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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影視)女二號》作者:明九九【完結+番外】

☆、028 大漢天子之陳氏阿嬌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面前跪著的一個打扮怪異的女人,儘管她伏跪在地上戰戰兢兢,我卻敏銳地感覺到她渾身散發著的惡意氣息。

  我還沒有搞清楚狀況,自然不會輕舉妄動,所以只瞟了她一眼,便閉上眼睛整理起這個身體的記憶。

  這次舍奪重生的竟然又是一個皇后,難道我最近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上一次是貴妃已是我多次轉世都沒有的好待遇,這一次更好,省略了中間的步驟直接就是皇后了。

  我心下有些疑惑,卻也無法得到答案,只能先想辦法解決掉眼前這個明顯看起來就是個麻煩的傢伙再說。

  待我在理清了頭緒之後,我才歎了一口氣,這位陳皇后混的還真的算慘的,明明身份高貴,卻遠沒有我想像的那般金尊玉貴,得帝王心。

  因為從小和現任皇帝一起長大,陳嬌雖年長三歲但是卻將一腔柔情盡賦予帝王劉徹,結果不但得不到他的同等回應,反倒是一個又一個的新人抬進宮裡。

  陳嬌的所有驕傲和感情幾乎被劉徹毫不留情地踐踏。

  我回顧了一下記憶,才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要比我想像的糟糕很多很多。

  陳嬌的母親館陶公主一心只想送女兒坐上世間最尊貴女子的位置,滿心滿眼都是那滔天富貴,而最疼愛她的舅舅已經去世,唯一還對她有些憐愛的就只有祖母竇太后。

  但是竇太后日理萬機,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即便是疼愛卻無法耳提面命、事事俱到。

  最重要的是,她青梅竹馬、付盡深情的丈夫,對她並不是表現出來的那樣寵愛。

  同樣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蕭喚雲至少還有高演的疼愛和敬重,但是劉徹卻沒有給陳嬌一絲一毫的真心。

  或許一開始年幼無知的時候,他曾有過一兩分真心和不忍,但是從我靈力探查的結果來看,陳嬌的身體早就已經被人暗中下了藥,這輩子無法生育。

  一個無法生育的皇后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是個人都能猜到。

  那麼她在劉徹心裡是怎樣的一種存在,也顯而易見。

  我想,在劉徹心裡,陳嬌大概只能算他奪得帝位非走不可的一枚棋子罷了。

  陳嬌是館陶公主愛女,漢景帝親封的堂邑翁主,竇太后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外孫女,走在宮裡即使比起正經的公主都不會落下風。

  在漢景帝在位時,館陶公主幾乎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存在,更別說是身為館陶公主愛女的陳嬌了。

  劉徹當時只是一個年幼的皇子,母親身份低微,他幾乎泯然於眾人。

  那時太子劉榮正當青春年少,這世間至尊之位本應唾手可得,卻因為母親栗姬的愚蠢和短見拒絕了館陶公主的聯姻示好,因此得罪了劉嫖。

  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館陶公主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所以她在稍年幼的皇子裡看了一圈,便選中了劉徹,壓上所有的籌碼助他登上了太子寶座。

  而劉榮和栗姬下場慘澹,晚景淒涼。

  雖有些唏噓,但現在看來我的下場恐怕也不會好到什麼地步去。

  劉徹年少稱帝,卻始終被竇太后壓得死死的,定然恨透了外戚勢力,陳嬌本身並沒有錯,錯的是她身後勢力深厚的士族門閥和她所代表的陳氏家族。

  劉徹絕對不會允許大漢再出一個竇太后,所以按我看來,他應該是在婚後便立刻給陳嬌下了絕育藥,以絕後患。

  將來的帝位繼承者無論從哪個女人的肚子裡爬出來,反正絕不可以是陳嬌。

  可笑的是,劉徹對陳嬌這般狠心絕情,她卻一無所覺,反倒是對帝王的三宮六院拈酸吃醋起來。

  她不知道,越是這樣做,只會越堅定帝王除掉她的心思。

  陳嬌對劉徹的感情是那樣的情深意重,執著到即使靈魂已經消散,她的記憶中仍然是關於劉徹的部分最為亮麗。

  想著這具身體記憶裡最鮮明的那個小小少年,鎮定自若,仿佛大人一般信誓旦旦地承諾到:「若得阿嬌作婦,當以金屋儲之。」

  我不免露出一絲譏諷的微笑,那個年紀的劉徹根本還沒有任何的是非觀念,怎麼可能說出這樣有條理的話語。

  恐怕又是一個劉嫖為了讓劉徹娶到陳嬌所布的局吧。

  陳嬌從小嬌生慣養,在萬人寵愛之下長大,身份高貴,性格驕縱率真,且自恃有恩于劉徹,而劉徹又不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兩個同樣驕傲強硬的人怎麼可能成為一對恩愛夫妻?

  就算陳嬌愛劉徹至深願意做小伏低,忍氣吞聲,她又何嘗快樂?

  而劉嫖明明知道自己女兒是什麼性子,卻還一意孤行,為了爭一時之氣促成了這樁婚事,她難道便胸有成竹劉徹會好好對待陳嬌嗎?

  她未免太過托大,難道她以為一手捧起的帝王就不會反咬她一口嗎?

  為了那潑天富貴就將女兒送入深宮,看來館陶公主並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現在的處境可以說是舉步維艱,走錯一步就可能永無翻身之地,所以我不會冒這個險透露真相給館陶公主。

  即便她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她一無兵權,二無勢力,全是靠著竇太后的寵愛才能在帝都橫行無忌。

  按照我的記憶中劉徹表露出來的性格,那樣胸有大志,堅毅果決,怎麼可能為區區婦孺所阻,若是他下定決心,恐怕我在劫難逃。

  金屋藏嬌的誓言雖然聽起來很美好,卻只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即便是這世界的至尊想要我死,也沒有那麼容易。

  我想著想著眼神不由得轉厲,嚇得跪在堂下的女人瑟瑟發抖到幾乎要哭出來。

  從記憶中得知這女人是一個來路不明的民間巫師,而前身為了詛咒劉徹新寵衛子夫而將她招進宮中要求學習巫蠱之術。

  我對前身的單純驕縱幾乎是啞口無言,為了剷除情敵,竟然連巫蠱之術是這宮中大忌都不顧,還大搖大擺地將民間巫師召進宮,仿佛唯恐有心人不知一般。

  我用靈力探了周圍情況一圈,陳嬌至少在跟巫師商議的時候還會揮退左右,並沒有蠢到讓別的人知道,但同時也錯過了被提醒的機會。

  拿起放在我面前的偶人,我含笑瞥了一眼那個女人:「你收了她多少好處來給我下套的?」

  那女人聞言神色變得驚恐而扭曲,拼命磕著頭求饒:「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啊。」

  我輕笑著沒有回應,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她,看到她的神情由慌亂轉向絕望,眉眼間透漏著頹然的氣息,這才滿意地頷首。

  既然已經確定她的惡意,我自然也不會婦人之仁地放過她,雖然我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是王太后還是衛子夫又或者乾脆是劉徹派來的,但並不妨礙我除掉她。

  她既然敢做這樣的事情就應該早就料到會有被報復的一天。

  若是我心慈手軟,萬一她被誰收買倒打我一耙,我找誰算帳去。

  於是我輕輕抬手開始召喚式神湟華,說實話其實我是有些擔心的,湟華已經被我放養在異空間十多年,說不定早就玩野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回應我的召喚。

  就在我完成結印的下一秒,巨大的光柱出現在我面前,湟華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伸手制止了他撲過來的意圖,指了指跪在堂下,對我莫名其妙的動作滿眼不解的女人。

  不愧是跟隨了我多年的妖魔,他瞬間就領會了我要殺人滅口的心思,迅速出現在那個女人身後,纖細的手指穿過她的腦袋,一把擰起她的靈魂就塞進嘴巴裡。

  我有那麼一瞬間又被這個貪吃的傢伙噁心到了,連忙立下結界,不想觸碰到隨地就吃人靈魂的笨蛋妖魔,也不理會他在結界外一邊磨爪子,一邊哀怨地瞪著我的神情。

  伸手幻化出替身式神,將它貼到已失去靈魂的肉體上,看著它僵硬地起身,活動了兩下便漸漸神情自如起來。

  我對懵懂無知的低級式神輕聲吩咐道:「等一下你出宮,找個深山老林把這具身體處理掉,便可以自己回去。」

  目送著替身式神宛如常人一般走出了殿門,我這才有空轉過頭理一下那只在牆角幾乎快種起蘑菇來的妖魔。

  湟華見我看向他,立馬恢復了精神,站起身就想撲過來。我原是想狠狠拍開他的,卻看到他滿含著驚喜幾乎閃閃發亮的眼眸,心下驀地一軟,伸手接住了他。

  「阿零,你這麼久沒有召喚我,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我跟你說,非律那個死面癱還說你不要我們了,你要幫我教訓他……」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話語,明明本來還很柔軟的心思又是一陣無語。我現在根本沒心思聽他廢話,只能一巴掌拍在他臉上,打斷他滔滔不絕的話語。

  「好了,我沒死,你現在知道了,可以回去了。」說著,我便把一臉不舍的湟華塞進召喚陣裡,毫不留情地開了傳送把他扔回異界。


☆、029 大漢天子之掌握先機

  明明是差不多的環境和背景,這個世界的靈力卻比之前那個要好上很多。居然連大妖魔湟華我都能召喚出來。

  湟華根據他自己的說法應該是只修煉千年的狐妖,雖說做了我的式神能力下降了不少,但是我在召喚過程中一點也沒有感到吃力,甚至到現在也沒有靈力透支的跡象。

  館陶公主跟前身留了一個大麻煩給我,她們母女兩個竟然為了讓衛子夫受到打擊連劉徹愛將衛青都敢陷害,若是被劉徹知道真相恐怕又是一番怒火。

  真是不作就不會死,本來可能劉徹還沒有下定決心除掉陳嬌的,這下被一刺激指不定會出什麼事。

  這樣想著,我便去了一趟天牢,我本來是不應該來這種地方的。

  但是我實際上很好奇衛青這般能得劉徹歡喜愛重,又得平陽公主傾心相許的男人是什麼樣子的,便還是來了。

  在獄卒的再三懇求和勸阻之下,我只遠遠地看了衛青兩眼,他的面容堅毅,神情極為坦然,對於即將到來的行刑一絲懼意都沒有。

  按照獄卒的訴說,他這幾天仍然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絲毫沒有半分臨死的慌亂,連我都從獄卒的口氣裡聽出了一分敬佩。

  我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天牢,壓根沒有注意到牢房裡的男人似有所覺的目光。

  這樣的男人不該就埋骨在這宮裡,那麼,為了我自己的小命和衛青的小命,還是搏上一搏吧。

  衛青現在被關在天牢裡,衛子夫也被趕出了宮,目前的情況看似都對陳嬌有利,但是按照劉徹的心思絕對是捨不得衛青這員猛將就這麼折在宮裡的。

  這樣的話,他一定會想盡辦法為他脫罪,我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多了。

  我必須在一切事蹟敗露之前,掌握著主動權。

  說實話,我覺得館陶公主也是個糊塗的,竟然會出這樣的主意,讓自己的面首董偃收買人誣陷衛子夫與他人私通,惹得衛青在一怒之下殺了人,被捕入獄。

  原是兩日後便要問斬,這等陷害忠良的事情都敢做,不得不說她真的是膽大包天。

  雖是她做的事,現在這一切的後果卻都要我來承擔。

  無論如何,劉嫖是劉徹的長輩,他不可能發洩自己的怒火在館陶公主的身上,但是陳嬌是劉徹的妻子,這等因為妒忌,就構陷人命、顛倒是非之事在他看來定然是無法原諒的。

  更何況受到傷害的是他的新寵衛子夫和愛將衛青,若是事蹟敗露,連傾心衛青的平陽公主都會對我有幾分厭惡,更不用說劉徹了,說不定陳嬌的未來就這麼交代了。

  我需要一個替罪羊,一個同樣參與此事,有嫌疑而且身份高貴到劉徹無法處置的人來替我頂下整個黑鍋。

  劉嫖的身影瞬間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我歎了口氣,既然館陶公主捨得把天真驕縱的女兒送進這深宮博那潑天的富貴,而且已經得到那麼多的好處,那麼總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我已命懸一線,別無選擇,在心裡對劉嫖說了聲對不起,我便命侍人擺好筆墨,寫了一張字條讓傳信式神帶給館陶公主,上面寫著「母親所謀之事皆已敗露,帝王震怒,董偃不保,望母親仔細權衡,孰輕孰重。閱完即刻銷毀。」

  通知了劉嫖我已算仁至義盡,希望她在關鍵時刻不要糊塗,能果斷棄車保帥。

  寫完,我便匆匆趕到未央宮求見劉徹,他起先並不想見我。

  我心下無奈,這劉徹對陳嬌果真已經是耐心用盡,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廢後再立了吧。

  但我卻不能因為他不見我就扭頭離開,現在我的身家性命皆系于劉徹,就算我現在有能力召喚式神,使用咒術,但是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我一定不會選擇曝露能力。

  於是我對傳達了帝王旨意的侍者微微一笑,撲通一聲便跪在了未央宮門口,完全不顧眾人驚恐的目光,那侍者見我堂堂國母竟然在眾人面前下跪,也明白了我所告之事定然不小,便再一次疾步走了進去。

  劉徹這一次終於願意見我了,我整理好情緒走進未央宮,見到皺著眉頭、神情不耐的劉徹,神色哀戚地跪下請安:「臣妾有事告知陛下,請陛下揮退左右。」

  劉徹神色冷硬地看著我下跪,眼中竟然不帶一絲的憐憫或者心疼,冷聲說道:「你有什麼事?」竟絲毫沒有揮退侍者的打算。

  我也沒有開口,只定定地盯著他看,眼中盛滿了不安和委屈,他似有所動,略略想了一下,便揮手斥退了左右。

  我要說的事情也算是皇室醜聞,那些侍者沒聽到的話,或許還能撿一條命,況且這種事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跪在冰冷的地磚上抬起頭看著劉徹,滿眼惶恐,帶著哭音說道:「臣妾的母親因為一念之差,竟派人陷害衛子夫,導致衛青入獄。臣妾雖尊敬母親,卻也是讀過書,不能忍她一錯再錯,顛倒是非,陷害忠良。所以特此來請罪。」

  「居然是你!」劉徹聞言越發震怒,一拍桌子對我吼道,我聽見他的語氣,心知其正在氣頭上,便只跪在地上默默流淚,一言不發。

  劉徹見我默然無語的樣子有些煩躁地走了兩圈,對我不耐地喝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一起說了吧。」

  「臣妾知道衛副將神勇非常,是國之棟樑,怎麼也不忍心這樣人才死在這種事情上,所以前來請罪。臣妾的母親是有罪,但能否請陛下看在她年歲已大的份上從輕處理。」

  劉徹聽了我的話不知怎麼的反而鎮定了下來,他坐在高位上看著我佈滿淚痕的臉頰,語意不明地問道:「你去看過衛青了?」

  我心下一驚,劉徹對這後宮的所有消息可真靈通,我前腳剛去過天牢,後腳就有人向劉徹報告了這件事。

  我連忙俯□,一邊垂淚一邊解釋道:「衛侍人曾經跟臣妾提起過她的弟弟,現在她不在這宮中,臣妾想替她看看幼弟在牢裡是否還安好。」

  「哼,你也會有憐憫之心嗎?」劉徹看著我冷哼了一聲,話語中帶著□裸的諷刺。

  我抬起頭似怨似恨地瞪了他一眼,見他錯愕的表情語帶哽咽地說道:「臣妾也是有兄弟的人,何嘗不知道那種血脈相連,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感覺。臣妾雖然討厭衛侍人,但是她的弟弟是無辜的。」

  聽到我的話,劉徹神情複雜了起來,看著我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似乎也有些不忍,輕輕揮手叫我起來。

  用衣袖拭去眼淚,我用仍然含著水光的眼眸望著劉徹,滿意地看到他眼中隱現的一絲憐惜,開口問道:「陛下,我母親她……」

  「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會從輕處理,你……」他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迷惑,我知道一定是我今天的表現讓他覺得有些不同。

  這也是正常的,畢竟按照原來陳嬌的性子定然不會憐惜衛青,更不用說是替衛子夫去看顧她的弟弟了。

  但是這也是我無奈之下的計策,陳嬌在劉徹面前流露了太多的真實,太多的狠毒,她對劉徹幾乎毫無防備之心。

  她以為若是劉徹真心愛她,便會理解她的嫉妒與不甘,痛苦和哀傷。

  可是她錯了。

  她越是表現出狠毒善妒的那一面,只會把劉徹推得越發遠。

  我現在沒辦法直接扭轉劉徹對陳嬌的印象,只能一步一步來,表現出一些美好的片面來改變劉徹的想法,讓他認為其實他眼中的陳嬌並沒有那樣蛇蠍心腸、不擇手段。

  陳嬌太天真,太執著,太把劉徹當回事,以為付出了真心就會有回報,但是她不知道這天底下的男人,最不喜歡女人兇狠善妒的一面。

  若是他心中有你,這世間再美的花朵都入不了他的眼,若他心中根本沒有你,就算你去爭去搶,想盡辦法剷除了所有的情敵,他還是不會多看你一眼,反而會覺得你嫉妒心強、手段陰毒。

  劉徹對陳嬌的忍耐已經快到了極點,我必須要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才能慢慢改變他的印象,在寬大的衣袖之下動了動手指試著在劉徹身上下了個小小的幻術符,卻瞬間被他身上籠罩的龍氣所反噬。

  我忍住靈力反噬所帶來的疼痛勉強地俯身行了禮,便款款離開了未央宮。

  走出未央宮,我便以最快地速度趕回了甘泉宮,才踏進門口,便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劉徹不愧是真命天子,竟然本身就帶著龍氣,看起來我所有的陰陽術都無法對其產生影響了。

  今天我只是下了個幻術符,甚至不是有攻擊性的符咒就被反噬的這樣厲害,若是我剛才貪心一點下傀儡符,恐怕現在就要吐血身亡了。


☆、030 大漢天子之前狼後虎

  陰陽術不行,不知道咒術可不可以,改天問問看非律關於下咒的事情。既然不能用武力解決那就只能曲線救國了。

  非律雖然沒有說過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對很多力量體系都頗有研究,沒准他能替我找到對付劉徹的辦法。

  可恨我以前嫌咒術前期準備麻煩,起效又慢拒絕了非律的好意,沒想到接連兩個世界都落在在這種時代,陰陽術雖好,但無法做到殺人於無形,相比較而言,咒術簡直是殺人越貨的不二法寶。

  今天已召喚過了湟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等明天做好了一定準備再找非律吧。

  這樣想著,我在甘泉宮臥榻上刻好聚靈陣,便一個人早早地就寢了。反正劉徹已經很久都沒有宿在甘泉宮了,估計他現在正在忙著命人把衛青放出來,順便接衛子夫回宮吧。

  他若美人在懷,小別勝新婚,哪裡還想得到有一個陳嬌在甘泉宮裡苦苦等待。我又何必浪費心力還假裝自己又怨又恨呢?

  第二天一早,我便接到了來自竇太后召見,心知這必定是竇太后得知了館陶公主所做的事情,想要召我前去問個清楚。

  竇太后原是這宮裡唯一一個對陳嬌還算疼愛的人了,我回憶著陳嬌曾經的言行舉止,換好了服飾,便起駕去了椒房殿。

  竇太后已年近花甲,雙眼失明,雖沒有華服美簪裝點,卻自有一派雍容威嚴的氣質。

  她看著我滿目慈愛,語氣和藹的說道:「來來,快給哀家看看,阿嬌最近是瘦了還是胖了?」我連忙向前幾步,走到她身邊,把手放進她的蒼老無力的手掌中,嬌憨地嗔道:「皇祖母,阿嬌才沒有變胖呢。」

  她輕輕撫著我的雙手,眼中雖無神,卻有一種平和溫柔的氣息,對我輕聲說道:「阿嬌啊,關於那件事我已經好好說過你母親了,你不要跟她一起犯糊塗知道嗎?」

  「是,阿嬌明白。」我早就料到竇太后定然也是對這後宮瞭若指掌的,畢竟是歷經了三朝的後宮之主,論心機手段,這宮裡有誰能比得過她。

  就在我跟竇太后敘話的時候,侍女突然上前稟告說,衛夫人前來請安。

  這衛子夫昨天還只是個小小的侍從女官,今天就已經是衛夫人了嗎?劉徹動手可真快,這麼迫不及待就封了她只在我之下的夫人名分了。

  館陶公主母女反倒是幫了她一把,不然沒准衛子夫想要爬到這個位置還不知道要混幾年呢。

  只能說衛子夫運氣真好,反倒是因禍得福了。

  竇太后只稍稍思考了一下,便讓衛子夫進來了,她帶著安撫意味地握著我的手,似乎怕我因此突然對衛子夫發難。

  陳嬌對衛子夫的厭惡果然已經是人盡皆知,連竇太后都知道安撫我不讓我當眾失態。

  我對劉徹絲毫沒有感情,自然不會有在乎什麼的感覺,更不會在竇太后面前自降身份,去跟衛子夫爭個高下。

  衛子夫神態恭敬地走了進來,注意到我的存在她的神情略帶驚懼,隨即便望向了竇太后,我輕輕皺了皺眉,始終感覺到一絲強烈的違和感,卻無法找到我覺得奇怪的真正原因。

  我端坐在竇太后旁邊看著衛子夫儀態萬千地行禮請安,腦中細細想著剛才的畫面,想找出一絲端倪。

  細思之下,忍不住心中一震,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原來如此!原來竟是這樣一回事,怪不得我會覺得奇怪,衛子夫看向竇太后的神情中竟帶著一絲下意識尋求庇護的意味。

  衛子夫根本就見過竇太后,她根本就不是第一次覲見竇太后!

  我低下頭,眼神一凜,心中不自覺地發寒,竇太后的演技確實好,衛子夫從出現到現在我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透漏出她知道衛子夫這個人,要不是那個一開始衛子夫下意識的眼神。

  我指不定就會把暗藏心機的竇太后當成是真正疼愛陳嬌的人,失了防備心,既然衛子夫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是竇太后的精心安排。

  那麼她來椒房殿請安也肯定不是因為被冊封,有可能是來向竇太后彙報情況的。

  竇太后表面對陳嬌十分愛重,幾乎是毫無原則的寵溺,卻在背地卻狠狠地捅了她一刀,為陳嬌樹立了這樣一個強勁的情敵,不愧是在這腥風血雨的宮鬥中最後的勝利者,有著令人心驚的手段和演技。

  本來的陳嬌若是沒有意識到,只會被竇太后當槍使,在一次次地觸怒劉徹之後徹底失去寵愛,淪為衛子夫的踏腳石。

  竇太后這一計不可謂不毒,簡直是將陳嬌一片拳拳慕孺之心狠狠踐踏,說不定她還在心裡嘲笑過陳嬌的天真和愚蠢。

  我心中一片冷硬,表面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半分驚訝,竇太后想利用我讓劉徹徹底倒向衛子夫那裡。她想坐收漁翁之利,也要看我肯不肯。

  我不是陳嬌,有那麼多柔軟的心思和真摯的感情,既然她想坐山觀虎鬥,我偏偏也要把她拉進這場博弈之中,看到最後,究竟是誰能活下去,成為贏家。

  意外得知了衛子夫跟竇漪房之間的關係,我心中有些煩躁,這宮裡竟然沒有一個真正對陳嬌好的人。

  她的丈夫嫌惡她,認為她狠毒善妒、不擇手段,她的祖母厭棄她,認為她無法給皇族帶來榮耀,於是另擇他人妄圖取代她,她的母親眼中只有尊榮、富貴與權力,絲毫不顧親生女兒在這宮中掙扎的艱難。

  這情況果然比我預料的要更加麻煩,但是現在首要的是,不能引起竇太后的懷疑,必須讓她以為我還是她手中控制自如的棋子,不然以我現在的實力,若是跟她撕破臉,完全是以卵擊石,不堪一擊。

  於是我盯著衛子夫的眼神逐漸轉向不悅,面色僵硬地向竇太后行禮,說自己身體不適想要早點回去,在她憐憫的目光下,緩步離開了椒房殿。

  大家都演得一手好戲,就看誰能騙到誰了。

  我輕笑著,一改在椒房殿中的冷硬,這宮裡就算有魑魅魍魎、險惡用心又怎樣,不到最後,沒人能斷定誰是贏家。

  剛剛走進甘泉宮,我就看見一堆人匆匆忙忙地走來走去,心下一沉,頓時有些不好的預感,我快步走進宮殿,看見一宮裝女子坐在大堂上,滿面高傲和得意。

  我連忙跪下請安道:「臣妾見過母后,母后千歲千歲千千歲。」接著便在她滿含著惡意的目光下,冷聲問道:「母后這是在幹嗎?無緣無故到甘泉宮大肆搜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無事生非呢?」

  王太后狠狠瞪了我一樣,眼中是滿是暢快,對我訓斥道:「陳嬌!任你再逞口舌之快!有人向我告發你在行巫蠱之術,你可有什麼要辯駁?」

  我聞言直起身來,盯著王娡冷言質問道:「有人?是誰?母后聽信了哪個小人的一面之詞便來我甘泉宮大鬧嗎?」

  王娡顯然被我的問話惹怒了,她神色怨毒地瞪著我:「你若問心無愧,為何反應這般大?你言辭激烈就是證明你心裡有鬼!」

  我冷笑一聲,這世上知道我曾召巫女楚服要求學習巫蠱指數的只有三個人,我,楚服本人,還有幕後之人。

  楚服的身體早已被我命令式神處理得乾乾淨淨,而且我也根本就沒有留下詛咒衛子夫的偶人,怎麼可能有人看到了向王娡告密呢?

  王娡會知道這一切事情,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她就是指使女巫楚服出現在陳嬌面前,讓其掉入巫蠱之禍這一陷阱裡的幕後黑手。

  看起來這宮裡真的是危機四伏,前有竇漪房瞞天過海,綿裡藏針,後有王娡處心積慮、栽贓嫁禍,沒有一個人對陳嬌抱有善意,統統都恨不得她早死早超生。

  我看著宮人來來回回地搜索卻始終一無所獲,王娡的神情也從一開始的得志意滿到有些錯愕。

  知道看見一個女官服飾、年紀較大的侍女走了出來,隱晦地對王娡含笑點了點頭,她這才喜笑顏開,對我聲色俱厲地喝道:「陳嬌!現在人證物證齊全,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甘泉宮裡根本就沒有巫蠱偶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王娡為了怕我把偶人藏得太好找不到,而在搜查的親信中間提前放了一個。

  若她就是找到巫女楚服的那個人,沒道理不知道偶人如何製作,現在我算是陷入了困境,畢竟前身的確召見過巫女楚服,現在又在我的宮裡搜出了偶人。

  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又一個方案,卻又被我一一否決。我瞪著王娡的眼神狠戾而充滿殺氣,嚇得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就在我們兩個僵持不下的時候,侍從高聲唱到:「皇上駕到!」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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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大漢天子之化險為夷

  劉徹定是聽說了王娡到甘泉宮大鬧的消息,只是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兩個串通好要廢了陳嬌的前奏,還是王娡為了一己之私下的陰招。

  若是後者我還有一線生機,要是前者的話恐怕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我俯下身向劉徹請安,面上流露出一絲惶恐與不安,端得是楚楚可憐,王娡也一改先前囂張跋扈的樣子,一副怒其不爭、極度失望的表情看著我。

  劉徹見我們僵持的樣子,不悅地皺了皺了眉,沉聲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徹兒,皇后身為後宮之主,卻毫無容他人之量,因為嫉妒竟然就對衛夫人下了巫蠱之術。還拒不承認,哀家真是……」王娡假惺惺地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語氣中帶著隱約的幸災樂禍。

  我神情自若地看著劉徹,語氣淡然:「臣妾沒有做的事情,叫我如何承認?」

  劉徹本就是個心思深沉、獨斷專行的皇帝,本性又多疑。這個時候越是激動辯駁、哭天喊冤,就越是容易引起劉徹懷疑。

  若是一頂巫蠱害人的帽子扣下來,就算前身有著再尊貴的身份,恐怕也逃不了罪責。

  所以我始終維持著倔強而驕傲的神情,眼神清澈毫無恐懼,看到劉徹眼中閃過的一絲懷念和柔軟,我就知道這一次沒賭錯。

  看來王娡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並沒有跟劉徹通過氣,也算是給我了我一線生機。

  無論如何,只要偶人的事情不是劉徹派人做的,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只要活著,我現在所受到的攻擊和污蔑,總會有討回來的一天。

  劉徹看了一眼侍女呈上來的偶人,皺著眉頭滿心厭惡,神情莫測地審視著我,隨即眼光轉向面露得意的王娡,語氣平淡,似乎討論的的根本不是宮中人人談之變色的巫蠱偶人一般:「母后,阿嬌雖任性,但本性純良,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這件事,我會派人調查清楚的。」

  王娡眼中的喜色因為她兒子的話語瞬間破碎,滿滿都是不可置信,我也覺得有些出乎意料,劉徹怎麼會為我說話?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徹兒!可是……」王娡急切地說道,卻被劉徹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母后也該回宮好好休息,不要整天聽信小人讒言,在宮中大動干戈。」

  看見劉徹即便是盯著自己母親仍然深沉、不為所動的黑眸,我緩緩地笑了,原來如此。

  他竟然對所有的外戚勢力,不論是妻子的陳氏家族,祖母的竇氏家族,還是母親的王氏豪族都抱有警惕之心。

  他身邊的女人,都是被防備的對象,無人例外。

  當年劉徹果然是被竇漪房的勢力嚇怕了,若是當初陳嬌和館陶公主沒有伸手幫他一把,竇漪房早就殺了他捧自己的小兒子劉武上位,那麼如今這江山是誰家天下還說不定呢。

  他不想我們其中任何一個在宮中占到上風,所以不願將巫蠱之事鬧大,說是會好好查清楚,但以我的猜想他應該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做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不管劉徹的暗地裡有什麼打算,我都陰差陽錯地躲過了一劫。

  王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向自己兒子的神情中滿滿都是埋怨,似乎想不通為什麼劉徹明明已經對陳嬌如此厭煩卻沒有趁機落井下石。

  她冷哼一聲,便帶著浩浩蕩蕩的侍女們地離開了甘泉宮。

  王娡雖然走了,但是劉徹卻仍然神情複雜地坐在主位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一般。

  我見他一副完全沒有打算要走的樣子,心下有些厭惡,但也無法開口趕他走,只能自顧自地泡起茶來。

  劉徹見我一副當他不存在、神情自如的樣子,眼中升起一絲興味,話語中竟帶著一絲安撫:「這幾天你就好好呆在甘泉宮吧,等事情查出來之前不要隨便亂跑。」

  我聽了他的話,柔順地點了點頭,正好這幾天我想召喚非律問他咒術的事情,本來還想裝病的,現在有藉口光明正大地不去請安簡直更好了。

  見我面露喜色的樣子,劉徹歎了一口氣,語氣中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輕聲感慨道:「阿嬌,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他墨色的眼眸中竟隱隱透著一絲無奈。

  我心下冷笑,就算陳嬌學著長大,改掉任性驕縱的脾氣又怎樣,難道竇漪房、王娡還有劉徹你就會放過她嗎?就會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寵溺她、保護她、對她付出真心嗎?

  劉徹永遠都不會這樣做,他這般忌憚陳氏家族,厭惡並恐懼著外戚勢力,陳嬌就算是賢慧大度、溫婉動人又如何?頂多他在下手的時候心中多幾分不舍罷了。

  陳嬌本身並沒有錯,她的驕縱任性全都是別人寵出來的。

  假如當初館陶公主沒有那麼貪心,將她許配給劉徹,而是將她嫁入門當戶對的氏族豪門。

  憑藉她翁主的身份,定然可以生兒育女、幸福安康,再不然也能長命百歲,無論如何,至少不會過著現在這樣舉步維艱、處處暗藏殺機的生活。

  陳嬌即使改變了,她也避免不了要面對終生無子的結局,那又何必呢?

  我寧願她永遠活在自己天真單純的世界裡,不用面對祖母厭棄、母親利用、丈夫厭惡的真相,永遠不要成長,永遠執著、驕傲、敢愛敢恨。

  心中想著這些,面上卻一片木然,我涼涼地瞥了劉徹一眼,一言不發。

  劉徹審視著我淡然的面容,神情似有不悅,語氣喜怒難辨:「子夫的膝蓋,是你做的吧?」

  我聞言低下頭,掩蓋自己諷刺的表情,劉徹既然敢這麼問早就代表他從衛子夫那裡「無意」間得到了什麼訊息吧,那這種問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既然已經認定了陳嬌的狠毒,多問一句又有何用,難道若是我否認劉徹就會認為我是無辜的,而是衛子夫自己無中生有嗎?

  不會的,劉徹只會覺得我善妒陰毒,手段狠辣,而且滿口謊言,令人厭惡,所以辯駁是毫無意義的。

  衛子夫不愧是被竇漪房派人精心教導過一番的女人,在迷惑男人這方面恐怕是十個陳嬌都趕不上。

  她是怎樣柔弱而無辜地被劉徹發現了傷口呢?又是怎樣欲止又言、拒不訴苦呢?或許她還曾經低泣著請求他不要追究這件事吧?

