,迎了兩人入車之後,自己也坐入了副駕駛的位置。
  車子一溜開回市體育場對面的瑞士酒店。
  手塚國光和青葉來到服務台時,搶先一步下車的乾貞治為他們已經辦理好了一切入住手續。
  房卡送上,「還是2017!」乾貞治笑有深意。
  手塚國光一手接過,一手摟著青葉直接奔向直達貴賓區的電梯。
  青葉扭身,「謝——」
  電梯門打開。
  「謝——」
  電梯門閉上。
  乾貞治揮揮手,然後在筆記本上這樣寫道——拿到房卡,手塚國光迫不及待地上樓,學姐被迫相從。
  ……
  一樓,手塚國光仍不說話。
  二樓,青葉脈脈相望。
  三樓,手塚國光握手成拳。
  四樓,青葉明眸若水。
  五樓,手塚國光肌肉繃緊。
  六樓,青葉淺笑盈盈。
  七樓,手塚國光體溫升高。
  八樓,青葉紅了臉頰。
  九樓,十樓,貼近的身軀是滾燙滾燙的熾熱。
  十一樓往上,是已在爆發邊緣岩漿般的思念。
  二十樓,貴賓區的唯一入口,監控鏡頭到此消失。
  叮咚,電梯門關上。
  匡——青葉被手塚國光擠在門口的牆上。
  青葉一怔,手塚國光的親吻已經撲天蓋地似的降臨。額頭,眼睛,臉頰,下巴。她臉上每一寸的地方都沒有逃過他的「捕捉」,除了雙唇。
  每一個親吻都傳遞著他深深的眷戀,每一個呼吸都滲透出他濃濃的喜悅。
  國光!青葉在心底謂歎一聲,眼裡泛起淚光,顫抖著雙唇主動湊了上去,目標:他的薄唇。
  輕啄,是她綿綿的思念;吮吸,是她柔柔的愛戀;啃噬,則是她壓抑了十年後的瘋狂。
  手塚國光被動地承受她落在唇上的親吻。他的潛意識裡希望她能主動開口證明她的身份,所以,他沒有吻向她的唇。
  可是,青葉在他形同圈禁的擁抱中,哪裡還想得到他的用意?十年了,他想她,她更想他。
  於他,她已經身亡。他的思念更像是懷念,沒有一絲希望的懷念。
  於她,他遠在國外,明明相愛卻無法相守,她在思念中沉默相候。
  十年,她用十年的時間才等來他的熾烈一擁,這讓她如何不傾情回報。
  手臂不由越收越緊,糾纏到一起的氣息讓她即使有窒息的危險,她也不肯放鬆一分一毫。她不停地汲取,用盡全身力氣汲取,似乎想用這親吻來填補十年來內心的空白。
  手塚國光在她瘋狂的索取中安下心來。一定是她,即使她沒有親口確認,他也已經百分百得到證實,這個青葉一定是他的青葉。
  只有她才能給他如此狂熱的感覺,讓他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沸騰,讓他的心重新獲得鮮活的感覺。
  手塚國光稍微彎身,一條手臂從她的膝彎下穿過,然後施力,將青葉橫抱了起來。整個過程,他的唇都沒有離開她的。
  青葉緊緊攀著他的脖頸,大大的裙擺從他的手臂處開始散開,一小截白皙的小腿露了出來。映襯著廳內豪華頂燈射下的光,瑩瑩如玉。
  手塚國光眼角餘光撇見,眸色加深,一路抱了她直奔臥房。
  肌肉已經繃緊,精神高度興奮,荷爾蒙的分泌在無形中達到頂峰。
  他想要她!
  現在!立刻!馬上!
  青葉週身的皮膚都開始發燙,一浪一浪的熱波從他的身上過渡到她的身上。這樣的狀態,有過十年婚姻生活的她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是,她並不想阻止!
  因為,她也想要他!
  現在立刻馬上!
