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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之公主畫風不對》作者:木蘭竹【完結+番外】

第四十五章

    水玨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臉上有什麼東西在舔,伸手一摸,果然是個毛茸茸的東西。

    水玨無奈的睜開眼,看著被自己提溜在手上,正劃拉著四肢,無辜的看著自己的那小毛團子。水玨手一翻,毛團子就被扔出了老遠。只是水玨用的巧勁,那毛團子在周圍僕人見怪不怪的目光中在地上滾了兩圈,然後又精力充沛的爬了過來,抱住了水玨的小腿。那興奮的小眼神,似乎在歡呼著,“好好玩,再來一次”。

    水玨不知道這毛團子這麼黏人,而且一點也不怕自己,反正自己無聊,所以也沒讓下人養著。她害怕好端端的一個凶獸,會被那些只看臉的下人們養成只會賣萌的蠢物。不過在她的訓練下,毛團子速度和力量都不錯,但是怎麼看,還是一隻只會抱著她的腿賣萌的蠢物。

    水玨覺得很心塞,但是哥哥很喜歡,又很期待一人養一隻同樣的寵物的樣子,她就只能捏著鼻子認了,繼續養著這只只會賣萌的沒用的動物。

    水玨醒來的時候,丫鬟就已經端著盆子拎著帕子給水玨擦臉。第一次毛團子用舌頭給水玨洗臉的時候,下人們差點嚇破膽了。後來水玨說不用在意,畜生就是喜歡認主人的味道,而後又每天來這麼幾次,下人們都習慣了。反正公主比他們手腳都快,想必也傷不到公主。

    自水玨稱病之後,來拜訪的人都被拒了出去。她倒是悠閒了,但是水靖卻是忙了起來。水玨這次爆出的可是驚天大案,皇帝已經信不過那為了爭奪他還坐著的位置上的任何人,便把這件事交給了水靖。水靖表面上愁的可是頭髮都白了幾根,畢竟他是不想捲入奪嫡之戰的人,但是有這麼大的膽子的人,背後肯定皇子撐腰。

    皇帝自然也是知道。所以這也是他認定水玨只是偶然發現的原因。並且,即使是偶然發現,如果水玨之前的禮物被水靖檢查了一番,肯定會被扣留下來。這種事水靖不會瞞著自己,但肯定會親自悄悄給自己說。

    當然,如果水靖有奪嫡之心,恐怕就會壓下這件事,作為手上的底牌。或者將這件事捅到敵對的那一方去,引起朝堂更大的動盪。

    皇帝對水靖的純孝忠直很信任,所以才會把這件事交給他主審。就當是他為自己的妹妹收拾爛攤子了,而且他的身份也足夠。

    水靖忙起來了,有時候連家都歸不了。水玨雖然稱病在家,但憂心水靖的生活,一天要送幾次東西給水靖,似乎擔憂水靖離了府中的手藝就吃不下飯似的。

    水靖常駐工部和刑部,調閱檔案盒提審犯人,弄得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幾個人用。而協查的官員們,自然也是一樣。但只有水靖隔幾個時辰,又有府中送來的東西。水靖每次都是很無奈很無奈的當著眾人的面埋怨妹妹實在是太小心太囉嗦,然後滿臉幸福的把妹妹送的東西吃掉。其實水玨送的東西不是什麼奢侈的東西,但都是水靖平常喜歡吃、或者有助於緩和情緒、集中注意力、消除疲勞的東西。水靖不歸家的幾天,仍舊被養的紅光滿面,和周圍一臉蠟黃蒼白的官員們形成強烈對比。

    官員們回去紛紛腹誹,怪不得瑞王爺不急著娶正妻。反正他的身子才養好,之前娶正妻也生不出孩子;而又有公主為他講瑞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瑞王爺何必娶個正妻來束縛自己。等正妻進門,無論喜歡不喜歡,都得給幾分面子,那不是府中的美人見面就少了?

    嘖嘖,真陰險。

    ..................................

    “老四一天不炫耀一下玨兒,是不是就渾身不舒服?”皇帝聽著下人的稟報,樂不可支道,“怪不得玨兒走幾個月,老四看著一點精神也沒有,感情是沒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的生活?”

    “老四和長興兄妹情深,皇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慈祥的笑道,“如今老四的身體也養好了,該添個正式的女主人了。老是把長興當管家使喚,也不合適。有了嫂子,長興也能躲會兒懶,好好養養身體。”

    “說的也是。”皇帝這次在每幾天一次的固定請安時間之外來見太后,就是商議水靖王妃的事。以前這些事他都是找甄貴妃商議,但是現在甄貴妃已經失去了他的信任,皇帝想來想去,還是來找太后吧。

    太后並非他的親生母親,甚至從未教養過他。所以皇帝對太后的感情一直淡淡,太后也從來不插手任何事物。反正皇帝表面的孝順是做足了的,太后的生活無憂無慮,她本身也不是個重權力的性子,所以每天悠閒快活的很。

    不過人老了,總是想兒孫環繞在周圍,享享天倫之樂。以前妃嬪們都精的很,知道討好太后沒用,便從來懶得將兒女帶來給太后玩。聖慈皇后還在的時候,常叫甄貴妃把孩子帶來給太后看看。聖慈皇后去世之後,聖德皇后來太后那也來的勤快,太后幾乎是看著水靖長大的。後來聖德太后去世,水靖也沒個女性長輩,便隔三差五的來跟太后討教養小女孩的竅門。

    太后是個明哲保身的聰明人,冷情人。所以聖德皇后被冷落她不會出頭,水靖被冷落她不會出頭,水玨被扔到宮外去養她也不會出頭。但冷情,只是她在宮中生存的方式。畢竟她一個沒有兒女、家族不顯的空架子太后,是不能招惹皇帝一絲一毫的不滿,不然她在這個皇宮就難過了。不過,在皇帝不會在意的範圍內,她還是有個慈祥奶奶的樣子。

    太后知道皇帝冷落皇后水靖並不是因為厭棄厭惡,所以在她能做的事情中,總是稍稍施以援手,讓這對母子好過點。水靖出宮之後,她也以逢年過節的名義,賞下許多值錢能用、而不是華而不實的東西,來減輕水靖的生活壓力。

    而水玨只是個小丫頭,太后就毫不掩飾的表示了對這個小孫女的照顧。

    人老成精,太后對皇帝的心思把握是較准的。

    水靖和水玨如今都得了勢,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而皇帝因為她不偏不倚的照顧,對她也多了幾分尊重。人老了,榮華富貴也享受著,不過就是希望再多幾分熱鬧人氣而已。

    現在皇帝頭一次找她商量兒子的婚事,老人家就喜歡做媒,太后可是高興的精神頭都好了不少。

    “不過老四那小子對王妃的要求高著呢,讓朕真是想扇他幾下。”皇帝笑道,“他先不斷跟朕強調,要十分懂規矩的人。又跟朕強調,還是要學會變通,對玨兒就不要太規矩了。你說這懂規矩又不懂規矩,這讓朕怎麼找?”

    “親王妃,當然要懂規矩。不過規矩是給外人的,對家人還那麼多規矩,就沒法過日子了。”太后笑眯眯道,“哀家倒是覺得老四選媳婦的標準蠻對的嘛。”

    “好吧好吧,朕知道太后您寵玨兒,不想讓玨兒有個嫂子管著。”聽太后這麼一說,皇帝一想,也是。對外人規矩就夠了,若關起門還一板一眼的,又不是供個教養嬤嬤在家裡。

    “其實這件事也簡單。皇上找個最懂規矩的四媳婦就夠了,等見面的時候,讓她在家裡不要拘著長興,對老四也隨和些。既然是懂規矩的,那麼皇上您說的就是最大的規矩,她自然會聽的。不就兩全其美了?”太后提議道。

    皇帝愣了一下,隨機哈哈大笑:“朕這個當父皇的,怎麼連兒子後院的事也要管了?這也太……哈哈哈哈,得了得了,朕就發這個話,免得老四都恐婚了。”

    太后也忍不住笑了:“李嬤嬤說道的時候,可是愁死了。老四也真是的,院子裡人再多,沒個嫡子,總是不成的。”

    皇帝自己也是嫡子,這太后是個後來封的。因為性格緩和,又家族不顯,被先帝立在後位上當靶子。而皇帝是已經故去的太皇太后親手教養的。

    所以太后說嫡子,皇帝是很舒服的。

    皇帝本來也效仿先帝,但先帝去的早,朝中局勢不穩,他只得在元後去世之後立了顧命大臣之女為後。而皇帝也不是真的厭惡繼後,所以表面上冷落,實則還是讓繼後有了孩子。本以為元後嫡子,又早早被封為太子,而繼後一向溫婉,繼後之子和元後嫡子之間應該不存在摩擦。

    哪知道水靖確實被教養的非常好,也沒有爭奪皇位的意思。而爭奪皇位的,居然是自己一直信任和喜愛的甄貴妃和大皇子,讓皇帝著實鬱悶。

    ..................................

    水玨“病”著的時候,除了熟悉京中現在的局勢,想著從哪裡下口之外,就是翻看水靖給他的嫂子候選人的畫卷和生平。

    她這個當妹妹的,還真搶過了母后的職責,去給她哥哥選王妃了。

    水玨和水靖一樣,挑選瑞王妃的第一要求就是足夠規矩,可不要又和上一個王妃一樣敢跟水靖對著幹。水玨本身不喜歡那種一板一眼的女人,這種“溫婉大氣”的女人讓她渾身不舒服。但是給哥哥挑選媳婦,確實還是這種人省心。特別他們兄妹的目標是那個位置,瑞王妃將來就是一國之母,為了打理後宮,更要溫婉端莊大氣,擁有主母的能耐。

    所以好無趣啊。

    水玨翻來翻去,都是她連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女人,無聊的都打瞌睡了。她伸手,摸了摸團在她身側,正翻著白白的毛肚皮,四仰八叉的睡著懶覺的毛團子的肚子:“得了,這個不是被稱作木頭人嗎?就她了。”

    “公主,這個人雖然規矩,但是評價是最低的……怎麼……”李嬤嬤不解。

    水玨嗤笑道:“就是評價最低,才選她。這生平是自家報上來的。其他人都吹的天花亂墜的,就這人的評價,明褒暗貶,雖然字裡行間都在說懂規矩,但是實際上說這人木訥不懂變通。這人年紀是候選者中年紀最大的,生平上也給出了解釋,說是為了學習規矩才耽擱了,實際上不是說因為太規矩太木訥,讓打聽的人不喜?雖說主母是要懂規矩的,但是凡事都一板一眼,跟個木頭人似的,男人在可以選擇的範圍內,肯定最後挑選她。”

    李嬤嬤嘴角抽了抽,公主你對男人的心思這麼瞭解真的好嗎……這也是被男人養大的弊端嗎?……好吧,或許是好處,這樣公主以後肯定制得住駙馬。李嬤嬤安慰自己。而後李嬤嬤腦海裡閃過一張豔麗至極的臉,頓時差點把她腿嚇軟了。阿彌陀佛,不能亂想,堅決不能亂想!

    “哥哥的親事,是多少人都盯著的,這些女子,肯定背後都站了其他的勢力,或許是太子的,或許是勇王的,或許是其他皇子的,更可能是父皇的。”水玨隨意的合上畫卷,“只這個女人看得出來和家族不和,家裡並不想讓她當瑞王妃,只是因為家中沒有適齡而身份合適的女子,才硬著頭皮報上來的吧。”

    規矩嚴並不是女子的惡習,但因為這個理由,而蹉跎到二十三四還沒嫁出去的女子,肯定和家裡關係非常緊張,這樣就不用擔憂她對家族有多忠誠。

    這個世界的女人從某方面來說,是最忠誠的。從某方面來說,又是最不忠誠的。

    李嬤嬤滿頭冷汗,公主你的判斷當然是很對很對的,但是對自己未來的嫂子一個一個“那個女人”什麼的真的沒關係嗎?真的沒關係嗎?

    作為教養嬤嬤,李嬤嬤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去佛堂裡跪幾天,反省自己的失責。

    最關鍵的是,在佛堂跪幾天反省和挺身而出教導公主規矩的選擇中,李嬤嬤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前者,這才是最悲催的。

    “不過只是初選而已,黛玉快進京了吧?本宮的病也該好了。”水玨又把醒過來正在舔她手的毛團子扔了出去,那毛團子又快樂的撲過來抱她腿,“不知道那女人本人長什麼樣,畫卷可看不出來真正的樣子呢。”


第四十六章

    因顧著林黛玉年幼,船開的緩慢。待林黛玉棄船上岸之時,水玨已經到京七八天了。跟著林黛玉的僕人們早就將到岸的大概時間讓人傳給了瑞王府,因此瑞王府的轎子,以及拉行李的僕人馬車,已經在岸邊等候多時。林黛玉一上岸,就被一干僕人圍繞著上了轎子,朝著王府抬去。

    林黛玉此刻實歲六歲,虛歲七歲,年紀雖然尚幼,但被賈敏教導的極好,又有公主親自教導三四個月,自然於平常懵懂孩童不同。在出發的時候,賈敏仔細囑咐了林黛玉,那瑞王府是已故的聖德皇后親子的府邸,瑞親王又深得皇帝信任,他們家那是天下頂尖的富貴人家,自是與別家大有不同。雖說林黛玉已經陪伴了長興公主幾個月,但仍舊需要步步小心謹慎。

    不過賈敏又寬慰林黛玉,瑞親王畢竟和林黛玉男女有別,雖說林黛玉年歲尚幼,不需要避諱,單肯定見面的時候也不多,林黛玉只需不惹惱了公主就是。公主對黛玉極好,這些肯定會提點她的。

    賈敏還提到了她在京城的娘家,她外祖母家。賈敏說,她當年還在閨中的時候,娘家還是國公府,林黛玉的祖父治家極嚴,又學著書香世家的規矩,娘家和其他人家,也是大有不同的。賈敏又歎息道,現在娘家已經敗落,雖然做女兒的不能誹言娘家,但林黛玉的外祖母年事已高,小輩們又全是沒能耐的,現今已經一團亂麻,沒什麼規矩可言了。所以賈敏說,若賈府差人來請,能推脫的就儘量推脫,推脫不過就求求公主,讓公主早些差人來接。說罷,賈敏還細細的把打探到得賈府眾人的情況細細說給了林黛玉分辨,希望她能多留幾個心眼。

    賈母和王夫人的所作所為已經深深觸及了賈敏的底線,她也只是明面上沒撕破臉皮,但年節之禮已經降到了以往一成,換成了好看笨重但不貴重的東西,看似還是浩浩蕩蕩幾車,實際上價值不值幾錢。賈敏對娘家是一點希望也無了,別說讓娘家照顧林黛玉,甚至害怕娘家拖了林黛玉的後腿,讓林黛玉惹了公主和瑞王爺不快。所以她咬著牙說自己娘家壞話的時候,是讓嬤嬤旁聽著的。那一番話不只是讓林黛玉小心謹慎,也是向公主傳遞消息,以後賈府所作所為,都和林黛玉無關,希望公主能幫林黛玉一幫。

    被這麼耳提面命著,即使已經和公主熟悉,林黛玉仍然帶著緊張之意,步步留心,時時在意,心裡默念著嬤嬤給她說的王府的規矩和王爺的喜好,深怕被人恥笑了去。但是林黛玉默念一會兒,又覺得實在是沒有參考價值,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嬤嬤說:瑞王府的規矩就是公主定的規矩,姑娘以前怎麼跟著公主的,現在就怎麼跟著。瑞王爺的喜好就是公主,只要公主高興了,瑞王爺就高興了。

    林黛玉沉默。這算哪門子規矩?不過這規矩確實與其他人家不同就是……

    不一會兒,轎子就進入了城中。林黛玉被公主養的有些野的性子有些按捺不住,悄悄從紗窗往外瞧了瞧。只見京城街道熱鬧繁華,比起金陵更甚一籌。而京城人來人往,穿戴比江南金陵都要富麗一些。林黛玉已經學了穿戴的忌諱,知道有些服飾是有錢也不能穿的,這些人的穿著,可見都是官宦人家子弟。林黛玉記起母親笑稱,京城那地方藏龍臥虎,地方上一個四品知府就是當地最大的地方官。街上一個牌匾砸下來,隨便都能砸到一個四品官。所以京城富貴人家多,街上卻要安穩些。因為你不知道隨意起口角的人,背後是什麼惹不起的人家。

    林黛玉又有些忐忑了,便正襟危坐,不再敢多說一句話。

    轎子穿過熱鬧的街市,進入了一處寂靜之所,四周都是巍峨府邸,看來是進入了尊貴人家的居住地。轎子略停頓了一下,林黛玉從紗窗往外看,已經到了一蹲著兩石獅子的三重大門前。只是林黛玉自然沒資格從親王府的正門進入。有人進去通報了一聲,轎夫便又抬著林黛玉去了西北側。

    西北側有一處儀門,在儀門同一牆上,還開著一角門,供無官職的人、以及僕人採買出入。林黛玉以為自己年幼,家中地位比起王府又太低,肯定是從角門入。沒想到王府卻開了儀門,將林黛玉接了進去。

    受到如此禮遇,林黛玉心安了不少。瑞王府現在給自己做夠了尊重的姿態,就表明以後的日子肯定不難過了。

    轎子到達前庭的時候就停了下來,嬤嬤侍女皆下了轎子,簇擁在林黛玉轎子周圍,而鄭嬤嬤和吳嬤嬤則一左一右護在林黛玉轎子左右兩側,另換了四個小廝重新抬起轎子,繼續往裡面走。這幾個小廝比接人的轎夫的穿戴要好許多,林黛玉推測,應該是王府內部伺候之人。

    林黛玉本以為這轎子要抬到堂子前,王爺公主已經在屋中坐著等自己。沒想到那轎子一路抬到了一處景致富麗的後院,林黛玉一下轎子,就看到水玨懶懶的躺在一處樹蔭處的貴妃塌上,紅玉正給她捏著腿。

    見人近了,水玨才懶懶抬起眼皮:“到了?路上辛苦嗎?”

    “有些暈船,吃了些藥就好了。”見到水玨,林黛玉的心安定不少,“黛玉請公主安。”

    “得了,平常也沒見你那麼多禮節,怎麼不過月餘不見,倒迂腐了。”水玨掩嘴打了個哈欠,“你的屋子早就收拾好了,先去洗個澡休息一下,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哥哥還在外面忙著呢,等他回來再介紹給你。他可喜歡逗弄小孩了,到時候別被逗哭了。”

    林黛玉皺著臉:“又會被捏臉揉腦袋嗎?”

    “會,一定會。”水玨笑道。

    林黛玉的臉皺的更厲害了。

    “快去清洗一下吧,這麼灰撲撲的樣子,別平白無故降低了本宮的格調。”水玨跟趕蒼蠅似的揮手把林黛玉趕走。

    林黛玉滿臉委屈。公主還是和以前一樣啊,也沒見到母親所說的多嚴的規矩,還是喜歡逗她。

    林黛玉和一眾奴僕又浩浩蕩蕩的去了林黛玉以後要居住的地方,為挨著公主的一個小側院。雖說不算寬敞,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不但自帶一個精緻的小花園,還自帶一個小廚房,屋內擺設也按照林黛玉的喜好來的,和在江南的時候一樣,林黛玉一看就很親切,自然心裡更加輕鬆了不少。

    “王府的規矩和姑娘在江南時跟在公主身邊的規矩一樣,姑娘應該已經習慣了。只一點,姑娘以後若是出去,須得記得自己是公主的伴讀,代表的是長興公主和瑞親王的臉面,切記不可弱了氣勢。”吳嬤嬤趁機教導道,“若是有人欺負姑娘,那就是踩瑞親王府的臉,萬不可容忍了去。姑娘須記住公主的脾氣和教導。”

    “黛玉記住了,黛玉會好好學的。”林黛玉忙應下,嬤嬤這才滿意的讓林黛玉去休整,不讓公主久等。

    待林黛玉洗去一身風塵僕僕,重新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時,水玨已經閑極無聊的在和圓圓玩“扔出去、滾回來”的遊戲了。林黛玉看著那麼小那麼可愛的毛絨團子被水玨隨手就扔出去那麼高那麼遠,嚇得小心肝兒亂跳。不過看下人們都一副淡定的模樣,而毛絨團子也絲毫沒有被摔疼的樣子,在地上滾了幾圈,晃了晃腦袋,又屁顛屁顛的繼續朝著水玨小腿撲過來,林黛玉便知道,這遊戲估計是經常玩的,也就淡定了。

    “真可愛,這是什麼?”林黛玉對毛茸茸的可愛小動物很是喜愛,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把。

    “今年進攻的瑞獸,貘。父皇賜了一對給哥哥,哥哥給了一隻給本宮玩耍。”水玨抬了抬腿,那毛絨團子掛在水玨腿上跟著身子蕩在了半空中,還很興奮的蹬了蹬小短腿,“別看現在只是個蠢萌物事,據說長大了和熊一樣威猛……嗯,挑食的很,主食只吃特定的幾種竹子,偶爾也吃肉改善一下伙食。為了養他們兩,哥哥把一處花園鏟了全種上了竹子。”

    “熊!”林黛玉瞪圓眼睛,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是看起來一點也不凶啊!

    水玨見林黛玉好奇,便把毛絨團子從腿上撕下來,扔到林黛玉懷裡:“這只叫圓圓,哥哥的叫團團。團團只愛睡懶覺,現在還睡著。”

    “團團圓圓,真是好名字。”林黛玉輕鬆地接過空中飛過來的圓圓,圓圓轉過頭,眼巴巴的望著水玨,伸出兩隻前爪子在空中扒拉,一副很委屈的樣子,“看來圓圓不喜歡黛玉啊。”

    “畜生而已,養熟了就好了。”水玨滿不在乎道,“玩一會兒,碰巧哥哥說春滿樓新來的大廚不錯,等哥哥回來,就到外面吃去吧。”

    回到家中不比在公主身邊自由,已經許久沒有出去遊玩的林黛玉立刻開心了:“王爺不會說麼?”

    “說什麼?”水玨伸手拎過圓圓晃了晃,圓圓很開心的吊在水玨手臂上晃蕩著,“你的功課做得如何了?每天有扎實基本功嗎?”

    “有的,馬步也有好好紮。只是船上太晃悠,紮馬步很難。”林黛玉老實答道。雖然賈敏看著她紮馬步嚇了一跳,後來聽說這是公主學的養身術,就咬咬牙讓其繼續了。反正林黛玉年歲還小,現在比比劃劃也沒多大不了的事。而林小寶看著自己姐姐比劃,男孩子的天性也讓他跟著比劃,雖然玩不了多久,但運動量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男孩子和女孩子本就不同,禦射之類的技藝本就是該學的部分,而大家族的孩子會些功夫,也是一種風尚。比如說皇子,就是有騎射功夫的必修課的。所以賈敏看著小寶有興趣,就聘了個拳腳師父。小寶年幼,也不拘於讓小寶學些什麼,只糾正些姿勢,起到些強身健體的作用就成。現在小寶身體已經養了一些回來,也不用只用玩樂來讓他多運動。

    為了孩子的健康,賈敏可謂是十分開明了。

    水玨見時間還早,便讓林黛玉耍了一套功夫,是女子可用的柔拳,由水玨見著這個世界的太極之後改進而來。林黛玉這段時間確實沒偷懶,小胳膊小腿的,耍的還有模有樣。不過比起水玨所要求的,自然還差得遠,於是水玨就讓林黛玉在一旁紮馬步去。

    林黛玉聽話的在丫鬟嬤嬤不忍的目光中紮馬步,水玨想了想,把手上的毛絨團子放在了林黛玉伸出的雙臂上:“增加點重量。”

    眾人:“……”

    林黛玉:“……”

    圓圓抱著林黛玉的雙臂,一張毛臉分外無辜。

    “哈哈,玨兒,別太過分了。就算增加重量,也不是這麼增加的啊。”這時候水靖正好提前翹班回府,看著紮馬步的小姑娘和她手臂上一動不動的毛絨團子,就笑的合不攏嘴,“哥哥給你定做些就好,別逗人家小姑娘了。”

    水玨嘴角含著笑,把毛絨團子取下來,抱懷裡揉搓了一番:“開個玩笑,哥哥不覺得很可愛嗎?”

    水靖敲了一下水玨的額頭,轉頭道:“你就是林禦史的女兒,叫……林黛玉,對吧?”

    林黛玉跟救助似的看了水玨一眼,在水玨對她點了一下頭後,才反應過來,立刻行禮道:“臣女林黛玉,請瑞親王安。”

    “得了,在府中別那麼多禮節,在外面做好就成了。”愛屋及烏,水玨一手調•養的小女孩,水靖看著也還是勉強能入眼,雖然比起自己妹妹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完全是雲泥之別,但給妹妹做個伴讀,還馬馬虎虎,“本王收拾一下,就出門。妹妹餓壞了吧?”

    “哪能。”府裡多得是零嘴,水玨怎麼可能餓著自己,“哥哥才是,忙的昏天黑地的,父皇太欺負人了。”

    “別亂說。”水靖雖然嘴裡這麼說,神情卻不是這麼回事。他伸手刮了一下水玨的鼻樑,“你也去換一套,穿厚實點。晚上夜風還是挺涼的,別著了涼喝苦藥又不樂意。”

    “我哪能這麼弱。”水玨冷哼一聲,還是乖乖去換了身厚實的衣服,並且吩咐嬤嬤給林黛玉也加了一件衣裳。

    這一行人,才悄悄的駛出瑞王府,朝著春滿樓去。


第四十七章

    去酒樓吃飯,一行人自然都穿的便裝。水靖也不騎馬了,坐在馬車裡和水玨聊天談笑。林黛玉陪著坐在車裡,臉上忍不住有些羡慕,心想公主和王爺兄妹感情真好啊,雖然她見的人不多,但是從未見過如此相處的家人。

    所以,王爺和公主都是大好人。目前還是小孩子的林黛玉莫名其妙就得出了這個答案。

    “京城和江南無論是氣候還是其他的,都有很大不同,你有什麼不習慣的儘管說,不要客氣。”水靖看著福氣乖巧的林黛玉,也挺喜歡,便叮囑了幾句,“玨兒雖說是找你來當伴讀,實際上只是找個玩伴,小孩子,吃好玩好就成,不要太緊張了。”

    “哥哥,黛玉是我來教的,你可別插手。”水玨插嘴道,“功課是必須完成的,別聽哥哥的,偷懶就不要你了。”

    “玨兒,別嚇著黛玉了。”水靖拍了拍黛玉的腦袋,“玨兒只是嘴比較厲害,別在意。”

    “哼。”水玨冷笑。嘴比較厲害,前幾天打趴幾個侍衛的是誰?

    林黛玉忙道:“功課一定會完成的。黛玉吃的很好,玩的也很開心。”

    “這才對。”水玨洋洋得意的看著水靖。

    “好吧,我不說話。”水靖在嘴上打了個叉,惹得水玨笑個不停,林黛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

    春滿樓並不在熱鬧的街道上,而是在臨近城邊上立著。春滿樓不算是單純的酒樓,那裡有山有水也有住宿的地方,若用後世的話來說,相當於一個度假山莊。這其實是水玨的產業,店面是聖德皇后的嫁妝。其他人不知道,但皇帝是知道的。所以水玨經常來這裡休憩,,皇帝只當水玨巡視產業來了。

    不過就算這不是水玨的產業,皇帝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說什麼。

    水玨在這個酒樓自然有自己專屬的房間。那是一處小閣樓,淩空架在湖水上,從窗外看到的景色十分宜人,又和其他閣樓隔著一段距離,不會被其他人打擾。

    真正的東家來吃飯,自然是掌櫃的親自來照顧,並且吩咐廚子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務必讓東家們吃的開心。

    富貴人家都講究著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比如這一道燙青菜,看似清水中碼著幾顆翠嫩欲滴的小青菜,但是那湯,是從頭天晚上就開始熬制,用老母雞、鮑魚、菌菇、火腿等食材放入砂鍋小火慢燉,再反復吊成如同白水一樣的清湯,再放進新鮮的青菜燙熟後端上來。看著寡淡,實際上滋味濃厚,用材奢侈。

    水玨挑了一筷子,品嘗後笑道:“我還說什麼新菜呢,這不就是上次川菜廚子做的那個開水白菜嗎?換成開水青菜,就是新菜品了?”

    “也算是新菜品吧,白菜和青菜,滋味總是不同的。”水靖也笑了,“不過還是白菜的滋味好些。”

    “湯的味道還不錯。”水玨喝了一小碗湯,“這個廚子的功底還是不錯的。”

    林黛玉倒吃不出那麼多感慨,只是覺得味道濃厚,和講究食材原味的江南大不相同,初次這麼一嘗,倒也覺得不錯。不過一想想以後每頓飯都這麼吃,就有些愁了。

    水玨瞟了林黛玉一眼,雖然林黛玉極力掩飾,但畢竟年紀還小,她還是看出了些端倪,不由笑道:“想吃清淡的吩咐廚子做就是,你院子裡也有小廚房。堂堂瑞王府,還能虧待你不成?”

    “黛玉不敢。”林黛玉忙站起來道。

    “坐下,扭扭捏捏的看著煩人,我是這麼教你的嗎?”水玨不滿道。

    黛玉忙又慌慌張張的坐下,不知道做什麼好了。

    水靖笑道:“玨兒,你也別太苛刻了。黛玉才幾歲?”

    水玨這才收起了不滿之色:“得,我慢慢教。反正不要在外面丟我的臉就成。”

    突然有些後悔一時衝動了。算了,比起賈敏手上的消息,養個小孩也不算太虧,大不了沒耐心了就丟給嬤嬤。

    水靖倒沒有水玨那麼苛刻,他看著林黛玉倒是挺滿意的。雖然比起自家妹妹差的太遠,但比起同齡其他女孩兒還是順眼的多。不愧是妹妹教導過的,水靖想著。

    愛屋及烏,水靖對林黛玉倒沒有帶上對林家人和賈家人的偏見,便開導了林黛玉幾句。林黛玉看著水靖和藹的樣子,又見水玨已經沒了不滿之色,心裡鬆快了許多。水靖和水玨在自家人吃飯的時候,雖然禮儀良好,但並沒有食不言的習慣。水靖和林黛玉在餐桌上一問一答,倒也顯得融洽。

    水靖也從林黛玉口中,把自己妹妹在江南的行蹤以及林家後院的情況打探的差不多了。

    水玨夾了一塊肉,掩飾住嘴角的抽搐。自己這哥哥真是黑,套小孩子的話也不臉紅。

    一頓飯勉強算得上是吃的開心。小二撤掉了桌子上的殘羹剩炙,換上了一桌茶點,又叫了說書人來給水靖水玨逗樂子。這說書人說的是最近新編的故事,說書功力也不錯,聽著倒是蠻有趣。

    只是水玨聽著聽著,就覺得耳熟。這被批好命的大家小姐為拯救家人入宮為僕,最後因容貌傾城和品德端正招來幾位王爺爭相愛慕,從而引發一系列愛恨情仇什麼的……水玨表情古怪的看著自家哥哥。

    “看我作甚。”水靖給水玨剝了一碗瓜子仁,遞到了水玨面前。

    “呵呵。”看你做什麼,你還不知道?水玨才不相信自家哥哥那一本正經的表情呢。這麼陰損的招數,肯定是哥哥想出來的。可憐那在宮中還算得上老實低調的賈宮女,她已經快被留言逼死了,她自己知道麼?

    說書人在社會底層,自然是不知道上面的事。所以他真的只是得到了新故事來講講,並不知道真的有個被批好命的賈宮女的故事。若他知道了,給他一萬個單子,也不敢編排皇家。

    這好命的女子被一干皇親貴族爭搶的香豔故事,跟好命的公子被一干公主小姐爭搶的香豔故事一樣,都是大家愛聽的。反正只要按上前朝或者很久以前,就不會惹得大老爺們不快。這故事的文采和情節又都十分出眾,成為大街小巷說書人新的熱門,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

    林黛玉還不知道在血緣上算得上自家表姐的賈元春出了什麼事,她只是單純的對故事感到好奇。等說書人說完故事領完賞出去後,林黛玉才好奇的詢問公主,這故事怎麼聽著這麼奇怪。

    “因為這只是故事而已,宮女要是真和王爺傳出什麼愛恨情仇,還不立刻被杖斃?”水玨拒絕了水靖繼續為她剝瓜子的動作,這吃瓜子,不就是享受嗑瓜子的樂趣麼,“就跟那些個為愛奔走的大家小姐一樣。且不說大家小姐有沒有機會見到外男,就說聘者為妻奔者為妾,誰家嫡出小姐會去想給貧寒書生當個妾?若是某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女,對著王爺相爺倒是有可能。不過即使是庶女出了‘奔者為妾’這種事,那一家子女眷的名聲就都沒了。”

    林黛玉暗暗咂舌:“那說書人還說什麼?”

    “因為那些個自己沒用的貧窮書生,總希望有貌美如花身份高貴的女人哭著鬧著求著嫁給他,還奉上大把資源,讓他能夠封官加爵。說白了,不過是無用之人的白日夢而已。”水玨邊磕著瓜子邊道,“看個樂子就成。”

    “那這宮女被王爺們爭搶,豈不是女子寫的?”林黛玉瞪圓了眼睛,“這可真……”

    “噗……”水靖一口茶噴出來,“咳咳咳……”

    水玨瞟了水靖一眼:“說不準真的是女子寫的。”

    怎麼,難不成這本子不是哥哥某個謀士寫的,而是哥哥自個兒無聊寫的?哥哥不是很忙嗎?怎麼還有如此愛好,她怎麼不知道?

    回去問問?不過哥哥肯定不會承認吧。水玨想著。

    就在這三人就著說書人和戲曲中常見的故事——比如西廂記之類討論的開心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嘈雜聲,讓水玨不由皺了一下眉頭。

    “出去看看。”最近很忙,難得有時間和妹妹聊天的水靖的神情更是不滿,“到底是什麼人撒野。”

    小廝連忙領命出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馮將軍家的公子喝醉了在發酒瘋。”

    “我們這這麼偏僻,發酒瘋也發不到這來吧。”水靖冷哼。

    小廝解釋道:“馮公子中途去外面更衣,回去的時候因酒醉走錯了地。小二把他攔下來了,現在正發酒瘋呢。”

    “拿王府的權杖,打發出去。”水靖本想直接把人扔進水裡冷靜一下,但想著最近朝堂局勢不怎麼樣,馮將軍又是勳貴中難得中立的,便放過那小子一馬。

    小廝忙領命出去。

    而門外喝醉了的馮紫英鬧騰起來的時候,和他一同來的幾人已經叫人出來尋找,生怕這位醉鬼出了什麼事。而那馮紫英走錯了地還不依不饒的非要往裡闖的事也很快被傳了過去,隨行的公子哥中,唯一沒怎麼喝醉的衛若蘭忙跑了過來,深怕馮紫英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要知道這酒樓背後有很硬的後臺,許多亂來的王孫公子都被請了出去,屁都不敢放一個,而在這裡吃飯能單包一個閣樓的人,也絕對不是普通人。

    曾經有個富商想要單包一個閣樓,被拒絕後鬧騰,可是直接被官府的人拿了去的。

    雖說以他們家的家世不懼怕什麼,但畢竟現在朝中局勢緊張,太子和勇親王掐的跟烏眼雞似的。他們這些中立派戰戰兢兢,深怕被抓住了什麼把柄,就逼得自家老子無奈站隊去。

    這次出來喝酒,也確實是在家裡關太久,憋得慌了。馮紫英又向來是個豪放紈絝的性子,這一放風,就喝醉了。只是馮紫英喝醉了,也有小廝陪著去更衣,怎麼就走錯路了。衛若蘭想著,那酒都化作冷汗冒出來了。

    而那冷汗,在看到瑞親王的權杖的時候,就冒的更多了。連喝醉了的馮紫英,都嚇醒了。

    這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家裡出了內賊,馮紫英就不是紈絝,而是傻子了。

    不過還好瑞親王並沒有追究,連見面的意思都沒有,於是這兩小的慌慌張張之下,在門外大聲賠罪之後,就急忙跑路了。後來在聽小二說,瑞親王還帶著女眷的時候,就更加嚇得腿軟。瑞親王帶的女眷,當然不可能是寵妾什麼的,只可能是他的寶貝妹妹。要是他們衝撞了長興公主,別說瑞親王會扒了他們的皮,連皇上都可能直接降怒吧?

    這群偷跑出來的公子哥們也顧不上被家中長輩們責駡,都匆忙跑回了家。馮紫英自然是被馮唐將軍打了一頓板子,還被罰在祠堂裡跪著反省。馮唐將軍去找那個小廝的時候,已經找不著人了。自家下人中出了吃裡扒外的,馮唐將軍以及其夫人簡直氣得快要暈了過去,狠狠的把家裡整治了一番。

    而瑞親王的事他們還沒想好對策,就有瑞王府的人挨個來打招呼,希望他們不要大聲宣揚。不然雖說這些人並未見得長興公主真顏,但傳出去,也對公主名聲不好。

    這幾家立刻守口如瓶,只私下送了賠禮。

    不過沒幾天,幾位馮紫英喝醉酒衝撞了長興公主的流言還是傳開了,惹得瑞親王勃然大怒。

    這有膽子編排公主的人,也就那麼幾個了。再一聯想水玨最近得罪的人,就不難想像是誰了。

    水玨高坐在椅子上,底下掌櫃的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傳聞中的那麼好脾氣,酒樓裡混進了奸細,掌櫃覺得自己命不久矣。

    這王爺公主都是喬裝來酒樓吃飯,那酒樓還是自家產業。就算瑞親王為了儘快打發馮紫英走,拿出了王府的權杖,但和瑞親王在一起的還有女眷,那女眷應該就是長興公主這種事,怎麼可能從小二口中傳出去?

    再說了,馮紫英和衛若蘭都不是蠢蛋,這種事自然守口如瓶,馮家更是把這件事捂得死死的,深怕被追究,怎麼可能往外傳?王府的人就更不可能。

    若是設計此事的人往外傳,也不會傳的如此有板有眼,如同親眼所見。

    明顯是在場的小二有人被收買了。

    掌櫃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時候,兩小廝拖著一個渾身血跡的人走了過來,將人扔到了地板上。

    水玨身旁的李嬤嬤冷聲道:“你以為出賣了王府,跑路就成了嗎?拿公主的消息還賭債,你膽子很大啊,皇家都不放在眼裡是吧?”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那小二跟個血人似的癱在地上,只重複著這幾句。

    “連皇家都不放在眼裡的人,怎麼可能饒你。”李嬤嬤一揮手,那小二驚恐的看著酒樓裡所有幹事的人,都被領進了這個院子裡跪著,一臉懼怕的看著自己。而後,又有小廝領著幾個被綁的嚴嚴實實的堵了嘴的人進來,跪在自己旁邊痛哭流涕。

    那小二立刻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磕頭:“求公主饒過小的一家……求公主饒過小的一家。”

    “你知道,編排皇家,是個什麼罪?”水玨微笑著,終於開口道,“諒你也沒這個膽子,為了銀子跟皇家作對。你開口不開口都無所謂,本宮都查的出來。本宮費這些時間把人都找齊,就是給你們提個醒。”

    “不要以為,吃裡扒外,是一件容易事。”公主輕聲細語道。

    跪著的人看著小廝把那已經被打的不成人型的小二的嘴封上,再拖著那幾個人來到水池邊扔下去。他們就看著被綁著的人在清澈見底的水池子底掙扎,那恐懼的神情深深的印在了他們腦海裡。

    “別人家的承諾,都別信。不要以為做出了這種事,還真的有誰能保得住你們,知道麼?”水玨環視了一圈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的人,“本宮這些日子在江南呆著,哥哥又太忙,看來是對京城裡人疏于管教了。好在本宮已經回來了,以後會多給你們提個醒的。”

    水池子裡漸漸沒了聲息,而院子裡也鴉雀無聲。

    “姑娘看著了嗎?背主是沒有好下場的。”吳嬤嬤對扒著門縫偷看的林黛玉小聲道。

    林黛玉氣一短,嚇暈了過去。

    ..................................

    這公主的流言沒傳兩天,就被壓了下去。人們疑問道,長興公主體弱,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事。這長興公主自回京之後沒多久,就再次病倒,每日都可以看見御醫的馬車來往瑞親王府,就是傳流言的那一日,御醫都去了瑞親王府。這病著的公主,怎麼可能大晚上去什麼酒樓?都知道瑞親王對長興公主愛護有加,怎麼可能不顧長興公主的身體把人帶出來?

    再說了,若是瑞親王帶出來的,那瑞親王身邊怎麼可能沒個侍衛小廝,就算馮紫英喝醉了衝撞到門口,也會被侍衛小廝攔下來吧。這王府的權杖一出,給馮紫英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往裡面闖,怎麼也不可能衝撞的到公主。若是公主自己出來的,就更不可能,別說瑞親王府當天還召了御醫,長興公主拖著病體怎麼獨自跑出去。就說王府邊上的人看著瑞親王回府的,瑞親王在府裡,怎麼也不可能讓長興公主獨自出去。

    而衝撞了公主這麼大的事,馮將軍府上也一點動靜都沒有,甚至連個賠罪都沒,更不符合常理。

    於是民眾們紛紛傳言,這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空口編排公主的聲譽。都知道公主除了體弱之外,溫婉賢淑,被皇帝多次稱讚,寵愛有加,為當朝皇女中唯一未大婚而封公主的。誰這麼惡毒?

    後來又有傳言,普通老百姓自然不可能有膽子亂傳公主的壞話,甚至亂傳馮將軍府上的壞話都不可能。要知道衝撞公主,馮紫英可是會被問罪的。而馮紫英是馮將軍獨子,這簡直是害馮將軍全家。所以嘛……呵呵,不可說不可說。

    水靖在留言差不多壓下來之後,就給馮將軍遞了消息,兩個人一起跑到朝堂上哭。一個哭自己妹妹聲譽受損自己不活了,一個哭有人想害死自己兒子不活了,一個王爺一個老將軍,把朝堂弄得跟靈堂似的,哭的一個比一個大聲,把滿朝文武官員弄得哭笑不得。

    不過這計謀確實是粗暴又惡毒。若不是民眾們沒被煽動,公主的聲譽真的受了影響,瑞親王這麼愛護妹妹,肯定會遷怒馮紫英。到時候瑞親王一脈,說不得就會和馮將軍那一脈中立勳貴掐起來。這朝堂,就擾的更亂了。

    只是這朝堂中的事,居然牽扯到一個和朝堂之事毫無關係的羸弱公主,實在是令人齒冷。

    雖說天家無親情,但長興公主何其無辜,她的善良朝臣也都有所耳聞,都知道她為了修復兄長們的關係的所作所為。某些人不但不領情,反而陷害於她。雖說這聲譽對於受寵的公主而言,真不算什麼。但是好歹是個女兒家,總會被噁心到。

    皇帝怎麼會不知道這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水靖帶水玨出去吃飯的事,提前知會過。遇到馮紫英的事,第二天水靖進宮的時候就把這個當笑話說給皇帝聽了,還笑道馮將軍府禦下不嚴,連獨子都被算計,這下肯定好長一段時間睡不著覺。結果沒多久就有流言傳開。還好水靖處理得當,水玨又向來名聲好,才沒被算計了去。

    皇帝看著跪在朝堂上涕泗橫流的馮將軍和自家四兒子,那火氣是蹭蹭蹭的往上冒。

    真是反了天了!先是明目張膽的和宮女傳曖昧的事,又是算計長興和中立派,真當自己死了嗎?

    皇帝本想等著兩個兒子鬥的兩敗俱傷再出手,他自詡為仁慈的父皇和仁慈的皇帝,不想親自出手收拾那群混帳。但現在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無論是科舉案還是甄家貪污案,都不再壓了,責令刑部嚴加處理。

    而那個對外面消息一無所知,從入宮開始就在偏遠宮殿當女吏的賈元春,則被皇帝隨意賜給了一個正準備外放的小官為妻,遠遠的打發走了。說起來,皇帝也是仁慈了。若是其他宮女,就直接打死了算了。但已逝的賈老國公對皇帝有救駕之恩,賈母又和太后有些交情。再加上皇帝知道,這事純粹是自己兩個兒子惹出來的,賈府純粹被牽連。若是因為自己兒子的蠢事賜死一個勳貴的女兒,不就顯得自己太涼薄?所以在水靖的勸說下,皇帝打消了直接讓賈元春暴斃的想法,改為將賈元春賜婚。

    一個宮女被兩個王爺看上這種事,也只敢在最上面的一群人中流傳,其他人是不知道的。而且這種事,也沒有點名道姓。所以迎娶賈元春的官員,並不知道這件事,對皇帝賜婚的宮女,只當做是對自己的賞識,所以對賈元春倒挺尊重。再加上官員外放,若不是朝中有人,基本上再難入京,所以他最終也不知道自家妻子有這麼個香豔故事。

    而賈元春也是個能幹人,居然不惜自汙,把自己好端端的嫡女身份,說成是良妾所生,記在主母名下的嫡女。主母因不喜自己,竟不顧自家臉面,把自己送進宮裡當宮女。還好皇帝顧及賈家臉面,才讓她在宮中擔任女吏。兒女不說父母之過,但夫妻連心,自己還是把娘家的事告訴了夫君,不然主母貪得無厭,說不得就會找著名目問夫君指手畫腳。

    賈元春知道,自己那夫君也是庶出的,曾經受夠了主母的虐待,所以不會嫌棄自己的身份。再說了,嫡女和記在主母名下的嫡女,其實差別不是特別大。自己又是以宮中女吏的身份賜婚,不明白其中緣由的夫君絕對會因為皇恩而對自己高看一眼,所以稍稍自汙也沒關係。她只怕再和賈府有所關聯,毀了她拼了命才得來的脫離泥潭的機會。

    在宮中打磨這麼久,賈元春的心智城府自然深厚。那官員果然不但沒有看不起賈元春,反而因自己以往的經歷對賈元春感同身受,夫妻兩感情深厚許多。後來見賈元春雖說和娘家不和,卻和江南林禦史家多有書信往來,知道賈元春還有個姑姑撐腰,對賈元春就更加好了。

    而賈元春本身容貌不錯,氣質談吐又是國公府繁盛的時候教養出來的,自然不差,手段在宮中養的也十分厲害,很快就拿捏住後院和她夫君的心,沒多久就有了身孕,誕下一兒子,過的很是不錯。

    ..................................

    “這人的日子啊,都是自己過出來的。”水玨讓紅玉替她整理賈元春的書信,慵懶道,“賈元春可是對賈府恨之入骨了吧。你說賈家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思?”

    紅玉小聲道:“或許是真以為能攀上某個王爺?誰知道呢。”

    水玨微笑不語。

    這賈元春也是被榮國公府千嬌百寵出來的嫡小姐。只是女兒家再得寵,都比不上兒子。為了那個含玉而生的弟弟,將當時僅十三歲的女兒狠心送進宮中當宮女。從尊貴的小姐變成伺候人的宮女,也虧賈元春能熬得住。可就算這樣,賈府還不放過賈元春。一個宮女,雖說只是傳出單被一個宮妃看中,有意指給某王爺的消息,倒也算福氣。但是不止一個看中,還傳出了生辰八字,那就是笑話了。一個女人惹來兩個兒子爭奪,還是宮女,又不是戲曲小說,皇帝怎麼可能不發怒?之前忍著,是想看看這件事到底有誰參與罷了。

    雖說皇帝並未查出賈府在其中的關係,又覺得這麼坑女兒的事不可能是賈府做的。但賈元春深知家中人性情,再加上自己呆在宮中這麼多年都沒鬧出什麼,突然生辰八字被傳開,只可能是家中人透露。賈元春還不知道自己母親打的什麼主意?這愚蠢至極的主意,是要她的命啊。

    賈元春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借著自己宮女身份的便利,再加上這麼多年都被忽視,偷偷收集了些宮中陰私的消息。也算是天無絕人之路,賈元春漫無目的的收集消息,居然真的讓她得到了一個足夠駭人的證據。想著橫豎都是一死,賈元春決定最後搏一把,便拿著那證據向瑞親王投誠,居然真的得了一條生路。

    賈元春的聰明也被水玨所賞識,再加上賈元春之後無所依靠,除了依附自己,沒有其他安身立命的法子,畢竟女人出嫁之後也是需要靠山的。所以水玨便和水靖商量之後,鼓動皇帝將其嫁給一個有才幹的外放魯地官員,算是在地方上又安插了一顆棋子。

    賈元春也不負所托,傳來了不少消息,這就是後話了。

    水靖本來只是對賈元春冒死送出來的東西很滿意,所以舉手之勞幫了賈元春一把。沒想到賈元春後來給了他這麼大個驚喜,再加上賈敏的事,讓水靖不得不正視這些後院女人的強大,也對自家後院更多了一分警惕。

    不過他對自己妹妹卻是另一個極端,覺得自己妹妹太能幹了,就算不能領差事,都能這麼給力的幫助自己,實在是太棒了。於是,水靖把越來越多的事跟水玨商量,並把和外面傳遞消息的管道都給了水玨,自己專心致志處理手上的政事和京城中的事,倒是弄得水玨哭笑不得。

    這哥哥真是太放心自己了,讓自己壓力蠻大的。水玨想著。於是水玨在處理事情上,就更放開了些。

    ..................................

    話說甄家這次,真是再次吃了啞巴虧。

    算計馮紫英的事,還真是甄家幹的。因著勇親王是在戰場上鍍過金的,所以武將的勳貴們有多數都站在勇親王這邊,而馮家和甄家有往來,勇親王本以為馮家也是站在他那一方的,沒想到馮唐居然想要中立,本就惹惱了勇親王。

    而水玨在江南弄得甄家灰頭土臉,雖然甄家自己理虧在先,但他們不敢跟皇帝告狀,總是會跟勇親王和甄貴妃說的。甄貴妃這些年在水玨那裡吃了不少虧,本就對水玨恨之入骨。現在看著水玨居然還在甄家撒起野了,心中更是憤恨,便想了一箭雙雕之計。如果計謀成功,既汙了水玨的聲譽,又能讓瑞親王和馮唐交惡。到時候馮唐被瑞親王針對,為了保住唯一的兒子,也不得不求助於勇親王。

    之所以沒想讓馮唐直接和太子交惡,是因為勇親王和太子鬥的正厲害,若是直接陷害,立刻就能看出來。而瑞親王一直游走於奪嫡之外,勇親王和甄貴妃想著,估計沒人會想著自己會把瑞親王和長興公主算計進去。

    因著太子在後宮沒人,所以甄貴妃對長興公主的惡感是最大的,即使瑞親王目前還沒表現出對皇位的爭奪。甄貴妃惡毒的想著,那水玨不是病怏怏的嗎?最好是聽了流言,直接氣死算了。

    水靖偶爾帶著水玨去春滿樓散心的事,甄貴妃等人早就打探清楚了,所以一直在等機會。他們想著只要馮紫英這麼一鬧,無論見沒見到人,反正也沒人親眼看著不是?只要流言傳開,白的也能說成黑的。

    只是他們哪知道,水靖居然那麼沉得住氣,沒有和馮家掐開。而那流言也很快被撲滅,反而讓人同情長興公主不說,居然隱隱約約有燒到自己的跡象。不過甄貴妃和勇親王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很快就把污水潑給太子,說太子對這個繼後嫡子嫡女不滿。馮家那吃裡扒外的下人,看著似乎也很太子府上沾親帶故。

    不過他們沒想到的是,皇帝被惹惱後,直接太子勇親王各打五十大板。甄家雖然後來沒被怎麼大的處理,當貶官罰錢什麼的,還是令人灰頭土臉。

    當然,太子那邊更慘。只要牽扯到科舉,都是大事。所以□□那邊,是直接有人被流放了。

    自此,朝中終於安穩了些。皇帝欣慰的想著,這兩個兒子,終於消停了。


第四十八章

    朝中真的安穩了嗎?當然不是。這兩人倒是沒有在朝堂上對掐了,但是地方上仍舊掐的厲害。特別是江南,太子和勇親王的人馬都折損了,現在都急著重新派人馬去整合江南的官場。偏偏林如海是個硬茬子,好不容易看著官場上的蛀蟲被打掉了,他認為的清理江南官場的機會終於來了,哪會給人面子?