  想到衛子夫可能有的那番作態我不由得冷笑一聲,膝蓋上的傷口哪有那麼容易被人發現呢。劉徹這般心思深沉的男人都有被當槍使的一天,真是難得。

  「無論如何,臣妾還是皇后,難道我連一個小小的女官都處罰不了嗎?」我含笑回視,眼中卻帶著倔強和淺淺的哀怨,隨即好像突然記起什麼一般強顏歡笑道:「對了!我居然忘記了,衛妹妹現在已經是夫人了。今兒個早些時候,我在椒房殿裡正好遇見她了,估計是一接到冊封旨意就去皇祖母那裡請安了吧。」

  「衛妹妹可真孝順,我都比不過她的孝心呢。」我的話語中雖然帶著酸意,卻隱隱約約、不著痕跡地透露出了衛子夫和竇漪房之間不可告人的聯繫,滿意地看到劉徹聽了我的話逐漸暗沉的眼眸。

  竇漪房,你既然敢送衛子夫到劉徹身邊,最好就不要怕被拆穿。

  現下竇氏的勢力已經大不如前,畢竟太皇太后年歲已大,明眼人都知道她再熬也熬不過多少年了。而劉徹正是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候,他在朝堂上的力量漸漸能與太皇太后抗衡了。

  衛子夫能這麼快佔據劉徹的一些心思,其中由於她是劉徹同胞姐姐平陽公主的貼身侍女這一點也不無關係。

  我倒要看看,若是沒了這層保護傘,衛子夫還有什麼本事跟我鬥!

  劉徹現在對衛子夫有多少寵愛,揭穿真相之後他就會對她有多少憎恨。

  劉徹眼中滿是審視,卻看見我仍舊滿面無辜、眼帶哀怨的表情,神情複雜地囑咐了我兩句,就匆匆離開了甘泉宮。

  我捂著袖子暗笑,他這麼著急,恐怕是去找人查衛子夫的底吧。劉徹這樣剛愎自用、狠毒多疑的男人,一旦有了懷疑的心思,只會像種子一般種在他心裡,遲早有一天長成參天大樹。

  只是不知道,衛子夫跟竇漪房之前的聯繫,平陽公主了不瞭解。不過不管她是否瞭解真相,她應該都會為自己疼愛的侍女辯駁。

  按照劉徹對這位同胞姐姐的容忍和敬重,或許這件事情對衛子夫的影響會沒有我想像的那樣後果嚴重。

  可是即便只有一線希望,我也必須試試看。畢竟我現在的處境,已是兇險萬分。

  衛子夫從前只是個小小女官,她不敢對我有絲毫不敬,即便是前身施以狠毒刑法她也無法反抗。

  但是現在她已經是衛夫人了,在這後宮可以說是屈指可數的貴人,怎麼可能以德報怨,既往不咎。

  先前她只是借劉徹的勢對付前身就已經讓她吃了那麼多暗虧,現在她自己得了勢,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報復呢。

  在這宮裡,不爭便要死。


☆、032 大漢天子之天助子夫

  夜晚就寢之後,我躺在床上仔細思量著假如衛子夫得勢之後會有的情形,心下有些不安,我和衛子夫之間的局無可避免,就算我有息事寧人的心,但我現在占著皇后的位置就會成為後宮所有女人的敵人。

  假如她與竇太后之間的聯繫都沒有辦法引起劉徹的懷疑和猜忌的話,衛子夫的受寵就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了。

  我也想過從民間收集一些美人進宮藉以分寵,就像平陽公主所做的那樣。但是陳嬌對於劉徹曾經表露出來的佔有欲太強了,若是我這麼做了,定然會平白惹人懷疑。

  改變必須一步一步來,凡是作為帝王的,心思定然極為深沉,假如太過急切地行動反而會讓劉徹生出警惕心。

  夜半時分,趁著幾乎宮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眠,連守夜的侍女侍衛們都昏昏欲睡的時刻。我布下結界在甘泉宮召喚了非律。

  黑髮黑眼的妖魔在一瞬間出現,冰冷的眼神注視著我的時候隱隱約約升起了一絲暖意,我心中不免一陣懷念,笑著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啊,非律。」

  「是啊,真久,久到我以為你死在異界了。還有湟華那個笨蛋,以為你不要他了,抱著我哭哭啼啼了好久。」非律淡淡的嗓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眼神中滿滿都是厭惡和譴責。

  在他如置冰窖的目光下,我在溫暖的陽春三月愣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傻笑了兩聲試圖混過去:「誰都不會料到上個世界的靈氣會稀薄到那種地步,哈哈,我也不想的嘛……」

  非律沒有接話,只是拿那雙妖異的黑眸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我瞬間敗退,哭喪著臉道歉:「對不起啦,把湟華那傢伙丟給你照顧。可是我也沒辦法啊。那傢伙向來無法無天,假如你不管著他,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非律見我要哭不哭的樣子似乎才稍微消了點氣,眼珠轉向四周,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語帶輕嘲:「看來你這次混的不錯啊,‘主人’。」

  「非律,我不是說過不用稱呼我為主人嗎?叫我阿零就好。」以面前這個心黑手黑的傢伙一貫的風格,他這麼叫我准沒好事,我在心中一邊腹誹著一邊不得不賠著笑臉。

  「別廢話了,這次找我有什麼事?」非律無機質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我,語氣毫不客氣。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想要學習咒術的要求。

  非律上下打量了我一圈,輕啟薄唇,帶著冷然的弧度:「你想要學哪一個方面的?」

  「當然是詛咒人的方法。」我迅速介面,隨即想到劉徹的特殊身份補充道:「詛咒一個命中帝星,天生龍子的男人。」

  非律聽完微微蹙了眉頭,揚手扔給我一張薄薄的紙片,我伸手接過,仔細看了看,發現詛咒劉徹還不是一般的麻煩。

  「詛咒這種大貴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非律一向淡定沉穩的口氣中難得帶上了一絲擔憂,隨即又恢復了毒舌的本質:「我可不想帶著湟華那個笨蛋再去找一個像你這麼皮厚命大的旅行者做主人。」

  非律一揮手便消失在了空氣中,他輕輕的歎息卻仍然回蕩在結界裡:「總之,別把靈魂搭上了,蠢零。」

  我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漾出了微笑,心中溫暖。

  咒術並不是什麼好用的東西,但是我現在對劉徹幾乎束手無策,咒術是唯一能夠幹掉劉徹的方法,就算要付出代價我也只能認了。

  對於一般人來說,詛咒帝星肯定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我剛好知道一種替身術可以轉移詛咒別人所產生的‘業’。

  只要小心行事,應該沒有問題,我將替身人偶帶在身邊,每天念咒消‘業’的話,詛咒劉徹並不是什麼會傷及性命的事情。

  我在心中安排好了計畫,佈置了周圍的警戒措施之後,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一早,在我還沒有行動的時候,就聽到了來自侍女們的最新消息,衛夫人竟然被查出了身孕。

  算算日子竟然在她還是侍從女官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次關於衛青的冤案讓她平白多奔波了幾趟,在昨天被劉徹接回來安頓之後就無緣無故地暈倒了。

  聽說還是劉徹昨晚火急火燎地沖到上林苑才發現衛子夫身體不適暈倒的,因此招了太醫來診脈,卻誤打誤撞發現了衛子夫已懷有一月身孕。

  連老天都在幫衛子夫,劉徹登基以來一直沒有子嗣,又礙于陳嬌的面子不敢大肆寵倖別的妃嬪。

  現在衛子夫帶來了劉徹期盼已久的子嗣,若是這一胎是個皇子,說不定就算我千方百計,手段用盡都免不了被廢的結局。

  我心下有些惱怒,卻也做不出傷害無辜性命的事情,畢竟衛子夫雖然是我的敵人,但是她肚子裡的小生命卻是沒有錯的。

  我雖為了生存不擇手段,但是最起碼的良知和底線都始終堅持著,無法放棄。

  正在思考著這難解的局面,便有侍女來通報,說是衛夫人前來拜見。

  我不由得神情一凜,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我還沒想到怎麼對付衛子夫呢,她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衛子夫的身材仍舊纖細,如同弱柳扶風,一舉一動都帶著迷人的美態。不愧是劉徹新寵,容姿出色,性格溫柔,連面對我這個曾經讓她跪了針枕的人都可以滿面笑容,不見一絲芥蒂。

  衛子夫見到我,緩緩地跪下請安,旁邊的侍女都一副同仇敵愾,仿佛我沒有止住衛子夫下跪就好像是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一樣。

  衛子夫仍然不動聲色,禮儀無可挑剔,我輕笑著,命貼身侍女晴嵐送上茶水。

  聽著衛子夫溫溫柔柔地嗓音在殿中響起:「臣妾自從升了分位之後一直想來向娘娘請安。可沒想到,昨個出了點事兒沒能來,望娘娘大人有大量,原諒臣妾。」

  我看著她清麗絕倫,漾著幸福喜色的臉龐,不由得在心中暗笑。

  我以為她來這甘泉宮是為什麼呢,她雖溫和恭儉如昔,但一舉一動,神態舉止,無不顯露了劉徹對她的寵倖和愛重。

  若是原來的陳嬌看見她這幅樣子,定然要發瘋,指不定鬧出什麼事情來讓她腹中龍胎不穩。

  劉徹對自己的這個善妒驕縱的妻子原本就沒有多少耐心,若是她還傷了他期盼已久的子嗣,劉徹的憤怒可想而知。

  衛子夫啊衛子夫,心已經養得這般大了?這麼迫切想要坐上皇后的位置嗎?

  其實她又急什麼呢?陳嬌被人暗地裡下了絕子湯,除非奇跡發生,沒有皇子,那麼她的被廢也只是時間問題,衛子夫這般按捺不住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我揭開杯蓋淺淺飲了一口茶,抬眼笑意盈盈:「衛妹妹這話可就見外了,你現在懷有龍嗣,別說是晚來一天請安,即便你不來,我都不會生你的氣。」

  衛子夫聞言猛然間抬起了頭,眼中漏出一絲不敢置信,我低頭淺笑,若是我大吵大鬧,豈不是正好如了衛子夫的意。讓她有機會裝作柔弱博取劉徹更多同情,本身劉徹對陳嬌的憐惜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我現在只不過是他維持平衡的一枚棋子。當劉徹有能力對付竇太后的時候,我就再也沒有了利用價值,恐怕會被毫不留情地拋棄。

  館陶公主雖身份高貴,但是沒有了竇太后,又不得劉徹親近,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在這宮裡,唯一能有力量與劉徹抗衡的就只有竇太后了,難道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非要去投靠竇漪房嗎?

  衛子夫還在我面前粉面含春、略帶嬌羞地秀著恩愛,我卻已經魂飛天外,想著之後的路究竟要怎麼走。

  她見自己的話語絲毫沒有起到作用,我照舊笑語妍妍、沉穩淡定,便也止住了話口。

  在衛子夫告辭的時候,我輕輕攙過她的手,臉上仍舊是一派明麗燦爛的笑容,卻不動聲色地往她後腦勺上貼了張靈力劃成的天眼符。

  我只是有底線,又不是聖母。雖然說過不想對她的孩子下手,但是她這般挑釁,不懂我息事寧人的心,我再不反擊就是傻子。

  天眼符顧名思義就是替被下符人開了靈眼,對人體本是毫無傷害的。

  但是這宮裡孤魂怨鬼沒有三千也有幾百,而且大多是被冤枉而死,死後只會變成地縛靈盤桓不去,直到靈魂力量消耗完被迫投胎。若是衛子夫開了靈眼又撞上一個兩個,會不會被嚇出病來我可就管不著了。

  為了不讓劉徹懷疑是我做的手腳,我在符上附了厚厚一層靈氣,直到靈氣慢慢散逸完,天眼符才會生效。

  估計起碼要過一兩個月,等這胎穩了,天眼符也差不多起效了。

  反正我現在被禁足,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做詛咒的準備工作。


☆、033 大漢天子之暫避鋒芒

  就在我窩在甘泉宮裡默默練習著咒術的同時,日子又飛快地過去了十多天。

  今天早晨,劉徹派人傳消息過來告訴我說,已經找到了在王娡面前進饞言污蔑我使用巫蠱之術的人,是我宮裡的一個侍女,因為極度恐懼現在已經畏罪自殺。

  屍首還漂浮在御花園的水池中已不成人形,那個年輕的女孩就這麼成為了王娡作祟的犧牲品。

  到最後劉徹也沒有真的查出什麼來,或者是他查到了卻為了自己母親的面子沒有捅出來,而是隨便找了一個人頂罪便想了事。

  這一切果然不出我所料,劉徹只是責罰了我宮殿中的幾個侍女還有王太后身邊最為親信的女官,鑒於罪魁禍首那個告密的侍女已經畏罪自殺,就仿佛可以息事寧人了一樣。

  明面上看來我跟王娡各有損傷,但是我確定劉徹這次所牽連到的所有侍女都是王娡安排在甘泉宮的釘子,並沒有動我的人。

  劉徹這番舉動也是在警告王娡不要繼續生事,間接地幫了我個大忙。

  明眼人都知道那個侍女的死是怎麼回事,但在帝王的威嚴下沒有人敢提出這一疑問。

  關於詛咒的符我已練習畫了很多遍,沒有使用靈力,只是單純地在紙上作畫,畫完便燒掉。我必須保證在真正使用靈力的時候不會畫錯而遭到反噬。

  詛咒劉徹需要他的頭髮跟血液,頭髮這點倒是好辦,我有十分把握可以拿到。但是作為一個帝王,血液什麼的才是真的難辦。

  畢竟除非劉徹受傷,我才有機會接觸到他的血液,而他身為暗衛無數的帝王,又生活在重重深宮之中,哪會那麼容易就受傷呢。

  但是那又是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假如沒有劉徹的血,詛咒還是勉強可以成功,但是效力不足原來的兩分。

  我花了這麼多心血可不是為了那兩分的成效,劉徹的身上龍氣充沛,一看就是個長命的皇帝,他若是在皇位上坐得越久,就對我越不利。

  所以我希望可以盡可能減少他的壽命,身為帝星,必有天道之澤。

  我無法直接對他的靈魂下手,除非我甘願擔上巨大的因果,但是因果並不是好化解的東西,能避則避。於是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詛咒他的壽命,使他身體條件提前惡化。

  劉徹對外戚勢力這般忌憚,一定會在坐穩皇位之後立即下手,雖然我對今生的家族親人並沒有感情,但是若是他們倒了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現下竇漪房跟劉徹鬥的正歡,他們現在無法顧及我,但是竇漪房畢竟已經那麼大年紀了,又沒有可以託付勢力的人。一旦她後繼無力,我會立刻被劉徹除掉。

  其實原本竇漪房最信賴的人應該是館陶長公主,可惜從記憶中來看陳嬌這個母親心計是有的,但是太過短視而且急功近利,不堪大用。

  原本陳嬌是最完美的人選,但是她在眾人的寵溺之下壞了性子,讓竇漪房無法全盤託付。

  若是現在陳嬌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懂得維護家族利益和自身地位了,不知道竇漪房會不會心動呢?

  巫蠱之事既然已經解決了,那麼我的禁足也就解除了,既然這樣,就去椒房殿走一趟吧。

  我來到椒房殿的時候正是午後,太皇太后坐在殿中跟身邊的老嬤嬤們說著什麼話,臉上的表情真實而愉悅,見我來了,連忙招手叫我過去。

  我面帶微笑走到她身邊,看著她失了明卻倍顯睿智的雙眸,輕輕說道:「皇祖母,請摒退左右,阿嬌有話要對您說。」

  竇漪房顯然有些錯愕,在我的無聲堅持下終於還是命所有人都下去了,她摸索著觸碰到我的手,語氣中帶著一絲真切的關心:「阿嬌,怎麼了?是不是劉徹這小子又欺負你了?告訴皇祖母,皇祖母為你做主。」

  雖然知道竇漪房已經幾乎看不見了,但是我仍舊堅持著演戲要演到底,面容哀戚,語氣中帶著悲哀:「皇祖母,我已經知道衛子夫是您派來的了。」

  竇漪房聞言不由得握緊了我的手,急切地辯解:「阿嬌,皇祖母也是沒辦法,你……」

  「皇祖母,別著急,我並沒有因此怨恨您。」我笑著搖頭,伸手回握著她蒼老乾癟的手指,「即便沒有衛子夫,也會有別人。阿彘他永遠都不會是我一個人的。」

  念著劉徹幼時的小名,我明顯看見竇漪房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懷念,也許現在的局面她當年也沒有料到。

  那個小小的、胖胖的可愛粉團,竟會變成如今這個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帝王,竟會演變成這樣同室操戈,血親相殘的局面。

  果真最是無情帝王家。

  我輕聲開口打斷了面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家的追憶:「祖母,我無法生育。」竇漪房聞言全身一震,拽過我的手連聲問道:「阿嬌!你怎麼這麼說!這怎麼可能……」

  「我嫁給阿徹這麼多年都沒有孩子,而衛子夫只被寵倖了不到三個月卻有了子嗣,難道不是最好證明嗎?」我帶著自嘲輕笑了一聲,「如今我已不求阿彘的心,只想平安度日,但是假如我沒有孩子……」

  語意未盡,竇漪房混濁的眼眸中便露出了一絲憐憫,沒有孩子的皇后,又沒有帝王的憐惜,下場可想而知。

  「我也想開了,心不動,則不痛,可恨我竟嫁給阿彘那麼多年才想明白。」我的語中帶著豁達和淡然,瞥見竇漪房臉上露出的一絲滿意,我繼續說道:「皇祖母,阿嬌想求您一件事。」

  太皇太后微微皺了皺眉,便開口說:「你說,若是皇祖母力所能及,便不會推辭。」

  「阿嬌想去白馬寺為您和阿彘的子嗣祈福,順便在行宮暫住一陣子,可以嗎?」我語帶落寞,搭著太皇太后地手輕輕搖起來,就像小時候陳嬌向竇漪房撒嬌的時候一樣。

  眼見竇漪房的神情緩和下來,緩緩地點了點頭同意了我的提議。同時她交給我一塊玉符,語意不詳地告訴我,若是遇上麻煩可以調集一些人手。

  我知道,這是竇漪房對於我的徹悟給予的一定獎勵。原先她不想把勢力交給陳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陳嬌愛劉徹愛得太深,深到有可能前腳接收了勢力後腳便毫不猶豫地獻給劉徹。

  現在我對劉徹已經死心,又是漢室皇后,最重要的是陳嬌是竇漪房的外孫女,那麼便是最好的接班人選。

  去白馬寺的打算也是這幾天深思熟慮下來的結果。

  求去最主要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因為陳嬌的身份太尷尬,無法行動自如。在宮中束手束腳,幾乎毫無施展之地。

  其二是為了暫斂鋒芒,讓陳氏外戚勢力暫時消失在劉徹的眼中,不求他完全不對陳氏下手,起碼也要減少一些他對館陶公主和陳嬌的惡感。

  從椒房殿裡出來,我基本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初步獲取了竇漪房的信任,並且有了一定的勢力,就算是從竇漪房那裡騙來的,也比之前的情況要好。

  在穿過御花園的途中,我遇見了似乎是在散步的衛子夫。

  遇見我的時候,她仍舊一臉溫柔小意,緩緩俯身向我請安,就在她低下頭的一瞬間,我看見她臉上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笑容,心中瞬間升起了不妙的感覺。

  只見衛子夫腳下一個跐趔向我倒來,我躲閃不及被她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劇痛瞬間侵襲了整個身體。衛子夫的侍女見我們兩個滾成一團,驚慌地叫了起來,連忙上前將衛子夫扶了起來。

  衛子夫蒼白的小臉上仍舊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滿面委屈的望著我,好像一切錯誤都在我身上一樣。

  我本來還不懂為什麼她一直在演戲,直到一聲滿含著怒火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陳嬌!我本來以為你已經已經懂事了!這才幾天啊,你又故態復萌了!」劉徹大步從我身邊走過,來到衛子夫身邊輕手輕腳地扶起她,神情小心翼翼,帶著安撫意味地握著衛子夫的手,隨即憤怒而怨恨地盯著我,:「你知不知道子夫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第一個子嗣!你這個毒婦!」

  我冷冷地看著劉徹滿目威嚴,充斥著失望的面孔,緩緩地笑了,劉徹似乎瞬間被激怒了一樣,一個箭步便沖了上來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幾乎紅了眼:「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想讓子夫流掉這個孩子對不對?」

  劉徹的神情幾欲瘋魔,我忍著疼痛,悄悄幻化了一根銀針,趁劉徹怒極的時候刺破了他的手腕上的皮膚,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其藏進衣袖裡。

  帝王的血實在是太難拿了,衛子夫的無事生非反而給了我這個機會,簡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來。

  人在憤怒的時候總會失去理智,也會失去警惕心,本來以為要多花許多心思才能拿到劉徹的血,沒想到這麼順利。

  我的臉由於被劉徹握住了咽喉漲得青紅,就在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劉徹猛然間鬆開了手。

  我無力地委頓餘地,伸手拂過喉嚨,試著想說話,卻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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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大漢天子之退居長門

  看起來現在似乎有比暫避白馬寺之外更好的選擇了,我低著頭偷笑起來,晴嵐卻以為我的顫抖是因為被劉徹的所作所為傷透了心,忙不迭上前攙起我。

  劉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我早就猜到,但是他果真比我想像的更在乎衛子夫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陳嬌嫁給劉徹已經這麼多年了,卻始終沒有好消息傳來,想必他早就急了。畢竟先皇在他的這個年紀膝下已經有了三個皇子。

  衛子夫肚子裡的是他期盼這麼多年來的第一個子嗣,他因此失去了理智也是正常。

  衛子夫的這個計策可以說是簡單到近乎直白,但是卻格外的有效,誰讓之前的陳嬌幾乎嫉妒她嫉妒到瘋魔,不然也不會想學習巫蠱之術詛咒她了。

  所以不會有任何人願意聽我的辯駁,就算我揭露是衛子夫自己動的手腳也不會有人相信我。

  衛子夫算盤打得精,卻歪打正著如了我的意。原本我還在想即使暫避白馬寺還是有要回來的一天,那麼回來之後怎麼辦又是一個大問題,現在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徹底消失在劉徹眼前好了。

  帶著大漢皇后的身份行動實在是太不方便了,若是陳嬌被廢呆在冷宮就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她,也會給我更大的空間活動。

  剛才衛子夫倒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就趁機解除了天眼符的限制,既然她敢陰我,我也就不必婦人之仁了。

  看了一眼劉徹小心翼翼地扶著衛子夫漸漸走遠的身影,我對水池上冒了頭的飄忽人影笑了一笑,嚇得她們立即又躲回了水中。

  這些因為各種各樣原因冤死在蓮花池中的水鬼們看來早就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只是因為我身上的靈力是鬼魂最為懼怕的,所以一直躲著不敢出現在我面前。

  但是如今看來,這池裡怨鬼的數量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反正我都要走了,不如給劉徹母子還有衛子夫留些禮物吧。

  我緩緩走到水池邊,原本幽深的水底隨著我的靠近瞬間變得清澈,晴嵐始終擔憂地望著我,卻也好像怕刺激到我一樣不敢上前,只是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提起裙擺緩緩蹲□,看著湖底那些稚嫩卻扭曲的面容沒有一絲畏懼,輕輕扯起嘴角,伸手淩空於湖面刺破指尖,放了一滴心血到蓮花池中。

  水波霎時變大,冤魂們爭先恐後地上前搶奪那抹血紅。他們在感受到血液中的力量的同時盯著我的眼神也越發渴望,我只能微動手指幻化出巨大的淨化符藉以威懾。

  我已經這般溫和,卻仍然有不識相的鬼魂沖了上來,隨手扔了兩道符送他去輪回。

  在只有我跟鬼魂能聽見的淒厲慘叫聲中,躁動的冤魂們終於都冷靜了下來,滿眼恐懼地盯著我,匍匐在水面上絲毫不敢動彈。

  我對著水池輕輕揮手,用靈力劃出字元,以結成給予血液的契約,約束這幫無法無天的鬼魂「切記不可傷人性命,否則,你們知道後果。」

  我一邊畫完,一邊威脅意味十足地晃了晃在我背後懸空的淨化符。

  在看到所有冤魂臉上十足的恐懼之後,我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朝蓮花池扔了一個禁錮陣法,免得萬一這些冤魂最後不受控制,聯合起來造反。

  在我回到甘泉宮的時候太醫已經在殿中等候多時,年邁的太醫在注意到我喉間明顯的掐痕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我仍舊維持著不喜不悲的表情,在他讓我試著說話的時候始終假裝無法說出話來。

  太醫把完脈之後語意含糊地告訴我,我的嗓子少則要休養半年,多則兩三年才能恢復。

  其實我的嗓子並沒有事情,但我需要一個理由被廢,還不能是嫉妒或者無子之類的七出之罪。正好劉徹動手,讓我可以裝作受到了極大刺激,沒辦法再說話。

  一個不能生育的皇后或者還可以憑藉著帝王的憐惜佔據這個位置,但是一個啞巴皇后,卻再也沒有理由呆在這宮裡。

  心理上的創傷後遺症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被人認出來的,以身有殘疾被廢總歸好聽一點,至少還能再博取一點劉徹的同情。

  最重要的是,假如我在劉徹面前造成一個既定的假像,讓他非常確定地認為陳嬌已經啞了。

  這對我後面改換身份之後會非常有力,畢竟很有可能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即使那時候他覺得我哪裡有熟悉的感覺也會因為腦中的既定事實而否認掉。

  劉徹始終沒有來看過我,但是我知道太醫定然會向劉徹彙報我的情況。於是我便靜靜地坐在宮中等候,卻出乎意料地在天黑之前都沒有等到劉徹的旨意。

  就在我奇怪劉徹竟然沒有趁機廢掉我的時候,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宣來宣讀旨意,大意是說我身有殘疾,忝為國母,命令我遷居長門,不要出來丟人現眼。

  劉徹可真是狠心絕情的男人,好歹兩人也青梅竹馬那麼多年,陳嬌為他付出了那麼多,竟然一紙詔書就將她丟棄。

  雖然一切都按照我的意願在走,我卻忍不住為前身感到不值,這樣的薄情寡義的男人,真是難為她愛了這麼多年。

  若是陳嬌在這裡接旨定然是心神俱碎、萬念俱灰,但是我卻低頭大大方方地接過旨意,心中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旦出了宮,這天下可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我雖被廢,但是旨意上並沒有講明,所以我的一切行頭還是可以比照皇后的。為了去長門宮的時候過得舒坦,自是什麼都不能落下,就在我讓晴嵐替我看顧著宮人整理行裝的時候,館陶公主滿面驚慌地沖進了甘泉宮。

  我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看到她完全失了儀態的表現,一個眼神制止了她似乎是想要大哭大鬧的動作,抓住她的手進了內殿。

  揮退了身邊的宮人,小心地下了結界,館陶公主才突然抱住我,嚎啕大哭道:「我的嬌嬌啊,你的命怎麼那麼苦?怎麼會這樣?」

  在館陶的懷裡我久違地感到了一絲溫暖,這個貪戀權勢、魯莽愚笨的母親其實還是疼愛陳嬌的吧。只是她單方面地認為給陳嬌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位置,她就會幸福,可惜世事無常,陳嬌還所遇非人。

  我伸手輕輕拍著館陶公主的背,安撫下她的情緒之後,來到桌前,伸手拿起毛筆,在紙上寫道:「母親,你不要難過,這一切正如我所願,我現在對劉徹已經沒有了執著。」

  館陶公主看到我的字顯然十分震驚,臉上還掛著眼淚就握著我的手臂急切地問道:「怎麼會?嬌嬌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頓了一下,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笑容中帶著認命與悲涼,繼續寫道:「我無法生育,乃劉徹之手筆。」

  白紙黑字觸目驚心,劉嫖伸手捂住嘴巴才沒有驚叫出聲,瞪著我的眼中慢慢都是不敢置信和心疼。

  陳嬌的不能生育是不是劉徹下的手我其實沒有找到直接證據,但是他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毋庸置疑。

  要震懾這些年來過的順風順水,膽大包天的劉嫖只能下狠藥,反正劉徹還會背更多黑鍋的,不差這一個。

  「劉徹不會讓我生下他的子嗣,因為他對我們陳氏家族已經開始不滿了。若是不想全族葬送,母親您必須警醒。」我寫完,便抬頭看到館陶公主眼中帶著無盡憐惜的表情。

  她仿佛沒有看見那些聳人聽聞的話語一樣,只是伸手輕輕摟過我,就像幼時摟過做惡夢嚇醒的小陳嬌一般,摸摸我的腦袋,語氣中帶著自責和愛憐,輕聲呢喃著:「我的寶貝嬌嬌,你受苦了。」

  就在我幾乎想要伸手推開她的時候,劉嫖放開了,盯著我神情堅定,語氣淡然地說道:「嬌嬌放心,母親知道怎麼做。」

  館陶公主就算再重利短視,也是經歷了三朝榮寵不衰的人,若是她上了心,陳氏覆滅的結局也許還有轉機。

  我寫下一些最近在宮中收集到的消息,讓劉嫖讀完,便將之前所寫的所有紙張燒毀。

  跟劉嫖對了個眼神,默默解除了結界,劉嫖便又哭哭啼啼地拉著我的衣袖替我整理東西。

  她一直不放心地跟我到了長門宮,幫我徹徹底底地安頓好了一切才一步三回頭地回了長安。

  長門雖冷清卻是我的好去處,而且這裡風景好靈氣足,簡直是修生養息的寶地。

  當晚我就忍不住做好了替身人偶,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施行了咒術,非常幸運地,一次便成功了。

  我看著一瞬間被吸幹靈氣變得破破爛爛的替身娃娃,心中戚戚然,詛咒帝星的代價真慘重,若是沒有轉移之術恐怕我也要去掉半條小命吧。

  詛咒已經完成,接下來要做的,只要每天念咒消業就好,並且保證沒有人看穿我的咒術就好。


☆、035 大漢天子之夜探皇宮

  第二天的時候,太皇太后依言派了人來到長門宮這個冷清的地方,看來她對陳嬌這個外孫女還是有一點憐惜的

  。由於館陶公主留下的人手本就不少,再加上太皇太后的人,原本冷冷清清的長門宮倒是分外熱鬧起來了,門庭雖然冷落,但是關起門來裡面卻一點也不見冷宮的樣子。

  雖然我在長門宮裡過得快活,但是在外人眼裡看來陳嬌這個廢後可是淒涼得很。

  當我例行每天聽取散佈在長安城各處的式神彙報情況的時候,無意間得知了長門賦的存在,心中立刻就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我仔細命人打探之後才知道,所謂長門賦竟然是當今才子司馬相如為我這個廢後陳嬌所做,辭藻華麗,情意哀婉,讀之纏綿悱惻,感人至深。

  已在民間流傳多時,幾乎人人都會傳唱一點,更是對我這身在長門的廢後的故事瞭若指掌,誰都能說上一段。

  聽說前幾日竟然還有歌女在宮中獻唱,唱的正是這曲賦。

  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調查到這長門賦的始作俑者的時候,我不免悲憤異常,心中一口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簡直恨不得仰天長嘯。

  這一切竟是陳嬌兄長陳須自作聰明,暗地裡以千金向司馬相如買賦,希望能借此勾起劉徹的憐惜和他與陳嬌往日的恩愛之情,而讓我得以再回後位。

  最可恨的是在我來不及控制住的時候,已經傳到了劉徹的耳朵裡了,萬一真的惹起了劉徹的心思,來長門宮探望我這個廢後可怎麼辦?

  若是被他看見我在長門竟然這般的自得快活,他豈不是要氣得吐血。

  我好不容易逃脫了那個巨大牢籠,才剛剛過上逍遙日子沒幾天,怎麼願意回到那個要處處小心,時時警惕的深宮裡去。

  為了防止劉徹愛意重燃,我這幾天必須要注意著了,假如劉徹因此來到長門宮看望。

  我既不能表現得哀傷自憐、形單影隻,引起他的惻隱之心,也不能肆意笑鬧使他惱羞成怒。

  想了半天天我終於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計畫,連忙讓人叫晴嵐過來,以最快的速度佈置了佛堂。接著便穿起素服,整日青燈古佛,吃齋默經,一副看破紅塵、清高避世的摸樣。

  劉徹在三日後還是來了一次長門宮,卻只是在佛堂前徘徊了良久,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就離去了。

  事已至此,我終於能松下一口氣,連忙寫了信給館陶公主,讓她好好約束著陳須不要再出什麼么蛾子,給我添麻煩。

  那日警報解除之後,我就把所有的事物都交給了晴嵐處理,自己窩在殿中鼓搗詛咒,聯絡竇漪房交給我的那些宮外勢力,還要定期讓式神去宮中盯著情況。

  聽說劉徹在衛子夫大肚子的時候又迷上了一個叫做念奴嬌的女子,非要娶她做貴妃,和太皇太后鬧得不可開交。

  不過依我看來,竇漪房表面上十分氣憤劉徹的作為,但是心裡看見劉徹為女色所迷、念念不忘的樣子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念奴嬌此人花容月貌,又聰穎慧黠,當是個奇女子,但是陳嬌上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似乎是在私會東方朔,怎麼會又和劉徹攙和在一起了呢?

  說起東方朔,從陳嬌的記憶裡我看過這個男人,總覺得有一絲奇異的違和感,東方朔的面容在陳嬌的記憶裡顯得十分模糊,並不是記不住,而是我越努力去想卻越難看清。

  我曾經製作了初級式神在長安城中試著尋找東方朔的蹤跡,卻總是一股神秘的力量所阻止著,無法發現他究竟身在何處。

  念奴嬌的事情在宮中掀起了大浪,這麼精彩的戲碼,我怎麼能錯過呢?