  大號的臥床上,他放下她的同時,被她帶倒在床。
  然後,不知是誰脫了誰的衣服,又是誰蹭掉了誰的鞋子,誰的貼身衣物被高高地拋起又遠遠地降落,誰伸手拖過薄被蓋住彼此的身體……
  被裡,親吻停下,手塚國光覆在青葉的身上。昏暗的視界中,他熠熠生輝的目光是強自克制後貼心的徵求,請問,可以嗎?
  一滴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落在她的唇邊。
  青葉抿抿唇,鹹澀,但是幸福。眼前是他大汗淋漓的臉,耳邊是他已經粗重的呼吸,她的笑容再次擴大,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是如水的溫柔,國光,我願意……
  邀約無聲,她卻還是窘紅了臉色,羞斂了眉眼。長長的睫毛微微扇動,胸前的豐盈也開始緊張地顫抖。因為他灼熱的目光。
  「……別,別看。」青葉伸手欲遮。
  手塚國光單手就攫獲她的雙手,然後固定在她的頭頂處,「我等了十年。」
  一句話,青葉不再做任何反抗。十年,值得她甘心付出她的所有。
  一句話後,手塚國光俯身而下。身下的女子是他的妻,他等了十年的妻,他「吃」得正大光明理直氣壯。
  首先是她的唇。剛剛在門外,一切都是她的主導。現在,才是他的主場。她的唇還是一樣的小巧而柔軟,他咬了又咬,恨不得吞入腹中。
  佈滿薄繭的大手同時罩住她的豐盈。十年來,他不只一次在夢中回憶起他們第一次單獨過新年時,他抱她上樓時看到的誘人景象。即使身體會因為夢境而變得滾熱生疼,他也不曾有過要找另一種慰藉的念頭。
  如今,它重新入懷。而且片縷不著。他如何不百感交集?
  他的五指輕輕收攏,青葉仰頭就是一聲嚶嚀。這具身體仍然是處子,敏感得如初生的嬰兒。
  咕嚕——手塚國光空吞下一口口水,相疊的身體緊密地沒有一絲空隙,內心深處的火焰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
  青葉緊張地收緊了拳,腰部卻不退反進。他的愛,她想要!
  手塚國光暖了心田,低頭重複十年間他在夢裡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的動作,親吻她的豐盈。它們柔軟而且甘甜,讓他想起她曾經為他準備的草莓。曾經是因為對她的喜愛而願意去品嚐她送上的甜膩味道,如今他則因為這種甜膩的味道而對她產生了更濃的眷戀。
  她不再阻擋,他也收回了禁錮她的另一隻手,隨即,這隻手順著她纖細的腰肢一溜向下。挺翹的臀部,勻稱的大腿……手腕一轉,來到溫熱的大腿裡側。
  嘶——青葉悄悄吸氣,撫摸他頭髮的手瞬間揪緊。
  他挺身,她蹙眉。
  疼痛來得順其自然,她在疼痛中綻開如花的笑靨。
  這一刻,幸福圓滿!
  這一刻,彼此心安!
  愉悅漸漸取而代之,這一次,瘋狂索取的變成了他,她除了回應還是回應。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在混沌的意識中緩緩睡去。
  再次睜開眼,夜幕已經降臨。
  偏頭,手塚國光正只手撐在床上,淺笑以對。
  性感的鎖骨,結實的胸膛,佐以細細的抓痕。
  青葉一下子就紅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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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親1058131243,最有料的一章用來感謝你送的兩朵花!希望你能收到青葉感激的心意。
  再次備註:千萬別再破費了,青葉的能力目前真的有限!時間不充足的情況下還能為你趕出這八千多字的一章,青葉都為自己亂感動一把的!如果對青葉還算滿意,評論區留言加油即可。
  謝謝,真的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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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為愛癡狂

  「你,你怎麼,不穿上衣服?」青葉將薄被拉上來遮住臉,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
  手塚國光但笑不語,深邃的眸子裡完全被薄被下人形的身影充滿。
  「啊,我……」青葉緊接著又是一聲驚呼,因為她很快發現自己也是從頭光到腳。隨即羞極閉眼,腦海中立刻閃過白日裡瘋狂的愛戀;晃晃腦袋,她又馬上睜開眼,透過薄薄的夏被,外面手塚國光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簾。
  手塚國光伸手來扒她的被子,怕她在裡面悶到,「把頭露出來!」昨天她生猛的攻勢可沒讓他覺得她有半點羞澀!難道是後反勁?