    皇帝重用林如海,本就是看重他那份禦史的強硬性格。林如海不會管之後會遭到什麼報復,他只會考慮能給國家、江南的民眾帶來什麼好處。所以林如海是個好官。

    “只可惜林禦史是個好官,但太好的官一般都沒有好下場的。”水玨掩上賈敏寄來的書信歎息道。賈敏的書信是夾著給林黛玉的書信中寄來的。賈敏已經和在山東的賈元春連上線,雖說賈元春的丈夫只是一個知府,但地方上一個知府,已經能夠知道那裡大部分情況了。魯州和江南是學子最為密集的地方,魯州甚至是聖人故里,那裡的書香世家最多,聖德皇后一脈被罷官後,多閒居在魯州。

    水玨看了賈敏的書信,不同于賈敏的急躁和悲哀,水玨是挺佩服林如海這個人的。一個國家,如果沒有這種一心為公、又有能力的好官撐著,這個國家就淒慘了。只可惜,林如海生不逢時。若是他碰巧在當今皇帝盛年之時為官,那麼他這個好官一定會仕途大好,並且皇帝也一定會看重他、保護他和他的家人。畢竟聖明的君主都知道好官難得。人家都一心為公了,投桃報李,當皇帝的總要讓這些真正為國為君的臣子過得舒坦些。這也能讓更多人去當一個好官。

    只可惜,皇帝現在老了,注意力已經不在如何打下一片清明政治,而是維持他的好名聲,聽更多的人為他歌功頌德。雖然他仍舊算是個明君,也知道把林如海這種好官派到江南這麼重要的地方。但是林如海得罪了那麼多人,特別是他疼愛的兩個兒子,皇帝到時候保不保他,就說不準了。

    而且,就算皇帝想保林如海,估計也有心無力。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如海在皇位更替之時如此不知變通,待新天子登基,不清算他就算心胸寬廣了。

    林如海知道嗎?他當然知道。但是一個正直的人,是真的把自己的安慰、把家人的安慰拋到腦後的。再說了,他想著就算新君登基容不下他,大不了致仕就成。他林如海能考上探花,林如海的兒子不可能連個進士都考不上。後代的前程,讓後代自己打拼就好。

    而賈敏則是和林如海相反的一個人,她更加著眼於自己的小家,所以林如海這一番行為,讓她天天心驚膽戰,把內院梳理了一遍又一遍,深怕又發生之前那種事,讓皇子把對林如海的怒氣發洩到無辜的孩子身上。賈敏也越來越急切的期盼著瑞親王繼承大統。林如海已經把太子和勇親王得罪的夠嗆,這兩撥人馬此次被清算,都是林如海經手,秉公處理。太子和勇親王的人馬在林如海那折損不知幾許。可想而知,無論是太子還是勇親王,都對林如海恨之入骨。

    林如海還想著太子或者勇親王會禍不及家人,大不了自己辭官就好。賈敏可沒沒這麼樂觀。太子她不知道,但甄家就曾經對自己寶貝兒子下手。

    也只有瑞親王登基,才有林家的一線生機。

    所以賈敏是越發殷勤了,不但打探江南官場的消息,還頻繁的聯繫其他官員的夫人,暗暗拉攏。女人才懂女人的心思。女人眼光更狹隘一些,性格更自私一些,對孩子也更寵溺一些。若能給後代更好更輕鬆的未來,她們很少願意讓後代去走一條更為艱辛的道路。這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所受教育的局限。

    但就是這種局限,方便了賈敏對其他夫人的拉攏。江南官場在清算,一些實權官員無論自願與否,都和太子、勇親王結了仇。他們不是不想站隊,只是遠離京城,瑞親王又向來低調,想站隊都沒用。賈敏就遞了一根橄欖枝來,許多官員就悄悄的搭上了賈敏這根線。因為是採用的夫人外交,連林如海自身都沒有察覺。

    而賈敏不但拉攏中立官員,還悄悄分化已經站隊的官員。江南繁華,寵妾滅妻的就算不多,但夫妻關係多恩愛的,那肯定是極少。再加上江南流行美人外交,那些個官員寵愛的美人,大多就是某個派系送的,還擔負著聯絡的重任。很多正室夫人不得不擔心,若真是那些狐媚子支持的王爺上了位,家中還有沒有自己的位置?

    賈敏就定準了拉攏那些家中地位已經十分低下的正室夫人。她們已經對家庭完全失望,若是自家支持的王爺登基,估計日子會更難過。而對立的王爺登基,估計全家都不好過。想來想去,也只有兩邊不結仇的瑞親王比較合適。有兒子的就想著瑞親王上位之後兒子的前途有保障,說不準還會讓那寵妾滅妻的老不死直接讓位;沒兒子的就想著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我的投誠肯定能保你一個清閒官職,到時候遣散了狐媚子,說不準自己還能得個一兒半女頤養天年。

    還是那句話,能當上官夫人的大多不是蠢人,她們自己心中都有自己一把小算盤,只是男人們大多忽視女人們的作用,不會想著提防她們而已。賈敏給了她們一個可以把握的機會,她們比牆頭草的男人更加忠誠。

    若失敗了,反正夫人外交又很隱蔽,瑞親王又低調,外面的人看不太出來女人的站隊,再說了,自己本身處境就不好,也不會更差了;若成功了,自己就真的翻身當家做主,再也不用擔心狐媚子了。

    能有這麼個機會,女人們都很高興很積極。

    賈敏拉攏了這麼多夫人,幾乎在江南官場連成了一片網,這個連水玨都為之咋舌。

    真的是不要小看了女人的力量。為了兒女,她們確實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水靖一邊欣喜,一邊也再次警惕,暗告自己千萬別小看女人。外面官員的女人尚且為了子女能孤注一擲,後宮中那些女人,可不是更加蹦躂的厲害。而官員後院這群女人,以後也能交給水玨管理,水靖自是放心。而後宮總不能還交給妹妹管吧?希望這次的王妃是個能管得住家的。

    水玨倒是不擔心。她詳細的查了那個差不多已經定下來的准嫂子的事。在那麼險惡的環境中,還能活的不錯,連叔母想敗壞她的名聲,也最多是說她規矩學的人木了而已。雖說到現在都沒訂婚,但她叔母也沒把她直接扔給哪個聲名狼藉的紈絝子弟。可見這人心機手段都是不錯的,只是看能不能為之所用而已。

    這種小事,水玨自然會幫哥哥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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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武歸來的林黛玉端端正正的坐在小繡墩上,捏著毛筆臨摹著她娘賈敏的書信——估計這事,連賈敏都想不到。

    水玨的教育很簡單粗暴,她就讓林黛玉跟在她身邊看著她處事,並且專門著手整理賈敏傳遞過來的消息。這一是讓林黛玉學著長點心眼,二也是讓林黛玉看看,為了她和她弟弟的安危和未來,賈敏付出了多少。水玨不擔心林黛玉看了自己母親的心機城府,就厭惡上自己的母親。若是這樣,她也懶得再管這人了。若是她能體會賈敏一顆拳拳愛女之心,就會更加謹言慎行,並且絕對不會背叛水玨和瑞親王府。

    若是她出了什麼事,賈敏的心血豈不是白費了?

    人啊,總要看著別人的犧牲,才知道自己現在所擁有的究竟有多麼可貴,也就不會傷春悲秋,思鄉成疾了。

    林黛玉看著母親如此辛苦,心裡也憋了一口氣,把思念父母的心思都用在了學習上,硬是要學出個樣子,不再讓母親如此辛苦。

    而林黛玉還在嬤嬤的建議下,頻繁的給自己還剛啟蒙的弟弟寫信並寄些小東西。因著弟弟多病,林黛玉只在去京城之前和身體勉強康復的弟弟有過短暫的相處,若說多深厚的感情,實在是談不上。但嬤嬤說了,以後林黛玉的靠山,還是在這個弟弟身上,所以感情絕對不能生分了。

    書信往來其實是一件很便利的事,多少感情,都是從書信來的。距離產生美,不在跟前晃悠,還能避免許多摩擦衝突,在記憶中,只剩下書信上的情感。就像林黛玉對弟弟的回憶,漸漸只停留在信紙上那個活潑聰慧的小孩,而之前對母親重視弟弟而忽視自己的心酸,就慢慢淡去了。

    林黛玉的弟弟也一樣。在他心目中的姐姐,是為了家人而討好長興公主,早早離開家中父母兄弟的好姐姐;是信中聰慧才情無雙堅強自立的奇女子。那印象,被距離和書信漸漸美化,只留下一片想念之情。

    水玨看著,覺得林黛玉這伴讀還不錯,可以從寵物上升到徒弟了。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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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太子和勇親王被各打五十大板,這朝中的局勢終於安穩了下來,水玨也終於可以“病癒”了。

    終於沒有那麼多煩心事,皇帝一高興,就把瑞親王的親事定了下來,挑的是襲了一等伯的甯武將軍陳裕侄女,陳凝安。這消息一出來,朝中人士皆有些看不懂了。

    這陳凝安確實是身份高貴。她父親陳義是陳裕的兄長,那甯武將軍的職位原本是陳義的。陳義善打仗,勞苦功高,以戰功封一等伯。陳義的夫人乃是書香門第,雖說在聖德皇后一族被打壓的時候被外放,但家族底蘊仍在。

    在陳凝安十三歲的時候,父親陳義戰死,母親和哥哥在前往扶靈途中遭遇意外。皇帝體恤陳義以身殉國的大義,在陳老夫人的請求下,破例讓其弟陳裕不降等的襲了一等伯並封甯武將軍。

    陳義生前是忠誠的□□,而陳義的夫人的家族是聖德皇后一脈,但陳裕的夫人和甄家沾親帶故。所以這陳凝安代表什麼派系,還真不好說。皇帝選這麼個人,再結合瑞親王隱隱露出的游離於奪嫡漩渦之外的跡象,倒也是合適。

    只是陳凝安雖說父母是戰死的時候已經十三歲,後來又有老夫人教導,算不上“喪母長女”一類,但陳家在陳凝安守孝之後就一直往外傳著陳凝安太注重規矩,如同個木頭人似的的傳言,而陳老太太年老體弱不能出外交際,陳裕夫人雖常把陳凝安帶出來,但並沒有為其說親的意思,導致陳凝安如今二十二歲,也沒有個著落。

    雖說外人看著陳凝安確實是嚴肅古板了些,但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問題在於陳裕一家這個主事的長輩不給陳凝安說親,其他人也不好貿貿然找上門來。從這一點,就知道陳裕一家對陳凝安的態度。

    其他人不知道陳裕一家怎麼想的,非要弄出個苛刻孤女的名聲出來。不過他家沒嫡女,陳裕夫人估計就只顧自己痛快了。

    對比起來,有類似遭遇的史家就會做人的多。外人可不知道那些個孤女在家裡過的如何,但至少在外面要做足面子。史家孤女史湘雲雖說年歲尚小,但已經被史家夫人帶出來好幾次,對外也都說的是史湘雲的好話。且不說嫁個侄女會賠多少嫁妝,但人家父母總給其留下不少東西,而人嫁好了對自家也有助益。相比之下,陳家就做的太過分了些。史家的爵位好歹是世襲的,雖說史家老大去世後爵位落在史家老二頭上,那也是本應如此。陳家的爵位卻是陳義自己掙得的,在陳義家絕戶之後,本應被皇帝收回,是皇帝念在陳義精忠報國的忠義上,才惠及家人。因此陳裕理應對陳義感恩戴德,對陳義唯一的孤女好好對待才是。

    只是陳家的事,別人也只能說說而已,誰也管不了。本以為那孤女就這麼蹉跎了。誰知道時來運轉,估計皇帝還是記著陳義的功勞,居然將陳義之女指給了風頭正盛的瑞親王為妻。

    京城稍稍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之前取的那個甄王妃是沒有記在皇家族譜上,連正式的親王妃誥命都沒有,算不著瑞親王原配的。那陳凝安嫁進來,就是正兒八經的瑞親王原配正妻,並不是繼室。

    京城中人在笑話陳裕一家竹籃打水一場空,人家陳凝安仍舊嫁了個好夫婿的同時,也感慨瑞親王娶了這麼個妻子,可是對他一點助力都沒有。

    就說嫁妝,陳義家的財產已經被陳裕侵吞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陳家會不會因為出了個親王妃,讓陳凝安的嫁妝至少在明面上好看點。

    皇帝一般是不會在意臣子家中內院的事的。陳裕雖然沒什麼才幹,但是辦差中規中矩,無功無過,在一干勳貴中不怎麼起眼,若不是為瑞親王挑王妃,皇帝還真不會注意他。而現在注意到之後,才覺得這家人實在不是東西。這爵位是陳義用命賺來的,這一家人不但不感激,還蹉跎人家孤女,也不知道到了九泉之下,他一家有臉見他大哥不。

    至於陳老夫人的動作,皇帝倒是理解。陳家不能沒個主心骨,陳裕是她唯一的兒子了,自然是希望能襲爵的。而她這個年老體弱的老人還要依靠陳裕養老送終,雖說也護著陳凝安,在具體的一些事情上,也沒法子。

    不過看著陳家連嫁妝都不想出的樣子,倒是把皇帝惹惱了。

    這次的王妃,皇帝是徵詢了水靖的意見的。也就是說,這王妃是水靖自己選的。規矩好,出身好,家中關係雖說複雜但和她這個孤女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和娘家關係不好也沒關係,水靖說他只想找個能管家的人,王妃娘家並不在意。無論王妃娘家如何,他都會尊敬自己的妻子的。皇帝想了想,也是,這個四兒子又不爭權奪勢,取個娘家不會添麻煩的王妃也算合適。

    只是,這個王妃連嫁妝都拿不出來,也太寒酸了些。皇帝也不由帶著怒氣了。這旨意都發了,又不能收回。陳家這樣子,簡直是打皇家的臉。

    皇帝立刻把陳裕叫來罵了一頓,從孝悌罵到忠義,最後罵著罵著就罵激動了,想到了自家那幾個讓他氣得肝疼的兒子,於是更加大動肝火,直接罵那陳裕狼心狗肺不忠不義,把陳裕罵的癱軟在地上爬不起來,還是被太監拖走的。

    皇帝直言了,這爵位和職位本就是陳凝安父親和兄弟的,如果陳裕實在是不想要,他可以做主從陳家選一個嗣子過繼給陳義。

    皇帝在皇宮中罵了還不過癮,直接把這話寫成聖旨讓人拿到寧武將軍府念,這下子陳家真的是雞飛狗跳,成了京城中的一個笑話。

    而史家則暗暗後怕,還好史湘雲年紀還小,最多冷漠了一些,並沒有什麼太苛刻的地方。本來史家夫人不捨得給史湘雲請先生配丫鬟嬤嬤,看著陳家那慘樣,又想著已經漸漸不得聖心的自己家,深怕有人把這件事拿出來抨擊史家,忙改變了做法,真正把史湘雲的待遇提到跟自家親生閨女一樣,這算是後話。

    陳家的鬧騰,水玨自然是關注著的,其中有多少是她推動的,就但笑不語了。

    前朝以防外戚專權,都不會讓家世太好的女子進宮。本朝的後宮也是如此策略,只是先帝身體不好,惟恐自己去的早,年幼的太子無人匡扶,才給太子娶了家世良好的太子妃和側妃,並將其父親封為顧命大臣。

    只有皇帝無法穩定朝政,才會寄希望于後宮,將朝臣之女收入後宮,用後宮平衡朝堂。當今皇帝是個很有能耐的人,只是即位時間太早,才不得改變後宮的方針,所以皇帝對聖德皇后才如此冷淡。若不是聖慈皇后走得早,聖慈皇后的父親見勢不妙退得早,估計聖慈皇后那一脈也逃不掉和聖德皇后一脈同樣的下場。

    因此,水靖並不需要娶對自己有助力的女子,只要身份上足夠就成。他是準備即位,又不是準備奪位,弄得表面上勢力那麼聲勢浩大,豈不是明晃晃的讓皇帝猜忌。而只要水靖能力足夠,被皇帝賞識,找來的人就多得是,還不如妻族這樣顯眼。

    若水靖沒有水玨這個助力,為他積攢錢財,為他從臣子後院打探消息,水靖畢竟精力有限,還真不得不找個得力的妻族幫忙。既然有了水玨,就不需要了。

    像這次,有誰會想到,這其中有水玨的手筆在?

    這麼一鬧,不說陳凝安自身怎麼想,但陳家肯定和陳凝安不可能和好。陳凝安為了自身地位,就只能把自己牢牢地綁在瑞王府這條船上,不會像其他大家族女子那樣,老是想著幫扶娘家。這樣,就足夠了。

    只要聽話,其他的,都是可以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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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陳家鬧騰的灰頭土臉,兢兢戰戰的給未來的瑞親王妃置辦嫁妝。這新的瑞親王妃既然已經確定,別院裡的那位甄王妃的壽命,也該到頭了。

    水靖自是不願意去見那人,他還不准水玨去見,只想派人一杯毒酒了結就成。水玨想想,覺得也沒意思,就不去了。這甄王妃自從得知她被她的親姑媽所騙,親手斷絕了自己子嗣的希望,還差點害得水靖從此無後之後,就心灰意冷,只吃齋念佛。這杯毒酒,也算是個解脫了。

    甄王妃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去了,水玨還好心幫她收斂一番,找個地方葬了。當然皇家的陵墓,肯定是進不了了。這些事都解決後,水玨也在李嬤嬤的催促下,發帖子請各家小姐來賞花,以宣佈她長興公主的病徹底好了。水玨發了這一次帖子後,其他人家的小姐,才敢發帖子邀請水玨。

    在王妃進門前,瑞親王府後院的交際,還是只得水玨來做。不過正好她現在有了個伴讀,總能拿來用用。

    水玨渾然不覺林黛玉才六歲,這個年紀待人接客是不是太小了點。

    林黛玉自看了水玨殺雞儆猴那一番兇殘作為後,回去病了兩日。大概是早就知道水玨兇殘,又被教導了有一段時日的緣故,她終究自己想明白,病好了,也沒見著對水玨有什麼懼怕之類。畢竟水玨早就對她說過那一番地位不平等的話,現在只是再眼見一番而已。

    林黛玉雖說善良,又不是蠢。背主的僕人,主人只打發出去那叫仁慈,沒了性命那也是應該。雖說直接一家子沒命是殘忍了些,但留著那一家人,反而是個禍害。說白了,主人仁慈了,就會奴大欺主;殺雞儆猴,反而大家都好。

    公主賞罰分明,從不懲罰無過之人,比起那些動則對僕人打罵的人,才叫真正的仁慈。

    雖說看著死亡太刺激了些,但林黛玉心中並不認為水玨做錯了。

    水玨看在眼裡,才算林黛玉真的過關,也開始真的教導林黛玉。不然教導出一個和她不合的人,豈不是膈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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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適時五月,花開了不少。水玨喜歡漂亮的花,但並非對特定的花有什麼特殊的愛好。所以她也懶得弄什麼主題,直接賞的是繁花似錦,邀請各家帶著女眷前來相聚。水玨還特別點明了,希望陳凝安一定前來。眾人心中明瞭,公主這是借著賞花的名義,想提前相看一下准嫂子吧。

    水玨宴請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是瑞親王府。水玨雖然沒分府,但皇帝園子卻賞了不少。水靖對水玨極好,給水玨置辦來遊玩的園子也挺多。說起來,水玨明面上的產業,就已經比一些不得寵的皇子多了。而皇帝其他的公主,連個存在感都沒有。水玨還有兩位皇姐,婚前養在宮裡,婚後嫁到外地,水玨長這麼大,連面都沒見過。京城中人都說,看皇帝這麼積極地給長興公主修園子的事上,這長興公主肯定是會留在京城的。所以京城的女眷們,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水玨的帖子發的範圍很廣,就算現在已經敗落的家族,只要長輩誥命或者爵位還在,都邀了過來。這些人家的子女高不成低不就的,平時又沒什麼機會出外聚聚,這對他們而言是難得的機會,因此紛紛把未婚的女子帶來,還不到適婚年齡的也來見識一下。先露個臉,反正訂婚的年齡,一眨眼就到了。

    在邀請的人中,因太子妃偶感風寒,勇親王妃坐月子,其他幾位皇子妃也都各有各的事,地位最高的是幾個異性王的老太妃。雖說只是異姓王,但水玨還是在其行禮之後回了一禮。長興公主的封號位比郡王,論品級和郡王妃看似差不多,但皇帝寵女的身份,就把她的地位拔高了一截,無論怎麼說,外姓王和皇族的地位還是有很大不同的。所以水玨其實回半禮就成,但誰讓長興公主是一個溫婉知禮善良單純好脾氣的小公主呢?自然是把禮儀做足了。而其他的誥命,哪怕是什麼超品的國公夫人之類,都受不起公主的禮。

    時間約得是正午,但各家女眷皆早早的來了。花園裡早已經擺了許多被園丁做成各種造型的鮮花,遠遠望去,還真貼合“繁花似錦”的主題。

    待人到齊之後,先開始的是午宴。為了切合此次聚會的主題,桌面上的席宴多是以鮮花為主料或者配料,亦或是把食物做成花的形狀,比如那一盤叫富貴金菊的,其實說白了就是松鼠桂魚卷成了一朵花狀。

    來赴宴前,女眷們早就墊了肚子,所以即使菜肴無論是視覺還是味覺,都精細無比,但都只象徵性的動了幾筷子。水玨雖說習以為常,還是心裡自覺沒趣。真是可惜了新來的廚子賣力的表演,就便宜看守園子的下人了吧。

    菜肴撤下後,丫鬟們端來一小盆菊花茶水給各位女眷淨了手,又端來小杯花茶漱口,然後就有歌舞、戲曲、雜耍表演。

    在這時候,女眷們才敢交頭接耳交談一番。

    水玨抬頭用眼神詢問李嬤嬤,李嬤嬤忙附在水玨耳邊道:“那個穿著鵝黃留仙裙的就是。”

    水玨點點頭,遠遠地打量了一番。這人和畫卷上的可真不太一樣,畫卷上的相貌比現實中普通的多,看著就一副木訥的樣子。而現實中的陳凝安倒有一副好相貌,氣質也是端莊大氣,雖說稍顯嚴肅了些,但帶著微笑的時候也自有一番貴氣的樣子。怪不得陳裕的夫人只將陳凝安帶出去幾次,就不願再讓陳凝安出門了。水玨遠遠地撇過陳裕和陳老夫人一眼,兩者都是普通的相貌,可能陳凝安這一副好容貌是繼承自她母親吧。

    水玨朝著李嬤嬤點點頭:“叫黛玉去。”

    李嬤嬤立刻領命,不久就看著林黛玉帶著一副討喜的笑容,把陳凝安領了過來:“公主,我和凝安姐姐坐這裡可好?那邊都看不著是怎麼噴火的。”

    “得,本宮給你挪位置。”水玨輕笑道,“就你皮。”

    “這就是林禦史家的小姐吧?哎喲,可真可愛。”北靜太妃笑眯眯道,“幾歲了?可讀過什麼書?”

    “過七歲了。”林黛玉所說的自然是虛歲,“書讀了可多,都忘記有什麼了。公主的作業可多了,我也都讀了一遍,不過大多讀不懂。”

    “哎喲,聽著好像是本宮虐待你似的。”水玨點了一下林黛玉的額頭,偏頭對自請安後一言不發,但神態尚屬自然大方的陳凝安道,“這位就是陳家姐姐吧,請坐吧,本宮正愁著怎麼和你說說話,你就被小皮猴子帶來了。”

    周圍人一聽水玨對陳凝安親近的稱呼姐姐,就知道水玨對瑞親王這場婚事的態度了,而水玨的態度,就代表著水靖的態度。雖然之前有傳言,雖說候選人是皇上定的,但最終確定人選的時候聽了水靖的意見。現在看來,那傳言似乎屬實。

    “臣女不敢當。”陳凝安向水玨行了一禮後,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侍女新安放的座位上。那毫不扭捏做作的舉動,讓周圍人都高看了一眼,心中不免又對陳裕的夫人有了一絲鄙視。

    “陳姐姐不用太過客氣。”水玨微笑著點頭,“你看黛玉這樣就好,雖然沒大沒小了點。”

    “我還小。”林黛玉回了個甜甜的笑容,“是沒大,不是沒小。”

    水玨敲了一下林黛玉的額頭:“閉嘴。”

    林黛玉捂著腦袋坐在位置上,擺出一副十分嚴肅的表情,連陳凝安忍不住笑起來。

    “我就說怎麼公主眼巴巴的把人家小姑娘弄來當伴讀,我都想把她拐回去了。”北靜太妃用帕子輕輕擦拭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叫黛玉是吧?要不要跟我走?我那裡不但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沒有功課哦。”

    林黛玉很認真的想了想,嚴肅道:“不去,黛玉認床。”

    “你可以把床一起搬走。”說著北靜太妃又笑了起來,“好吧好吧,不走就不走。”

    說著,北靜太妃就把手上的鐲子褪下來,遞給了黛玉:“有空也來我家坐坐,我家就幾個皮小子,連個可以疼的孫女都沒有。”

    “還不快謝謝北靜太妃?”水玨笑道。

    “謝謝北靜太妃。”林黛玉忙站起來行禮。

    北靜太妃開了頭,其他幾個太妃也紛紛逗弄起林黛玉來。見林黛玉已經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視線,水玨才低聲和陳凝安交談起來。

    越交談,水玨就越覺得,陳凝安絕對不是外面傳言的那種認死理守死規矩的,而且學識才情雖說看不出來,但見識絕對不短。其他的還需要慢慢看,但是初次見面,水玨還算是滿意。

    “聽聞姐姐最懂規矩了,”水玨抿了一口茶,“什麼是規矩呢?”

    陳凝安愣了一下,神情嚴肅道:“人訂的規矩。”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水玨不由失笑:“陳姐姐說的對。本宮和陳姐姐一見如故,陳姐姐有空的話,來本宮這多走動走動。”

    陳凝安心裡松了口氣,面上的笑容也帶了幾分輕鬆:“謝公主。”

    水玨點了點頭,瞟了一眼在奶奶輩的太妃中撒嬌弄癡的林黛玉,心裡想著,這伴讀還是有點用的。

    水玨和陳凝安結束第一次“會談”後,安排的表演也差不多結束了,女眷們、特別是未婚的女眷們都振奮了精神,這一次聚會的重頭戲終於來了。

    當然,這只是對於他們而言是重頭戲,對於水玨而言,是最無聊的部分——才藝大比拼,好吧,庸俗了點,應該叫詩會。

    這詩會並不僅僅是詩,還有作畫。一群女子娉娉婷婷的走到花叢中指指點點,然後開始寫詩作畫,選出詩最好的和畫最好的人為魁首,由水玨給予一定彩頭獎賞。

    彩頭什麼不算什麼,關鍵是露臉。閨中女子表現自己的機會極少。這年頭的嫁娶雖說是盲婚聾嫁,基本上只看門第家世,但雙方父母在同等家世下,還是要相看一下男女雙方的相貌、才情、品德之類。男子自不用說,有名聲都是在外的。而女子就只能在這種聚會上稍稍顯露一下自己,給各家太太留下個好印象,以期待相看個好婆家。

    雖說說著羞人,但事實就是這麼回事。

    水玨舉辦的這個聚會的層次可夠高了,彩頭還是水玨親自出的,若能奪魁,在官宦貴族的圈子裡,名聲就有了。所以那些女子,特別是已經到了適婚年齡的女子,一個個都躍躍欲試。而已婚的女子即使擅長這個,也會藏拙,把機會讓給未婚的姑娘們。這也算是不明說的約定。

    “怎麼,你也想下場試試?”水玨看著林黛玉躍躍欲試的樣子,好笑道。

    林黛玉不好意思的對著水玨笑了笑。

    “去吧。”水玨揮手趕人,“陳姐姐也下去玩玩吧。”

    陳凝安微微皺眉苦笑:“臣女不擅長這個……獻醜了。”

    說罷,她就和林黛玉一起回到下面的位置,開始冥思苦想寫什麼。最終她兩聯合起來交了幅作品,陳凝安作畫,林黛玉寫詩,詠的是夏日繁花。

    不參與的貴婦人們都會加入評選,水玨和幾個太妃只看評價最高的十個人,陳凝安和林黛玉恰好入選。

    “不愧是公主教導出來了,這可真有靈氣。”剛才被北靜太妃搶了先,南安太妃這次趕忙搶先說道,“小小年紀已經能夠寫出如此詩文,當為魁首。”

    北靜太妃心裡對南安太妃的急切冷笑了一聲,面上倒滿是贊同:“我也覺得應該如此。”

    其他兩位太妃顯得反應慢了些,也連連說是。

    水玨微笑道:“雖說她這種年紀寫出如此詩文確實難得,但也不能因著年幼太寵著她了。我看,給她另設個彩頭當安慰的獎勵玩玩就成了,哪那麼慣著。不過陳姐姐的畫確實不錯,指為魁首,各位太妃沒意見吧?”

    幾位太妃當然說沒意見。別說陳凝安的畫確實出眾,就算不出眾,人家長興公主要來給她的准嫂子長臉,誰也敢說不?

    不過林黛玉的詩才確實在這些個女子中算是最出彩的,點為魁首也算實至名歸。只是林黛玉年紀最小,今個兒出了風頭反而不美,水玨也算是保護她了。

    林黛玉能在這些個女眷中脫穎而出也算正常。她的啟蒙是由林如海親自來的,而賈敏也是滿腹才華之人。後來又跟著水玨學習,就憑讀的書本,就比普通大家閨秀多不知道多少倍。這裡一些閨秀,還唯讀過女戒和女四書等粗淺的書籍,寫詩能寫的通順就算不錯了。

    再說了,林黛玉好歹是絳珠仙子轉世,本身就聰慧且具有靈氣,不是世俗女子能比的。

    林黛玉下去只是手癢,能不能得到彩頭本就無所謂。聽水玨這麼一說,林黛玉忙笑著討要一天假期做彩頭,說前段時間學的太多腦袋疼,又被水玨好一頓敲,惹得周圍貴婦人們笑話不已,之前林黛玉大出風頭,壓過了她們帶來的女兒的不舒服,也淡去了。

    想想也是,林探花的女兒,長興公主的伴讀,小小年紀就如此出眾是理所當然的。賈敏出嫁前,也是京城女眷中公認的最有詩才的女子。

    因著林黛玉的詩並沒有公開,所以底下的女子們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女孩給壓下去了,只道太妃們是在討好長興公主,而林黛玉真的只得了個安慰的彩頭。

    畫畫的魁首被陳凝安奪了去,寫詩的魁首則是吳侍郎的女兒。水玨瞧了一眼那吳小姐,突然想起這人請安的時候,吳郎中的夫人似乎提起過哥哥是否回來,那吳小姐還一副失望的樣子。水玨不由好笑,心想著,這又是一個妄想進王府的人。不過有人抱著如此志向也正常,那吳郎中在外地聽著風光,在京城也就是一抓一大把的正五品官員而已。吳郎中的女兒看著是難得的美人,想要攀高枝也正常。現在看著,這吳小姐的教養,也是奔著宮中和各家王府去的。

    除了那吳小姐水玨稍稍有點印象之外,還讓水玨有些注意的,就是得到畫畫名次第三的那位賈惜春。原因無他,只那賈惜春看著比林黛玉還略小一些。旁的人在她那年齡恐怕筆都握不穩,而她作的畫比那些十餘歲的女子都要好。

    “也不知道是黛玉和賈惜春太厲害的緣故,還是京城中的女子紛紛學著王家教養女兒那一套的緣故?”水玨心裡暗諷道。

    別說水玨,其他一些貴婦人們也臉上沒光的很。前些年王家還以為教養女兒不利的事成為大家的笑談,連累本來看好王家閨女的賈赫家都沒了動靜。若不是賈母做主把王家小姐說給了賈蓉,估計王家和賈家就要起隔閡了。到了如今,王家這笑談才淡了些去,現在誰家不好好教養女兒?沒想到居然被兩個小毛孩子超了去,實在是讓那些婦人很是不自在。

    不過這也正常。給女子請的先生本就不怎麼樣,當家的主母也不是各個都是有才華的,而各家的官老爺更多得是忽視女兒的,有這水準也算不錯了。

    只怪林黛玉和賈惜春確實天賦不比常人而已。

    “說起來,賈家和你家還沾親帶故呢。”水玨看著林黛玉笑道,“賈惜春是哪位,過來讓本宮看看。”

    一身量尚小的女孩帶著一絲拘謹走了過來,給水玨請安。

    “林小姐的曾外祖父,和賈小姐的曾祖父是兄弟。”李嬤嬤介紹到,“確實有些親戚關係。”

    “正巧,我看著姐姐們都比我大,今天終於見這個比我小的了。”林黛玉開心道。

    賈惜春是個不怎麼會說話的,聽林黛玉打趣,她只紅著臉應了幾聲。

    “聽說賈惜春是史太君教導的,史太君果然會調•教人。”水玨略微贊了幾句,“看你這麼愛作畫,這麼一套畫具給了你,也不算辱沒了它。且好好用吧。”

    “謝公主。”賈惜春這才多了幾分激動的神色,顯然對公主賞的那一套畫具十分喜歡。

    “公主謬贊了,老身不敢當。”賈老夫人的誥命為僅次於郡王妃的公妻一品太夫人,比一品誥命尊貴,自然座位離水玨也挺近的。只是賈璉回京的時候帶回來賈敏打死了幾個賈家去的老奴僕的消息,讓她明白賈敏恐怕知道自個兒幫著甄家傳遞消息的事,已經和自己起了間隙,所以不敢派人來接林黛玉。而長興公主既然和林黛玉交好,賈老夫人心裡也發怵心虛,所以不敢在水玨面前找存在感。現在長興公主贊了她一句,她這才壯著膽子搭話。賈老夫人心想著,既然長興公主態度這麼和藹,恐怕是不知道、或者不在乎林家的事,那麼或許林黛玉這麼小,也不知道林家的事,有些事,還是可以謀劃的。

    現在不能用林家的消息討好大皇子,賈赫和賈璉也一副翅膀硬了的樣子,不肯再聽她話,去結交勇親王或者太子,她的乖孫兒的未來,也只能從林黛玉身上下手了。

    想著林黛玉身為從一品大官的嫡女,還是長興公主的伴讀,若能和自家寶玉結親,豈不是自家寶玉青雲直上的助力?

    想到這,賈老夫人的態度更加柔和了些:“黛玉都長這麼大了,越來越像老身那閨女小的時候了。黛玉什麼時候有空,多來外祖母這走走,外祖母和你的舅舅們都很想念你呢。”

    林黛玉笑道:“謝外祖母關心,母親也很惦記外祖母身體,還讓黛玉進京後好好謝謝外祖母和二舅母,多虧了外祖母和二舅母找的御醫的悉心調養,弟弟的病才會好的那麼快。等黛玉得空,一定拜訪外祖母。”

    林黛玉這話說的滴水不漏,旁的人聽著也不覺得有什麼錯誤,似乎就是一女兒念叨著娘家的好而已。但是這話聽在賈老夫人的耳朵裡卻分外諷刺。她已經知道那假的老御醫被趕走的事,也懊惱二兒媳婦辦事的不妥當——畢竟那些日子她都把賈府的俗事交給了王夫人,這個御醫也是王夫人請的,她還是很信任王家。所以這感謝的話聽在賈老夫人耳朵裡,就分外諷刺了。

    賈老夫人當然知道,賈敏教導林黛玉這句話,肯定是為了刺她。但是她並不確定,林黛玉是否知道這句話背後的意思。看著林黛玉年歲還小,似乎不像是懂得那麼多的樣子。或許她是真的只以為這是賈敏表示對娘家親近的話?

    雖說做了這麼多年的老封君,磨掉了賈老夫人大部分心機城府,但她還是挺沉得住氣,當即慈祥道:“敏兒客氣了,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可謝的。黛玉既來了京城,把外祖母家當做自己家就成。哎喲,請公主恕罪,老身瞧著外孫女太開心,一想著那好多年沒見面的敏兒,就忍不住多囉嗦了幾句,讓公主見笑了。”

    “母子子孝這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可恕罪的。”熟知內情的水玨心底悶笑不已,“史太君多慮了。”


第五十章

    水玨這一場聚會,從表面上看著,算得上賓主盡歡,連陳裕的夫人都滿臉笑容,看著似乎對陳凝安頗受水玨關照而與有榮焉的樣子。

    這場聚會之後,水玨收到的邀請的帖子就多了起來,水玨選了幾家稍稍有意思的,帶著自己的小伴讀去赴宴,大部分時間,她還是進宮去陪伴皇帝和太后。因著第一次沒能邀請到她的嫂子們,以後每隔一段時間,水玨就要給其他皇子府上發帖子送東西,但只有順郡王府有回應,不但參加了幾次水玨舉行的聚會,還邀請水玨到順郡王府玩耍。太子妃似乎是真的病了,纏綿病榻許久都不見好,水玨送了幾次東西探了幾次病,見太子妃那形容枯槁的樣子,有些感慨。

    太子妃是按照一國之母的標準選的,端莊賢淑樣樣都不差,但就是不得太子喜歡。太子被皇帝養的驕矜傲氣,連太傅的勸說都不理睬,何況是太子妃。太子妃秉著賢妻的責任一勸二勸,就勸的太子勃然大怒,被冷落了。劉御醫悄悄給水玨說了,太子妃這是鬱結於心,若自己想不開,病是怎麼都好不了的。如今,太子妃也只是靠著湯藥養著而已。

    水玨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女人會為了一個男人的冷落而把自己逼迫到這種程度,在她看來,太子雖說對太子妃不客氣,但在外面還是很尊重太子妃,內院也由著太子妃做主,就算寵愛那麼一兩個妾室,也只當個玩物。而太子妃還有那麼多事可做,還有一個孩子養著,怎麼就弄得一副活不下去的樣子。

    如果這種女人就叫一國之母的標準,那這一國之母也太弱了些。

    李嬤嬤說,那是情深所致。水玨還真不知道,什麼情能深的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簡直再滑稽不過。

    或許是看不慣太子妃那一張憂愁的臉,水玨探了幾次病之後,就懶得再去了。反正她背了個體弱的名頭,都已經殷勤這麼久了,接下來不想沾染病氣,也理所當然。本來太子和瑞親王的關係就是淡淡,太子對水玨也不是多麼客氣,水玨能來看望太子妃,已經算做足了禮節。

    太子妃病的愁雲慘澹的時候,去江南的皇子人選也定了下來。江南出了那麼大的事,人心惶惶,需要一個地位高的人去安定人心,皇子的效果自然是最好。太子和勇親王當然不可能去,皇帝本意屬瑞親王前去江南,但水靖說邊疆的戰鬥需要戶部支援,他忙的丟不開手,推薦了其他兩個弟弟。而順郡王一聽說要去做事,立刻就病了,於是那差事就落在了七皇子身上。

    七皇子是眾多皇子中唯一沒被封爵的,現在得了這個機會,自然摩拳擦掌想要幹出一番事業,至少比那個什麼都不會的五哥強。自從被皇帝殺雞儆猴之後,勇親王和七皇子之間的聯盟關係就淡了不少。如今七皇子看著受到了重用,勇親王又重新恢復了對七皇子的親昵,七皇子看上去毫無芥蒂的也和勇親王親近起來,讓勇親王一脈剛低調不久,又開始蹦躂了。

    而勇親王開始蹦躂,太子自然也不會落下,皇帝又開始頭疼了。

    所以說他才最後沒人可選了,才選擇老七去。但朝堂上的事情多,缺了老四不成;老五又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鐵定心思不參與朝政。皇帝也實在是沒辦法了。

    對於水靖,皇帝又多了一分放心。戶部的事情又多又雜,但水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並沒有為他積累人脈。而江南的事,只要出去晃悠一圈,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能獲得江南學子的好感,在江南文人中樹立聲望。再說了,江南官場正亂著,若是水靖這時候去了,還能將自己的人安插在江南官場中。這也算是皇帝悄悄的給水靖的機會,哪知道水靖就是不去。

    皇帝愁了,這時候他還是希望水靖有點上進心的。

    是的,皇帝已經開始屬意水靖了。畢竟太子和勇親王傷透了他的心,雖然他還沒有到對這兩個孩子徹底失望的地步,但是已經覺得他們不適合登上皇位。說實在的,如果他們爭奪皇位的手段再高端一些,再隱蔽一些,皇帝說不準還覺得這兩人有點能力,高看一眼。但成天這麼上躥下跳的,自己還好端端的穩當當的在皇位上坐著,他們就一副要拉党結派逐鹿天下的味道。難道還想篡位不成?

    皇帝是越發不高興了。雖然他知道他老了之後,肯定這皇位是別人的,但也不要時時刻刻提醒他啊。當皇帝的人,最忌諱自己的位置不穩,也最忌諱自己的年老體衰。

    相比之下,皇帝覺得水靖就挺好的。辦事能力不錯,又孝順。無論是當兒子還是當臣子,都牢牢把握住那條界限,不會想東想西。雖然有時候覺得少了一股拼勁,但這個是可以磨練出來的。等了到了那個位置,以水靖的責任心,肯定還是會好好成長的。

    太子和勇親王爭奪朝臣的時候,水靖已經偷偷摸摸的把皇帝的好感度給刷上去了。

    ..................................

    “玨兒,你怎麼天天跑到母后宮裡來混吃混喝,水靖那小子短了你吃喝嗎?”皇帝一進門給太后請安,毫不意外的看著水玨又在和太后聊得開心。

    “對啊對啊,哥哥可小氣了,父皇要好好說說他。”水玨在給皇帝請安後,嬌嗔道,“哥哥今個兒還克扣了水玨一盤油酥丸子呢。”

    從門口又晃進來一個人影,摸摸鼻子呐呐道:“一大早吃太油膩了不好,妹妹要好好聽御醫的話才成。”

    “哼。”水玨偏頭不理睬。裝什麼裝?明明知道她身體健康的很,什麼脾胃虛弱都是御醫說出來唬人的,結果哥哥還非按照醫囑,弄什麼健康飲食。水玨偏愛滋味重的飯菜,當然就不開心了。

    水靖苦笑著給太后請安後,又好聲好氣的勸著水玨。他當然知道水玨現在身體可棒了,但是御醫說了,吃清淡點對身體有好處。現在人年輕還看不出來,等稍稍年紀大點了,這吃的太油膩的毛病就一個又一個的冒出來了。水靖一聽就嚇壞了,好像水玨今個兒多吃了一個油酥丸子,明個兒就會立刻中風暈倒似的,忙下令王府的廚子絕對不能屈服在水玨的威逼下,必須嚴格按照食譜來製作一日三餐,還讓李嬤嬤好好監督。

    水玨自然有本事讓王府的下人聽她的話,但水靖的話是她唯一會聽的。所以油膩的東西是吃的少了,但脾氣總是要鬧騰的。

    皇帝聽完水玨的控訴和水靖的辯解後,笑的停不下來:“朕覺得你們兩啊,三天兩頭就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鬧矛盾,也不覺得羞嗎?玨兒你也大了,可別再小孩子脾氣。”

    水玨一頭撞在太后手臂上:“連父皇都欺負水玨,皇祖母你評評理。”

    “哀家就覺得沒什麼不好的,哀家也喜歡吃油酥的東西,身體還不是好得很。”太后樂呵呵給孫女撐腰,“長興別管你哥哥,想吃就來皇祖母這,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水靖苦笑的用眼神向皇帝求救。皇帝乾咳一聲,道:“母后也別太寵著玨兒,還是應該尊從醫囑的。”

    “哀家就覺得那些個御醫也沒什麼作用,說的多厲害,珍貴的藥材也用了不少,也沒見得把病治好了。”太后冷哼道,“太子妃還病著呢,有那個閒心管長興吃油酥丸子,還不如多花些心思,看怎麼把太子妃的病治好。”

    “這怎麼能一樣……”皇帝也無奈了,不過說起太子妃,他也是有些憂慮的。太子妃是他親自選的,德容言功皆是上乘,完全是按照一國之母的標準來選的。這兒媳婦也不負他所望,雖說太子這些年令人失望,但是太子妃是真賢慧也頗得他好感。只是沒想到,太子居然會不聽太子妃的諫言,並冷落之。聽御醫說,太子妃這是鬱結于心,皇帝也無奈了。他一邊責怪太子不懂事,一邊又責怪太子妃心胸還是太窄小了些。在他看來,太子雖說不喜歡太子妃,但尊重是給了的,哪至於這樣。

    至於太子妃是太在乎太子才得病什麼的,皇帝可一點感動都沒有。若是太子以後登基,那後宮三千可不把她氣死?

    皇帝這一邊唾棄太子妃對太子真心誠意的愛情,一邊又希望後宮女子個個對他是真愛,一邊又不相信後宮女子的真愛,這也真是蠻矛盾的。

    就在皇帝神游天外的時候,突然有太監急急衝衝的來稟報,說是東宮出事了,把在場的幾人都嚇了一跳。


第五十一章

    皇帝和太后立刻就要往東宮趕,水靖和水玨立刻告退。這時候湊上去不是表示關心,而是真的結仇了。就算是要探望,也要等事情過了再說。

    皇帝顯然也是知道的,忙打發水靖出宮之後幫著封鎖消息,而水玨則留在宮裡處理宮務,絕對不能讓消息在宮裡傳開,也不能讓那些宮妃鑽了空子。為此,皇帝還專門留下了大明宮太監主管幫忙。

    水玨作為公主,協助處理後宮的事也不算沒規矩。以前出嫁的公主們在閨中的時候,也會幫著處理宮務,算是鍛煉管家的能力。水玨只是沒養在宮裡,才沒這個待遇。

    皇帝知道管理瑞親王府的其實是水玨,所以水玨雖然年歲小,但絕對不是不懂事的。何況這次皇帝也不是讓水玨管個什麼東西,只是把宮裡的言論控制起來,看見亂說的人直接亂棍打死而已。

    這種事原本是甄貴妃做的,但太子和甄貴妃本就敵對,皇帝自然不放心讓甄貴妃做事。若是讓甄貴妃控制言論,恐怕表面上看著平靜,私底下消息已經在大臣耳朵裡傳遍了。

    對甄貴妃,皇帝是真的有點瞭解了。

    水玨哭笑不得的領了這麼個得罪人的差事。還好有水靖協助著,水靖拿著權杖封了宮門,不准外出,而水玨就讓人盯著宮裡,所有宮人都不得外出,包括嬪妃在內,統統呆在自己的宮殿裡。一時間,宮殿之外不見人影。所有的事都停了下來,宮殿外面還有人守著,不准交頭接耳。

    後宮幾個高分位的嬪妃見著水玨這樣就想鬧騰,水玨直接將大明宮的太監總管派到了甄貴妃宮殿外候著。她就不信,甄貴妃敢給皇帝身邊的太監沒臉。只要甄貴妃不動彈,宮裡就沒人敢動彈。

    為此,甄貴妃恨的掐斷了一根指甲,卻也無可奈何。這時候甄貴妃才感覺到,皇上真的是猜忌她了,不然不會讓這麼個黃毛丫頭掌管宮闈。

    而她也知道,這次太子的事一定出的很大,不然皇帝也不會這麼緊張。

    東宮的事確實挺大,大的太后一聽,當場暈了過去,皇帝也按著胸口,半天緩不過氣。還好太子妃還病著,東宮隨時有御醫候著,忙把太后抬進房裡救醒,才不至於手忙腳亂。

    皇帝被人攙扶著,晃晃悠悠的坐在椅子上,顫抖著手指指著跪在地上的太子一頓罵,罵的還不解氣,一個茶盞扔了過去,把太子額頭上砸了個紅痕。還好這時候皇帝被氣的沒了力氣,那茶盞砸在太子額頭的時候沒碎掉,不然可能就要破相流血了。

    “好……你好的很!”皇帝捂著胸口,大喘著氣,太子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其他御醫太監紛紛喊著“皇上息怒、皇上注意龍體”,亂糟糟的一團。

    對太子來說,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倒楣透了。輪過錯,太子的過錯也並不大。

    話說太子妃因為太子冷落抑鬱成病,龐大的後院撒手不管,太子本人又不管後院的事,這後院的權力,自然就旁落了。都說被愛情蒙蔽了的女人智商會降低,太子妃就明顯一心栽進對愛情的幽怨中失了心智,連她六歲的兒子都忘在了腦後。

    沒了太子妃的悉心照看,不知道是下人疏漏了,還是後院有人趁機出手。那六歲的皇孫偷偷一個人溜出去爬假山,不慎摔了下去,掉進了池子裡,而假山的石頭也落了下來,似乎正好砸到了皇孫,水裡泥土和血液的顏色混在一起,甚是嚇人。等下人們把皇孫撈了上來,叫來御醫的時候,皇孫因為腦袋受傷又嗆了水,已經沒氣了。

    太子本就在東宮思過沒出門,這事一出他就趕了過來,看到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嫡子的屍體,頓時心智大亂,跑到病著的太子妃那裡怒駡一頓。在太子看來,他可不管什麼生病不生病,父皇生病的時候還不是照常處理朝政,也沒見出亂子。後院就是太子妃的事,現在後院都管不住,明顯就是太子妃的失職。太子雖然不喜太子妃,但對唯一的嫡子卻非常疼愛。現在嫡子沒了,他可不就遷怒太子妃了。

    而太子妃本來就抑鬱著,咋一聽兒子沒了,又見深愛的丈夫罵出的誅心之言,還揚言要廢了自己這個太子妃,頓時悲從心來,絕望無比。太子妃覺得沒了兒子,又沒了丈夫的寵愛,這人生就沒了希望,不如死掉算了。太子妃雖然病的渾身乏力,但躺在床上也不是沒事做。剛太子沖進來的時候,太子妃正靠在床頭給太子繡錦囊,那針線籃子就放在床頭。現在太子妃一絕望,直接從籃子裡摸出剪刀,朝著自己胸口插了進去,噴了站在床頭,正指著她罵的太子一臉血。

    太子愣了一下,聽著周圍的尖叫聲,眼皮子一番,暈了過去。

    後來,太子被御醫救醒了,但是太子妃那一剪刀紮的太深太准,剛好戳到心臟上,救不回來了。

    這前後不到一個時辰,這東宮就死了兩個除太子之外最尊貴的人。皇帝一聽,兒媳婦和孫兒都死了,兒媳婦還是自殺的,他哪還能承受的住?若是皇孫死了,太子逼死太子妃這種話傳出去,太子暴虐的名聲立刻就會傳開,別說繼承大統,估計他為了堵悠悠眾口,只能廢了這個兒子。

    雖說皇帝本來就沒準備讓太子繼承皇位,目前他純粹是抬著勇親王和太子打擂臺,讓真正屬意的皇位繼承者瑞親王在後面呆著乘涼。若是太子現在倒了,就勇親王一家獨大。為了瑞親王今後的位置穩固,他就只能放任瑞親王進入奪嫡的漩渦。這是皇帝不願意看到的。已經沒有第三個兒子給他穩固被奪嫡擾亂的朝政了,而他確實是人老了,精力不夠,不能面面俱到。

    這種情況下,最好的做法是直接立瑞親王為太子,然後自己退位當太上皇。有自己再上面鎮著,勇親王勢力再大也翻不出浪花。但是皇帝當慣了的人,全天下最至高無上的權力掌握慣了的人,怎麼可能願意去當一個無所事事的太上皇?