  東方朔雖然行蹤不明,但是按照他看著念奴嬌的眼神,定然已情根深種,所以有念奴嬌的地方,必定能逮到那只狐狸。

  聽說明日劉徹就要與念奴嬌大婚,今夜東方朔若是還沒有行動就要永失所愛了。

  於是趁著夜黑風高,我利用幻術改換了自己的容貌,在長門宮留下了替身式神,順便召喚出湟華以防萬一,然後便溜出長門宮打算夜探皇宮。

  隨手將隱匿結界套在周圍我就跟在平陽公主跟衛青身後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宮門,原本一路上是不可能有人發現我的存在的。

  但是湟華死命貼著衛青,一邊嚷嚷著「好吃」,一邊死也不肯撒手的舉動居然讓衛青警覺地抬頭環顧四周,最後望向了我隱匿的方向。

  我滿臉黑線地往湟華身上扔了個禁制符,趁他被禁錮不能動彈的一瞬間把他拖了回來。

  用靈刀柄狠狠地砸了幾下他的腦袋,看見他眼淚汪汪、抱著頭委屈地飄在我身後的樣子才停了下來。

  早知道就該找非律的,就算會被他冷氣凍死也好,至少他不會嘴饞到看到個靈魂誘人的傢伙就抱著死不撒手。

  趁著衛青皺著眉頭盯著自己的手臂,也就是剛才被湟華死拽著的地方發愣,我趕緊拖著他快一步溜進了後宮。

  衛青不愧是天生將才,竟然能憑著敏銳的直覺就感覺到了湟華和我的存在,可惜就算發現了還是看不到我。

  衛青跟平陽公主這個時候進宮一定是去衛子夫那裡安慰她,畢竟衛夫人還懷著孕卻要接受自己丈夫明天就要另娶他人的事實。

  尤其是劉徹還對念奴嬌癡迷不已,念念不忘多年。

  鬼都能想到若是念奴嬌進宮之後,劉徹會對她多麼寵愛。

  衛子夫懷著劉徹的第一個孩子卻還只是個夫人,念奴嬌一進宮卻已經是貴妃之尊。

  這等差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不是衛夫人還有著孩子,恐怕一切都要給念奴嬌讓道。

  悄悄摸進了御花園,湟華在第一眼看見滿池子的鬼魂的時候,眼睛就倏地綠了,扭過頭滿臉希冀地望向我,無聲地懇求著。

  耐不住他的星星眼攻擊,再加上這宮裡的鬼魂有了我的血之後好像的確是有點失去了控制,我便緩緩點了點頭,鬆開了手中禁制。

  歎了口氣,看著湟華歡呼一聲,口中喊著「點心,點心。」便沖上去到處四處亂竄,大肆捕獵。

  我無奈地搖搖頭,只能感歎自己今天召喚湟華的決定果然是個錯誤,然後便一個人摸進了甘泉宮。

  隱隱約約的燭光下有兩個人影,我定睛一看,正是東方朔與念奴嬌兩人。

  東方朔此人面容俊朗,身形修長,身上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靈力濃度,但是讓我失望的是,他並不是旅行者。

  他擁著念奴嬌的神情十分柔軟,圍繞在兩人周圍的是難以打破的甜蜜氛圍。我本想出聲,卻好像有點不好意思打斷這有情人相聚的一幕,摸了摸鼻子打算等等再看。

  東方朔卻好像感覺到什麼了一樣,倏地抬頭望向我所在的地方,伸手將念奴嬌護在身後,冷聲質問道:「是誰?誰在那裡!」

  我輕笑了一聲,這東方朔雖然不是旅行者,卻可以靠著自身修為凝聚靈氣,窺伺天道,在這個朝代沒有修煉方法還能達到這種地步,果真是奇人。

  緩緩現出了身形,我對驚呆在對面的小倆口揮了揮手,打招呼道:「東方朔,久仰大名啊。」

  「你是何人?」東方朔拉著念奴嬌緩緩往後退了一點,眼中帶著警惕,」為何會深夜出現在宮裡?」

  我揚手放下結界,輕聲回到:「你不也深夜出現在這宮裡嗎?怎麼單單只懷疑我一個呀?」

  東方朔沒有理會我的調笑,越發蹙緊眉頭,向後退去。

  頂著兩人同仇敵愾的目光,我仍舊一臉輕鬆道,攤攤手示意自己沒有攻擊意圖:「別擔心,我不會對你們不利的。」

  東方朔的神情卻完全沒有隨著我的話放鬆下來,他回過頭對念奴嬌使了個眼色。我瞥到念奴嬌神情複雜,似是掙扎了一下,便果斷丟下了東方朔跑出了房門。

  東方朔一個箭步沖上來擋在我跟念奴嬌之間,似乎想要擋下我可能有的攻擊。卻沒想到我閑閑地站在一邊一動也不動,他的眼神露出一絲疑惑,語氣冷肅地質問道:「你到底是誰?來這裡幹什麼?」

  我神情淡淡地看著念奴嬌跑遠的身影,對滿眼戒備的東方朔無奈地解釋道:「我真的只是來確定一件事情的,現在我知道了,你們可以走了。」

  「對了,在不快點,要是驚動了劉徹,你們可就跑不掉了噢。」我笑著揮了揮手告別,瞬間消失在空氣裡。

  說實話,這對亡命鴛鴦真的再不走的話,很有可能就會被劉徹抓個正著。雖然念奴嬌進宮能打擊到衛子夫,但是念奴嬌那樣有著那麼倔強純粹眼神的女子,不應該這麼輕易地葬送在這深宮裡。

  離了這帝都深宮,東方朔跟念奴嬌應該會幸福吧。


☆、036 大漢天子之百鬼夜行

  目送著兩人走遠,隨著夜越深,我感覺到這宮中越來越重的陰氣,忍不住皺了皺眉。

  伸手招來坐騎雲麓躍上宮頂,看著黑氣四溢的皇宮,我歎了口氣,一邊放出式神尋找劉徹,一邊傳信讓湟華務必要解決掉這些已經開始入魔的鬼魂們。

  若是其中一隻真的墮入魔道,不知會奪走多少人命,那我罪過也就大了。本來只是想給王娡、衛子夫她們留個小禮物的,卻沒料到盤桓在宮中的鬼魂怨恨之心竟然這般強大,這麼快就不受控制了。

  捏碎了當初給予血液時結成的契約之珠,直接滅殺了一部分弱小的靈魂,將他們送去往生。就在我歎了口氣,想繼續除鬼的時候突然感受到沖天的黑氣從長樂宮方向噴薄而出,我心下一驚,連忙驅使雲麓趕去那邊。

  剛到長樂宮附近,我便感受到了極其厚重的陰氣從偏殿溢出,小心翼翼摸進去,便看見湟華與一黑色人影呈對峙之勢。雖說湟華做了我的式神能力有些下降,但是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凝重的表情。

  注意到那陰魂血紅色的眼眸,我心下一凜,這絕不是宮裡的靈魂能達到的程度,什麼時候孤山野鬼也有這種閒情逸致大老遠地跑到這種地方獵食了!

  趁著那陰魂還沒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結起手印準備助湟華一臂之力。

  而這時候湟華也感應到了我的存在,瞬間幻化成九尾狐狸的形態,尾巴上燃起焚天烈焰,沖天的火光使那黑影稍顯畏懼。

  但很快的,那黑影便招來了更多的冤魂,毫不客氣地直接吞噬了它們藉以補充力量。

  湟華的幾番攻擊都落了空,就在他憤怒地撓爪子幾乎想放狐火燒了這宮殿的時候,那黑影終於停止了躲閃,伸出黑色利爪朝湟華撲去。

  我立刻扔了個防禦結界給湟華,以免他受陰氣侵襲,接著便想繼續隱匿繼續刻畫封印陣法。只可惜那野鬼在看到防禦光圈的同時也看破了我的隱匿結界,怒吼了一聲朝我飛來。

  伸手扔出七道喚雷符結成七星陣將其禁錮在裡頭,但是對於這只鬼來講這種程度的禁錮應該完全不夠看。我迅速地向後退去,使了個眼色讓湟華沖上去扛著。

  畢竟我的身體脆弱到不行,那鬼魂一爪子就能送我去西天,我可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就死掉。

  就在湟華跟那野鬼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突兀地聲音刺破了黑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回頭一看,竟是一身黑衣,面帶疲倦,眼中卻充斥著驚愕與啞然的劉徹!

  該死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看著野鬼盯著劉徹瞬間閃過綠光的眼眸,我忍不住恨恨地低聲咒駡了一句。

  原來這野鬼的目標竟是劉徹!怪不得,像他這種能力的惡鬼要麼誕生于極陰之地,要麼就是千萬人埋骨之處才能養出。

  他竟然會不遠千里地跑到長安,居然是想要劉徹的命!

  該死的,該死的!假如我今天沒有進宮,也沒有碰上這只惡鬼,更沒有跟他扛上,它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吃掉劉徹,那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但是天不從人願,我現在已經徹底得罪了這只記仇的惡鬼,若是讓他吃掉劉徹、力量大增,下一個目標肯定就是我。

  我現在勉強可以跟它對峙不落下風,還是因為有湟華的幫忙,若是它吞噬帝星,說不定一舉成就大道,我怎麼可能再是對手!

  這種天生陰魂的鬼魂在天賦上就比我高出一截,它們存在在這個世上本來就是逆天而行,一般的鬼魂或許會害怕劉徹的龍氣,但是對它而言,那卻是大補之物。

  伸手張起結界護住劉徹,那惡鬼狠狠地撞在了結界上,鋒利的爪子竟然差點就將防護捅破。

  要保護想殺的人的心情真的難以用語言描述,我回頭惡狠狠地瞪了劉徹一眼,冷聲道:「不想死就別說話。」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伸手招來狂風將他扔到角落裡,迅速立下三層防護結界,留下雲麓替我看守著他。

  接著劃出召喚陣將非律喚出,一股腥甜隨之湧上喉頭,我抬手指向那黑影,非律迅速沖了上去。他跟湟華配合默契,三兩下就將陰魂控制在我畫的陣法範圍之內。

  我咽下血液,一邊結印一邊念咒,那惡鬼似乎也感覺到了形勢不妙,剛想逃走,卻被結界禁錮在了原地。

  儘管已經被我禁錮了,它仍然呲牙咧嘴地掙扎著想要過來,兇狠的目光簡直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

  也是,要是它今天沒遇上我說不定已趁著月食吃掉了劉徹,上天下地無人能耐它何。

  看它怨恨的目光,我心中也不免悲憤異常,你以為我想遇見你,這簡直是命運弄人!明明我跟那惡鬼都是想弄死劉徹的,現在我卻被形勢所逼不得不救他。

  看著陰魂閃爍著怨毒的目光,我恨恨地扔了個淨化符看著它拼命掙扎著慘叫,心中還是覺得不解氣,若是它動作快一點我就不會面臨現在這種讓人想吐血的狀況了。

  非律跟湟華見我咬牙切齒的摸樣,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便默默自己開了傳送陣回去了。

  我刺破指尖,以自己的血液為代價,念起咒術:「縛鬼伏邪……百鬼消除!」那陰魂消失在滿室金光中。

  消滅了惡鬼,我終於可以松下一口氣來,看著滿目瘡痍的長樂宮,我默默地喚過雲麓打算跑路,卻被回過神來的劉徹一把抓住了手。

  他皺著眉頭,神情中皆是震怒和惱火:「你是誰?剛才那個黑影又是什麼東西?」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放符,漠然地看著他被巨大的力量彈開,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我從袖口拿出手帕擦了擦被劉徹握過的地方,隨即招來火焰將其燃燒殆盡,劉徹見我一副顯而易見嫌棄的模樣面上越發惱怒。

  燒完手帕,我輕輕拍了拍衣袖,語氣淡然地說道:「別碰我。」看著他幾乎燃燒著憤怒的眼眸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劉徹可以看見那陰魂,卻沒有看到湟華跟非律的存在,說明他有一定靈力資質,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也許是龍氣庇佑所帶來的一些附帶的能力罷了,我揮手開了隱匿結界,人影瞬間消失在劉徹的眼中,冷然的話語卻更讓他幾近暴怒:「我的名字,你還沒有資格知道。」

  看著劉徹惱怒萬分的臉龐,我心中自從被迫伸手救助劉徹的鬱結之情終於緩解了一點。

  這次算我自己倒楣,居然誤打誤撞替劉徹擋掉了命中大劫,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下次若是湟華還自作主張因為貪吃而對上什麼孤魂野鬼,我是絕對不會替他收拾爛攤子的,他也該學著知道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了!

  今天靈力消耗過大,還受了些意料之外的傷,要不是撐著靈力透支召喚了非律,沒准就要交代在宮裡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得知了東方朔的消息急功近利、判斷失誤所造成的。

  本來以為東方朔是旅行者我才那麼急切地想要進宮去見見他,這麼多年,我還以為終於有了一個同伴呢。

  結果東方朔壓根不是旅行者,而且我還被迫救了劉徹的命,這簡直就是命運弄人!

  我回到長門宮的第二天,就聽到了念奴嬌逃婚之事,新任貴妃居然變成了衛子夫。

  當然民間是壓根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逃婚一事,還以為一開始衛子夫就是要成為貴妃的人呢。

  不由得在心裡誇讚一下衛子夫的手段,冒名頂替之後還能倖免於帝王責怒的,恐怕普天之下只有衛子夫一人了吧。

  我在長門宮的日子過得愜意,白天處理各處情報和勢力呈上來的文件,每天晚上則帶著湟華出去給他加餐。

  最近竇漪房遞到我這裡的事物越來越多,看起來她也猜到了我故意裝啞,退居長門的舉動,她這般行動難道是決定要向劉徹示弱了嗎?

  表面上讓劉徹以為竇氏家族的勢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已漸漸被他蠶食殆盡,暗地裡卻把所有勢力都交到了我手裡。不愧是老狐狸,就算是陰險深沉如劉徹都沒有看透她的打算。

  自從竇漪房交過來的勢力越來越多,我身邊亂七八糟的窺視也愈演愈烈,為了防止有人背叛、或者長門宮裡被安□別人的釘子,我暗地裡進行了一場大清洗。

  所有在幻境中顯露了別有用心的侍女、內侍們,我趁著年前準備較多事物的檔口,將他們這段在長門宮凡是有關於我的記憶都封印起來,然後三三兩兩地打發走了。

  晴嵐還好奇地問我為什麼突然這般大動作,我只能笑著告訴她,這是我為她們好。

  我抿了口茶,望著窗外的鵝毛大雪低頭輕笑,現在離開長門宮是最好的結局,不然真的等到誰背叛我了,那她的下場一定比現在慘得多。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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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大漢天子之對峙東方

  就在凜冬將至的一個清晨,我聽說貴妃衛子夫在甘泉宮誕下一位皇子,上大喜,為其取名為據,並且命人為其作《皇太子賦》,等於是昭告天下這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兒將為太子。

  劉徹年近而立才得到這個寶貴的皇子,簡直欣喜若狂,連帶著衛子夫都因此多受到了幾分寵愛。

  這漢朝的皇子出身沒那麼講究,開國皇帝漢高祖劉邦出身草莽,所以即便衛子夫只是歌女出身,但是憑她為劉徹誕下了第一個皇子的功勞,借此封後也是可能的。

  庶長子為皇太子,其母封後似乎已經成為了慣例,但是能不能一直把太子這個位置坐得安穩,坐到劉徹壽終正寢這可就變數頗大了。

  先皇的第一個兒子劉榮身為庶長子也曾以立長的原則被封為太子,但是短短三年就被王娡跟劉嫖聯手從那個位置上拉了下來,下場淒涼。

  我若是沒估計錯的話,等這孩子過了周歲,衛子夫就該進為皇后了。

  就在這原本由於皇太子降生尤其顯得熱鬧喜慶的年關來臨之際,邊關卻發來急報,說匈奴虎視眈眈,已發兵二十萬號稱要攻下長安。

  任誰都知道匈奴是劉徹心中大患,整個長安城由於戰爭的拉響而陷入了莫名緊張的氣氛中。

  聽說老將軍李廣曾經在未央宮中自請掛帥征戰,卻被太皇太后暗諷他廉頗老矣,不肯放手軍權。

  劉徹為此十分惱怒,卻也無計可施,最終無可奈何之下還是選擇聽取了東方朔通過平陽公主獻上的計策。

  劉徹放任了竇漪房從竇家權貴中遴選大將的動作,甚至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意味。竇太后雖態度強硬、手段高明,卻耐不住竇氏族人的不爭氣。

  為此我也曾寫信勸過太皇太后不要在外敵侵襲的當下還與劉徹爭權奪利,竇太后最終卻還是一意孤行,沒有給我絲毫回應。

  我聽說匈奴人人長於馬術、生性兇殘好戰,又精悍勇猛,幾乎全民皆兵,若是真的攻入了長安不知道又會是哪一番生靈塗炭的場面。

  到時候這世界又要被鋪天蓋地的冤魂所覆蓋,想到之前那漫天飄著的黑色人影,連我這種幾乎經過千錘百煉的人都不由得心中發寒。

  傾巢之下,豈有完卵?若是漢朝在對外戰爭中失敗,身為漢人的我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或許可以憑藉自身的力量勉強存活,但是肯定沒有現在這般愜意。

  過了幾天,我又聽說被竇漪房選中的竇嬰毫無膽色可言,竟然臨陣退怯,在由東方朔測出此行兇作吉少之後便藉故弄傷腿以此推脫,將領便落到了李廣身上。

  這一切都如了劉徹的意,他幾乎大獲全勝,一口氣封賞了所有跟隨他的太子党眾人,並且奪了竇漪房的璽印,同時極大地削弱了竇家的勢力。

  劉徹此時一定喜悅非常吧,嬌妻在伴,稚子入懷,又解決了心頭大患,人生最得意之處也不過如此。

  而我自從上一次在宮中遇見那只惡鬼,又知道了這個時代也有東方朔這類奇人的存在,便開始越發地小心。

  最糟糕的是,我近日竟然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被窺視感,讓我不得不懷疑劉徹拍了暗衛來監視我的生活。

  他最近雖然忙著對付竇氏家族的力量,給館陶公主足夠的時間整理勢力,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就這樣甘休的,若是等竇漪房倒臺,下一個倒楣的一定是劉嫖和我。

  最近由於暗衛的監視害得我什麼出格的動作都不能做,整天蹲在佛堂裡無所事事。

  由於替身式神並沒有多少智慧,只能勉強糊弄過一般人,若是對上嚴格訓練過的暗衛,說不定一下子就露了餡。

  迫于暗衛,我也再不敢以真身帶著湟華出去「清掃」,只能以離魂狀態溜出去。

  雖然離魂術消耗巨大,但是這世界靈氣充足,這個身體的底子也不錯,經得起我這般消耗。

  劉徹現在一定得志意滿,若不是匈奴來襲,他一定會大肆清洗外戚勢力,沒想到,我竟然因為匈奴之禍反而因此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劉徹的成功背後處處有著東方朔的身影,他竟然以退為進這樣輕易地就助劉徹排除了竇漪房的勢力。

  當我得知東方朔還留在平陽公主府裡的時候不得不在心中感歎此人的膽大包天,拐了劉徹的心上人念奴嬌竟然沒有絲毫畏懼,還敢大搖大擺地留在長安城。還能在匈奴來犯的時候冒著可能被劉徹發現的危險獻上妙計,而竇漪房就這麼輕易地被東方朔玩弄於鼓掌之間。

  東方朔這般深不可測,萬一看穿了我的咒術並且有能力解決,說不定一時大發善心就救了劉徹,那我豈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看前幾天的狀況,東方朔應該是打算幫助劉徹排除外戚勢力之後,就帶著念奴嬌遠走高飛,不然他不可能有膽子從劉徹手裡橫刀奪愛。

  但是目前匈奴未退,以他心懷天下的個性,一定不會離開長安,所以要封住他的口,就只有這幾天了。

  夜逐漸深沉,我緩緩脫離了身體,留下湟華替我看守著,接著便向平陽公主府飄去。

  仗著自己現在是靈體狀態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東方朔所在的房間,看見他正站在書桌前翻著書,我走上前去剛想結印在他靈魂上下個封印,就被他抬頭一眼怔在了原地。

  他竟然直直地看向我所在的方向,眼中帶著笑意,我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氣息已經今非昔比。

  假如說幾天前我在宮中遇到的他的靈力只是一個小小的水潭,雖讓我高看一眼,卻絲毫構不成威脅。那他今天卻已是廣闊之湖,雖還不是我的對手,卻已經一日千里。

  今天他身上驚人的靈力厚度,難道是由於輔佐劉徹成就帝位所帶來的益處嗎?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修煉方式的人類,看來劉徹將來必定是千古一帝,不然怎麼會給他帶來這麼多好處。

  東方朔看著我,神情絲毫沒有驚訝,語氣淡然地問道:「你就是前幾天出現在宮中的那個神秘人物吧?」

  命運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幾天之前我還位於上位,今天就風水輪流轉了,我盯著東方朔的眼神格外警惕。

  「原本劉徹有紫微星照,該成千古一帝,但是前段日子,我夜觀天象,卻有一天狼星橫空出世,對帝星成壓制之勢。」東方朔撫了撫鬍子,淡淡地說出了讓我震驚萬分的話語。

  玄術果然奧妙,竟然連這個都能算出來,我雖心下訝異,面上卻不顯分毫,淩空而立,語帶試探:「那麼你打算如何?滅了天狼星嗎?」

  他聞言微笑了一下,語氣中卻全是悵然,輕輕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我什麼也不會做,我的任務只是輔佐劉徹坐穩帝位,之後的事情,我不會管。」

  我心中松了一口氣,垂眸看見他書桌上描繪著的地圖,上面似乎細細勾畫著匈奴進攻的情勢。

  看著東方朔緊皺著的眉頭,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佩服,這樣心懷天下、仁善兼濟的人,我過了四世還是第一次遇見。

  「我不會做危害到百姓的事情,對於劉徹,我自有打算。」忍不住對東方朔做出保證,我隨即感覺到自己心態上異常的柔軟,皺著眉搖了搖頭,瞬間飄遠三尺。

  東方朔這種聖人果然還是不要接近的為好,怎麼總感覺他的周圍好像有一種感化世人力量在冥冥之中影響著我一樣。

  渾身發寒地迅速離開了東方朔的地盤,正打算飄回長門宮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陣微弱但是揪心的哭聲,心下升起一絲好奇,平陽公主府應該是沒有小孩子的,怎麼會有嬰兒哭聲呢?

  我帶著隱隱好奇飄進了這座寢殿,竟然就看見一隻冤魂正飄在床榻之前,滿臉的垂涎欲滴,定睛一看,那鬼魂對著流口水的竟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最奇異的是那白團子明顯是盯著本該空無一人的前上方,也就是鬼魂所在之地而掙扎哭泣。

  冤魂伸手似乎想要觸碰他,卻被那白團子周身的光暈狠狠地灼傷了,它疼得大叫,表情越發猙獰,眼神紅得仿佛要滴下血來,似乎要拼死一搏一般凝結起了力量。

  我眼見那白團子快要小命不保,連忙沖上前扔了兩枚淨化符送不甘心的厲鬼去輪回。

  接著便小心翼翼地湊到床前,盯著伸手似乎想要抓到我,還時不時咯咯傻笑的白團子。小孩真是神奇的存在,前一秒還在哇哇大哭,後一秒就可以留著口水傻笑。

  不過這白團子,還真像阿澤小時候的樣子,他也是這樣白白胖胖、逢人便笑,可愛得緊。

  怔怔的盯著繈褓中的嬰兒,明明是靈體狀態,無法流淚也沒有觸感,我卻感到直達靈魂的絞痛之感。

  我的阿澤,也該長成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了吧……

  我居然,沒能看著他長大。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過得好嗎?

  雖然我從不曾祈求過生生世世,只是沒想到,連那僅有的一輩子,都那麼短。


☆、038 大漢天子之戾太子據

  我與他的一生太短,短到我都以為那是一個夢,美好到不真實。

  原以為就算不能生生世世,起碼也能白頭偕老,卻沒想到命運弄人,我竟然栽在了高湛的手裡。

  我的延安,看起來深沉果決,心狠手辣,卻其實最心軟。

  關於高湛的事情我其實一點也不怪他,就算我因此陰差陽錯地喪了命,但我始終可惜的也只是沒能與他一起慢慢變老。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天天熬夜批奏摺,有沒有好好教導我們的阿澤,有沒有……曾經想起過我……

  發怔的我被一陣咯咯傻笑的聲音拉回了現實,看著面前這個白團子胖嘟嘟的臉頰和無比明亮的眼眸,我不由得心中一軟,在他身上放下了三層防護符。

  這麼可愛的孩子,若是被哪個不懷好意的鬼魂盯上了,大約也就活不到成年了。

  就在我逗著白團子的時候,衛子夫跟平陽公主兩人結伴走了進來,看見白團子奮力地對著空氣揮著白白胖胖的小手,兩人不由得垂頭低笑。

  衛子夫上前滿臉愛憐地抱起了白團子,對從旁侍候的侍女便突然板著面孔質問道:「不是說據兒一直在大哭嗎?我看他現在的樣子可不是像在哭啊。」

  侍女撲通一聲跪下,臉上帶著疑惑,語氣惶恐地解釋道:「貴妃明鑒,半柱香之前據皇子還大哭不止,但是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止住了啼哭。」

  衛子夫輕輕拍了拍繈褓,神情若有所思,平陽公主連忙打圓場道:「子夫,你就別怪她了。你看,現在據兒笑得多開心呀。」說著便伸手戳了戳白團子,也就是劉徹目前唯一一個兒子劉據的臉頰上。

  衛子夫聽見平陽公主發話了,便也立刻回復了溫和謙恭的表情,附聲道:「公主說的是。」接著便對侍女輕聲訓道:「公主溫良,不忍責罰你,但是以後看護皇子,一旦有什麼異狀,定要第一時間來告知我。」

  見侍女抖著身子點頭稱是,衛子夫才抱著白團子輕輕安撫起來,平陽公主也在一旁逗著劉據小包子。

  看著那邊和熱融融的畫面,我垂眸盯著自己的指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失落,正想飄出這寢殿,就聽見一陣含糊而尖利的嗚咽聲。

  回頭一看,那白團子竟然在衛子夫的懷中掙扎著朝我的方向伸手,衛子夫跟平陽公主被嬰兒奇異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地望向空無一人的地方。

  平陽公主語帶訝異,輕聲問道:「據兒是怎麼了?今天怎麼會這般活潑?」

  衛子夫聞言搖了搖頭,語氣中也是滿滿的驚疑:「平日裡這個時辰,他早該睡熟了,也不知道今兒個究竟是怎麼了?」

  說著便收緊手臂想把劉據抱抱緊,卻沒估計到嬰兒脆弱的身體結構,我眼看著小劉據委屈地癟癟嘴,就要再一次哭出來,卻仍然不放棄朝我伸手的樣子,連忙飛快地飄到他的身邊。

  他見我靠近,立刻停止了掙扎,露出了無齒但又燦爛萬分的笑容。

  我盯著這白包子,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這個孩子天生能看見靈體,對孤魂野鬼來說是最有吸引力的,若是不知道怎樣運用靈力,很有可能沒有挨到成年就半途夭折了。

  既然被我看見了,這白團子也算與我有緣,幫上一把又有何妨,這般靈力資質沒准是我撿到了個寶呢。

  看著懨懨得吐著泡泡的小包子,我心下一動,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便低聲喃喃道:」碰到了我,也算你幸運。

  既然打算把小包子護在羽翼之下,那麼就要快點行動,於是第二日,我便潛進了宮中,打算抱了劉徹的兒子就跑,等他發現兒子丟了再派式神傳信給他。大不了就裝作世外高人看中了劉據,非要收他為徒好了。

  反正根據我得來的消息,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於仙人、鬼神之說還是十分相信的。

  偷偷摸進甘泉宮裡,卻看見劉徹滿臉愛憐地站在劉據的床榻前,動作小心翼翼地逗著他。

  我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沒想到劉徹也會有這種滿心柔軟、寵溺愛重的表情。

  劉徹聽見了莫名的冷哼聲,倏地抬頭,神情不由得警惕萬分。他隨即輕輕揮了揮手,甘泉宮中便突兀地出現了好幾個隱匿的氣息。

  「誰在那裡?」劉徹一邊沉聲質問,一邊使了個眼色,暗衛得到命令迅速地清查了一遍宮殿,卻仍舊一無所獲。

  我冷著臉現處了身形,禁錮住幾個沖上來就想幹掉我的暗衛,對劉徹涼涼地瞥了一眼,眼中全是嘲諷。

  劉徹先前還看著神情警惕,隨即便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道:「你是上次的那個人!」他隨即便厲聲質問道;「你三番兩次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宮中有何目的!」

  「我想收劉據為弟子。」淡淡地說出自己的來意,絲毫沒有客氣的打算,劉徹聽了我的話,不屑地冷笑了一聲,「你以為你是何方神聖!我的據兒也是你能收的嗎?」

  感覺到劉徹語氣中的輕蔑,我不悅地眯了眯眼睛,語氣不耐:「我原先可以直接把你兒子帶走,通知一聲已是看在你是人間帝王的份上。你不要不識好歹!」說著便用上靈力威壓,看著劉徹在我的威勢下逐漸難看的臉色心中越發暢快。

  劉徹雖被壓迫得厲害,面上表情卻始終堅毅沉穩,緊緊咬著牙不肯退讓。

  這場角逐在心性堅韌的劉徹面前變得毫無意義,既然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我默默地撤下來靈力,語氣稍顯和緩地陳述道:「你知道東方朔吧,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我輩中人下山都是為了歷練。而東方朔的任務已經完成,所以他離去了。」

  冒名頂替這種事情我幹的不要太順手,如今劉徹已經知道了東方朔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坐穩帝位,現下肯定心中懷著感激。

  若是報出東方朔的名字,就能靠著他的名頭取得劉徹初步的信任就好了。

  劉徹顯然沒有相信我,看著他仍然飽含著審視的利眸,我只能無奈地解釋道:「我之前在這宮中是由於百鬼作亂,其中一隻千年惡鬼的目標就是你。」

  看到劉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神情,我試圖以事實說服他:「我既然上次救了你,又怎麼會對你的兒子不利呢?」

  眼見劉徹的神情有一絲動容,我再接再厲道:「況且你難道不想為什麼劉據經常無緣無故地大哭嗎?」語氣中帶而顯而易見的引誘。

  劉徹稍顯猶豫了一下,神情中帶上警惕,但是看著劉據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忍,隨即似乎還是沒有抵過愛子之心,厲聲問道:「那你告訴我,據兒為何會這樣?」

  「就是因為這些東西。」我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扔出一張短效天眼符到劉徹身上。劉徹雖看見我的動作卻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做什麼,只是神情中越發警戒。

  天眼符即刻便生了效,盤桓在這宮殿中的所有陰魂怨鬼都刹那間在劉徹面前現出了身形。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指著滿室飄散的黑氣與人影,口中喃喃道:「這些都是……」

  他一低頭便看見了自己身邊始終糾纏著幾隻鬼魂,雖然它們由於龍氣始終無法靠近他、觸碰他,卻彷徨著不肯離去,神情貪婪而猙獰。

  劉徹不動如山的表情終於崩塌了,隱隱露出一絲惶恐。

  我淩空繪了幾張淨化符扔到他身邊,鬼魂們慘叫著消失在了空氣中,然後抬手指向殿中劉據所在的位置,他上方密密麻麻的陰魂看上去簡直讓人不寒而慄。

  「這就是擾了據兒安寧的東西嗎?」劉徹低聲喃喃自語道,轉頭望向我,神情中不免帶著一絲震驚和憤怒。

  我揮手驅散了劉據上方盤桓不去的黑氣,開口解釋道:「你的兒子劉據生下來便帶著靈氣,這宮裡陰魂怨鬼太多,個個都對他垂涎欲滴,自然時常被嚇得哭泣。」

  小心翼翼地在劉據周圍布下結界,看到鬼魂們被隔離在三米之遠的地方,這才放下心,對著滿面沉色的劉徹說道:「前幾日我在平陽公主府中除鬼的時候,恰好遇上他被怨鬼糾纏,便出手救了他一命。」

  「我與這孩子有緣,既然救了他,那就會救到底。不然他很有可能會半路夭折。」我淡淡地說道。

  「什麼!朕的據兒竟然……」望著滿是充斥的黑影,劉徹堅毅英俊的臉上不由得出現一絲頹然和心疼,掙扎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鄭重地對我說道:「這位道長,請您救我孩兒一命。」

  我見劉徹終於開始相信了我的說辭,便解除了天眼符,讓一切又回到了原樣,但是劉徹看著室內的眼中卻再沒有了平和,盡是驚疑不定。

  「我說過與他有緣,便會盡力保護他。這陣法可以維持兩月,兩月之後,我便來接他。」說著便隱去了身形。


☆、039 大漢天子之皇太后薨

  竇漪房在東方朔的巧妙算計下不但丟了鳳印還拱手送給了劉徹大半江山,幾番打擊之下,身體越發不好了。

  劉徹在解決掉竇漪房之後,迫不及待地將手伸向了諸侯王們,很快發佈了推恩令,妄圖以這樣的方式分散諸侯王的土地和權力。若是嚴格按照他的方法實行,不出兩代,再沒有諸侯王能與皇權匹敵,自高祖以來諸侯王勢力過盛的問題也就得到了解決。

  我聽聞這幾日太皇太后的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整日躺在椒房殿幾乎足不出門,湯藥源源不斷地送進去卻也不見好轉。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得到了來自劉徹的特赦令,恩准我這個廢後再一次踏進皇宮看望自己的外祖母。

  接到聖旨之後,我選了件寡淡的青衫,便神情平和地坐上了進宮的步輦。

  大約是真的消失在宮中太久,我的轎子竟然在端門之前被攔了下來,一個沉穩的男聲語氣嚴肅地問道:「來者何人?可有權杖?」

  跟在轎旁的晴嵐一聽這問話,臉色霎時難看,語氣不滿地呵斥道:「我家娘娘你也敢攔!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晴嵐,不得無禮。」我沉聲制止了晴嵐魯莽的舉動,雖然知道她是在為我抱不平,但是我現在的身份是個被廢的皇后,若是再囂張免不了要被人找麻煩的。

  今天這趟進宮還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我可不想出什麼岔子被劉徹抓到,讓他有機會繼續貶謫我。

  晴嵐聽到我的話只能狠狠瞪了那個侍衛一眼就垂著頭退了回來,劉徹倒是好,叫我進宮卻又不提前告知守端門的侍衛這個消息,是想給我下馬威嗎?