  青葉磨磨蹭蹭地探出頭來,眼光卻不敢對視,「什麼時間了?」
  「晚上七點。」手塚國光心情頗為不錯地盯著她滿臉通紅的模樣移不開目光,像在欣賞一幅極美的畫卷。
  咕嚕——青葉的一聲腹鳴搶先做了回應。
  她捂臉,他失笑。
  手塚國光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下床穿衣,同時建議,「我去安排晚餐。」
  流暢的身體線條,偏瘦但絕對有料,青葉一時看傻眼,也忘了回應。
  手塚國光扭頭,正對上她癡迷的目光,嘴角不由邪邪地勾起,「晚飯後一定讓你看個夠。」
  「去!」青葉惱羞成怒,再次以火速鑽回被裡。
  「呵呵呵……」笑聲清朗而純粹,一路消失在門後。
  青葉同時在被裡彎了眉眼。
  十年之後的相逢,他和她的相處卻沒有一點生疏,自然熟悉得像是不曾分開的老夫老妻。幸福,是他們此時共同且唯一的感覺。
  當然,如果沒有乾貞治出現的話。
  ……
  晚上八點,手塚國光和青葉在迎來晚餐的同時,也迎來了等了一天的乾貞治。
  餐桌的主位上,手塚國光臉沉四海,「你沒回去?」
  乾貞治聳聳肩,「這次的勞務費,包括今天提前預付的房費,你都沒有跟我結算,我怎麼能走?」說完,又轉向對面在座的青葉,「而且,我還沒有同學姐正式打招呼,怎麼能就這樣回國呢?那樣實在是太失禮了。」
  手塚國光目光如冷箭,箭箭射向乾貞治,別以為自己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認識十多年,他最大的特點絕對不是收集數據,而是無時不八卦。
  青葉喝完小半碗湯,胃腹舒服一點以後才開口,「明天你們一同離開就是了,我一併送更方便。」
  「你不走?」青葉的話一落地,立刻得到兩個內容一樣幾乎同時反駁的聲音。
  與此同時,冷氣流瞬間呼嘯而過。
  乾貞治縮縮脖子,完了,湯還沒喝到就涼了。
  青葉伸手搭在手塚國光的手臂上,安撫道,「我們有給父母做頭七的習俗,暫時不能離開這裡。」
  手塚國光立刻回答,「我陪你。」
  「別這樣。」青葉很感動,但是事情不能這麼做,「溫網的報名事宜已經啟動,你在大連多留一天都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測,還是早些回去做準備吧。」
  手塚國光站起身走向客廳,「我這就打電話給漢克,讓他把網球包空運過來。報名由他負責,準備活動我自己在這裡做。」
  青葉一時愣住,他何必……
  乾貞治下筆匆匆,冰山帝王愛江山更愛美人。
  電話接通,手塚國光直接下達指令,以他的地位,現在一切他說了算。無論漢克有多麼不滿意,也沒有渠道上訴。
  電話掛斷時,乾貞治還能隱約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漢克喋喋不休意圖挽回的聲音。
  他翻開自己的行程表,在一小時以後的空白欄裡添上了漢克的名字。手塚國光對於新決定絕對不會解釋,那麼為了同是朋友的漢克,他自己累一些幫忙解釋解釋好了。至於價錢,看在是老主顧的份上,就大方的打個九九折吧。
  但是,這原因呢?絕對不能是學姐直接告訴自己是意外重生的這一離奇理由,那……就說手塚國光找到了一見鍾情的新歡好了。
  關於這一點,三個人稍後也達成了共識。對於曾經的知己至交自是可以直說,他們年輕容易理解並且接受;但對於親朋好友,除了至親的長輩還是能瞞就瞞吧。如此離奇的事件,別人相不相信還另說,傳大了引起醫院遺傳科的注意就不好了。
  在這裡,李靜和趙紀實夫婦是唯二得到真相的人。
  ……