    皇帝是真的愁了,他勢必要保下太子。至少,太子不能現在就因為這件事倒臺。所以他氣歸氣,卻還是吩咐人把這件事牢牢控制住,絕對不允許人外傳。

    可太子因為出事就暈倒了,錯過了最佳的控制事態的時間。而太子醒過來之後,太子妃橫死眼前,那滿眼的血色讓太子驚恐不已,能想起叫人去找皇帝來,已經算不錯了,哪還有心思去控制事態。

    因此那傳話的太監才一路高看著東宮出事,而東宮這件事不知道是否已經傳出去了。

    皇帝是個狠絕的。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讓人封鎖了東宮,不准任何人外出。而他還派人把今天東宮外出的人的名單全部弄來,派侍衛挨個去找,找到了之後直接將人一家控制住審問,務必要弄清楚是否是傳遞消息的探子,若是,又把消息傳給了何人。再抽絲剝繭,把人挨個揪出來。

    雖說這樣不能堵住所有消息洩露的途徑,但皇帝已經做足了姿態,這件事他要親手壓下去,誰若是傳出來,別怪他老人家不客氣。

    而東宮中的人,伺候皇孫和太子妃的人全部打死,親眼見著太子妃自殺的以及後來跑進來看到太子妃屍體的人也全部賜死。東宮中的人死了一大半,那用來打殺僕人的小院子,連地面的泥土都染成了暗紅色。

    太子所有的侍妾以及兩個庶子,一個庶女,都被集中到一個小院子分別隔離起來,父母和孩子不在一個地方。而皇帝根本不相信,乖巧知禮的皇孫,會在自己母親得病之時繞過僕人,自己跑去玩什麼爬假山。而皇帝也根本不準備查詢這件事的真想。既然是對皇孫出手,誰得益誰就有可能是兇手。太子的侍妾同通房,無論有子無子,統統都被一根白綾賜死。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皇帝一出手,東宮幾乎都空了。

    太子被皇帝一系列血腥手段嚇得六神無主,但他畢竟被皇帝親手教養了這麼多年,知道皇帝這是在壓下事態,保住他,倒也沒什麼負面情緒。甚至太子還有些竊喜。出了這種事,連太子自己都認為可能沒救了,自己這個太子之位廢定了。但皇帝居然還願意保護他,並沒有廢太子的意思,這不正好證明了皇帝對他還是滿意的?他的位置還是鞏固的?

    太子在江南學子□□之後忐忑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裡。

    皇帝下完這一堆命令之後,就把太子和太子的二子一女都帶回了宮中,又撥了一群人打整東宮,並且重新讓內侍府挑選補充東宮伺候的人,然後封閉了東宮。

    值得注意的事,皇帝將太子等人接回東宮的時候,專門找了個身量和太子妃差不多的宮女穿上太子妃的衣服,用太子妃的儀仗一路抬到太后宮中,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抬到太后側殿處躺下。

    此事,皇帝才往外散發消息。皇孫因下人疏忽從假山上摔下來,救治無效,去了。太子和太子妃皆因此事暈厥過去。太子妃更是因為遭此打擊,病情雪上加霜,一病不起,現被接到太后宮中休養。

    皇帝因為皇孫的事,以及太子和太子妃的病大發雷霆,還打殺了在東宮治病的御醫。東宮中的僕人也被清理了大半,連太子的侍妾也全部遭了殃。

    不止如此,皇帝還把太子妃的父親大罵了一頓,說太子妃治家不嚴,讓太子唯一的嫡子遭了難。

    如此這般,京城中人心惶惶,留言四起,甚至還有人傳言太子妃因悲痛過重,自殺了。不過這留言沒人相信就是。可是有人親眼看著太子妃的儀仗從東宮出來的。而後宮的人也親眼瞧著太子妃正在太后宮中養病,雖然只剩下一口氣,好歹還活著。

    而太子也一病不起,呆在宮中他未去東宮前住的地方養病。估計是離得近了,也估計是皇帝對皇孫的悲痛和太子感同身受,這父子兩的感情似乎親近了不少,讓那些太子對立面和看著風向不對想倒戈的牆頭草們都紛紛觀望起來。

    ..................................

    “太子妃……這是何苦。”水玨和水靖既然是幫忙封口的人,自然是知情者。甚至還幫忙遮掩太子妃的事。

    “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大哥的手筆,如果有,這也太喪盡天良了。”雖說對哥哥弟弟下絆子從來不心軟,但是水靖從未想過去害兄弟們的孩子,甚至他從未想過用陰謀詭計直接害兄弟們的性命。

    當然,不害侄子們是水靖良心還在,不害兄弟們,則是因為水靖知道皇帝是不會容許這種事。皇子遇害,皇帝肯定會徹查,什麼蛛絲馬跡都會查出來。就算當時不處理,但也絕對和皇位無緣了。皇帝不是那種對朝政已經無法掌控的垂暮老人。

    水玨這些日子幾乎是常駐太后宮中照顧“太子妃”。其他幾位元皇嫂也來探過消息。不知道是誰的探子打探到了消息,但皇帝說太子妃沒死,那麼他們也不可能闖到太后宮中,指著病床上的“太子妃”說是假的。當然,查探一下是肯定的,畢竟都是皇家媳婦,太子妃遭遇這麼大的打擊,肯定還是要查探的。

    水玨裝作憂心忡忡的樣子,毫不猶豫的將三位皇嫂領到太子妃住的院子,這讓三位皇子妃都有些不確定,水玨是不是知情了。

    而三位皇子妃進屋之後,先是看著病床上躺著的確實挺像太子妃的人,只是那太子妃已經完全不注意儀容,披頭散髮,面色青白,眼圈黝黑,寬大的白衣襯得她越發瘦骨嶙峋。

    這皇子妃進屋的時候,肯定是通報過的。所以她們進去的時候,“太子妃”已經被扶著坐了起來,正瞪著一雙亮的駭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門口的四個人,嚇得三位皇子妃後背發麻。

    “太子妃,你……”在這其中,勇親王妃最為急切。她壓抑住心裡發毛的感覺,臉上一副擔憂的表情,往前幾步,一邊說話一邊仔細打量著床上那跟太子妃有著幾分相似的女人。

    而“太子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往床頭上一摸,那放在床頭的藥碗劈頭劈臉的給勇親王妃砸了過來,雖說勇親王妃躲了過去,但是難聞的藥汁子潑了她一身。

    “太子妃”尖叫著:“你滿意了?你滿意了!我兒死了,你們滿意了!是你害死了我兒,是你!我詛咒你們!我詛咒你們!我兒九泉之下不會瞑目的,晚上的時候睜眼看看!我兒正瞪著眼睛看著你們呢,我兒滿身是血的看著你們呢!你們不會有好報的!我馬上要下去陪我兒了,我會和我兒一起看著你們的!每日每夜都看著你們的!我要看著你們統統去死!統統去死!”

    “太子妃”那猶如實質的怨恨把勇親王妃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宮女太監們立刻把掙扎著要爬起來打人的“太子妃”按住。水玨小小驚呼一聲,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水玨一開頭,被嚇壞了的皇子妃們也跟著往外面跑。

    “這、這怎麼回事!”水玨捂著胸口驚魂未定,“太子妃明明平時很安靜啊,從未見她如此失態。”

    說著,水玨跟想到什麼似的,立刻驚恐的看向勇親王妃,然後慌慌張張的欲蓋彌彰的移開視線。

    而其他兩位皇子妃也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勇親王妃,那眼神瞧得勇親王妃汗毛都豎起來了。但是別人又沒挑明,她又不能自己嚷著“別看我,太子妃那摔死的兒子的事和我無關”。再說了,這件事到底有關無關,還沒個准數呢。

    勇親王妃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匆匆忙忙就告辭了。勇親王這個帶頭的都走了,順郡王妃和七皇子妃自然也匆忙告辭。水玨一直把人送到宮門口,才施施然回來。一推門,那“太子妃”已經安靜下來。

    “演的不錯……”水玨停頓了一下,“有什麼願望嗎?”

    “太子妃”淺笑道:“為皇上做事,是奴婢的榮幸。奴婢在外面有一個獨自帶著侄子的老母親,請公主照看一二。”

    “那是自然,為皇家做事,不會虧待你的。”說罷,水玨讓人好好伺候“太子妃”,自己離開。

    皇帝、太后此時正一起坐著討論事,太子這次是真的病了起步了床,太子妃的死讓他嚇得不輕。

    “都走了?”皇帝問道。

    水玨皺著眉道:“都走了……父皇……為何……為何……”

    “為何要讓太子妃說那種話嗎?”皇帝讓水玨坐在他下首處,伸手摸了摸水玨的頭髮,“玨兒啊,你該長大了,有些事雖然險惡,但總是要面對的。”

    水玨眼淚一滾就出來了:“他還那麼小……那麼小……只是個小孩子……”

    “是啊……”皇帝拍著太過悲傷沒了禮儀分寸,撲進他懷裡痛哭的水玨,“還是個小孩子,只是個小孩子啊……”

    說著說著,皇帝也紅了眼圈。

    太后看著流淚的父女兩,深深的歎了口氣,露出疲憊的神色。

    這就是天家啊。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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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勇親王把手伸向了無辜的侄子,水玨雖然不齒,但也沒什麼多驚詫的。皇位之爭,弑父殺兄殺弟,有什麼不會害的,心狠的人,就連自己親生兒子都能當做棋子隨意捨棄,何況是一個不熟的侄子。只是勇親王這一招不只是誰出的主意,就算沒了這個嫡子,太子又不是以後不會再有孩子了。就算太子對太子妃不喜,但不妨礙他再要個嫡子。

    再說了,如果太子登基了,他的兒子是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也無所謂了。

    但這個孩子皇帝挺喜歡的,如果出了事,肯定會徹查。所以這一招確實是昏招。若這件事利用的好,太子和勇親王僵持的局勢立刻就會被打破,太子很快就能佔據上風。

    所以,水玨才對太子妃很無奈。她怎麼就莫名其妙的自殺了,硬生生的把太子這邊的優勢變成了劣勢,讓皇帝對太子失去孩子的憐惜,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厭棄。

    皇帝看女人的眼光真的很有問題,他自己寵的甄貴妃不是個東西,給兒子挑選的“母儀天下”的太子妃也很奇怪。為了太子的冷落以及兒子的被害而自殺的太子妃,實在是太脆弱了。這個世界上被冷落的正妻還少嗎?當皇帝的更是後宮佳麗三千。太子再不喜太子妃,也是把面子上的尊敬做足了的,女人有了權力,那日子能有多難過?何況兒子死了,兇手雖然沒有證據,但猜都猜的到是誰,她卻連給兒子報仇的心都沒有,可憐那個孩子還那麼小。

    就算徹底絕望想要自殺,也得先把仇報了不是?

    反正水玨是不能明白太子妃的心思的,聽著周圍一些女人悄悄念叨“太子妃心裡苦”的話,她想著,估計自己是永遠也不可能體會得到那種“心裡苦”是怎麼苦了。

    ..................................

    東宮這事一出,別說朝堂的人戰戰兢兢,連京城中的地痞流氓都不敢出來亂晃悠了,一時間京城治安好了不少,倒是題外話。

    水玨最近守著那“太子妃”,都沒出宮,獨留林黛玉一個人在王府中。林黛玉每隔幾天就會進宮給水玨報告一下最新的學習進度,讓太后也對她漸漸眼熟了。人老了,就喜歡小孩子。只是後宮中的小孩,個個都代表著麻煩,宮外的小孩若是經常被叫進宮中,那也是麻煩。所以現在有個小孩逗弄,太后也是開心的,還專門向皇帝打了招呼,希望林黛玉多進宮陪陪她。

    太后是難得向皇帝討要個東西,皇帝當然毫不猶豫的同意了。反正現在宮裡沒有適齡的皇子皇孫,林黛玉又有水玨伴讀的位置,打著陪伴水玨的旗號經常進宮,也不會給其他人造成什麼多餘的聯想。

    水玨每天在宮中無聊的骨頭都發癢了,天天都要帶著面具裝柔弱,連每天的練武都擱置了,最多只能打幾套強身健體的拳法說是御醫讓練的,可以調養身體。這一天天的待下來,水玨覺得自己的脾氣都快暴躁了。哎,也是這一世日子太過順暢,被水靖養的太舒心了,這一點小小的忍耐都覺得難受。

    嬤嬤多瞭解水玨啊,知道公主心情不好,便撮掇著林黛玉多說些各府的事,給水玨解悶。

    自水玨舉辦了賞花宴會,向京城中的貴婦小姐們介紹了林黛玉之後,各家小姐邀林黛玉玩耍的帖子就沒斷過,林黛玉也會時不時的去玩耍一番。別看林黛玉年幼,正是年幼,那些貴婦們才讓自家女兒邀請林黛玉去玩。小孩兒嘴總沒有大人牢固不是?瑞親王府一向油鹽不進,她們連打探消息都沒有門路。

    只是林黛玉雖說看不透她們之間的彎彎道道,但嬤嬤教的,話只聽表面的,只回答表面的,深層次的內容,你是小孩子,聽不懂那是理所當然。若是有人問瑞親王和長興公主,只回答“好”就成,多餘的一概不說,有人追問,就裝傻。“好就是好啊,很好啊”之類小孩子胡攪蠻纏的話,再配合天真無邪的笑容,那些一句話繞幾個彎的貴婦小姐們,也只能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最終她們也只能歎著,小孩子懂的太少,實在是什麼也問不出來。

    不過打探消息打探不出來,交際卻也不會斷掉。就算是結個善緣也不錯。所以把試探的拋一邊去,林黛玉玩的還是很開心。她以前體弱,幾乎交好的姐妹。到京城後,倒也有了幾個手帕交。無論交心不交心,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一起玩樂總是可以的。

    其他人從林黛玉那裡打探不出消息,但水玨從林黛玉對其他府上的情況描述中,卻能得到不少消息。誰家子女最得寵,誰家夫人又不得勢,別看這些事小,最終都是可以用上的資訊。林黛玉見還能幫到水玨,就更開心了。

    太后見林黛玉說的有趣,也常常來聽一耳朵。雖然那些事對她沒什麼作用,但女人都愛聽個八卦,這也算太后難得的消遣了。

    只是某天林黛玉入宮的時候,雖說臉上還帶著笑,但太后多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林黛玉心情不好,忙問道。這才知道,賈母過生日,雖說不祝壽,只邀請了家中小輩熱鬧熱鬧,但帖子遞給了林黛玉,林黛玉推脫不過,終於第一次去了賈府。結果去了之後就一肚子氣。

    水玨好笑:“你可是公主伴讀,禦史之女,賈府那一屋子沒實權的閒散勳貴,哪個敢給你氣受?”

    林黛玉癟著嘴道:“我也以為是這樣才去了啊,誰知道她們會欺負人。”

    太后最近八卦聽多了,一聽林黛玉這麼說,就窺見了八卦的光輝,忙讓林黛玉細細道來,讓水玨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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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賈母這次不是整壽,又因為東宮那事,連厲害的人家都不敢大擺酒宴,賈府當然也不敢。不過自家人隨意聚聚自然是成的,賈母也終於找到藉口請林黛玉過來賈府。

    之前賈母也有想讓林黛玉去賈府,但府裡亂七八糟的事一堆,一直沒找到機會。發帖子讓林黛玉和姐妹們聚一下,林黛玉回答說好,然後就沒下文了。

    賈母見林黛玉都已經在太后面前有個好印象了,就更著急了。恰巧她的壽辰,就眼巴巴的讓人專門去請。

    賈敏雖然私底下已經和娘家撕破臉,但這種事畢竟不能放在明面上。賈母裝作不知道,林黛玉也沒辦法。不過只是去參加個壽宴,林黛玉覺得賈府也不會給自己什麼委屈。就帶著兩嬤嬤四丫鬟,並四小廝,一路人坐著轎子,浩浩蕩蕩的抬著禮物去了賈府。

    到了賈府之後,賈府就開了側邊的儀門邀請林黛玉進門。雖說林黛玉是公主伴讀,但畢竟是女兒身,又是小孩子,走儀門也算合適。到其他府上,黛玉也是走的儀門。只是進了儀門之後,那轎子穿過前堂又穿過中庭,愣是沒有一個人來接,就讓林黛玉有些納悶。這有對比就有感觸,林黛玉去其他人府中做客的時候,都是有人聽著消息在前堂來接的。林黛玉暗自想著,估計這裡是外祖母家,所以就沒那麼多客套的禮儀?

    林黛玉一行人到了一垂花門前方下轎,除了一打簾子的婆子,仍舊沒有人來接,林黛玉就更納悶了。穿過垂花門,正對面是一放置著大插屏的穿堂,直走過了穿堂,又看見了幾個穿紅戴綠的丫頭坐著玩耍,見林黛玉來了,才你推我攘的笑鬧道:“林姑娘來了。”並爭相打簾子。

    林黛玉只能在心裡反復說,大概是因為在外祖母家,為了顯示親近,就沒多少客套的禮節吧?不過臉上已經帶了幾分不快。

    你說你千邀百請的叫我來,在門口通報的時候就應該得到消息了吧?就算不客套的在前堂接一下,都已經到了正堂了,連門口都不來嗎?就算不看父親的官職和公主的面子,只依照長輩的身份,不能迎接,但這府中平輩的姐姐妹妹多的是,怎一個人都沒有?這就算了,那幾個丫鬟還在門口坐著玩,見了自己還大呼小叫,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

    雖說瑞親王府中很多時候都不依什麼規矩,但下人們都進退有序,從沒見過如此喧鬧的丫鬟。

    吳嬤嬤見林黛玉把情緒帶在了臉上,忙用手肘輕撞了林黛玉一下,林黛玉忙換回了一張笑臉。兩位嬤嬤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色,上前一步,離林黛玉更近了些。

    待林黛玉進了屋子,才見兩丫鬟扶了賈母出來。林黛玉剛想拜見,就被賈母攬在懷裡,心肝兒寶貝的抽泣著,說林黛玉小小年紀孤身上京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又說自己唯一疼愛賈敏這個女兒,這麼多年不見有多想念云云,其他侍立的丫鬟無不面露戚容,只林黛玉滿臉茫然。

    “外祖母多憂了,公主待黛玉極好,黛玉過的可開心了,哪有什麼委屈。”林黛玉笑著勸說道,“母親也掛念外祖母的身體,若是外祖母因了想念母親而悲傷,母親一定會難過的。”

    賈母抹了抹眼淚,這才看向林黛玉身後兩嬤嬤,知道這是公主給林黛玉配的,忙道:“老身太過想念玉兒,讓嬤嬤見笑了。”

    “太君說笑了,想念子女,人之常情。”吳嬤嬤和善的笑道。

    鄭嬤嬤則板著臉道:“林小姐在咱府上過的很好,公主早就吩咐過了,太君不用擔心。”

    賈母忙笑著稱是,說自己關心則亂,公主自然對玉兒好得很。她本就只是表達一下對林黛玉的關切,想著公主對林黛玉再好,畢竟林黛玉小小年紀獨自進京,伴讀什麼的說白了,也要看人臉色,面上笑的再開心,心裡也一定是苦悶的。她如此一哭,林黛玉一定會覺得終於有了個親人,再多接觸一下,說不準就把自己當做主心骨了,那以後就可以多來往了。

    賈母猜想,可能賈敏已經說了讓林黛玉不多接觸賈府,不然林黛玉也不會這麼久都沒來府上。不過賈敏肯定不會對個小女孩說太多,現今又離得遠,小孩子忘性大,自己對她好一些,很快就能把印象扭轉過來。

    但賈母畢竟不可能得罪公主,所以忙朝著兩位嬤嬤解釋。

    賈母攬了林黛玉進去,因著是自家人給賈母祝壽,裡面早就有人侯著了。賈母一一介紹道:“這是你大舅母二舅母。這是你珠大嫂子,這是你璉二嫂子。”

    林黛玉一一見禮。

    賈母又指著另一邊介紹道:“這是東府的珍嫂子。”

    林黛玉再次見禮。

    最後,賈母又介紹了一排小姐妹,分別是惜春、探春、迎春。

    惜春因著是嫡女,在上次公主宴會上見過一面,林黛玉還算眼熟。另外兩個聽著分別是大舅和二舅的庶女,一個觀之可親,一個見之忘俗,三人皆一樣的釵環裙襖,都是一等一的好容貌。

    林黛玉一見這三人就覺得眼熟心喜,從進府以來的鬱悶也散了一些。

    “外祖母,黛玉給你準備了壽禮,可不要嫌棄黛玉的東西簡陋啊。”見完了人,林黛玉被賈母拉著在身旁坐著。

    “哎喲,你母親已經送了壽禮來了,你何苦再送一份。”賈母說著的時候心裡略有些不舒服,顯然林家的壽禮並沒有達到她心中的價值。這些年來,林家的禮也只是面子上好看,那價值是越來越低了。

    因著賈敏的來信,林黛玉哪不知道林家送的什麼禮。看著賈母的臉色,林黛玉只當不知道:“母親是母親送的,黛玉的是黛玉送的。只是黛玉也選不出什麼東西,便央著公主拿了幾件出來。公主還笑話黛玉只記著外祖母,忘記給外祖母家其他人準備東西,失了禮數,便又補齊了其他禮物。”

    林黛玉說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外祖母可不要怪黛玉失禮,黛玉還小,以後會慢慢學的。”

    不只是賈母,其他人一聽,公主給她們都準備了禮物,頓時搖杆挺直了,神色都有些激動。自從賈寶玉被訓斥,賈府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過皇家的賞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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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水玨不由笑了,她伸手點了點林黛玉的額頭:“你個小滑頭,本宮什麼時候幫你準備禮物來著?那不都是你私庫的東西嗎?”

    林黛玉苦著一張臉:“黛玉已經夠被輕視了,如果說是黛玉準備的,她們又說我怎麼辦?公主你行行好,就讓黛玉狐假虎威一次吧。”

    太后笑的前俯後仰:“長興啊,你就依了黛玉吧,當一次老虎又怎麼了?反正黛玉私庫裡的東西不也是你賞賜的?黛玉只說了是你幫著挑的,又不是你送的。”

    水玨笑道:“既然皇祖母都這麼說了,本宮回去就少收拾黛玉一頓了。”

    林黛玉嘟囔著:“那還不是要收拾。”

    太后繼續笑:“誰敢收拾你,哀家給你做主。”

    “好吧好吧,不收拾就不收拾。”水玨也笑了。

    太后接著笑道:“黛玉啊,你也別歎賈府規矩差。以前國公還在的時候,國公府還是京城裡一等的人家、一等的規矩,你母親也被教導的很好。就說你兩個舅舅,雖說一個紈絝了些,一個古板了些,但當年在京城皇宮貴族中,也算是比較規矩的。”

    太后露出回憶的神色,繼續道:“後來賈國公去了,甯國公府的賈進士又去道觀出家,沒人管束,這規矩自然就越來越差了。”

    “都說這規矩人家要養三代,敗壞規矩只需要一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水玨敲了一下林黛玉的腦袋,“接著說,本宮就不信,就這麼點冷待會讓你氣到現在。”

    林黛玉摸了摸額頭,繼續滿足這一群無聊人的八卦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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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把話遞出去之後,賈府的人的神情都熱切了許多,一干嫂子都笑鬧著催促要看看林黛玉選的什麼禮。

    林黛玉忙叫丫鬟把一個一個的盒子遞上來,賈母的壽禮是一尊白玉佛並一沉香拐杖,雖說在普通人家看著金貴,但在賈府並不算什麼。只是林黛玉本就是小輩單獨送禮,又是公主選的,自然意義不同,賈母忙說林黛玉送的太貴重了,推脫幾次,才歡歡喜喜的接了過來,並招呼人把白玉佛立刻擺上,並把手上的拐杖也換了。

    林黛玉給賈赦準備的是兩把名家作畫的古扇,給賈政準備的是兩幅名家古字,都是隨其所好。給邢夫人和王夫人各準備了兩個頂好的白玉鐲子,珠大嫂子的是兩根翠玉鑲綠寶石簪子,璉二嫂子的是金鑲紅寶石簪子,其餘姐妹的是兩朵珍珠頭花,迎春探春皆是白色珠花,只惜春兩朵珠花的花蕊為粉紅色。賈府其餘兄弟皆有筆墨紙硯,只是嫡子和庶子不同,不同輩分的禮物,也有所不同。

    林黛玉早就知道東府的人會來,所以給東府的人也準備了禮物,大致和賈母這邊一樣。

    禮物發下來,有些人還是不舒服的,總認為自己應該多一些,但一想到這是公主挑的,又忙把這些不舒服拋到腦後。禮物送的是嫡庶分明,長幼有序,又符合幾人身份愛好,確實是送的合理也合禮。至於沒按照府中人受寵程度送禮什麼的,這難道是公主會考慮的?

    眾人收禮皆收的喜笑顏開,幾位女眷當即就挑了一柄首飾帶了上去,都互相稱讚好看。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笑聲,嚇了林黛玉一跳,不知道是誰這麼放肆。不一會兒,就有一干丫鬟婆子簇擁著一個穿戴的金碧輝煌的年輕婦人從後門進來。

    賈母笑道:“這是你東府侄兒賈蓉的媳婦兒,我們這有名的破皮破落戶,南方俗稱辣子,叫她鳳辣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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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太后突然插嘴道:“那鳳辣子,可是王子騰大人的女兒”

    “就是那位。”太后旁邊的嬤嬤答道,“據說原本是想說給賈璉,後因為王家女兒的名聲問題,賈將軍不同意。”

    嬤嬤所說的賈將軍,指的是襲了一等將軍爵位的賈赦。賈赦本來就不喜歡二房一家,好不容易把二房趕走了,怎麼可能把二房太太的內侄女說給自己兒子?他也知道,自家填房的邢夫人是個管不了事的,以後肯定是兒子媳婦管事。若是讓二房太太的內侄女給自己管家,還不知道把自己好不容易攬到的家財給誰了。

    本來賈府沒有實權,為了巴結有實權的王子騰一家,賈赦是沒有立場拒絕的。碰巧王夫人的事鬧得整個王家女兒都沒臉,賈赦就借王家女兒名聲不好為由,把說親拒了。賈母氣的肝疼,也無可奈何。畢竟外面還在把王家女兒不識字不懂禮不知法令傳的沸沸揚揚,大一點的人家都不願意說王家的女兒。自己兒子不樂意,她也不能逼著。媒妁之約父母之言,賈赦反對,她也沒辦法。

    不過賈母也不會這麼放棄對王府的拉攏。看著王熙鳳蹉跎兩年都沒找到合適的婆家,她就牽線王熙鳳和賈蓉。雖說賈蓉襲爵時比賈璉次了一等,本身也是個紈絝,但好歹會襲爵,而甯國府又沒個主事的女主人,王熙鳳一嫁進門就能當家。王家本來看不上賈蓉,但後來挑挑選選,也沒見比賈蓉更合適的了,就把王熙鳳給嫁出去了。好歹賈蓉的家世還是不錯的。

    “哀家記得,那賈璉的戲份,似乎是個五品官的女兒?”太后皺眉,“叫什麼來著?秦可卿?”

    “太后說的是,確實是叫秦可卿。”嬤嬤答道。

    太后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水玨心裡暗笑。

    這秦可卿,可不是個普通人。秦可卿是工部營繕郎秦業的養女,記在秦業早逝的夫人名下,算是嫡女。論身份,秦可卿是五品官之女,秦家在秦業以前也是官宦世家,和賈府素來有舊,配賈璉也說不上太不登對——賈珠的妻子李紈也不過是從四品官員的女兒,秦業在職位上,還算得上是賈政的上司。

    只是養女畢竟不比親女,甚至比不上記為嫡女的庶女,因為父母不詳。而賈母毫不猶豫的把這人給賈璉牽了線,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賈母也很無奈,她本來準備把秦可卿介紹給賈蓉的,誰知倒了個個兒。她不由埋怨賈赦,本來想給賈璉取個實權的官員,而給賈蓉取得是底牌。哪知道賈赦不願意,便宜賈蓉了。

    是的,這秦可卿是賈家老一輩人才知道的底牌,這個連賈赦賈政賈珍都不知道,或許連在道館出家的賈敬都不知道。賈府唯一知情人,或許只有賈母了。

    這秦可卿,居然是太子的女兒,身上流著皇家的血脈。

    別看賈母想要站大皇子的隊,但太子地位還堅固的時候,賈家兩位國公還沒去世,正在朝中如日中天,自然賈家和太子的關係當時還是不錯的,太子被皇帝寵的太過,養成了窮奢極欲的性子。自個兒在東宮做主之後,太子也會在其他勳貴的邀請下,去風月場所玩玩。當然,這些女人事後都是會被處理的,絕對不可能讓皇家血脈在那種地方出現。就算當時僥倖沒被處理,之後也一直會派人關注著,若有懷孕的跡象,直接就會被處置著。

    而有個花魁就碰巧逃過了處理。那花魁心很大,妄想勾引到太子的喜愛之後,改頭換面弄個良籍,先給太子當外室,生了孩子之後再進東宮當個通房丫頭之類。要知道太子登基之後,即使是通房丫頭也是可能得到分位的。如果生了兒子,即使生母身份地位不得太子重視,但皇子最低也是個閒散郡王,她一輩子就飛黃騰達了。

    那花魁野心大,碰巧賈府的野心也大。見那花魁運氣好直接得了果,賈府的人心思就活絡起來,在打探著太子真的對那花魁有幾分心思之後,悄悄將花魁接了出去,說等生了孩子,賈家就找人養著,然後把花魁以贈送丫頭的名義送給太子。

    當然孩子是不能回去了,但花魁以後就是太子正兒八經的通房丫頭,以後若是真得了勢,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賈府肯定會得不少好處。

    哪知道那花魁是個福薄的,她明明已經勾的太子心猿意馬,都樂意將其接進東宮了,卻自個兒難產去了。不過人畢竟是在情最濃的時候去的,太子對那個不可能認祖歸宗的女兒也有幾分重視。碰巧秦業無兒無女,身份又夠,就把其抱做了養女,說是從養生堂抱來的。賈家為了討好太子,還給太子吃定心丸,說等此女安然長大,會迎娶此女,讓此女即使離了東宮,也能活在富貴之中。

    不然賈母怎麼會盯著這個五品官的養女不放?賈母一邊討好大皇子,一邊讓賈家子孫娶秦可卿,做的就是兩邊打算。

    只是賈母不知道的是,在水玨和水靖準備把賈府作為突破口,徹底瓦解四王八公的時候,秦可卿已經是水玨和水靖埋下的棋子了。

    秦業自然也是。雖說秦業和賈家有舊,但是再大的舊,都比不過自家。秦業不會經營,家中的資產早已經被敗光。雖說是五品官,但也沒什麼可管的,只靠俸祿銀子,過得自然是苦不堪言。五品官歲俸銀80兩,祿米80斛,秦業又不會經營,鋪子莊子年年虧損,再加上逢年過節的表禮,那日子真是過得拮据無比。秦業原本獨自一人,就秦可卿一個養女,還不在乎這些。等五十余歲時得了一老來子,秦業就淡定不下去了。有了血脈,他也總是希望後輩能光宗耀祖的。

    水玨就是這時候找上了門,把府上一五十來歲老嬤嬤給秦業做了正妻。當然,那老嬤嬤改頭換面,頂了秦業一個跟隨他多年的良妾的位置,身份上是鄉紳之女。妾室都是不上堂的,秦業交好的人家也不多,誰知道他有多少個妾室,妾室又長什麼樣子?在扶正這個“妾室”的時候,秦業把其他妻妾通房都遣走了,說是要好好整頓內院,給新出生的兒子一個好環境,連為數不多的丫鬟僕人都換了一遍。

    自秦業家有了正兒八經的女主人後,日子過的是一天比一天紅火。這讓那些說秦業妾室扶正不符合規矩的人家也閉了嘴。再不合規矩,也沒自家過得好實惠。

    那老嬤嬤五十來歲還當了官太太,白撿了一雙兒女,自然是高興的。秦業有了瑞王府金錢支持,還能新買了幾個漂亮的小丫頭,自然也是高興的。而秦可卿也早早知道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如果不活出個人樣,就會被“病逝”,在老嬤嬤以及水玨給的丫鬟的耳提面命下,戰戰兢兢謀劃著自己的日子,成了水玨和水靖埋在賈府的釘子和耳目,自然是理所當然了。

    秦可卿是太子之女的事,太后和皇帝都不知道,不然早就讓這個留著青樓女子血液的“皇女”病逝了。不過賈璉娶了一父母不詳的五品官的養女的事,太后是知道的,畢竟這太門不當戶不對了。這麼大的八卦,太后肯定會聽一耳朵。

    太后點評了幾句王家教養女兒教養的不好,賈府越來越不懂規矩之後,才讓林黛玉接著說。

    林黛玉此刻是什麼鬱悶的情緒都在這八卦的氣氛中弄沒了,只把自己的經歷當真正的八卦繼續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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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熙鳳原本是看不上賈蓉的,但她手腕硬,心腸恨,什麼天理倫常在她眼裡都不是事,反而在甯國府站穩了腳跟,現在過得也是蠻風光得意。這次賈母的壽辰,因秦可卿又懷上了,所以賈母專門去甯國府邀了王熙鳳來幫忙主事。

    王熙鳳一見著林黛玉,就拉著手叫的親熱,並笑道林黛玉那氣度容貌,看的跟賈母嫡親的孫女一樣,是個頂頂尖的,惹得眾人笑聲不斷。

    王熙鳳來了,幾人就都到齊了,長輩們也紛紛給林黛玉回禮,並問了一些話,大概也就是讀什麼書學什麼東西之類。

    林黛玉答道:“公主讀什麼我就讀什麼。公主已經把一屋子書讀完了,我也讀完了,就是讀不太懂。”

    而後想了想,林黛玉又道:“針線在學了,不過公主說那是小道,能繡些精緻的小物件就成了,每家每戶都有養著繡娘,沒有讓千金大小姐真繡個什麼東西的。管家也在學了,公主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公主說得對,管家才是最重要的,什麼針線書畫,本就是個消遣而已。”賈母拍拍林黛玉的手,“好好跟著學,能在公主身邊學這些,是你的福分。”

    眾女眼中也露出羡慕的神色。雖說她們也跟著女先生在學著理自己小院子裡的帳本支出,但公主身邊的人的教導,和那些女先生自然是一個天一個地,手段作為自然是不同。

    王熙鳳也豔羨道:“我家就請了兩宮中出來的老宮女教導管家,就羡慕了不少人,你可是公主身邊的人親自教導,真是好福氣啊。”

    林黛玉忙笑著稱是。

    王夫人當木頭菩薩當了許久,這時候也發話了。她和藹道:“聽聞黛玉你身子弱的很,平時吃什麼藥啊?可有看醫生?”

    林黛玉眨了眨眼睛,一臉不解道:“我身體很好啊,平時不吃藥,只生病才吃藥。來京城這麼久,我還沒生過病。本以為京城比江南寒冷,說不準會病一場的。”

    “不得病好,不得病好。好端端的,說什麼得病啊。”賈母忙道,橫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忙陪笑道:“我這不是聽說,黛玉有不足之症嗎?前些日子剛得了些好人參,就想給黛玉配藥。”

    林黛玉一撇嘴,吳嬤嬤就笑著說話了:“夫人您聽誰說的,這麼亂編排閨中的小姐的身體,敗壞小姐的名聲,這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這等嚼舌根子的人一定要告訴老奴,老奴找公主給小姐評理去。”

    王夫人一驚,連聲道歉,說從江南來的人都這麼說,她也不知道是誰說的。

    面容嚴肅的鄭嬤嬤冷哼一聲道:“老奴也是從江南過來的,小姐進京前還去參加了甄老夫人的壽辰,壽宴上的夫人們都稱讚小姐是個有福氣的。真不知道這不實的消息是哪傳出來的,怎麼又到了江南人人皆知的地步?就算小姐真的身體不好,哪家閨中的小姐會把自己身體狀況弄得江南人人皆知?夫人你這是把老奴嚇到了。要真這樣,老奴就要因為對待小姐不周,以死謝罪了。”

    在場的氣氛頓時尷尬無比,王夫人連連賠不是,賈母也一邊訓斥王夫人,一邊道歉。王熙鳳見狀,忙換了話題,說了幾個笑話,把氣氛弄得活躍一些。還好不一會兒就有人來請,說是要開宴了,賈母忙帶著眾人出去,才打斷這一場鬧劇。


第五十三章

    王夫人雖說是真的不喜歡林黛玉,但並不是故意表現出對林黛玉的不喜。賈母在賈敏後院安插有人手,原本是為了關心賈敏在林家的生活,怕賈敏受了委屈又沒法告訴娘家。之前確實是一顆拳拳愛女之心,只是後面變了味而已。而王夫人則是借著賈母,也安插了自己的人。雖說不在什麼重要位置,也做不了什麼事,但林黛玉先天不足,打從會吃飯時就開始吃藥,請了許多醫生都治不好的事,是整個林府都知道的。

    其實林黛玉的病並不是治不好,只是醫生治不好而已。這種先天不足,就是要多調養,多鍛煉身體。但哪個醫生會對養在閨中的千金大小姐,說多跑跑跳跳曬曬太陽?醫生就算知道也不敢說,肯定會被打出去。

    王夫人知道公主隨身的御醫醫治了林黛玉,但是在這個時代的人的心中,女子的先天不足是醫不好的,王夫人就想,就算御醫的醫術再厲害,也不過是緩解罷了,該吃藥還不是得吃藥,體弱的人,還不是體弱,只是吃藥多少而已。

    而之前公主的宴會,已經分家的王夫人身份太低,沒資格去,自然不知道林黛玉的狀況。現在雖然看著林黛玉身體似乎不錯,但先天不足不一定看著瘦弱。王夫人想著,當了這麼多年的病簍子,哪會是假的。

    所以王夫人這句話,確實是關心,也是提醒賈母,她並不想讓寶玉娶個病秧子回家供著。

    說白了,她那話是說給賈母聽的。後面口不擇言,是被逼急了。王夫人有城府,但是嘴笨,所以一直都是裝木頭,能少說就少說。以前王夫人還在國公府威風的時候,身邊隨時帶著能說會道的婆子和丫鬟,王夫人只需要裝菩薩,底下奉承的人自會幫她說。但是現在她需要自己說了,就不成了。

    自從分府之後,王夫人在外面鬧了許多笑話,吃了許多憋屈,但仍舊沒什麼長進。今個兒一急,又說錯話了。她本想表示林黛玉體弱的事不是她造謠,可說整個江南都知道,那就太得罪人了。誰家會把女兒的事傳給整個江南都知道?又不是豔名遠播的秦淮名妓。這麼惡毒的話,若是賈敏在這,肯定直接扇王夫人兩耳刮子。

    賈母說她年輕時候比鳳姐還果敢潑辣,賈敏可不比賈母年輕時候差。

    林黛玉本來就想借機走人了,不過賈母罵了王夫人一句,王夫人又一直唯唯諾諾的道歉,王熙鳳又在打圓場,之後又有人說開飯了,林黛玉也沒了說離開的機會,心裡鬱悶不已。

    因著水玨把賈敏的書信都給林黛玉看過了,所以林黛玉是知道王夫人是差點害了她們一家的人,而賈母也很有可能是冷眼旁觀甚至推波助瀾,所以林黛玉對著王夫人本就抱著敵意,聽這麼一說,那敵意就上升到恨意,徹底信了賈敏心中所說,王夫人要害她們一家的事。

    瞧著人,才見面就撕破臉,說的話也太惡毒了。

    賈母心中也怒的很,她可是想促成雙玉緣的,本想著讓林黛玉對賈府印象好了,再製造機會讓雙玉互相喜歡上,到時候自己再委屈一下給賈敏服個軟,看在兩小的情投意合的份上,賈敏也只有認。

    何況賈母知道,賈敏肯定不敢把娘家的事告訴林如海。這樣她在林如海心中的地位也會毀掉。到時候她會親自給林如海說這事。林如海是個有主見的,也不大會聽後院女人的建議,更是和賈政關係非常好。到時候林如海同意了,賈敏也說不出反對的話。

    林如海把女兒嫁給賈寶玉本就是看在賈府是賈敏娘家的份上,賈敏還反對,豈不是給自己沒臉?

    本來賈母算盤打的好好的,若好好照著計畫做,實現的可能性非常大。哪知道計畫趕不上變化,王夫人會這麼蠢,說出這麼惡毒的話。剛才她們唱念做打給林黛玉造成的好感,被這個蠢婦幾句話就打了水漂,賈母豈能不恨?

    不過現在林黛玉還沒走,她還有機會。賈母暗暗想著,用拐子砸王夫人的心都有了。

    賈母卻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林黛玉早就知道了。這事賈敏肯定不會跟林黛玉說,但是賈敏和公主的書信中會提到,並請求公主隔絕林黛玉和賈府的來往,免得賈府做出什麼有損林黛玉名聲的事。

    賈敏還在信中大肆的抹黑賈寶玉,有的沒的都在說,小問題也要說成大問題——其實這是一個憤怒的母親單純的洩憤而已,賈寶玉現在還這麼小,除了頑劣不愛讀書、喜歡漂亮的丫頭以及生而帶玉的事,還真沒什麼污點。就算是喜歡漂亮的丫頭,因為他年紀還小,都不算是作風不正。

    但賈敏對王夫人深惡痛絕,賈寶玉又是出了名的命硬招災,賈母還一個勁兒的想讓娶不了好媳婦的賈寶玉去糟蹋自家閨女,那對賈寶玉的惡感簡直是累加到一種恨不得見面就一巴掌拍死的程度。只是再跟公主的書信中添油加醋了幾句,沒有出口大罵,還是顧及著在公主面前不能失禮的緣故。

    所以在林黛玉心中,賈寶玉就是個命硬的、招災的、頑劣的、小小年紀就是色中惡鬼的不孝子。之所以說賈寶玉不孝,就是他被傳開的“名言”,那個“嫁了人就是死魚眼珠子”和“當官的都是庸碌”,賈敏在信中說,賈寶玉的女性長輩都是嫁了人的,男性長輩也基本上是當官的,那麼他的長輩們就不是死魚眼珠子就是庸碌囉?那他還眼巴巴的垂涎自家閨女這個死魚眼珠子和庸碌的女兒幹什麼?

    林黛玉心中堆積了那麼多厭惡,所以當賈寶玉、賈蘭等一干人以年紀小不需要避諱為理由,挨個兒拜謝林黛玉的禮物的時候,林黛玉一見著那皮相還不錯的賈寶玉,心裡就不舒服。

    林黛玉眨眨眼睛,怎麼覺得眼熟,而且想哭?想了半天,林黛玉歸結于賈寶玉和王夫人、自己母親在外貌上有著幾分相似才覺得眼熟,而自己剛在王夫人那受了委屈,才會想哭吧?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賈寶玉是一見到漂亮女孩兒就會犯癡,林黛玉雖說胖了些,沒了那麼多引人憐惜的愁緒,但仍舊是個漂亮靈氣的小姑娘,賈寶玉一見就喜歡,立刻就有些癡了。

    “又胡說,什麼時候見過了。”賈母見著賈寶玉,就“心肝兒寶貝”的揉搓一番,聽他這麼說,立刻就笑道。

    賈寶玉笑道:“雖說沒見過,但心裡熟悉,就當作遠別重逢,也未嘗不可。”

    賈母一聽,就更高興了:“那更好,若是如此,相處不就更和睦了。”

    說完,賈母就讓賈寶玉在林黛玉旁邊一個位置坐著,驚的林黛玉汗毛都豎起來了,若不是鄭嬤嬤輕輕按住她,裝作囑咐什麼,林黛玉一定直接就站起來了。

    雖說兩人年紀都小,坐一起也不需要避諱什麼的。但是林黛玉之前知道賈府想給自己牽線,自然就渾身不自在了。而賈寶玉那一番肺腑之言,也被林黛玉以為是大人教的,心裡十分不喜。

    賈寶玉挨著林黛玉坐著,上下打量了林黛玉好久。從未遇到如此無禮的事的林黛玉小拳頭在衣袖裡捏的緊緊地,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妹妹可曾讀過書?”

    “讀過。”林黛玉笑眯眯道,多一句也不肯說。

    不過賈寶玉並沒有感覺到林黛玉話中的冷淡,繼續好奇問道:“妹妹讀什麼書?”

    “太多,不記得了。”林黛玉繼續答道。

    “妹妹尊名是哪兩個字。”寶玉繼續問道。

    林黛玉看了旁邊嬤嬤一眼,吳嬤嬤會意的笑道:“小公子,我家小姐的名字是如墨黛,玉石的玉。”

    賈寶玉當即橫了嬤嬤一眼,他很生氣,自己跟個天仙妹妹說話,一個死魚眼老婆子搭什麼話。

    賈母看著驚了一下,深怕賈寶玉發作,連忙拉了一下賈寶玉的衣袖,賈寶玉才忍了下來。

    賈寶玉只當沒聽見,繼續問林黛玉名字是那兩個字。

    林黛玉皺眉道:“吳嬤嬤說過了,就是那兩個字。”

    這人怎麼回事,胡攪蠻纏的。林黛玉心道。

    賈寶玉得了答案,又問:“妹妹可有表字?”

    林黛玉臉色不虞:“沒有。”

    賈寶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

    “公子慎言!”鄭嬤嬤嚴肅道。

    賈寶玉被打斷,徹底火了,吵鬧不停。

    鄭嬤嬤冷笑道:“就算公子不讀書,也應該知道女子表字不是亂取的。待字閨中沒聽過嗎?公子好歹是姑娘表兄,也為姑娘的名聲著想一下。”

    賈母一邊安撫賈寶玉一邊陪笑道:“嬤嬤莫怪,孩子還小,還小,只是開玩笑而已。”心裡卻暗罵那多管閒事的嬤嬤不已。若是賈寶玉把字說出來了,自己再往外面那麼一傳,一是小孩兒玩笑話不會寶玉的名聲,二是坐實了雙玉兩小無差,自己也好跟林如海說親。誰知道這字還沒取出來,就被那板著臉的嬤嬤打斷了。

    “既然公子還小,大人總該是要教的。也請公子不要鬧了,免得姑娘難堪。姑娘是不會責怪你的。”鄭嬤嬤扮了黑臉,吳嬤嬤連忙來扮紅臉。

    林黛玉忙起身道:“表哥還小,不知者無罪,黛玉不生氣,表哥以後不再提這個就好。”

    賈寶玉說要給林黛玉取字的時候,周圍人也驚了一下。只是賈寶玉是賈母的寶貝疙瘩,平時磕了碰了都要心疼老半天,家中人又已經習慣他時不時的犯癡病,再來覺得他年紀還小,就沒人阻攔。現在見著林黛玉的兩個嬤嬤都有些生氣的樣子,又一想到“待字閨中”,在場的人都有些不自在。

    雖說賈寶玉還小,林黛玉也小,但既然賈寶玉知道女子有表字,就不會不知道女子的表字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今天這行為是不是王夫人教的,就不知道了。

    其實王夫人才背了黑鍋。她才不樂意自家寶貝兒子和林黛玉傳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突兀的行為確實是賈寶玉心血來潮。論他是否知道女子表字的意思,這當然是知道的。但賈寶玉向來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所以他自己從來不注重那些,也不知或者叫不願避諱。但這會給其他人造成什麼影響,就不是年紀尚小的他會考慮的了。

    賈寶玉被眾人說了幾句,見林黛玉似乎也不樂意自己給她取表字,便悶悶不樂了一會兒。不過菜剛端上來,賈寶玉的氣就消了,開始繼續沒話找話:“妹妹可有玉?”

    林黛玉是煩不勝煩,心裡捉摸著,這人怎麼這麼討人厭。不過好歹賈母還在旁邊,她只能按捺住脾氣道:“沒有,想來那玉是個稀罕的,豈是人人都有的。”

    林黛玉本是捧一下賈寶玉,讓他高興一下就得了,別老找她麻煩。誰知道賈寶玉一聽,立刻又犯病了,直接站起來就把玉往地上摔,還邊摔邊哭道:“家裡的姐姐妹妹沒有,現在來了個神仙般的妹妹也沒有,可見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現場立刻亂作一鍋粥,這一桌子上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七嘴八舌的勸解寶玉,賈母還親自把玉撿起來,小心翼翼的檢查了半天,然後再給賈寶玉帶上:“你這個孽障,要打罵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你這個妹妹原先是有玉的,只是林家老夫人去世的時候捨不得你妹妹,就把玉陪葬了,盡你妹妹之孝心。林家老夫人亦可權作見了孫女兒之意。因此她只說沒有這個,不便自己誇張之意。你如今怎比得她?還不好生慎重帶上。”

    林黛玉一聽,頓時更加氣惱。好你個命|根子,扯我做什麼?什麼叫要打罵人容易?我惹他生氣了,難道他還打罵我不成?你家寶貝疙瘩貴重,我林家已作古的奶奶就不貴重了?拿著林家的先人去編排,你也好意思!

    林黛玉的拳頭在袖子裡捏的咯吱響,她從小到大,雖說因為體弱受了不少罪,但從未遭過如此氣。就算是曾經被公主嚇唬過,但公主也未曾如此折辱過她。這還是她外祖母家呢,才來多久,就被氣了這麼多回,真是開了眼界了。

    想著母親在信中千叮囑萬囑咐,莫要和賈府扯上關係,果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她何必要這個面子上的好看,來賈府走這一趟。只送個禮稱個病不就成了?她還不相信賈府會來瑞親王府要人。

    林黛玉捂著胸口,許久未犯的咳嗽都翻了,頓時咳得喘不過氣。

    賈母本來給林黛玉使眼色,讓她順著自己說兩句,想把寶貝疙瘩哄開心了再說。誰知道林黛玉就“嚇”的咳上了。又想起林府的釘子以前確實傳過消息,說林黛玉先天不足。眼看著已經被公主的人調養好了,可不能在自己這又翻了,忙叫人上茶給林黛玉壓壓。

    還好林黛玉現在身體確實不錯,喝了幾口茶,勉強不咳了。而賈寶玉似乎覺得賈母說的有理,也不鬧了,繼續圍著林黛玉獻殷勤,這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的脾氣,嚇得林黛玉冷汗都出來了。

    林黛玉心想,這表哥該不會有什麼病吧,比如癔症什麼的,怎麼一會兒發瘋,一會兒又跟沒事人似的,實在是嚇人。

    林黛玉決定,忍耐到壽宴結束,立刻走人。可不能和這種人繼續相處了。

    這宴會總算繼續進行了。只是林黛玉和賈母一桌,這一桌子都是賈母愛吃的甜爛之物,林黛玉是一絲胃口也無。林黛玉勉強塞了些飯菜墊了一下肚子,捱到結束。用完飯之後,丫鬟們捧著茶水過來漱口,漱完口之後,又捧著喝的茶水來。無論是之前林如海教導的,還是之後御醫說的,都讓林黛玉惜身養福,必須等飯粒咽盡,過一時再吃茶,方不脾胃。林黛玉一直是這麼做的,但是想著若是違了他們意,說不得又要鬧騰,便一言不發的照著周圍的人做了。反正只是一頓飯,沒什麼大礙。

    明明之前鬧騰的那麼過,現在大家都一臉喜意,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用完飯後,下人就拿來點戲的帖子讓老壽星選。賈母選了幾個熱鬧的,然後挨個兒傳,林黛玉掃了一眼戲單子,看著什麼西廂記什麼紅線記,不由一皺眉,隨意勾了個戲曲就傳給了其他人。

    戲曲唱的熱鬧,林黛玉跟著公主聽的多了,也沒覺得什麼特別好的,只賈寶玉時不時的搭話讓她厭煩。賈寶玉似乎很喜歡西廂記,問了林黛玉不少書中的詩詞。這西廂記確實辭藻優美,若是換個人來,林黛玉還真會聊一聊。只是那人換做賈寶玉,她就沒了興致,只推說功課緊,沒看過這類閒書。只是這樣那賈寶玉仍然糾纏不盡,開始講解西廂記裡的故事。

    王熙鳳看著林黛玉神色不虞,就思索著緩和一下氣氛,碰巧那看見臺上那聘聘婷婷的小戲子,當即笑道:“你們看,臺上那人是不是很眼熟?你們覺得像誰。”

    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立刻雅雀無聲。王熙鳳心裡一跳,立刻察覺自己的話很是不妥,忙準備圓過去,卻不料有人小聲的接嘴道:“這不是像林姐姐嗎?”

    王熙鳳立刻叫著完了完了,都不敢去看林黛玉的臉色。

    ..................................

    “這確實是太過分了。”太后聽後,半晌無語。太后人老成精,怎麼猜不到賈家的想法。只是這討好不成,三番五次的出問題,也是醉了。

    “那接嘴的是誰?”水玨樂了,這林黛玉都是戲子了,那賈府那一家子又是什麼?這可不是罵了一窩人。

    “史侯家的史湘雲,比我還小一歲呢。”林黛玉道,“她倒看得出是心直口快沒多想。只是史湘雲說了之後,那一桌子人都開始取笑我,實在是惱人。後來還是嬤嬤差了人扮作王府小廝尋我,才走脫的。”

    水玨道:“得了,也別氣了。現在明白了,以後不去就成,反正只是外祖母家,論孝順也輪不上你。以後就說本宮的意思,不讓你去了。”

    太后也覺得不錯,那賈家實在是太荒唐了些,而那賈寶玉一會兒哭一會兒惱一會兒笑的,也跟個癔症似的,怪嚇人的。不去好,免得林黛玉傳出了什麼不好的名聲,反而帶壞了水玨。畢竟林黛玉是水玨的伴讀來著。這那一家子人確實太過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不顧林如海和賈敏,好歹林黛玉背後還站著長興公主呢。公主伴讀都敢比作戲子取消,那被伴讀的公主是什麼了?