  我心下不滿,正想著究竟要怎麼描述自己的尷尬身份的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這是怎麼一回事?路侃,你來解釋!」

  「稟告衛大人,這些人身份不明,屬下不能放他們進宮。」一開始那個沉穩的男聲解釋道。在聽到問話的一瞬間,我就認出了來者的身份。

  來人竟是衛青,可是這種時候他難道不該在軍營中準備著北伐匈奴的事情嗎?怎麼還有空進宮呢?

  我的腦中雖然一直猜測著衛青此時進宮的原因,口上卻語氣淡然地打著招呼:「衛大人,久仰大名啊。」

  雖然我跟衛青從來都沒見過面,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從衛子夫或者平陽公主的口中聽說過我的存在。

  「這位……夫人?你是……?」衛青明顯帶著疑惑地聲音透過轎簾傳了過來。

  「衛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乃故人陳氏,今日進宮是為了看望皇祖母。」頓了一下,我的語氣中帶著自嘲:「卻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狀況,大約是我離開皇宮太久了,連守端門的侍衛都敢攔下我了。」

  衛青沒有再回答,只是對著侍衛耳語了幾句便放我進了宮門,侍衛們的竊竊私語隱約間飄進了我的耳朵:「……就是那位陳娘娘……」「她……不是已經被廢了嗎?」「就算被廢,當今太皇太后還是她的外祖母啊……」

  聽聞這些帶著好奇、揣測、羡慕、鄙夷的話語,我不由得低頭微笑,劉徹啊劉徹,這些小把戲,還是不要玩了比較好。若是真的把我惹火了,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呢。

  在經過衛青身邊的時候,我輕輕低語了一句:「衛大人,多謝。」也不管他有沒有聽到、更沒有留意衛青的回答,我挺直了腰杆準備迎接劉徹為我準備的鴻門宴。

  這一次,若是沒有衛青在,我可能被迫要從其他側門進宮,這種對待對於陳嬌的身份來說可是莫大的恥辱。

  畢竟她是劉徹明媒正娶的正宮皇后,就算她現在已經被廢了,也沒有從側門入宮的道理。

  劉徹這樣做,大概只是想要心比天高,自小就是天之驕女的陳嬌體驗一下屈居人下、低人一等的感覺吧。

  我原本時刻防備著劉徹還會有的後招,卻發現步輦直接抬到了椒房殿,我挽著裙擺下了轎子,帶著晴嵐走了進去。

  整座宮殿裡散發著陰沉頹暮的氣氛,而躺在床榻上那個仿佛在一夜之間就變得蒼白無力的老人與我印象中的那個老奸巨猾、鬥志昂揚的竇漪房完全不像,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我這才有一種真實感,我原先一直以為竇漪房生病的消息只是她的偽裝而已,為了麻痹劉徹、博取他的同情。

  畢竟我跟她幾乎每三四天都要通信,而她在信中完全沒有提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這般油盡燈枯的地步。

  我上前執起她乾癟蒼老的手,試圖灌輸一些靈氣,但是隨後就發現這一切都是徒然,靈氣很快就從她的身體中散逸到空氣裡。這種表現證明了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連靈力都已無力回天。

  「皇祖母……」我有些忍不住心中惶然,若是竇漪房走了,就再也沒有人擋在我面前,幫我遮掩,那就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竇漪房似乎這才注意到我的到來,渾濁的眼中迸發出驚人的光彩,語氣虛弱而柔軟萬分:「哀家的……嬌嬌,我對不起你啊,我對不起……你。」

  也許是因為人之將死,總會幡然醒悟自己曾做過的錯事。

  竇漪房緊緊抓著我的手,老淚縱橫,神情中透露出一絲悔恨:「嬌嬌……你當初根本就不應該嫁到宮裡來的。祖母是昏了頭,明明……自己已經毀在了這宮裡,竟然也沒有阻止你母親。」

  「嬌嬌不怪你,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所遇非人,但是嬌嬌不曾後悔。」我忍不住鼻頭有些發酸。陳嬌,你聽見了嗎?竇漪房她果然還是心疼你的,那番慕孺之情,那些幼時承歡膝下的快樂時光確實存在過。

  只是這皇宮太殘酷,磨得人心都冷了。

  竇漪房艱難地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嬌嬌,若祖母去了,你就找個機會求求劉徹放你離開這長安城。」說著話,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面帶痛苦。

  我連忙拿起幾個枕頭墊在她身後,扶著她靠上,語帶焦急,眼中不由得溢出淚來:「祖母,你別再說話了。」

  「我若是再不說,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了。」竇漪房滿臉愛憐地摸著我的臉頰,骨瘦如柴的手指輕輕抹去了我的眼淚,「這些日子你的成長祖母看在眼裡,祖母感到很欣慰,這樣我就能放心了。」

  「我死了之後,所有的勢力都會交由你接掌,請務必……務必借此保護好你母親還有你自己的命。」竇漪房的眼中再也沒有了算計,只有滿滿的擔心和憂慮。

  「……若是可以,順便也替我看顧一下竇氏家族吧。」站在權力頂峰幾十年的老太后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的頹然,隨即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絕望地改口道:「罷了,你別攙和進這些事情裡,我若死了,劉徹拿來第一個開刀的肯定就是竇氏家族。」

  「祖母,我會盡力的。你放心。」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感傷和悲哀,我輕聲而堅定地承諾道,雖然我不敢打包票能救下竇氏全族,但是為竇氏留下一絲血脈還是能做到的。

  「啟兒和武兒都早早地走了,哀家的三個孩子,就只剩下嫖兒還活著,可嫖兒又是個糊塗的。」老太后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若在,還能護著她。若我走了……」

  太皇太后混濁的眼中溢出了淚滴,緊緊攥著我的手,就像溺水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祖母你放心,母親我會保護好的。」我只能含淚安撫著她,酸氣直沖眼底。

  「也好……哀家再也不用白髮人送黑髮人了,哀家一個人走了這麼久……也累了。」說著,滿頭銀絲、面容青灰的老人逐漸閉上了眼睛,看著她臉龐上令人心驚的神采,我的心中不由得一冷。

  知道這必定已經是迴光返照,站在大漢朝權力頂端十幾年的女人,竟然就這般輕易地死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維持著這個姿勢多久,一直到竇漪房身邊侍候的嬤嬤滿臉憐惜和哀傷地拉開我,一直到哭喊著不可能的館陶公主劉嫖緊緊抱著老太后的手臂渾身發抖,一直到一身黑衣、滿面肅容的劉徹突然出現在了椒房殿。

  被劉徹冷冷地瞥了一眼,我才一下子回過神來,伸手掰開劉嫖用力得幾乎指節發白的雙手,輕輕拍著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的中年女人,輕聲安慰著。

  劉嫖看著我,神情哀拗而絕望,抖著嘴唇輕聲嗚咽著:「嬌嬌……我沒有母親了……我再也沒有了母親了。」

  劉徹看著我跟劉嫖抱頭痛哭的樣子,神情複雜,眼中帶著快意和一絲幾不可見的憂傷。

  我輕輕鬆開抱著劉嫖的手,走到劉徹面前,直直地跪下,俯□語帶哽咽地乞求道:「我想去白馬寺為祖母守孝三年,請陛下准許。」

  劉徹盯著我一言不發,沉吟了片刻便說道:「朕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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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大漢天子之劉嫖覺悟

  這般輕易地就得到了劉徹的允許,我有些意外,但也沒空探究為何劉徹這麼容易就松了口。

  我語帶哽咽地謝了恩便站起身子迅速上前扶著劉嫖,感受到她顫抖個不停的身體,我不免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假如沒有我的攙扶她幾乎要委頓於地,那付哭得嘶聲力竭的樣子感覺隨時都會昏倒一樣。

  在竇漪房身邊伺候了不知道多久的幾個嬤嬤神情肅穆地替遺體整理著衣冠,眼中盡是深切的悲哀與痛苦。

  唯一一個與殿中氣氛格格不入的就是站在殿門口的劉徹,他始終一臉漠然地看著床榻前哀戚絕望的人們。滿室的侍者侍女們眼帶擔憂地走來走去、整理著物件,他卻一言不發。

  這座宮殿裡除了侍候竇漪房時間最久的幾個嬤嬤還有劉嫖,恐怕沒有人真正地在為竇漪房的離世而感到悲傷。

  他們現在面上的一臉憂色與哀容,恐怕都只是怕自己被帝王拿來給太皇太后陪葬吧。

  我輕輕拭去眼淚,低聲安撫著劉嫖,「母親,祖母假如在天上看見你這樣,她也一定不會好受的。祖母走之前跟我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忍心讓她不能安心投胎嗎?」

  劉嫖聞言眼眶中淚珠閃動,哽咽了兩聲說道:「我知道的,嬌嬌……我都知道,可是,那是我的母親啊。母親的身體一向好,怎麼會突然……」

  劉嫖一邊說著,一邊好似想到了什麼,神情逐漸凝聚著怨毒,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都是劉徹那小子害的……都是他!」說著她面容扭曲地瞪著劉徹,眼中帶著欲擇人而噬的瘋狂,好像迫不及待就想沖上去砍劉徹一刀一樣。

  我心中暗叫不好,劉嫖這是把竇漪房的死全部歸咎于劉徹了,若是她現在失理智沖上去指著劉徹的鼻子罵,恐怕我跟她都要步上竇漪房的後塵。

  我連忙聚氣成刃,裝作替劉嫖整理衣飾一刀劈在她的後頸處,劉嫖還來不及做任何行動,霎時就翻了眼皮暈了過去。

  「母親!母親你怎麼了?!」我面上萬分惶恐地叫喊著,扭頭對侍者命令道:「快!幫我把母親扶到榻上!」

  劉徹看著我們這邊慌亂的局面,皺了皺眉眉頭,仍舊無動於衷。只是看著噪雜忙亂的大殿,神色中愈見冷漠,又呆了半餉便拂袖離開了椒房殿。

  劉徹的離開讓我松了一口氣,看來在我離開長安城之前必須先打消劉嫖想要復仇的念頭。

  劉嫖的手段比起劉徹來,差的可不是一點點,若是不自量力跟他作對,說不定下一秒陳氏家族就被抄了個底朝天,無人可倖免。

  由於竇漪房的突然過世,我有了理由繼續留在宮中,畢竟我是太皇太后的嫡親外孫女,她的葬禮連劉徹都沒有理由不讓我參加。

  就算劉徹現在要我回長門,我也不能走,因為放心不下劉嫖,她昏倒前那個怨恨狠毒的眼神我始終不能忘記。為了防止她做出什麼蠢事來,我必須留在她身邊看著才行。

  深夜時分,劉嫖終於醒了過來,滿臉迷茫地眨了眨眼,看著趴在榻邊的我問道:「嬌嬌。我這是……」語氣中帶著疑惑,神情如同稚子,仿佛受了巨大打擊什麼都不記得了的樣子。

  我心中不由得湧上一絲憐憫,面帶哀容,憂心地勸道:「母親,逝者已矣,請節哀啊。我已經沒有了祖母,不能再失去您啊。」

  劉徹似乎才從我的話裡找回了思緒,之前早已哭得紅腫的眼中又流下兩行清淚,神情絕望而哀傷,嘴上不住地念道:「……都是劉徹!要不是他,母后怎麼會病重!」

  「母親!」我神情肅穆、語帶警告地叫道:「母親,您別忘了現在的形勢,祖母已經走了,再沒有人可以遏制住劉徹的勢力,這局面已成定局。若是母親一時心急口快得罪了劉徹,我們全家都要付出代價。」

  「母親,您要多想想兄長和我啊。千萬別糊塗了。現在……再沒有祖母會為我們擔著了。」看著劉嫖顫抖的雙肩,神情中滿是掙扎和內疚。

  我知道她定是在自責自己當初竟然會看中劉徹這個白眼狼,還竭盡全力輔助他當上了太子的事情。

  當年又有誰能猜到小小的劉彘竟會成長為這般手段狠辣、心思深沉的帝王呢?

  誰都有下錯棋子看走眼的時候,只要劉嫖從今天以後徹底醒悟,我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母親,你聽我說,現在是劉徹勢力最盛的時候,我們不能以卵擊石。」我盯著劉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但是祖母走之前,把所有的勢力都交給了我。」

  劉嫖聞言眼中閃起希冀的光芒,抹去眼淚急切地問道:「那我們為何還不下手!」

  望著劉嫖恨不得處之而後快的表情,我語氣慎重地解釋道:「我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我從來沒有全盤接手過祖母的勢力,根本不知道各處勢力的具體情況,而且他們只是效忠祖母,而不是我。我連他們的忠誠度都無法保證,如何與劉徹抗衡?」

  將現在情況以最壞的形式告訴劉嫖,希望能借此管住她恨不得立即報仇的心。

  「其二,劉徹自小便睚眥必報,而且他現在正當年少氣盛之時,本來對我就沒有多少憐惜和舊情。若是又知道我們有不滿之心,恐怕會一紙詔書賜我鳩酒。況且就算我有能力與劉徹拼死一搏,但是那又有什麼意義?」

  我面色冷然,語氣決絕:「我要劉徹付出的代價,絕不只是一點而已。」轉頭望著劉嫖,神情中帶著懇求:「母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劉嫖聽了我的話,神情怔怔的,目光落在虛空的遠處,指節攥著衣袖幾近發白,咬牙切齒地說道:「嬌嬌……我恨他!我……恨……他!」

  說道後面,她的語氣中又帶上了一絲哭腔,眼神中盡是內疚與自厭。「劉彘就是個白眼狼!可恨我竟然被豬油蒙了心,沒有認出來!是我害了母后!是我害了她!都是我的錯!」

  我連忙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道:「母親,您別急,總有一天……劉徹會後悔對我、對祖母的所作所為。」

  劉嫖在我的勸說之下終於打消了直接報復劉徹的打算,願意蟄伏著等待能給劉徹致命一擊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太皇太后竇氏薨了的消息猶如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大街小巷、王府庭院,舉國上下禁止宴飲婚嫁三月,以示哀悼。

  在竇漪房的葬禮上,我木然地看著後宮嬪妃們個個哭天喊地,哭得梨花帶雨,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自己死了爹娘,一個個都爭著在劉徹面前表現自己的孝心。

  注意到劉徹眼中流露出的一絲不喜,我不由的掛上了一抹嘲諷的微笑,這幫女人這次還真的是表錯了情。

  要說這殿上最為竇漪房之死感到高興的應該就數劉徹了,因為太皇太后薨了,他便得以親政、得以擺脫了竇漪房的指手畫腳,更是能剷除竇氏外戚,現在不知有多得志意滿呢。

  結果這些愚蠢的女人卻在這裡爭著表達自己對竇漪房的孝心,也怪不得會引起劉徹的不滿。看到始終跟隨在劉徹身後半步,身著素衣,洗盡鉛華,卻始終不聲不響的衛子夫,我忍不住為其他妃嬪們感到一絲可惜。

  有這般會察言觀色、聰慧伶俐的女子在劉徹身邊,恐怕在衛子夫年老色衰之前,沒有人能奪其鋒芒吧。

  竇漪房的葬禮結束之後,我便輕裝簡行,帶著貼身侍女晴嵐,跟著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踏上了去皇陵的路。

  我走的時候,劉嫖固執地站在城門口目送我遠去,看著她逐漸變小的身影,我心中不免有些悶悶的。

  劉嫖一個人留在長安,真的沒事嗎?從記憶裡得知,我的兩個哥哥雖說不上紈絝子弟,但也是混吃等死、身無長物的貴公子。

  只希望劉嫖能教會他們明白現在的狀況是多麼的危險,就算不能幫上什麼忙,至少也不要繼續添亂了。

  經過了大半個月的顛簸,我終於來到了位於咸陽的皇陵,這裡的行宮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沒有長安城的迤邐浮華,卻有另一番韻味。

  將太皇太后的棺木放進了皇陵裡,我便在行宮安頓了下來。

  這附近山光水色、風景極好,我甚至在斷崖處發現了幾個天然形成的洞穴,便時常帶些東西過去佈置。

  反正這裡沒有暗衛監視我的活動,遠離了劉徹的勢力,我簡直就像剛出籠的小鳥一樣,恨不得一天到晚地野在外面。

  我把所有從長安帶來的人手和行宮裡的人都排查了一遍,查出的探子都沒有下手解決,而是將他們控制起來偶爾傳遞一些假消息回去,藉以麻痹劉徹的視聽。

  還有不到半個月,就是我與劉徹約定好帶走劉據的日子,對能拐走劉徹寶貝兒子,讓他嘗嘗思子之苦的這件事我還是挺熱衷的。

  為了讓劉據過得好一點,我暗地裡準備了所有小嬰兒可能需要的東西。接著,便留下替身騎著雲麓啟程趕去了長安。


☆、041 大漢天子之咸陽行宮

  我趕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偷偷摸進小包子所在的宮殿,裡面竟然一個侍候的宮女都沒有,只有劉徹一人坐在床榻旁,滿臉愛憐地望著劉據,神情掙扎。

  我眼神複雜地注視著劉徹,明明是那麼絕情狠毒的男人,卻對劉劇這般愛憐、疼惜,我都忍不住懷疑坐在殿中的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陳嬌眼中那個冷酷果決的帝王了。

  還是他只對自己的血脈有這樣的柔軟心思,對其他人、尤其是有利益衝突的人,不管曾經多麼恩愛繾綣、情深意重,在他眼裡,都只是欲處之而後快的敵人。

  劉徹還未近而立之年,帝王權術、心思手段已經這般令人畏懼,前朝後宮幾乎都牢牢地被他抓在手裡。

  若是再過個十來年,還不知道會成為多麼出色的帝王呢。

  「怎麼?已經來了,還不現身嗎?」劉徹眼皮也沒抬,只伸手摸了摸劉據白嫩的臉頰,語氣沉鬱地說道。

  我心中一驚,面上卻輕笑著解開結界,語帶試探地誇讚道:「你的感知還真敏銳,竟然能察覺到我的存在。」

  劉徹沒有理會我難得的讚賞,神情詭譎地打量了我一圈,低下頭看著劉據,卻另起了一個話題:「清河道長說,據兒是天生靈眼,他只能做到抑制,卻無法徹底解決。」

  向來胸有成竹的帝王眼中帶著頹然和無力,神情嚴肅地盯著我質問道:「既然你說要帶走據兒,那你有什麼辦法保護他?你又憑什麼能保證他以後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

  我心中了然,要劉徹這個多疑的帝王憑藉我的一面之詞就相信我果然是不可能的,在這兩個多月的日子裡他估計是找遍了全國有名的道士高人吧。

  可惜,這世界靈力雖然充足,但是修煉方法卻很匱乏。目前為止我見到的唯一一個有可能封印劉據能力的,就是東方朔。可他現在大約已經和念奴嬌遠走西域,有生之年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他的靈眼,我有能力封印,只是劉據目前年紀還小,身體承受不了。待他及冠,我自然可以還你一個完好如初的皇子。」我絲毫沒有畏懼劉徹的帝王威儀,面對他的沉聲質問,侃侃而答:「劉據這兩個月都沒有無緣無故大哭,對嗎?」

  看到劉徹閃過一絲複雜的黑眸,我抬手揮了揮驅逐了圍繞在這宮殿附陰魂不散近的鬼魂們,笑地得意而囂張:「這就是證明我有辦法的最好證據。」

  「清河道長有能力隔絕這些鬼魂侵擾嗎?」我斂下笑容,眼帶不屑地嘲諷道,「你也無計可施了不是嗎?若不交給我,這孩子就只有夭折的命了。」

  劉徹聽了我的話神情微動,顯然是有些意動了,再望了一眼劉據睡得香甜的面容,似是下了決心。

  他走上前將劉據抱起,眼帶柔軟地注視著白團子,隨後抬起頭,眼中滿是淩厲,神情警告:「朕把據兒交給你,你若不好好照顧他,無論你是何方高人,我都會趕盡殺絕。讓普天之下,再無你的容身之地。」

  我抬著頭注視著劉徹堅毅英俊的側臉,語氣挑釁地回答道:「我自會照顧好我的徒兒,還有,你最好不要再威脅我。不然就算你貴為帝王,我也有辦法讓你吃到苦頭。」

  雖這麼說著,我手上卻是十分小心翼翼地接過劉據,眼見他在睡夢中傻傻地吐了個泡泡的萌樣。心中鬱惱不由得一掃而空,忍不住粲然一笑,不顧劉徹瞬間呆愣的表情,騰空而起往遠處飛去,留下仍舊帶著三分喜意的話語:「你且安心,三月後我自會帶他回來。」

  為了防止小小的劉據不適應長途跋涉,我連套了三個結界在身上,將他牢牢地護在懷裡,甚至還命令雲麓飛得慢一點,免得弄醒了白團子。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感覺得到地面上有兩三個氣息拼了命地追蹤著我,但是等到我加快速度之後那些氣息便一個個地消失了。

  我就知道劉徹那般在意自己的兒子,怎麼可能沒有準備後手,可惜的是,人力是無法與靈力匹敵的,看來那幫可憐的暗衛只能回去領懲罰了。

  我得意地笑了笑,在完全感覺不到被追蹤的感覺之後,才扭頭往正確的方向飛去。

  去時只花了兩個時辰便趕到的路,回來的時候,足足走了一整天,等我再一次回到皇陵行宮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跟晴嵐說了一聲這兩個月要呆在山上我就抱著小團子去了早已精心佈置好的山洞,把他放進用一整塊暖玉雕成的自製嬰兒床上,看著他呆呆地坐起身子,眼帶好奇地打量著整個山洞。

  我湊到劉據的面前,笑眯眯地說道:「據兒,我是師傅噢。」

  明知道這個年紀的劉據一定沒有懂我的意思,但是他似乎很敏銳地感覺到我身上熟悉的靈力氣息,瞬間咧開了還沒長牙的嘴,笑容燦然。

  咿咿呀呀地伸手似乎是要我抱他一般,我不由得心中柔軟,抿嘴輕笑,伸手將前幾日剛剛做成的靈玉護身符掛在他脖頸上。

  他揮著胖胖短短的手,滿眼好奇地擺弄著,似乎也感受到了靈玉上令人感到舒適的氣息一般,就要往嘴裡送,我連忙滿臉黑線地阻止了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目前看起來護身符計畫宣告失敗。

  萬一哪天我沒注意,劉據把靈玉往嘴巴裡一塞,我恐怕就要面對劉徹雷霆萬鈞的怒意了。我輕歎一聲,當初怎麼就沒料到小孩子不適合帶這種東西呢。

  眼帶可惜地望瞭望靈玉,我還滴了好幾滴心血在上面,現在不能用了好浪費。將靈玉擱置在一邊,我只能選用萬用不爽的老辦法,往劉據的身上套了兩層防護陣法。

  雖說整個山洞我都建了防禦體系,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劉據這樣毫無反抗能力又天生靈眼的小嬰兒是孤魂野鬼最喜歡的獵物了,我可不想自己千辛萬苦找到的小徒弟就這麼領便當了。

  逗了劉據幾下,我留下非律幫我看護著劉據,也不管他瞬間青黑的臉色,就飛回了行宮。

  我也知道非律不是照顧孩子的好人選,但是湟華更不是,為了避免湟華抑制不住食欲把劉據給啃了那種會刷爆我憤怒值的畫面出現,我只能把一切交給非律了。

  回到行宮,用最快的速度交代了晴嵐這兩個月我有要事忙,然後吩咐暗衛把長安的勢力全部交由劉嫖處理,留下了一個較為高等的替身式神,便匆匆趕回了山洞。

  剛進去,我就看見非律仿佛見鬼一般地瞪著嬰兒床上哭鬧的小劉據,神情極為扭曲。看見我回來了,瞬間如蒙大赦一般地退避三尺,向來無動於衷的眼中竟然帶著一絲感動和乞求。

  他呐呐地說了一句:「交給你了,我走了。」話音未落便匆匆打開了傳送門,落荒而逃的身影讓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沒想到非律竟然會害怕小孩子,不對,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毫無辦法吧。我彎腰抱起劉據,輕聲哄著哭鬧的他。

  原本一直委屈地癟嘴的白團子一窩到我懷裡便吐了個泡泡,隨即展顏咯咯地笑出了聲。

  我柔聲唱起搖籃曲,眼中不由得升起一絲酸意,當年高澤也是這麼小小一團,路都走不來,卻已經學會了向我撒嬌,每天晚上一定要我唱搖籃曲才肯睡覺,為此阿演不知道吃了多少幹醋。

  有了劉據的存在,我原本無趣的修行生活變得雞飛狗跳起來,小小的團子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是惹事的本事可是一等一。

  非律幾乎對他避之不及,就算被我召喚出來看著劉據,也只會直挺挺地站在離嬰兒床三尺之遠的地方,面色僵硬地瞪著小劉據。湟華那傢伙又是個靠不住的,於是我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說實話,當年養高澤的時候我都沒有這般辛苦過,畢竟那時候還有阿璿、宛容跟宛柔幾個人在我身邊幫把手,我又貴為皇后,根本不需要事事親為。

  但是現在除了有個低級的式神能幫我洗個衣服之外我幾乎什麼都要做。雖然又累又煩,但是每當看見了劉據胖嘟嘟的小臉上明淨天真的笑容,我總會認命地妥協,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絲暖意。

  有了他的存在,這些年蟄伏的日子恐怕就不會那麼難熬了吧。

  我只打算每年帶他來咸陽三個月,在未懂事之前用靈力疏導他的身體,做好防護工作以免他意外被哪只孤魂野鬼盯上。等他識字之後,便開始教導他一些基礎的陰陽術讓他有自保的手段。

  他的身份,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一年三個月已經太多了,其他時間我必須把他送回皇宮去。我不希望他在山村野外的地方成長,讓他成為一個不知世事、天真柔軟的人。

  這般軟趴趴的小團子,將來可是要坐上帝位的,若是過度的保護他,只會害了他。

  劉徹的心機手段,還有他將來會有的那些兄弟姐妹們,帝王家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遠非我一人就能護他周全的範疇。


☆、042 大漢天子之陰差陽錯

  照顧小包子的同時,我也沒有丟下其他勢力的整理,接手了竇漪房的所有勢力我才知道這個站在大漢朝頂端的女人所擁有的能量究竟有多大,長安城中的勢力不過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奇怪的是,她卻在這場與劉徹的博弈中輸得極慘,最終賠上了性命。

  想來,也是她太過相信自己,以為東方朔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便輕信了他。卻沒想到東方朔智計百出、瞞天過海,一心只想為劉徹徹底掃清障礙,心中絲毫不求榮華富貴。

  她輸在看輕了東方朔這個變數的存在,在陰溝裡翻了船。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不願動及國本,無端掀起內戰,所以才沒有調動其他勢力。

  我在整理好了名單和注意事項之後就派式神暗中遞送給了劉嫖,畢竟我現在身在咸陽,就算有什麼突發事件也鞭長莫及,不如直接交給如今已長進多了的劉嫖處理。

  聽劉嫖傳來的消息說,竇氏家族在竇太后去世之後便感覺敏銳地龜縮起來,似乎在等待著劉徹什麼時候想起來就會拿他們開刀。

  但是奇怪的是,劉徹並沒有立即下手,甚至還封了竇嬰為丞相,借此安撫竇氏上下浮動不安的心。

  說實話,劉徹的行事手段真的是無可挑剔,明明那樣忌憚竇氏外戚卻還能在這節骨眼上重用竇嬰,無論他是不願以私人感情影響了朝政,還是為了等待時機好將竇氏一族一網打盡,都不得不說是好手段。

  現下大漢與匈奴正在戰爭中,若是內部不穩,很容易露出破綻讓匈奴大獲全勝。

  似乎漢朝開國起,在對外戰爭上就時常落於下風,不得不經常送金銀玉器甚至是大漢朝的金枝玉葉到匈奴藉以求得半年到一年的安寧。

  這種恥辱的靠女人和錢財維持的和平假像,以劉徹的性子肯定忍不下去。

  匈奴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滿足,相反的,每年送去的財富財富反倒是激起了他們的貪欲和覬覦之心,加倍地騷擾漢朝邊境。

  況且我曾經聽說劉徹有一個親姐姐被送到匈奴和親,沒幾年就香消玉殞了。

  這新仇舊恨加起來,或許這一次對匈奴的戰爭要比我想像的更加嚴重呢。

  我整理著各處遞上來的情報,分析著形勢,打算趁著目前局面不太穩定,好混水摸魚的時候極力擴大勢力。

  由於我現在身在山洞,身邊也沒有帶著暗衛,於是遞送消息都是用式神。越是神秘莫測,他們對於我的敬畏之心也就越大。

  畢竟,我接手這些勢力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月,說要完全掌控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盡可能的威懾,然後慢慢排除不可信的人。

  就在外患匈奴還沒有解決的情況下,淮南王劉安又在這火燒眉毛的時候起兵造反,意圖自立為王,這可直接惹毛了劉徹。

  關於內戰外擾的情報源源不斷地送進了我的山洞裡,就在我時刻關注著淮南王造反的同時,也得知了東方朔竟然出現在淮南王府的消息。

  難道是劉徹的帝位還沒坐穩,東方朔沒有功德圓滿所以來幫他最後一把嗎?

  不管東方朔留在這裡的原因是什麼,有了他的妙計,淮南王劉安以令人想像不到的速度迅速潰敗,最終自刎身亡。

  東方朔最終與念奴嬌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遠走他鄉,劉徹的太子党們所剩無幾,唯有李淩一人於戰爭中被俘,全家以誣陷通敵賣國之罪被劉徹下旨處斬,估計現在也生不如死吧。

  與匈奴戰爭結束的同時,劉徹幾乎失去了所有當初在年少氣盛時候結成的布衣兄弟們,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將劉據送回去的那天已是夜半十分,劉徹早已將宮殿清了場,將小劉據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把護符系在他的繈褓上。

  我便轉頭想離開,卻瞬間感覺到了有人出現在門口的氣息,迅速隱去身形,就看見劉徹從宮門口走了進來。

  他看見床榻上的劉據面上閃過一絲喜悅,走上前動作僵硬地抱起劉據,輕聲喃喃:「朕的據兒……」隨即好像想到什麼一樣眼中漏出半分猶豫,對著空氣問道:「不知道長是否還在?能否出來解朕一疑惑?」

  我沒有出聲,也沒有現出身形,盯著劉徹仔細打量了一下,發現他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裡竟然消瘦了這麼多,整個人顯得陰鬱而頹廢,哪有之前掌握了實權的意氣風發、睥睨天下。

  想來是最近各種打擊太多了吧,我可沒有閒工夫解除他的疑惑,招起雲麓就往堂邑侯府飛去。

  眼見著劉嫖跟陳家人都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只要保持著這樣的勢態,估計要等劉徹徹底解決了匈奴才有功夫來理會陳氏家族。再不濟,還有個王氏擋在前面呢。

  這時候,衛子夫已然是皇后了,她的弟弟衛青在這次對外戰爭中立了不少功,也被封了將軍,衛家儼然以前途不可限量之勢作為新貴家族在長安崛起。

  雖然衛青現在勢頭正盛,但是衛子夫本身出身不高,家族又不是什麼勢力盤根錯雜的大家族,所以對於劉徹來說沒有絲毫威脅,或許這也是他選擇衛子夫為皇后的重要原因吧。

  衛青與衛子夫兩人姐弟情深,並且都是聰敏之人。若是衛青爭氣,便可以讓衛子夫皇后位置坐得更穩,而衛子夫登上後位,也有利於衛青在前朝掛帥征戰、仕途順暢。兩人成互惠互利之勢。

  沒了竇漪房,還有王娡,以後還會有衛子夫,這外戚勢力永遠無法斷絕,也不知道劉徹能對自己的祖母下手,那麼他對自己的母親、妻子還下得了手嗎?

  想到這裡,我不免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劉徹連自己青梅竹馬的陳嬌都下得了手,怎麼可能會對其他人心慈手軟呢。

  不過,有了王氏家族、衛氏家族,再加上一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竇氏家族,這朝堂之上恐怕又有好戲看了。

  劉徹想要維持這三種勢力的平衡,估計要費不少勁吧。

  正在我打算趕回咸陽的時候,卻突然想起送劉據進宮的時候,我原本打算順手把宮裡的鬼魂清理一下的。

  結果碰上了劉徹,滿心厭惡地就跑了出來,忘記了這件事。

  我歎了口氣,認命地召喚出湟華,把他一把扔進了御花園,任他大殺四方。

  湟華就是這點好,碰到鬼魂不用我叫自己久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而且只要我不叫停,他就好像不會疲倦一般。我該誇讚吃貨對於食物的執著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嗎?

  在我坐在御花園中閑閑地數著鬼魂,看著湟華忙不過來,偶爾丟兩個淨化符幫幫他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利的慘叫聲從小劉據所在的宮殿中傳出來,聲音中滿含著畏懼和驚恐。

  我留下湟華匆匆向那邊趕去,只見劉徹抱著劉據站在床榻旁,臉上滿滿都是怒意,望著跪伏在地上的女人。

  咦,那個跪坐在地上、衣著華貴的女人不就是衛子夫嗎?她怎麼會這麼狼狽?