  第二天,2017號房間的客廳,一張桌几隔開了兩撥人。一面坐了手塚國光和青葉,對面坐了李靜和趙紀實。
  李靜本來是想和青葉坐到一起聊聊私房話的,但是手塚國光寸步不離,無奈,她只得坐在了對面,被迫接受一個大男人加入到她們的談話中。
  趙紀實晃晃大腦殼,眼神流連在四周的環境上。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到五星級酒店的貴賓區,如果他僥倖不死,也許他可以利用這次的觀摩寫一份詳細的《網球帝王在貴賓區的私房生活》。到時,一定大賣!
  李靜猛掐趙紀實的大腿,看什麼看,像個鄉下土包子!丟人!
  青葉含笑推過來兩杯冷飲,「抱歉,昨天什麼也沒說就離開,讓你們擔心了。」
  「你沒事就好。」李靜無所謂地擺手,看向手塚國光的眼神卻分明警惕,「介紹一下吧,青葉,這位是?」
  網球帝王,她很了。她不了的是,他是青葉的誰?
  青葉的手一緊,看過去才發現是手塚國光加大了手勁。在緊張她如何介紹他嗎?青葉險些失笑,在經歷了昨天一天一夜不知疲倦地折騰之後,她還能怎麼介紹?
  青葉反握住手塚國光的手,說道,「我的未婚夫,手塚國光。」
  十年前是他,十年後還是他。
  手塚國光臉色稍緩,雖然不是已婚夫,但至少不是男友,他還算滿意。
  「怎麼可能?」李靜霍地跳起。她有想過這兩個人的關係肯定比較親密,但沒想到已經到了就差結婚的階段。
  趙紀實也嚇了一跳,一雙正在搜集材料的眼睛急急收回,青葉的意思是他朋友的未來老公有可能是網球帝王?
  手塚國光眉梢挑起,眼神冷冷射過來,「有意見?」
  對面的兩個人立刻規矩坐好,雙手齊搖,「沒,沒有,絕對沒有。」
  本應溫馨的朋友私會霎時變成嚴肅的法庭現場。
  青葉一巴掌拍在手塚國光的手臂上,「國光,你別這樣。」
  對面兩人的眼神頓時一個望天,一個望地,他沒看見,她沒看見,青葉如此膽大妄為的動作他們一點也沒看見!
  青葉歎口氣建議,「要不,你去做會兒訓練?」他在這裡,他們什麼也別想談!不如先讓他去健身房。
  手塚國光沉思一下,「好吧,一個小時後我來接你。」
  他離開,留下一個倒記時的表,赫然戴在青葉的腕上。
  李靜在他走後,迅速蹭到對面,執起青葉的手腕嘖嘖直歎,上面顯示五十八分鐘,「他不是來真的吧?」一個小時對於閨蜜的相處哪夠啊。
  青葉撇撇嘴,狀似不以為然,眼睛卻彎成月牙兒狀,「顯然是。」從昨天重逢開始,非有必要事件,他一定不離開她的視線範圍,粘人的程度讓她想起小志。
  李靜的眼神變得認真,「真是你的未婚夫?難道是一見鍾情?」她確定在青葉的口中從未聽說過分毫。
  青葉的表情同樣變得認真,「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因為是你,我才說的。」
  從當年十八歲的小泉青葉講起,講她是如何見到了他,如何得到他的注意,如何同他交往,又是如何在異國他鄉突然過世。
  講手塚國光十四歲那年的夏天向她表白,講他為了她差點失去右手的靈活,講他為她親手製作銀戒,講他為她十年守身守心。
  最後講到她在這裡重生,他和她在十年後重逢。
  像一出安排巧妙的折子戲,她自己說著都覺得不可思議。所以,青葉自動隱去了上上世的一切,否則,她怕三世經歷的她讓李靜誤認為妖孽。
  戲末終了。青葉等待李靜的反應。
  李靜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後一下子把青葉撲倒在沙發上,「太好了,這次你倆同歲了!」
  !青葉無語錯愕,就給個這反應?她的震驚呢?她的置疑呢?她什麼也不問就相信了?