    水玨直說不讓林黛玉不和賈府來往,太后一點沒覺得哪裡不對了。身為備受寵愛的公主,對待一個已經不入流的衰敗勳貴,不想來往了就不相來往了,還需要什麼理由藉口嗎?林黛玉既然是長興公主的伴讀,自然人身自由就由長興公主做主。更何況只是外家,那關係隔得遠了。

    林黛玉安了心。有水玨這番話,她是完全不怕賈府再來人請了。林黛玉氣來的快,消的也快。主要還是她父母雙全兄弟安康,還有公主護著,知道之後也不會受什麼委屈,自然不會置氣。她撿著在賈府的趣聞以及其他府上的趣事繼續說著,把太后逗的哈哈大笑,一行人徹底把賈府拋在了腦後。

    ..................................

    水玨忍耐了近一個月,那“太子妃”終於病死了,她也終於能夠回府上了。還好自家哥哥已經訂婚,婚期也準備好了,不然難說會不會被這事耽擱。

    回到府上的時候,水玨被水靖帶到自己的私人山莊裡的獵場裡,好好發洩了一番,獵回來許多野味。其中一些被水靖承給了皇帝,並指著其中幾隻弱小的兔子,說是水玨獵到的,讓陰鬱許久的皇帝好一陣高興,賞下了不少東西。

    林黛玉也拿著小弓箭去玩了一番,也獵到幾隻動物,高興的不得了,忙叫人醃了肉曬了皮,加急送到林府上去。賈敏拿著林黛玉獵來的東西,是又哭又笑,把小小的幾張皮親手做成了小物件,一家三口留了一件,還給林黛玉又寄回了一件。

    水玨索性呆在別院不走了,就在別院張羅水靖娶親的事。這皇帝想要衝喜,讓喜事轉移一下眾人太子妃病逝和皇太孫意外身亡的晦氣事的注意,把水靖的婚期提前了半年,讓水玨忙的是天昏地暗,心裡不舒服了很久。


第五十四章

    “什麼?”水玨輕輕的將茶盞放在桌子上,平靜道,“再說一遍。”

    垂首站在下方的小廝背後冒著冷汗,又將陳家的事敘述了一遍。

    水玨輕笑了一聲,手指輕敲著椅背:“是誰給的陳家的膽子。”

    小廝噤若寒蟬,這就不是他該說的了。

    水玨微微低下頭,嘴邊噙著冷笑。是誰,還用得著想嗎。太子的事,雖說已經壓下來,但是既然勇親王知道,那麼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就算心有疑惑,但總存了幾分忐忑。即使皇帝現在做出偏幫太子的樣子,但是圍繞在皇帝身邊的重臣,都是猜測聖意一等一的好手。就算皇帝微微洩露出一丁點真實意圖,也會被他們無限放大。

    勇親王一脈已經露出勝券在握的樣子。而他們既然認為太子已經不足為懼,那麼平時一直很低調的瑞親王就很扎眼了。無論自家哥哥有沒有加入奪嫡的意思,但是他的身份在那,繼後嫡子,出身僅次於太子;又是這一輩中唯二被封親王,封號還是大吉大利的“瑞”字,比“勇”字高大上不知哪去了。勇親王把矛頭轉向自家哥哥,也是可以想像的。

    瑞親王在朝堂上並沒有看得出來的派系,勇親王想要打擊瑞親王一脈還真不知道如何下手。想來想去,似乎也就那麼妻族可以打擊一下。畢竟陳凝安雖是孤女,但陳義當年在軍中頗有聲望,陳家和其他貴族世家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勇親王就想著,說不準瑞親王就借著妻族這個跳板,開始鬧騰了呢?

    因此勇親王主動和陳家勾搭上,想出了這麼個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麼毛病,實際上昭示著陳家站隊傾向的舉動。

    陳凝安父母雙亡,但無論是陳義的積蓄還是陳義夫人的嫁妝,積攢起來都不是一筆小數目。按理說,實際上當初已經分家,陳義夫妻留下的財產,理應成為陳凝安的嫁妝。不過陳裕既然繼承了爵位和府邸,那麼陳凝安本得的財產會剩下多少,大家心中都明白。不過做的再絕,陳凝安母親的嫁妝他們是沒有權力動的。那些嫁妝再加上皇家送的彩禮,他們既然和皇家結親,再填上一些,至少表面上不會難看。

    就因為陳家之前做的太難看,大家都認為在嫁妝上,他們會彌補一些。就算以後還是不親近,好歹不結仇。陳凝安作為一孤女,出嫁之後還是需要有一門幫的上忙的娘家,這是緩和關係的好機會。

    實際上陳家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和勇親王接觸之後,這家人心思就活絡了。反正陳凝安和他們也不可能親近起來了,與其用自己的錢幫陳凝安在瑞親王府站穩腳跟,自己還用不上瑞親王的交情,還不如讓陳凝安在出嫁的時候就沒臉。這樣陳凝安肯定不討瑞親王喜歡,他們也不用擔心陳凝安之後會用瑞親王的權勢報復。

    至於瑞親王會不會因為陳家不出嫁妝生氣,既然勇親王這個准儲君都發話了,他們怕什麼?就算皇帝斥責幾句,但陳家世代功勳,陳裕的爵位還是陳義用命賺的,也就只斥責幾句罷了。皇帝也老了,就算瑞親王針對他們,等勇親王登基,他們家還不是立刻飛黃騰達。

    這時候他們就想起來自己的爵位的牢固是陳義用命換來的了,卻一絲一毫沒想起來他們要針對的,是用命換爵位的陳義的孤女。

    陳家也想了很久才下了這個決心。若不是現在局勢已經不由他們想,他們也不想得罪瑞親王,還讓皇帝不喜。實在是他們之前做的太難看,和陳凝安之間的關係不可能挽回。特別是陳裕夫人,她一想起自己三番五次針對陳凝安,還當著陳凝安的面炫耀屬於陳凝安母親嫁妝裡的東西,就晚上睡不著覺。她做的這些事連陳裕都不知道——男人一般不管後宅。所以陳裕夫人是最清楚明白不過,陳凝安絕不可能和陳家冰釋前嫌的人。

    實際上若不是陳老夫人護著,陳裕夫人早就出手整死這個孤女,好名正言順的侵吞她所有的財產了。這也是她攔著陳凝安說親的緣故。等陳凝安再大幾歲,她就要出手段,讓陳凝安“心灰意冷”出家。她甚至不願意費心思把陳凝安嫁給一個不好的人家,畢竟那也是要出嫁妝的。

    水玨早就查清楚陳裕夫人的所作所為,也知道她絕對不會老老實實的把吃到嘴裡的吐出來,甚至貼上自己的家產,去給陳凝安置辦一份看得過去的嫁妝。原本想著,陳家最多不過是陰奉陽違罷了,誰知道出了太子的事,讓勇親王隱隱約約有了儲君之感,居然連自己弟弟的婚事都要出來攪和一下。

    不過勇親王這種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是連無辜的侄子都會下手殘害的人,只是婚事而已,他好歹還沒想辦法弄死陳凝安,給瑞親王背上一個克妻的名聲呢。水玨冷笑,看來她是不是還該謝謝這個好大哥?

    陳家不出嫁妝,自然不會讓人直接抓到把柄。陳裕這時候倒是聰明,又或者是勇親王出的主意。要說這些勳貴都有向國庫借銀子,陳家也借了不小的一筆。只是皇上為了顯示仁德不催著還債,勳貴們也就當做不知道。

    陳裕這時候站出來,說自己將要和皇家結親,不能再欠著國庫的錢。於是他決定把欠款還了。實際上陳義還在的時候,已經悄悄的、陸陸續續的還了大部分欠款,現在的欠款不過一二萬兩銀子而已。若不是陳義意外殉國,早就還清了。而陳裕繼承爵位之後,就完全沒管這事了,甚至心中隱隱覺得大哥傻,白花錢。

    因為陳義不願意得罪其他欠款的勳貴,所以已經快還清欠款的事,其他人並不知道。所以陳裕一副要砸鍋賣鐵把欠款都還清的架勢,讓許多人驚了一下。要知道這欠款,可比陳凝安那一份看得過去的嫁妝值錢多了。畢竟陳凝安還有她母親的嫁妝撐著,而如何讓嫁妝好看又不值錢,也有的是辦法。

    只有皇帝坐在龍椅上,手上都快泛起青筋了。陳義還錢的事,別人不知道,難不成他還不知道?他甚至知道,陳老夫人一直偷偷以自己的名義還這筆銀子。陳老夫人不動聲色的變賣值錢又不顯眼的嫁妝,以及自己的壓箱底銀子,已經又還了五六千兩。陳老夫人還向皇帝保證,她留下了錢應對不時之需,待她百年之後,所有嫁妝都會變現還掉銀子。只希望到時候皇家能看在她陳家還有明白人的份上,稍稍照看一下孫兒輩。

    陳老夫人那時候,顯然已經對陳家絕望了。以她看著陳家的囂張,知道若是皇位更替,沒有哪個新君能容得下陳家,即使是有從龍之攻都不可能。何況陳裕實在是無能,連想要個從龍之功,他都沒有可以幫的上那些皇子忙的地方。

    所以現在陳家的欠銀不足萬兩,陳家莊子不到一年的產出都不止萬兩白銀。陳家以這個為藉口哭窮,借機降低陳凝安嫁妝的檔次。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陳家多忠君愛國,就算是瑞親王,也無法責難為了還欠銀而家中銀錢暫時拮据,置辦不出來一份太好的嫁妝的陳家。

    於是陳裕夫人只把陳凝安母親剩下的嫁妝拿出來,該修的傢俱修一下,變了色的首飾融了重新做,色澤陳舊的綢緞壓箱底,再填上時新的綢緞,最後填上一些不值錢但面上好看的嫁妝。雖說湊夠了那麼多抬,但從表面上看著就稀稀拉拉的不說,就算是那些產出不好的莊子,都沒給幾個,壓箱底的銀子,更是只給了一萬兩。

    那陳裕夫人還抹眼淚道,家中錢都還了欠銀,暫時拿不出那麼多錢置辦嫁妝。還說這也是為了陳凝安好,現在皇家畢竟是陳凝安的婆家,把欠銀還了,皇家才高興,對陳凝安才會更好。

    瞧,說的多漂亮。

    陳凝安只嚴肅道,叔母說的對,太對了,為人臣子的,定要忠君愛國。她還建議,嫁妝不要了,全部捐給國庫吧,想必皇帝更高興,而瑞親王也絕對不會計較。

    若不是早就知道陳凝安認死理死規矩的性子,陳裕夫人還真以為陳凝安在諷刺呢。本來她就是想來刺陳凝安幾下,以後可能就刺不到了。沒想到陳凝安不但不生氣,還主動要求把所有的嫁妝捐給國庫,陳裕夫人還能說什麼話?只得悻悻的走了。

    她走的時候還蠻遺憾的。畢竟為了湊齊那麼多嫁妝,陳義夫人的嫁妝,除了逢年過節當節禮送了的那些,都給了陳凝安了。當年陳凝安母親出嫁的時候也是十裡紅妝,嫁妝裡有很多好東西,裡面一些首飾她也是愛不釋手,還穿戴了好幾回,想著就這麼戴不了了,她還是蠻心疼的。

    只是勇親王樂呵呵的等著瑞親王取一個嫁妝寒酸的媳婦呢,沒想到那事情居然不按照他想的走。

    皇帝在婚禮前幾天突然下旨,說陳家忠君愛國把錢都還了國庫,沒錢給他兒媳婦置辦嫁妝,所以他這個當皇帝的不能讓臣子難看,就讓內侍府置辦了一份嫁妝給兒媳婦了。而且皇帝還下旨,特許陳家不用按照規矩留下至少十抬瑞親王府的彩禮,把瑞親王所有的彩禮都原封不動的給陳凝安做嫁妝。

    伴隨皇帝的賞賜和旨意而來的,還有瑞親王府送來的彩禮,完全是按照標準嫁妝打造的格式紅木、黃花梨、紫檀木、金絲楠木傢俱各一套,還有莊子鋪子若干。那些莊子鋪子皆是好地段,有些還是皇莊,一看就知道是皇帝借由瑞親王彩禮的名義賞賜的。


第五十五章

    其他人看著皇帝的賞賜和瑞親王的彩禮都晃花了眼,紛紛說皇家對這個兒媳婦的看重。還有不知情的貴婦酸溜溜的對陳裕夫人說,你們真是下了一步好棋,既賺了名聲,又賺了面子,還賺了實惠。你看,那國庫欠銀本身就是真欠的,雖說現在拖著,但大臣們心中知道,皇上一旦態度強硬起來,那借條總是要做數的。你還了錢,皇家還出錢替你辦嫁妝,弄得這麼風光,也算是皇家娶媳婦的獨一份了。

    另外,皇帝看重瑞親王的傳言也蔓延開了。

    而知情的人都閉了嘴,什麼都不敢說,連勇親王也隱隱約約感覺,自己似乎下的這一招棋,不是那麼妙了。他懊惱著,似乎有些被太子快倒臺的狂喜衝昏頭腦了。

    而陳家的人,就更是戰戰兢兢。跟隨皇家的賞賜和彩禮來的,還有八個膀大腰粗的老嬤嬤,若干面容嚴肅的宮女,一溜身體健壯的小廝。這些人,頒旨的人說,全是皇帝賜給陳凝安陪嫁的下人,以後都是要跟著陳凝安去瑞親王府的。這些人專門騰出個大院子,把賞賜、彩禮、嫁妝什麼的都搬了進去,貼上封條守著。為首的嬤嬤說了,這是皇帝說的,全部要給未來的瑞親王妃當嫁妝,現在就裝好,誰也不准動,成親的時候會直接撕了封條抬出去。

    這等完全不給面子的行為,陳家臉都黑了。連陳裕夫人都顧不上貼了封條,自己只能看著那麼價值貴重的東西不能摸點走的心痛,而開始思索起皇帝的用意了。

    皇帝近些年太仁慈,太縱容那些個臣子。所以一些臣子把皇帝壯年時的雷霆手段拋到了腦後,似乎真覺得皇帝是可糊弄的了。但是現在皇帝擺出了這個明顯打臉的姿態,就讓陳家不得不思索,是不是皇帝很不滿了。可不是麼,要是真為了還國庫的欠銀不出嫁妝倒好說,但皇帝豈會不知道陳家真的欠了多少銀子?可以壓下這個被他們得罪的絕對不可能和好的未來瑞親王妃,又可以搭上未來的儲君勇親王這條線的喜悅沖昏了陳家的頭腦,卻忘記了皇帝雖然老了,但還沒死呢。陳家的倒臺,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事。他們現在得罪了皇帝,估計捱不到勇親王登基。

    這時候後悔也晚了,連陳凝安和她的丫鬟嬤嬤,都被接到了那個院子,說是要進行皇家媳婦的教養,還要讓宮中來的嬤嬤幫襯著繡嫁衣的事。為此連太后都專門賞了一匹今年新織造的紅色大綢子給陳凝安。太后說人老了,用不得這麼喜慶的顏色,正好給孫媳婦當嫁衣,讓她也粘粘喜氣。

    連從來不表態的太后都出來刷了一次存在感,可見陳家這次真的是讓皇家的人惱怒了。

    “王妃放心,這裡的人雖說是皇上賜下的,但本身就是瑞親王府的人。”為首的鄧嬤嬤笑道,“宮女小廝也都是公主調|教過的知情人,以後咱們就都會跟著王妃。公主說了,等王妃過門,府中的麻煩事她就不管了,現在王妃就可以一邊繡嫁妝,一邊熟悉一下府中的事項。公主專門把往年的帳本拿來了。有什麼看不懂的,王妃自可以問老奴。”

    “謝嬤嬤。”陳凝安激動地差點說不出話來。雖說她看著水玨早就知道了她在家中的處境,應該不會因為嫁妝的事輕賤自己。但是她一輩子就嫁這麼一回,女人一輩子的盛事,就被這一家人弄成這麼灰不溜秋的,她心中何曾甘心?即使已經練就了一副隨時隨地的嚴肅面容,不會顯露內心端倪,但那種仇恨簡直日日夜夜撕咬著她的心。

    誰知道瑞親王府不但沒有看輕她,還弄出這麼大的陣仗給她撐腰。她隱約感覺著,皇帝和瑞親王絕對不會想的這麼細緻,有能耐有帝寵可以弄出這麼大聲勢,還被皇帝和瑞親王認同的,絕對是長興公主的手筆。

    雖說京城人都傳的是這個公主怎麼體弱怎麼溫柔,陳凝安只見了長興公主幾面,就覺得這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現在公主幾乎已經對陳凝安露出了一半的本性了。這裡賞賜的下人,都對長興公主畢恭畢敬,說都是長興公主選的。可見長興公主的能力。

    長興公主都這樣,就更別說瑞親王了。陳凝安預感,自己的未來一定會很精彩。

    這麼想著,她不但沒有惶恐,反而心中激起了一股豪情。說不準,父母和哥哥的仇,也能報了呢。

    鄧嬤嬤冷眼瞧著,覺得這個王妃也不是普通的,心裡不由歎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希望這個王妃識相點,公主和王爺已經夠給面子了,不要成親前看著還好,成親後就拎不清。不過鄧嬤嬤是很相信自家王爺和公主的,只是覺得公主太累了,有個嫂子幫襯著也不錯,別老是王爺帶著公主到處跑。鄧嬤嬤和李嬤嬤一樣,都覺得公主那性子,絕對是王爺教成的。

    對此瑞親王表示他跟竇娥一樣冤屈。不過瑞親王同時也表示,妹妹現在的性子很好啊,非常好啊,特別好啊,是他教成的那就太自豪了,無比自豪。

    鄧嬤嬤不過腦補了一下,就汗的不成,頭都大了,頓時把腦袋中王爺得意的大笑場面用無數根繡花針“噌噌噌”的刺破成碎片,心裡才舒服些了。鄧嬤嬤心中歎息,對不起啊王爺,不是老奴不敬,實在是這畫面太美,老奴我不忍看。

    ..................................

    “你把帳本給她做什麼。”水靖皺眉,“這家你管著就成。”

    “我懶。”水玨翻白眼。早晚都會給的,還不如現在做個好姿態。她又不是非貪著王府裡的那點管家權。何況嫂子進門了,她這個當小姑的還管什麼家。不過這可不能跟哥哥說,他一定會鬧騰。

    “我可沒勁兒把時間浪費到雜事上,有那個精力,還不如多賺點銀子。”水玨打著哈欠,“以後有嫂子管家不是挺好的?哥哥你可別累著我了,你知道我最討厭那些瑣事了。”

    水靖歎氣:“好吧好吧,不過你有什麼想要的都自己拿,想吃的就叫人做,不需要通過她。如果她有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不用告訴我,直接自己處理就成。”

    “誰會讓我不開心,我心可大著呢。”水玨心裡一陣熨帖。果然哥哥對她最好了。別人家的哥哥對妹妹再好,大不了就說一聲“誰欺負了你告訴哥哥”,而她家哥哥卻會說“誰欺負了你自己處理不用告訴哥哥”。這其中的親疏,一聽就能聽出來。

    兩兄妹膩歪了一會兒,就開始下西方傳來的戰棋。這些日子,他兩都可忙壞了。現在東宮重新修整了一遍,太子終於出宮了,他們兩也清閒了。雖然勇親王一如既往的蹦躂,也不能給他們造成任何影響。

    就算是娶媳婦這種大事,都沒能讓水靖的心起什麼漣漪。以前經歷了太多事,現在對王妃,他沒有什麼期待也沒有什麼不滿,娶個王妃,就跟聘個管家似的。

    這麼說起來,水靖其實蠻渣的。

    不過陳凝安對瑞親王也沒什麼期待就是了。兩者倒真的是同樣的冷心冷肺,什麼鍋配什麼蓋。

    水玨和水靖在開心的下棋,林黛玉就搬個小凳子,趴在旁邊的小石桌上抄寫她母親的信。這信水玨還沒看過,她正準備看信的時候水靖就來找她下棋,就把信扔一邊先讓林黛玉抄著練字外加體會賈敏信中的意思,學學賈敏的心眼。反正這信先看後看都一樣。

    突然,林黛玉捧著信跑了過來,開心道:“公主公主,紫雲的親人有消息了!”

    水玨這才抬起眼,給了林黛玉一絲注意:“哦?還真能找著?”

    “紫雲?妹妹從江南帶回來那個?”水玨的七個大丫頭水靖都會再把身世品性扒拉一遍。這不是對水玨的不信任,純粹是做哥哥的太關心。

    “是的,雖然用了紫雲的名字,不過目前還是二等丫鬟,準備等明年再看看合不合適。”一個丫鬟而已,水玨沒放多少心在上面,“人販子供出了那丫頭是哪裡拐的,李嬤嬤好心,就差人去問了問,據說丟丫頭的那家人因為火災搬走了。本以為線索就這麼斷了,沒想著林夫人還惦記著,居然找到了。”

    自從江南沒了個紫雲之後,水玨本想回到京城再補上。沒想收了英蓮那個小丫頭後,覺得那丫頭還不錯。長得漂亮,人也有悟性,關鍵是老實勤快,單純沒壞心。雖說太單純了些,但這是可以調|教的。李嬤嬤看人還是很准的,水玨也覺得在她的丫鬟中,如此有靈氣的少見,其他二等丫鬟中她也確實是沒有找到能補在大丫鬟裡的,便讓李嬤嬤調•教了一段時間看看效果。

    恰巧就在上個月,水玨覺得英蓮這丫頭還是不錯,就讓她襲了紫雲的名字,暫時領著二等丫鬟的俸祿,讓其他六位大丫鬟教導一下,熟悉一下大丫鬟的事,等著翻年,那丫頭十歲了,才正式學著大丫鬟的事。

    而能不能坐穩紫雲這個位置,還要看她的悟性和造化。七個大丫鬟的位置,可是很搶手的。

    原來那個紫雲也是補上來不久,為了當穩大丫鬟,才想討好吳嬤嬤,沒料到犯了主人的忌諱,差點釀成大錯。

    而前一個紫雲則是現在的青雲,因著原來的綠雲嫁人了,後面的大丫鬟依次往前補了一位,把紫雲的位置空了出來。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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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在大戶人家中,因為叫著順口,所以丫鬟的名字一般都是固定的,所以一個名字的丫鬟時常不同也是常有的。而水玨這也有所不同。她的丫鬟不但名字固定,每個名字所代表權限也不一樣。如紅雲橙雲兩位不但是丫鬟,也是暗衛,負責私密資訊的蓮洛。黃雲、綠雲、藍雲、青雲則除了伺候伺候水玨起居之外,還各持有一部分水玨對外產業聯繫管道,她們嫁人也會嫁給那一部分產業的管事作為管家娘子。紫雲則只負責起居和府內事物,她才算是水玨在府內真正意義上的大丫鬟,也算是水玨心腹的替補人選。

    若是前面有丫鬟嫁人、犯錯或者有其他什麼派遣,紅雲和橙雲從暗衛中重新挑選訓練;黃雲、綠雲、藍雲、青雲則依次補位;如果紫雲通過水玨的試用,可以補上前面的位置,若是沒通過,就把位置空著,水玨會親自接手那部分管道的消息。

    水玨這心腹的挑選和排位,和水靖身邊的人是一模一樣。她教養出來的丫鬟,自然也是個個不同。紫雲還能說是府中普通意義上的丫鬟,其他的大丫鬟就處理的都是男人的事了。

    水玨訓練下人都這麼驚世駭俗,水靖表示,自己妹妹真是天資聰慧,與旁人大不相同,不愧是天生貴胄天之驕女。

    英蓮能補上紫雲的位置,可見這個人有多不凡了,也讓府中一干其他丫鬟羡慕不已。英蓮有了紫雲的名字後,這些日子也是學著隨身伺候了水玨一段時間,水玨也覺得這人不錯。不過既然家人找到了,那英蓮是否留下來,就看她自己的意思了。

    反正現在她也只是剛補上位,也沒接觸到府中多機密的事,如果她想離開,就把賣身契返還,再送她一筆銀子也成。水玨被伺候好了,是很好說話的。

    恰巧水玨這盤棋快輸給她哥了,她想不到翻盤的的辦法,就伸手把棋子一覆,拿過林黛玉手中的通道:“給本宮看看。”

    水靖看著淩亂的棋盤哭笑不得。不就是贏一盤棋,妹妹可真小氣。不過他都習慣了,也不惱,只讓人收拾了:“妹妹要是沒什麼可用的丫鬟,從我這裡多挑幾個就是。”

    “我只是懶得重新調•教。”水玨嘟囔,“哦?沒想到這紫雲還是甄家的旁支,一個世家小姐。”

    “哦?”水靖也感興趣了,湊過去看了幾眼,“這家人可真是運氣差,先丟了女兒,又遭了火災,還被封家騙了家財。不過那甄士隱也是,既然當過官,好歹有些養家的營生,何至於家中被燒就一無所有,那些燒不掉的銀錢和田地總是在的,何必拿家中所有田地財產去投奔別人,反而落得出家避世的下場。”

    “估計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水玨隨手翻了翻書信,“封氏好歹還能以針線度日。只是那賈雨村又是誰?怎麼口口聲聲說報恩,就把封氏唯一的丫鬟給帶走了?好歹留些銀錢給封氏度日。”

    水靖想了想,對那人還真有些印象:“好像是某年進士,先是知縣,後被罷了官,去了甄家府上給甄家孫兒當老師。後離開甄家周遊一段時間又回到甄家,被甄家舉薦當了官,現在是金陵府尹,似乎快被補上順天府尹了。”

    “那賈雨村去見封氏,似乎就是剛任知縣的時候。據說封家還緊張了一陣子,以為賈雨村會為封氏出頭。沒想到他聯合封氏硬逼著要了封氏侍女的賣身契,連銀子都沒給。”賈敏是個女人,自然信中也有些八卦,這些小細節說的清清楚楚,看來是仔仔細細打聽過的,“那封氏也苦命,白賠了個丫鬟給人家,只求賈雨村能再留心一下女兒的下落。不過那賈雨村倒是從來沒有再和封家聯繫過了。”

    水靖笑道:“這麼說,那丫鬟倒是和賈雨村絕配的。”

    “這倒是沒錯。”水玨也笑了。封氏一看就是個好心人,家境落魄,也沒想過把那丫鬟賣了換錢,反而把其當女兒養。可惜那丫鬟得了勢後就完全把主家的情分拋在了腦後。聽說那丫鬟已經扶了正,現在是正兒八經的金陵府尹夫人,恐怕就更不願意回想起自己丫鬟的出身了。

    “那賈雨村在金陵的時候,幫著甄家可做了不少事。現在快要補上順天府尹了,不知道這京城又要多多少冤假錯案。”說到這,水靖臉色微沉。

    水玨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水靖的手背,作為安慰。

    這些貪官污吏,即使知道他們的罪證,但沒有確鑿的證據,就算是皇帝,也拿他們沒辦法。皇帝就算是厭惡急了一個人,為了名聲著想,為了官場的穩定,為了統治的穩固,沒有確鑿的證據,也是不能亂罷免人的官職的。別說水靖現在只是個王爺,就算以後當了皇帝,那賈雨村手腳乾淨,他也拿賈雨村沒辦法,只能先把人調走了,然後慢慢盯著。

    不過皇帝想整治人,只是花費些時間,總是能夠整治到的。畢竟人做事,不可能真的一點紕漏都沒有。

    現在水靖一筆賬一筆賬的算著,總有一天,會來慢慢的算總帳。

    “李嬤嬤。”水玨道。

    “老奴在。”李嬤嬤從水玨覆了水靖棋子的時候就開始神遊天外,現在才回過神來。

    “這件事你處理吧,她是走是留,你決定就好。”水玨把寫著紫雲的身世的那幾頁書信遞給李嬤嬤,“若是紫雲想把母親接過來,你自己安排即可。”

    “是。”這種小事水玨當然不會親自過問。不過李嬤嬤向來對紫雲極好,估計也是眼緣。水玨把這事交給李嬤嬤去做,也算是對紫雲印象好的緣故。

    李嬤嬤拿著書信就退下來,林黛玉看著李嬤嬤遠去,對著可親的紫雲姐姐要離開有些傷心,不過一想到紫雲姐姐可以和母親團聚,又為其高興。

    雖說在瑞親王府呆著不錯,但林黛玉總是想念家人的。不過借著公主的傳信,林黛玉每個月都能和家人往來厚厚的幾封書信,還時不時的有物品往來,林黛玉和家中也沒有生分了。

    “對了,你母親不是送了些東西來,讓你幫著添妝嗎?”說罷,水玨噗嗤笑出來,“林賈氏也是個妙人。”

    水靖也哭笑不得。從未有未婚女子添妝的說法,水玨能去,那是因為她公主的身份的緣故。而林黛玉代表林家去添妝,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不過林黛玉本就要跟著水玨前往,她年紀又小,沒那麼多規矩。且林家在京城就林黛玉這一個人。所以林黛玉就算去,也不會被人說三道四,只是會傳為趣談罷了。這些人最多認為這是水玨授意的,或者是林家有意與瑞親王妃交好的緣故。

    “我一定是在場添妝的人中,年紀最小的。”林黛玉老氣橫秋道。

    水玨和水靖當即笑開。

    ..................................

    時間飛逝,水玨春天回京,東宮夏天出事,秋天處理好瑞親王妃嫁妝後,眼見著就翻年了。

    軍隊還在邊境打仗,似乎在膠著狀態,所以皇帝心情一直不怎麼好。為了給邊關將士祈福,今年宮中的年宴也一切從簡,甚至命婦進宮都免了,只皇帝辦了一桌家宴。

    即使是家宴,那飯菜端到桌子上,也冷的差不多了。所以水玨照舊提前吃的飽飽的才進了宮。

    太后一見到水玨就開心的把人拉到身邊坐著,宮女也自覺的端了個小繡墩,讓林黛玉乖乖的坐在水玨身邊,時不時的被逗弄一下,充當開心果。

    “朕怎麼看著黛玉似乎瘦了。”皇帝也湊了過來。水玨他時常見著,但林黛玉卻是幾個月不見了。他記得以前是個胖乎乎的娃娃啊,現在怎麼瘦了這麼多。

    “黛玉這個年齡,是該長個子了。”太后笑眯眯道,“哀家記得長興小時候也還是有點肉的,也是這個年齡長個兒,就瘦了。民間怎麼說來著……對,叫抽條,就跟那柳樹枝一樣。”

    “哦,開始抽條了啊,那再過些日子,黛玉也要長成個漂亮的大姑娘了。”皇帝哈哈笑道,把水玨拉到自己身邊坐著,“聽老四說,你又去冰面折騰了?你身體不好,別凍著了。”

    水玨嘴角一抽,對於亂告狀的哥哥十分不滿:“我看著哥哥玩冰嬉玩的開心,就去跟著玩了一下嘛,哪有折騰。而且我每次都穿的厚厚的。”

    “老四還這麼有童心啊?”皇帝瞪圓了眼睛,“冰嬉是挺好玩的,不過出汗後容易被凍著,你還是少去外面。”

    “就不嘛。”水玨開始耍賴了,“我會穿的厚厚的,之後也會喝藥的,讓我去嘛。”

    “你該不會就是這麼纏著你哥哥吧?”皇帝失笑。他就說怎麼老四一年苦哈哈的求助。老四那麼疼妹妹的,水玨一糾纏,就狠不下心了,可不就只能救助自己了,“好吧好吧,玩鬧可以,但要注意時間。每天不准超過半個時辰。不然朕可就下旨,再不准你去冰面了。”

    水玨撇嘴:“哼,好吧好吧,水玨領旨,哼。”

    “這小嘴嘟的都可以掛上茶壺了。”皇帝點了水玨一下,大聲笑道。

    林黛玉身體抖了一下。就算看到水玨在宮中如此作為無數次,但她每次都覺得很驚悚。聯想水玨平時真正的樣子,這可真是讓人惡寒不已。

    皇帝和水玨又笑鬧了一會兒,那辦差的皇子終於陸陸續續到了。水玨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開始等著開宴。

    在家宴的時候,皇子都是要帶上皇子妃和孩子的。因東宮出事,往年太子都會帶著太子妃和孩子前來,今個兒只剩下他自己。雖說有幾個庶子庶女,但是他們的母親都因為那件事而暴斃,出身也就有了污點,自然不可能被帶來。

    不過這些時日皇帝又恢復了對太子親密的樣子,並且因為太子受驚,過一段時間就要賞人賞錢下去,所以太子如今也算是春風得意,看不出自己獨身前來的不自在。

    水靖一向低調,皇帝也從不在人前對水靖表示親密和看重,所以這一場家宴照舊是勇親王和太子兩個博取注意力。不過因為七皇子去江南立了功,安撫了士林學子,被封了個賢親王,如今正是得意,所以這次家宴上,七皇子也出了不少風頭。

    說起七皇子這個“賢”字封號,可是讓七皇子一脈得意很久。但水玨卻是笑而不語。只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七皇子去了江南,明目張膽的拉攏江南學子,並且到處派人宣揚自己的名聲,那賢的名聲都傳到了京城中。在朝堂上,也有不少臣子大稱七皇子賢明德茂。皇帝說,既然你們都說他賢明,那就封為賢親王吧,順帶把七皇子的母親也恢復原位。

    七皇子很高興,太子很不高興,勇親王心裡很複雜。自七皇子被厭棄,勇親王便遠了和七皇子的來往,雖說七皇子下江南之前又去試圖修復關係,但誰都知道,那只是表面上親密罷了。勇親王看著七皇子得勢,不得不考慮著,是不是又有新的對手出現了。不過七皇子之母雖是妃位,但出身不高,背後也沒有大家族支持,所以勇親王只是懷疑一二,就把人拋在了腦後。對他而言,還是太子威脅最大。就算是一直不動聲色的瑞親王,都比七皇子的威脅來的大。

    這時候勇親王倒是聰明了。

    賢親王的那個“賢”字和親王的封號,其實都頗為諷刺。

    既然跳過五皇子,得了親王,也要有理由吧。從長幼有序來說,五皇子還是郡王呢。從出身來說,怡妃出身最低。從功勞來說,七皇子當差這麼久,從來沒辦出過什麼利國利民的大事,就算是江南一案,那也是皇帝已經處理好之後,派他去安撫而已。說起功勞,還真沒什麼,還比不過上戰場鍍金的勇親王。人家勇親王去了戰場,好歹殺了幾個敵人,而且戰場也確實刀槍無眼,就算勇親王被層層保護著,也有些危險。如果是得寵程度,那就更不用說了。所以這親王的冊封實在是來的奇怪。

    而且皇帝給賢郡王封號的時候也特別有意思,那旨意大意是“既然你們都說他賢明德茂,那朕就封他為賢親王吧”。瞧瞧,其他皇子的冊封都是“朕認為此子如何如何”,這一對比,就能發現其中的奧妙。感情皇帝這冊封,像是被逼迫的似的。

    但七皇子所做的事又何曾不是逼迫呢?先是學子幫他傳播名聲,然後是民眾四處讚揚,最後是大臣們交口稱讚。他這一手操縱民意確實是玩得漂亮,但他忘記了皇帝還好端端的沒死呢。皇帝在上面看著自己兒子跑去操縱民意,就差說此子非常適合當皇帝了,他心裡能舒服?

    功高蓋主的意思就是某人的聲望超過皇帝,這種人一般都得死。同理,皇帝是不會允許有哪個兒子或者臣子在民意上弄得那麼聲勢浩大,那簡直是藐視君王。

    在皇帝順著七皇子的意思賜下“賢”,並且下了那麼一道耐人尋味的旨意的時候,七皇子的未來就註定了。

    可惜在劇中的人看不明白,連臣子都把其理解為皇帝贊同民意,覺得七皇子賢明呢。

    本來水靖也嚇了一跳,不過被水玨點明白了。水玨這個擁有皇子思維的真正皇位漩渦之外的人,才看的明白皇帝這些彎彎道道——好歹她曾經是皇帝唯一信任的實權王爺,對揣測聖意什麼的,是小菜一碟。

    太子、勇親王、賢親王三人在家宴上唱念做打做齊全了,順郡王從來都是裝木頭人,而瑞親王則是太極打的十分圓滑,整一隻油鹽不進的狐狸。

    在女眷這邊上,新誥封的賢親王妃是總算揚眉吐氣了一把,現在又沒有太子妃壓著她們一頭,這兩個親王妃你一言我一語,聽著是感情融洽,但話語裡的交鋒不知道過了多少次。可想勇親王和賢親王兩人的關係,並不是表面上看著的那麼好。

    水玨自然不會參與進去,她和比順郡王還沉默的順郡王妃聊了起來。不過聊了幾句她就沒勁了。若說順郡王是裝的木頭人,那這順郡王妃就是真的木頭人。這恭順倒是恭順了,卻連點人氣都沒有,估計是矯枉過正,那規矩真的學死了。

    那賢親王揚眉吐氣,剛把勇親王妃壓過一頭,就見著水玨和順郡王妃之間沉默著,便過來撩撥道:“聽聞瑞親王妃是個和五嫂一樣的規矩人,長興你可有福了。”

    水玨知道賢親王妃是在說反話挑撥離間,大意就是瑞親王妃是個認死規矩的木頭人,以後定不可能讓水玨再在瑞親王府中那麼逍遙自在。畢竟水玨幫著瑞親王府管家,其他人不知道,皇室中的人還是知道的。

    若水玨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姑娘,說不準就要因為哥哥的注意力被搶走,以及自己將被個陌生女人管教而心生不快了。但水玨是普通人嗎?

    水玨心中有一千種一萬種反駁諷刺的話,她也難得說出來。沒事打嘴仗幹什麼,她還嫌口渴呢。

    她看著賢親王妃端著茶水遮住臉那似笑非笑的樣子一陣膩歪,腳在裙子的掩護下,輕輕在賢親王妃的椅子腿上一撥,那賢親王妃立刻撲在了宴席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水玨收回腳,和周圍人一樣換上了惶恐的神態,還不忘擠出了幾滴眼淚。比起順郡王妃臉上的木然和勇親王妃那極力掩飾的幸災樂禍,她的神態算是最自然的。

    宮中的椅子都是底下包了獸皮的四角椅子,再加上地面那磨了紋路的大理石板,摩擦力是非常大的。只要在椅子上坐的穩穩的,就算有人在椅子後面推,也不一定推的動。而若是要連著這實木椅子把賢親王妃抬起來,估計需要練過的巨漢了。所以水玨這輕描淡寫的用腳輕輕一抬,就把賢親王妃弄栽倒在席面上,除了水靖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之外,其他人都不可能猜到。

    連賢親王妃自己都猜不到。如果說水玨在哪個地面很滑的花園裡勾了她凳子一腳把她弄摔倒了那還有人相信。但是這宮中的實木椅子可沉了不說,地面還那麼粗糙,自己又坐的穩穩的,還依靠在椅背上呢,除非有人在後面死命推,才有可能把她推到席面上撲著。水玨是絕對做不到的。

    其他人看著認為,肯定是賢親王妃剛想站起來做什麼,比如敬酒啊出恭啊之類,不小心踩到裙面或者踩滑了才栽倒的,至於這腳滑之後是不是有人絆了一下,看勇親王妃的眼中洩露的笑意就知道了。

    至於賢親王妃自個兒,她還以為撞鬼了呢,再加上出了這麼大的醜,簡直心裡跟火在燒一樣,完全六神無主了。

    而賢親王的臉色也十分精彩,恨不得一劍砍死這個讓他丟臉丟大了的王妃似的。

    皇帝臉色自然更不好看,特別是那邊坐著好幾個媳婦,都是木的木叫的叫,妃嬪們也只會掩著嘴比誰尖叫的更大聲,連怡妃都愣在那裡沒反應。最後還是水玨反應過來,有條不紊的指揮人收拾,並把被碎碗傷到手的賢親王妃扶去換衣服並醫治傷勢。

    “長興才多少歲?”太后忍不住對著皇帝嘟囔幾句。之後的話她沒說出口,但皇帝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長興才十一歲,那些皇家媳婦多少歲?那些妃嬪又多少歲?還不如一個女娃娃了!皇帝一邊為自己的女兒果然與眾不同比普通人都淡定聰慧能幹而自豪,一邊對那些尖叫的讓人頭疼的女人很是不喜。特別是勇親王妃,你叫就叫啊,好歹遮掩一下嘴角的幅度成嗎?難不成他給兒子們娶的媳婦就真的那麼邪門,非和兒子一個性格?

    其實這真怪不得勇親王妃。她剛還受了氣啊,咋一下看著賢親王妃出了那麼大的醜,那真實的心情可不就自然而然的反應在表情上了。她也是做戲做慣了,才能很快的把表情調整過來,至少看上去比較自然了。

    只是比起旁邊一個木然中帶著實打實的驚訝,一個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表情特別自然,她這個臉色有異的就特別明顯了。

    這場家宴就這麼在灰頭土臉中結束了。水靖悄悄湊到水玨耳邊道:“腳疼嗎?餓了嗎?回家做火鍋去,你不是想吃涮羊肉嗎?”

    水玨驚恐未定的點了點頭。

    林黛玉低著頭,那真的是嚇得不輕。她正好能聽見這兩人的話,忙抬頭看了一眼皇帝,見皇帝很是欣慰的看著這邊,心裡特囧。


第五十七章

    廉親王妃在宮宴中鬧的那一出,可真是灰頭土臉。她自己受傷了不說,還遭了皇帝一陣訓斥,回到府中,還被廉親王吼了一頓。

    廉親王妃是委屈的不得了,可又實在說不出自己是怎麼摔的。人倒楣了就想給自己找藉口,所以廉親王妃明知道沒人絆自己(水玨的那一腳勾的椅子腿,她當然感覺不到),還是要找個藉口給自己推脫一下責任。廉親王想來想去,把勇親王妃和水玨的人相在自己腦海裡過了很久,最後選擇了勇親王妃當藉口。

    理由之一:勇親王妃看著比水玨壯實些,水玨那病怏怏的樣子,說她能絆倒自己,沒人會信;

    理由之二:她和勇親王妃唇槍舌劍了很久,把勇親王妃說的啞口無言,胸悶氣短。而對水玨才說一句話,水玨還沒回答呢。

    想來想去,廉親王妃越發覺得,一定是勇親王妃幹的好事,就算自己沒感覺到誰絆倒了自己,但是說不準就是勇親王妃在背後推得椅子。這時候廉親王妃可就選擇性忘記了,就算勇親王妃看著比水玨壯實,那也是個嬌弱的大家小姐,哪能推得動那笨重的實木椅子。

    廉親王妃不過是找個藉口,來讓自己好受罷了。

    於是她對廉親王一陣哭訴,那信誓旦旦的語氣,連她自己都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就是勇親王妃推的她。廉親王一聽,也信了。他自己的老婆他自己瞭解,雖說出身不比其他幾個哥哥,但也絕對是大家閨秀,規矩頂好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那肯定也是小心謹慎,不可能做出這麼失態的事。所以,肯定是有人陷害。

    廉親王和勇親王最近也十分不愉快,雖說在聯合起來對付太子,但內在的摩擦也是不少。特別是勇親王以潛在的儲君自居久了,他母族又是勢力最強的,本就看不起身份最低的七皇子——水靖好歹只是母族失勢,但出身是極好的。怡妃不過是以色侍君,以子封妃,原來還有個當地方官的父親,父親死了之後,家中再無一個得用之人,朝中是一個人都沒有。再加上七皇子之前是成年皇子中唯一沒有爵位的,勇親王之前好歹還對其有拉攏的意思,之後連招呼都不願意打了。

    因為之前姿態太冷淡,現在想重新聯合起來,兩人都不舒服自不用說,這態度自然也影響到了各家女主人。勇親王妃家世最好(除了太子妃之外)長的最普通;廉親王妃家是最差長的最貌美,兩人本就互相看不慣,只是礙於同盟身份假惺惺的互相奉承。現在兩家關係不好,她們自然樂得不維持表面的融洽了。雖說見面還笑著,但說的話總是帶著刺。

    廉親王妃也暗中向廉親王哭訴了好幾次被勇親王妃欺負,這次再這麼一說,廉親王還真的信了。恰巧廉親王和勇親王在宴會上也有了摩擦,廉親王妃在宴會上出醜的時候也笑話的比較露骨,廉親王本就窩了一肚子火,現今就更氣了。

    勇親王和勇親王妃還在府中難得的濃情蜜意一次,共同笑話廉親王一家在宮宴中出的醜,都不知道廉親王準備自己出來單幹了。

    不過,就算知道了,這對夫婦也只是嗤笑不已吧。

    .................................

    比起其他兩個府中,罪魁禍首水玨倒是吃涮羊肉吃的開心不已。羊肉味道大,許多女眷都不樂意吃,更樂意吃牛肉。但這肯定不包括水玨。水玨喜歡吃美食,喝美酒,看美人,騎美馬,一切隨心所欲。林黛玉倒是吃的不怎麼習慣,對羊肉的膻味特別敏感,即使這是最嫩的小羊羔肉,她仍舊能敏銳的嘗到那隱藏的極深的膻味。

    水玨瞟了林黛玉一眼,看出自以為掩飾的極好的不習慣,便叫人換了個不加辣椒的幹碟:“試試看這個。”

    林黛玉知道水玨看出來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湯碟換成了幹碟:“唔,這個好好吃!”

    滋味太濃厚,羊肉的膻味一點也嘗不出來了!

    “那就多吃點,看你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虐待你了。”水玨嗤笑。

    “我是長高了。”林黛玉端著小碗嚴肅道。

    “確實是長高了。”水靖眼中有著一絲惆悵,“想當初玨兒也是胖乎乎的,長大後就瘦了。還是哥哥不好,沒能把玨兒的身體養好。”

    水玨嘴角抽了抽。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曾經胖過?而且她身體究竟如何,哥哥不是最清楚嗎?

    林黛玉也有些抽,她埋頭吃肉,把這兩兄妹的你來我往擋在碗外面,就當耳邊風。不過她心中還是羡慕的,覺得這才是一家人的感覺。

    水玨陪著水靖回憶往昔,三個人幹掉了一隻小羊羔後,為了消食,在月下的花園裡散了一會兒步才回屋,一夜好眠,完全沒把宮宴上的鬧劇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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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三十時,賈府又差人去請林黛玉到賈府過年,不過林黛玉以要陪伴水玨進宮赴宴給婉拒了。這年後,賈府又請了幾次,林黛玉皆以各種理由婉拒,最後水玨嫌煩,就帶著林黛玉去了郊外的溫泉莊子。反正這些日子蠻冷的,去溫泉莊子過冬也算舒適。

    經這麼一折騰,賈府也知道公主這是對林黛玉在賈府受到的遭遇不滿了。賈母氣得按著胸口直喊疼。現在賈敏那邊是修復不了關係了,本想欺著林黛玉年幼,誰知道惹惱了公主。現在公主明顯攔著林黛玉不讓其到賈府去,瑞親王府的門人甚至連通報都不去,直接就拒了。

    賈府的下人向來是嘴裡把不住門的,林黛玉進賈府的事,早已經被下人們繪聲繪色的傳了出來。什麼摔玉啊取字啊比作戲子啊,那街坊都傳開了。

    好在林黛玉還小,史湘雲更小,不然這兩個女兒家,可就被流言毀了。

    不過即使這樣,水靖也大發雷霆。水玨身邊的伴讀被人傳風言風語,豈不是影射著水玨?再加上之前馮子英的事,水靖疑神疑鬼的厲害。對付流言,去辯解是沒用的,只能把傳流言的人打一頓,才止的住。

    在水玨的問題上,水靖向來簡單粗暴。他先順藤摸瓜找到傳流言的那幾個賈府下人,打了板子扔回賈府去;然後哭著求皇帝下聖旨訓斥了賈府,說治家不嚴。

    這下子,賈府也不敢去問水玨要人了。

    這件事出了後,林家送給賈府的年禮還是那麼多,讓人不由感歎賈敏的孝順和心寬。

    只有賈府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那年禮看著還是那麼多,但是價值比起之前,又降了許多。

    賈赦和賈璉父子兩是氣的不成。對林黛玉無禮的人是賈寶玉,最先挑起戲子的話的是王熙鳳。一個是二房的兒子,一個是二房太太的侄女,和大房真沒什麼關係。現在大房和二房已經分家,憑什麼二房造成的苦果要讓大房跟著一起吞?

    賈赦是很想把賈寶玉扔回二房去。但一旦這麼說,那賈母就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賈赦實在沒法子。他雖然混帳了些,但是對於賈母是真孝順。

    只賈璉氣的不成。他想著,還好沒聽王夫人的話,去娶她那勞什子內侄女。不然還不娶回一個禍頭子坑害自己?再說了,論外貌身段,自己妻子更甚一籌;論才情溫婉,王熙鳳拍馬都比不上秦可卿。雖說身份差了些,但那賈蓉娶了王熙鳳那麼久,也沒見王家對他有什麼幫襯,反而自己聽妻子指點,去討好了母家,給兒子討來了個老進士當啟蒙老師,還得到了姑媽的好感。姑媽還說了,等秦可卿這一胎生下來,就給自己謀個實缺,到時候帶著妻子兒子赴任,再不管府中那糟心事。

    想著賈府現在明明是自己和父親的家,可那賈寶玉吃的住的用的比他們爺兩都精緻。只要賈寶玉有個頭疼腦熱的,連自己都會被當做跑腿的使喚。賈璉心中哪能忍?若不是依著一個“孝”字,賈璉早就把賈寶玉給打出去了。

    想想也真是憋屈。賈璉心裡委屈,又和知心妻子一頓抱怨。

    秦可卿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歎氣道:“就算是我看著,也為爺傷心呢。以前沒分府的時候,說是依著大房二房一起排行,爺被稱為二爺,倒也是忍了。偏偏那賈寶玉出生了,就不依著這個了,府中就有了兩個二爺。現今大房二房早就分家,賈寶玉被稱作二爺也合適。但是這府中下人,還是稱呼爺為二爺。我上次就不小心提了一句,讓老太太發了好大一頓火。”

    秦可卿說罷,擦拭了一下眼角,抽泣了幾聲:“想我們大房都已經分家了,可還是吃的用的,還不如二房。先不說拿錢養二房,二房造的孽也要我們承擔。爺你看看,二太太放利子錢,外人詛咒我們大房斷子絕孫,就算我有了兒子,還心驚膽戰的;賈寶玉銜玉而生,本就被聖上厭棄,我們還把他接到府中供起來,看著就跟和聖上作對一樣;更別說那元春,在太子和勇親王間搖擺,最後被聖上一怒之下遠嫁。這些,可不都算到我們賈府大房頭上?”

    “這……”賈璉驚出了一身冷汗。之前秦可卿也隱隱約約有提過,賈璉一直不敢往這邊想。現在秦可卿直白的說了出來,他一細思,還真是這麼回事。

    “其實我也不想說的這麼嚴重。畢竟聖上一直沒發話,我就想著,是不是聖上並不是特別在意。但現在看看,不過為了一件小事,聖上就發下旨意訓斥,我們可是頭一家了。更別說惹惱了瑞親王和長興公主。”秦可卿歎息一聲,“以前我們得聖上歡心的時候,犯的事都不是事。但是一旦被聖上厭棄了,只要聖上說一句按照律例辦理……天,無論是詆毀公主名聲,還是放利錢,甚至是元春的事都可以按上禍亂宮闈。這一個個,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我們大房可是襲爵當家的,聽說對外的很多事都是以賈府的名義做的,那我們說不準還要擔最大的罪。”

    說罷,秦可卿就嗚咽不止:“自從得了聖旨之後,我就日夜不安,越想越絕望,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賈璉連聲安慰秦可卿,讓她別太過憂心傷了腹中孩子。除此之外,他也六神無主。秦可卿不說的時候他不會去想,但是一旦被人把思路往哪裡領了,他哪還能繞的過去?經常在外面跑的男人比女人見到的事更多,這幾位皇子傾軋,鼎盛的人家瞬間覆滅的不知幾許。他家雖說有個爵位,但真的算得上無權無勢了,若真徹底被皇帝厭棄清算,還有活路?