  劉徹動作生硬地搖了搖窩在他臂彎裡、什麼也不知道兀自睡得香甜的小劉據,皺著眉頭,語氣嚴厲地呵斥道:「子夫!你想幹嘛?這是我們的兒子啊!」

  衛子夫趴在地上緩緩地抬起頭,語氣幽幽:「不!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個妖怪!怪不得我在懷孕的時候總是看見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原來都是他害的!」

  「陛下,您忘了嗎?那時候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只有在您身邊會好一點。」說著說著,她突然發出一聲慘厲的尖叫,神情幽怨而詭異:「陛下,您不相信我嗎?您為什麼要護著他!」

  「現在,我知道了,這一切原來都是這個孩子害的!」衛子夫盯著劉據的眼神不復曾經的柔軟溫和,滿滿都是恐懼,「陛下,您要相信我啊!陛下!」

  劉徹看著衛子夫的神情複雜,語氣中有失望:「無論怎麼樣,這孩子是朕的兒子。」

  「來人,帶皇后下去休息,沒有我的准許不准任何人探望。」劉徹語帶冷肅地下了命令,看也沒有看一邊哭叫著一邊被拖下去的衛子夫,神情中沒有絲毫憐惜。

  我在一旁聽到衛子夫的指控,心中不免哐當一聲沉了下來,我給衛子夫下的天眼符好像一不小心被小劉據背了黑鍋。

  原先若是劉據生下來是個普通的孩子,沒准衛子夫就會忘了這一茬,以為那些都是自己在孕期神志不清所看見的幻象。

  但是現在劉徹告訴了她劉據的特殊,她便把兩件事情聯繫到了一起,認為自己見鬼是因為劉據的存在,這對劉據來說還真是飛來橫禍啊。

  我不會後悔給衛子夫下符,那是她誣陷我的代價,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報復,但是對於這黑鍋被小劉據背了我卻感到一絲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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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大漢天子之劉徹心思

  劉徹一個人抱著小劉據站在殿中,盯著懷中白團子的眼神深邃而複雜。雖然我有些擔心劉據的處境,但從劉徹之前的表現可以明顯地看出,他對劉據天生的體質並沒有太大的畏懼,唯一擔心的只是擔心劉據在這樣的條件下不能好好的長大而已。

  這麼說來,他對劉據的寬容和疼愛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將劉據保護得這麼好,甚至為了這小包子不惜連他身邊最親近的女人都軟禁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眼帶憐憫地掃了一圈在殿中侍候的侍女內侍們,聽了這樣的宮廷辛密,按照劉徹對劉據的態度,為了維護未來太子的名譽,這些人可能都沒辦法活下去了。

  想著湟華跟我好不容易將滿宮的冤魂超度的超度、消滅的消滅,沒想到才過了多久,這宮中又要多添幾十條冤魂了。

  果然在這皇宮裡,最不值錢的的,就是人命。

  雖然劉徹現在這般維護劉據,但是帝王心思最為難測。如果不即使消除劉徹的疑惑的話,沒准被衛子夫枕頭風吹久了也開始認為劉據不是正常人,那就不好辦了。

  將殿中人們下了幻術符,我緩緩地出現在劉徹面前,輕聲試探道:「你知道的吧,劉據並不是什麼妖孽。」

  劉徹仍舊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神情,絲毫沒有被我的突然出現嚇到,只是在看見我旁然自若地在殿中走累走去,身邊其他人卻毫無反應的樣子眼神中露出一絲忌憚。

  「朕知道。」他語帶歎息地回答道。

  見劉徹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猶疑和警惕,我這才放下心來,注意力不由得轉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衛子夫懷孕期間曾經見過鬼嗎?」雖心中已經確定是我的天眼符起了效用,卻不得不裝作不解的樣子又問了一遍。

  劉徹聞言垂著眼眸沉思了一會,語氣中帶著一絲恍然:「子夫當初懷著孕的時候總是半夜驚醒,經常指著空蕩蕩的地方發瘋似得尖叫,明明是完全沒有人的地方卻露出驚恐的表情。」

  「對了,那時候,她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踏入御花園,現在想起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劉徹這才神情了然地輕聲喃喃道。

  我隨口接到:「御花園是陰氣最重的地方,蓮花池裡不知道沉了多少人的冤魂,幾乎就快成為大凶之地了。」語氣中不免帶上幾分厭惡和抱怨,假如不是有湟華在,我一個人不知道要弄多久才能清理乾淨這些冤魂。

  「劉據的靈力不足以使母體也見到鬼,衛子夫假如在懷孕的時候就能看到不乾淨的東西,或許是她本身的問題。」我沉著臉自顧自地下了結論,語氣嚴肅,毫不內疚地將一切都歸咎到衛子夫身上去,把自己跟劉據摘得乾乾淨淨。

  說著,我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帶著不悅:「我看她剛才的情況,幾乎已經神志不清,失去理智了。」

  「朕知道,她現在這樣的狀態,不適合撫養據兒,朕會另外找人好好照顧他的。」劉徹低頭看了一眼吐著泡泡的劉據,眼神柔軟,但是神情卻混合著擔憂和沉鬱。

  衛子夫現在或許被鬼魂之事嚇到了大吵大鬧,等她醒悟過來不知道會有多後悔呢。

  畢竟劉據是劉徹的嫡長子,看他的態度,恐怕就算以後有了其他皇子,劉據還是最為矜貴的那一個。

  劉徹現在擔心衛子夫的精神狀況,另找他人代替她撫養,養著養著沒准就成別人的兒子了,到時候衛子夫就算悔的腸子都青了都沒有用。

  「對了,我剛才清理了一下宮中魂魄,但是難保不會還有新的,所以護身符要時刻給他帶著。」委婉地解釋了一下自己出現在宮中的原因,表明自己絕不是閑的沒事就喜歡偷聽人家夫妻吵架的猥瑣小人。

  劉徹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他已知道,接著便神情難辨地打量了我一番,開口問道:「朕有一些疑惑,不知道長可否解答?」

  我坦然地回望他,神態中沒有絲毫畏懼,淡淡地回答道:「請便。」

  「道長是何方高人?師承何處?入世所為何事?」劉徹眼中帶著審視,語氣絲毫不見謙和,咄咄逼人。

  看起來這三個月劉徹還真的是牟足了勁查了這個世界的世外力量,他難道以為憑他的本事就能查個清楚了嗎?就算我隨便胡謅一個名字說出來他也無法辨別真假吧?難道這幾句都是為了詐我所以才特意多此一舉詢問嗎?

  「我來自極東之地,關於家師名諱我不方便提及,其他,無可奉告。」我冷冷的丟出幾句模糊的描述,卻在劉徹閃過一絲了然和驚詫的眸光中忍不住黑線了起來。

  難不成我隨口一說,還真的有極東之地之類的傳說嗎?

  照理來說,就算這個世界有什麼特殊的力量體系也應該都是避世而生,不可能攙和進這凡塵事物才對,劉徹又從哪裡得知的這些訊息?我果然不應該小看身為帝王所具有的的能量嗎?

  這樣想著,不由升起一絲忌憚之心,冷冷地扔下一句話:「明年的這個時候,我會來接劉據。」便霎時消失在空氣中。

  衛子夫什麼心態不足畏懼,只要劉徹願意保劉據,那麼他定然會安全無事。在劉徹的鐵腕掌控之下,衛子夫那點小心思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衛子夫若是乖巧,劉徹大概會一直讓她坐著皇后寶座,畢竟她是目前唯一一個誕下皇子、外戚勢力又不足為懼的女人。

  假如,她做了什麼沒有眼色的事情,估計劉徹廢了她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我在這段日子裡,也該真正地積累起屬於自己的力量了。

  從竇漪房那裡繼承來的勢力高層們並不聽話,而且對於我這個在他們看來還乳臭未乾的小女孩根本看不上眼,覺得我沒有資格掌控這麼龐大的勢力。

  他們現在已經開始逐漸失去了控制,各自結成黨派內鬥起來,都妄圖獨佔這塊令人垂涎欲滴的大蛋糕。

  就算我有一些手段可以嚇唬嚇唬人,但都不是長久之計。只要做不到真正的震懾,我就永遠沒有辦法指揮得動他們。

  竇漪房英明一世,卻糊塗一時,她在去世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這一。那些勢力頭領們在她面前絕對乖得跟孫子似得,指哪打哪。那是因為她是大漢朝萬萬人之上的太后,又深沉多謀,手段驚人。

  而我現在的身份比起竇漪房來差的不止一點兩點,一個守在皇陵被廢掉的皇后,別說是指揮了,連之前的情報部門都是我用些小手段才乖乖聽話每天都遞送資料過來。

  一把鋒利卻無法控制的刀,就算被我僥倖握在手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狠狠地捅我一刀。

  當時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我沒有想太多就接了下來,現在才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堆爛攤子,竇漪房在或許還有幾分威懾力。現在竇漪房已死,也就成了一盤散沙,就算本來力量有多大,在內鬥嚴重的情況下也發揮不出原本三分的實力。

  早就發覺局面不太樂觀的時候,我就趁著之前對匈奴戰爭,兵荒馬亂的時候,利用一部分財勢讓一些信得過的人分散在邊疆各地,開了十幾間類似救濟所一般的客棧。

  在救濟百姓的同時,也收留了一些走投無路的孤兒,總算是逐漸收編了一些自己的勢力。

  雖然他們的資質或許參差不齊,但是至少是完全屬於我自己的力量。

  只不過是一飯之恩罷了,我也不要求他們為我賣命,只要認真勤奮,就算將來想要入仕,還是從戎,我都能滿足他們的願望。

  我現在要做的不過是穩住偌大勢力中的人心,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只要將來有衷心可靠人就能來場大換血,將竇漪房的勢力完全收攏在手裡。

  送還了劉據之後,我突然間不想回咸陽行宮了,反正那裡有替身式神在,也出不了什麼問題。

  情報之類的東西我都是通過式神傳遞的,而暗衛根本沒有跟過來,所以即便我離開長安不回咸陽也沒有人會發現,更不會耽誤正事。

  這樣想著,在心中鼓噪著的聲音的誘惑之下,我滿心歡喜地騎著雲麓就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旅行。

  連著二十多年都被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宮牆裡,不得自由,我早就已經厭倦了那樣的生活。上一世是因為阿演和澤兒,我始終勉強著自己,可是這一輩子,已經沒有那麼多羈絆能阻擋我的腳步了。

  於是我乘著這忙裡偷閒的大半年,走遍了邊疆幾城,一路上除鬼救人,也不忘處理正事。端得是自在快活,每到一年之期的時候,就把劉據一起帶上走遍這大好河山、看遍世間風景。

  果然,心一旦野了,就再也收不回來。


☆、044 大漢天子之歲月如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飛快地過去了,我看著小小的劉據從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團子一點一點地成長為如今風姿俊秀的少年。

  他雖身為金尊玉貴的皇子,但是由於有我這個不太靠譜的師傅的存在,不得不每年跑出來風餐露宿整整三個月。

  在我意識到的時候,小小的少年就已經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一把包攬了我身邊所有的事物。

  我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有些太沒師傅的威嚴,也太為難他了,但是每次想反駁的時候卻總是在他黑沉的眼眸之下默默地噤了聲。

  雖然知道身為師傅,居然會屈服在弟子的眼光下很可笑,但是劉據這孩子從小就不能以常理推斷。

  劉徹的其他皇子都很正常,沒有身帶靈力的。有的被母妃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任性驕縱,有的雖聰慧伶俐,卻也改不掉自矜驕傲的性子,總的來說,其他的皇子在年幼的時候都很孩子氣。

  唯有劉據不同。

  除了還是在軟軟趴趴的嬰兒時期,他表現得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該哭就哭,該笑就笑。胖嘟嘟的小臉時常笑顏如花,讓我忍不住想逗他。

  但是從他記事起就開始表現得聰慧異常。都說皇家的孩子開慧早,明明還是個小包子,他卻整天一副冷然穩重、苦大仇深的表情。除了對劉徹有著些許慕孺之情,還有面對我的時候表情豐富之外,簡直像個木頭人一樣。

  後來我看著他黑眸中滿滿的陰沉實在覺得放心不下,就派式神搜尋了一下原因,才得知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衛子夫。

  在小劉據年幼的時候,他因為不常見到母親衛子夫而心生寂寞,於是偷偷跑去未央宮找她,卻只看見另外一個孩子窩在衛子夫的懷中肆意笑鬧。

  在他顯露痕跡被衛子夫發現了之後,身為母親的衛子夫不但沒有溫柔地笑顏以對,反而滿臉厭惡地罵他是妖怪趕他走。

  小小的劉據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去找過她。可恨的是,雖然衛子夫仍然在心中畏懼厭惡他,但是表面功夫做得好,而且在劉徹面前全然是另一幅姿態,雖說沒有噓寒問暖、疼若至寶,至少也是慈母作態。

  劉徹本來對衛子夫就很放心,再加上劉據從沒有告狀,就真的以為後宮和諧,天下太平。

  我在得知了這件事情的時候,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就潛進宮又送了衛子夫幾張天眼符。

  我小心翼翼撫養長大的孩子竟然被衛子夫這般嫌棄、厭惡,古話不是說母不嫌子醜嗎?身為一個母親為什麼會對自己的孩子這樣口出惡言呢?

  我實在無法理解,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劉據。只能在宮外的時候,盡可能地縱容著他。

  這十多年的遊歷,讓劉據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起來,也讓天山門徒的名聲傳遍天下。

  由於我並沒有特意在劉徹面前隱瞞,他也很快就猜到了這救死扶傷、幾乎走遍天下的天山門徒真身就是我。

  反正只要我這個身份越是招搖顯眼,那麼他就越無法聯想到我跟還守在皇陵的廢後陳嬌之間的聯繫。

  其實常人也根本不可能聯繫到,但是劉徹心思縝密,又觀察入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同時為了避免麻煩,我幾乎每過一陣子就要改換相貌繼續旅行,連帶著劉據都已經習慣了每次透過銅鏡看見自己又是另一番相貌。

  只是最近撞上來的要求長生不老之類無理要求的蒼蠅越來越多,要不是我行蹤不定,無跡可尋,恐怕就會被一群想永生想瘋了的傢伙堵個正著吧。

  我跟劉據都非常喜歡這樣的生活,它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前幾個經歷的世界,也是這般顛沛流離、居無定所,但是卻始終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我的性子也在這般自由的環境中變得越發肆意起來,每次都惹得劉據冷著臉教訓我不合禮儀。

  劉據雖然口中總是說我不成體統,但是眼裡總會流露出一種近乎溫柔縱容的意味,每每看得我惱羞成怒。

  這小孩真的是越大越不可愛了,雖然我知道自己在日常事務上是有點靠不住。

  畢竟我要麼一直顛沛流離、疲於奔命,沒有那個閒工夫要求生活水準有多高,要麼像上一次一樣身份高貴、僕從成群,用不著理會那些小事。

  這些經歷導致我的自理能力確實不高,但被自己的徒弟當做小鬼一樣縱容照顧又是另一回事事啊。

  但是每次看著劉據眼底溫暖而真實的笑意,那般鮮活,和在宮中沉靜冷淡的表情完全不一樣。我都只能在心中歎了口氣,繼續無聲地放任他的行為。

  我每一年到宮裡接他的時候都會發現他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變得更加沉穩溫和。

  我一直隱隱地覺得,這個孩子有著超乎同齡人的心理年齡,墨黑色的眼眸中透出的滿滿都是冷靜和睿智。

  甚至有時候,即便是在他父皇劉徹面前也不落下風。

  他的優秀毋庸置疑,即便是在劉徹的眾多兒子之中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況且由於這些年,我都帶著他四處奔波、幾乎走遍了天下,比起宮裡那些不知民間疾苦的皇子們,他更體察民情,心懷天下。

  只是近幾年,他成長的越來越快,有時候與劉徹政見不同,對峙朝堂的時候,竟然能與帝王平分秋色。

  我明顯地越來越感覺到劉徹落在劉據身上混合著忌憚和複雜的眼神。

  劉徹正直青壯年,卻已經有了一個朝堂稱讚、幾近完美的繼承人,難保他不會起了廢太子之心。

  劉據的優秀是優點也是弱點,假如他的存在惹起了劉徹的忌憚之心,那麼之後的日子恐怕就算步步小心也是如履薄冰,難逃被廢結局吧。

  作為帝王,他的心思最為善變,雖然曾經他是那般疼愛劉據,但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他有了許多兒子,劉據雖讓是嫡長子,但已經不是唯一的那一個了。

  況且劉徹這幾年由於我的詛咒生效,身體逐漸衰弱,再加上他本身也仗著自己年富力強,任意揮霍著生命。

  現在匈奴已被鉗制在邊境之外,舉國一片祥和,百姓也安居樂業,幾乎已經天下太平。

  而我的勢力在這幾年中也有了實質性的增長,那批在戰亂中收養的孩子們,大多因為收留養育之恩願意入我麾下,少部分不願意的我也沒有強求,放了他們離開。

  現在我已將竇漪房曾經交給我的力量中幾乎大半的頭領都換上了自己的人,也算是掌控了大部分權力。剩下的那些老人們也都因為懼怕我的手段,不得不聽命於我。

  也許,我是時候動手了。

  看著坐在對面對著篝火烤肉的俊美少年,我丟下手中被擰成一團的雜草,語帶試探地問道:「據兒,你想當皇帝嗎?」

  劉據眉毛都沒抬,神情依舊冷靜如昔,好像他壓根沒聽到我勁爆的問題一樣。盯著篝火看了一會,抬頭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道:「阿零,柴火沒有了,你去找一點。」

  我氣悶地鼓了鼓嘴,伸手畫了個聚火符就扔了過去,看著騰空噌的一下跳高的火焰,嘟噥道:「別叫我阿零!要叫師傅知不知道!」看著他敷衍地點了兩下頭,心中怨氣更甚。

  自從四年前他偶然間聽到湟華叫我阿零之後就再也不肯喚我師傅,只學著湟華跟非律一樣叫我阿零。我曾嚴厲地要求他改回來,他卻固執地死死盯著我怎麼也不肯鬆口。

  最終,我還是妥協了,反正這孩子的態度也沒有多少改變,只是一個稱呼罷了,用不著那麼介意。況且嘴長在他身上,只要他不願意,再加上他吃准了我不忍心對他使用強制手段,所以無論如何到最後輸的那個人一定是我。

  劉據這傢伙從小就固執,簽訂契約的時候死活不肯跟這個世界原生式神立定,非要我給他一隻才行。我不願意,就一臉悲傷失落地躲在角落裡種蘑菇,活像我又在欺負他一樣。

  我只好眼巴巴地放走了找了好久才在一座深山裡尋到的靈體,然後把雲麓送給了他。

  在喚我名字的這件事情上他也執著得不行,無論我怎麼軟的硬的來,都不肯改回來。

  最終我拗不過他,只能任他直呼姓名,只是偶爾還是忍不住反駁一兩句,但是他從不理會。

  「你不要回避我的問題!你到底想不想做皇帝啊?」我有些氣急敗壞,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劉據見我冒火的表情,終於扯了一下嘴角,眼中印著火焰,眸光流轉,一開口卻差點沒把我氣個半死:「阿零,你不是說不要隨意使用陰陽術嗎?」

  我一口氣沒上來,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伸手奪過劉據遞過來的水壺一飲而盡,這才緩過氣來。

  看著他平和的眸光瞬間有些心虛,呐呐地回答道:「我是讓你不要多使用陰陽術,畢竟你身份特別,我就無所謂了嘛。」

  「是嗎……」劉據盯著我的眼神中含著一絲晦暗,隨即他低下頭,沉聲說道:「做不做皇帝,我根本無法選擇不是嗎?」


☆、045 大漢天子之危機迫近

  「據兒,你知道的,以你現在的身份,若是不坐上皇位就只有死路一條。前朝廢太子劉榮就是最好的證明。」我看著他黯淡的神色,心中雖有不忍但還是指出了現狀。按照劉據的身份,他現在根本身不由己,在這宮中走錯一步可能就會萬劫不復。

  由於是嫡長子,劉據早早地就被劉徹帶上了朝堂,再加之他本身性格就聰穎慧黠,又總是一副冷靜穩重的小大人的樣子,小小年紀就被大儒誇讚有其父之風。

  現下朝堂內外對他都是一片交口稱讚,認為他仁恕溫謹、寬厚待人,將來定能成為一個英明仁厚的君主。

  原本這是劉據的優勢,但是在有一個像劉徹那樣生性多疑、剛愎自用的父皇的時候,這就成為極大地劣勢。

  為帝者本就殘酷多疑,劉徹近些年身體又不好,劉據的聲望又越演愈盛。

  本來做皇帝的想要放開手中權力就很難,而現在的形式可能會給劉徹帶來一種將會被迫傳位元的訊息。

  怎麼可能不引起劉徹的反感。

  最近一次進宮接劉據的時候,我感覺劉徹對劉據的態度十分微妙,望著他的神情幾近複雜,混合著愛憐和忌憚,好像是是在掙扎著什麼一樣。

  再加上劉據跟劉徹的政見幾乎截然相反,劉據心性寬厚,偏向仁政,主張以懷柔政策緩和與邊境其他國家的關係,但是劉徹用法嚴峻,喜好任用嚴刑酷吏,主張以武力征伐四夷。

  這成為了父子間最大的矛盾起源。

  之前在劉據年幼的時候這種衝突還沒有顯現出來,但是自從劉據大了一些,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堅持之後,關於這方面問題的爭論似乎經常在這對天家父子之間爆發。

  我想劉徹態度的改變,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畢竟劉徹是帝王,就算劉據是他的親生兒子,也絕對無法容忍他挑釁身為帝王的威嚴。

  看到這樣越來越危險的苗頭我怎麼能放得下心呢?

  盯著劉據仍舊無動於衷的冷然面容,我不由得有些氣悶,開口教訓道:「據兒!你從小學的東西難道都是白學的嗎?你真是……想氣死我啊!」說著我眼疾手快地奪過他拎著的烤肉,扭過頭洩憤似地狠狠咬了一口。

  劉據見我一副耍脾氣的樣子,只低頭輕笑了一聲,仍舊沒有接話。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他不但沒有反省反倒是笑開了的表情更是火大。

  就在我心中不住地埋怨著這不懂我心情的熊孩子的時候,劉據沉穩溫柔的語調在我耳邊響起。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說著他伸手又遞過來一串烤肉,接著說道:「我心中都有數的,你就別操心了。」劉據語氣雖然平穩如常,但是眼中卻隱隱約約帶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這孩子示弱的機會極少,通常都是癱著一張臉幾句話就把我嗆個要死,所以偶爾的幾次都讓我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我摸了摸餓極了的肚子,無奈地屈服在了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烤肉之下,迅速接過烤肉串,一邊吃一邊聲音含糊地說道:「哼!我才沒工夫管你,你師傅我忙著呢!你就自己有數吧,被劉徹教訓得哇哇大哭的時候可別想到我!」

  「我明白的,阿零,你別擔心。」劉據露出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笑容,明明還稍顯稚嫩的臉上卻是仿佛看透一切的了然。

  見他又露出了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我心中又是一陣不爽,扔掉手中竹簽命令道:「我還想吃烤肉。」

  看著他面露無奈,瞧了我一眼,見我一副死不甘休地樣子才轉身繼續削起竹簽串上肉塊,放在篝火上不時地反轉,偶爾添上一些作料。

  他的表情卻沒有了之前的沉寂和黯然,我這才松下心,鑽研起之前在一座荒山上發現的廢棄陣法來。

  就在我盯著手中複刻陣法的同時,突然感覺到一絲詭異的感覺,用靈識搜尋了附近一番卻一無所獲,我合起手中書冊,對還在忙著烤肉的劉據使了個眼色。

  他一下子便領會了我的意思,伸手印下防護陣法。

  我盯著感覺最為奇怪的右邊樹林附近,揚聲試探道:「是誰在那裡!給我出來」一邊說著,一邊扔了個聚火符過去,卻只燒掉了一些雜草,其他什麼也沒有攻擊到。

  林間黑影隨著晚風輕輕搖動,我明明感覺到了不止一個生物的氣息,眯著眼淩空畫出喚雷符威脅道:「再不出來就送你們上西天噢。」

  這麼鬼鬼祟祟,又不敢出來見人,定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帶著脅迫性質地揮了揮手中巨大紫芒,舔了舔嘴唇,心中有些期待。

  好久沒有遇上這麼帶感的對手了,竟然能躲過我的靈力感知。也不知道他們在這裡藏了多久,若是聽到了剛才我與劉據的對話,那麼我就不得不讓他們乖乖閉上嘴了。

  畢竟劉據的身份不能暴露,不然現在尾隨著我們的蟲子起碼又要翻個三倍。

  黑衣的男人從樹林深處現出身形,矯健而警惕。明明已經出現在我面前,存在感卻還是一樣微薄,不認真搜索根本發現不了。

  我心下有些疑惑,這黑衣人身上帶著一股奇異的氣息,並不像人類,卻又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嘶啞可怖的聲音在林間響起,彷如鬼魂一樣飄忽不定:「我家主人有請,來自天山的貴客,請務必跟我走一趟。」隨著話音漸落,林中立即出現了十幾個帶著危險氣息的黑衣人。

  我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幾乎凝結的緊張氣氛,語帶好奇地問道:「你主人是誰啊?我為什麼非要跟你們去呢?」說著便使了眼色讓劉據隱去身形。

  「在下無可奉告。」似乎是頭領的男人話音未落,其他人就憑著一種奇怪的步法逐漸接近我的位置,幾乎封住了我所有可以遁逃的方向。

  我眯了眯眼心下不悅,語帶嘲諷道:「那我可不想去。」輕點腳尖跳出他們的攻擊範圍,一手扒著參天大樹,一手招來符咒,冷冷地說到:「反倒是你們,都要把命留在這裡!」

  巨大的雷電直沖雲霄,瞬間把襲擊者們轟了個粉碎。

  黑漆漆的霧狀靈魂從那些黑衣人的身體裡竄出,我扔了符咒想禁錮它們問個清楚。但是被困在符陣中的靈魂好像受到什麼攻擊一般,慘厲地尖叫著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我心中一凜,正常人的靈魂死後根本不是這個樣子,明顯是有人在他們的身體上做了什麼手腳。

  這樣想著,我上前一步伸手想探查一下屍體,但是隨即就被劉據一把拉了開來。他神色固執,眼神卻帶著溫柔和淺淺的不悅,見狀我只能歎了口氣,地攤手:「好吧好吧,我答應過不碰屍體的,我記得。」

  「你要是能一直記得就好了。」劉據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無奈,黑眸中滿滿都是不相信。

  就在劉據檢查著屍體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地能量衝擊著靈魂,只來得及叫了一聲:「據兒!」

  下一秒便落入了一個稍顯瘦弱的胸膛。莫名其妙出現的力量仿佛像只被惹怒的公牛一般在我身體裡橫衝直撞。

  在疼得徹底暈過去之前,我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劉據向來沉穩淡定的臉上滿滿都是驚恐慌亂的情緒,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還來不及嘲笑他一句,就倏地沉入了一片黑暗。

  在混沌之中,我好像進入了一段奇妙的回憶,裡頭滿滿都是寂靜和沉澱。偌大的空間,只有「我」捲縮著,靠著一個溫暖的物體一直默默地沉眠。

  「我」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只是要保護一個人而已。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我」脫離了那個空間,在第一眼看見那個俊美錯愕的男人的同時,才猛然間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一個在這個空間已死的人是不被法則接受的,「我」只能當機立斷地收割了那些刺客的生命,然後連多看一眼都來不及,就被法則驅逐到了這裡。

  那是我的阿澤!我在夢境裡幾乎喜極而泣,我的兒子,竟然已經長成了那般俊美沉穩的男人,簡直和他的父親像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一樣。

  當年阿澤出生的時候我發現他並沒有繼承我的靈力,出於身為母親本能的擔憂,也怕留其他式神不能盡心地保護一個沒有靈力的人,便放了自己的一小片靈魂在高澤的護身符裡,以防萬一。

  我這次複生的時候,那片靈魂還在沉睡中,沒有跟過來。只有到了阿澤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她才會按照我最初的命令蘇醒過來保護我們的孩子。

  根據她短暫的記憶顯示,阿澤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而她很快被法則發現,然後回到了我的身邊。

  雖然沒有辦法繼續保護阿澤了,但是能從她的記憶裡得知他現在安好的消息已經是太過幸福。

  雖然受了一點罪,但是,終究還是美夢一場。

  在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陽光明媚,但是坐在我床邊的劉據顯然沒有一絲好心情,臉色臭的不可思議。

  我揉了揉眼睛,輕輕打了個哈欠問道:「據兒,現在什麼時候了?」

  劉據面色奇異地盯著我看,眼中帶著我看不懂的情緒,緩緩地垂下頭,語氣沉鬱而帶著莫名的悲哀:「零,阿澤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零,阿澤是誰?」

  「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

  【真想這麼寫,可惜阿演還沒恢復記憶,阿零還沒認出來=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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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大漢天子之巫女詭異

  我看著劉據逐漸暗沉的臉色,心中有些無措,有一種好像無論怎麼解釋阿澤的身份都不太對的感覺。

  劉據見我一言不發的樣子,突然輕笑了一聲,俊美的容顏瞬間煥發出驚人的神采,連我都不免晃了一下神。

  見我恍惚了一下的表情,劉據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滿意,隨即緊緊地盯著我,帶著幾乎噬人的意味,語氣卻一如既往地平淡:「阿零,你在昏迷中叫了這個名字整整三十七次。」

  說到後面,他突然停頓了一下,伸出手理了理垂在我耳邊的髮絲,低頭掩去表情,聲音柔軟卻帶著讓人背後發寒的意味:「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聽著他的話,我猛然間又想起魂片記憶裡那個驚鴻一瞥的俊美男子,不由自主地漾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緩緩地點了點頭。

  劉據看見我的笑容好像瞬間被點燃了怒意一般,伸手狠狠捏住我的肩膀,眼神暗沉而絕望,幾乎是厲聲質問道:「他很重要對不對!比我還重要嗎?!」

  雖然是惡狠狠的語氣,但是他墨色的眸中卻醞釀著一股委屈的情緒,似乎只要我說出肯定的話語,下一秒就要掉下淚來一樣。

  我不免心中一動,不捨得自己養大的孩子露出這般難過的表情,連忙伸手輕輕握住他用力得幾乎發白的指節,感覺他漸漸放鬆下來,才微笑著安撫道:「阿澤的確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發現他聽見我的話之後陡然間黯然的神色,我立刻握緊他的手,望著他俊秀卻充滿著陰翳的臉龐補充道:「但是你和他對我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劉據聞言臉上卻也仍舊沒有露出一絲喜色,我帶著討好意味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抬頭望著他陰鬱頹然的臉孔,心中微微地有些不安。

  沉默的氣氛蔓延在這小小的山間小屋裡,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可是我又不知道究竟是哪裡說錯了話,才讓劉據這般生氣。

  如果說是因為阿澤的事情,覺得我這個師傅被搶走了的話,我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為什麼他還是一副冷然的樣子,好像極力地在壓抑怒火一般。

  從沒受到過這般待遇的我有些無措了,平時就算我做出再不合禮儀,不成體統的事情,只要我眨巴個兩下眼睛,裝傻示弱一下,就算劉據再生氣再不滿也會立刻屈服的。

  但是這一次,怎麼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他盯著我良久,眼見我癟癟嘴,拉著他衣袖幾乎要扯斷了的樣子,才緩緩地歎了一口氣。眼中帶著些許無奈、些許縱容地攬過我的肩膀,聲音低得幾不可聞:「罷了……至少還是重要的……」

  我還是聽到了他的低喃,忍不住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劉據這孩子因為從小就跟著我到處跑,感情不可謂不深。

  這也是讓我十分自豪的一點,就算他爹劉徹也沒辦法讓這個孩子露出這麼柔軟的表情吧。

  我看著劉據窩在我肩膀上難得的、幾乎接近撒嬌的姿態,伸手想摸摸摸他的頭頂,卻被他一把抓住無情地拎開。

  剛才還柔軟的語調瞬間嚴肅起來,滿滿都是抵觸:「都說了別摸我的頭!」

  我鼓起嘴心中不免有些生氣,劉據小時候明明最喜歡我摸著他的頭誇獎他真棒,有時候還會因此高興地整天咧著嘴傻笑,偶爾害羞得耳朵都變得通紅。

  結果大了一點就再也不許我碰他的腦袋,這難道就是養孩子的悲哀嗎?一個個都會養的越來越不可愛?

  我忍不住心下鬱卒揪起身上被子,狠狠地擰著。劉據卻完全不以為意,伸手輕輕替我打理好了一頭散亂的青絲,然後便端了一碗白粥走了進來。

  我接過木碗,慢慢地喝著白粥,回憶起之前刺客的詭異之處,忍不住開口問道:「據兒,那些人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劉據聞言神情一暗,眼神中閃過一絲憐憫,語氣沉鬱地說道:「那些刺客,根本就不是活人。」

  我心中一震,這才有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那些人可以躲過我傾盡全力的靈力搜索。

  照理來說,這個世界裡,除非是東方朔那一類有奇妙修行方法的人有本事避過靈力探查之外,其他人,只要他們是活人都應該沒有辦法的。

  而那些黑衣刺客們之所以之前一直給我一種微妙的熟悉感,是因為他們都被製成了活屍,跟我曾經遇到的喪屍們在某種程度上基本是同類。

  只不過這些活屍製作的手段更為精妙,屍體完好無損而且並沒有帶著死氣。我之前竟然完全沒有看出他們已經死亡,靈魂被囚禁在屍體裡,而下咒之人居然還能在遠處控制它們的行為。

  既然他要控制屍體那就一定要知道現場的狀況,但是我卻從來沒有感覺到被窺視!