  青葉僵硬地轉動脖子,去看對面的趙紀實,這個老實的東北漢子總得來點兒正常反應吧?
  扭頭,更呆!
  此刻的趙紀實正蹲在健身房的門口探頭探腦。
  為了能時刻注意客廳的動靜,手塚國光並未將門關死。
  青葉乾澀出聲,「老趙,你……你不,給點反應?」
  趙紀實戀戀不捨地回頭看過來,「什麼反應?你那個長長的言情故事嗎?還是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來不看肥皂劇的。有聽故事的時間還不如多搶一些網球帝王的新聞。」
  趙紀實又轉回去,最後一句拋過來,「我老婆喜歡聽,你多講一些給她聽就好了。」
  李靜點頭如搗蒜,趴在青葉的身上笑得如騎掃把的女巫,「那你們昨天重逢時是什麼感覺?壓抑了十年的激情有沒有讓你們天雷勾動地火?我看看我看看……」說著,李靜就去翻青葉的領口。
  草莓印跡一一呈現!
  李靜一手揪著一邊的衣領,歎為觀止,「我的個乖乖,這位帝王都是用咬的嗎?」
  「李靜!」青葉趕緊拉回自己的衣領。這種事情,再閨蜜,她也覺得不自然。
  冷氣突然襲來。
  不等青葉說話,李靜已經手忙腳亂地起身。回頭,手塚國光果然就站在身後。此刻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抱,抱歉,失禮了。」李靜下意識地深鞠一躬,灰溜溜耷拉著腦袋坐回了對面。
  那裡,趙紀實已經正襟危坐,屁聲都憋回了肚子裡。在沒有得到「釋放」的判決之前,他的「生死」還掌握在對方的手裡。
  李靜落坐,青葉腕上的表響起。
  時間到。
  「你的會談結束了。」手塚國光冷然提醒,言下之意就是,她應該陪他了。
  「知道了。」青葉拉他坐下,「總得給我們個結束的時間吧。」
  手塚國光沉著臉坐下,目光落在對面,那就結束吧?
  李靜非常有眼色地拉著老公站起來,主動要求退場,「沒關係,你有事先忙,我們什麼時候聚都行。」
  青葉無奈,只得站起身送他們到門外,「不好意思,他這兩天有些敏感,我改天再打給你。」
  李靜三八兮兮地目光繞過她,瞄一眼身後沒有跟過來的手塚國光,「敏感好啊,敏感才能帶給你更多的『幸福』。」
  青葉黑線,原來怎麼不知道她這麼脫線呢?
  李靜拒絕青葉送他們進電梯,「你現在的身份不同以往了,除非必要還是不要出來比較好。否則,樓下那些埋伏在各處的長槍短炮的數量說不定會嚇死你。」
  青葉識好地留步,對趙紀實囑咐,「他臨走之前,我會安排一次你的採訪,你提前準備一下。」
  趙紀實睜大眼睛,「真的?」他這是要因禍得福了?