    原來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但薛家只是皇商,自家主臥病之後就鬧騰的厲害;王家從賈寶玉的事後就對賈家不冷不熱,即使嫁了個王熙鳳也沒有好轉;史家和王家差不多,兼之史家雖然一門雙侯,卻沒了實職,眼看也是步步艱難。其他八公,也在賈寶玉的事後多多少少斷了與賈家的來往。

    多年交情,也比不過自身安危。

    賈璉想著自己去冷落了那麼久的舅家,雖說吃了幾回閉門羹,但舅家還是真心對自己;想著姑媽兒子差點被二太太害死,卻還是盡心為自己謀劃。比起那些什麼四王八公,確實是見了真情。

    “我去跟老爺說說。”賈璉當然不會認為自家那無能的老子有什麼辦法,但至少得讓他知道後果,免得他一頭腦熱,去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事。

    “我等黛玉回京之後,再親自去求求。希望黛玉能夠看在大房無辜的份上,替我們說幾句好話。”秦可卿勉強笑道,“好在姑媽對你一直很好,我先修書一份給姑媽,希望姑媽能說說情。”

    “對、對!先把公主這事度過了再說。”賈璉總算看到了一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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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波及的還有王熙鳳和史湘雲兩人。

    史家可是氣的不行,卻也怪不得史湘雲。畢竟史湘雲還小,又一向心直口快。若不是那王熙鳳起的頭,哪會接下去?本來史湘雲的名聲壞就壞了,得罪人就得罪了,無所謂的。但是陳家的事情出來之後,史家深怕別人聯想到自個家,對史湘雲開始盡心。若這事傳出去,年幼的史湘雲勢必不會被人說三道四,但是史家的教養就肯定出問題了。史家現在本來就步步艱難,一門雙侯看著光鮮,實權還不比王家一半。若是看不順眼的人借著攻擊史家,說史家也準備把史湘雲往陳凝安方向欺負,史家姑娘的名聲臭了不說,連仕途都會有影響。

    沒看到陳裕的灰頭土臉了嗎?

    所以史湘雲一頭霧水回家之後,被兩個史夫人輪番說教。史湘雲這才明白,把人比作戲子,是多麼侮辱人的事。而林黛玉又是個什麼身份,背後代表的什麼人。史湘雲立刻被嚇哭了。她一個小孩子,哪知道這麼嚴重的事?

    史夫人見史湘雲嚇到了,便繼續添油加醋,說那賈府一定是故意的。史夫人說,王夫人一直對林黛玉的母親賈敏很不喜歡,聽說賈母有意為林黛玉栓親,就想破壞。沒看提這話的是王熙鳳的內侄女嗎?所以史湘雲是被人當槍使了。

    隨後史夫人又歎息,無論是賈母還是王夫人,都自視甚高。林黛玉是個什麼身份,賈寶玉又是個什麼身份?王夫人還不想林黛玉進門,恐怕賈敏根本沒打算讓姑娘和賈府親近呢。沒看到之前賈府三番五次邀請,都被林黛玉推了麼。

    史夫人還惡毒道,賈寶玉就是個禍害,自己沒什麼本事,還克死了有本事的兄長。這個人已經在聖上案前掛了號,是一輩子都沒有指望的。

    史夫人還滿懷惡意的誹謗道,賈寶玉年紀還這麼小,身邊都鶯鶯燕燕一大堆,比起東府那幾個醜名遠播的人都差不多了。還說賈寶玉最喜歡吃丫鬟嘴上的胭脂,小小年紀就是色中餓鬼。

    史湘雲多小,還不是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再加上被這麼一嚇唬,潛意識就覺得那利用自己的王夫人是壞人,那又哭又鬧的賈寶玉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史夫人說不願她再去賈府,史湘雲現在生活好,自然就不去了。

    後來賈母三番五次去請,但史家皆以史湘雲功課繁忙為由推脫。賈母拿出了長輩的姿態,史家冷笑道,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史湘雲現在好好的,沒得出了家的姑娘還管娘家的事的。

    之前史家對賈母客氣,是因為對賈家客氣,哪真是敬重賈母德高望重?現在賈家衰敗了,府中還有個名聲不好的禍害在,怎麼可能把史湘雲交出去?史湘雲名聲有了什麼問題,被連累的還不是史家的人?

    史家斷了和賈府的關係之後,史夫人帶著史湘雲和自己一干閨女去蹭了不少邀請了林黛玉的聚會。史湘雲那性子,倒博得了林黛玉的好感,最後姐姐妹妹的叫開了。見史湘雲和長興公主的伴讀玩的好,史家就更不敢虧待史湘雲了。

    史湘雲大了之後,漸漸懂得了寄人籬下的苦楚。雖說史家對她好,但精神上面總是欠缺的。為環境所迫,史湘雲也不得不變得有些勢利起來。在這種環境中長大,若還那麼單純,那就是害自己。知道和林黛玉的交情是自己未來的保障,史湘雲就愈發的珍惜兩人之間的友誼。無論中間是否摻雜了其他東西,但是感情上總是好的。這就是後話了。

    而王熙鳳回去之後,越想越不對勁。她脫口而出那句話,其實是有人在之前說過這麼類似的話,而且還說的不止一次——那人自然是王夫人。雖說王夫人並不算是坑了王熙鳳,不過是借著戲子諷刺了林黛玉幾句,給王熙鳳留下了印象,才讓王熙鳳不過腦子脫口而出釀成錯。但現在這苦果王熙鳳吞了一半,自然是不開心的。

    本來王熙鳳就因為王夫人的事害得自己蹉跎好幾年,還被賈璉嫌棄,心裡窩火了好久。後來找不到好的人家,為了維持賈王兩家的關係,她無奈還是進了賈家,卻進了這麼個骯髒地方,心裡很是時時刻刻都憋著氣。

    若不是蹉跎在家的那幾年被磨了性子,王子騰又為了扭轉王家女兒的名聲,花了大力氣請了宮中的嬤嬤好好教導,依著王熙鳳以前的性子,早就不管不顧對著王夫人鬧起來了。

    宮中的嬤嬤被王熙鳳求著供著,帶到了夫家來,幫了她不少事,還救了她的命。王熙鳳自然是對嬤嬤信任不已的。回去之後,王熙鳳就找嬤嬤商量,然後一狠心,就親自跑了好幾趟瑞親王府,親自登門謝罪,被拒了好幾次都堅持著。

    王熙鳳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這麼沒臉沒皮的糾纏了許久,終於得進大門,然後就是哭著道歉,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直說自己受了算計。無論怎樣,至少林黛玉這裡是諒解了,最後聖上訓斥,也沒王熙鳳的事。

    不過王熙鳳是更恨王夫人了。

    不過現在王熙鳳第一件事是把賈珍弄死,第二件事是生個兒子,之後,才輪得到王夫人。

    王熙鳳想著賈珍,那恨意就快吞噬了她的理智。若不是嬤嬤機智,現在她估計只能懸樑自殺一個選擇了。賈珍連王家的權勢都不放在眼裡,而她還真沒辦法為這事去找娘家撐腰。這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第五十八章

    既然把賈府作為收拾勳貴的切入點,水玨對賈府那一家子糟心事當然挺瞭解的。秦可卿這顆棋子為了自己和孩子的未來,也不遺餘力將賈府和交好勳貴的各種有用的消息傳給水玨。在聽著秦可卿要□□的時候,水玨表示很支持。

    首先,賈府再這麼糜爛下去,等水靖登基的時候,肯定是要抄家下獄的。對於一個皇帝而言,抄家這種事,能少幹還是少幹,畢竟對名聲不好,其他臣子看著也心驚膽戰。當皇帝的,若不是為了享受,那就是為了青史留名。

    其次,王家明面上是不站隊的純臣,深得皇帝信賴,王子騰即使因為其子王仁的事被皇帝訓斥了一頓,但很快又重新討得了皇帝的歡心。而水玨讓人對其夫人的“勸導”也起了作用,王子騰夫人在王仁出事的時候就選了好幾個年輕健康的丫鬟給王仁抬做姨娘。王子騰身體很健康,只是不重女色。但再不重女色,在王子騰夫人的哭訴下,還是以子嗣為重,耕耘一番後,如今已經有了三位姨娘懷孕。有了其他的子嗣,王子騰對那個腳雖然治的差不多,但是性子和才智明顯已經扶持不起來的王仁沒了太多熱情。這一釜底抽薪的舉動抹掉了王子騰可能對瑞親王府的仇恨,但也抹掉了皇帝對王子騰的唯一惡感。如今王子騰的勢力是越來越大。

    王家本來在四大家族中算是勢力較弱的,根基也不深。王家的崛起除了王子騰這個能幹人之外,自然還有賈家的人脈和薛家的金錢的支持。若沒有這兩者,王家就跟折了翅膀的鳥一樣,再飛不起來。王家和史家倒是沒多大牽連,因為史家是唯一一個站隊的家族,是堅定的保□□。只是史家現在被削的差不多了,也就低調了,對中立的瑞親王府客氣了許多。

    已經腐朽的勳貴老臣不可怕,他們渾身都是漏子,一捅一個准,想拉下馬,把柄多得是。而且他們多已經沒有實權,擔心的不過是他們的人脈和之後皇帝的名聲罷了。王子騰這種才是最頭疼的。他實權大,對新帝的威脅大;手腳乾淨,沒把柄可抓。皇帝也是不能隨便抓人砍頭的。

    王子騰收受的錢財都是通過薛家和賈家洗過一遍,再通過賈家的人脈和手做事,所以他自己倒是乾淨的很,哪怕薛家和賈家全部遭殃了,也牽連不到他。對付這種老狐狸,實在是令人頭疼。偏偏薛家和賈家只能靠著王子騰,再加上世交和姻親的信任,一榮皆榮,一損皆損,想讓他們反水提供證據基本不可能。

    但是秦可卿不一樣。秦可卿是明明白白知道,瑞親王一脈若是登基,肯定會對王子騰下手,再加上她的身份尷尬,生死都掌握在瑞親王一脈手中,所以若是賈府大房真的能□□,那麼秦可卿就可以掌握許多王子騰的證據。

    事實上秦可卿已經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東西,只是和王家的聯繫大部分掌握在賈母和王熙鳳手中,對外經手的也是賈政,大房二房雖然分了家,實際上卻被賈府主要權利層給孤立了。不然他們也不用分了家還一肚子氣。

    秦可卿雖然擔憂王子騰的事會波及到自己。但她轉念一想,為了扳倒王子騰,賈府肯定是會先倒的,畢竟賈府渾身都是把柄,想收拾隨時都可以收拾。而且正如她對賈璉所說的,賈家對外的把柄都是以賈府的名義,現在又已經分了家,說不得大房白擔了罪責,真正做事的二房還會沒事。皇帝追責可不會心軟誰有罪沒罪,而是證據指向是誰,把誰弄掉又最符合利益。賈家的大房倒了,就算二房還在,也和爵位完全沒有關係,賈府就是普通人家了。

    想來想去,秦可卿覺得,也只能依靠瑞親王府。希望到時候是瑞親王登基,再稍稍顧念一下她的功勞,哪怕擼了賈家的爵位都沒關係,只要一家人不下獄。

    “可憐賈府的男人一個個都是沒用鬼,倒是賈府的女人個個精明,為了前程安慰殫精竭慮。”水玨燒掉秦可卿的書信,扭頭對沉默不語的林黛玉道,“你母親的賀禮不是到了?你想好怎麼把添妝送上去了?要是說得不好,丟的可是你們林家姑娘的臉,本宮就把你扔回去。”

    林黛玉很不淑女的在心裡做了個鬼臉。水玨老是用“就把你扔回去”嚇唬她,就跟父母說的“再不要你”了似的。

    “黛玉省的。”林黛玉趴到比她略矮一點的桌面上道,“璉嫂子不容易,不過蓉媳婦更不容易。”

    “噗。”水玨笑道,“是了,那王熙鳳論輩分還是你的侄兒媳婦呢。據說王家本來想把王熙鳳說給賈璉的,也不知道王熙鳳和秦可卿見面了尷不尷尬。”

    “看著她們兩關係倒是最親近的。”林黛玉想了想,答道,“添妝的時候,公主要去麼?”

    “去,怎麼不去。”水玨笑道,“去了之後就抄近路回府張羅。為了哥哥的婚事,本宮也算是蠻拼的。”

    “那公主不去就好了啊。”林黛玉道,“叫嬤嬤去添妝就好。”

    “本宮不去,鎮不住那一竿子七嘴八舌的長舌婦。”水玨點了一下林黛玉的額頭,“本宮倒想看看,有本宮在,有誰敢在本宮面前放肆。”

    林黛玉“啪嗒啪嗒”鼓起掌來:“公主說的好!”

    “你們在玩什麼呢,還拍起掌來了。”水靖拿著一卷書,從門外走進來,“黛玉,書抄完了嗎?”

    林黛玉皺著一張小臉給水靖行禮,然後啪嗒啪嗒的跑掉了。

    “記得黛玉剛來的時候還挺小心翼翼的,現在倒是放開了。”水靖笑道,“妹妹養的好。”

    就是放的太開了,跟個皮猴子一樣。李嬤嬤在心裡補充道。公主真是教的太好了,再過幾天,林姑娘就要上房揭瓦了。

    “那是。”水玨毫不猶豫的接受了水靖對自己的讚美,“哥哥就快成親了,現在心中是不是十分感慨無拘無束的生活即將結束?”

    “有你這麼消遣哥哥的妹妹嗎?”水靖把書遞到水玨手中,“這是你想看的兵書,可是馮將軍家珍藏的,哥哥好不容易才磨了過來。”

    “哦?這是馮將軍祖上寫的心得吧?他居然樂意拿出來,是不是有什麼企圖啊?”水玨翻開了兵書看了一頁,覺得馮家祖上還是有些用兵遣將的能人的。就想文人家中都有些科舉心得,武將世家中也總會有些祖上用兵的心得。

    水靖拉開椅子,坐上後道:“妹妹猜對了。馮家好像瞧上了你的小伴讀。”

    水玨“噗嗤”笑了:“是瞧上了我的小伴讀,還是瞧上了瑞親王府?”

    “都差不多吧。”水靖道。

    “黛玉還太小了,”水玨笑。

    水靖點點頭。這意思就是看不起馮紫英了。年齡差距倒不是問題,林黛玉二八年華的時候,馮紫英也就二十多,不會讓馮紫英等多久。只是那馮紫英文不能武不就,雖說有馮唐讓自家子弟低調的意思在,但馮紫英花眠柳宿打架鬥毆什麼的是經常的。現在馮紫英也不過十一二歲,已經習慣去喝花酒,身邊通房丫頭也有好幾個。雖說這在世家公子中是常態,只要結婚前沒有姨娘和庶子就算不虧待妻子,但林黛玉這身份又不需要去傍個世家公子。

    說白了,她水玨的伴讀有的是挑的,何必娶找一個紈絝。要是林黛玉嫁出去,反而損了她的名聲。

    論身份地位家世,馮紫英和林黛玉也算是般配。但這方面般配的適齡男子多得是,為何不選一個更好的?

    賈敏把林黛玉送到水玨身邊,也有這個意思。水玨心高氣傲,她身邊的人,哪怕是個丫鬟,那嫁出去的也不會是讓其去過苦日子。

    “馮唐的確想多了。”水靖很贊同水玨,“黛玉還小。”

    略過這個話題,水靖開始和水玨聊些朝中的情況,兩人都對目前朝中的局勢很滿意。

    李嬤嬤低著頭,歎口氣。哪有公主還管自個兒伴讀婚姻大事的。婚姻大事難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黛玉的婚姻不去找林大人和林賈氏,找公主幹什麼?馮唐將軍也是個不靠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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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玨抄閱一遍書籍後,就叫人把書送還給馮將軍。馮將軍歎息,看來林黛玉的事,公主是不樂意牽線的。雖說他可以直接修書一份給林如海,但越過公主的意思,公主肯定不高興,他想和瑞親王府打好關係的初衷就落空了。

    其實馮唐不僅僅是為了交好瑞親王,他也真的是看好林黛玉。聽自己夫人的描述,馮唐知道那林黛玉是個有主見有靈氣的漂亮小姑娘,再加上家世好,還有公主和宮中的嬤嬤教導,以後一定是很搶手。他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雖說性子不壞,但確實被自己故意放養的紈絝了些,而且確實也文不成武不就。他本想給自己兒子找個管的住家的媳婦,但公主明顯是看不上。

    早知道就別放養的太過了,至少別再女色上太放縱他。馮唐有些後悔,不過已經註定的事,想想也就罷了,只當沒緣分吧。

    又一個月,瑞親王妃終於要過門了。水玨專門向太后討要了懿旨,借著太后添妝的名義,難得穿戴著公主品級的華麗衣服首飾,高調的去了陳家。


第五十九章

    水玨還以為這次說不準還有人來作死,在瑞親王大婚上弄些么蛾子出來。沒想到,這次婚禮居然順順利利的,連一向腦袋有問題的陳裕夫人都學乖了,熱情的張羅著,跟嫁的是自己的親女兒一樣。各家女眷們也絡繹不絕。不說其他幾個皇子妃是一定會來,就連死了太子妃的太子都派了東宮的嬤嬤來添妝。

    水玨本來準備了一套珍珠紅寶石頭面添上去——其實她要送的東西已經加在瑞親王給的彩禮裡了,現在權當意思意思。而那珍珠紅寶石頭面也是稀罕物,是前些年皇帝賞下來,說讓水玨留著當嫁妝的。可這些添妝的人一出手,把水玨的東西都比得有些失色了。其中勇親王妃的出手最為闊綽,生生壓了賢親王妃一頭,讓賢親王妃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水玨看著好笑,這些嫂子們,難不成是來這裡鬥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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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沒人鬧騰,水玨也就沒繃那麼緊了。想想也是,是自己想多了。無論之前使了多少手段,但大婚之時也不可能有人來搗亂的。水玨看著林黛玉左瞟右瞟,好笑道:“你不是要代你母親添妝嗎?躲什麼躲。”

    林黛玉乾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巡鹽禦史、蘭台寺大夫之女代其母林賈氏給瑞親王妃添妝。呃……我是代母親來的,王妃可別嫌我年紀小。”

    林黛玉前面說的話還沒人在意,後面補充的話一出,四周哄堂大笑,連正你來我往用言語交鋒的兩親王妃都笑了。勇親王妃笑道:“長興啊,怪不得你會把這個小姑娘帶在身邊當伴讀,確實有意思。”

    “謝謝勇親王妃誇獎!”林黛玉落落大方道。

    勇親王妃一噎,其實她是在諷刺來著……好吧,這麼小個小姑娘聽不懂自己的話中有話。

    “大嫂說的是,這孩子我看著也喜歡呢。”賢親王妃最喜歡看著勇親王妃吃癟了,她對林黛玉有了幾分好感,“這東西給你玩。”

    林黛玉捧著賢親王妃褪下來的紅玉手鐲笑道:“謝謝賢親王妃賞賜。”

    勇親王妃看著賢親王妃在賞賜東西,連忙也跟著把自己手上的絞金絲點翠鐲子給了林黛玉,心裡十分不舒服。本以為七皇子府就一群窮鬼,怎知道賢親王妃出手這麼闊綽,聯手上的鐲子都比自己好。雖說添妝上壓了賢親王妃一頭,結果這給林黛玉的賞賜,自己又被壓了一頭,著實讓人不舒服。

    真不知道賢親王府什麼時候突然變得有錢了。勇親王妃憤憤的想著。

    水玨在一旁冷眼看著,但笑不語。無論她們之間怎麼暗自較勁,反正礙著的不是她的事,就無所謂。

    林黛玉把鐲子收起來,心裡想著,這些夫人們都喜歡隨手褪下鐲子給自己,現在好鐲子攢了那麼多個,自己又戴不得,看來這次捎帶禮物,又可以捎帶好幾個鐲子給母親了。

    .................................

    賈敏準備的添妝,是江南織造今年新出的綢緞中用料最好、花樣最華美的幾匹,以及名書名畫以及名貴的筆墨紙硯等等,看著沒有其他人金光閃閃,但價值比起其他人的有過之無不及,甚至屬於有錢都沒得買的。這些添妝讓人深歎林家的底蘊和文雅,只有些教養不好的人看著這貌似不起眼的添妝露出了幾分鄙夷,但是一瞧周圍的讚歎羡慕,很快就乖巧的閉上了嘴。

    自己不懂,但也不能讓人知道自己不懂不是?

    林家的添妝添的貴重盡心,其他人也沒想過這是林家向瑞親王府靠攏的信號。瑞親王妃過門後肯定是要管家的,以後林黛玉的教導和生活肯定也要瑞親王妃看著,現在禮送重一點,大家都想著,是林家希望瑞親王妃能對林黛玉好一點。

    長興公主雖然以前管家的手段不錯,但脾氣好、性子軟、身體也差,不像是個會為了伴讀過得好不好而會跟嫂子嗆聲的人。瑞親王妃又一向是個嚴肅認死規矩的人,大家都想著,林家是怕自家閨女不好過。

    而脾氣好、性子軟、身體差的水玨此刻正垂涎著林黛玉出手的添妝中其中一本古書。林家的添妝她只讓嬤嬤看了,自己肯定是懶得去管的。沒想到居然有自己一直想看的一本書。嫂子的嫁妝她肯定不會出口要,但等嫂子過門之後,她借來看看再還回去,總是可以的。

    陳凝安蓋著蓋頭在裡屋聽著外面的吵鬧,知道是長興公主來給自己撐腰了,頓時心中的不安又散了幾分。

    “王爺和公主都是和善人,王妃嫁過去,可享福了。”鄧嬤嬤笑道。

    陳凝安紅著臉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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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子妃出嫁的程式很是繁瑣,水玨懶得看到最後,見沒什麼人搗亂,就率先回府張羅婚宴的事。雖說這些事早就安排的井井有條,但臨到最後,她還是要再看一遍。

    回府的時候,水玨碰巧看著去迎親的水靖。見水靖一身紅衣的坐在綁著大紅花的高頭大馬上,頓覺自家哥哥穿豔麗的衣服真是好看。只可惜水靖偏愛淡雅的顏色,從不肯穿眼裡的顏色,水玨咂咂嘴,為自己少了許多眼福而歎息。

    回到府中,水玨把婚禮流程又捋了一遍,沒發現有什麼疏漏的,才回房間休息,等新娘子過門。

    瑞親王妃被一路吹吹打打送往瑞親王府,後面是真正的十裡紅妝,閃瞎人的眼睛。雖說親王妃的嫁妝有數量的限制,瑞親王妃的東西是塞了又塞,才勉強擠在那麼多抬嫁妝中運了過去,但露在外面的傢俱莊子之類,還是可以看出這嫁妝的品質。

    宮中出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瑞親王府給的彩禮更是水玨親自挑的,不讓人羡慕仰望,才奇怪了。

    偏偏這嫁妝越過了其他皇子妃,還沒什麼能說的。因為陳凝安自己其實沒什麼嫁妝,這嫁妝都是皇帝看著陳家“忠君愛國”賞賜的,以及瑞親王府原封不動的彩禮。所以,只能說瑞親王送的彩禮多,和皇帝對陳家的看重吧。

    不明真相的人紛紛感慨,只知道真相的人咬碎了一口銀牙。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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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親王妃進了門拜天地,皇帝是自然不可能在的,不過他為了表示看重,特意親手寫了一篇賀文讓人來念。之所以知道是皇帝親手寫的,是因為那文采實在是不怎麼樣,一聽就知道不是代筆。拜了天地後,瑞親王妃就被送進了新房,揭了蓋頭喝了交杯酒說了吉祥話之後,水靖則去前面應付那一幫子來喝酒的人,而水玨則忙著招呼女眷。兩兄妹都忙的團團轉,只林黛玉悄悄溜進新房去看新娘子。

    瑞親王妃已經卸下了釵環首飾,洗澡換衣,嬤嬤丫鬟皆退了出去,只她獨自垂首坐在床邊等著水靖。突然見個冰雪可愛的小女孩溜了進來,嚇了一跳。

    “公主說怕王妃等著無聊,讓我來配王妃。”林黛玉笑道,手中穩穩當當的提著一食盒,“公主還說陳家的人肯定不盡心,沒給王妃準備吃的東西,讓我先拿來,別餓著了。前面還早著呢。”

    陳凝安本想推辭幾句,畢竟這不是很符合規矩。不過轉念一想,這是公主特意囑咐的,便改口道:“謝黛玉了。”

    “我也餓了,都沒什麼可吃的。”林黛玉把點心放在桌子上,“王妃過來吃吧,公主說不一直坐在那也沒關係,等有人想要進來,再坐回去就好。”

    陳凝安笑了一下,從善如流的坐在林黛玉對面。此刻的她,一點也沒有外面死守規矩的樣子。

    林黛玉心裡點點頭,果然如公主所說,王妃並不是表面上看著那樣。

    水玨讓人做的,都是些沒有怪味的鮮花做的糕點,形狀做的很小,但數量不少。陳凝安確實是餓了,雖然鄧嬤嬤事先準備了些食物讓她先吃著,但怕中途入廁,吃食很少,也沒喝水。可能是糕點做的細膩,且味道不重的緣故,陳凝安只喝了一小口水,就吃下了兩盤糕點,肚子總算是飽了。

    林黛玉並不對陳凝安的食量表示看法,實際上兩小碟糕點數量是很少的。她提著食盒共三層,裡面有九碟糕點。林黛玉反復問了陳凝安,在確認她真的吃飽了之後,自己毫不猶豫的幹掉了所有糕點。

    這習武之人,就是飯量頗大啊。林黛玉摸著自己的肚子,對這個可以不限量吃糕點的機會表示絕對不能錯過。要知道,嬤嬤管她的飲食可言了,講究什麼葷素搭配營養豐富,糕點之類的都不讓放開了吃的。

    陳凝安看著林黛玉的食量倒是嚇了一跳,不過想著林黛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應該吃的比較多吧。她又記起陳家的人嘴碎,說林黛玉以前是個病秧子,到京城才養好。看著林黛玉的食量,若真是到京城才養好的,也知道原因了。

    吃的多,身體就好……以前母親是這麼說的。

    林黛玉幹掉了所有糕點之後,才發揮自己開心果的作用,跟陳凝安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陳凝安越聊越驚歎,林黛玉小小年紀,思維條理居然不比十幾歲已經學習管家的姑娘們弱,甚至比起自己來,都只是欠缺了些時間的沉澱而已,比起陳家那幾個快要出嫁的姑娘,不知道厲害到哪去了。陳凝安不覺得這是嬤嬤教出來的,她隱隱約約有直覺,這個小姑娘,一定是那個表面上看著很軟和好說話的長興公主教出來的。

    林黛玉把水玨吩咐的需要告訴陳凝安的事都說完之後,又纏著陳凝安說了些她年幼時的趣事,聽外面嬤嬤示警後,才端著已經收好的食盒溜了出去。陳凝安重新坐回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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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水靖要帶著王妃進宮謝恩叩拜,水玨則早就已經進了宮。

    皇帝已經到了太后宮中候著,所以水靖只需要去太后宮中叩謝就成。在給皇帝和太后分別磕了頭後,水玨就拉著陳凝安坐到一旁,還對水靖笑道:“嫂子歸我了,哥哥一邊玩去。”

    “沒大沒小。”皇帝嗔怒道,然後繃不住笑了,“水靖,朕看著,即使你把媳婦娶回來了,也管不住你妹妹。”

    “兒臣覺得妹妹挺好的啊,和王妃親近很好。”水靖一臉嚴肅。

    皇帝忍不住用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水靖的額頭:“得,你妹妹說什麼做什麼你都覺得好,倒是朕說的不對了。”

    水玨連忙點頭:“父皇說的就是不對,女兒哪裡不好了?對吧,皇祖母?”

    “對,長興很好。”太后笑眯眯道,“老四媳婦,過來給哀家看看。”

    陳凝安忙低下頭走了過去。

    “哎喲,可真是個端莊的人兒,老四你可要好好疼她,不然哀家可會站在你媳婦這邊。”太后讓嬤嬤給了賞賜,就拉著陳凝安的手不放了。太后在問了陳凝安家中一些瑣事後道,“你是個可憐見的,陳家那邊你就回門一次後,就不用管了,他們遣人上門,只管打出去就好,本就不是什麼親戚,不需要客氣。”

    陳凝安忙稱是。

    反正她父母兄弟皆亡,出嫁的女兒也沒有孝敬堂叔的義務。不見面也沒什麼好說的。

    水玨笑著看著太后發話,知道這肯定是皇帝的意思。看來陳家這次是真的倒了。

    太后拉著陳凝安說了一會兒,重點就是讓陳凝安別管陳家一行人。說罷之後,她又把水玨叫到身邊,細細問道最近學了什麼,吃了什麼,玩了什麼,絮絮叨叨的,倒真有點外面普通人家祖母的樣子。

    水玨也耐著性子一一回答。她知道這皇祖母雖說明哲保身,但對自己確實是有幾分真情在。這或許是她一直沒孩子的緣故。對著一個不會陷入皇位爭鬥又深得聖寵的孫女,就放入了所有的親情。太后和水玨一問一答許久後,又讓人拿出許多好的料子皮子給水玨,說天氣變了,讓水玨多做些衣服。最後她又摸出一個護身符,說是從菩薩那求的,讓水玨帶著千萬別丟了。水玨身子不好,她專門許了願的。

    水玨靠在太后身邊眯著眼笑著聽著,一副乖乖孫女的模樣,讓陳凝安的緊張也少了幾分。

    皇帝也在一旁跟水靖問話,問著問著就覺得水靖在走神,仔細一瞧,果然水靖的眼神老是往水玨那裡瞟,那樣子還有著幾分嫉妒。

    皇帝乾咳一聲:“你至於嗎?玨兒膩著太后,是好事。”

    “妹妹已經很久沒和兒臣這麼親近了。”水靖一臉唏噓。

    皇帝被噎了一下,笑駡道:“你多大了?玨兒又多大了?你看看你,說這話也不怕人笑話!”

    水靖歎氣:“要是妹妹一直不長大就好了。長大了就要嫁人,嫁人就不能住一起了。”

    皇帝剛想訓斥水靖越說話越沒規矩,但是這話也勾起了他的心思,一想想這麼柔弱的女兒要嫁人了,又想著皇家女兒雖然尊貴,但似乎也曾經有駙馬對公主不好,甚至公主自身柔弱壓不住駙馬反而悲劇的,皇帝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突然覺得,聽能理解兒子的憂慮的。

    “你說你,都不能把玨兒養的脾氣硬一些。她除了撒撒嬌,脾氣軟的一塌糊塗,以後被人欺負了,都是你的錯。”皇帝忍不住用扇子敲打著水靖的腦袋,“朕要不再派幾個厲害的嬤嬤過來?”

    妹妹一點也不軟和,我不怕她被欺負,我只是不想她跟個混小子走。水靖心中默默道。

    “妹妹公主的氣勢還是很足的,只是在家人面前軟和。”水靖歎氣,“兒臣只是一想著妹妹會嫁人,就難受啊。”

    皇帝被水靖這麼一說,也難受起來。父子兩就在旁唉聲歎氣,似乎馬上水玨就要跑掉一樣。讓跟太后說完話,走過來正準備問皇帝和水靖用膳的事的水玨一臉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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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靖夫妻被留下來用了膳後就回府了。這小倆口新婚燕爾,皇帝專門給水靖放了幾天假。而水玨則被太后留了下來,陪著她聊天賞花喝茶。

    “今天怎麼沒見你那小伴讀來?”太后拍了拍水玨扶著她的手道,“你平時不是走哪都帶著她?”

    “賈秦氏的女兒滿月,畢竟還是沾著親帶著故,黛玉就走了一趟。”水玨道。

    若是賈府中其他人,她肯定就不讓林黛玉去了。不過賈秦氏生了個女兒讓賈母有些不喜,而賈母又拿賈秦氏身份不高做文章正想逼著她給賈璉納一門史家旁系庶出姑娘為妾室,所以水玨讓林黛玉走這一趟,也是讓林黛玉做出跟賈秦氏關係不錯,給賈秦氏撐腰的意思。

    賈敏也似乎存著疏遠賈母和賈政一家,和賈赦賈璉處好關係的意思,所以林黛玉此舉也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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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秦可卿生下的這個女兒,無論是賈赦邢夫人,還是賈璉,都是喜歡的。這女兒即使年歲好小,就可以看出是隨了賈璉的長相,而賈璉又和賈赦年輕時非常像。再加上秦可卿已經有了一個兩歲的活潑健康的兒子,這一子一女,正好湊成個“好”字。賈璉如今兒女雙全,就算是外人,都只有慶賀的,他哪會責怪秦可卿?

    因為已經當家做主,而秦可卿又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條,對他也十分孝順,所以賈赦心氣順,對秦可卿和她的兒子十分好。現在見著這個小女孩,更是十分喜歡,非說這個小女孩絕對是隨了他的長相。

    而邢夫人在秦可卿進門之後,雖說沒摸到管家的權力心裡不舒服,但秦可卿把孝順的禮儀做足了,也從不吝嗇錢財,還讓自己兒子也經常去給邢夫人請安,邢夫人也是高興的。

    反正怎麼著,都比之前舒服了不知道多少倍。她不用勞心勞力的管家,還有大把的錢用,下人也對她恭恭敬敬,還有孫兒親近她。邢夫人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很滋潤。如果沒有賈母時不時的打壓她,她覺得自己已經提前過上了賈母的舒服生活。

    這賈赦一家都很高興這個女兒的出生,賈母在折騰什麼勁兒?

    還不是因為賈赦一家慢慢遠著賈政一家惹的事。

    那日賈璉在聽了秦可卿的話之後,就跟賈赦說了。賈赦雖然糊塗,但他素來厭惡賈政,又膽小怕事。自從賈府式微之後,他在外面的連連碰壁,也讓他對皇權深深懼怕。所以,他一聽著很可能二房犯事,大房背罪,就急的跳腳,恨不得馬上貼個告示表明大房和二房無關。

    賈璉當然拉著賈赦,要真這麼做,那禦史又要參自己一家一本,說兄弟不團結了。後來還是秦可卿想了個法子,既然不能公開,那就私下吧。賈赦專門給京城的實權官員遞了帖子,隱晦的說了這件事,又進宮一趟,對皇帝表了衷心,還說馬上湊錢還銀子。

    讓皇帝知道二房做的事和大房無關之後,賈赦就有意無意的擠兌賈政,說賈政已經分家,還讓大房給他養兒子不說,他就當是對晚輩的愛護。但是他老婆王夫人也時不時的過來,還要對府裡的事務指手畫腳,那就不對了。大哥可以給你養兒子,但是不能替你養老婆不是?

    賈政是個多愛面子的人,當即就和王夫人鬧了一頓。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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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賈赦是個沒臉沒皮的老無賴,他不止跟賈政說了,還叫人到處傳,說二房不但讓大房幫著養兒子,還讓自家夫人跑到大房去管家。那賈府的下人嘴上本來就是沒把門的,有了新鮮事,哪不拿出去到處亂說。那幾碗黃湯一下去,賈府的八卦就傳遍了整個京城。什麼賈寶玉在大房家裡過的比賈赦這個當老爺的還好,無論是花銷、屋內的擺設、還是丫鬟小廝的品質和數量,比得過賈赦賈璉父子兩的總和;什麼大房的兩位夫人都管不了家,全憑二房的太太做主;什麼大房受著委屈不敢說,一說那史老太君就一哭二鬧三上吊說賈赦不孝順;什麼史老太君正以想念小兒子為名,想讓分了家的賈政又搬回來,讓賈赦把榮熙堂讓出來給賈政一家住。

    這一著又一著的,真的假的混起來,所有人都在看賈府一家子笑話。賈璉是臊的頭都抬不起來,賈赦卻自鳴得意。你瞧,因為孝道,咱不能去外面訴苦說老母親的不是,但是其他人說的,就不關我的事了吧?賈赦這時候還是聰明的。他等事情傳出去後,就把那些亂傳主人不是的下人們都打殺發賣了——至於打殺發賣的是不是那些亂傳的人,賈赦說是,那就是了。之後,賈赦就到處解釋,不是這麼一回事,賈寶玉過的好是因為畢竟是自己弟弟的兒子,他肯定要對他比對自己兒子好而已;王夫人經常往賈家大房跑還指手畫腳,也不是什麼當家,只是太疼愛自家孩子,深怕自己兒子受了委屈,這都是一片慈母之心啊。

    瞧,說的多好。賈母可不相信這是賈赦能想得出來的。她直接把矛頭對準了秦可卿,這個自嫁給賈璉,就讓大房發生很大變化的兒媳婦。若拋開其他恩怨利益,秦可卿這個孫兒媳婦,賈母是非常滿意的。秦可卿的為人和處事,都比大家出身的王熙鳳還強上許多,特別是在抓住自己丈夫的心上。可惜現在秦可卿是站在她的對立面上,對付的是她最疼愛的小兒子和小孫子,她就要出手給其提提醒了。

    事實上賈母的權力已經被秦可卿架空了不少,即使秦可卿懷孕中,也只是把瑣事分了出去,並且讓邢夫人和迎春協助,家中也有條不紊,沒讓賈母有機會開口讓二房或者王熙鳳來幫忙管家——秦可卿在得知這消息的時候,都氣笑了。只聽說過有親戚幫忙打理什麼宴會紅包喜事的,從未聽說有讓親戚幫忙管家的。這老太君還真是為了扶植二房,無所不用其極了。

    正因為賈母連在秦可卿懷孕的時候都沒找到機會,所以她就對秦可卿更加忌憚,才借由秦可卿生了個女孩而發難。

    只可惜,賈赦又在外面酒後吐真言,哭訴自己的孫女有多可愛,多像自己,自己兒子兒女雙全福氣是多麼大,自己兒媳婦又多孝順,和兒子感情多好;賈璉也是到處炫耀自己的女兒有多可愛,多像自己,每天和狐朋狗友見面,都三句不離自家女兒今天又怎麼怎麼了——反正剛出生的小孩也不需要講究什麼名聲不外傳。

    賈璉這副傻爸爸的模樣也好理解。他已經有了一個十分健康聰明的兒子,傳宗接代已經沒有壓力。一子一女寓意又確實很好,女兒又乖巧,還長的像自己,和自己又親近,比愛親近秦可卿的混小子可愛多了。賈璉自然十分喜歡。

    這下子有趣了,一邊是賈家傳出消息說秦可卿生了女兒要給賈璉納良家妾甚至貴妾的消息;另一邊是賈赦和賈璉父子毫無做作的表示對這個小女孩很滿意、對秦可卿很滿意,還無視賈母的的勸阻,把這個小女孩的滿月宴辦的跟兒子差不多。

    當然,賈家又換了一批下人就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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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璉確實是個葷素不忌的,不過秦可卿這方面把持的度很好,一邊抓住了賈璉的心,一邊又自己選了許多年輕貌美知情識趣又有家人和把柄在她手中的小姑娘給賈璉當通房,賈璉的胃口養叼了,自然也就不會去外面偷腥了。”水玨面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麼一番話,似乎完全沒覺得這不應該是個未婚小姑娘該說的話,“無論賈史氏說的是王家的還是史家的姑娘,但一是賈璉沒有見到那姑娘長什麼樣,沒有期待;二是被人逼著娶妾,心裡不舒服。所以無論那人進不進來,都沒用。”

    已經探親回來的林黛玉一個勁兒的點頭:“璉嫂子還勸大表哥別跟外祖母對著幹,說不過外祖母不過是想要個人來管家而已。還說自己受的委屈不算什麼,只是不能讓孩子知道,不然孩子一定會以為這個家庭不期待她的到來,會難過的。”

    “以退為進,她做的漂亮。”水玨點點頭,“她話中點名了那個妾一定是賈母用來站在大房對立面,並且幫著二房的。哪怕以後你外祖母以後真的弄來個絕色美女,賈璉也不會喜歡……呵,不過你外祖母要找個比秦可卿更漂亮的,也難。”

    林黛玉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外祖母這是何苦,大舅舅難道不是她的兒子?大表哥難道不是她的孫子?”

    “除了偏愛小兒子之外,還有別的理由,你慢慢想,想不到就寫信問你母親。”水玨揮手讓林黛玉去做功課,就把這事放下來。賈母畢竟老了,而且二房早就分了家,也沒人幫她打擂臺。秦可卿贏得了大房全家的支持,這一場比試誰輸誰贏,已經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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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玨覺得,自從有了嫂子之後,這日子就過的更加悠閒了。陳凝安果真如她所料,是個聰明的女人。她把王府管得很好,卻把外面的產業直接拿給水玨“練手”,說自己只拿分紅。陳凝安還分了一部分給林黛玉,說林黛玉現在就可以學著看帳本,以後就用這些來練練管家的本事。

    陳凝安嘴裡仍舊念叨著規矩,但是只要涉及水玨,那規矩就是人定的規矩。她經常一臉嚴肅的附和水靖那些讓水玨聽了都有些吃不消的話,特別是在水玨表達對妹妹的寵愛的時候,這讓水靖引為知己。夫妻感情是越發好了,姑嫂關係也非常不錯。陳凝安對於水玨故意顯現出來的超強的武力毫不在意,還很嚴肅的說讓水玨多練練,這習武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還說以後自己有了孩子,就全交給水玨了。

    瞧,這多規矩,說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只可惜,陳凝安只半年就有了身孕,於是水玨重新開始了忙碌的管家日子。好吧,其實不算忙碌,只是之前太閑了而已。

    陳凝安有了身孕之後,也有了一些孕婦的情緒反映。似乎是因為親人的遭遇的緣故,陳凝安對肚子裡的額孩子十分擔憂,而水靖特別忙,顯然不能給她安全感。於是陳凝安就膩在了水玨身邊,似乎水玨能給她安全感似的。

    水玨也擔憂自己哥哥第一個嫡子,乾脆完全不顧規矩的就和嫂子住在了一間屋裡,全權接管了陳凝安的生活安排。陳凝安對水玨更加的依賴,她們兩的年齡看著似乎是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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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玨兒,哥哥有話要跟你說。”終於有一天,水靖忍無可忍了。

    “說。”水玨正在給自己未出生的侄兒或者侄女選衣服的料子。

    “我覺得,還是哥哥比較重要。”水靖嚴肅道。

    水玨懶懶的抬眼:“若說哥哥的重要性是十成,那麼嫂子只有五成,未出生的侄兒或者侄女六成。”

    水靖安心了:“那麼……”

    “那麼,嫂子和未出生的侄兒或者侄女的重要性加起來,就超過你了,哥哥。”水玨拍了拍水靖的肩膀,“等孩子出生了就好了,哥哥加油工作。”

    水靖捂著心敗退。說好的姑嫂天生不合呢!

    他憤怒的瞪向自己懷孕的妻子,陳凝安不動聲色的往水玨身後躲了躲,原本嚴肅端莊的面容,因為在懷孕期間性格大變,變成了楚楚可憐。

    水靖更心塞了。於是他臨走了林黛玉。

    “……”管我什麼事?林黛玉傻眼。

    “等孩子出生,你去照顧。”水靖好歹也是期待自己的孩子的,既然水玨也那麼緊張,他也不好真的說什麼。只是妻子和妹妹兩個人感情太好,弄得自己跟外人似的,讓水靖很不爽。

    “我?”林黛玉看著水靖的目光跟看壓迫長工的惡毒地主一樣。我才幾歲?我怎麼會照顧小嬰兒?

    然後水玨施施然的走過來,把林黛玉帶走了:“孩子出生後有嬤嬤帶,別為難黛玉了。我這不是擔心外面的人手太長嗎?剛才是開玩笑的。”

    水靖愣了一下,松了口氣:“我還真以為妹妹沒開玩笑呢。”

    若不是哥哥的妻子和孩子,我這麼緊張幹什麼?水玨白了水靖一眼。

    即使水玨沒說話,水靖也明白了水玨的意思,作為哥哥的危機感終於過去,他又能精神飽滿的上班去了。

    “你說老四這是什麼病……”被騷擾了許久的皇帝終於忍不住跟太后吐槽,“覺得王妃和妹妹走得太近忽視自己了?”

    “習慣就好。”太后回答的言簡意賅。她已經重拾針線活,想給還未出生的孫子或者孫女繡些東西。想來皇帝是不會在意她對這個孩子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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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凝安的肚子跟吹氣球一樣大了起來,御醫已經確定,這一胎是個男孩,水靖和水玨都很高興。這是水靖第一個孩子,第一個嫡子,也是第一個兒子,其意義自然是不同。水靖已經在閒暇時候給自己制定教育小孩的規劃,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兒子走上當今太子的路。

    水玨以為自己就會這麼安然等著自己侄子出生,畢竟現在又出現了一個風頭無兩的賢親王打擂臺,和勇親王、太子形成了穩定的三足鼎立之勢,瑞親王府又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針對瑞親王府的事也少了許多。

    只是,老天似乎都不想讓現在的局勢繼續這麼穩定下去。

    去往邊境的軍隊出征一年,現在終於傳來了喜訊,勝利已經近在眼前了。由於敵國內亂,軍隊勢如破竹,如今已經包圍了敵國的都城,看樣子,無論是投降還是破城,都已經近在眼前了。

    皇帝十分高興,這似乎是這幾年唯一讓他感到高興的事了。還是那句話,人老了,就注重名聲。皇帝自詡功德千秋,但是在戰事上卻沒有多少拿得出手的成績,這次大獲全勝補足了他心裡的遺憾。想著這次戰爭已經接近尾聲,不會有什麼危險,又是值得史書大書特書的事,再加上皇帝最近的身體很健康,所以皇帝決定,御駕親征!

    好吧,御駕親征什麼的,說的實在是太不要臉了一點。實際上皇帝就是去刷一下存在感,把功勞從西寧郡王一脈手中搶過來而已。

    皇帝要御駕親征,按理說肯定是有大臣勸阻,說龍體為重的。不過現在戰事已經結束,皇帝只是去彰顯一下存在感,沒什麼危險。再來現在因為三位皇子的勢力已經均衡,朝中很穩定,所以就當是去邊疆出遊一兩個月而已,所以大臣都一致支持皇帝御駕親征,至於不想讓皇帝去降低自己在軍中威望的西寧郡王一脈的意見自然是被無視了。

    水玨覺得西寧郡王一脈實在有些傻。無論哪朝哪代,手握重兵的異性王都是不容於皇權的存在。這個國家的皇帝都還挺和善的,也沒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極端做法。皇帝現在拿出這個態度,就是讓西寧郡王一脈主動放權,說不準還能因為識相,在其他地方獲得補償——武官做不得,文官還是可以的。但是西寧郡王一脈上躥下跳的,深深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

    水玨前世還是皇帝同胞妹妹,在手握重兵的時候,仍舊是如履薄冰,並且主動幫助皇帝將軍隊權力把握在手中。

    皇帝要御駕親征,水玨自然不可能隨行。水靖無奈的拋下快要臨盆的妻子和嬌弱的妹妹,被皇帝欽點跟著去御駕親征了。勇親王肯定也是要去的,不然就浪費了他封號中的“勇”字。留下來監國的是太子——這種事他在皇帝下江南的時候已經做過很多次了,輔助監國的自然是賢親王。這也是賢親王第一次獲此重任,讓賢親王的風頭又強勁了不少。

    皇帝和哥哥都不在京城,水玨就以生病和讓瑞親王妃安胎為由,帶著林黛玉去了郊外的莊子,謝絕一切人情客往,連進宮給太后請安都不去了。太后也以為邊關將士祈福為名,在佛堂中閉門不出,宮中妃嬪的請安都不用了。

    ..................................