  那第一批屍體很有可能只是為了試探我的深淺而送來的炮灰,沒准那個暗處之人還在窺視著我跟劉據的情況,準備隨時出手料理我們。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心下一凜,迅速布下結界,神情略帶上一絲憂慮:「那個盯上我的人估計是類似巫師之類的角色,精通操偶和窺視之術,而且本事不可能只有這麼一點。」

  我一邊展開靈識搜索起附近的區域,一邊對劉據吩咐道:「據兒,我的身邊已經不再安全,你以最快的速度回宮去。」

  「不!我不會走!我可以幫上忙的。」劉據神情固執地盯著我,黑眸中滿滿都是擔憂,伸手抓住我的衣袖死死不肯放手。

  看他面上流露出的幾乎堅不可摧的信念,我的心中不由得一片熨帖,但是面上卻一臉冷然:「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現在!立刻給我回宮!」

  他依然無聲地盯著我,感覺好像放手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一樣,倔強至極。

  「你是非要我擔心是嗎?你到底走不走!」我伸手凝聚靈力,帶著威脅意味地揮了兩下。

  劉據見我決絕的表情,神色霎時黯淡,我心中一酸,卻還是無法豁得出膽子讓他留下。

  他緩緩地鬆開手,面色慘白,轉過身招出雲麓一言未發便騰上半空飛速離去,我望著他消失在雲間的身影,這才松了一口氣。

  接著,我便招出湟華和非律全陣以待,在湟華靈敏的嗅覺之下循著森林裡詭異黑暗的氣息我終於發現了施術之人所在的地方。

  裹著黑袍,身姿妖嬈的女子嫋嫋婷婷地站在密林之間,只露出了一半臉龐,卻已足夠銷魂。她看到我的到來臉上沒有絲毫意外,揚了揚紅唇語調柔軟,媚笑了一聲說道:「天山門徒——零,小女子真是久仰大名了。」

  我沒有功夫接她的話茬,湟華跟非律也十分乾脆地沖了上去便與那女子鬥了起來。那女子在兩人的攻擊之下還遊刃有餘,源源不斷地召喚著行屍出現。

  「你究竟是誰!」在扔出符咒滅了一隻妄圖撲上來的活屍之後,我忍不住厲聲問道。

  那女人卻只嗤笑了一聲,語氣中帶著狠毒和怨懟:「就你這樣的女人,也能被他惦記著。真是讓人失望啊。」

  「他是誰!」我聞言不由得眼神一凜,這麼厲害的女人身後難道還有指使者?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那女子聽我發問,似乎更加惱怒,尖利地回答道:「你沒有資格知道!你這個賤人!」

  接著無論我在發出什麼問題,她再也沒有開口過,只是更加神情怨毒地瞪著我,下手毫不留情,似乎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我見再也套不出什麼有用的資訊,便伸手打了個響指,釋放了壓抑許久的淨化符,瞬間全滅了所有的活屍。而湟華跟非律聞聲立即放開了壓制,一把火燒滅了那女人的囂張氣焰。

  那女子嬌豔的容顏上再沒有了閒適和怨毒,滿目都是驚恐,楚楚可憐。我卻沒有絲毫憐惜之情,控制好力量,將定位符和喚雷符同時打向她。

  在巨大的紫芒之中,那女人的身形瞬間化成灰燼,卻有一縷細小的黑氣從地底瞬間潛逃,幾息之間,就在我的攻擊範圍之外了。

  我笑著拍拍手,誇了湟華幾句,盯著黑氣潛逃的方向看了許久,挑眉微笑。

  別以為你不說,我就沒有辦法知道了。等了一小段時間,估計了一下這樣的距離那縷陰魂應該發現不了我的氣息,我便輕點腳尖跟了上去。

  定位符以極快的速度變換著方位,又要保持距離不能打草驚蛇,又要時刻注意著定位符不能讓它發現,我一度幾乎差點跟丟了。

  我意外地發現,那縷陰魂的目的地竟然似乎也是長安方向,但是一入長安城附近,那縷魂魄的氣息突然間消失在了我的感知範圍之內,連帶著定位符也同樣失去了作用。

  我淩空盯著熙熙攘攘、繁華無比的長安城,心下升起一絲不安。

  那個女人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她的幕後肯定還有什麼人在指使著她行動。


☆、047 大漢天子之襄王有意

  敵在暗,我在明,已經被偷襲了第一次,那樣被動的局面不能再出現第二次。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小心翼翼地掩藏了自己的形跡,偷偷摸進了皇宮。

  劉據跟劉徹父子兩個正在未央宮面對面下棋飲茶,表面上都是一派閒適悠然。但是劉徹的眸光始終深沉難辨,盯著劉據的眼神中透漏出一種莫名的審視,好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他從小教導長大的親生兒子一樣。

  而劉據雖表面上仍舊是露著溫柔謙和的微笑,但是我依然注意到了他沒有執棋那只手上掐得幾近發白的指節,他眼角眉梢沒有流露絲毫焦急,整個人卻散發著黑沉沉的氣息。

  我知道他定然還是在生氣被我拒絕他的好意,然後堅持要他回長安的舉動。同時恐怕也在擔憂我的安危吧。畢竟我經歷的刺殺不在少數,但是碰到這般詭異出現的女人還是第一次。

  關於堅持劉據離去舉動,我也無可奈何,畢竟就算他是天生的靈眼但是憑他那點功夫還是沒辦法在什麼場合都全身而退,更何況有他的存在我還要分散精力注意著,這樣只會減少勝率。

  所以就算知道他一定會生氣,我還是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兩人明面上是在下棋,但是他們之間的氣氛更像是在以兩方的智力城府以及手段來博弈,殿中的氛圍緊張得幾乎凝結起來,隨身侍者們都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就怕打擾了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父子。

  我看見完好無損的劉據坐在那裡,心下才突然一松,徹底放下心來。

  原本讓劉據先趕回來是為了他好,但是在發現那縷魂魄目的地也是長安的時候,我不由得緊張了一下,以為她引開我是為了要對付劉據。

  那個女人雖然本事不小,但是顯然腦子不太夠用,就這麼簡單粗暴地打了上來,沒有做任何的其他準備。這樣沒腦子的人充其量只是個打手罷了,但是她對我的恨意又太深。我記憶中根本沒有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又怎麼會讓她對我恨之入骨呢。

  很顯然,其中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

  她雖然道行不低,但在我面前仍舊不夠看,我唯一示弱的原因就是想試探一下她身後是否有其他人在作祟。

  最近我感覺自己的行蹤越來越容易被人得知,纏上身的麻煩也越來越多,甚至冥冥之中覺得好像有什麼人隱藏在暗處,編織著陷阱等我自投羅網一樣。

  這種奇怪的感覺並不是空穴來風,除了我自身越來越覺得不妙的預感,還有最近我在劉據的臉上隱約看到了一絲不祥的黑氣。

  所以之前我才會這麼不安,極力不願他留在那裡,堅持讓他回長安,就是怕他的命一不小心就交代在了那裡。

  示弱誘敵的計策果然沒錯,那個沒腦子的女人不但被我毀了肉身,還間接暴露了幕後操控她的人身在長安。但是會操控屍體這種術式的邪門歪道,保不准她有什麼方法再得到一個身體。

  劉據眼角的餘光瞟到了我的到來,緊繃的神色終於松了下來,神情中竟然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他的眼中滿是激動和欣慰,看著我的眼神中甚至還帶著一種令我頭皮發麻的溫柔,幸好他還有些許理智記得現在身邊還有其他人,沒有直接蹦起來就沖向我。

  但是當我注意到他眼中的慶倖時還是忍不住滿臉黑線,我這個做師傅的本事在他眼裡難道這麼差嗎?很正常的得勝歸來劉據非要當成是劫後餘生是吧?

  我無奈地拂了拂袖口在空中轉了個圈以示自己完好無損,在劉據含笑幾近寵溺的目光之下,盤腿飄在他身邊看了一眼棋局。

  局面幾乎一邊倒,白子已經被黑子完全壓制,似乎再沒有反撲之力。但是手執白子的劉據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仍舊沉穩如昔,感覺似乎勝券在握的樣子。

  劉徹一個抬眼就注意到了劉據轉變的神情,即便沒有靈力他也馬上猜到了是我來了。便將手中棋子放回白玉盤上,輕聲說道:「據兒,你先下去。我有事情跟她說。」

  但是奇怪的是,劉據聽見了他父皇的命令卻沒有立刻告退,而是眼神複雜地盯著劉徹,低頭行禮的那一瞬間我竟然從他眼中看見了一絲屈辱的意味。

  這可真奇怪,不管劉徹對劉據的態度改變了多少。劉據對劉徹始終是一樣的敬慕,就算被他父皇訓斥也絲毫不見芥蒂,怎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就在我晃神想著剛才劉據奇怪表現的同時,劉徹已揮退左右,朗聲說道:「零,你還不現身?」

  我坐在剛才劉據的位置,現出了身形,劉徹看著突然出現的我並沒有一絲驚訝,眼神平和得幾近柔軟,一言不發。

  我看著劉徹這般表情,心中忍不住一陣發寒,雖然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世外高人,與現實利益扯不上任何關係,但是劉徹這種表情我可消受不起。

  為了阻止這殿中氣氛走向越發詭異,我連忙出聲道:「劉徹,最近跟著我的人多了起來,我不適合再帶著據兒到處亂晃了。今年就這樣吧。」

  「恩。」劉徹可有可無地回應了一聲,眼神中帶著一些我看不太懂的詭異情緒,隨口問道:「零,你是真的很喜歡據兒是不是?」

  我聽了他的問話,不知道為何心下竟升起一絲警惕,語氣敷衍地回答道:「是啊。」隨即便低頭看著棋局扯開了話題:「自己兒子你也下手這麼狠,不留餘地。」說著便指了指棋局。

  劉據聞言突然笑出了聲,語氣輕嘲:「那小子竟然連你都騙過了嗎?」說著他伸手拿起一顆白子,「啪——」地一聲放在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地方。

  整個棋局的形式瞬間天翻地覆,白子不但與黑子平分秋色,甚至隱隱占了一絲上風。

  看著棋局我心中一陣發寒,猛然間抬頭盯著劉徹清醒了然,似乎早已看透一切的目光,滿眼警惕。劉徹見我如臨大敵的樣子,朗聲低笑起來:「零,你不必如此戒備。」

  聞言我松了松心神,心中暗道不好,若是在劉徹面前暴露了太多真實的情緒,那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據兒與劉徹下的這盤棋幾乎是父子兩之間的博弈,他雖胸有成竹、暗藏殺機,卻耐不住劉徹老謀深算,棋高一著。

  劉徹既然早已看透了劉據的把戲,卻隱藏著始終裝作不知曉藉以放鬆劉據的警惕,這兩父子的關係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竟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嗎?

  察覺到有些微妙的怪異感,我只能順著劉徹的心思放柔了神情,蹙著眉顯示了自己的煩惱,輕聲出言試探道:「也不知道是誰透露的消息,竟然有辦法看破我的隱匿之術。」

  劉徹神情莫測地盯著我看,竟伸手挽起我頰邊的一縷髮絲,我整個人僵住,心中大聲咒駡著劉徹這貨發什麼神經,便霎時消失在原地,眨眼間已在劉徹三米之遠的地方。

  劉徹盯著自己落空的手,冷哼了一聲,眼神依舊平和如初,絲毫沒喲被我的反應激怒的樣子,只突然問道:「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封印據兒的靈眼?」

  我發覺到劉徹今天精神狀態的不對勁,瞬間隱去身形,只留一句話回蕩在空蕩蕩的殿中:「我會儘快,你無需擔心。」

  說著便揪著在一旁偷聽了許久的劉據怒氣衝衝地回到了博望苑,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男人盯著我跟劉據離開的背影詭異複雜的神情。

  劉徹這傢伙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利益嗎?可是我早就在他旁側敲擊之下說過了這世上並沒有長生不老藥之類的存在了啊?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麼利益值得人間帝王屈尊降貴呢?

  不過先不管劉徹奇異的舉動,我雙手抱胸盯著面前毫無愧疚之色的劉據無聲譴責著,試圖讓他自己認錯。

  可是劉據卻完全沒有偷聽該有的愧疚不安,只眼神炯炯地盯著我,出聲喚道:「零。」

  我原先還存有的一絲怒氣也在他的呼喚之下煙消雲散,心中無奈,臉上卻只能裝作冷淡地回道:「幹嘛?」

  「零……零!能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劉據望著我的眼中帶著一絲深刻的懷念,他的表情總讓我有一種莫名其妙感。

  受不了那幾乎讓我起雞皮疙瘩的溫柔眼神,我伸手彈了下他的額頭,笑駡道:「你當你師傅我是吃素的嗎?那種妖魔鬼怪我一根手指就能滅掉。敢看不起你師傅!」

  劉據捂著額頭,愣了一會,隨即露出了幾近璀璨的笑容,容光中誘人的神采幾乎讓我看呆了,他喃喃道:「對……我怎麼會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說著說著便幾乎開懷大笑起來。

  我無奈地看著自小帶大的徒弟一副精神好像受了什麼刺激的樣子,伸手檢查了一下他的狀況。發完幾道符咒,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而這時劉據也好像從巨大的狂喜之中恢復過來了一樣,眼神溫柔地一直盯著我看。


☆、048 大漢天子之殺機隱現

  我被劉據的眼神盯得幾乎頭皮發麻,有些呐呐地扯開話題:「你躲在那裡偷聽什麼呢?」

  劉據面上一派溫柔的笑容,眼中的神情卻是晦澀難辨:「零,你要封印我的能力嗎?」

  我聞言不由得心中一動,看著他眼神中流露出的一絲哀傷,連忙開口解釋道:「這個條件本來是劉徹答應讓我收你為徒的最重要的一條。他希望你能過上平凡人的生活。」

  劉據年輕俊秀的臉上不知為何流露出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深沉,唇邊噙著的笑意冷漠如昔:「零,我的身份怎麼可能會過上平凡人的生活。他未免也異想天開了。」提起劉徹的時候,他的語氣中不再帶有絲毫敬慕,反而是帶著充滿了諷刺和忌憚的口吻。

  我忍不住心中升起一絲疑惑,面上自然也顯露了出來,在劉據面前,我一般不太掩飾自己的情緒。

  果然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我卻不知道。按照劉據對劉徹一貫的慕孺,他怎麼可能用這樣的口氣提起劉徹。

  這件我不清楚的事情必定影響著劉氏父子兩人之間的關係,所以劉徹才會突然態度那樣奇怪。

  劉據注意到我流露出來的疑惑,輕笑了一聲,卻仍然沒有絲毫解釋的打算。

  我瞥了他兩眼,滿心都是鬱悶,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愛賣關子了,竟然對著師傅都是這副樣子。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誰讓我必須要弄明白這對父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只有這樣我才能隨時做好準備調整計畫。

  於是我只能緩了緩表情,努力忍耐著想要彈劉據這個不聽話的傢伙額頭的衝動,柔和了嗓音問道:「據兒,你這是怎麼了?你跟劉徹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許瞞著我!」

  劉據見我柔軟的表情,眼中眸光閃動,隱約帶著一絲懷念的意味。

  但是等到我定睛一看的時候,他的眼中卻沒有了絲毫淚光,神情冷然卻驕傲,揚起一抹帶著輕嘲的笑容說道:「衛子夫的態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心中一震,突然聯想到衛子夫近幾年雖不顯露,但自始至終沒有衰退的恩寵。心中略有不解,劉徹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的讓衛子夫疏遠自己的孩子呢?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突然間,我想起了僅有的幾次見面之中,衛子夫那溫柔謙和容顏之下的萬般心思,那樣的聰慧伶俐,進退得宜。刹那間我的心中突然閃過兩個名字:「竇漪房!……還有呂雉!」在想到的同時我便不由自主地喃喃出了聲。

  劉據見我一下子就領悟了的表情,面上露出一絲讚賞和寵溺,開口說道:「漢朝已經出了一個呂後,一個竇太后,劉徹不會再讓另一個衛太后出現的。」

  衛青如今聲威正隆,匈奴幾乎聞風喪膽,天下少年皆以衛青為偶像,一個個恨不得棄筆從戎,入他麾下。

  而衛青本人治軍嚴格,從不徇私枉法,位高權重又才幹絕人,年前似乎還被封了長平侯,帝寵一時間無人能敵。

  天子近臣,不外如是。

  他毫無結黨營私之心,也從不養士,但是光憑他已位極人臣的地位,就已足夠讓劉徹警惕了。

  即便他曾經是太子党,但是如今恐怕又是帝王心頭一根刺,畢竟伴君如伴虎,帝心不可期。

  而衛青的姐姐衛子夫又當了那麼久的皇后,中宮穩坐,再加上她本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若是和身為儲君的劉據也母子情深的話,在劉徹百年之後,免不了又要出一位垂簾聽政的衛太后了。

  劉徹自己吃過那樣的苦,又怎麼會讓劉據在面臨一次那樣的窘境。

  估計當年在發現了衛子夫不對勁的精神狀態之後,他就一直潛移默化地疏遠著母子兩人的關係,以達到拔除外戚的目的。

  按照劉徹的狠勁,假如衛子夫並沒有按照他的意思厭惡劉據的話,恐怕等待她的結局會更加淒涼吧。

  身為一國之主,只要是為了漢朝的安定,恐怕劉徹什麼都能做出來。

  衛子夫也算誤打誤撞活了下來,雖然這個計策對於那時還是個小孩子的劉據太殘忍的,但是在劉徹的眼裡這一定是個幾乎完美的計畫。

  在他眼裡,身為帝王的男人必定要狠心無情,怎麼能被親情這種軟弱的東西所束縛住手腳。

  「劉徹,只想讓我變成一個冷血無情、心狠手辣的帝王,就像他一樣。」劉據說著這話的時候神情冷淡,言辭雖有些激烈,但不見一絲一毫的動容。

  我有些心疼,但隨即便想到了剛才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那個詭異的巫女來自長安,聯想到劉徹迫不及待要讓我履行約定的談話和劉據對我自始至終沒有改變過的信任。

  我的心中不免一沉,看起來,十有□那個女人是劉徹的人。畢竟我對劉據的影響力太大,劉徹假如想要一個完美的帝國繼承人就必須要除掉我才行。

  但是那般莽撞粗暴的刺殺根本不像出自劉徹的手,以我這麼些年對他性格的把握和瞭解,他絕不是布下這麼簡單佈局的那個人。

  況且以他的觀察力跟行動力不可能對我的本事一無所知,要對付我的話,以他的城府怎麼可能沒有布下天羅地網,反而只派了一個女人就妄想殺死我。

  他如果真的要下殺手,定然不會給我留下絲毫逃生的機會。

  而且那個女人實在太蠢,行事太過衝動,也太過自負了,以為有那麼點三腳貓的功夫就能送我上西天。

  假設劉徹的確是幕後黑手,結合她言行舉止中透露出的資訊,似乎劉徹一直在暗中關注著我的行動。

  那麼可以推斷出我最近的那些麻煩大約也是劉徹為了要試探深淺,所以特地為我準備的吧。

  先前那場刺殺,比起劉徹派了那個女人來刺殺我,我更偏向於是她自己因妒生恨擅自行動而產生的。

  現在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她不但沒有殺掉我,反而丟了肉身打草驚蛇,讓我起了警惕之心。

  想到這裡,我不免有一陣慶倖之感,幸好剛才我與劉徹的對話之中沒有露出什麼馬腳。

  劉據見我兀自一臉深沉的思考著,也沒有打擾我,只是一直目光專注地盯著我。

  我回過神來之後,才覺得周圍氣氛的詭異之處,連忙打斷他的莫名凝視:「那個……封印的問題,我一直打算徵求過你的意見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做的。」

  呐呐地說完自己原本的打算,在他瞬間點亮的眸光下緩緩地漾出笑容。

  我一開始就打算讓他懂事之後自己選擇的。畢竟這宮裡形勢複雜,多一門手段也就多了一些生存的資本。

  劉據因我的話瞬間露出了攝人的笑容,低聲道:「阿零,就算我成年了,你也不要剝奪我見鬼的能力,好嗎?」語氣中竟然帶著一絲淺淺的哀求。

  見他神情認真地請求著,我略帶了些疑惑。

  雖然我認為靈力是個好東西,但那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那些妖魔鬼怪的隨時出現,況且我可以控制靈眼是否開啟,也有能力徹底隔絕他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但是劉據的靈眼是天生的,除非封印起來不然沒有絲毫辦法。而且年幼時的劉據就算在我放下的防護結界裡也經常會被怨鬼嚇醒,嚎啕大哭。

  後來長大了一點,雖然不會被嚇哭了,但是老是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野鬼□,就算知道吃不到還是戀戀不捨,不肯離開。

  鬼魂對於劉據有著變態一樣的執著,好像就算看得到吃不到也是好的。他從小到大都不堪其擾,現在有機會擺脫他們了,為何劉據卻要拒絕呢?

  「我以為你不喜歡看到那些東西。」我輕聲問道,眼中帶著不解:「這樣的話,你會很辛苦的。」

  劉據見我擔憂的面容,竟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眼神落在我身後的虛空之處,笑容落寞而不安:「我怕沒有了這種能力,下次你偷溜進宮的時候,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見他眼中帶著的軟弱情緒,心中一動,連忙說道:「我要是偷溜進宮了,肯定會去找你的呀。」

  「即使我封印了靈眼,你還是我唯一的弟子,這件事沒有人可以改變!」我不能讓他因為這樣的原因就做出了可能對他生命有極大影響的決定,於是我正了正臉色,注意到他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聲呢喃道:「所以……別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見我一臉認真地宣示著,卻突然間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眼中滿滿都是喜意。

  見他忍俊不禁的樣子,我面上有些掛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罵道:「劉!據!你再敢給我笑!」

  見我幾乎要惱羞成怒的表情,他這才收斂了臉上的表情。眼神柔軟而溫暖,伸手緩緩擁過我,溫熱的氣息噴在耳邊,語氣中卻滿是堅定:「阿零,我沒有關係的,你以為我是那麼脆弱的人嗎?我不想失去這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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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大漢天子之說服衛青

  明明還是個少年,卻已經有了那樣深沉的眼神,我反手抱緊他,就像幼時他做惡夢的時候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斟酌了一下口吻說道:「我知道你從小就要強,既然你自有考量,我也會尊重你的決定,劉徹那裡,我會搞定。」

  「你只要記得,師傅永遠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我看著劉據還稍顯稚嫩的臉龐,輕聲承諾道。

  劉徹假如真的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那麼留給我的時間就不多了。

  現在的情況已刻不容緩,我必須越早下手越好,而面前的劉據就是最好的繼承者。

  劉據的眼神中帶著滿足與欣喜,緊了緊手臂但隨即便好似想到什麼了一般鬆開了手,「我會記得,阿零,不要太擔心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他語氣中帶著一絲極力隱藏的惶恐,在我還來不及捕捉的時候便消失得乾乾淨淨。

  「據兒,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今年的計畫就暫時這樣吧,我最近可能不能經常來看你。你要小心自己的安全。」想著那個潛伏在長安的定時炸彈,假如不找出來解決掉的話,始終是我的心頭大患。

  這樣想著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抓出那個陰陽怪氣的女人,把事情問個清楚了。但隨即想到劉徹的奇怪態度,還是忍不住囑咐了一句:「據兒,你要小心劉徹……」

  未盡的語意我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畢竟是當著人家兒子面編排老子的不對勁,但我仍舊狠狠心說了出來:「劉徹似乎在謀劃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你仔細些,不要攙和進來。」

  劉據斂去一瞬間外露的不悅情緒,那種氣勢讓我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語氣仿佛在壓抑著什麼可怖的情緒一般:「好,我知道了。」

  我雖然不能肯定劉據到底會不會乖乖聽話,但是我身邊隨時隨地可能會有另一場刺殺,所以劉據的身邊是絕對不能留的,自然也就沒有辦法監視他的行動了。

  再三叮囑之後,我便套上隱匿結界偷偷地溜出了宮。分散了幾乎所有的靈力和式神找尋著那詭異的女人的所在,卻一無所獲。

  倒是長安城裡所有的鬼屋陰地全都被我踩了一遍,我心下煩躁也沒空除妖滅鬼,只開了兩三個淨化鎮慢慢超度著裡面的亡靈。

  雖然沒逮到那個女人卻是從一些看我並無惡意而冒險來搭話的鬼魂中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那個女人修煉之術需要採集生人魂魄或者是死後還有足夠意志維持人形的陰魂才能重修人身。

  據這只鬼魂所說,三個時辰之前,那女人還到了這裡大肆捕獵陰魂,從一縷黑氣逐漸凝結出了半實體。她雖元氣大傷,但是所修功法實在厲害,它們這些普通魂魄毫無抵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聽了這個消息,我不由得心中一沉,這女人確實是比我想像的要難對付啊。

  搜尋了整整兩天也沒尋到一絲痕跡,反倒是接到了劉嫖傳來的消息,說劉徹近日經常召見近身大臣們徹夜長談,似乎要有大動作,恐怕有些不妙。

  我只能傳令下去,各個部門都嚴陣以待,以防萬一劉徹真的要拿陳氏開刀。

  等了兩日也沒有什麼消息傳來,反而我得知了劉據突然被劉徹派往咸陽主持祭祖儀式的消息。隨之而來的還有劉據筆跡潦草的一條紙箋,上面寫著:「帝命不可違,吾自有分寸。勿念。勿憂。」

  我原先想直接奔過去敲他劉據的木魚腦子!祭祖這事從來沒讓劉據去辦過,現在劉徹突然要他去咸陽,明顯十分的不合理,這傢伙怎麼就這麼自己送上門去了呢。

  雖然我還不知道為什麼劉徹要突然支走劉據,但是他前幾天奇怪的反應早已引起了我的警惕之心。

  我不祥的預感在劉據出發的第二天就變成了現實,劉徹寵臣江充以巫蠱之罪告發了劉據,並且奉帝命在當日下午就從太子的博望苑中搜出了插滿針的木質小人,上面還有著劉徹的生辰八字。

  劉徹近年起就經常臥病在床,湯藥不斷,卻始終不見好,現在突然在劉據的宮裡搜出了詛咒人偶自然是暴怒不已,立即下了捉拿劉據的命令。

  衛子夫驚恐萬分,卻也不能自辯,劉徹大概是為了防止她做出什麼事情來,便把她囚禁在未央宮。

  我雖猜到劉徹會下手,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之狠,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容不下。

  在給劉嫖的信中我匆匆言明瞭現下一觸即發的形式,表明自己現在□乏術。並將大半勢力交由劉嫖跟親信幾人,讓他們在形式混亂的時候竭力打擊劉徹的勢力,以幫助劉據。

  現在的當務之急,我必須要替劉據爭取到衛青的支援,就算沒能得到他的傾力相助,至少也要讓他不要站到劉徹那裡,高舉大義滅親的旗幟。

  到達長平侯府的時候已是傍晚,衛青一個人在園中練劍,雖已年近不惑,但是他的面容仍然堅毅英俊,周身的氣質完全從當初初出茅廬的青澀少年變成的久經沙場、驍勇善戰的凜冽氣息。

  我只輕輕感歎了一聲,便被他發現了行蹤,銀光一閃,他將手中利劍指向我所在的方向,神情冷然而警惕:「誰在那裡!」

  我緩緩現出了身形,淡笑著打著招呼:「長平侯,真是久仰大名。」見我一介女子弱質之身,毫無攻擊力的樣子,他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語氣中仍然帶著懾人寒氣:「你是誰?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我的府中?」

  「也許你曾經聽過我的名字,我叫做零,來自天山。」見他瞬間了悟,卻還帶著一絲不解的神情,我繼續解釋道:「我是據兒的師傅。」

  「原來你就是據兒那個神秘的老師。」得知了我的身份,衛青稍稍收起了臉上的防備之色,細細打量了我一番,才恍然大悟道。

  「那些無謂的寒暄就到這裡吧。」我收起笑容,正色說道:「想必你已經知曉據兒的處境,這次前來,我是來確定你的立場的。」

  衛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神情卻仍然正直而堅毅:「我相信據兒是無辜的,皇上現在只不過被小人蒙蔽了,很快就會還據兒一個清白的。」他見我嘴角始終譏誚的笑意,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我原打算明天一早就進宮面聖,讓皇上三思而行,收回成命。」

  聽見衛青堅定而單純的話語,我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如果我說,這一切本來就是劉徹下的圈套呢?」

  衛青在領兵打仗跟為人處世之上都自有一套行事準則,不然也不會坐到長平侯的位置還不招人妒陷,但是他未免把劉徹想得太好了吧。

  就算他曾經是太子党,與劉徹有過命的交情,但是權力是最容易改變人的東西。

  劉徹既然已經開始忌憚劉據,又怎麼會聽了衛青一人之言,就輕輕放過劉據巫蠱這種幾乎大逆不道的罪責。

  衛青見我竟直呼帝王姓名,面色大駭,嚴聲訓道:「就算你是世外高人,也不得開口便是皇上名諱!你真是膽大包天!」

  「衛青,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劉徹為什麼會對據兒下手,但是這件事絕對與他脫不了關係。」我絲毫沒有把衛青的訓斥聽進耳朵裡,繼續說道:「現在衛子夫已經被軟禁了起來,假如連你都不幫據兒一把的話,恐怕他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姐姐被軟禁了!怎麼會這樣!」衛青顯然是在為了自己親生姐姐竟被帝王軟禁一事感到震驚,隨即又想到其中怪異之處,滿是疑惑地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想到劉徹曾經在劉據面前流露出的忌憚,我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接著便開口猜測道:「衛青,你別忘了當初的竇氏是怎麼消失的。也許除掉劉據,軟禁衛子夫只是對付你們衛氏的第一步。」

  「現在邊疆太平,匈奴也不敢太過放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啊。」我打了個響指將劉徹親自簽發的緝拿公文放到衛青面前,語氣中滿滿都是譏誚:「你信不信,沒了劉據,過不了兩年,劉徹就會對你下手。誰讓你們衛氏家族榮寵太盛,也太扎眼了。」

  衛青盯著眼前出自劉徹手筆的絲絹,神情複雜而掙扎,他當初也是見過當初劉徹對竇氏的狠辣無情的,那時候,恐怕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吧。

  「好男兒自當埋骨沙場,匈奴還未滅,衛青,你甘心死在劉徹手裡嗎?」我神情肅穆地質問道,眼看著衛青稍許動搖的眼神,心下想著再加一把火,卻突然被衛青的疑問瞬間擾亂了思緒。

  他的表情仍舊堅毅而坦然,薄唇輕啟,眼神中帶著純然的疑惑:「你不是據兒的師傅嗎?為什麼會這麼憎恨他?」


☆、050 大漢天子之知悉真相

  我有些狼狽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感歎著這傢伙的敏銳,嘴上卻肆無忌憚地說道:「他都對我的寶貝徒弟下這麼狠的手了,我自然對他厭惡至極。」

  把我對劉徹的憎惡情緒全部推到劉據的身上,截斷衛青似乎還有的許多疑問,逕自問道:「那你究竟打算如何?你會幫助據兒嗎?」

  我一邊嘴上問著話觀察著衛青的神情,一邊手背在身後暗地裡畫起永鏡符,衛青意志堅定,天賦卓絕,估計就算是我毫不摻水的永鏡也困不了他多久。

  但是假如他的答案不是要幫助劉據的話,我就必須要保證在後面這幾天他毫無行動之力。劉徹現在本來就佔據著上風,如果還有百戰不殆的大將軍衛青助陣,恐怕劉據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明明劉據是我看好的下一任帝王,就等著詛咒逐漸掏空劉徹的身體,劉據登基我就可以徹底解放了。再也不擔心陳氏家族和劉嫖的安危。

  到時就真的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衛青似乎感覺到一絲危險的信號一般,眯了眯眼,突然沉聲問道:「假如我不答應的話,你是打算殺了我嗎?」

  我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開口帶著戲謔的語氣問道:「你猜?」接著便突然揮手扔了早已準備好的多重禁錮咒過去。

  雖然我行動幾乎毫無預兆,但是衛青從我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就始終繃緊著精神,絲毫沒有放鬆,伺機以待就等我露出破綻或者起先攻擊。

  靈力這種力量根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抵擋的,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想要衛青命的打算,但也不認為這樣僵持著就能得到他的相助。為今之計只能以力脅人,相信照衛青的性格若是形勢不對,也是會暫時妥協的

  縱然衛青天資卓絕,感覺敏銳,但也躲不過三道符咒的攻擊,第二道就將他定在原地,等第三道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已經徹底被靈力控制住絲毫不能動彈。

  迎著他忌憚驚愕的眼神,我輕揚手讓落在地上的劍自己緩緩漂浮起來,乖乖地飛到了我的手上。

  「真是把好劍,可惜……我最不喜歡別人拿劍指著我。」我輕彈了寒光凜冽的劍身,笑著誇讚道,隨即冷了面色語帶警告:「我來確定你的立場是看在你是據兒舅舅的份上,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衛青聽了我的話,神情卻絲毫沒有被激怒的樣子,不怒反笑道:「我知道你們這樣的人控制普通人的辦法有很多,但是,效果都不如我自己投誠好,對嗎?」

  衛青果真是個人才,竟然在短短的照面中就發現了我不得不與他商量的原因。劉據現在唯一的出路便是以武力取勝,直接將他的父皇劉徹趕下政治舞臺,自己繼位做皇帝,不然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要走起兵造反的道路,那麼身為他舅舅又是有赫赫聲威的將軍名頭的衛青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一個幾乎受到全軍愛戴的將領,若是能站到劉據的陣營幾乎就能決定了最後的勝局。

  我雖然可以暫時控制衛青讓他表一下態度,但憑藉衛青堅韌強悍的精神力量,那段時間裡我不但要消耗極大靈力而且根本不能保證自己能操控自如,絲毫不露出破綻。

  所以假如他能自己答應那是最好的結局,這樣的話,我就用不著使用第二方案了。

  「我不得不說,我果然小看你了,衛青。」禁錮符的力量在逐漸消失,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將他的佩劍浮空在他眼前,眼中難免透露出一絲懇切,詢問道:「那你究竟是選擇劉據,還是劉徹?」