  李靜不依,「別拿人情做事,屋裡那位同意了嗎?人家的採訪可是有合約的,你這樣不是打他的臉嘛!」
  青葉笑得真誠,為了她不變的友情這份人情送得值,「沒關係,讓老趙採訪我,只要把上一世的問題隱去,這十年來的心路歷程隨你寫。他只做陪客。」
  但效果有可能更驚人!標題就寫「網球帝王情定大連!」
  趙紀實開始傻笑,幾乎可以看見美好的未來。
  七日後,手塚國光和青葉離開大連。
  同日,大連體育日報社當天的報紙連印三番仍舊銷售一空。獨家全版的都是手塚國光與青葉十年前不得不說的那些事兒。
  上面寫著,十年前,他是少年,她是少女,一個因為痛失至愛而傷心過度,一個因為高考失利而灰心喪氣。兩個人無意在網絡上相識,不同的遭遇卻因有著同樣淒慘的心情而順裡成章的相交。
  十年前的美國網球公開賽,他聲明退賽,她堅持出國探望,不惜強行衝破父母對她的圈禁。然後,十字路口,等車的她與追上來的父母發生口角。再然後,一場車禍,父母變成植物人,她再也沒有出國的心情。
  十年後,他終於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她。
  文章結束語,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備註:本報記者趙某已經獲得日後帝王大婚的邀請函,屆時,大連體育日報社將再次為您奉上更精彩的報道。
  ……
  飛機上,青葉低頭看著報紙上有關她和他的報道,時不時笑出聲來。
  手塚國光低頭為她蓋上薄毯,「怎麼,很好笑?」
  「嗯,」青葉看完遞給他,「不想看看?」
  手塚國光幫她收起,「沒必要。」他的生活他自己知道,外界如何想像都不會影響他。
  青葉湊近他,「不問我為什麼十年前醒來時不找你?」
  手塚國光將她的長髮攏在腦後,目光如水,「猜得到。」如果不是她的父母是植物狀態她脫不開身,她應該早就來找他了吧。而且,乾曾經說過,她給他發過訊息,可惜當時他正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中關了手機沒有收到。
  青葉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語聲幽幽,「可我想告訴你。」
  「好,我聽著。」
  「十年前,我醒來時就打了電話給你,可是你關機。後來我又發了訊息,仍舊沒有反應。我想跟你東京的家裡聯繫,又覺得沒有說服力。最後,我想去找你。可是,爸媽以為我是為了到美國看公開賽,怎麼也不同意,甚至將我關在了家裡。我偷偷溜了出來,在等車的時候與追來的爸媽發生口角。」
  青葉眸色黯下,「然後一場車禍,爸媽為了保護我變成了植物人,我如何還能離開?只能一邊照顧他們,一邊關注你的消息……還好,十年後,你來了。我心喜若狂,不禁在爸媽耳邊說了你的事情……然後,醫生說,因為他們覺得我找到了依靠才放心離去……」
  「他們是偉大的父母。」為了女兒不輕生,堅持十年不死;又為了女兒的新生活,說走就走。手塚國光攬過青葉的肩膀,柔聲寬慰,「以後每年的忌日,我都會陪你回來看他們。」
  青葉點頭,卻沒有說好。他的時間從來不是她可以操控的。只要回到慕尼黑,他恐怕連陪她的時間都會所剩無幾。
  可是,這一次,青葉猜錯了。
  溫網公開賽,手塚國光在冠軍的領獎台上直接聲明,下個月的美國公開賽,將是他退役之前的最後一次比賽。
  全球嘩然,希望他繼續服役的信件如雪片般源源不斷地飛到慕尼黑,網上的官方郵箱亦幾度崩潰。
  手塚國光不為所動,在傷心甚至憤怒的粉絲目光中拿到了美網的冠軍。這同時也是他職業生涯中的第七個大滿貫。
  冠軍領獎台上,他單膝跪地,手中高舉著一把帶了銀鏈子的金鑰匙,朝向貴賓席高呼,「青葉,請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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