    水玨雖然身在京城,但也非常關注邊關的消息。似乎穩操勝券的戰局,出現了小小的紕漏。似乎是孤注一擲,皇帝到達軍營的當天,就遭到了小規模的偷襲,受了些驚嚇。本來準備投降的敵國,也緊閉城門,做出了一副要死守的模樣。

    敵國這作態,水玨很瞭解,在前世她看過無數次,明顯是投降之前端著姿態,想要獲得更加利益的姿態。而那偷襲,說不準是誰策劃的。

    對於這種為了自身權力,而犧牲邊關將士生命的陰謀家行為,水玨感覺憤怒和作嘔。她不知道皇帝和哥哥能不能看出來,但是她決定,因為這件事,她就跟西寧王府杠上了。

    水玨一向是這麼血性又隨性的人。

    皇帝的遇襲,也影響到京城的氣氛。本來在京城掐的火熱的太子和賢親王也破天荒的相處融洽起來,兩派人馬表面上風平浪靜了。

    但是私底下,肯定更加的風起雲湧。

    賢親王肯定是緊張的。雖然平時掐的厲害,但是現在太子還沒被廢,只要皇帝在邊關駕崩,那麼太子登基乃是大義。除非背上篡位的名聲,不然他是絕對不可能登基的。而太子一脈的人馬還不少,如果勇親王還可以說有篡位的希望,剛剛崛起不久的賢親王絕對沒有這個能耐。

    賢親王敢跟兩個根基已經穩固的哥哥爭搶,就是看著皇帝雖然上了年紀,但是身體健康,精神也好,估計還有十幾二十年好活。十幾二十年,已經足夠他翻盤了。

    如果現在皇帝駕崩,那麼得益者只有太子,

    水玨也是不希望皇帝駕崩的。這些年她和皇帝也處出了些感情——好吧,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篡位很麻煩啊,成功率也不怎麼高啊。她可是等著哥哥當皇帝,然後自己過上囂張肆意的長公主生活的日子呢。

    還好從哥哥傳來的消息說,皇帝只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水玨也就安心了。

    只是皇帝受傷的消息卻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說得有板有眼,眼中影響了民心。水玨冷眼瞧著,太子和賢親王並沒有出來打消流言的意思,水玨不知道他們是故意為之,還是真的不知道。

    邊關的戰局就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中結束了,最終大軍還是打進了城池,敵國皇族想要借此機會多要些好處的目標打了水漂——畢竟打了這麼久,敵國的軍隊已經毫無鬥志,而且他們內部還處於內亂中,要攻下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事實上開城門的就是他們其中一個想要投降的大臣。這種在國之將亡的情況下,背主求榮的人不會少。

    但京城的局勢並沒有好轉。在回京途中,似乎是敵國的頑固分子,再次策劃了一次暗殺。這次似乎情況有些嚴重,說是真的把皇帝傷到了,但是傷的如何,卻沒有准信。

    水玨得到消息之後,就把王府的侍衛和她培養的會武的人都集中到她和瑞親王妃住的小院子外面,林黛玉也和她們一起住。水玨睡覺的時候都枕著武器,林黛玉也學著把她的小匕首藏在枕頭下——不管有沒有用,至少安心。

    京城的局勢是越發的緊張,街上走動的行人和叫賣的商販都少了不少。碩大的一個京城變得冷冷清清。水玨所住的別院周圍,也有不少鬼鬼祟祟的人出現。京城和外界的消息也已經截斷了,水玨已經很久沒有得到水靖的消息了。

    料是水玨,也有些緊張了。她在想著,要不要掀開底牌。如果皇帝真的駕崩,她就要拼一拼了。

    不過很快水玨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心平氣和的等著消息——她終於得到了水靖讓人帶來的消息,那小紙條上就兩個詞,“安全,安心”。水玨松了口氣。看來這消息估計是皇帝自己散發出來的了,她也是關心則亂。想想也是,都已經獲勝了,又是在隨軍回京的途中,又不是寫話本,刺客怎麼可能通過千軍萬馬的包圍圈,去傷到保護圈核心的皇帝。自家哥哥能傳出來這個消息,估計是磨了皇帝很久,才讓皇帝同意的。

    皇帝只是以為水靖擔憂家中快臨盆的王妃動了胎氣,以及本來就身體羸弱的水玨抑鬱成疾。但水靖這兩個詞,卻是告訴水玨按兵不動。皇帝是用這件事,來進行最終的測試了。

    京城中人自然是不知道皇帝平安無事的。自從皇帝傳出被刺傷的消息後,瑞親王和勇親王就帶著受傷“昏迷”的皇帝一路急行往京城中趕。在距離京城不遠處紮營之後,太子卻關閉了城門,並且囚禁了賢親王。

    水玨一身勁裝,手持方天畫戟,看著別院外的火把輕笑。

    好戲上場了。


第六十一章

    “奉太子之令,請公主王妃走一趟。”為首的蒙面黑衣人拱手道。

    水玨笑了:“且不說太子哥哥的命令究竟能不能管到本宮和嫂子,你們說奉命請人,卻做賊子打扮,也太可笑了些。”

    為首人聲音不變道:“既然公主不樂意,就休怪小的無禮了。”

    說罷,黑衣人紛紛亮出了武器。

    “公主,外面的人沒看見有帶弓箭的,但暗地裡潛伏的就不知道了。”出門查探的侍衛小聲報告道。

    “弓箭手應該是沒有的,本宮那好大哥雖然招募了私兵,但弓箭手難得,肯定不會用在兩個弱女子這。”水玨摩挲著手中的方天畫戟,笑意燦爛。

    這封城、軟禁賢親王,並且派兵前往京城外軍營,應該是太子的授意,但這一群來意不善的黑衣人,不可能是太子的手筆。

    太子的性格,水玨揣摩的很清楚,他性格中狂妄自大的一面,不會去專門為難沒有威脅的女人小孩。說什麼用她們威脅瑞親王就更可笑了。太子的所作所為的對手本就不是瑞親王。

    不過來者是誰,都無所謂了。別院的牆壁堅固著,來的人也沒有弓箭手,就那幾十個拿著兵器的人,還不被水玨放在眼裡。

    反正那些人也不用留下活口——她的好大哥既然做出這件事,就不怕發生意外,讓黑衣人被擒後招出自己,那些黑衣人肯定隨身攜帶著太子的信物,被擒後也一定會自殺。

    大哥大概是怕太子在之後脫罪,特別準備了這狠毒的一招。無論自己這裡是否有傷亡,太子意圖謀殺弟媳和妹妹的罪名,也夠他被廢了。

    好狠毒的人,好六親不認、狼心狗肺的人。

    水玨笑容越發燦爛了。現在這麼看起來,皇太孫的事,估計也是她的好大哥親手制定的吧?這種梟雄,應該去亂世啊,來到這清明盛世,實在是太屈才了。

    水玨側身上馬,身後是一群騎著高頭大馬的王府侍衛——這次出門,她是把厲害一點的侍衛都帶齊了的。除了侍衛,還有會武的小廝。這湊起來,騎著馬的侍衛有三十人,不騎馬的小廝有二十人,比起外面的人數,差距也不是很大。大家臉上都信心百倍,一點也沒有出去赴死的悲壯。

    當然,讓他們充滿信心的,並非是人數差異不大,而是為首的那一位騎在棗紅色駿馬上的嬌弱女子。

    公主都出手了,外面的人還不夠被砍菜的吧?他們也就負責在公主砍得盡興的時候負責以下公主的安全就是。畢竟公主傷到了,王爺是會暴怒的。

    “嫂子的安全就拜託你了。”水玨將方天畫戟橫放在馬背上,手握著韁繩低頭道。

    “公主放心。”林黛玉把匕首給了陳凝安防身安心,自己拿著練武時常用的一干紅纓槍。

    李嬤嬤和吳嬤嬤對視一眼,嘴角抽了抽,公主啊,你自己出去打架就算了,還把府中安全交給這麼小的小姑娘掌握,真的沒關係嗎?你們師徒兩這麼一問一答,什麼緊張的氣氛都沒了啊。

    事實證明,公主說,真的沒關係。水玨輕笑一聲,面上一沉,嬌叱道:“開正門。”

    用來對話的側門關上的同時,別院寬闊的正門“轟”的一聲打開。水玨騎著駿馬,漫步到門外,身後是三十匹駿馬,和三十個兇神惡煞手持武器的小廝。在後面,就是舉著火把的王府眾人,那火光儼然壓過了對面黑衣人的火光,密密麻麻的火把映照了半邊天,就跟這裡著火了一下。

    黑衣蒙面人見來者不善,一揮手,他們放下了火把,握緊了兵器,和對面的人對持著。

    早就知道這個別院後面連著瑞親王府的馬場,為瑞親王狩獵和養馬的地方,所以有這些騎著駿馬的侍衛,黑衣蒙面人並不意外。就算有侍衛,但是別院的侍衛明顯不會有多麼多。看著這三十人,黑衣蒙面人心中安定。雖說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是不死更好。王爺說了,裡面的人是不會留活口的,到時候他們照舊直接被重用。

    只是為首的長興公主讓黑衣蒙面人有些驚訝,既佩服她的膽量,又好笑她自己出來當靶子。若是拿下她,這戰局就贏了一半吧。

    至於這些侍衛騎著的駿馬,看著嚇人,黑衣蒙面人卻沒把其作為威脅。這裡雖然開闊,但王府侍衛又不是訓練有素的騎兵,若是在地面拼殺,說不準贏面還大一些。黑衣蒙面人也是從軍營出來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普通人在馬上作戰的局限?他們只要砍掉馬腿就好了,反而比不騎馬的侍衛更好對付。

    兩方人馬對峙著,水玨的駿馬打了個響鼻,刨了刨馬蹄,在只有火把燃燒的聲音的寂靜的野外顯得格外明顯。

    水玨單手握著韁繩,右手提起放在馬背上的方天畫戟:“殺!”

    黑衣蒙面人還在辨認水玨手中的兵器,有些不敢置信,就見對面的侍衛在水玨的帶領下,氣勢洶洶的騎著馬沖了過來。

    氣勢弄這麼大,其實是趁機沖出去搬救兵吧?為首的黑衣蒙面人心中道,放下了對水玨手中兵器的異樣感。雖說他們這裡沒帶弓箭手,但是埋伏在進城的道路上可是有弓箭手的。而且就算沖進了京城,等救兵來了,這裡的人也被殺的差不多了。

    黑衣蒙面人們也大喊一聲,提著大刀沖了過去,為首的那個黑衣蒙面人沖在最前面,揮刀就要砍向跑的最快的水玨的馬腿。

    水玨冷笑一聲,手中的方天畫戟一揮,“哐”的一聲,方天畫戟的刀刃和黑衣人的刀背撞在了一起。

    黑衣人虎口被振的發麻,腳步也被衝擊力撞的不穩,往後退了幾步。

    他露出的雙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在黑衣人呆愣的時候,方天畫戟快的只看得見一陣殘影,一個突刺,朝著黑衣人刺了過去。

    黑衣人也是當過兵的,連忙一閃,躲過了方天畫戟頂上的尖刺,卻被一側的刀刃劃傷了肩膀。

    旁邊的人看著首領被傷到,立馬圍了過來。他們本就是打的先圍殺水玨的主意。只要水玨身亡,那些侍衛一定會方寸大亂。

    水玨將方天畫戟輪了個園,“劈裡哐啷”一陣亂想,圍攻的黑衣人紛紛往後退,一個沖的最快的黑衣人被長柄打在腰上,慘叫一聲,直接飛出了幾丈遠。

    “誰敢再來!”水玨大聲笑道,“誰敢再來!”

    水玨這一手讓本還是有些緊張的侍衛們心中大定,他們也豪情萬丈的衝殺開來,憑藉手中的□□和優秀的馬術,打了那些用大刀,手不夠長的黑衣人一個措手不及。

    黑衣人的首領連連後退,他驚恐的發現,本以為普通人騎馬作戰的破綻根本沒有,這些人明顯是經過訓練的!而最令他驚訝的卻不是受過騎兵訓練的侍衛,而是那個將方天畫戟舞的虎虎生威的柔弱公主。水玨臉上帶著煞氣的笑容,在周圍被方天畫戟帶來的血肉橫飛的背景襯托下,顯得分外可怖。她明明仍舊是身姿柔弱嬌小,和她手中的重型武器一點也不相配,但是現在卻沒人敢輕視她。

    這哪裡是一個嬌弱的公主!明明在戰場上染血的殺神!

    那曾經感受過的猶如實質的血煞之氣,這種砍殺了無數人才形成的凶煞之氣,讓為首的黑衣人頓時萌生了退意。

    這種被氣勢壓迫,不戰而逃的退意。

    但是黑衣人想退,水玨怎麼可能讓他們退?敵不來,我就來。水玨騎著的駿馬前蹄高高躍起,狠狠的踩在了一個被打掉了武器的黑衣人身上。只聽一聲慘叫,那馬蹄居然踢碎了黑衣人的腦袋,紅紅白白的東西濺了一地。

    黑衣人中只有很小一部分是呆過軍營,有過實戰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即使他們是被當死士培養,但是眼前的景象仍舊讓人忍不住雙腿戰慄。

    而他們比嚇到,又給了水玨機會。她□□的駿馬就像是和她心有靈犀一樣,飛快的朝著周圍繞了一個圈子,所到之處,皆是慘叫和血肉齊飛。

    只一瞬間,水玨就連傷五人,皆生死不明。

    水玨這裡戰果累累,激勵了其他人的鬥志。拿著刀劍的小廝也沖了上來,在騎兵掃蕩過一遍後,對被打掉了武器,或者傷到了的黑衣人進行砍殺。戰局很快就倒向了水玨這邊。

    為首的黑衣人紅著眼看著自己帶來的人已經折損了小半,心中知道這次事算是完了,命肯定是撿不回來了。不過既然死,他也想拖幾個墊背的,水玨自然是最好的人選。但是水玨的煞氣讓他的腳步遲疑了一下。就在他遲疑的時候,水玨的駿馬卻已經跳躍到面前。他只看見高大的駿馬,和馬背上那人含著笑意的面容,就感覺胸口一痛,意識瞬間抽離。

    水玨舉著串著屍體的方天畫戟,然後一用力,那被貫穿了胸口的屍體被扔到了黑衣人最為聚集的地方。

    “誰敢再來!”水玨狂妄的笑道。

    黑衣人一看到首領已經被殺,氣勢再次減弱,很快就被圍剿的只剩下三三兩兩,剩下的幾個人見狀不妙,有想逃的,有想自殺的,但都被侍衛和小廝攔了下來。逃跑的那位慌不擇路,正好裝上了水玨,落了一個身首兩處的下場。

    水玨提著滴著血的方天畫戟,微微低下頭,嘴邊的笑意還未褪去。棗紅色的駿馬高高的仰起脖子,前蹄交錯的在地面上刨了兩下,然後發出響亮的嘶叫聲。


第62章

    下人在收斂屍體打掃戰場,受傷的侍衛和小廝在接受包紮救治。這一次戰鬥,只有五人受傷,其中一人傷勢微重,是被黑衣人不小心砍中了馬腿,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正好磕在石頭上,碰巧磕斷了手臂。

    與其說是負傷,不如說是倒楣。這位傷勢最重的英雄不但沒有受到應有的讚譽,反而被同僚們好一陣嘲笑,氣得臉都青了。而那斷了手臂的侍衛最傷心的,是被砍傷的駿馬。那駿馬可是他親手帶大的,對他而言,跟兄弟一樣親切。不過那駿馬並無生命危險,只是還能不能繼續和他搭檔,就不好說了。

    在皇帝離京之前,專門遣了劉御醫常駐在瑞親王府,表示對瑞親王妃這一胎的看重。劉御醫自然也是被帶了出來的。水玨為將劉御醫家人也接了過來小住。

    劉御醫雖然專長是婦科和兒科,但醫治外傷這種基本的醫術還是有的。劉御醫剛才守著陳凝安,怕陳凝安驚了胎氣。現在就忙著照顧傷患。當看著那一臉苦相的斷手侍衛的時候,他也忍不住笑話了幾句。說還好摔得不重,那斷了的地方養一段時間就會自己長攏,又正好是左臂,不然生活也是不方便的。

    這些後續的事,水玨只慰問了一下傷患後就不再參與。她小心翼翼的擦乾淨那終於見血的方天畫戟,長籲短歎了半天,心道她的兵器終於見了血,不再是裝飾了。想必兵器有靈,也會高興吧。

    陳凝安挺著大肚子坐在裡屋等著,雖說沒看見外面的戰鬥,也沒讓她接觸血腥,但心裡忐忑是肯定的。特別是水玨親自帶著侍衛小廝出戰,她雖然已經知道水玨的武力值,但仍舊提心吊膽,直到水玨換掉了一身血衣,安然無恙的來見了她,才放下心來。只是這一放心,反而覺得疲憊,而獨自也隱隱作痛。

    丫鬟連忙端來早就已經在爐火上溫著的穩胎藥,陳凝安喝下之後沉沉睡去。劉御醫趕忙來診了脈,說沒有大問題,但之後要好好休息才成。

    水玨聽了後,松了口氣。這個世界的女人特別脆弱,她還真害怕陳凝安嚇出個好歹來。

    倒是林黛玉讓她刮目相看。這小孩居然跑到前院去看小廝們處理屍體,還沒被嚇哭。只能說,小孩子的好奇心那真是無窮的。水玨看她精力旺盛,也不像睡得著的樣子,就乾脆差使她去領著丫鬟小廝照顧傷患了。她年紀還小,不避諱這些。現在見多了男人,以後免得被些歪瓜裂棗偷了心神,敗壞了公主伴讀的名聲。

    嬤嬤已經對水玨別開生面的教導方式視而不見了。這每天一吐槽,反復吐槽,吐槽多了,就不想吐槽了。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現在嬤嬤已經不會感覺任何不適了。

    還好我沒有兒女,不然說不準就按照公主教導黛玉的方式去教導女兒了。李嬤嬤暗自想著。

    而水玨出門斬殺黑衣人,弄得血肉橫飛什麼,瑞親王府的人都淡定的不得了。水玨很小的時候就親手殺過刁奴,現在不過是殺一些刺客而已,用的還不是什麼假山巨石,下人們真是太淡定了。

    說真的,水玨用方天畫戟的時候,下人們還有些驚訝。不是驚訝這種武器是大力士用的,而是覺得,長興公主平時的畫風,似乎用一對大錘什麼比較合適。就那麼砸下去,什麼都成了肉餅之類。沒想到長興公主最愛的武器還挺溫柔(?)的。

    那些侍衛們跟著水玨出戰的時候,雖說早已經知道水玨的武器是方天畫戟,但他們還是想像著水玨舉著一塊大石頭,“啪嗒”一下,所有人都成了肉餅的樣子。

    當然,瑞親王府這麼跟肉餅過不去,絕對不是因為天色已晚還沒吃飯,所以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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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玨本來還擔心還會有人來對她們不利,專門安排了人守夜。不過似乎太子真的忽視了這個地方,而大皇子的人也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多——也有可能大皇子本就沒有把水玨和陳凝安的性命放在眼裡。對他而言,需要的只是“太子派人刺殺長興公主和瑞親王妃”這個事件而已。

    水玨一覺睡醒,看見的就是她哥那一雙熊貓眼。

    “早就聽說,父皇說哥哥像瑞獸,才把瑞獸賜給哥哥。”水玨接過丫鬟的帕子揉了揉眼睛,“果然很像。”

    水靖嘴皮動了動,什麼話都沒說,只伸手把水玨的手臂緊緊的拽住。

    “哥哥,男女授受不親,亂闖妹妹閨房是不對的。”水玨打了個哈欠,“你快去看嫂子,我再睡一會兒。”

    “胡說什麼,我是你哥,從小把你帶到大的,什麼沒見過。”水靖說這話的時候,後面的嬤嬤臉色都變了。

    “我沒事,放心吧。”水玨歎氣,哥哥的精神狀態不對啊,看來已經知道昨晚的事了,“你瞧瞧,我好得很,也沒有受傷。”

    水靖這才鬆開拽著水玨的手,張開手臂,把水玨緊緊的抱在懷裡,聲音有些哽咽:“可把我嚇壞了,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水玨聽著水靖後怕的話,鼻子居然也有些酸。水玨把頭埋在水靖勁窩裡,“嗯”了一聲。

    誰說天家無親情?有了這個哥哥,這一世真不是白來了。

    “哥哥跟我說說,外面的情況如何吧。”水玨就著趴在水靖懷裡的姿勢,好奇道。

    水靖拍了拍水玨的背,鬆開懷抱,現在神色才正常些。他拿了枕頭墊在水玨身後,又拿了丫鬟拎來的帕子摸了一下臉,才回答道水玨的好奇。

    原來皇帝第一次遇襲是真的,當然,那刺客還沒摸到皇帝的帳篷,就被軍士殺掉了。由於沒有留下活口,皇帝自然也審不出來幕後主使是誰,那些人又穿著敵*士的衣服,自然就被當做敵國的刺客處理了。

    “這有些不對吧?如果真的是刺客,為了不被發現,怎麼也要找一套我們士兵類似的衣服穿?至少也要是漢人的服裝吧?”水玨皺眉,“這樣就算死了,還能挑撥一下父皇和將領的關係。這樣穿著敵國服裝大搖大擺的跑來‘刺殺’,他們是傻子嗎?而且敵國正準備投降,如果被發現了派刺客來,不就鐵定投降的談判不可能再進行。”

    “妹妹說的是。”水靖面帶自豪,妹妹就是聰明,“實際上是因為西寧郡王一脈不想讓功勞被父皇搶走,所以想要和談。若是和談,父皇去了邊疆之後沒有發生戰事,那麼御駕親征就不成立了。就算以後和談成功,也和父皇沒多大關係。畢竟父皇不可能去和談。為此,他們還意圖接受敵國皇室許多不利於我朝的條約。”

    “所以那刺客就是父皇自編自導了。”水玨笑了,“不但給了出兵的理由,還能在時候用這個藉口把西寧郡王在軍中的親信調走。”

    “是的。本來目的只是這樣而已。”水靖眼含諷刺,“當時我和大哥並不是與父皇一路到達的。父皇遇襲的時候,我和大哥分別在兩路不同的軍隊中慰問將士。父皇遇襲的消息傳出後,無論是軍隊、京城,都有了不小的騷動。就把父皇惹惱了。”

    水玨笑了:“稍稍冷靜些,就知道那遇襲什麼的根本就不可能傷到父皇。會心動的,是那些對父皇、或者說是對皇位特別在意的吧?那種把父皇的死在心中想了千萬遍的?我猜猜……是不是父皇得知後大怒。”

    “表面上沒有。”水靖覺得口有些渴,叫下人泡了一杯茶,“表面上完全沒提這事。”

    水玨緊了緊披著的毛皮披風,又把被子往上面拉了拉。雖然燒著地龍,開門的那一刹那,還是有冷風呢:“心裡肯定很生氣的,不然也不會出這種招數。”

    “是啊。”水靖眼神有些恍惚,“妹妹,你說父皇這種用死訊試探兒子的心,有意思嗎?”

    “沒意思。”水玨毫不猶豫的回答道,“父皇活著的時候,我敢肯定,他的兒子們沒有一個會打他的安危的主意。但是他要是死了,還不准別人為自己打算嗎?若真是不打算,那就是蠢了吧?”

    “是的。”水靖眼神漸漸清明,“所以這是沒意思的事。”

    “哥哥上次不是跟我說了個笑話,說一個窮人被酒樓趕出來,指天發誓,說若是他富有了,一定會被酒樓低頭哈腰畢恭畢敬的接待。而後他富裕了,果然被酒樓低頭哈腰畢恭畢敬的接待?其實酒樓畢恭畢敬接待付得起錢的客人,趕走吃不起飯的窮人,這本質並沒有改變。父皇活著的時候,我們畢恭畢敬;父皇若是死了,我們也要為自己打算。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所謂有沒有異動,不過是相不相信他有沒有死而已,動與不動的人,本質上沒有區別。”水玨搖了搖頭,“所以父皇試探什麼的,真是沒意思,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還被人利用了,真是可笑可悲。”

    水靖愣了一下,敏銳的抓住了水玨話裡的關鍵點:“保衛這裡的不是太子的人?”

    “不是太子,是大哥。”水玨冷笑,“說不準也是大哥誤導太子率兵衝擊兵營。”

    水靖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在看到父皇的時候一臉憤怒。他打的旗號是有人挾持父皇,意圖對父皇不利。說不定他是真的這麼想的。”

    水玨歎氣:“無論他怎麼想的,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會去向父皇求情的。”水靖神色有些疲憊,“或者會被罰跪吧。”

    “那哥哥得穿厚些,在膝蓋上帶上厚墊子。”水玨不悅道,“這幾天天氣又冷了,看今天這天氣,說不準還會下雪。”

    “我知道的。”水靖將溫度剛好的差一口灌下,“我去看看王妃。”

    “快去吧,嫂子也是嚇壞了。”水玨又打了個哈欠,“我再睡會兒。”

    說完,水玨就把披風一扔,縮回了被子裡。

    水靖神情寵溺的給水玨掖了掖被子,小聲吩咐了下人幾句,這才離開。

    ........................................................

    “玨兒嚇壞了吧?你王妃肚子裡的孩子還好嗎?”水靖進了禦書房的時候,皇帝正低頭看著奏摺,頭也不抬道。

    “妹妹喝了安神藥,正睡著。孩子還好,王妃醒了一會兒,喝了藥又睡了。”水靖看著似乎瞬間老了幾歲的皇帝,心情也不由沉重了些,“父皇也注意休息,別太傷心。”

    “這些帖子都是廢太子的……不,不是廢太子,是誅殺太子的。”皇帝合上奏摺,平靜道,“你說,朕該殺太子嗎?”

    水靖握著拳頭,慢慢跪下:“兒臣曾經勸過太子,不用和大哥置氣。太子貴為一國儲君,只要安安穩穩不出錯,大哥即使有再多人支援都沒用。”

    皇帝低下頭,看著水靖的神情晦暗不明:“你還真敢說。那麼太子……說什麼了。”

    水靖趴下磕了三個響頭後,才道:“太子說,孤和你們是不同的。孤只有父皇,孤的父皇不只是父皇,更是父親。聽到那句話之後,兒臣就知道,用什麼話勸說太子,都已經沒有用了。”

    皇帝雙手顫抖:“可是,他這個兒子卻要來殺朕這個父親!”

    “兒臣也對太子有頗多微詞,”水靖面無表情,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直白的話會觸怒皇帝,“但太子再有諸多罪行,兒臣唯一不相信的就是,太子會對父皇有殺害之心。”

    皇帝目光炯炯的看著水靖,水靖背挺著挺直,頭卻低低垂下。

    “兒臣不想讓父皇難過。”水靖聲音中帶著哽咽,“雖說兒臣找不到證據證明現在所說的話,這一切都是兒臣主觀感情的判斷。但是兒臣就是這麼認定的。”

    “你去外面跪著吧。”皇帝重新低下頭,擺了擺手。

    “謝父皇。”水靖再次磕了三個頭,然後走出禦書房,在宮門外的臺階下跪著。

    皇帝呆坐了半晌,摺子卻一直沒有翻動。他突然道:“外面的天是不是很陰沉?”

    “是的,在下小雪了。”一直當著佈景板的太監總管趙益回答道。

    皇帝又繼續呆坐著。又過了一會兒,皇帝道:“叫人去給水靖拿斗笠和斗篷,再拿一個笑的暖手籠讓他帶上,別凍壞了。”

    “是。”趙益躬身退下。

    果然一直以來不得罪瑞親王是對的。

    ................................................

    水玨進宮的時候,看著跪在臺階前的水靖的斗笠和斗篷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雪。

    水靖見水玨到來,忙悄悄將斗篷掀開一條縫,露出裡面小巧的暖手籠。

    水玨的視線落到石階上。雖然水靖出門的時候就已經坐好準備,小腿到膝蓋上綁著的護腿的墊子最下面是厚實的牛皮,牛皮上面封了好幾層的羔羊皮,水靖出門的時候說走路都困難。但是畢竟下雪了,地面有些濕冷,水玨還是擔心的。

    不過做戲要做足套,她擔憂的看了水靖一眼,做出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後,就讓人通報皇帝。

    後宮女眷不能進禦書房,但這不包括皇帝的骨肉。所以水玨是可以進去的。

    水玨進了禦書房洗禮後還未站起身來,就聽皇帝道:“玨兒,你是來給水靖求情,還是給太子求情。”

    水玨啜泣道:“女兒不是來求情,而是將查到的實情告訴父皇。”

    “哦?什麼實情。”皇帝問道。

    水玨跪下道:“在面對刺客的時候,女兒親自領著侍衛出門的。”

    “沒傷到吧?!”皇帝忙放下奏摺。

    水玨搖搖頭:“女兒出去的時候,那刺客說是奉太子哥哥之命。”

    皇帝歎了口氣。水玨這話聽著好像是告狀,實際上也是求情來著。若是要遮掩身份,何必說奉太子之命?若說是奉太子之命,何必穿上夜行衣?況且水玨和瑞親王妃都是局外人,太子連賢親王都只是軟禁,何必要對這兩人痛下殺手?

    若說太子是故意做的這麼明顯,去嫁禍其他人,也是不可能的。有了太子衝擊兵營的事,就算事後查出來有別人的欺騙,但為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這太子之位也必定廢去。

    在他的操縱下,太子如今的局勢正好,不需要做這種魚死網破的事。

    “你也去外面……”皇帝停頓了一下,“在外堂跪著吧。”

    “謝父皇。”水玨還以為自己能和哥哥跪在一起呢。不過屋內確實暖和的多。

    水玨出了禦書房,在宮殿外堂正準備跪下的時候,趙益親自拿了個墊子過來:“皇上說了,公主身體弱,又受了驚,跪在墊子上就好。公主累了可以跪坐著,等人來了,老奴會讓人提醒公主的。”

    “謝趙公公。”水玨跪在軟乎乎的墊子上,心想,皇帝果然還是對兒子狠多了。

....................................................

    距離水玨跪著也有一個時辰了,這讓水玨十分擔心門外跪的更久的哥哥。

    這時候,勇親王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然後就聽見裡面又哭又鬧又是摔東西,不久之後,勇親王出來了,眉眼間帶著得意:“長興,起來吧。”

    水玨差點忍不住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勇親王。

    “本王已經在父皇面前求情,你和老四可以起來了。”勇親王補充了一句,然後使喚宮殿裡的小太監去扶水玨。

    水玨緩緩站起來,身體晃悠了一下,似乎是腿跪麻了。她不顧現在還在宮中,也不顧正溫和的笑著想對她說什麼的勇親王,轉身就朝著宮殿外面快步走去。

    勇親王本想還關懷幾句,見水玨連對他行禮都不顧上,轉身就去看水靖,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氣。他心裡想著,這長興果真如母妃所說,沒有教養。

    勇親王既然要做人情,自然加快了腳步,然後讓快成了雪人的水靖也站起來。即使有斗篷禦寒,水靖也覺得渾身快沒知覺了。

    “身上寒氣重,讓其他人來扶就好。”水靖見水玨一臉陰沉比他身上的寒意還重,忙寬慰道。

    “我來扶。”水玨和小太監一人扶一邊,“我帶哥哥回府了,大哥慢待。”

    “回去吧,別得了風寒。”本來帶著口諭讓這兩人起身,想得個人情的勇親王,就這麼被兩兄妹忽視了,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不過他現在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倒也好說話,也沒非拉著都快暈倒的水靖東扯西扯,非要扯的人家倒地不起請御醫不可。

    ....................................................

    “都走了?”皇帝閉目養神。

    趙益道:“瑞親王、長興公主和勇親王都走了。”

    “趙益啊,老大求情的時候說,太子試圖弑君,罪無可恕,但本朝從未有過殺皇室中人的先例,為了朕的名聲著想,懇求朕放過太子。”

    “而水靖和玨兒求情,則是直說根本不相信太子弑君。”

    “你說,這差距在哪?”皇帝冷笑。

    趙益低下頭。這問題肯定不是讓他回答的。


第六十三章

    皇帝雖然回京了,但京城的氣氛仍舊十分低迷。太子被囚禁,賢親王被降爵,瑞親王被訓斥,似乎一夜之間,朝堂就變成了勇親王的天下。

    瑞親王一家自皇帝回京之後,就回到了王府中。瑞親王從皇宮回來後就感染了風寒,臥床不起;長興公主受了驚嚇且感染了風寒,也臥床不起;瑞親王妃受了驚嚇動了胎氣,同樣臥床不起。瑞親王府三個主人全倒了,自然外面的風風雨雨就和瑞親王府無關了。

    本來瑞親王被訓斥、被罰跪在冰天雪地的事已經傳的眾人皆知,人都道瑞親王要失去聖寵。不過而後皇帝又派遣了好幾個御醫常駐瑞親王府,所以眾人還在觀望中時,就打消了落井下石的念頭。

    無論瑞親王府現在是否惹了皇帝生氣,但終究還是聖寵在身。

    不過瑞親王府小小的聖恩,被勇親王府那接連的賞賜一對比,就不怎麼引人注意了。一邊是太子鐵定被廢,一邊是勇親王府賞賜不斷,京城可以說是人心浮動,勇親王府門庭若市,車馬不絕。

    太子最終被廢,罪名洋洋灑灑共十條,從驕奢淫逸說到無能昏庸,但並無弑君叛逆一條。勇親王一脈似乎很不滿意,接連上詔書,不過被皇帝訓斥後,沒了後招。

    反正太子已經被廢,勇親王也大度了一回,不再計較了。

    而太子的罪名雖然已經確定,懲罰卻還沒扯清楚。總的來說,分為放不放過太子性命兩派。不過這朝中的風雲,和病倒的瑞親王府一家似乎沒什麼關係。瑞親王府也雞飛狗跳的,和朝堂上沒兩樣——瑞親王妃難產了。

    臨產期的忐忑驚嚇,對孕婦的傷害是很大的。雖說陳凝安之前身體養得好,但自從皇帝傳來被刺的消息後,就已經惶惶不安。而後水靖傳來平安的消息,剛鬆口氣不久,又遇到黑衣人圍殺。雖說沒見著血腥,但只要想著有人在外面要殺自己,那惶恐不安肯定是不會少的。後來好不容易看著大家都平安無事了,水靖又被罰跪在冰天雪地中,受了風寒病倒。這心情上上下下反復難安,陳凝安就支持不住了,近幾天一直有落紅,今個兒終於生產了。

    因為已經足了九個月,所以孩子還是很健康的,只是陳凝安的狀況不太好。產婆在裡面給陳凝安打氣,參片也已經含在了嘴裡,水靖和水玨都焦急的守在外面來回轉圈圈,連林黛玉都開始跟著兩人一起轉悠。

    水玨除了擔心陳凝安和自己小侄子的安危之外,最重要的還是被女人生孩子給嚇到了。她的前世男女身體似乎有所不同,女人身體十分健壯不說,生孩子也十分簡單,而且在懷孕期間更加厲害暴躁,這和動物中那些懷孕的母獅子母老虎差不多。而生孩子更簡單,只要時間到了,幾分鐘就生下來了,連傷口都沒有。

    這個世界的女人身體弱就不說了,生孩子居然跟過鬼門關似的,實在是太可怕了。

    傳宗接代的思想水玨也是有的,但是生孩子實在是太可怕了。水玨不知道自己的體質是隨了前世,還是和這個世界的女人一樣。所以她都在考慮要不要孩子了。不過最後有個後代的思想還是占了上風。水玨想著,自己上場殺敵都不怕,何必怕生孩子。這麼一想,水玨就淡定了。

    ..................................

    陳凝安從一大清早開始發作,到天濛濛灰的時候,焦急的等在外面的人終於聽到孩子的哭聲。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氣。產婆稍稍打理了一下產房後,御醫終於可以沖進去看陳凝安的情況了。

    “恭喜王爺,是個大胖小子。”產婦笑著抱著孩子給水靖報喜。

    水靖湊上去看了一眼,雖然胖乎乎的,但是臉色通紅,皮膚皺巴巴的,眼睛也沒睜開,實在是看不出來他爹的優良相貌。不過心裡雖然說著嫌棄的話,但水靖還是非常開心的,還伸手抱了一下自己第一個孩子。

    小孩剛出生不能吹風。水靖和水玨輪流抱了一下,產婆就把孩子抱回早已經佈置好的房間裡。御醫也要給孩子看看,並說些需要注意的事給帶孩子的嬤嬤聽。

    “王妃如何?”水靖對給他生了兒子的大功臣也是很在意的。

    御醫答道:“王妃出血過多,雖說現在已無大礙,但身子虛了,兩三年內恐怕不會有孕。”

    水靖點了點頭。既然王妃沒事就好。既然已經有了嫡子,兩三年內不能生孩子也沒什麼大礙。

    “我去看看嫂子。”水玨道。

    水靖摸了摸水玨的頭:“一起去。”看著王妃生孩子,妹妹一定被嚇到了吧?怎麼辦,他現在就已經開始擔心妹妹生孩子的事了!

    陳凝安已經喝了藥,睡得深沉。水靖和水玨看了一眼之後,就安靜的離開了還帶著血腥氣的產房。

    “把弓箭掛上,每人賞二兩銀子喜錢。”水玨見水靖神色有些疲憊,便代他吩咐道,“哥哥去睡會兒吧,你的身體還沒好。我去宮裡給父皇太后報喜。”

    “好。”水靖確實有些撐不住了。他的風寒雖然好了,但病去如抽絲,身子還是虛的。緊張了一天,他也確實疲乏了,“多給你侄子討些賞錢。”

    水玨笑了:“當然。”

    ..................................

    陳凝安肚子發作的時候,皇帝已經得了消息。水靖和水玨在轉圈圈的時候,他也心神不寧的,派人打探了好幾次。太后也等著消息,在聽到陳凝安可能難產的時候,太后撚著佛珠一個勁兒的念佛。當陳凝安生了個大胖小子後,消息很快就快馬加鞭傳到了宮中。皇帝知道水玨肯定會來報喜,早就等在了太后宮中。

    “父皇,皇祖母。”水玨上揚的語調都透著一股喜氣洋洋,她對著皇帝和太后盈盈一拜道,“嫂子給哥哥添了個胖小子,雖然眼睛閉著看不真切,但是那鼻子和嘴巴簡直和哥哥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水玨停頓了一下,告狀道:“不過哥哥不承認,說侄兒皺巴巴的,才沒他長得英俊。”

    “哈哈哈哈,小孩子出生都是皺巴巴的,”皇帝被逗得哈哈大笑,近來的抑鬱都散了不少。他招呼水玨坐過來,道,“你哥哥出生的時候還不是皺巴巴的,跟個小猴子一樣。朕都沒嫌棄他,他怎麼嫌棄朕的孫子。”

    太后也笑眯眯道:“孩子和自己長得像是喜訊,老四是不是樂傻了。”

    水玨笑道:“我也覺得是,哥哥明明笑的都看不見眼睛了,嘴裡還非說著嫌棄的話。”

    “哀家聽說瑞王妃難產了,還正擔心著。沒事就好。”太后又念了一聲佛,“孩子還健康吧?瑞王妃還安好吧?”

    “侄兒健康的很,哭聲可洪亮了。”水玨答道,“嫂子也還好,御醫說養個兩三年,就恢復元氣了。”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琢磨著,兩三年正好,到時候再給老四添個嫡子,那年齡差距也正合適,“瑞王妃有功,賞!”

    水玨笑嘻嘻的聽著皇帝揮手賞下許多珠寶布匹藥材,後來想起水靖喜歡字古董,又賞下了許多水靖喜歡的東西。太后緊接著也賞了許多好東西,還專門點名了水玨也有功勞,給水玨也賞了不少東西。皇帝聽後笑了,怎麼把女兒忘記了,自然又加了一份賞賜。

    水玨接了賞賜之後笑道:“我那小伴讀也一直端茶送水,守在門邊,也算是有功勞吧?父皇和皇祖母要不賞點小東西給黛玉玩玩?”

    “這個自然是有的。”太后搶先笑道,“長興總是記得給你的小伴讀攢嫁妝的。”

    水玨羞紅了臉,撒了一會兒嬌,惹得宮中兩大巨頭又取笑了她一陣子,之後又賞下不少東西。

    “玨兒,老四的身體好些了嗎?”皇帝猶豫了好久,才問道。他對之前罰水靖在外面跪著還是有些後悔的。他只是做個樣子給外人看,哪知道那雪下了就不停了,再想把水靖挪動到屋裡,也不要找理由。皇帝不由有些埋怨,平時看著水靖的身體蠻好的,他還專門叫人送去了披風、斗笠和暖爐,結果還是生病了。一定是水靖平時疏于習武的緣故。

    “哥哥已經好了,御醫說了,哥哥是旅途太勞累,才會稍稍受了些寒就病倒。”水玨笑著答道,“只是病雖然好了,但是身體還懶著。御醫也讓哥哥多休息幾天。”

    “哀家就說老四怎麼這麼多天沒來,原來是懶了。”太后笑道,“估計是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回來了就不想動彈了吧?”

    水玨點頭:“就是這樣沒錯。哥哥食量都比出京前大了不少呢。”

    皇帝一聽樂了:“朕都沒嫌棄辛苦,他倒是個嬌生慣養的。”

    “哥哥就是喜歡在書房裡窩著。”水玨也贊同道,“應該讓哥哥多出去走走。”

    “這還不容易?朕不是專門賜了他一處莊子養馬狩獵嗎?讓他多去跑跑。”皇帝剛說完,就看見水玨臉色一下子變得不怎麼好看,立刻反應過來,歎了口氣,“嚇到了吧?”

    “嗯……女兒還好,只是擔心嫂子被衝撞了。”水玨勉強笑著。

    太后把水玨攬在懷裡,拍了拍水玨的背:“長興是個好樣子,不愧是咱們水家的好女兒。”

    “讓水靖別躲懶了。”皇帝也拍了拍水玨的背,“這後面的事,還得他來幫幫父皇處理。”

    “女兒去跟哥哥說說,不過可不保證他能勤快起來。”水玨答道,惹得皇帝又好氣又好笑。

    ..................................

    既然皇帝已經發話,水靖也沒法再繼續休養下去了。不過還好皇帝讓他做的事也不是勞心勞力的政事,只是讓他處理一下京中的流言,再去看望一下被囚禁的太子而已。

    皇帝本意是淡化這次事件,但是無奈就是有人煽風點火,把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就算太子真的有意弑君篡位,但那天家父子相殘的事,傳得眾人皆知,那是給皇家面子上抹黑。只是有人見著太子終於倒臺了,喜不自禁恨不得把以前受到的氣都撒出來,高興的連腦子都沒了。

    皇帝自然不會讓那等已經沒腦子的人去做這件事,這事自然要交給水靖。

    水靖抓了一批人,打了一批人,再派人去傳很多個版本的這件事的流言。市井中各種版本的流言一多,自然就不會有人去分辨真假了。之後水靖就讓人把皇帝很厭惡京城有人傳太子的事的話傳給了勇親王。勇親王一下子急了。他只是想洩憤而已,可不是去討皇帝的嫌的。雖然現在他勢力最大,但下面畢竟還有三個弟弟,皇帝也不知道會活多久,他還是不能蹦達的太厲害了。

    於是勇親王就帶人到處去抓人,他這麼一動作,倒把之前水靖的做為給掩蓋了,讓人以為之前的事也是他做的。只是勇親王不只是抓人,還趁此機會去整他看不順眼的人,弄得京城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才稍稍恢復一點的繁華景象,又蕭條了。

    皇帝冷眼看著,也不動作,任由勇親王的人滿大街的撒野。

    水靖在詢問了皇帝的意見,得知不需要制止勇親王之後,也撒手不管了。

    ..................................

    太子被囚禁在一處偏僻的宮殿內。原來的華服貴氣,現在已經變成了衣衫破舊,宮殿內並無暖盆,寒風吹的水靖不由打了個寒顫。

    水靖剛走進宮殿,那些小太監們立刻去拿來了暖盆,燒起上好的銀碳,並砌了熱茶諂媚的奉上。

    “若不是四弟來,估計孤還沒等到降罪,就先凍死渴死了吧。”太子面無表情道。他看著精神還不錯,也沒見什麼瘋癲痛苦的模樣。

    “父皇最近是氣狠了,他不想見也不敢見你,倒讓那些小人鑽了空子。”水靖給隨行的太監使了顏色,那太監立刻去張羅這宮殿裡的東西去了。即使太子倒臺了,但是皇帝仍舊不會樂意看見別人欺辱太子。

    這畢竟是他親手帶大曾經最疼愛的孩子。

    太子看著茶杯裡飄起的冉冉白霧,半晌,才道:“郊外的殺手,不是孤的人。”

    “我知道,妹妹也知道。”水靖輕聲歎道。

    “孤也沒有想過弑君。”

    “我知道。”

    太子嗤笑道:“最終還是只有你相信孤。”

    “我想……父皇也是相信的,只是已經沒有辦法了。”水靖端起茶,“二哥,這件事破綻很多。”

    “可是孤關心則亂。”太子也端起茶,仰頭喝下,“孤記得小時候,你曾經勸過孤,不用和老大置氣。”

    “二哥你當時說,你是被父皇帶大的,你一直以為只有你是父皇的孩子。”

    “是的。父皇曾經只看重孤,只誇獎孤。但漸漸的,老大獲得的讚揚越來越多,權勢也越來越大,眼見著,孤唯一的親人也越來越遠了。”太子冷笑,“不過是孤蠢了而已,只是現在看明白,也沒用了。魔障了啊,魔障了啊。”

    “當局者迷,”水靖感歎。其實太子一直以來都是他們之中最優秀的,這些年做的蠢事,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

    勇親王和賢親王,何嘗不是當局者迷?只有他這個被冷落了許久的皇子,和老三那個被一直忽視的皇子,反而看清了。

    現在太子跳出了局,終於看清了,重新恢復了當年那風姿卓越的儲君的樣子,卻已經沒有用了。

    記得小時候,太子的地位還很牢固,母后從未讓自己爭過,只讓自己交好太子。而太子,也一直是他心中仰慕的對象。無論是讀書還是習武,太子一直是兄弟中的佼佼者。

    他也知道,太子為了成為佼佼者,背後付出了多少。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麼多事過去了,曾經的情分慢慢的淡忘了,到一切都快結束的時候,回想起來,竟然那一段仰慕和單純競爭的時光,居然是最令人懷念、最單純而幸福的時光。

    “好好對待水玨,你可能會有一個親人一直陪著你,這在天家中是最難得的。”太子說起水玨的時候,帶了一絲淺淡的笑容,“替孤對水玨說一聲抱歉,孤應該派人保護她的。”

    水靖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說這些話幹什麼,想見玨兒的話,讓她來見你就好了。”

    “不用了,見面也不知道說什麼。”太子做出端茶送客的姿勢,“讓父皇為難了,孤這個兒子太蠢笨,辜負了父皇的諄諄教導。”

    “我會想辦法把你放出去的。”水靖皺眉,“總會有辦法的。這件事本就錯不在你,更罪不在你。”

    “好了,走吧。”太子放下茶杯。

    ..................................

    “水靖真是這麼說的?”皇帝放下毛筆,歎了口氣,“朕冷待水靖和水玨的那些年,太子一直有接濟水靖,這個朕一直知道。”

    “朕一直知道啊。”

    本來是一段明君賢臣的佳話,怎麼就變成這樣子了?這到底是誰的錯?這到底是誰的錯!

    皇帝單手捂著眼睛,一直以來未曾落下的淚水終於順著指縫流出。在他的腦海裡,那個穿著杏黃色的小孩,一臉笑容的跌跌撞撞的跑向他。

    這是他親手帶大的孩子啊……

    ..................................

    “太子……是得到消息,有人試圖挾持重傷的父皇來逼他退位吧?”水玨也不由感歎,“無論他在擔憂父皇的安危和擔憂父皇被挾持會威脅到他的位置,哪種權重大些,但是太子絕不會有弑君的念頭就是了。”

    “畢竟我們之中,只有他對父皇,更有父親的感覺。”水靖雙手握緊,“太子……已經心存死志。”

    “廢黜的太子,還不如死了。”水玨冷笑,“就算之後的皇帝能寬待他,但是心中也是生不如死的。”

    “唉。”水靖歎了口氣。

    兩兄妹相對無言。他們兩對太子並無多少惡感。太子的目標一直是勇親王,和兩人並無直接交惡。而水靖在幼年時曾經和太子關係不錯,太子和聖德皇后關係也比較融洽。所以在水靖最艱難的時候,太子曾經多次悄悄對水靖伸出援手。水靖母家的產業,也是太子派人交給水靖的。

    水靖重新得到重用之後,太子和水靖之間的關係就冷淡了。不過在水玨過生日的時候,太子都會準備貴重的禮物送上。

    水玨過生日會收到許多禮物,但誰送的比較盡心,從禮單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為了皇位,水靖和水玨對於對上太子並無猶豫。只是他們從未想過,太子是用這種憋屈恥辱的方式退場。

    太子在這件事上,可以說只要好好尋找證據,就可以脫罪。但皇帝明顯不可能把這件事扒開了處理。太子的名聲已經不可能好了,為了把這件事的影響降低到最小,犧牲太子是唯一措施。若是真的深究下去,朝中那些大臣估計會倒一片——太子被蒙蔽到這種地步,絕對不是一兩個讒言能做得到的。

    而皇帝假裝被刺受傷的事若是爆了出來,在史書上的名聲也不會好聽。

    水靖和水玨很清楚,很明白,所以更加悲哀。對太子的遭遇,他們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本來在這麼些日子和皇帝的親近中,萌生的一些親近之意,也被寒意吹沒了。

    ..................................

    水靖沒有料錯。

    在幾天之後,太子寫下萬字血書,哭訴自己絕無弑君之意後,自盡身亡。皇帝在看到血書之後吐血昏厥,醒來後下令終止了所有對於此事的調查,並且太子的罪也揭過不提。

    眾臣子皆歎息皇帝一片慈父之心,對太子歎其不孝。

    “估計只有我們兄妹倆是真正明白的。”水靖穿著一身素衣,將酒灑在地面上。

    水玨也穿著著素淨的衣裙,將杯中酒覆在地上:“明白人還是有的,只是明白又怎樣?”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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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太子的事之後,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精神也不太好了,因此宮宴也沒辦了,連慶功宴都沒人敢熱鬧。因為擔憂邊境戰事,皇帝將勇親王派到邊境,處理已經投降的敵國事宜,而水靖和水玨則天天入宮侍疾,連剛出生的小寶寶都沒機會多看幾眼。

    等勇親王到達邊關之後,皇帝突然下令退位,傳給皇四子,瑞親王水靖,當年即改元海晏元年。從此,開啟了海晏帝長達四十五年的清明盛世,史稱海晏盛世。史書贊,“海晏河清,歌舞昇平,萬國來朝,盛世也。”

    水靖登基之後,尊先帝為太上皇,居泰安宮;太后為太皇太后,居慈惠宮;原聖慈皇后和聖德皇后追尊聖慈太后、聖德太后,並在中間加諸了一連串表示美好的封號。

    瑞親王妃封皇后,剛出生還未滿月的皇長子封太子,其餘通房侍妾皆封低等嬪妃。

    原長興公主水玨加封長興長公主,把已經是太上皇的先皇帝弄得哭笑不得。

    “太皇太后,你說這老四,兄弟不封,就先封妹妹是什麼事?”太上皇笑道。

    太皇太后樂呵呵道:“若不是太上皇不攔著,皇上還準備把長興的封號改成長瑞,你說這妹妹用哥哥曾經的封號是什麼事啊。”

    “可不是。”說完,太上皇又樂了,“這哪能這麼改?”

    然後水靖還真找到機會改了……他授意下麵的臣子,說那“長興”和“長公主”的“長”字寫法一樣,讀音不同,讓這封號看著不倫不類,不符合禮儀,建議更改長興長公主的封號。

    於是水靖大手一揮,對此表示了強烈的贊同,改“長”為“常”字,並表示了“常興”的寓意就不好了,於是改“興”為“瑞”字。

    水靖如願以償的把自己曾經的封號給了水玨,從此“長興公主”變成了“常瑞長公主”。

    “……這個……要寡人說什麼好呢?”太上皇捏著黑子,皺眉道,“玨兒啊,你都不勸勸你哥哥?”

    水玨執白子,也在冥思苦想:“女兒勸過了啊,然後就變成了這樣了。”

    “你說,水靖非執著的把自己曾經的封號給你,這是什麼事兒啊。”太上皇鬆開眉頭,微笑下子。

    水玨小臉都皺成了一團,拿著白子比劃了半天,也沒想到下子的地方:“哥哥大概覺得他的封號更好?”

    “真是無法理解。”太上皇微笑落子,“贏了。”

    “不算不算,讓女兒再想想!”水玨連忙耍賴。

    “君子落子不悔明白嗎。”太上皇挑眉。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水玨強詞奪理。

    “就讓讓水玨不成嗎?多大點是啊。”太皇太后在旁邊給小太子縫著肚兜,見狀笑道。

    “寡人已經讓了她多少次了!不讓不讓。”太上皇護住棋盤,“與其跟寡人耍賴,還不如好好練練你的棋藝。這臭棋簍子是跟誰學的,水靖也不是這麼下的啊。”

    “因為我想怎麼悔棋,哥哥就讓我怎麼悔棋啊。”水玨一臉理所當然。

    太上皇表情很無奈:“這麼教你,你還怎麼學的好?不成,寡人得嚴厲點,你這棋藝出去,太丟人了。”

    “女兒只跟哥哥和父皇下棋。”水玨伸手就去抓棋子,“父皇就讓讓我唄。”

    “不讓不讓,這次絕對不成。”

    “就讓讓嘛,就這一次。”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父皇~~~~~”

    “撒嬌也是沒用的!”

    …………

    “怎麼這麼熱鬧?”水靖背著手走進來,身後的太監抱著一摞奏摺,“妹妹快讓讓,等哥哥把奏摺批完再繼續和父皇下棋。”

    “哥哥去你宮裡批奏摺啊,幹嘛跟我搶父皇。”水玨一臉不滿。

    水靖一臉理所當然:“讓我管戶部還成,管這麼多部門,我可不會。父皇又沒教過我。哪能直接就撒手不管我了,至少得教會我吧?”

    “這麼說,還是寡人的錯了!”太上皇一臉嚴肅,“還有,你的自稱錯了多少次了!要自稱‘朕’!不要寡人每次都提醒你!”

    “這不是還沒習慣嗎?在外面我會,咳咳,朕會想起來的。”水靖看著棋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棋局覆亂,“先批奏摺吧,這局就算和局。”

    太上皇:-_-#。

    水玨:-v-。

    太皇太后:0_0。

    “得,你就寵著吧,你看把玨兒的棋藝寵成什麼樣子了。”太上皇無奈道,“以後她在外面下棋的時候被笑話了怎麼辦?”

    “是自家人,總會讓著妹妹的。不是自家人,誰敢贏她。”水靖一臉霸氣。

    太上皇被噎住了。你就把天子之尊的霸氣用在這方面了嗎!這又是寡人沒教導的緣故嗎!所以最終還是寡人的錯嗎!

    “好吧好吧,先批奏摺。這次又遇到什麼問題了?”太上皇歎了口氣,讓太監把棋子收起來,“寡人可說明了,你得先做出決定,再讓寡人來看,不然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

    “這次我已經事先批好了。”水玨將奏摺遞上去。

    太上皇已經懶得糾正水靖的自稱了。算了,在外面沒出問題就好。他翻開第一本,上面是奏請將原金陵府尹調任至順天府尹的舉薦奏摺。太上皇又翻開水靖寫在旁邊空白紙上的預先寫好的批語。

    批語的意思是,賈雨村是個貪官污吏,不給調任順天府尹,連原來的官都應該罷免了,發配三千里。

    太上皇一口茶噴了出來。

    “咳咳!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這麼寫!”太上皇咳得面紅脖子粗。

    水靖連忙給太上皇順氣:“賈雨村本來就是貪官污吏,人人都知道啊。”

    “……罷免一個官員的理由不能是人人都知道!要有確切的證據!而且要平衡朝中派系你明白嗎!”太上皇苦口婆心道,“寡人知道你見不得那些貪官污吏,但是賈雨村的能耐還是有的,且不屬於任何皇子一派。所以可以先重用著,等有替代的人,再把他還掉。你說你現在就算找到證據把他發配了,繼任的人怎麼辦?”