  雖然已沒有了禁錮他的靈力,衛青卻仍然一動不動,盯著眼前的兵器沉默了一會。與此同時,我手中始終緊握著永鏡符,隨時等待著他有可能的發難。

  結果衛青最後只緩緩伸手握住劍柄,卻絲毫沒有攻擊的意圖,反而神情突然放鬆,滿面坦然地陳述道:「我覺得你高看我的力量了。我一無私兵,二無財勢,怎麼才能幫助姐姐跟據兒呢?」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會把虎符取來。」看見衛青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的家族,我終於稍稍放了點心,正想離開的時候,卻突然被衛青低聲叫住。

  他的臉上難得帶上了一絲猶豫,語氣欲止又言:「那個……」我挑了挑眉示意他說下去,他沉吟了半刻,最終還是語帶猶疑地說了出來:「我曾經在長樂宮中看見過另一個很奇怪的女人,她的身上有著和你一樣詭異的氣息……我有些在意,回去之後問了問,當時在場的其他人卻好像都沒有注意到。」

  我聽了衛青的話語,不由得皺緊了眉,立即問道:「那個女人是不是一身黑衣,氣質妖異,容貌嬌媚?」

  衛青垂眸似乎回憶了一下,有些尷尬地回答道:「我始終沒有看清她的長相,只依稀記得她渾身帶著奇異的氣息,好像跟周圍都格格不入的感覺一樣。」

  我忍不住漾出了一絲帶著殺氣的笑容,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在長樂宮中曾經出現的女人就是之前刺殺我的人。

  「她究竟是誰?」見我一臉詭笑,衛青不由得出於好奇問了一句,「大約是是劉徹養的不乖的寵物吧。她你無需擔心,我會解決掉的。」我丟下一句話,便騰空而起飛向皇宮。

  在我到達皇城之前,竟然在半空中收到了一封來自咸陽的信箋,上面說劉據已聯合地方將領,以清君側之名起兵攻往長安。

  其聲勢之浩大,勢力之廣泛,讓人不免懷疑這傢伙一開始就想好最終的退路,我趕緊寫了封信告知衛青的立場,順便叮囑他萬事小心,便立即趕往了皇宮。

  我還沒摸到長樂宮裡面,便被一個男聲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竟是印堂發黑、面目憔悴的劉徹臥在榻上,他聲音嘶啞地低喃了一句:「零,既然來了,不來見我最後一面嗎?」

  劉徹照理來說應該是看不見我的才對,難道他只是在詐我,思慮了一下我仍舊沒有顯露出身形,緩緩向劉徹的方向走進了幾步。

  劉徹卻突然抬頭眼神淩厲地盯著我所在的位置,眼神中參雜著怨恨,瘋狂和詭譎,語氣卻溫柔到幾乎詭異:「零,你是來找這個的嗎?」說著,他鬆開五指,手中赫然是用青銅鑄成的一塊權杖。

  我沒有出聲回答他,只想用靈力將虎符弄到手上,卻意外地發現靈力一旦觸及了劉徹的周身就立即消散在了空氣裡。

  感覺到長樂宮中不正常的、詭異冰冷的氣息,我揮手將天眼封印打開,一下子便看到了長樂宮中滿溢的黑氣。

  而劉徹的身邊則是濃重黑氣盤踞著最集中的地方,如同一個猙獰的怪物一樣,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我隨手發出一道攻擊,在觸碰到劉徹之前便被黑氣吞噬得乾乾淨淨,不由得心下忌憚,這等厲害的魔物,劉徹究竟是怎麼找到的。

  「朕知道你在那裡,假如不乖乖地出來的話,你就要吃些苦頭了。」劉徹盯著我的眼睛,嘴角扯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原先憔悴的面容竟然瞬間煥發出了奇妙的神采。

  見隱匿結界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我手中捏著符咒,神情複雜地現出了蹤跡:「你竟然會用這種方法……」劉徹見我驚訝的樣子,只輕蔑地瞥了我一眼,黑氣隨即便順著他的眼神向我延伸攻擊而來。

  劉徹竟然用不知從哪裡得來的秘術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怪不得明明起碼還有兩三年才會走向衰竭的身體卻沒幾天就已走到了這個地步。

  我打開防護結界,同時跳躍險險躲過了幾波攻擊,喘息了一下,便厲聲問道「劉徹,那個女人是你找來的對嗎?也是她交給你這個秘術的吧?」

  劉徹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我的問話一般,自顧自地盯著我,神情中竟帶著一絲奇異的溫柔。語氣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零,我就知道你會出現的,你一定會為據兒來偷走這個東西的,對吧?」

  說著,他晃了晃手中虎符,我不由得眼神一凜,伸手想奪,卻被他身上黑氣灼痛了皮膚。

  見那黑氣吞噬了我部分靈力,更加顯得手舞足蹈,向我身邊擴散著觸手一般的濁氣。我連忙撐開結界狠狠地瞪了劉徹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哪裡找來的這麼厲害的東西,竟然能以我的靈力為食。

  劉徹見我退敗的樣子突然大笑起來,神情似已癲狂:「朕那麼欣賞你,卻沒想到,你自始至終都只想要朕死而已。」

  我神情複雜地盯著劉徹已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輕歎了一口氣,劉據看見我臉上露出的些許憐憫,冷冷地說道:「我身上的詛咒,就是你下的吧。假如我不是陰差陽錯之下遇到了她,恐怕就會被你蒙蔽一輩子,死得不明不白。」


☆、051 大漢天子之兩敗俱傷

  「就算是那樣,也是你自找的。」我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憐憫,揮開劉徹身邊不斷向我伸出的黑氣,接連布下三重結界。

  「你為什麼一定要置我於死地?為什麼你只在意劉據?劉據能給你的,我也一樣可以給你!」劉徹連聲質問道,語氣中滿滿都是怨恨,神情扭曲而猙獰。

  聽到他的問話,我不由得冷笑了一聲,「你能給我什麼?你看中的恐怕只是我的能力,還有就是因為我幾乎並不曾改變的容顏吧。」

  劉徹注視著我的眼眸中隨著我的話語透露出一閃而過的異色,我不由得心下了然,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妄圖想得到關於我的能力的情報,你以為一副慈父的樣子就能減低我的警惕心嗎?」

  隨即我便又想起了陳嬌悲慘的結局,神情一凜,我的語氣不由得斬釘截鐵,絲毫不留情面:「劉徹,我從來也沒認為你會真正信任我。因為,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沒有心的人!我不會讓你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絕不會。」

  劉徹聞言露出了一個略帶嘲諷的微笑,沉聲說道:「你以為朕除了你就沒有其他管道了嗎?你以為朕不知道關於隱世的情報嗎?」

  「雖然他們大部分都是不重名利的修道之人,但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例外的。」他才說完這幾句話語,便艱難地喘息了一聲,嘴角露出一絲凜然的笑意,神情桀驁:「憑朕的手段,只要他們一心動,自然可以牢牢掌控住,任我驅使。」

  「但是你始終得不到長生不老的方法對嗎?」見他儘管憔悴,但仍然英俊得近乎妖異的臉龐,我忍不住嘲諷道。

  「對,儘管朕用盡了辦法都無法得到關於長生的秘訣。」明明說著這樣承認自己失敗的話語,但是劉徹的神情中卻沒有絲毫由其帶來的頹廢,反倒是有著一種奇異的專注和神采。「他們一個兩個都那副清高桀驁、自命不凡樣子,但是卻對我的病束手無策,不過都是廢物罷了!」

  「反倒是其中有人為了討好朕,請他的師傅出山為朕治病,朕這才知道,朕的身體根本不是因為什麼病症才這樣虛弱的。」

  劉徹說著說著,眼神投向我,奇怪的是,他的眼中並沒有太多的怨恨和憎惡,反而透漏出一絲了然:「朕的身體開始走下坡路的那一年,正好是你突然出現的時候。」

  「這樣一想,朕便對你懷疑起來了。」一邊說著話,他一邊拿衣袖抹去了嘴邊的血跡,我看著他不住地吐著血,便提起了精神伺機以待,想趁他鬆懈奪走虎符。

  「幾番試探下來,朕雖然已經能確定你就是那個下手的人,但卻始終沒有把握能拿下你。」劉徹露出了一個恍惚的笑容:「等我有把握的時候,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不知為何,我竟然從劉徹的神情中讀出了一種軟弱的,從來沒有從他身上看見過的情緒。

  我記憶裡那個始終高高在上、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劉徹居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也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我忍不住漾出一抹微笑,點點頭承認下嫌疑:「是,你猜的沒錯,那個詛咒的確是我做的。」

  「但是,那是你欠我的。」劉徹聽到了這句話臉上不免露出一絲疑惑,見他面上幾乎佈滿黑氣,我知道他的生命之火已然就要熄滅,便也無所忌憚了。

  伸手解除幻術,趁著劉徹被我的臉驚得失去警惕的千鈞一髮之際,我頂著六層防護結界以最快速度奪走了他手中的虎符。

  揚了揚手中沉甸甸的虎符,面對著他複雜難辨的神情,我不由得囂張地抬著頭,笑顏如花:「這張臉,你總歸認識的吧。阿彘!」

  叫著劉徹與陳嬌年幼時互相稱呼的乳名,妄圖讓劉徹回憶起那些他曾經承諾了卻狠心背棄了的誓言。

  陳嬌即便是在逝去的前一刻,心心念念的也不過是劉徹承諾那個金屋藏嬌的誓言時純然的笑容。就是那樣的一個表情,困了陳嬌一生。

  劉徹看見我這張與十幾年前絲毫未曾改變的容顏,神情複雜,黑眸中略過一絲恍然,接著便突然伸手捂著臉,大笑出聲。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竟然是這麼回事。」

  我盯著劉徹愛恨交織的眼眸,輕笑道:「我是來討回你欠陳嬌的東西。她的子嗣,祖母和原本可以幸福的一生。」

  劉徹卻好像絲毫沒有聽到我的話語,神情悵然若失,咳了兩聲,語氣確定地說道:「你並不是陳嬌吧,零,嬌嬌她……」劉徹眼中帶著三分懷念和幾不可見的柔情,「永遠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既然已經拿到了虎符我還是走為上策。隱身剛想離開的時候卻被劉徹的一句話震懾當場,他的語調狡猾而悠然,絲毫不見其中的惡毒:「那個虎符,你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聞言我立刻將目光投注在了虎符之上,剛才幾乎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劉徹的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虎符上竟然被做了手腳。

  結出厚厚一層靈力想要隔絕掉虎符的影響,但是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感覺到一層陰冷的氣息從手指躥向手臂,我立刻凝聚靈力封起整條手臂。蕩著幾乎已經失去知覺的手臂,我狠狠地瞪了劉徹一眼,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好像看到了什麼樂事一般開懷大笑起來。

  「我知道你本事不小,所以特地準備了禮物給你。你放心,這東西想要你的命還需要三五天呢,只是不知道我那‘逆子’能不能撐那麼久。」劉徹說起劉據的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慈愛,反倒是充斥著厭惡與恐懼。

  「你這個瘋子!居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下手!」想到記憶中那個俊秀挺拔的少年已危在旦夕,我不由得有些慌了神,忍不住高聲斥道。

  劉徹這個傢伙居然真的狠下心對劉據下手了,還是用這麼毒的辦法。

  誰知劉徹聽到我的指責,原本冷靜淡然的表情像玻璃突然被打破一樣破碎,神情中滿是怨毒和驚懼:「他不是我的兒子,他是個妖魔!」

  「我早就知道他不對勁!就是他佔領了我兒子的軀體!朕絕不能容忍帝位繼承人會是個妖魔!」說著他狀似瘋癲地掃落了身邊幾乎所有的東西,但是巨大的碎裂聲絲毫沒有起到安撫情緒的作用,反而更讓他神情警繃。

  劉徹因為劇烈的動作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但是面色仍然逐漸發青,似乎下一秒就會斷氣了一般。

  想到劉據從小到大的異處,我的心中不免升起一絲疑慮。但是我同時也感覺到冷意逐漸蔓延到了手臂,不由得心中一慌,死神的喪鐘已經敲響,在不快點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立刻向劉徹扔了兩把喚雷符,也不管他的死活,騰空便想趕往咸陽。

  劉徹在漫天雷光中卻似乎毫髮未損,即便我已離開了長樂宮卻好像仍舊隱隱約約地聽見他絕望而瘋狂的笑聲回蕩在長安城上空。

  就算我不動手,劉徹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現在我該擔心的是,我可能會比他還先走。

  幾乎用盡了一生最快的速度在趕路,我不知道為什麼這般在意劉據的性命,但是冥冥之中我卻有一種預感,若是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的話,好像就會錯失了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一般。

  靈力鎖定了劉據的所在,冷意已經逐漸蔓延到了胸口,我沒有能力思考別的東西,直直地便闖進了劉據所在的營地。

  他睡得極為深沉,這很不正常,以劉據平時的警惕性,就算是我出現在他身邊也會立刻清醒過來。

  我摸了摸他的脈搏,感覺到溫熱而有序的跳動,才緩緩地松了一口氣,他還沒有死!

  步步緊逼的冷意沒有給我絲毫喘息的機會,在我檢查劉據狀況,有些放鬆的同時立刻擴張了一大部分。

  看來,我這次的確是在劫難逃了,既然死亡的結局避免不了,那麼用我這條殘命再救一救劉據也算是賺到了。

  這樣想著,我連忙劃破手腕利用自己的心血劃起祭獻陣法,反正已經要死了,用不用禁術也沒什麼大關係。

  感覺到由於心血的流失,逐漸冰冷的四肢,我用盡最後一些力氣將曾經準備好的信箋放在劉據身邊。本來是當做遺囑在寫的,只是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麼快。

  劉據若是醒了,看到這些自然會知道怎麼辦。

  我還從來沒有感受到過這樣虛弱的感覺,趴在榻邊我的思緒不由得漸漸飄遠,瞥到劉據俊美柔和的側臉,我突然間知道了為何自己會對這個孩子付出這麼多信任和寵愛。

  他雖然長得不像阿演,但是一舉一動、神態言語,卻總是讓我一直有著一種隱隱的錯覺。

  這樣想著,我不由得漾出一絲自嘲的微笑,心理年齡都不知道多少歲了,居然還在一個孩子身上尋求故人的感覺。

  注意到劉據微微抖動的睫毛,我用盡全力微笑輕喃了一句:「據兒,請你好好活下去。」便徹底脫離了身體。

  看著從沉眠中清醒的劉據一眼都沒有看地上的陳嬌的屍體,反而盯著半空中我的存在神情幾近癲狂,語氣哀拗而絕望的喚道:「梓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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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大漢天子【劉徹番外】

  小的時候,每次我又得到父皇或者夫子的誇獎,母親總是摸著我的頭卻不見一絲喜色,只輕聲歎息,眼中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稍微長大了一點我才知道,那種眼神叫做可惜,可惜我的年紀太小,可惜我生不逢時。

  我在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膠東王,同時劉榮也登上太子之位,栗姬從此與後宮眾人有了雲泥之別。

  那時候的母親和姨母兩人幾乎占著父皇所有的寵愛,說是寵冠後宮也不為過,連太子生母栗姬看見都不得不笑臉相迎。

  母親曾說,栗姬命好,就算容貌只是一般,腦子又笨,卻因為與父皇年少定情而占了先機,不但率先生下長子劉榮而且在年老色衰之後還始終讓父皇念著些許舊情從來沒有冷落過她。

  栗姬雖愚蠢,但是母憑子貴,她畢竟是太子生母,將來會成為大漢朝最尊貴的女人。

  以母親的野心,定是想若是我再早生幾年,或許就有能力與劉榮爭上一爭,那皇太子之位還不知道最終花落誰家。

  那時的母親提起栗姬的時候總帶著咬牙切齒的惡意,我和姐姐們早已習慣她截然不同的兩面,也從不打斷她的發洩。

  但是母親似乎始終不曾滿足過現在的地位,時間久了,她眼中的可惜逐漸轉變成了一種可怕的欲望。

  母親開始教導我,假如要出人頭地,要成為那萬萬人之上的存在,大哥劉榮就是我最大的敵人。

  本來是完全沒有任何希望的事情,卻在栗姬一意孤行拒絕了館陶公主劉嫖的求親之說之後出現了一絲轉機。

  母親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後,眼中立刻迸發出了驚人的神采,隨即摸著我的頭,柔聲詢問我想不想要成為像父王一樣的人。

  那時的我還沒有那麼強的野心和欲望,只是有時候不解為什麼我明明懂得那麼多,卻必須在母親的限制之下不得流露半分,不懂為什麼大哥總能得到父皇的讚賞和愛重,不懂這宮裡的人看我和看劉榮的目光為何這般不同。

  父皇那時候就是我所知道的最強大的人,我自然沒有拒絕,然後母親就一字一句地教會了我所謂的金屋藏嬌之說。

  在館陶公主劉嫖帶著愛女陳嬌進宮之後,母親千叮嚀萬囑咐,懷著滿腔的憧憬和希望帶著我趕了過去。

  那並不是我第一次看見陳嬌,但是那確實是我第一次懵懵懂懂地意識到面前這個玉雪可愛的女孩子將有可能成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

  母親的千般算計總算是沒有落了空,陳嬌跟我很快順利地定了親。

  館陶公主為了讓自己的愛女坐上這世間最尊貴的位置,和母親聯手將劉榮拉下了太子寶座。

  那一年,我七歲,卻已經知道了陳嬌對於我的意義,她不僅僅會是我的妻子,更是十分重要的籌碼。

  只要有她在,館陶公主,竇太后,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連父皇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我知道在我穩穩當當地坐上皇位之前,陳嬌都是必須要拉攏的物件。

  多年之後我回憶起來,才發現,我對陳嬌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沒有單純過。

  在看過了館陶公主與母后的手段之後,我慶倖而驕傲的同時,也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了外戚的力量有多麼強大。

  竟然足夠影響到一個國家的繼承人的選擇,竟然足夠左右朝代的命運。

  又長大一點之後,我逐漸明白了父皇的不易,他雖是個明君,但卻太過重情,手段也太過溫和,在我的祖母竇太后的威勢之下始終束手束腳,無法施展。

  作為一國之君的他假如要實行什麼政策,必須經由竇太后首肯之後才能昭告天下。

  甚至我曾經聽母親有一次暗罵竇太后說她異想天開,妄想梁王劉武可以兄終弟及,完全不把我這個太子放在眼裡,而父皇在祖母的多次規勸之下竟然也隱隱有妥協的意思。

  大約從那時開始,我對竇漪房僅有的那一點點親情就消失得無隱無蹤了吧。

  因為父皇的溫和政策,我的姐姐南宮被迫以和親公主的身份遠嫁匈奴,三年後便香消玉殞,連遺體都回不了故鄉。

  父皇作為一個皇帝竟然做到這般憋屈的地步,那時候還年幼的我並不知道心中這種躁動不安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長大之後,我才明白,那是野心。

  十六歲繼位那一年,風起雲湧,父皇與劉武前後去世了,竇太后在無可奈何之下終於退步讓我登上了皇位。

  那一年,我娶了陳嬌,遇見了念奴嬌,正式與竇漪房站在了對立的兩邊。

  洞房花燭夜之後,我便命人暗地裡給陳嬌下了絕子湯,大漢朝的下一位儲君,可以從任何女人的肚子裡爬出來,唯獨不能是陳嬌。

  母后知道了這件事情不但沒有責駡我,反而欣慰地誇獎了我兩句,我看著她混合著得意和讚賞的神情,心中沒有絲毫動容。

  陳嬌雖然從小被千嬌萬寵著長大,性子驕縱蠻橫,但是卻對我死心塌地,言聽計從。本來我是想讓她安安穩穩一生的,可惜她太過善妒,這一點我實在無法容忍。

  我不懂她口口聲聲所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究竟是怎麼樣的感情,我只知道,有著這樣要求的她已經不適合活在宮裡了。

  就在我猶豫是否讓她離開皇后的時候,她卻一夜之間變懂事了許多,但是最終,我還是借著衛子夫的手,將她送出了皇宮,甚至送出了長安。

  我不可能給她幸福,那麼便給她安寧吧。

  一生無子已是女人最大的痛苦,又何必讓她承受著眼睜睜看我娶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的折磨呢?

  竇漪房終於死了,陳嬌因此請命前往皇陵守孝。我准了,同年,衛子夫生下了我的第一個孩子,劉據。

  我終於明白為何當初父皇會對劉榮那般寵愛,或許第一個孩子對於身為父親的人來說,的確是不同的。

  就在我逼死了自己的祖母之後,竇氏家族立即龜縮了起來,在朝堂上幾乎銷聲匿跡。

  隨後,母親似乎以為已無遠慮近憂,逐漸開始失去了分寸,在幾番警告都毫無作用之下,我下令暗殺了舅舅田蚡,這件事我沒有特意瞞著母后。

  她得知之後那張震驚恐懼,滿含著絕望的臉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那個年過半百卻仍看得出往昔麗色的女人無力地委頓於地,低泣著咒駡我沒有良心。

  我站在她面前,皺著眉頭看著她毫無儀態地涕泗橫流,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我如今的模樣,都是母后手把手教會的。

  是她讓我知道這世界沒有任何人可以相信,是她用事實告訴我要坐上至尊之位元需要多麼心狠手辣。

  我一開始就立誓做一個合格的帝王,要將匈奴驅逐出我大漢疆土,要將外戚勢力永遠隔絕在大漢的權力中心之外,要讓大漢成為一個空前絕後的強盛國家。

  我知道我註定要站在這世間的頂端,卻從來沒有想到我的生命中會有那樣一個女人出現。她就像一個幽靈一般,每次都只在深夜出現,容貌絕色,卻始終冰冷得沒有絲毫人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期待每一年僅有的幾次見面。

  她對據兒是那樣寵溺溫柔,笑顏如花,但是每次面對我的時候卻總是橫眉冷目,從沒有好臉色。

  我雖對她有幾分欣賞,但從來也沒有違背自己的原則,或者放縱自己的感情。

  後來在跟隱世力量接觸的時候,我似乎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所以在需要轉移注意力的時候,我毫不吝惜地將她推了出去,天山門人的名頭讓她多了不少煩惱。

  而我也乘機得到了許多關於隱世力量的情報,在瞭解到她的本事之後,我便冥冥之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的一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沒有過想要得到什麼人,卻始終咫尺天涯,仿佛一生也觸及不到。

  遇見巫靈是巧合,那個女人是個很好用的武器,既沒有腦子又足夠鋒利,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對我有一種幾乎崇敬的迷戀。

  原先我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其他的疑心,只是以為自己太過操勞才會臥床久病,但是我無意中聽到了巫靈的一句話,便突然茅塞頓開,將一切的疑點都串聯起來。

  雖然知道了可能是零下的手,但是我的身體在那時候已經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且同時,我發現了據兒身上一些詭異的變化。

  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用自己苟延殘喘的生命下了最後一個圈套。

  看著零陡然灰暗,慌不擇路的背影,我沐浴在漫天雷光之中,不由得大笑出聲。

  我親愛的零,我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

  如果我贏了,你和那個佔據我兒子身體的妖怪都會死,就算我輸了,我至少也能將你的生命一起帶走。

  我一生中有過太多女人,她們或者嬌豔嫵媚,或者天真純然,或者清麗無雙,但是我從來沒有愛上過她們。

  我的一生,註定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因為我不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更不會擁有愛這樣柔軟的感情。

  我在學會愛之前,已然有了更為重要的東西,於是陳嬌再癡心執著的眼神也沒有令我絲毫動容,衛子夫再溫柔嫵媚的容顏也沒有讓我半分傾心。

  我想要得到的東西,比這一切更值得我全身心地投入。

  在猙獰的黑氣吞沒我的身體之前,我閉上眼忍不住扯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吾唯一想要看到的,不過是吾窮盡一生所捍衛的國家能永遠昌盛繁榮,永無外敵侵擾。

  僅此而已。


☆、053 大漢天子【劉據番外】

  我是漢武帝劉徹長子,劉據。同時也是北齊孝昭帝高演。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不僅僅是因為我從一出生就開始記事,還因為我的眼睛可以看見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御花園裡那些猙獰可怖、四處飄蕩的人影,再比如蓮花池中那一雙雙淹沒在水底充滿著欲望與猙獰的眼眸。

  在我還是個嬰兒,年幼得無法言語的時候,總是會被拼命湊上來的魂魄們嚇得嚎啕大哭,讓侍者和母親都幾乎手足無措,哄也哄不過來。

  母親衛子夫曾經為了我的這件事情掉了不知道多少淚,但是就算她請了太醫來診脈,最終也只能得出我的身體十分健康,並無一絲一毫病症的結論。

  當時的我,的確是幾乎因為這些似乎永無止境的騷擾幾乎夭折。

  雖然我年幼的時候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我的確牢牢地記著我遇到她的那一天。

  那時我已有了一些不知道從何處得來的概念,我甚至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之火在逐漸熄滅,而那些虎視眈眈的靈魂們幾乎是歡欣鼓舞著等待我咽氣的那一刻。

  雖然好像模模糊糊地瞭解到自己有能力遮罩一定的傷害,但是揮了揮胖胖短短的手臂,卻始終夠不到飄在我嬰兒床上空的冤魂。

  就在我閉上眼以為自己大約是要交代在這裡了的時候,一個身穿天青色衣飾的女人瞬間出現在我的面前,她輕輕一揮手就滅掉了盤踞在我言情差點要了我的命的鬼魂。

  那耀目的白光與她始終平和冷然的雙眸深深刻在了我的印象中。

  這樣強勢的第一面,導致我在之後的日子裡一直認為她的強大毋庸置疑,同時也以為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可以傷害到她的東西。

  而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特殊之處,在露出了一抹笑靨,逗弄了我一番,便款款離去了。

  但是她很快又再一次出現,卻是以我師傅的身份。

  連原本警惕萬分的父皇劉徹都因為著實擔心我與常人的不同之處是否可以讓我安穩長大,在別無他法之下,最終只能妥協把我交給了突然出現、自稱與我有緣的師傅。

  如果說要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是誰?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那是我的師傅零。

  我的師傅是個很奇怪的女人,她在父皇面前的時候總是一派冷然高貴,但是在私下相處的時候卻總是肆無忌憚,毫無儀態風度可言。她有的時候明明是那樣的聰慧敏銳,精於算計,卻總在家長里短、日常小事上笨手笨腳,傻得幾近可愛。

  就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我的人生變得如同穿梭於雲端的飛鳥一般,精彩得始料不及。

  每年,我都會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拋□在皇室的沉重責任,生為皇太子的戒律和枷鎖,跟隨著那個的女人顛沛流離、輾轉各地。

  她從不嚴肅認真地訓誡我,或者教導我什麼東西,只默默地帶著我看遍了人生百態、悲歡離合,任由我自己體會這一切。

  我雖身為皇長子,卻也是算爹不疼娘不愛的存在,太子之位著實是個尷尬又難做的位置。

  我的母親衛子夫曾經也對我千般寵溺、萬般愛護,但是她在得知我的特殊之後便口口聲聲地咒駡我是個妖孽,她深深地後悔著當初把我生下來的時候居然沒有掐死我。

  而我的父親劉徹永遠是個最合格的帝王,貴為九五之尊,他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算對我曾有一兩分的愛重,也在我逐漸長大的過程中沉澱成了一縷縷不明意味的審視和忌憚。

  隨著我年歲增長,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發生了。

  由於我出生不到三個月就已成為太子,父皇便也早早地就帶著我上朝。

  看著文武百官俯首叩拜的場景,我完全沒有被這種聲勢浩大的場面嚇到半分,更沒有一絲驚訝與不適,反而是升起了一絲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我一直不知道那些在處理政事時得心應手、有如神助的感覺為什麼會存在。面對著當朝大儒和文武百官的讚賞,卻始終寵辱不驚,然而每次看見劉徹端坐於高臺之上,我的心中就會燃起一簇躁動不息的火苗。

  一直到我十六歲的時候,我才猛然間想起了一些真切得歷歷在目卻恍如天方夜譚的記憶。

  那年,阿零遭遇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刺殺,現在想來,那確實是一切暗影襲來的前兆,我卻只顧著沉浸在陳年往事之中,忘了防備。

  明麗嬌豔的阿零和清麗絕倫的蕭喚雲重疊成一個人的身影。

  我這才意識到,那個肆意妄為,來去如風的女子,竟然就是我的梓童。也終於明白,自己從小開始那種隱隱的佔有欲和依賴是由何而生的。

  那些往事清晰得好像還在昨天發生,我和梓童卻已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時間,才又在這個世界重逢。

  在我身為北齊孝昭帝高演的時候,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皇子,變成了劉據之後,雖說劉徹一開始對我也算疼愛,但最終,卻也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或許,這就是命也說不定。

  想起我曾經滿懷妒意地責問梓童阿澤是誰,更不用提那些年少無知的時候做的幼稚事情,只是光想到若是被梓童知道了的後果,我的耳畔不由得升起一絲熱意。

  況且,我以為這一次,我有足夠的時間,再次贏得她的心。

  所以,就因為這麼一點點的不好意思,我始終強撐著沒有與梓童相認。

  想起曾經的那一世,我不由得輕歎了一聲。

  其實,我不是看不懂高澤還稍顯稚嫩的眼神中帶著的哀切挽留,也不是沒有看到母后神情中蘊含的沉痛與悲拗,更不是不瞭解陸貞、沈嘉彥眼中的深切憐憫。

  我只是,太想要離開這個沒有她的世界而已。

  時間飛逝,我看著高澤一年年地長大,而他眼中對於梓童的怨恨逐漸加深,我本想勸勸他,卻發現自己已然沒有了心力。

  我在這短短的十年裡迅速地耗盡了她給予我的生命,並不是不珍惜,也不是想糟蹋她的努力。

  只是我,沒有她想像中的那樣堅毅強悍,無所畏懼。

  只是我,無法生活在這個充滿著她的蹤跡的皇宮裡,也無法面對夜半夢回時她一如往昔的璀然笑意和醒過來的時候始終冰冷的床榻。

  起兵造反的事情我從恢復了記憶的那一刻就開始計畫了,因為曾經身為帝王的我,無法容忍屈居他人之下的現狀。

  況且,劉徹看梓童的眼神,讓我太不爽了。

  我雖恨得牙癢癢,卻沒有辦法反擊,畢竟劉徹是君,是父,是上位者。

  要想讓劉徹不敢再用那樣的眼神盯著我的梓童,奪得皇位是唯一的辦法。

  上一世,她是我愛重多年的妻子,唯一血脈的母親,自然也是我一生的摯愛。就算這輩子我拼盡了一切,也想再次擁她入懷。

  可我卻又一次錯過了她。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半空中那個滿眼驚惶與欣喜的嬌小女人掙扎著倏地消失在空氣中,再怎樣努力地伸出手卻只是徒勞。

  那些在她第一次離開我的時候都沒有流出的眼淚,如今卻一滴一滴地滑過我的臉龐。

  我頹然地望著我前方的那片空氣,再一次感受到了心口幾乎要把握壓垮的空茫。

  我想要的,不過是溫柔地喚一聲梓童,以交換她的如花笑顏。

  不過是竭盡全力擁她入懷,從此與她攜手一生。

  為什麼,每一次都無法做到呢?

  就在我怔忡的時候,一隻式神撞進了我的帳篷,感受著還留存在其上的靈力氣息,我立即手忙腳亂地打開了信紙。

  那與其說是信,不如說只是一張紙箋,梓童略顯淩亂的筆記躍然紙上:「吾已獲衛青之勢,劉徹命不久矣,若得虎符,必成定局。汝自當謹慎,若有損傷,定不輕饒。忘珍之重之。」

  看著明顯是猶豫了一下才添上的最後一句,一筆一劃中透露出的惦念和擔憂,我不由得心中混合著一絲甜蜜與分至而來的哀傷,五味陳雜。

  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有兩條路可以走,劉徹已死,我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當上皇帝,坐擁四海,成為那萬萬人之上的存在。

  但是我已經嘗過這樣的滋味,那個位置若是沒有了梓童的存在,那不過是另一個牢籠罷了。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需要我行屍走肉一般活下去保護的幼子,所以我再也不用勉強自己為了誰而活下來。

  雖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轉世是否能再遇到她,但是只要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願意去嘗試一下。

  反正沒有她的存在,這個世界已經不會更沒有意義了

  我尋了半生終於尋到了她,卻又在轉瞬之間失去。

  但是這一次,無論她要去哪裡,我都想陪著她。

  上窮黃泉下碧落。


☆、054 畫皮無悔之狐妖小唯

  在看到那個少年絕望而哀拗的面容的時候,一切都已然回天無力,就算我拼盡全力想要多留在這個世界上一秒鐘。

  想著就算是只能再喚他一聲阿演也好,就算是能再看他一眼也好。

  但是法則的力量我根本無法匹敵。我的掙扎如同蜉蝣撼樹一般,起不到任何作用。

  熟悉的黑暗和混沌很快再一次將我包圍,回到這一切開始的地方,我卻再也感覺不到一絲安寧。

  想起他如同黑曜石一般璀璨的眼眸中盛滿的哀痛,我不由自主地環起手臂將自己包裹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心中翻湧的這種感覺叫什麼,想起那驚鴻一瞥中他眼神中所帶著的那種極喜到極悲的神情,既溫暖得幾乎讓我忍不住不自覺地咧開了嘴,又讓我眼底不由得沖上一股澀意,淚水止不住得流淌下來。

  算上這次,我已經在他面前死去過兩次了。我知道,每次被我留下的他一定很痛苦,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

  那個被留下來的人是痛苦的,難道我這個離開的人就會好一點嗎?我並不是不想想起他,只是不能,若是有了軟弱的藉口,有了想要依賴的人,有了執著的東西,那麼我的漫長旅途就會變成永無止境的折磨。

  因為我不知道,我何時才能再一次遇見他。

  我成為陳嬌之後千般猜測、萬般算計,卻從沒想到他竟然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原來我對劉據莫名其妙的依賴,和他對我毫無由來的信任也並不是空穴來風的。

  剛開始他沒有前世的記憶,只憑著本能行事,但是在他逐漸長大之後我卻在他身上處處都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熟悉感。

  本來還暗罵自己疑神疑鬼,現在想來,卻是我早就已經有了一些預感,只是不敢置信罷了。以為只要自己一旦沒有期望,便也不會失望。

  就我自己的經驗可知,我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帶著上輩子的記憶變成了旅行者,一切完全毫無預兆。而且我在不斷地複生過程中也從來沒有碰到過同類。

  為何唯獨他為何會跟著我來到這個世界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有小小的期待,我可能會去的下一個世界,也會有他的存在?