    水靖一臉憋屈:“我還以為當了皇帝,就可以把那些國之蛀蟲全部趕走了。”

    “皇帝是這麼好當的嗎!你就算相當暴君,還要看有沒有這個能耐!”太上皇歎氣,他若不是身體和精力已經不成了,一定會給水靖鋪好路,並且手把手教導一段時間後再讓水靖繼位。太上皇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才會把最重要的戶部給水靖,又讓水靖負責軍隊出征的事。

    “唉。”水靖滿臉寫著不開心。

    “原來皇帝也不是最大的,當皇帝有更多的無可奈何。”水玨眼疾手快的把奏摺搬到一邊,才沒讓太上皇口中噴出的茶水把奏摺給弄濕了,“父皇可真不容易。”

    “那是。”太上皇歎氣,鼓勵道,“慢慢來吧,朝堂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是,父皇。”水靖勉強笑道,“但是我還是不想讓賈雨村來禍害京城。”

    “賈雨村是孤臣,雖說原先在甄家當先生,但後來是被王子騰舉薦的,與其他皇子都沒有關聯。他的榮辱都系在皇帝身上。”太上皇教導道,“這種人,一門心思向上爬,只要你想要對付哪,這條狗會比誰都跑的快,咬的凶。你現在正是需要這種人的時候。別意氣用事。以後有的是機會撤下他。”

    “可是京城的百姓就要多吃苦了。”水靖無奈的在奏摺上寫了“准”字,“罷了,等科舉之後,就有大批的人可以用了。”

    太上皇欣慰的點點頭:“老大也快回來了,他沒趕上你的登基大典,心裡一定憤怒著。你擔著些,現在不是動他的時候。”

    “我準備給兄弟們封爵。”水靖道,“等大哥回來就封。”

    “你這樣想就好。”太上皇提起勇親王的時候,毫不掩飾滿臉厭惡。

    “我準備追封二哥為親王。”水靖沉聲道。

    太上皇沉默了半晌,幽幽道:“很好。”

    ..................................

    “哥哥你的演技絕了。”水玨附在水靖耳邊,笑著小聲道。

    “父皇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才退位,心裡還是不甘的。反正現在朝中局勢也不穩當,需要父皇來幫我穩定,還不如我主動當個傀儡皇帝,他省心,我也省心。”水靖挑眉,“他把朝中弄得一團糟,總不能讓我勞心勞力來給他收拾爛攤子,還得他埋怨。”

    “哥哥真聰明。”水玨掩嘴笑道。

    水靖敲了水玨額頭一下:“現在你住在宮裡不自由,要不要出去玩一段時間?在宮裡憋壞了吧?”

    “哥哥把我支走,肯定不止怕我不自由吧。”雖然我確實閑的發慌了。水玨心裡道。

    “甄貴妃在宮中佈置多年,宮裡到處都有她的人。我這裡不好出手,但凝安是可以出手的。她這段時間會好好整治一下宮內,我怕連帶著你那裡也不清淨。”水靖給了水玨一個“知哥哥者,莫若妹妹也”的神情,“而且江淮一帶是大哥的老本營,哥哥希望玨兒幫我整理一下。二哥在江南的根基不淺,他的人你也可以梳理一下。”

    “江南的林如海等人是純臣,哥哥既然已經登基,他們也是可以用的。”水玨點頭。她讓賈敏在江南周圍灑下的網也可以收了,“哥哥還有什麼囑咐的嗎?”

    “我會把三哥派去和你一同前往。三哥雖然不管事,但你借他的名聲,好做事一些。”水靖想了想,又道,“把太子一起帶去,我怕凝安顧及不周,讓人害了太子。”

    “……把太子給妹妹帶的,哥哥你絕對是古往今來第一人。”水玨很是無語。


第六十五章

    水靖讓水玨帶走太子的事,只跟陳凝安說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自然是不知道的。

    陳凝安開始處理宮務之後,發現到處都是漏子,到處都是探子。陳凝安本身底蘊不厚,所以也沒什麼得用的人。她自己的心腹和派去伺候小太子的人,都是水玨的人。但是水玨的人再令人心安,畢竟人手不多,而皇宮又太大,伺候的人手也非常的多,陳凝安很擔心自己一晃神,自己的孩子就被人害了。

    想想太子一家的遭遇,陳凝安毫不懷疑勇親王和甄太妃做的出來這種事。

    水靖說,讓水玨把孩子帶出皇宮,陳凝安雖然捨不得孩子,但也松了口氣。只要孩子遠離皇宮,又有水玨親自護著守著,那肯定是沒問題的。

    這兩夫妻都把禮儀規矩視為無物,還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

    在皇帝和皇后都同意的情況下,要瞞住宮裡人把孩子帶出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水靖親自用其他的嬰兒換走了自己的孩子,因著經手太子洗澡換衣的嬤嬤都是心腹,其他人也看不出沒張開的嬰兒的長相有什麼不同,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

    只水玨對自家哥哥的膽大妄為很頭疼。而看著水靖得意洋洋的表情,她還得昧著良心說一聲做得好。

    當妹妹的可真不容易。

    勇親王回來後,或許是塵埃已定的緣故,他出乎意料的並沒有咋咋呼呼的鬧騰。不過從勇親王府傳來的探子那裡得知,勇親王在王府中可是發了好一陣氣。

    太上皇明擺著防備他,才會把他遠遠的調走,連新皇的登基大典都沒讓他參加。這下子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無論是太上皇還是新皇,都對勇親王不友善了。

    再想想自盡的太子,一些聰明的人已經開始覺得心驚膽戰了,也開始慢慢遠離勇親王一脈。

    在水靖登基的時候,甄太妃就已經一哭二鬧三上吊鬧過一場了。太上皇直接下旨,將當時還是貴妃的甄太妃降位,並且將其軟禁起來。因此她只撈了個太妃來當。

    對太上皇來說,若不是勇親王和甄家尾大不掉,投鼠忌器,他早就賜給甄太妃三尺白綾了。

    水玨和水靖表示很好笑。勇親王和甄家這麼大的權勢,還不是太上皇縱容的?還不是他已經漸漸年老,開始猜忌已經壯年的太子,故意扶植勇親王?

    可惜這些爛攤子卻要讓水靖來收拾,實在是鬱悶。

    勇親王回來之後,水靖就能給兄弟分封爵位了。勇親王封為忠勇親王,順郡王加封為忠順親王,賢郡王加封為忠賢親王,一下子就多了三位親王,但實職卻一個都沒加。忠順親王本來就沒領什麼實職;忠賢親王才剛從被軟禁中放出來;勇親王被派去安撫軍隊,現在回來了自然也沒有職位了。水靖就當不知道,完全沒有給這三位親王派事幹的意思。

    忠勇親王氣的心堵,也無可奈何。新皇登基後,除非極其信任的個別兄弟會委以重任,其餘兄弟都是得個閒散親王,當做富貴閒人養著,且不可出京。就算忠勇親王在朝中還有不少人,也沒人敢上摺子讓皇帝給忠勇親王實權。

    但是自己沒辦法在朝中蹦躂,忠勇親王還可以讓自己的小兵小將在朝中蹦躂,殫精竭慮想給水靖添亂,並且挑撥水靖和太上皇的關係。無奈水靖戲演的太好,摺子都要讓太上皇陪著批,父子感情越來越好不說,太上皇也絲毫沒有自己已經不是皇帝的心理落差感,反而對忠勇親王越加厭惡。

    而那些給水靖添亂也沒落的好。你做不好這個職位,總有人做得好。哪怕都是一個派系的,我降了你,升了你的副職,若干不好,再提其他人。部門裡的人員沒變,只是上級變下級,下級變上級,還有人被放到外地,蹦躂的最厲害的人,就讓人去順天府告狀,把什麼欺壓良民草菅人命強搶民女之類的都輪一遍。順天府已經是賈雨村當官,他向來是個溜鬚拍馬欺軟怕硬落井下石的。只要水靖稍稍透個口風,說要辦某個人,他跑的比誰都快。

    賈雨村能爬到這個位置,人肯定是很聰明的。許多人看著忠勇親王勢大,就在忠勇親王和新皇間搖擺不定。但賈雨村看的很清楚,忠勇親王的勢都是太上皇給的,現在太上皇明擺著厭惡忠勇親王,新皇又是名正言順的登基,而且朝中有那麼多隻忠於皇帝的人;新皇先前的支持者也不少;先太子一脈已經倒戈新皇;再加上聖德太后的母家雖然遭難,但新皇外公當年是文臣魁首,弟子遍天下。雖說這些弟子在新皇被厭棄的時候明哲保身,但新皇登基了,他們就會自詡為新皇這一派了。

    新皇要滅掉勇親王一脈,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勇親王不可能還有崛起的機會。所以賈雨村自然火速成為了□□的皇黨。

    水靖不得不歎,這個人雖然不是好官,但確實好用,是個很適合暴君昏君奸臣汙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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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皇帝都會派人去督查河工和鹽政,今年也不例外。新皇登基,為了表示對河工和鹽政的重視,水靖特意遣了忠順親王沿著大運河一路向南,督查慰問河工和鹽政。

    因著水靖登基前京城一系列事,常瑞公主的身體又有些不好了。於是水靖特意讓忠順帶著常瑞公主一起去南邊,讓常瑞公主在江南休養一陣子再回京。

    常瑞公主如今是更加得寵了,下江南的時候隨行的嬤嬤丫鬟小廝侍衛,好大的排場。而且因為常瑞公主身體弱,連御醫都帶了好幾個。為了讓御醫安心調理常瑞公主的身體,水靖特許那些御醫把家眷也一同帶上。

    “我說常瑞啊,”忠順親王愁眉苦臉,“皇兄還……真敢啊……”

    他伸手戳了戳正吐著奶泡泡的小孩:“真不擔心被人知道?”

    “這不是你的侍妾的孩子麼?”水玨睜眼說瞎話,“關哥哥什麼事?”

    忠順親王被噎住了。他的親兒子被弄到了皇宮冒名頂替,這還不擔心?!

    雖說那個孩子的母親因為犯了事讓忠順親王特別厭惡,連帶著對這個孩子也很不喜,對其安危是完全不在意——忠順親王的嫡子庶子都有一大堆,府中可是鶯鶯燕燕爭相鬥豔,但是自己兒子就這麼被換走了,還是很……複雜的感覺。

    ——雖然自己沒當成太子,但是自己兒子好歹當了一段時間的太子。忠順親王哭笑不得。

    “好吧好吧,我不管了。”忠順親王對這個燙手山芋是愁得不成。太子才剛辦完滿月宴,抓周抓了他爹特意放上去的玉璽——玉璽上塗著奶味,放在正中間,讓太上皇在孫子滿月酒之後追著水靖打。小孩子夭折率太高,忠順親王真的很擔心出什麼問題。

    “有御醫在,怕什麼。”水玨打了個哈欠,“三哥不是還在忙公務嗎?快去快去,常瑞不遠送了。”

    忠順親王臉色更苦了。最開始他是不得不閑著,現在是閑習慣了,對著那些頭疼的公務和一個比一個更猴精的官員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雖然有水玨遙控指揮,但他還是很不耐煩應對這些事——有那個精力和時間,他還不如多聽些小曲。

    至於水玨插手政事的事,忠順親王覺得很正常,完全不需要在意。他早就站在了水靖這一邊,自然也早就知道了水玨對於水靖意味著什麼。即使性別不對,成就不了明君賢臣的美名,但水玨暗地裡確實是做著賢臣的事。

    人家皇帝都不在意,他這個富貴閑王矯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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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玨再次來到金陵的時候,在接待的人當中,一眼就瞧見了曾經被自己調戲過的人。

    他此事身著青色長袍,站在接待的勳貴一撥人中,在周圍年輕人中,隱隱有為首的架勢。

    水玨記得,這個人姓柳,字子怡來著。

    沒想到自己還記得這個人的名字,看來印象還是蠻深刻的。水玨想著。她對柳子怡之後的事也挺好奇,便讓李嬤嬤去打聽一番。

    李嬤嬤自看到柳子怡,那臉就板的跟鐵塊似的。聽水玨說還要去打聽,她的臉色就更差了。

    不過公主的吩咐,她也只能照辦。而柳子怡在金陵也挺有名,很好打聽。

    柳子怡名理,祖上是國公,現在襲了三品輕車都尉。他曾經因為扮女裝的事被人不喜,但這一年已經扭轉了眾人的印象。外人都道柳理才富五車、風度翩翩,為金陵才子之首。書院的老師曾經說過,若不出意外,在下一次科舉中,柳理必定金榜題名。

    如今柳理是金陵中的熱門女婿人選。只是柳理直言,考不上科舉就無意娶親,讓許多人家唏噓不已。而科舉那年正好正好有適齡出閣女子的人家則更加殷勤了。柳理身上有爵位,自己又有本事會讀書,生活作風好,而且家中無長輩,女兒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哪家人不歡喜?若不是柳理為了一年後的秋闈潛心苦讀中,不知道有多少打擾的人。

    水玨笑了。看來柳理裝的確實不錯,在外人面前也收起了眼中的柔媚,收斂了自己穿衣打扮的喜好,看著就是一普通俊朗書生的模樣。

    不過柳理雖然把喜好本性遮掩了,但手段卻越發淩厲。他在讀書的同時也沒放鬆柳家的產業,把金陵幾個鉅賈打壓完全抬不起頭。金陵商人也隱隱以他為首。有了巨額的錢財和柳府原本的人脈,他雖說沒得實權官職,卻在金陵官場上混的如魚得水,堪為這一輩中頂尖的人。


第六十六章

    水玨這次出京,自然比上一次更加引人注目。上一次出京,水玨雖然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但皇帝還有幾個很寵愛的兒子,並且奪嫡之戰日漸激烈,誰也不知道換了個皇帝水玨的未來會變得如何;現在水玨是皇帝最寵愛的妹妹,海晏帝對妹妹的溺愛,在他還是瑞親王的時候就出了名。因此只要不出意外,水玨這聖寵就是一輩子的了。

    因此官員女眷們對水玨越發熱情,邀約的帖子不斷,就想處好了關係,說不準還能給自己兒子撈個駙馬當當。

    忠順親王也連帶著被熱情的年輕小夥子們包圍了。這叫曲線救國,那些人希冀在忠勇親王面前留個好印象,說不準忠順親王就回去跟海晏帝說了?就算忠順親王不上心,但忠順親王和常瑞公主住在一起的,說不準就能來個偶遇呢。

    這段時間,金陵的治安好了不少,街上的紈絝子弟幾乎絕了跡。那些貴族公子哥們都包裝的異常光鮮,跟個開了屏的花孔雀似的,就差在臉上寫著“公主看我”四個字了。

    不過水玨出京的藉口是調養身體,就以這個名義把所有的帖子都拒了,安心在家逗弄著小侄子,讓想要攀附關係的人大感失望。

    現在就算是甄家,也不敢做出硬邀公主赴宴的事了。以前甄家仗著自己有個得寵的貴妃,和一個很有可能繼位的得寵王爺撐腰,現在雖說忠勇親王的架子還在那,但新君已經登基,他們雖然掙扎的厲害,但心裡也是沒底的。

    這讓水玨耳根子邊親近了不少。

    不過水玨真的老老實實的留在院子裡休養?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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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順親王那樣子就不像是做事的。海晏帝給他的命令是巡查河工和鹽政,他飄到金陵後就天天在秦淮河上設宴喝酒看戲,宴請的人只要請的東西符合他的胃口,就來者不拒,而正事一概不談。就算有人拐彎抹角提起正事,都會被忠順親王無視掉。他老人家實話說明白了,就是出來遊山玩水的。

    忠順親王特別愛看戲,本身又有些好男風,所以那些個面貌姣好的男戲子們自然得他的喜愛,收了好幾個戲子看得順眼的當禮物不說。那些長相俊俏又能上臺串戲的世家公子們,也特別得他照顧,那幾乎是賞賜和誇獎不斷。

    忠順親王自然是不會對那些世家公子哥露出淫邪垂涎之色的,他只是單純讚賞而已,並且自己也會上臺串戲,權當愛好。

    那得到獎賞最多的是一個叫柳湘蓮的世家子弟。據說那柳湘蓮原本家裡也算顯赫,但幼年父母雙亡之後,家世就逐漸敗落。不過柳湘蓮為人豪爽大氣,又善於交友,上到王孫公子,下到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日子也過得瀟灑自在。這段時間他碰巧遊歷到金陵,因為他也愛好唱戲,並且還唱的不錯,就被相熟的貴族子弟邀請來陪著忠順親王玩耍。

    柳湘蓮果不其然得到了忠順親王的賞識,並且相邀其如果來到京城,一定要到忠順王府下榻。

    柳湘蓮心裡是很激動的。別看柳湘蓮浪蕩天涯的樣子,除了娶親的錢財寄存在姑媽那,他身上從不留過夜財。柳湘蓮花眠柳宿居無定所,柳姑媽催著他成親,也藉口要尋一絕色女子而退後。實際上,柳湘蓮還是抱著光宗耀祖的思想的。只是他朋友雖多,但得用的卻沒幾個。而柳湘蓮不善於聖賢文章,武藝雖不錯呢,但他心高氣傲,不屑于從底層武官開始做起。這麼多年,也算是報效朝廷無門,便就自我催眠,得過且過的過下去了。

    如今他得了忠順親王的賞識,心思又活絡起來。他想著,忠順親王再無心政事,但好歹是個親王,而且皇上還給了實權。如果交好了忠順親王,說不準能舉薦他去當個什麼位置可以的武官,哪怕是去邊疆鍍金也成。

    至於邂逅常瑞公主成為駙馬什麼的,柳湘蓮雖然也肖想過,不也也只限于肖想了。他很明白,自己雖然出生不錯,但是無論地位還是能力,都不可能入皇上的法眼。皇上寵愛常瑞公主眾人皆知,怎麼可能不給常瑞公主選一個德才兼備出身高貴的駙馬?雖說常瑞公主身體弱,若是普通人家出生,恐怕勳貴不願意娶這樣的正妻。但常瑞公主可不是普通人,就憑著她的地位和聖寵,哪怕她病的快死了,醜的也快死了,照樣讓人趨之若鶩。

    而常瑞公主自然不可能長相醜陋。她可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太上皇親口所稱讚的德容賢才兼備的天之驕女。

    柳湘蓮也看不上其他那些把算盤打到常瑞公主身上的紈絝子弟。當皇上是傻的嗎?這些人平時的作風那麼囂張,皇上一查就知道了。那些個天天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怎麼可能換身人摸狗樣的衣服再配些甜言蜜語,就奢望能得到公主垂青。

    他這個喜歡上臺串戲的,都還沒被戲曲裡的故事洗腦呢。這些人完全當自己是戲曲裡的主人翁了吧?

    若讓柳湘蓮評價這些人當中,被皇上看中的可能性最大的,就只有柳理了。雖然柳理目前還沒有官職,但他已經是一家之主,把家裡的產業打理的蒸蒸日上。柳理身上三品的爵位雖然低了些,但他還是舉人出身,才學在金陵公認第一,一年後鐵定在科舉上嶄露頭角。比起金陵裡其他那些渾渾噩噩除了靠著家裡權勢漁霸鄉里的同齡人,柳理算是十分不錯的了。

    並且,柳理還算是他同宗的遠方堂兄弟。

    想到這,柳湘蓮也有些些許。比起柳理,自己實在是太落魄了些。

    柳理作為這一輩貴族公子哥中的佼佼者,以及金陵地頭蛇中最年輕的一人,即使沒有實權官職,但也是常伴忠順親王身邊的。

    雖說是同宗,但柳湘蓮和柳理原本並無交往。這次在忠順親王這相遇,才漸漸熟悉了。柳理和柳湘蓮互相之間的觀感還不錯,關係也熱乎了起來。柳理在得知柳湘蓮有意入朝為官之後,就大加讚賞。他的建議是找些關係先去邊關當個武官。雖然艱苦了些危險了些,但再找關係回朝中之後,資歷也說得上話。

    柳理很贊同柳湘蓮希望得到忠順親王的賞識,從而被忠順親王舉薦的路線。他也承諾了,若忠順親王這條路線走不通,待明年他科舉成功入朝為官之後,也會想辦法幫扶一二。

    柳湘蓮是感動的涕泗橫流,覺得自己光宗耀祖的希望終於看見一點光亮了。

    柳理承諾扶持柳湘蓮,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雖說現在他的朋友也不少,但親人凋零,可以相互扶持的人脈也太少了,這在入朝為官之後,就更顯單薄。柳湘蓮好歹是同宗的人,而且看性格城府也都不錯——不是所有落魄的世家子弟都能交好家中正鼎盛著的勳貴,並且任由柳湘蓮嬉笑打罵都不生氣的。若是柳湘蓮在武將中站穩了腳跟,他和柳湘蓮一文一武,在朝中勉強也能相互支撐一二。

    要入朝為官,家族這一條線絕對不能凋零。朝中的朋友都只是你得勢時候的朋友,一榮皆榮一損皆損的,肯定還是家族。

    柳理為了水玨的那個承諾,也算是拼了命了。不但讀書越發刻苦,還分出心思打理產業,擴展人脈,就等著科舉成功入朝為官後不說一飛沖天,但也要站的穩穩實實。柳理知道水玨不是專注於內院的人,他以後是準備幫忙水玨打理內院,外面處理公主府的產業賺錢養家的。而朝中那些事,就可以給水玨處理,自己當個表面上的應聲蟲就好。這樣一來,為了水玨舒心,他也要獲得較大的實權才是。

    這樣看來,柳理是非常瞭解水玨的。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水靖已經給了水玨挺大的實權了。水玨就相當於一個沒品級的欽差大臣,這次出京的正事,都是水玨在處理。忠順親王在外面花天酒地,而水玨就穩坐院內處理她哥要求的正事,查探金陵官場關係,監督河工,都是水玨在做。

    水玨可是好多天沒休息好了。

    水玨本來還準備閑下來去找機會給柳理來個偶遇,說幾句話的。如果可以的話,水玨還準備調戲一二,親親小嘴坐不了,摸摸小手總成。只可惜連這機會都沒有。

    想她前世的時候,這種年紀,已經有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的少年教導人事了,現在她連小嘴都沒親過,實在是憋悶。

    不過這話水玨也只能在心裡說說,要是讓水靖知道了,一國之尊真龍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也真是不好看。

    水玨這麼忙碌,而忠順親王這麼瀟灑,水玨心裡也是不舒服的。雖說這是出京前定下的策略,但是任誰忙死忙活的時候,看著有人逍遙自在,都不會舒服。於是水玨就拖著忠順親王,去校場切磋了。

    忠順親王早就知道水玨不但身體不弱,而且武藝高強。但他並不清楚武藝高強是高強到什麼地步。當水玨一方天畫戟揮下去,劈開了面前鐵皮包裹的木頭靶子的時候,忠順親王覺得腿有些軟了。


第六十七章

    忠順親王雖然荒唐樣子有部分是裝出來的,但比起其他幾位皇子,確實是文不成武不就——為了低調,他不認真上課不認真辦差,現在即使想彌補,已經晚了。何況他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挺好的,也沒準備改變。所以在面對水玨的強大武力的時候,忠順親王毫無還手之力。水玨憋悶之下,只得放棄武力打擊報復的想法。

    畢竟又不是真的生氣,切磋的對手太弱,確實沒意思。

    於是忠順親王繼續傳播著他閑王的荒唐名聲,而水玨則繼續給她哥打工,還是功勞會被人吞了的那種。想想她不加官不封爵,這麼努力的給她哥打白工,也是蠻可憐的。

    雖說如今新君已立,忠勇親王登上皇位的希望越發的渺茫,但甄家在金陵經營多年,又和當初的金陵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如今金陵官場,仍舊是忠勇親王的地盤。

    就算當了皇帝,有些事也是沒轍的。水靖又不能直接下旨把忠勇親王砍了,也不可能直接把金陵官場的人全換了。

    不過水靖之前看似不作為,卻也不是真的不作為。在金陵,他也埋了足夠多的釘子,現在正是讓水玨來驗收的時候。待明年春闈之後,就有一番大的人事變動了。

    水玨如今出京,就是替水靖巡視一番,看看誰是忠勇親王真的死忠,誰又是可以拉攏的牆頭草;就算有了可以替換的人,也不能直接就把人換了。畢竟治理一個地方,又不是讀書人做文章,紙上談兵就成的。人總是要慢慢換,一些人還是得留下來繼續做事。

    水玨感覺到,在金陵的活動,除了她本身埋下的暗線之外,還有其他人在幫助她。只略微思考了一會兒,水玨就知道是誰了,不由暗自笑那人真是傻,自己不過是空口許下一個諾言,就傻乎乎的湊了上來。他不知道,負心的女人很多嗎?

    不過水玨覺得自己的品性還是不錯的,所以他也不算託付錯人。

    本來水玨的行程其實挺緊湊的,但為了安那人的心,水玨在離開金陵之前,還是決定見他一面。水玨還想著什麼時候“病癒”,好加入忠順親王的宴請中,順帶找機會見他一見。畢竟她來到這個社會,在這個社會的眾人面前,不能太離經叛道,私相授受什麼的,當然是不成的。

    只是她還沒想好具體的措施,那時機就自己撞上來了。水玨也不由感歎,她與柳理,實在是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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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話叫“天高皇帝遠”,有個詞叫“父母官”,這些描述,當然不是憑空來的。實際上,皇帝對地方細節方面的掌控,確實不強。這也是許多皇帝明知道朝中誰忠誰奸,甚至已經拿捏好了證據,卻仍舊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

    這個時代資訊傳遞極為落後,皇帝高居皇宮之中,就算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京城中的消息,在有人有意欺瞞下,也處於盲聾的狀態,更別說外地的消息。外地的官員考核,所看的一是幾年一次進京的自我述職——這個一般皇帝是不會認真聽的;二是當地的稅收;三是密探的消息以及當地是否平穩;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則是上司或者京城官員的推薦。這一條條的,看著就知道有很大水分。就算是皇帝對朝中掌控能力再強,掌控的也不過是國家大事政策的頒佈,以及軍權。若是一些重要且繁華的地方的治理狀況,皇帝可能還派有探子查探一二,其餘大部分地方,皇帝是根本不知道治理情況如何的。

    而派遣外地的官員也想升官、也想在皇帝面前弄個好印象,就算不能當個京官,好歹去個底子好的地方,又輕鬆又有油水。所以外地的官員大多都是和京城中的官員有聯繫的,即使清官好官也不會例外,只是圈子不同而已。皇帝所能做的,就是把握源頭。只要源頭的京城大官掌握在自己手心,外地的官員再怎麼,也出不了大亂子。

    而若是皇帝自己把握不住那源頭,那源頭下的地方,就等於基本上失去了控制權。

    就像如今水靖雖然已經登記,但是忠勇親王在金陵經營多年,甚至將手腳伸到了江南一代,整個王朝的糧倉之中。水靖雖然看著憂心,卻也有心無力。他很明白,即使找到那些地方官的把柄,將人換下來,但換上去的人選是否忠心且先不說,就算是自己的人,也難以在金陵呆下去——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不過如此。

    因此水靖還真不能拿忠勇親王怎麼樣。不但不能處置他,還得在明面上捧著他,安他的心。不然這人要是心裡一橫,不顧國家安穩,做出一些魚死網破的事,水靖也會很頭疼的。

    不過雖說控制不住源頭,下面會亂,反過來,處理好下面,摘掉所有根系,上面的大樹就可以輕而易舉搬動了。水靖在未登基之前,已經潛移默化的在地方培養自己的勢力,而水玨上一次出京,也沿路埋下了許多種子。現在條件成熟,她再次出京,給種子澆水施肥,督促它們發芽長大。等種子開花結果,這金陵也就不受忠勇親王的掌控了。

    水玨保守估計了一下,最多三四年的時間,甄家和金陵四大家族對金陵的控制,就會被瓦解掉。到時候,忠勇親王就是砧板上的魚,任人處置了。

    只是令水玨沒想到的是,她看中的男人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厲害,居然已經控制住金陵大半商業往來,並且籠絡不少中立勳貴與根基不穩的新貴。因著柳理年紀小,並未參與到奪嫡的漩渦,等他顯山露水,忠勇親王注意到他,想要拉攏的時候,海晏帝又已經登基。因此他不屬於任何皇子的勢力,自然也不會被甄家忌憚——畢竟甄家本來就以官場為主,金陵的商業本就是其他商人瓜分,現今不過是整合了而已。而官場中人,向來看不起商場中人。若不是柳理有勳爵在身,又有舉人的功名,恐怕忠勇親王還不會注意到他。

    但水玨可不是這種迂腐的人。在她原來的國家,商業可是立國的命脈之一。為了獲得更多財富,水玨連連征戰,打開附近國家的大門,讓自己國家的商品能夠傾銷出去。婧國的國力比水玨這一世的國家要強大許多,也已經摸索出一套自己的治國理念,以穩固統治。其中之一就是重視商業。婧國先祖本來就是大商人發家,自然不可能歧視商人。而她多年的從商經驗發現,越是商業來往緊密的地方,就越統一。比如甲乙兩地,若是兩地都產吃穿,那麼有人有分裂之一,便可分割甲地和乙地,在其中之一占地為王。但若甲乙兩地商業來往緊密,導致甲地擅產糧便只種糧,乙地擅織布便只織布,各自用最便宜的東西交換相對而言不怎麼便宜的東西,若有人想要占地為王,就只能佔領兩地,不然就缺吃或者缺穿。

    更重要的是,兩地商業來往緊密之後,人員也會來往緊密,社會風俗就漸漸趨同,形成認同感,漸漸會認為是一個地方的人。許多村落擴展成大城鎮,就是這麼來的。

    因著這個發現,婧國才會越來越穩固,疆域越來越廣,卻轄內少有叛亂,連收復的異族之地也會很快融為一體。

    水玨將此舉和水靖討論後,水靖眼前一亮,十分贊同。想當皇帝的人,大部分都想當一個名垂千古的皇帝。而這種人,往往是不怎麼“守前人規矩”的。況且本朝雖說有過重農抑商的舉措,但對商人並無太大歧視,在法令上也並沒有特殊歧視的待遇,比起前朝商人不得為官等法令,顯得寬和許多。那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就是被封了爵授了官的皇商。而本朝開國皇帝也看到了海外貿易帶來的巨大財富,海外貿易一直持以鼓勵態度。

    太上皇也非常重視這一塊,也是水玨“無意間”帶來的忠勇親王一脈私吞鼓勵海外貿易的資金,隸屬朝廷的皇商多年未曾真正出海,導致太上皇一直對海外資訊的瞭解為虛假這件事,讓太上皇下定了將忠勇親王排除在皇位繼承之外的決心。

    若是忠勇親王知道自己這麼早就被排除在外,一定會氣得嘔血。

    不過太上皇的心思也好理解。作為皇帝,多疑或者寡義,甚至小事情上暴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國家大事上要看得准、拿得穩。海外貿易不僅是國庫重要來源之一,對海外諸國的警惕也是立國的根本。要知道,前朝的時候有個鄰國曾經是橫跨廣袤地區的超級帝國,若不是後方內亂,估計都打到這邊的土地了。而那帝國雖說在本朝開國時漸漸衰弱,但“海外有強國”這種理念,已經深深的植入了當朝統治者的心中。要知道本國也曾經是弱國,後來漸漸崛起。那麼現在看著虛弱的海外諸國,會不會也崛起到威脅到本國統治的程度?

    若到了那種時候,就不是改朝換代,而是國破家亡,甚至民族滅絕的危機了。

    當統治者的,心要夠寬夠廣,目光要長遠。忠順親王只專注于眼前的利益,卻缺乏長遠的目光,讓太上皇很是失望。

    你吞河道的銀子、吞鹽政的銀子、去貪污受賄,大不了是為害一方百姓,若要補救,其實也挺簡單。甚至河道年年氾濫,沿岸百姓更多的也是罵老天爺——堤岸擋不住洪水,不是常有的事?但是海上的銀子卻不一樣。要探聽海外的消息本就難,而海外的消息又非常重要。斷了這條路,就相當於閉關鎖國,若到了夜郎自大的程度,那就離滅國不遠了。

    若是本朝子孫不爭氣導致改朝換代,史書上最多記一筆朝代的興衰;若是國家亡在本朝子孫手中,那麼這一個姓氏的人都會被釘在恥辱柱上。

    前朝之所以滅亡的那麼快,不就是被鄰國威脅,差點滅國嗎?

    被那膚色發色瞳色完全不同的異族人統治,就算是山村野夫,也知道是民族危機了。

    本朝既然看著這個教訓建立起來,自然不會走同樣的歧路。

    不過這些事都是後話,是在水靖完全掌握皇帝的權力之後,才會著手做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把忠勇親王的釘子全部拔起來。

    前面說到柳理在商業上的天賦十分出色,幾乎已經掌控了金陵大半商業往來。在水玨看來,只要上面有人支持柳理不倒,那麼金陵落入自己手中,也不遠了。君不見江南權力最大的其實是鹽商,若不取得鹽商支持,那江南的大小官員根本坐不穩嗎?

    當然,鹽商是水玨之後會解決的人了。江南這一塊寶地,肯定得牢牢把握在手心才是。

    說實話,柳理這種天賦和這麼高調的舉措,若他沒有事先和水玨有往來,又立刻和水靖聯繫效忠,恐怕就算之後投靠新君,新君也用的不安穩。當君主的,只能說能壓抑自己的疑心,但絕對都有疑心的。

    不過水靖已經深深瞭解了柳理是個怎樣的人,所以無奈就大於懷疑了。對於水靖而言,柳理既然一門心思想要娶(嫁)自己妹妹,那麼就相當於是自家人,犯不上懷疑了。

    所以說,柳理確實是個厲害的人,顯然這個他也算准了的,不然也不會在柳家尚且無一人有實職的背景下,攬這麼大的餅子在懷裡了。

    不然就像如今,柳府佔據的利益已經得到一些人的主意,那些搶奪的或者是拉攏的,就接二連三的來了。若是柳理真的朝中無人,那麼也就只能被逼無奈的割讓利益,甚至站在別人的船上以保全自己了。

    不過甄家的拉攏還算是比較緩和,畢竟現在不同以往,新君已經繼位,那忠勇親王只要不造反,就永遠最多是個親王,所以處事上,也就低調許多。這次拉攏柳理,甄家就想以聯姻的形勢。在甄家看來,柳理有爵位有錢財有功名,就差朝中的實權。而忠勇親王雖然如今閒散在家,但在朝中經營那麼多年,其黨羽中握有實權的大官數不勝數,就單單在金陵,那些官員也幾乎全聽甄家和四大家族的,這門親事實在是天造地設,柳理沒理由不答應。

    不過柳理也有充足的理由,他父親才死了一年多,這守孝三年雖然有人不遵守,但有人要遵守,你總不能說不讓別人遵守?柳理還不是什麼無能的紈絝子弟,人家是正兒八經飽讀聖賢書的舉人老爺,將來是準備科舉入朝為官的,怎麼可能給人留下把柄?這守孝期間不議親,就算是皇帝,都得讓道,更別說甄家了。

    柳理雖說已經沒了近親,但遠方的親戚長輩也是有的。雖說這些親戚長輩都被柳理整治的不敢向柳府伸手,甚至連端著長輩的架子的資格都不夠,但幫忙說親總是可以的。但柳理把孝期這事抬出來,他們也啞口無言。蹦躂的最厲害的人,還被柳理扔了出去,那罪名就是柳理還在孝期,這人就牽了媒婆來說要給柳理說親。這說的人家還沒出口,就被柳理打了出去,那媒婆還被綁了送官。

    這在孝期的時候上門說親,那媒婆也是觸犯了條例,是會挨板子的。且不說挨板子,那媒婆一家的名聲都臭了,甚至她說過的人家都面上無關,心底都恨死她了。

    甄家這計謀還只是試探一下柳理的口風,自己還沒露出風聲,就被掐滅了。不過甄家倒是不生氣,反而挺欣賞柳理的。他們也確實是貴人多忘事,都忘記柳府那個死了的老爺了——畢竟那時候柳家他們完全看不上,連喪禮都沒派人上門送個禮什麼的。現在被提醒後才想起來,覺得柳理確實是孝順,那聖賢書不是白讀的。

    就算是利益聯姻,甄家也希望找個能幹有才華又有品德的女婿不是?所以甄家就更中意柳理了。恰巧甄家宗族中又有適齡的女子,雖說父母身份低了些,既沒有爵位也沒有官職,就白身一個,但站在甄家的大船上,代表的又是甄家的聯姻,那女子本身又是嫡女,在甄家看來,也是般配的。

    於是正面上走不通,甄家就想著在暗地裡定下。在甄家看來,柳理對柳家老爺不可能有多深的感情,所謂守孝,也不過是禮儀和孝道上所必須的。所以雖說不可明面上議親,但私下定下來也是可以的。在其他人家中,這也是常見的事。孝期中不議親不成親是理所當然,但好的媳婦或者女婿總是需要精挑細選的,在孝期中,他們也是會相看的。只是說看中之後,會在孝期之後舉行議親和成親的儀式罷了。

    甄家瞧著柳家似乎沒有一個可以為柳理做主的人,便琢磨著直接從柳理入手,把這事透露給他,然後私下把這事定下來,最好交換個什麼信物之類。至於這件事會對甄家女子名譽有損什麼的,甄家是不在意的。在他們看來,自家肯定是會和柳理結親,而柳理又不可能拿出去亂說,自然是無礙的。就算柳理反悔,他們也可以拿出信物逼迫,說是柳家老爺還在世的時候定下來的。金陵是忠勇親王的天下,這件事,還不是甄家說了算。

    只是柳理滑不溜秋的,以準備科舉為藉口,拒了所有的邀請帖子。唯一出門的事就是忠順親王的邀請,而忠順親王明擺著是和新君一道的,甄家還是有些顧忌,所以一直沒找到機會和柳理私下交談。

    甄家是霸道慣了,這麼一來二往的也覺得煩了。他們想著,柳理只是個有些錢的落魄勳貴世家,本就不需要他們多在意,若不是看中柳理的才幹,才不會屈尊將甄家女子嫁給柳理。所以甄家就想著,也不用事先知會了,他們直接動手得了。比如直接拿了柳理的貼身物事,在柳理尋找的時候表明是甄家的小姐意外得了,然後順理成章的讓兩人認識,成就一段好事。

    甄家想來想去,覺得這辦法實在是不錯。首先柳理的東西是“自己丟了”,而甄家小姐是“從別人手中買的”,算不上甄家小姐品德不端,只能說是機緣巧合,姻緣註定。但甄家小姐拿了陌生男人的東西,即使是無意間,那也是對閨名有些影響的,甄家順理成章的顯露出結親的意思,就再自然不過了。

    看,甄家也是被逼的啊。他們也是為甄家女子的名聲著想啊。所以柳理就算沒看上那甄家小姐,為了不得罪甄家,也只得咬了牙把這門親事應了。誰讓他就馬馬虎虎的把貼身的東西丟了,又被人賣給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呢?你不娶人家,豈不是白白結下仇怨?柳理可是要走科舉入朝為官振興柳家的人,怎麼會得罪朝中權貴?

    看,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其實也不過是以權壓人罷了。至於甄家小姐被強塞給柳理之後過得好不好,甄家當然是不管的。在他們看來,甄家在,那麼甄家小姐的日子明面上看著肯定是風光的。至於丈夫喜不喜歡那不重要。哪個官宦子弟沒幾個喜歡的通房丫頭?大不了到時候跟柳理說一聲,成親前幾年不扶姨娘就成。甄家這麼有權有勢,這個面子,柳理肯定是會買的。

    打定了這個主意,甄家自然就去收買人去了。柳家的下人是肯定要收買的——這不難,柳理畢竟掌家沒多久,年紀又不大對,家中又沒有女主人,對家中內務總是有欠缺的。而忠順親王伺候的那一堆人中,也是要收買幾個的。反正他們算計的不是忠順親王,又只是讓那些人行個方便,連目的都沒說。那些粗使下人們油水本就少,有些油水可賺,肯定是願意的。

    甄家的主意打的好,卻不知道水玨和柳理對下人的管理,遠比他們想像中的嚴格多了。柳理何種手段水玨不知,但她自己對下人們下的命令是,只要有人塞錢想要辦事,錢一律收走,然後將事情稟報,水玨自會安排人“把事辦妥當”。因此塞錢的人會發現,他們要求那些下人們所做的事樣樣都做到了,但是沒有一件事達到他們預期目的的。比如一公子塞了重金想要一睹常瑞公主芳容。經過多次推脫,終於有人在重金之下被打動,告訴了那公子常瑞公主常去的地方,讓那公子早早前去等待。只是那公子翹首以盼,終於窺見那公主侍女的衣袂,就被人發現了,被客客氣氣的請了出去,從此之後再也沒能陪伴忠順親王遊玩。

    當然,那些塞錢的人都知道下人能做到的事並不多,其他的都靠自己的運氣。所以要求被達成,目的沒被達成,也只是感歎這宮裡出來的人規矩嚴格,連點可鑽的空子都沒有罷了。他們絕對想不到,那得到錢的下人,一掉頭就把事告訴了常瑞公主。

    所以水玨很快就知道了甄家塞錢的消息。她剛得知的時候還納悶了一下。那甄家也狡猾,只是讓伺候的人在某一時刻略過某處地方而已。水玨本以為那甄家又要算計自己,但那地方是前院,自己不會前去。而前院是忠順親王宴請的地方,中途也會給陪伴的公子哥們小憩。水玨猜測,可能是甄家想算計某位公子?

    水玨自不會讓這種算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不然出了事,忠順親王也要背些名聲,說不準還會有人借此編排她哥,畢竟忠順親王是她哥派下來“巡視”的。所以水玨讓下人收了銀子應了要求後,後另外派了人監視那一處地方。果不其然,就有人不勝酒力睡在了那廂房客房之中,那人正是柳理。

    水玨不由失笑。看來柳理露出的鋒芒還是引起了別人的注意,還是受到算計了。若是其他人,水玨就直接出手讓人調換客房即成,不過輪到柳理,水玨就多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上面,一邊派人監視甄家的動作,一邊觀察柳理的應對——甄家雖然和忠順親王關係平平,但人家好歹是個親王,面上總不能太冷淡了,所以隔三差五還是會派人來陪伴一下,只是來陪伴的人都是同族的小輩罷了。

    果然不出水玨所料,很快就有了動作。那伺候柳理的小廝出了客房的門,鬼鬼祟祟的在屋後假山後,將一帕子包著的小東西交給了另一小廝,而後那兩位小廝各自慌張離去。那時間很短,因為甄家事先賽了錢打了招呼,也沒人從那路過,所以出了水玨派去監視的人,無人知道這件事。

    不過既然水玨已經發現,這事就簡單了。無論柳理丟了什麼,水玨就派人搜出來就好。這一切陰謀詭計都是建立在沒人看見的前提下,所以“碰巧有人路過並看見這一幕”,這陰謀詭計就不奏效了。

    不過在那之前,水玨覺得有必要知會柳理一聲,碰巧她也想見一見這個時隔一年多未曾見面的人了。

    水玨先派人敲門打探,果不其然,柳理根本就沒有醉下,所以水玨變了裝進了屋,讓柳理好一頓驚嚇。

    “微臣柳子怡見過常瑞公主。”柳理面紅耳赤的拱手行禮道。

    “得了,別那麼多禮。”水玨大大方方的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氣的打量了一番柳理微醺的樣子,心中不由咋舌。即使換了一身樸素的顏色,不如當初見面時一身紅衣令人驚豔。但柳理微醺的面容卻另有一番媚態。不知道是不是見到水玨,心中放鬆了些偽裝的緣故,柳理眉眼中流露出的媚意都快溢了出來,看著水玨心癢癢的。

    “你應該知道本宮來這裡問什麼。”水玨壓抑住心中的蕩漾,笑道,“可需要本宮出手幫忙?”

    柳理垂下頭緊張道:“謝公主。剛小廝拿出去的木簪和微臣平日所戴有些許不同,並打上了柳府店鋪的標誌。因著前段日子忠順親王誇過微臣頭上那木簪別致,所以微臣特意準備了一匣子上好紅木打造的簪子,以及一柄沉香木打造的簪子,樣式大致一樣,只上面雕紋不同。等會兒微臣‘酒醒’出門,就會將沉香木的簪子獻給忠順親王,並將其他紅木簪分送給同來的公子。”

    “因著大家都有同樣樣式的簪子,甄家又不知道你木簪上的雕紋,自然這件事不好再出手。而又因為這件事純屬巧合,你事先又露了送簪子的口風,也算不上故意和甄家作對。”水玨點點頭,“子怡果真好計算。”

    “謝公主。”柳理神情有些激動。

    “既然你算計的如此好,本宮也不用插手了。”水玨心中算了下時間,覺得估計等會兒就該有人來了,便準備起身離開。在離開之前,看著垂首恭送自己的柳理,突然心血來潮,伸出手指抬起柳理的下巴,在柳理驚恐的注視下,朱唇輕輕在柳理水潤的雙唇上點了一下。

    水玨壞笑道:“子怡以後還是少喝些酒,這番美景本宮可不願別的人看見。明年之約,本宮記得。”

    說罷,水玨拂袖而去,徒留柳理呆若木雞,那紅彤彤的樣子簡直如一只煮熟了的大蝦,頭頂似乎都要冒煙似的。半晌之後,柳理才回過神來,雙手捂著嘴唇,渾身輕輕顫抖,那雙眼中醉意更加濃烈,並溢出了水汽。

    “公主是記得的。”柳理呐呐自語,那語調說不出的怪異彆扭,若有人在旁聽者,免不了被唾棄一聲拿腔作調的娘娘腔。

    “公主心中是有我的。”柳理再道,那眼中的仰慕情意再也遮掩不住,化作淚水滴落下來。與此相對的,是嘴角控制不住的誇張上揚,那驚喜之態近似癲狂。

    旁邊伺候的小廝低頭縮在一旁,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面上一副正常至極的表情,似乎眼前景象再普通不過。

    ..................................

    “妹妹可真……”忠順親王調笑道,“居然擅自去見了那柳子怡,若是讓皇兄知道了,還不剝了我的皮?”

    “五哥可別笑話了,我只是好奇那柳子怡的應對罷了。若五哥擔憂,我馬上修書一份給哥哥,坦白這事就好。”水玨問道,“那之後的事是不是特別有趣?我雖說得了些消息,到底說的不仔細。”

    忠順親王目的達到,便將之前的話題揭過不提,反正水玨的事情自有皇上操心:“甄家的小子也太沒城府了些。柳子怡剛送了東西,他就臉色大變,只要不是瞎子,都發覺了不對。那柳子怡倒是有趣,又是道歉又是作揖,說自己之前得了本王的誇,就得意忘了形,不知道甄家是不是對那木簪子有什麼忌諱,還說他並無冒犯之意,請那人贖罪。嘿嘿,那態度可是誠懇的很。”

    “甄家那小子能說什麼?不過一木簪子,還能犯了什麼忌諱?他只得推說身體有些不舒服,簡直假的不能再假了。”忠順親王喝了口茶水,繼續笑道,“那些人為了討好我,在我稱讚了什麼之後,拿著相似的禮物以互相贈送為名,送一樣貴重的給我是常有的。這次柳子怡送東西也很正常,所以甄家也只能吃癟了。只是那甄家脾氣傲的很,從不會反思自己的問題,說不準還真會選擇性忽略自己計畫的不嚴謹,埋怨柳子怡不知好歹呢。”

    “這有什麼可擔憂的。柳子怡有爵位也有功名,平時又在家閉門讀書,甄家就算再狂妄,也不能沖進柳府中把人給綁了。”水玨嗤笑道,“大不了就是給柳府的生意惹些麻煩,但甄家可不比以前風光,惹不惹得了麻煩,還不好說。”

    雖說忠勇親王架子還在那,但新君不是他,這勢已經去了大半,甄家的盟友也漸漸散去了。畢竟站隊很多人敢,而謀朝篡位,可沒多少人有這個膽子了。

    “生意上找不到麻煩,估計就只會在明年科舉的時候找麻煩了。或許,科舉沒能力找麻煩,也可以等柳子怡得中進士,入朝為官後找?”說罷,忠順親王自己大笑了起來,“當然,那就更不用擔心了。”

    柳子怡只要能夠進入殿試,那就是被內定為探花和駙馬的人,甄家還能找什麼麻煩?這麼看來,只要皇上和水玨心意不改,柳子怡還真是對甄家有恃無恐。

    “得了,金陵也探的差不多了,甄家也沒我想像中的那麼為難。”水玨見了美人,心情甚好,笑意也明媚了許多,“該出發去江南了,黛玉還等著見家人呢。五哥你也別捨不得,江南的景色更好。”

    “我哪有捨不得。”忠順親王心裡歎氣,可別說,還真有點捨不得。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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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林黛玉跟在水玨身邊也一年多了,因著修習內功心法的緣故,原先的先天不足漸漸有了好轉,身體也不再是原本的虛胖,真正的好了許多。過了七歲的生日之後,林黛玉的身體就跟抽了條的柳枝似的長了起來,初步有了些婀娜的樣子,只臉蛋上還有些嬰兒肥還未消退,再不復以前胖墩的模樣。

    太后對此大感遺憾,總囑咐林黛玉多吃些。但林黛玉倒是滿意的。這個時代雖說不是以瘦為美,但也不是以胖為美。老是被人說胖乎乎圓滾滾,林黛玉年紀雖小,也是有愛美之心,自然也有些小鬱悶的。何況林黛玉對水玨這位老師十分仰慕,對水玨的相貌也十分尊崇,如今身段朝著水玨的模樣發展,林黛玉是很高興的。

    林黛玉本以為自己要等到父親進京述職才能和家人團聚,沒想到水玨再次出京,著實驚喜了一番。在金陵的這段時間,林黛玉也有些按捺不住思念家人的心情了。不過天倫之樂人之常情,水玨倒也不怪林黛玉的失態。何況,林黛玉年紀尚小,想念家人也是理所當然。

    林黛玉想念家人,林家人自然也是想念林黛玉的。更何況,不在身邊,隔得遠,才更容易想起對方的好,林黛玉又頻繁的和家裡通信,讓家中人都記著她。

    因此水玨來到杭州之時,林如海特意事先給水玨請求了一番,這次帶著夫人和兒子一起去迎接。他們也知道,林黛玉不可能一到江南就回家,先見上一面,緩緩思念之苦也是好的。

    就在林家人的翹首以盼中,忠順親王的人馬浩浩蕩蕩的乘船到達了河港,他們也終於在一干女眷中眼尖的瞥見了自家消瘦的女兒,就連不苟言笑的林如海眼圈都紅了。

    “瘦了……瘦了……”賈敏在心底念叨著,卻不敢說出聲來,只悄悄的打量了林黛玉一下。林黛玉正好往這邊張望,對上賈敏的目光的時候,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然後低下頭。

    “怎麼了,想哭鼻子了。”水玨拍了拍林黛玉攙扶著自己的手,取笑道。

    “才、才不會。”林黛玉嬌嗔道,吸了吸鼻子。她知道絕不可以在這裡哭出來,墮了常瑞公主的臉皮。

    水玨笑著搖搖頭,然後對著賈敏一家笑著點點頭後,才登上花轎。

    “剛才公主是不是看這了?”林如海有些緊張,“我們是不是有失態的地方。”

    想到這,林如海有些羞惱。他自詡為只忠於君王的直臣,如今新君既然已經繼位,他自然效忠的就是新君了。所以對著和新君非常親密的常瑞公主,自然更加恭敬幾分。這次他也是太想念女兒亂了分寸,才會答應賈敏帶著孩子一同去迎接,早早看到林黛玉這種不符合禮節的事。雖說公主答應了,但是如果其實心底惱了……林如海有些後悔了。帶上賈敏還沒什麼,帶上兒子幹什麼,兒子還小,又甚少看見林黛玉,哪真會想念什麼。要是公主惱了可如何是好?

    賈敏一邊為看見女兒而開心,一邊也隨時注意著林如海的情緒,這是作為一個當家主母應當具備的技能。所以當林如海面色有變的時候,她就猜出了林如海所想,頓時心中沉默。

    “可是林大人,林夫人?”這時候一個較為尖細的聲音響起,一個面白無須,做小廝打扮的人恭敬的問道。

    “正是微臣。”林如海一看就知道是宮裡出來的太監,忙答道。

    “公主感念林大人和林夫人思女之情,請林夫人帶著小公子一同到往別院,先見一見林小姐。”太監笑道,“林大人可隨同僚先去見了忠順親王,小的會將林夫人和小公子照顧好的。”

    “這哪裡使得……”林如海忙想推脫一二。

    太監笑著打斷道:“這可是公主的命令,請林大人行行方便。”

    林如海哪還能繼續拒絕,忙應了,並且祝福賈敏和自己兒子一定要尊禮受禮。

    賈敏忙應了,然後隨著那太監上了小轎,離開了迎接忠順親王的大隊伍。

    ..................................