  假如在下一個世界我仍然又一次遇見了他的話,我又是不是可以有些幻想,他也會成為旅行者之一?成為我的同伴?

  如果這一切的推論都成真的話……一想到這種可能,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絲狂喜,竟然在混沌的包裹中都沒有醞釀出絲毫睡意,只精神奕奕地做著下輩子的計畫。

  我已將咒術之法交給了他,相信以他的睿智城府,定然能融會貫通,將其發揮最大的作用。

  這樣想來,我又多了一種可以認出他的方法,畢竟並不是所有的世界的力量體系都是一樣的。

  不知道為什麼,一旦想到下個世界可能會有他的存在,就算只是很微小的可能,我就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滿心的歡喜,簡直像個明天要出去郊遊的小女孩一樣。

  然而這次的過渡期卻出乎我意料地短,在我還沒理清思路,也沒能做好萬全的準備的時候,我已然又一次體驗了那種沉入黑暗和冰冷回憶的複生過程。

  當我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我所複生的這個身體已經被困在一個純白冰冷的世界裡了。

  根據前身的記憶,我待的這個地方的名字應該是叫做寒冰地獄,而搜索記憶後得知的前身被打入這裡的理由更是讓我幾乎啞然失聲。

  九霄美狐,有著這樣名號的千年狐妖,就算是在妖界都是能橫著走的存在,卻陰差陽錯之下愛上了一個人類。

  為了他放下了所有的堅持,拋棄了自尊,最後甚至以自散妖靈來拯救那些在她引起的動亂中的人命,妄想借此得到心上人的原諒。

  可惜,她付出了一切,那個男人卻始終堅守著自己的底線,不曾心軟動容。

  他或許的確曾經對這個傾城絕豔的女子有過一兩分真情,但是最終在生死之間卻始終擁著自己的結髮妻子,看都沒有看一眼為他自斷生路、傾盡所有的狐妖小唯。

  前身是個癡兒,明明是只狐狸精,有著千般手段能勾引男人,卻固執地只想要得到最難的真心。

  而她戀上的那個男人卻又是這樣堅定果決,行事準則極為嚴苛的典型,他既已羅敷有婦,就無法踏出他為自己設下的界限一步。

  最後,在奪取了多條人命,還栽贓嫁禍給他人之後,卻仍舊得不到他的回應。

  在那個男人聲聲泣血的懇求之下,前身絕望了,作為一隻道行千年狐妖居然會用她得之不易的妖靈救了所有人,從而法力盡失被妖界之人打入寒冰地獄五百年以作為懲罰。

  我過來的這個時候,時間才過去不到兩百年,我瞪著四周厚實無比的冰層,心中有一種這絕對是命運在玩我的無力感。

  難不成我非要在這裡乖乖待上三百年才能出去嗎?雖說這一次的身體是妖,素質比前面幾次好得簡直不是一點兩點,但是假如不能出去那又有什麼用處。

  話說回來,這個世界的妖族體系也讓我有些頭疼。我前幾個世界碰到的妖魔都是目無法紀、肆意妄為之輩,上天下地無所不能,更都是桀驁不馴最恨條條框框拘束的妖孽,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湟華跟非律兩人。

  但是按照前身記憶裡說法,這個世界的妖界竟然會有宗族戒律之分,前身就是因為失去妖靈法力低微,又沒有強大的後臺撐腰才會被狐族族長當做殺雞儆猴的祭品壓在寒冰地獄。

  話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不夠強罷了。若不是為救人散了千年妖靈,那幫跳樑小丑們在前身面前絕對是說一不敢二的存在。

  想起那個道貌岸然的狐王,和那些唯唯諾諾、暗藏嫉妒的族人們,我不由得冷笑一聲。

  怪不得一個個都無法修得大道,這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妖怪的修煉比之人類更要難上三分,它們卻還能爭權奪利,妄圖以清規戒律來束縛下麵的人來達到愚民和專權的效果。

  要是這樣能得成大道我就跪在地上給它們奉茶,恨恨地用言語藐視了它們兩句,我艱難地動了動手臂,寒氣似乎立刻就感覺到我的不安分,隨即氣勢洶洶地竄上了我的身體。

  那種冷到心底的酷寒之感讓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寒冰地獄果真不是蓋得。

  我被凍得忍不住打了一個機靈,不由得在心中感歎幸好這個身體是千年狐妖的,若是普通人的定然在進入這裡的一瞬間就在這極寒之中化為冰雕了。

  這個世界的妖力性質與我的靈力相差並不大,幾乎可以毫不費力地自由轉換,而妖族的身體更是對靈力適應良好,我好久沒有感覺到這般如魚得水的感覺了。

  在感覺到力量恢復已經的同時,我立即劃出結界籠罩全身,試圖抵擋凜冽的寒氣。

  就在我運用靈力的同時,我隱約間聽見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從遠處傳來,定睛一看竟是一條巨大的冰蛇在向我這個方向遊來。

  我並不能確定它之前究竟有沒有注意到我的動靜,我於是只能閉上眼睛,臥在寒氣四溢的冰面上裝作仍舊處於昏迷之中。

  那條冰蛇緩緩地繞著鐵鍊爬了過來,就在我有些忐忑不知道它究竟要幹什麼的時候。

  它竟然伸出蛇信試探了兩下,確定我的確昏迷了之後便纏上了我的身體,雖然知道自己正在不省人事的狀態中,但是那滑膩冰冷的奇異觸感真的是讓我無比想把這傢伙剁成一絲一絲的,做成爆炒黃鱔!

  這丫居然敢纏我的腰,真是不要命了!

  我忍著想要把它撕碎的衝動,努力告誡著自己決不能伸手把它擰成十段八段,壓抑著心中即將噴發的火上默默地等著它下一步的打算。

  那條冰蛇接下來的舉動差一點就讓我破了功,它竟然將我整個纏起運用巧勁拋到空中,接著感受到一陣妖力流動,我散發出的靈識感覺到自己正下方的冰面立刻升起五六簇鋒利無比的冰錐。

  我去!這蛇為什麼會這麼心理變態,我都乖乖躺在這裡,一沒越獄,二沒破壞,居然下這麼狠的手!

  生生地忍耐著心口那一口血,我小心翼翼地給自己加上一層防護,裝作毫無反抗能力地直直撞在冰錐尖上,暗地裡又在心裡給這條冰蛇加上了重重一筆。

  要不是我現在對外界和對這寒冰地獄的構造、看守、情況什麼的還不夠瞭解,力量還沒有完全恢復,知道自己若是貿貿然闖出去了說不定就會惹到什麼麻煩,我才不會這般忍氣吞聲。

  等我出了這寒冰地獄,我一定要將這冰蛇劈成三瓣!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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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畫皮無悔之探監越獄

  裝作因為劇烈的疼痛而驚醒,我抬頭便看見了一個銀髮男子站在我的面前,他面無表情,神情冷然,儘管我並沒有見過這個人,記憶中卻立刻出現了關於這個人的資料。

  這銀髮男子乃是女蝸補天之時剩下的那塊震天神石,由於帶著先天靈氣一誕生便已得成大道,法力無邊。

  女蝸見他天資極好便收入了門下,由於是由石而生的神靈,他不懂七情六欲,心冷如石,便被派來鎮守壓在寒冰地獄的妖魔們。

  從記憶中來看,這浮生大人在這裡鎮妖至今大約已經有萬年,原本就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實力如今更是深不可測。

  想到這裡我不免暗自慶倖剛才沒有衝動地直接對那條冰蛇下手,不然恐怕現在就會惹怒了這人,遭受懲罰的同時更有可能被他摸清了底子導致防守更加嚴密。

  以這人的本事,就算本來有千年道行的小唯在他面前都不夠看的,更別說是現在的我了,人神之別,是我拍馬都趕不上的。

  若是我恢復到全盛時期的八成能力,再加上這具身體適應良好超常發揮的狀況,或許我還有一拼之力。

  可惜現在,只能暫時夾著尾巴做人。

  冰錐在瞬間消失,失去支撐的我重重地摔在冰面上,皺著眉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叫聲。

  那冰蛇變成的男人看見我緊蹙的眉頭得意地輕笑了一聲,我心中蹭地又火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由得開口嘲諷道:「沒想到神君大人座下也有這種毫無廉恥、動用私刑的屬下啊,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這位神君大人看見我一副面上輕巧嫵媚,眼中卻恨不得扒了他皮的神情,表情冷淡地瞥了一眼聽到我的話瞬間神情狠戾的男人。

  冰蛇見上司冰冷不見一絲人情的臉龐忙不迭地跪下請罪,口中為自己辯解道:「這逆狐口出狂言,屬下只是小懲大誡……」

  浮生聽了他的話,既沒有誇獎,也沒有責駡,只微微蹙了蹙眉便盯著我開口說道:「這裡是寒冰地獄,爾等都是有罪之人。」

  言下之意就是我被這傢伙用冰錐狠砸都是活該嗎?心下略有些不爽,卻沒有繼續開口挑釁。既然這位神君秉持著這樣的精神,那就算我再怎麼挑刺恐怕都沒有用。

  我心中不悅,面上自然就沒了好臉色。身為監獄長的浮生倒是對此不見一絲惱怒,反而只是個獄卒的冰蛇見我一臉不屑的樣子突然冒火了,厲聲責問道:「逆狐,見了神君居然不跪拜,你膽子也太大了!」

  我對這傢伙的忍耐度已經快要破表了,要不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而他主人又站在我面前,威儀赫赫,顯然目前的我不是對手。形勢比人強,再憋屈也要把氣咽下,不然找他的這種欠抽的程度,我絕對要一點一點地扒了他的皮,讓他生不如死。

  我帶著欲噬人的表情輕輕瞟了冰蛇一眼,眼中的凜然怒意看得他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見他反應過來自己丟臉的動作,幾乎惱羞成怒的樣子,我才得意地輕笑了一聲,語氣中滿是嘲諷:「我只跪天跪地,連看見狐王我都不會跪,他又算什麼?」

  我說出這般不客氣的話只是想試探一下這位神君的脾性如何,結果這人居然好像一副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一般,絲毫不介意我的冒犯,只逕自淡淡地問道:「你這狐妖也真是執迷不悟,人間究竟有什麼好處,讓你如此念念不忘?」

  我卻從他無動於衷的面容和淡然的問話中聽出了一兩分疑惑的意味,想來小唯這樣的狐妖在妖界也不算多見,這不,居然引起了高高在上的神君大人的興趣。

  抬眼望了他依舊顯得冷硬無情的面孔,我笑了,眼中不由得盛滿了懷念與熱烈,幾近歎息著說道:「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在人間等我,所以我必須去。」

  浮生和冰蛇的面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絲了然,看來小唯的所作所為的確是人盡皆知。我不由得在心中竊笑,他們定然以為我要找的定是王生後人,卻不知我所說的,另有其人。

  雖然我無法確定他究竟在不在這裡,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但是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可惜,你去不了了。」浮生看了我一眼,目光瞬間凝結,其中冷意看得我幾乎愕然,他轉身離開了冰牢,並淡淡地丟下了一句:「冰蛇,看好她,別讓她跑掉。」便消失在了遠處。

  冰蛇聞言慎重地點了點頭,瞥了我一眼,神情中滿是惡意,見我毫無反應的樣子,最終還是追著浮生而去。

  在萬分確定他們兩個已經走掉了,旁邊也沒有其他人監視的時候,我便直起了身子,輕輕拍了拍衣袖,抖落了冰渣,揮手將一塊冰切成弧形的椅子,一派愜意地盤腿坐在冰牢之中,開始思考起對策來。

  這個地方守衛森嚴,而且監獄長又是那麼難搞又厲害的男人,更不用提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吞噬我靈力的寒氣。

  感受到如流水蒸發一般消失的靈力,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過來的時候小唯的身體狀態會那麼差了。

  有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陰你一下的冰蛇在暗處虎視眈眈,而且前身本來的妖靈又受到重創,僅剩的妖力不但要給自己治傷還要抵禦寒氣侵襲。

  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未必能做到,又何況她一隻失去了妖靈的小小狐妖。

  呆在這裡越久越是無法逃出去,而且前身自從毀了妖靈之後,就不得不以挖人心吃掉的方法來保持外貌和妖力。

  想起那幾段噁心的記憶,我不免稍微反胃了一下,雖說末世的時候為了生存我也生吃過動物的血肉,但是人類心臟什麼的果然還是有點破下限,接受不能啊。

  種族果然是最大的代溝,想著自己可能會淪落到吃人心的地步,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剛才一開始的時候光顧著高興這個身體的素質有多好了,現在才想到附帶的這個負面影響,我真是覺得自己好像又被命運坑了一把。

  看來出去之前還是要先搞定這件事情,其實吃人心最重要的便是為了補充妖力,以維持美貌人性。假如我找到比吃人心更能補充妖力的辦法,應該就不用繼續做這種事情了。

  這地方地形複雜,禁制很多,如果靠武力突破好像的確是有些困難,這個時候假如有什麼人來幫我一把就好了。

  假如找不到合適的方法的話,難道我真的要在這裡帶上三百年。

  想到這裡我的心頭又湧上一絲不安,若是這樣下去,我何年何月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就在我低聲歎息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陣妖力波動,連忙揮手毀掉剛做好沒多久的傢俱,裝作毫無力氣一般躺在冰面上等著那人現身。

  來人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從靈識探知她應該也是以只狐妖,她的容貌妖豔嫵媚,就算眼角眉梢有一絲歲月的痕跡卻絲毫不減麗色,反而為她增添了一分韻味。

  她雖看起來有些盛氣淩人,但注視著我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愛憐和自責,快步走過來,將我擁進懷裡,語氣顫抖地說道:「小唯,是娘不好……娘沒能救你。」

  前身的記憶裡對於這個母親的感覺是十分複雜的,既覺得她狠心無情,將年幼的女兒拋棄,也從不在眾人面前承認她的身份,任由她被其他人野狐野狐的稱呼。但是無論嘴上說的多狠,她的心裡卻還是對這個母親有所期待。

  因為年幼時被母親拋棄過,所以她始終認為青夫人並不愛她,也對溫暖毫無抵抗力,在得到王生的好言相對、溫柔以待的時候便不可自製地陷了進去。

  但是在我看來,前身的這個母親對她倒是還有幾分真情的,她不能認小唯的原因根本上出在她的身世上。

  青夫人雖然是狐族族長夫人,身份高貴,卻在一次酒後與狐奴私通,不久後生下小唯。其實對她來講,這樣的舉動已經足夠冒險了。

  若是狐王知道青夫人不但紅杏出牆還生下了孩子,恐怕青夫人跟小唯都難逃一死。

  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說,青夫人身為母親已經做得足夠了。但是為了防止她發現什麼不對,我仍然冷著一張臉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從記事起就一個人生活在人間,我沒有娘。」

  青夫人聞言臉色霎時慘白,美眸中泛著盈盈水光:「小唯……娘的小唯……自從你流落人間之後,我日日盼夜夜盼,就想著你是否安好,有沒有被人欺負……」

  「你放心,娘會想辦法的。」我和青夫人同時感覺到了冰蛇的氣息,不過我低下頭裝作無動於衷,而她神情一凜,丟下一句話便瞬間隱去身形。

  我將頭埋在衣袖中忍不住咧起嘴來,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過來,本來我還煩惱著不知道怎麼樣才能逃出去,結果就有人顛顛地跑來幫助我了。

  但願這位夫人的手段如同她的外貌一樣出色,那麼我獲得自由的日子就不遠了。


☆、056 畫皮無悔之逃出生天

  時間的流逝在這寒冰地獄裡面是最沒有意義的,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一隻彩雀突然飛了進來,化成了一位明豔照人的女子,她語調活潑而富有朝氣,一看就知道還只是只涉世未深的妖。

  「你就是小唯姐姐吧?我是彩雀,來救你出去的。快跟我走吧。」見她躍躍欲試、絲毫不見一絲陰霾的笑容,我突然心中有些許動容,但是仍然沒有立馬就衝動地跟她離開。

  我只是抬眼審視了她一番,面帶微笑地詢問道:「你是青夫人的人?」

  彩雀見我眼中審視之意,連忙輕聲解釋道:「是的,彩雀幼時曾受青夫人的救命之恩,現在青夫人有命,我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更何況青夫人所求之事不過是救人而已。」

  聽見她天真而單純的話語,我不由得輕笑出聲,忍不住出言試探:「這可不僅僅是救我一個人的問題,你把我從這裡帶出去了,可就是得罪了浮生神君。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小唯姐姐,你究竟在說什麼?我已經把冰蛇弄倒了,浮生神君壓根沒有出現,我們若不快點離開這裡很有可能走不了了。」彩雀卻一臉急切地催促著我,眼中絲毫沒有顯露一絲猶疑,只神情充滿擔憂地望向我。

  我瞬間有了一絲無力的感覺,這孩子壓根沒有發現我的試探之言嗎?

  罷了,跟這種小傢伙計較這個幹嗎呢。正這樣想著,我正想起身與彩雀一起離開這裡,卻無力委頓於地。我這才發現連日來的寒氣已徹底侵入了這個身體,一動便有劇痛侵襲。

  彩雀看著我想起來卻幾乎不能動彈,面色痛苦的樣子,忙不迭從身上拿出一個玉瓶遞了過來,神情窘迫,面紅耳赤,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好意思:「這是青夫人給我的丹藥,說是能抵禦寒冰之氣,我急著救人,居然忘記先把這個給你了。」

  我看見她窘得幾乎發紅的耳垂,便也沒有一絲責怪,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丹藥,打開瓶子,檢測了一下發現並無問題之後便仰頭服下一顆。

  這丹藥的威力出乎我意料的強,服下沒多久便立即感受到了折磨我許久的寒氣一下子減退了不少,剩下的我幾乎可以依靠自己的靈力便壓制下來。

  雖然我對這個世界的靈藥體系並不瞭解,但是看這樣子這顆丹藥恐怕也是彙聚了不少天材地寶,而且煉丹人的功力和火候也掌控的極好,才能最終煉出這樣的靈丹妙藥。

  畢竟之前我用盡了全力也只保證了自己在這寒冰地獄能保存著六分體力,在寒氣侵襲之下必須時時刻刻不能有一絲鬆懈。

  我苦心對抗了許久的寒氣在丹藥入口後一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那折磨得我日夜無法安寢的陰寒壓根不存在一般。

  想來青夫人定然在丹藥上花了不少力氣,下一次見她的時候,該好好感謝她一番吧。

  彩雀見我面色恢復了淡然,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唯姐姐,現在可以走了嗎?」

  我揮手將靈力注滿已空的玉瓶,知道模仿出跟我差不多的妖力波動,然後把它變成我的樣子,讓它毫無聲息地躺在冰牢之中,就像我前幾日一直做的一樣。

  冰蛇在五天前又跑來纏著我的腰身,妄圖故技重施。早就忍無可忍的我終於紅了眼,不管最終會受到怎樣的懲罰仍舊惡狠狠地將它一把抓住,在措不及防之下用盡全力地拿冰錐砸了他七寸,這一頓打將他砸得頭暈眼花,幾乎升天。

  要不是我還有幾分理智,知道自己現在還在敵人勢力之內,不知道救援何時才來,我絕對會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砸死他。

  值得慶倖的是,在我突然爆發的這次之後,冰蛇便再也不敢靠近我的冰牢,只是總喜歡時不時地遠遠觀察我的動靜,滿眼悻悻。

  為了在逃跑之後給自己多拖延一些時間,我早就開始為自己做鋪墊,最近幾日一直維持著一動不動的姿態,裝作自己已經妖力盡失、苟延殘喘的摸樣,只是為了迷惑經常來巡視的冰蛇。

  面對著彩雀驚歎的眼神我笑著點了點頭,便在她的指引之下離開了寒冰地獄。

  再一次呼吸到清新的空氣,而不是冰冷的寒氣,我的心中不免升起一絲欣喜,在出了寒冰地獄之後,我的頭髮便立刻從白雪變成青絲。

  摸了摸順滑如同綢緞一樣的長髮,我總算落下的一塊大石,本來還在想著若是一直一頭白髮在人間行走,免不了要時時刻刻都用幻術改面,現在既然已經回復常人的外表就不用擔心這一點了。

  「姐姐跟我回去見青夫人吧。」彩雀見後無追兵,神情立刻放鬆了下來,滿眼雀躍地向我提議道。

  想到前身記憶裡那些的族人,還有道貌岸然的狐王,身不由己的青夫人。

  偌大的狐族,除了青夫人之外,我沒有一個一絲好感的傢伙,又何必回去給自己添堵呢?

  那位咄咄逼人、狗眼看人低的狐族族長,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反抗,若是給我點時間適應這身體,等我有力量與他分庭抗禮的時候再回去也不遲。

  兩百年的債,我是不會輕易忘記的,他必須付出代價才能平息了前身的痛和恨。

  說實話,假如他當初單單憑藉力量壓前身一頭,我也就認了,但是他卻口口聲聲說前身墮了狐族的聲譽,這種話未免就讓人噁心了。

  狐族不過都是修煉成人的妖怪,能有什麼聲譽讓我玷污,不過都是逆天而行的修行者罷了,還分什麼貴賤嗎?

  用這種名頭將前身壓入寒冰地獄,未免也太過站不住腳。

  想到這裡,我的神情不由得轉冷,若是他們不來惹我,我現在也就只能算了,若是他們給臉不要臉非要來找麻煩,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彩雀見我神色凜然,眉頭緊蹙的樣子,不解地歪了歪頭,再一次催促道:「小唯姐姐,跟我回狐族吧,青夫人一定很想見到你。」

  我笑著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見她一臉不贊同的表情柔聲解釋道:「狐族已不是我的歸處,我若回去了,只會給青夫人添麻煩。寒冰地獄很快會發現我不知所蹤,目前最好的方法,便是隱匿在人間。」

  「可是姐姐,青夫人說你妖靈已失,等到血月之日便會魂飛魄散。你不回去還能怎麼辦呢?」彩雀滿臉擔憂地陳述道。

  我笑了笑,感受到體內從寒冰地獄出來便充盈得幾乎滿溢的靈力,神情坦然地說道:「你別擔心,這個我自有辦法。」

  從前身的記憶中得知,妖靈是妖怪修煉過程中逐漸凝聚的力量結晶,是平時施展法術、上天下地的本源。若是原來的小唯可能會束手無策,只能用吃人心的辦法維持原型。

  但是對我來說,這個世界的先天條件這麼好,靈力這般充足,只要在血月之前以靈力在凝結出妖靈應該就可以避過魂飛魄散的結局。

  雖然不知道這種方法會不會得到法則的承認,但是我現在已經無計可施,若是真的叫我去挖人心臟,我實在是接受不了,種族之間的代溝真的太大了。

  「就算我避不過血月,那也是天命,你不必感到悲傷。」我伸手摸了摸彩雀毛茸茸的腦袋,試圖安撫一下她在聽到我拒絕回狐族之後便始終擔憂的表情。「況且我有七分把握避過那一劫。」

  彩雀聽見我的安慰,才瞬間展顏笑道:「那好,我去狐族一趟告訴青夫人姐姐的消息,然後就回來找你。」

  我剛想說不用回來找我了,彩雀卻立刻化身成了雀鳥迅速地飛走了,我有些頭疼這孩子的自來熟和熱心腸,但也沒了辦法。

  將自己的氣息隱匿掉之後,便出發去了最近的城鎮。

  我雖然能遮罩掉身為妖怪的氣息以防止追蹤,卻沒想到小唯的這張臉也能惹到禍。

  瞪著眼前這位自說自話便一口叫著我漂亮姐姐邀我去他家小住一番的少年,我不由得心中一陣好笑。

  這少年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眉目俊秀,衣著華麗,卻是渾身上下一番紈絝之氣,好像恨不得在腦門上刻上「混世魔王」四個字一般。

  見他口上花花,卻目光清澈,我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看著少年盯著我呆愣楞的樣子,心中正想著不知道如何怎麼瞭解一下這個世界的概況,這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就在我想施展催眠之術,問一些關於這個時代的重要資料的時候,一個低沉的男聲從巷口傳了過來,聲音中滿是嚴厲和指責:「你在做什麼!放開那位姑娘!」

  我和那少年雙雙抬頭望去,只見一藍衣男子疾步走來,揮開少年的手便將我護在了身後。

  我正在心中埋怨哪裡冒出來的傢伙壞了我的好事,但是剛才匆匆瞥見的一眼,這男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顏總讓我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在男人與少年爭執的時候,我從側面仔細端詳了一下他的容顏,這才突然恍然大悟,這個男人和百年前的那個王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走了兩步觀察了一下他的脖頸,上面赫然還有三道抓痕,正是當年小唯在王生身上留下的。


☆、057 畫皮無悔之歷史遺留

  轉頭看著這位和前身老情人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我漾出一抹笑容,看著他瞬間怔忪的表情心中便有了盤算。

  既然小唯曾經為了你的祖輩散盡了妖靈,那麼我現在來討債也是合理的。作為王生後人,你做點事情回報也是可以的吧。

  我盯著面前一臉倔強地與王英對峙,似乎不肯輕易放棄的少年,抬眼間便默默給他下了暗示,讓他帶著隨從乖乖地離開小巷。

  這少年雖然嘴巴上一直在佔便宜,舉動卻絲毫沒有逾矩,眼神尤為乾淨,大概只是個被哪家寵壞了的小公子吧。

  王英見那少年帶著下人走遠,立刻回頭語氣擔憂地問道:「姑娘,你沒事吧?」我笑著搖了搖頭,開口回答:「我沒有事,多謝公子相救。」

  我一邊說這話,一邊審視了王英與王生如出一轍的面容幾番,最終假裝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位公子,你與我家中曾有的一幅畫像長得極像。容小女子冒昧地問一句,公子是否姓王?祖上又是否有名諱為生的長輩?」

  王英見我欲止又言、神情複雜的盯著他看了良久,不由得滿腦袋的問號,看我的眼神越發奇怪,見我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才突然恍然大悟道:「是的,我姓王,單名一個字英,不過關於祖上是不是有叫王生的長輩,我就不清楚了。」

  我笑得三分確定,容不下他反駁就逕自下了結論:「我有七八分把握,公子祖上與我祖上應是舊識。我家中的那幅畫像與公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見他看著這張臉的時候,面上毫無□與,眉宇間盡是堅毅與一絲幾不可見的羞澀。我俯□緩緩地行了個禮,向他道謝:「如今我又得了公子相救,這番恩德真不知道如何報答。」

  王英聞言朗笑了一聲,拱了拱手說道:「姑娘,你這話就言重了。退一萬步說,在□為守邊將士,保護百姓是我的職責,況且若姑娘祖上真的與我有舊,那麼我做的都是應該的。」

  正在我不著痕跡地以故友後人的身份套著王英最近消息的時候,彩雀卻突然出現了,見我坐在橋邊身邊卻有一個陌生的人類男子,頓時發飆了。

  在我還沒來得及喝止住她的時候,彩雀便一臉怒意地沖了上來一把推開站在我面前的王英,散逸的妖力將王英震退三步的距離。

  她伸手將我護在身後,對著神情疼得稍稍扭曲了面容的王英滿臉警惕地問道:「你是誰!你想對姐姐做什麼?」

  我伸手輕輕拉了拉彩雀的衣袖,無奈地解釋道:「彩雀你誤會了。剛才我被登徒子糾纏,正是這位公子救了我。」

  誰知聽了我的話,彩雀的確是對王英放下了警惕,但是卻轉頭立刻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地檢查了我的身體一遍,語氣略帶哭音,滿是後怕地說道:「都是我不好,沒想到姐姐的妖……」

  我連忙用隔音結界將彩雀罩了起來,同時帶著警告意味地示意彩雀還在一旁的王英,彩雀立刻會意,便改了口說道:「姐姐的身體還沒好,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丟下呢?我怎麼對得起青夫人……我……」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中竟真的帶上了一絲顫抖,我連忙帶著安撫意味地漾出了笑容,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聲音略帶虛弱地轉移了話題:「彩雀,我餓了。」

  彩雀一聽立即一掃之前的自責,轉了轉眼珠便立馬提議道:「姐姐,我們去找個客棧住下來吧,你可以吃些東西,然後好好休息一下。」

  原本站在一邊的王英終於從彩雀的猛力一推中恢復了過來,聽到我們在討論客棧的問題立即熱心腸地說道:「這位姑娘,我現在住在鎮南的同江客棧,雖說並沒有多麼豪華,但是也算乾淨舒適,重要的是房錢不貴。」彩雀看了看我,等待我表達意見。

  我卻注意到王英盯著彩雀的眼中出現了一絲好奇與疑惑,想來剛才彩雀情急之下的無心攻擊的確引起了他的注意。畢竟一個普通弱女子的力氣不可能有那麼大,他是心生懷疑了嗎?

  我連忙福了福身再次感謝了王英,然後裝作考慮了一會便還是點頭同意了這個打算,彩雀見狀立刻雀躍地向正南方跑去,時不時地揮手讓我跟王英快一點。

  我見王英行路途中始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滿帶著歉意開口說道:「剛才彩雀情急之下傷了公子,我在這裡代她賠禮了。」

  王英見我一臉愧疚,立刻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連聲說著:「不用不用。彩雀姑娘的舉動也是情有可原,我不在意的。」

  一邊與王英控制著合理的距離,我一邊柔聲繼續說著:「我這個做姐姐的從小就身體不好,所以她特別在乎我的安危。這孩子從小就天生神力,動手的時候經常失了分寸。這一次,真的是讓公子受了無妄之災。」

  「沒關係,反正我皮糙肉厚,這點力氣傷不到我。」王英神情始終憨厚可親,又兼之眉目俊朗,眼神清澈如同稚子一般,氣質又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走在街上吸引了好幾個走過的姑娘的目光,不過他本人似乎毫無所覺。

  若是當年的王生也是這般樣子,我倒是對小唯的審美有了一份贊同。

  回到客棧,我便讓彩雀幫我叫了食物帶到房裡,而我則等著熱水想要痛痛快快地洗個澡。就算知道自己的這個身體十年不洗也不會髒,但是身為人類的記憶卻容不得我這樣做。

  沐浴的時候,我剛接觸到騰著霧氣的熱水,卻發現水面瞬間結出了一層薄冰,壓制了許久的冰湖寒氣立刻有如神助一般衝破了束縛。

  隨著寒氣四溢,我的頭髮也頃刻間就又變得雪白,扔了把火符將已冷的水直接燒成了蒸汽。

  看著浴桶漸漸變空,我有些氣悶的同時卻又帶著一絲慶倖,幸好是獨處的時候才發現了這個問題,若是之後在爭鬥危急之時還暴露了弱點,恐怕就沒這麼簡單就能解決得了。

  看來我體內冰湖寒氣只要接觸到水汽便會立刻如魚得水一般,又在我身體裡肆無忌憚地破壞。

  伸手抹去溢出唇邊的血跡,這次是我大意了,就算有了青夫人的丹藥幫忙,我還不是只是暫時控制住了寒氣。

  如此鼎鼎大名,人人談之色變的寒冰地獄的獨有寒氣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壓制住。

  不過只要等到我凝成靈丹,就能把這些煩人的東西立刻驅趕走。

  正在我趴在桌上艱難地抵抗著寒氣侵蝕,順便燃起聚火符將帶血的帕子燒掉的時候,一個漠然的男聲突然在室內響起,「看看你現在的這個樣子,這般狼狽,恐怕再過不久連命都沒了。這就是你貪戀人間的下場。」

  我抬頭不出所料地看見了神君浮生一身黑衣站在我面前,面色冷然,即便是不在寒冰地獄我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寒氣。

  我就說憑我跟彩雀的能力怎麼可能這麼順利地逃出了寒冰地獄,直到現在還沒有被追蹤到。

  果然人家壓根早就發現了我的行蹤,但是他為什麼不抓我回去?難道是想玩貓抓老鼠的遊戲嗎?

  我聞言冷笑一聲,反駁道:「這是我來到人間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我早就料到了。」浮生一貫冷淡神色中露出一絲疑惑,開口不解地問道:「你為何這般執著於人間,這裡究竟有什麼好的?就算是死也要留在這裡。」

  「我說過,有一個人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在等我。」我忍耐著寒氣噬心的疼痛,艱難地喘了一口氣:「我必須要找到他。」

  「你如果不儘快跟本尊回寒冰地獄,很快就會寒氣侵心而死,就算你能苟延殘喘下來,等到血月之日,也會魂飛魄散。」浮生面色凜然地陳述著事實,語氣中盡是公事公辦毫不留情的意味。

  我不由得心下一驚,若是浮生執意要拘我回寒冰地獄,憑他的法力,現在這個狀態的我可是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盯著浮生俊美冷然的容顏,我漾出一抹笑容:「比起回那裡,我寧願死。」見浮生眼中帶著一絲驚訝卻沒有半分怒意的眼神,我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果然我沒有猜錯。

  這位神君肯放我逍遙這麼多天都沒有管我,又怎麼會立刻就將我拘回寒冰地獄。

  這高高在上的神明明顯是對我的執著起了一兩分興趣,想看我這命不久矣的妖精還能上演怎樣精彩的戲碼。

  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絕了的浮生似乎也沒有運用武力的打算,沒有在我身上浪費一個眼神,轉身便失去了蹤影。

  我忍著滿身的痛楚,抱膝而坐,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那個能讓我感到一絲暖意的名字。

  阿演……阿演……你究竟在哪裡……我究竟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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