    雖說只落後了水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但水玨的車駕轎子可是有人在前開路的,自然比賈敏快上許多。待賈敏進入忠順親王和水玨落腳的行宮別院的時候,水玨已經好整以待等著了。

    賈敏忙拉著林小公子行了禮,聲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

    “林夫人不必多禮。”水玨叫人賜座後,瞟了林黛玉一眼,“你也過去坐著吧。”

    “謝公主。”林黛玉笑著走到賈敏面前一拜,“母親安好。”

    “好的很,好的很。”賈敏拉著林黛玉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這麼久不見,都要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小寶可還記得我?”林黛玉又對著旁邊明明想好奇的打量她,又怕失了禮數,目光遮遮掩掩的小男孩笑道。

    “姐姐。”林小寶嘴一撇,“我有大名了。”

    長大了,才不想被人叫什麼小寶!

    “好,林坤。”林黛玉對弟弟的親密很高興,不枉她時時刻刻寄些小東西回去。

    “林小公子已經有大名了?”水玨打量到,這林坤比起同齡孩子還是瘦弱幾分,只是氣色看著很好,聽聲音也中氣十足,看來聲音已經調養的不錯了。

    “小兒三歲啟蒙的時候已經取名。”之前一直不取名字,而叫乳名是害怕兒子早夭,不過啟蒙的時候則必須取正式的名字了,“林家是按五行排行,小兒單名一個坤字。”

    “林坤嗎?好名字。”水玨揮揮手,“既然已經啟蒙,那麼這些文房用具就拿著用吧。”

    說罷,侍女捧出文房四寶若干。賈敏眼光很好,一眼就看出其價值不菲,忙千恩萬謝的收下。

    “本宮還以為林大人會因為心疼小公子,晚啟蒙一兩年了。”水玨打趣道,“林大人也真狠得下來心,不愧是書香世家。”

    “小兒身體已經漸好,啟蒙讀書不礙事。”賈敏忙答道,“幸虧能不落家風名聲,不然臣婦實在有愧于林家先人。”

    “得了,身體好了就成,你也算苦盡甘來了。”水玨又笑道,“黛玉只是長身體了,才顯得瘦了。可不是本宮不給她飯吃哦,她如今吃的比以前可多多了。”

    “公主……”林黛玉嬌羞道。

    “公主說笑了。”賈敏忙站起來應道。

    “得了,你們一家人好好聊聊吧,本宮會叫人送餐來的。黛玉還要在這裡待幾天,到時候本宮會讓人把黛玉送回去和你們小住一段時間。”水玨表示自己乏了,起身離開。

    “謝公主。”賈敏激動道。

    ..................................

    水玨留下賈敏幾人獨處之後,並未回屋休息,而是拿起賈敏送上來的冊子仔細研讀了一番。

    單獨邀賈敏前來,當然不單單是因為感念林黛玉思念父母之情,快些拿到賈敏寫的關於江南官場的一些東西,才是正事。雖說之後也能讓下人傳遞,但沒有這麼快捷隱蔽——正是這種冠冕堂皇的邀請,才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賈敏是很盡心的在辦差,送上來的東西也十分詳盡。水玨不由感歎,若是賈敏身為男子,憑藉她的出身和才華,說不準已經在朝堂中大展手腳,豈會像現在一樣困於後院之中,差點因為子嗣的事情被逼死。

    水玨原只想讓賈敏傳遞些林如海的舉動,能順帶將江南其他官員的動向交往打探一二就更好了。沒想到賈敏比她想像中的能幹多了,她不但通過後院婦人平時的交往打探出江南官員們的親疏,還借由整理林如海書房的機會搜集了不少官場的消息。

    後面先不說,其實後院的動向,其實就是前面官場交往的縮影。誰家的禮厚了幾分,誰家女眷見面的時候十分冷淡,誰又帶著自家小輩讓他們多交往,這些就已經顯示出了官員的親疏派別。或許暗樁們會在這方面注意一下,但是大部分官員都是按照最正常的禮節來交往的。何況賈敏的眼光毒辣,女眷們表面上的冷淡私下裡的親熱,她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賈敏送給水玨的東西,除了打探到的真實客觀的事情,還加入了自己判斷。在加上這些主觀的判斷的時候,賈敏也是遲疑了好一陣子。但是為了體現出她的價值,賈敏還是賭了一把。還好賭贏了,水玨對賈敏是越發欣賞了。

    賈敏被水玨誇讚之後,就更加賣力,現在她已經聯合到了江南不少貴婦,在官員的後院組成了一張情報網。這些事,那些官油子們都是不知道的。顯然,這個時代對女人的輕視是賈敏等人最好的掩護。

    水玨看著賈敏送上來的報告,不由皺了下眉頭。江南富庶,自然官場的水是最深的。太子雖然在過世前交了一部分勢力給水靖,但畢竟太子一死,人心就散了,就算這些勢力想要另投明主,但時日不久後,水靖就登基,也來不及篩選一下。現在水玨就是著重看這一部分名單。讓水玨好笑的是,部分太子党在太子出事的時候,居然投向了忠賢親王。看來忠賢親王幾次下江南,還是有些成效的。不過現在新君一登基,估計這群人就後悔了吧。

    這部分人雖說搖擺不定,忠心也稱不上,但只要新君不倒,那麼他們就算是不會倒戈的。所以水玨只是重點看了一眼忠賢親王的人馬,心中過了一遍措施之後,就不再關注。讓水玨最為頭疼的,是林如海一干有些迂腐的“純臣”。

    前面說了,林如海代表著一群只忠於皇帝的純臣。這種純臣雖說在新君登基前多半會得罪新君,但只要新君心夠寬廣,不計較之前的冒犯,按理說,用起來也算是放心的。因為這種人之前忠於老皇帝,之後就會忠於新皇帝,並且很少被皇子以及其他人拉攏。

    但壞就壞在雖然新君立了,但是太上皇還在。所以就算是純臣,也得站隊——支持太上皇還是新皇。雖說現在水靖表現的對太上皇言聽計從,在政見上並無分歧。但這肯定只是短時間的。等水靖將官場慢慢換血,把兄弟們的釘子都漸漸拔完,肯定不會還當太上皇的傀儡皇帝。雖說這可能是幾年後的事了,但現在就得看看,這些在要害部門的官員心中是如何想的。

    有部分純臣已經開始搖擺,嘴中已經絕口不提太上皇,只口口聲聲稱海晏帝。這表明他們至少在外人面前表示,新君已立,他們心中的君王也已經改了。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太上皇就是太上皇,皇帝就是皇帝,他們這群純臣忠於的永遠是現在的皇帝,而不是退位的皇帝。

    但也有部分純臣,比如林如海。這幫子深受儒家思想薰陶的臣子們將迂腐浸入了骨子裡,滿腦子都是父為子綱。即使新君已立,但是太上皇還在,太上皇作為新君的父親,那就還是國家真正的主人,也還是他們的主人。所以即使水靖已經登基,在他們口中,還是太上皇如何如何,完全把新君拋到了一邊。在他們看來,新君應該孝順,那麼主事的自然還是太上皇,他們忠誠的對象還是沒變。

    這部分人是水玨最為頭疼的。若是太上皇和新君政見發生分歧,這群人就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對新君的政策進行阻撓。若是其他皇子親王的勢力,水靖還能毫不留情的拔掉。但是太上皇的勢力可不能。只要太上皇用“孝”字壓迫,水靖再苦惱,也得等著太上皇死了,才能收拾這群攔路的人。有些時候,這群人對水靖統治的威脅比忠勇忠賢兩位親王都大得多。畢竟只要忠勇忠賢沒能繼位,他們的勢力就算是廢了大半,收拾只是遲早的事。但太上皇的死忠臣子則不一樣。太上皇不倒,則這部分人永遠不可能為水靖所用。

    就算太上皇和水靖政見一致,以後也無甚分歧,但這一股不忠於自己的龐大勢力仍舊讓坐在皇位上的人如鯁在喉,必須除之後快。

    水玨有些驚訝的是,賈敏居然把這部分寫的那麼清楚,連自己丈夫是這一股頑固迂腐勢力為首的人也寫的一清二楚,她都不怕自己降怒?後來思索一下,水玨也不由佩服賈敏的蘭心蕙質。

    林如海的政見和立場,就算賈敏不說,水玨自己稍稍一查探,就能查出來。到時候自己肯定會震怒。與其被自己查出來,不如賈敏自己坦白,至少在自己心中留下一個無論林如海如何,她賈敏都是跟著新君走的印象。所以在收拾林如海的時候,水玨就不會趕盡殺絕。有安穩的方法為何不用?水靖和水玨也不想和太上皇撕破臉,畢竟他們現在的關係還不錯。若是從賈敏入手將林如海漸漸改變自然再好不過。就算不成,水靖和水玨也會考慮打壓林如海的實權,但是捧高賈敏和賈敏的兒女。這樣太上皇看著也高興,不會懷疑水靖在向他的忠臣下手,水靖也在其他官員中留下一個寬和的好印象。

    畢竟不會有人知道,賈敏和她的孩子居然會不是和林如海一條心的。

    不過讓賈敏改變林如海,水玨倒是不抱奢望。林如海的迂腐和他的能力一樣著名,不然也不會和賈家那個只知道死讀書的賈政關係親密。而且林如海的眼光也不怎麼樣,不然不會甄家舉薦賈雨村,還有他的推薦——要知道甄家多次嘲諷賈敏,還當著眾多婦人的面說林家一雙兒女是病秧子短命鬼,都這樣林如海還“正直的推薦有能之士”,自詡絲毫不為私情所動,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一般人看在這上面,都會覺得這家人品行不端,也不會認為在甄家教書時一度受不了離職,又找不到靠山重新回去的賈雨村有多麼高尚。

    據賈敏所說,那賈雨村是甄家借由和賈敏同姓氏的牽強關係將其帶來和林如海相見。林如海考校了一番賈雨村的才學,又聽賈雨村抒發了一下他的理想和抱負,以及之前被排擠離職的經歷後,就歎其為有才有德之人,跟著甄家一起寫了舉薦。

    水玨知道,這種讀書人想要的就是名聲,但是她卻覺得這種人很傻。估計是她沒有那麼高尚的緣故。即使地位很高,她也在為更安穩的生活積極鑽營。

    水玨略微思量了一下,覺得暫時還不需要把林如海調走。江南鹽政十分重要,雖然之後哥哥會有大舉措,但要等忠勇親王等一系列礙眼的消失之後才會動作。林如海迂腐也有迂腐的好處,至少他絕對不會給鹽商徇私枉法。所以只要鹽政不懂,林如海就可以繼續為哥哥鎮守鹽政。待鹽政快動的時候,再念起勞苦功高,讓其高升也未嘗不可。

    只是呆在鹽政上也不是那麼舒服的。雖然勞苦功高,實權在握,但是林如海這種人是鹽商的眼中釘肉中刺,當年除了忠勇親王和先太子的明槍暗箭,鹽商安插在林府中,想讓林如海死的也不是少數。賈敏也是疲於應對這群人,才會忽視了自己從娘家帶來的老人,差點丟了兒子的性命。若是賈敏倒下了,以林如海對內院的掌控,中招只是早晚的事。

    大多男人都不善內務,林如海就算要續弦,找的人也不一定有賈敏的手段。連賈敏都疲於應對,後來還是水玨的照應讓她喘了口氣。林如海的填房不可能有賈敏管家這麼利索。有時候出身也代表著受到的教導高低。小門小戶還是比高門大戶的女子能力眼界差了些。

    若是林如海繼續呆在鹽政不走,水玨琢磨著,估計還得再派人手給賈敏,再好好敲打一番鹽商才成。不然林如海估計沒命活到卸任。

    想想太上皇也真是心冷。林如海算是跟著他的最忠誠也最有能力的一批人之一,雖說讓其在鹽政一待那麼多年是信任,但也是催命符。若真的看中林如海,在新君繼位之後,為了保全林如海,也會向水靖提議將林如海換走。太上皇完全沒這意思,就知道他還是對權柄很看重,也完全沒管林如海的死活——他的壽命熬不過新君的時候,林如海一家估計就慘了。

    不過水玨和水靖自然也不是多心軟的人,即使林黛玉伺候在水玨身邊,水玨還不是決定跟她哥說,讓林如海繼續呆在鹽政上?最多多派幾個人護衛一下而已。

    就這樣,賈敏還感恩戴德,實在是應了那句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一點小恩小惠,下臣們就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

    林黛玉待水玨安穩下來之後,就被送回了林府。

    林黛玉在林府的房間,賈敏時時刻刻都派人有打掃。房內的擺設,也皆是林黛玉喜歡的模樣,讓林黛玉頓時感覺到了回家的溫暖。

    不只是賈敏詳細的詢問了林黛玉在京中生活,林如海也難得的表現出囉嗦的樣子,拉著林黛玉關懷了許久。在得知林黛玉深受太皇太后和皇后的喜歡後,林如海對著京城方向拜了又拜,口中不斷對著太皇太后和皇后感恩。而他在知道林黛玉跟太上皇也見了許多面,獲得了許多賞賜之後更是激動不已。林如海對林黛玉非常滿意,他本來還擔憂林黛玉太小,還未啟蒙,甚至連禮儀都沒學全。雖說比常人乖巧了些,也怕惹惱了上面的貴人。但現在看著林黛玉獲得了皇宮中幾位巨頭的好感,而且如今進退有度、文采斐然、談吐不凡,知道皇家在對林黛玉的教導上是沒有虧待的。

    雖說在外傳的都是常瑞公主是太皇太后教養大的,但是稍稍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常瑞公主是當今聖上手把手帶大的,其教育也是當今聖上親自教導的,當今聖上也從不避諱這一點。所以林黛玉被常瑞公主教導長大,雖說常瑞公主比林黛玉只大六歲,但林黛玉也可以說是得到了當今聖上的教導的。

    “公主的功課確實是聖上親自教授,”林黛玉不該說的一律不說,林家人也不會問,不過這件事顯然被她歸於可說的類別,“女兒也會旁聽,聖上有時候也會考校一番。”

    林如海雖然覺得被男人教導有些不合規矩,但是這男人變成當今聖上,那就是大大的合規矩。能被皇帝教導,那是何等的榮幸?雖說這些不能拿出來在外面說,畢竟於禮不和,但是皇帝教導的東西都是真正有用的,女兒將來一定不凡。

    林如海還是很有慈父情懷的,或許是子嗣太少,又差點失去的緣故,他的規矩在對待子女上,比在官場上要松活的多。只要為了子女好,在小地方的規矩,他也是可以打破的。其實若不是林黛玉被水玨帶走,為了這個天資聰慧的女兒,他還準備請個舉人進士之類的來啟蒙教導,這在當今來說,也並不符合規矩。

    賈敏這些年對林如海態度漸漸改觀,也是對於林如海的慈父情懷消弭了心中的怨恨。林如海年紀越大,就越疼愛自己的孩子。賈敏想著,再過些年,或許林如海就會將家庭、將兒女擺在更重要的位置了,到時候,也不需要她提心掉檔的汲汲鑽營了。

    除了林如海和賈敏對林黛玉的考校之外,林黛玉也心血來潮,考校了一番自己的弟弟,居然把林坤考校的啞口無言。林黛玉天資聰慧,同父同母的林坤自然也不差,他還是由探花老爺親自教導的,自比旁人厲害許多。林坤也有同齡的友人,在即使比他大些年歲的人當中,他也算出類拔萃的一類人,林如海準備讓其在*歲的時候就把秀才考了,畢竟秀才只是靠的基本功。而舉人的話,磨礪到十四五歲的時候,也應該沒多大問題。只有進士是個最磨時間的考試。即使是文采如林如海,也是而立之年才考上。在那一批考生中,林如海還算年紀最小的一批。當年的狀元探花,皆是鬚髮花白的人了。

    若林坤能在二十來歲考中進士,就已經是少年英才,足夠揚名了。

    楊坤年紀還小,雖說被教導的好,但心裡對自己的學識進展還是驕傲的。沒想到居然被林黛玉比下去,即使林黛玉比她大兩歲,也實在是不願意的很,畢竟林黛玉在五歲離家的時候也只是識些字罷了,真正啟蒙是從跟著公主後開始的。

    楊坤也是小孩子脾氣,在被林黛玉考倒之後,就拉著林黛玉比詩詞比棋藝比典故,皆慘敗。更讓楊坤沮喪的是,林黛玉已經熟讀經史,開始破題作文了。

    “聖上還教導破題作文?”林如海看著樂呵,見自己有些驕傲自滿的兒子被打擊了更加樂呵。

    “女兒是跟著公主學的,自然和其他的人學的不一樣。”林黛玉心中也咋舌,不比較,她也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是蠻厲害的。畢竟她的比找物件是公主,總是被師父打擊的體無完膚,她還以為自己很愚笨呢,“管家也是學的,早前女兒已經幫著公主處理府中一些雜事,現在接手了幾個鋪子練手。公主的評價是尚可,女兒還需要繼續努力。”

    “不錯不錯,很不錯。”林如海又是驕傲又是遺憾,若林黛玉是個男兒,現在就能考中秀才了,說不準還能中舉人。不過林黛玉若是男兒,也不會有機會有如此際遇了。

    “我看你還學了女紅廚藝繪畫琴藝等,時間安排的過來?”賈敏驚訝道。

    林黛玉答道:“公主說,女紅廚藝對大戶人家的女兒來說只是小道,女兒有跟著學特定的幾個花樣,只慢慢繡些小東西小花紋就好,其他的有繡娘。廚藝只要會背幾個菜譜就好,公主說就算心血來潮下廚,也只是指揮下人動手,沒有哪個名門閨秀自己動手的。這些都是小物,不可多學。”

    “公主說得對,不然要繡娘廚娘幹什麼。”賈敏深以為然。她也是這麼被教養大的。林黛玉如今的際遇,將來嫁的不可能不好,也不可能淪落到自己動手做這些粗活的地步。女紅只要能繡些小而精緻的東西討好未來的丈夫公婆就好,就算說是做衣服,其實那衣服也是下人裁剪做好的,她只需要挑選布匹式樣,再繡些花紋就算是自己做的了。廚藝什麼的更只是口頭上背些菜譜,能指揮下人忙活,不至於顯示自己的無知就好。就算是小富之家的女兒,也不會讓其手指沾上陽春水的。

    “琴棋書畫是薰陶,是樂趣,算在玩樂中了,並不算功課。”林黛玉繼續道。

    “皇家的教育比我等確實嚴格許多。”林如海撚著鬍鬚道,“黛玉,這是你的造化。”

    “是,父親。”林黛玉盈盈一拜。

    “……我被打擊了。”林坤仗著自己年紀小,不需要避諱,抱著林黛玉的腰不放,“姐姐你好壞!我被打擊了!”

    林黛玉笑眯眯的摸了摸林坤的腦袋:“所以小寶要繼續努力啊。”

    “哼。”林坤嘟囔,“不要叫我小寶。”

    “黛玉是姐姐,怎麼叫不得你的乳名了。”林黛玉打趣道。

    林坤在林黛玉懷裡扭來扭去撒嬌道:“就不要,小寶的名字好蠢。”

    “咳咳。”林如海乾咳一聲,“你對為夫取的乳名有何不滿?”

    “兒子不敢。”林坤蔫耷耷道,“父親最英明了,取的名字最好了。”

    林如海和賈敏都繃不住笑了起來。

    “對了,進京之後可拜訪過你外祖母家?”畢竟離得遠,內宅的事又是賈敏在管。賈敏沒提這事,林如海也不知道。他也是突然想起來問一句。畢竟同在京城,他想著,岳家總會照看一二的。

    “當然拜訪過。”林黛玉自然不會說賈家的壞話,畢竟賈家是賈敏的娘家,賈家中個把個人的名聲問題影響不到賈敏,但是若是賈家整個名聲都壞了,那麼賈敏在林如海這裡的地位也岌岌可危。這也是賈敏明明恨的咬牙切齒,還要在表面上維持和樂融融的假相的原因。

    “外祖母身體安康的很。大舅舅和二舅舅也健康著。璉表哥和璉嫂子已經有了一兒一女,璉表哥逢人就炫耀他的兒女。現在小侄子已經啟蒙了,女兒看著那小侄子聰慧的很,也很好學聽話。”林黛玉挑著好的答道。

    賈敏也附和道:“前些年璉兒過來的時候還專門問我了大嫂家的事,和大嫂家重修和好,那大哥兒也是大嫂家請來的人啟蒙的。”

    林如海欣慰的點點頭:“璉兒也總算長大了。”

    “和外祖母家其他的姊姊妹妹處的可好?”賈敏雖然心裡不舒服,但是在林如海面前還是要裝作和娘家關係不錯的樣子,和善的問道。

    “賈府的姐姐妹妹都不錯,東府的惜春還得過公主的賞賜。只是舅舅家的姐妹們沒有身份合適的,東府的惜春妹妹年紀又太小,所以沒怎麼多來往。”林黛玉如實答道,“幾位表哥和嫂子都見過了,寶玉表哥如……傳言的那樣天真爛漫,珠表哥的兒子蘭兒很有珠表哥的樣子,讀書很是刻苦。嫂子們都很和藹可親。”

    “若只是自家人相處,那些姐妹的身份低些也沒什麼,只是你代表的是公主府,切記不可墮了身份。”賈敏囑咐道。她娘家的幾個女兒聽說教養的還是不錯,只是都是庶女。若林黛玉單純在賈家玩耍,自家人嫡庶之分不需要太過明顯。但林黛玉現今是公主伴讀,若是讓人看著和庶女交往過密,是會被人說閒話的。

    “至於寶玉……你年紀大了,需要避諱,能不見就不見。”賈敏顯得很厭惡的樣子。

    林如海好奇道:“我曾聽夫人說過,存周的小兒子完全沒有他和珠兒的風範,很是頑劣不堪?我還以為只是年紀小不經事,難道這些年還是這樣?”

    賈敏歎了口氣:“老爺有所不知,老人家愛小孫子,再加上珠兒是科舉勞心勞力而去世的,所以母親和二嫂對寶玉寵溺的很,就連二哥都管不到。所以如今他仍舊不去上課,只在內帷廝混。就算再好的天賦,這麼養下去,也得廢了。”

    “可惜可惜。”林如海在心中歎了一聲婦人頭髮長見識短,又對賈政很是同情。

    “不過蘭兒是個好讀書的,蘭兒和寶玉年紀相仿,又是二房嫡長孫,他有出息就成了。我家也不差養一個富貴閒人的錢,估計母親也是如此想的。”賈敏歪曲道,要知道賈蘭在二房可是個透明人。

    “說的也是。”林如海想起前段時間賈政隱隱約約有想結成兩玉之好的意思。只是黛玉年紀尚小,又在公主身邊,婚姻不急,也婉拒了。不過在他心中,兩家關係近、賈家出身好、賈政為人又正直,若是賈寶玉能幹些,也是嫁的的,他可不是眼巴巴的把女兒送往高門大戶求聯姻的人,林如海還是很注重女兒的幸福的。

    現在聽著賈敏對賈寶玉很是鄙夷,而林黛玉對賈寶玉感官也不好,他也就罷了。畢竟現在女兒這麼優秀,只是一個被養著的紈絝,當然配不上女兒。


第六十九章

    林黛玉與家人和樂融融的時候,水玨也在屋裡興致勃勃的逗小孩。太子如今已經能爬了,水玨便在太子的房間裡鋪了厚厚的地毯,上面放著各種玩具,讓太子自由自在的爬著亂竄。她興致來了,也會脫了鞋坐在地毯上逗弄太子。

    ”這是什麼?”忠順親王一天到晚和江南官員胡吃海喝,終於膩味了,今個兒也跑回來玩太子……不對,看太子玩。由於脫了鞋,男人的腳味有些大,他每次進這屋都必須先洗澡換衣服,因為嫌麻煩,並不經常來。

    今天一來,就看著太子換了新玩具。以前是各種各樣的布偶,或者玉石做的小動物--當然,做的體積都有些大,以免被太子誤送入口中。今天怎麼是塊狀的東西,太子正專注的把它搭起來,看著還真有點像個小房子。

    ”積木,海外傳來的,說是讓孩子更聰明。”水玨在太子把積木放嘴裡啃的時候拍打了一下太子的小肉手,太子咿呀咿呀了幾聲,繼續呼哧呼哧的搭積木,”不過這玩意兒我們國家很早也有了,只是沒那麼多具體的玩法。”

    忠順親王好奇的把積木拿起來瞧了瞧,頓時黑線。這積木雖然各式各樣的形狀,但模子就是方形的玉璽,上面缺掉幾塊的樣子。忠順親王也曾經肖想過皇位--雖然很快就放棄了,玉璽也是偷偷地仔細打量過的,所以絕對不會認錯。

    於是小太子就是用一堆假的木頭玉璽搭房子?忠順親王覺得腦袋有點暈,胸口有點悶。

    ”做的像吧?本來想直接用玉石做的,但玉石重了些,怕倒下來砸著他,只好用木頭做了。”水玨顛了顛積木,語氣頗為遺憾,”本來是順帶訓練一下他的抓周禮的,不過現在就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了。”

    ”呵呵……”忠順親王覺得自己果然還是不適合和小孩子玩,他還是和去看花魁跳舞吧。上次那個花魁叫什麼名字?身段挺不錯的。那群鹽商心底雖然不怎麼樣,但是品味還是很不錯的。

    水玨白了忠順親王一眼:“五哥,你每天都出去玩,看出什麼名堂來沒有?”

    忠順親王掀開衣擺盤腿坐下,笑道:“別說,還真看出點名堂。這江南的鹽商也是有地盤劃分的,最厲害的鹽商有三家,一家姓劉、一家姓李,還有一家姓王。姓王的那家我就不說了,常瑞你比我更瞭解。姓劉的那家是牆頭草,給……二哥和大哥都送過許多錢財,現在四哥登基,他又眼巴巴的湊上來,也不知道是太聰明還是太蠢。”

    “李家的人和甄家走的近,現在估計想要下大哥那條船都已經難了。其他的鹽商氣候不及這三人,也不夠資格陪我遊玩。”

    水玨把手指從太子嘴裡扯出來,太子搖晃了一下腦袋,猛地一撲,抓住水玨的手,然後飛快咬住,用嘴裡唯一一顆小米粒牙磨著水玨的手指,然後無辜的看向水玨。水玨樂道:“這是餓了,還是新長的牙癢了?”

    “剛喂過了,估計是牙癢了。”奶嬤嬤忙拿來為太子磨牙的草藥包,換下水玨的手指。太子似乎不習慣草藥包的味道,“呸呸”的將草藥包吐出來,繼續追著水玨的手。水玨往太子腦門上拍了一下,太子四仰八叉像只小烏龜一樣仰倒在地上,肉呼呼的跟藕節似的四肢劃拉了半天,也沒能爬起來,看的水玨捂著嘴大笑。

    忠順親王看著黑線不止,這丫頭有對太子最基本的尊重嗎?估計沒有吧……對水玨而言,太子也不過是侄子罷了?嘖嘖,真是心寬。

    “我倒覺得生意能做那麼大,姓劉的那鹽商不會那麼蠢。兩方都不得罪,就等於兩方都得罪了,他送再多的錢財,無論哪位皇子登基,他的錢都算打水漂了。”水玨幫太子烏龜翻過身,太子似乎認為這是很好玩的遊戲,在奶嬤嬤膽戰心驚的目光中,自己躺倒,笑呵呵的看著水玨,似乎讓水玨繼續幫他翻身。

    水玨一邊跟太子玩烏龜翻身的遊戲,一邊繼續道:“我會重點查的,那些暫時不成氣候的鹽商也幫我看看吧,反正五哥你不是自詡為荒唐親王嗎?所以不遵從禮儀,再找些鹽商陪玩不是挺正常?”

    忠順親王摸摸鼻子,苦笑道:“雖然是我自己放出的話,但是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老覺得是在諷刺我?得了得了,我會繼續為你打探消息,分析什麼就交給你了,我可做不來。”

    “五哥過謙了,五哥的才幹,哥哥很清楚的,不然也不會專門讓五哥跑一趟。”水玨抱起翻身翻上癮的太子,在奶嬤嬤崩潰的目光中玩拋上去又接住的危險遊戲,“小孩子還挺好玩的,比黛玉當年好多了,不愧是哥哥的孩子。五哥你應該也有孩子了吧?你覺得你的孩子好玩嗎?”

    忠順親王嘴角只抽。誰家父母沒事玩孩子?誰家父母又會用好玩來評價孩子?不過說起來。忠順親王如今已經有兩女一子,就連那個兒子都只是出生的時候多看了幾眼,別說玩,連抱都沒抱過。不過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男人的常態。所以忠順親王對自家孩子的印象都是“很乖、不吵鬧”,其他的還真沒印象。

    水玨見忠順親王那樣子,就知道這人天天癡迷於花叢中,對兒女都是不關注的。說不準,他腦海裡連自己兒女的模樣都記不得了。不過忠順親王府上的事,水玨這個做妹妹的是不好言論的,她便轉移話題道:“五哥回去後還是快跟五嫂給我添個侄子吧。讓妹妹也多些玩伴。”

    你這是說玩伴呢還是玩具呢?忠順親王繼續黑線,他打趣道:“妹妹啊,你可還沒出嫁呢,說這些話題害臊不?”

    水玨抱住“咯咯”笑的太子親了親,道:“五哥都不害臊,我害什麼臊?”

    忠順親王很想把這句話反問回去,水玨都不害臊,他害什麼臊?不過他更想問的是,皇兄到底是怎麼把水玨培養成這樣的?不過這話就算拿去問皇兄,皇兄也一定會很得意的炫耀他的教育有多麼成功,水玨有多麼的優秀完美。只是想一想,忠順親王就覺得很心塞。

    覺得自己敗了的忠順親王立刻起身告辭,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樣子。水玨起身相送後,又繼續坐在地上玩侄子。

    “公主,這樣對太子太不敬了。”奶嬤嬤終於忍無可忍,小聲道。

    “你看著眼生,似乎不是哥哥選的嬤嬤?”水玨拍著太子的背,微笑著問道。

    奶嬤嬤忙道:“奴婢是新選的奶嬤嬤,公主可能沒見過奴婢。”

    “本宮知道你是新選的,本宮的意思是,你似乎不是哥哥選的隨行的奶嬤嬤?”水玨見太子困了,便讓他靠在自己懷裡打盹,無視了奶嬤嬤想要接過孩子的動作,“難道是嫂子選的?”

    奶嬤嬤忙道:“奴婢是因為太子殿下隨行的其中一位奶嬤嬤突發疾病,新補上的。”

    “哦,本宮就說嘛。”水玨笑著點了點頭。

    李嬤嬤忙臉上堆著笑容道:“太子身邊伺候的人那麼多,公主哪能各個都認識。嬤嬤說的是,公主也要注意規矩,太子殿下不僅僅是您的侄子,更是一國儲君。”

    “李嬤嬤說的是。”水玨把太子抱起來,“本宮帶太子小睡一會兒,你們守在門外別進來。”

    “公主,這不符合規矩。”奶嬤嬤忙阻止道。

    水玨傲慢的橫了奶嬤嬤一眼,自顧自的往裡屋走去。

    “李嬤嬤,這……”奶嬤嬤一副很為難的表情看向李嬤嬤。

    李嬤嬤哀歎一聲:“公主的脾氣,老奴也是說不得的。嬤嬤,先出去吧,別惹得公主不高興。”

    奶嬤嬤也跟著哀歎一聲,無奈起身跟著李嬤嬤出門。

    水玨在關上裡屋的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表現的很重規矩的奶嬤嬤其實很年輕,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只是衣著打扮稍顯老氣。太子的奶嬤嬤,大多在十七八歲到二十七八歲不等,人年輕些,身體好些,太子喝這些人的奶也放心。太子宮中的中選的和備選的奶嬤嬤有近一百來人,畢竟現在水靖只有這麼一個孩子,宮中培育的奶嬤嬤無論宮裡是否有子嗣,都是隨時養著的。這一批一百多奶嬤嬤,就全圍著太子轉了,就指望著太子能吃她們一口奶,這樣就算混不到太子近僕的地位,好歹也會得許多賞賜。

    太子這次出行,也帶了十來位奶嬤嬤,除了常用的五位,其他都是備用的——奶嬤嬤一旦有一丁點不舒服,那奶都是不能給太子喝的。那些備選的奶嬤嬤,水玨自然不會天天看著。所以突然冒出一個不認識的,也正常。

    也正常?水玨笑了。

    這人低調了許久,她都不知道有這麼個人。看著太子身邊圍著眼生的人,水玨也沒在意。即使是可靠的奴僕,那也不可能是水玨個個都認識的。只是說,那個個都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及時自己不認識,但水玨手下管著人的人總認識的。

    水玨本以為出了差錯,會有人向自己稟報的。但是這還是自個兒瞧著這人在自己面前的表現和其他人不一樣,才起疑,折讓水玨大為惱火。

    隨行的人都是知道這可不是忠順親王哪個庶子,而是太子的人。這事連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蒙在鼓裡,自然隨行的人都是特別值得信任的。那麼,這些人也都是知道水玨的真面目,以及水玨在水靖面前的地位的。所以這個人一言一行就顯得很不合群。

    若是忠順親王來說,那就是,那個奶嬤嬤是唯一的正常人。其他人,不是練就了無視*,就是已經完全被水玨洗腦,覺得水玨做什麼都是對的。

    水玨這次是讓太子常用的奶嬤嬤故意裝病,讓這個人伺候的。果然,三言兩語就覺得不對勁。

    自己選的忠僕,哪怕是後面替補上的,也絕不敢對自己如此說話。

    那麼這個人,是誰的人呢?水玨替太子掖好被角。

    是大哥,還是父皇?

    不過無論是誰,既然自己發現了,就得死。就算是父皇的人,自己難道還處置不得一個身份不明的奴婢?

    而自己身邊那知情不報的人,也該敲打敲打下了。不過這些事,都是李嬤嬤和其他大丫鬟幹的事,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要水玨親力親為,那她這公主當的也太憋屈了。

    所以這次自己親自出手試探,很不高興啊。水玨一不小心,就把太子最喜歡的撥浪鼓捏碎了。水玨很快將其毀屍滅跡,並吩咐下人重新做一隻一模一樣的給侄子。這侄子雖然平時不哭不鬧,但是哭鬧起來可真是魔音灌腦,讓人招架不住。

    ..................................

    水玨試出來之後,就不管不顧了。這段時間,隨行的少了許多人,又補了一些人,總的來說,似乎沒什麼變化。

    忠順親王嚇出了一身冷汗,在水玨門口躊躇徘徊了許久,還是回去了。他想著,既然水玨沒和他說,他還是裝作不知道算了。畢竟關於太子的所有事和所有伺候的人,都是水玨做主,他只是帶水玨和太子出來的幌子而已。事情知道太多,並不明智。

    少了個不熟悉的奶嬤嬤,太子照樣能吃能睡能玩。這日,水玨在看水靖的書信,而太子則坐在她腿上撕紙玩。水玨看著水靖書信中的暴怒,不由無奈一笑。還好那人是甄太妃留在宮中的釘子之一,若是父皇的人,還真不知道怎麼收場了。這樣他們兩人表面上的恭順面具,一下子就被打破了——這麼大的事,都未曾知會太上皇一聲,可見水靖和水玨絕對是防著太上皇的。

    這人是忠勇親王的,雖然讓水玨和太子危險許多,但後續處理起來,就要簡單許多。陳凝安借那安插奶嬤嬤的線條,拔掉了甄太妃許多暗藏的人手,甄太妃對皇宮的掌控又弱了許多。而那瀆職的人倒沒有被人收買,只是一時疏忽釀成大錯,又怕責罰,抱著僥倖心理掩蓋罪責而已。畢竟若這只是普通的奶嬤嬤,說不準待回來時水玨都不會多加注意,到時候他就算瞞過去了。

    其實甄太妃也並不知道太子被偷運出宮,只是聽著水玨要出宮,就就著給忠順親王的兒子挑選奶嬤嬤一同上路的機會,安插了人手進去。她想查探的,其實是忠順親王的行蹤。忠順親王雖然表現的再無能,但是他是目前唯一被水靖委以重任的皇子。水靖登上皇帝的位置,就已經顯現出其之前肯定是韜光養晦,而他的勢力一定也不弱。忠順親王之前也一樣低調,這樣朝中的人很容易就想著,忠順親王一定也是韜光養晦,而這兩人早已結成同盟。

    水靖勢力多在京城,但是京城之外也多出了許多水靖的支持者,這部分人自然之前就是有人經營的,這人自然應該是忠順親王。兄弟扶持,在每一屆帝王都很常見。天家之中最不信任的是兄弟,但是最信任的也是兄弟。忠順親王,就應該是水靖的“輔佐王爺”了。所以這次忠順親王出京,雖然打著遊山玩水的旗號,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是在替水靖摸底來了。

    事實上朝中的那些人精們猜測的都沒錯,忠順親王確實早就已經是水靖這一派,水靖也確實有一個十分信任並且掌握了極大權力的“輔佐之人”,這次出京也確實是為了摸底。只是那“輔佐之人”並不是王爺,而是公主。這一點,恐怕誰也不可能想得到。

    誰讓水玨是位女子呢?所以不會有人想到她身上。忠順親王就成了水玨的擋箭牌,水玨所做的所有事,雖說不公開,但絕對有風聲露出來的。而這“背後之人”,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深藏不漏的忠順親王。

    對此,忠順親王表示自己功勞真的沒那麼大,對水靖也真沒那麼重要。

    可是就連忠順親王妃,都認為自己丈夫就是那“輔佐之人”——畢竟大部分女性只專注於後院,對爺們的事都不不管不問的,知道的事自然也少了。忠順親王身邊人都這樣認為,就更別說別人了。

    所以忠勇親王把人安插在出京的人之中,自然是理所當然。如果能借此機會進入忠順王府,呆在這個明顯深受忠順親王喜愛的庶子身邊,就能傳出更多的消息了。

    得知這個孩子居然是太子是意外之喜,只是雖然混了進來,但已經出京的奶嬤嬤也找不到機會把消息傳出去,就算在金陵,她也沒機會接觸甄家的人——為了保護太子,太子身邊的人都是看管的很嚴厲的,她身邊也沒個得用的人幫忙傳遞消息。本來準備回到京城再把這件事傳出去,如果能留在太子身邊,那就更是大功勞。

    只是沒想到的是,這人都是水玨和水靖親自挑選的,她太正常再規矩不過的舉動,反而讓她暴露了,丟了一條性命。

    忠勇親王和甄太妃也只會把仇記在忠順親王身上,在他們看來,自然是忠順親王發現了這件事,上報給水靖,才清理掉他們在宮中的人。

    忠順親王再次為水玨背了黑鍋。

    好吧,這不是黑鍋,是功勞。

    ..................................

    隨手拔掉釘子之後,水玨也開始專注於公事上。她這次出京,除了打探新君即位之後江南官場的動靜,也是為了親自考察一下鹽政的事。

    河工和鹽政,是和邊疆一樣,橫在歷代君王心中的刺。河工上管著的人是油鹽不進的大清官大能臣,他的脾氣氣的太上皇曾經都忍不住用硯臺砸過其的腦袋。不過即使氣成這樣,太上皇還是讓其一直管著河工,可見對其的信任。當然,他也管得很好。這幾年黃河都沒有再決堤過,可見其能耐。據說那人很小的時候就立志讓黃河變清,考上進士之後就辭官出海,在各國尋找治河的方法。十年之後才回國,進入工部。水玨對此人很感興趣,等閒下來,也會去見一見。

    鹽政因為在最富饒的江南,所以其牽扯的問題也就最複雜。太上皇安在鹽政上的人也是同樣的油鹽不進,林如海雖說頑固迂腐,但這種人正適合鹽政。他從不以自己的喜好和私情干預公事,只是有時候眼光差了點,不然不會舉薦賈雨村。

    而因為江南最複雜,所以鹽政只是沒出岔子,但論成績,可比河工差多了。但只要鹽還有著暴利,這種事就不能避免。

    碰巧的是,水靖得了新的制鹽法,若實施,則可以從根源上解決鹽政的問題。只是那牽扯甚廣,就讓水玨來探探路。

    水玨為此鬧騰了許久,江南的官場本就夠複雜了,水靖還想著鹽政的事,真覺得她有三頭六臂嗎?水靖哄了水玨許久,說只是探探路,又不做什麼,才哄好水玨,讓水玨嘟嘟囔囔的繼續給他做白工。

    再次說明,水玨確實蠻可憐的,功勞這麼大,都得不到個封賞,外人也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功勞。不過這樣,也讓她永遠不會功高蓋主。

    水玨對此倒是挺滿意的。又能滿足自己的權力欲|望,又不會遭猜忌,有比這更兩全其美的嗎?這樣看來,這個世界女子底下的地位,也是特別難忍受的。也是她有個好出生,好哥哥,才會如此覺得。

    鹽政向來和官場勾結的緊。即使林如海在這裡呆了兩年,但對鹽商有時候還是有心無力。鹽政的官員歷來是換的最快的。林如海之前,也有不少官員折戟或者被拖下水。有暴利,自然就有人鋌而走險。水玨可以想像,當哥哥將刀戳到鹽政根基的時候,會有多少鹽商瘋狂。

    只是瘋狂也只是一時了,只要鹽成為米麵一樣的商品,即使有利潤,也不會成為鹽商那麼龐大的勢力。厲害的糧商一直都有,但除非大災大荒之年,糧商也不會有左右一地官場的能力。

    當然,大災大荒之年,朝廷還能從其他地方調糧。而產鹽的卻只有那寥寥無幾的幾個地方,這也是鹽商囂張的資本。

    成為大鹽商的王家不用說,就是王熠。王熠已經用上了新的制鹽法子,自然鹽的產量比其他鹽商多而精。再加上水靖和水玨的支持,他以海商的身份進入江南,一來就以雄厚的資金和寬廣的人脈讓江南的鹽商們震驚了。因為制鹽的地方是在海岸邊,所以要保密非常容易。跟著王熠的人又都是瑞親王府的老人,他們早就知道鹽商遲早必定會衰落,所以更不可能被鹽商的小恩小惠所收買,吐露新式制鹽法的秘密。

    王熠已經在江南經營了好幾年,在水玨第一次到江南的時候,王熠已經在鹽商中小有名氣,現在已經成為鹽商商會中的副會長之一,被稱為鹽商中的三巨頭。

    有了王熠這個內應,水玨早就收集了不少鹽商的資料。之所以讓忠順親王再查探一番,不過是印證一番罷了。水玨也想看看,這些鹽商在面對新君的人之時,有何種反應。

    果不其然,最讓水玨看不透的,仍舊是劉家的人。

    不過李家是更明顯的靶子,水玨當然會先從李家著手。至於劉家,就要看之後的表現了。

    只是,李家敢在忠勇親王奪位失敗之後還明目張膽的站在忠勇親王身邊,自然是有依仗的。李家先祖中曾經有一位對太上皇有救駕之恩,那李家先祖在彌留之際,拒絕了太上皇對其的封賞,說自家子孫沒有讀的書當的官的人,只希望太上皇能對其家族多加照拂一二。

    因此太上皇對李家很是寬容。而李家和甄家世代都有聯姻,算是新崛起的大家族之一。

    水玨蠻佩服李家先祖的睿智。雖然商人比許多官員都有錢,但商人都更願意當大官,這是身份地位的不同。但李家先祖拒絕了讓子孫入朝為官的恩賜,可謂是有大毅力。李家先祖清醒的知道,子孫不爭氣,即使憑藉這救駕之恩勉強當上了大官,但必定比不上朝中其他官油子,並且以並非自身之功勞入朝為官,出生上自然比不過自己有功勞和科舉晉升的官員,晉升也十分困難,這一點連顯赫勳貴都難免,必須將子孫送入邊疆鍍金才能繼續有更高的職位,更何況沒根沒底的李家?

    而李家先祖得了太上皇照拂的承諾,只要在太上皇在位期間,李家能有人科舉入朝為官,那一定會被特殊關照,在朝中顏面也光鮮許多。而有了太上皇的金字招牌,李家在江南也沒人敢招惹,一些世家也會看中太上皇的承諾,與李家結親。

    李家後人就算沒有科舉的料子,只要和權貴結親,那就是半隻腳踏入權貴的圈子。而後李家後人也可以去“鍍金”——安插人在軍隊,只有勢力十分龐大的累世勳貴有能力做到,李家後人憑藉妻族的能力鍍金之後,也能堂而皇之的進入官場,照舊會被太上皇重用。

    李家的人憑藉這個策略,已經和甄家牢牢的綁在了一起,並且族中已經有許多人已經做官。雖說還沒有進入京城的圈子,但在江南,已經是一方勢力。至於官員不得經商這一個限制,更是好繞過——李家族中的人,經商的不當官,當官的不經商就成了。

    林如海被李家也是煩的不行。不過好歹他是賈家的女馴,賈家又和甄家十分要好,所以他倒沒在明面上得到多少刁難。連賈母和賈敏撕破臉之後,也未曾洩露給甄家,讓李家徹底對林如海發難——畢竟林如海是賈家有關係的人中唯一有實權的高官,而賈敏畢竟是賈家的人,就算對賈家再不滿,也不會對賈家視而不見。娘家不好了,賈敏也得不了好。所以賈家也不可能真對賈敏下狠手。賈敏倒了,林如海倒了,賈家的姻親中還當官的就只有王家了。而媳婦比起女兒,終究是外人。翻臉不認人的親家,難道還少嗎?

    林如海作為賈家女婿的身份也是太上皇選擇他的原因之一。只是林如海也只是少了明槍,暗箭還是接二連三的射了過來,若不是水玨上次離京無意為之,林如海估計已經絕後,他自己也活不長了。

    官場的人,向來心狠手辣,只好涉及了利益,絕不會因為“世交”就放過對方。林如海在性格上是真君子,他躲的過真小人,卻是絕對躲不過偽君子的。

    不過,現在無論是甄家還是李家,都要防備著水靖,對林如海等江南官員,要放鬆許多了。

    ..................................

    水玨這些日子梳理著江南官員和鹽商的資料,未踏出院子一步。在外人看來,水玨是真的來江南休養的一樣,而每天都要出去遊玩的忠順親王才是主導的人。外界對忠順親王更增添了高深莫測的評價,因為他們無論怎麼打探,都打探出忠順親王確實是在玩樂,一點正事都沒做。不過忠順親王出京不可能沒有差事,所以探子們自然就把其歸為忠順親王手段太高,瞞過了他們所有人。

    對此,忠順親王表示,你們想多了。

    水玨在江南一閉門不出,就是整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中,水靖又幹了一件讓忠勇親王氣的暴跳如雷的大事。他下旨追封“暴斃”的先太子為義忠親王,意外去世的皇太孫也封了親王,並將一直在宮中撫養的兩位庶子都封了爵位,最年長庶子降一等繼承郡王爵位,另一庶子也封了國公的爵位。

    水靖這麼做,相當於是幫太子平反了。太子畢竟當了那麼多年的正統儲君,在清流和腦袋較為迂腐的官員中,還是有一定聲望的,並且太子妃的家族還在。雖說太子妃唯一的兒子已經去世,但既然已經和太子聯姻,那身上就打下了永恆的□□烙印。現在太子平反,對他們而言,自然好處是很大的。

    只是追封了兩個親王爵位,再給了兩個閒散爵位,水靖的聲望就空前提高。而忠勇親王雖然心裡氣憤,卻不敢跳出來阻止。因為水靖這麼做,明顯是得了太上皇的首肯。那麼太上皇是不是本就不相信太子篡位?太上皇對太子逼宮的事又瞭解多少?

    忠勇親王雖然做了許多大膽的事,但膽子也沒有大的無所顧忌的程度。在心慌心虛之下,他難得沒有跳出來反對。這讓其他官員心裡有了計較。

    逼死太子,忠勇親王是跳的最歡快的。現在太子平反,忠勇親王肯定是不樂意的。但是他們一脈居然一言不發,可見其中貓膩了。

    於是一些警覺又對當年之事稍有瞭解的人家,細思之後起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和忠勇親王一脈多來往。

    水玨看著水靖信中的惆悵和感慨,也是感同身受。她對太子並無多少惡感。雖說太子在那個位置,就註定是他們的敵人。但他們畢竟沒有和太子直接敵對,太子之前對他們也有所照顧。太子若是活著,估計他們終究會敵對廝殺,但是太子在正式敵對之前死了,那就不是敵人,而是曾經照顧過他們的親人了。

    水玨曾經設想過太子多種落敗的局面,但是這種被逼自殺的窩囊死法,卻是從來沒想過的。太子在性格和人情往來上多有欠缺——這都是太上皇寵出來的,但是在能力上卻是太上皇一手教出來,絕對不差。他辦理的差事,若不論私心作祟的幾次,那也是很漂亮的。太子驕傲且他的出生和能力足夠他驕傲,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只能說皇位爭奪,實在是殘酷至極。

    水玨嗤笑一聲。不過她這種惋惜惆悵,也不過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罷了。哥哥因為曾經和太子一同長大,估計是真的有幾絲真情在裡面,但她是絕對沒有的。

    她認同的親人,只有哥哥一人罷了。

    “常瑞,你也悶在屋裡太久了,真不出去玩玩?”忠順親王等水玨看完信之後,才開口道,“皇兄可是在信中對我咆哮了好幾頁紙,說的好像是我在虐待你似的。”

    “事情梳理的差不多了,勞煩五哥幫我下帖子,邀人聚聚吧。”水玨想起水靖在信中的埋怨,也不由笑了,“我從金陵水土不服,一直病到江南,養了一個月了,也該好了。”

    “這段日子我可知道有不少唱的好的戲班子,正好給你熱鬧熱鬧。”忠順親王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間和水靖有幾分相似,讓水玨想起京中親人,不由有了幾分思念。

    等會兒回去再玩一會兒侄子吧。思親的水玨如是想著。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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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常瑞公主要設宴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江南官場,因著忠順親王和常瑞公主住在一起,因此有些人家把女兒打扮的花枝招展希望能被忠順親王看中──之前忠順親王設宴自然不可能讓女眷來,而一些官員覺得,自家庶女嫁給親王當個側妃庶妃也是不錯的。現在到處都在傳,忠順親王是皇上最信任的兄弟,若是自家女兒得了寵,肯定能幫扶到家裡。

    不過顯然水玨和忠順親王不會讓那些官員的小算盤得逞,在水玨設宴的同時,忠順親王照舊出去玩樂,和水玨根本不在一個地方,那些起了心思的人家也只能作罷。不過聰明人想了想,也覺得之前的妄想只是妄想罷了。忠順親王就算再荒唐,也不可能在自己妹妹的宴會上和陌生女子眉來眼去。特別是常瑞公主還如此得寵,忠順親王不可能拂她的面子。

    雖說勾引忠順親王的目的不可能得逞了,但女眷們的熱情照舊不減。別說交好如今最得寵的長公主的好處,就單單只是參加宴會,就是身份的象徵。在未婚的女子中,長公主的地位可謂是當朝最高,誰不想在其面前露個臉?在閨房中有這麼一筆履歷,以後找人家,腰板都直一些。

    只可惜水玨設宴邀請客人是發了帖子的,沒有帖子的人家不可能不請自來。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每個前來的人都可以帶些親戚家的女眷來,所以想來的人,只要稍稍有些能力的,都還是能來的。

    水玨的帖子發的廣,只要是江南官場上官品和爵位相對較高的人家,都得了帖子。林家估計是唯一沒有得到帖子的江南高官,因為水玨只是派人傳了口諭,讓林黛玉回來幫忙張羅宴會,並邀請賈敏協助。

    所以家中有個公主伴讀的林家,立刻變成女眷們最羡慕的人家。

    得了水玨的口諭,林家母女自然早早的就來到水玨所居住的行宮別院。賈敏負責擬定宴請賓客的名單並拿給水玨審核,並請來江南著名的戲班子和廚師來為宴會增色--水玨自然隨身帶了禦廚,但做那麼多人的飯菜點心,還是需要人打下手的。林黛玉則是負責宴會流程和佈置。

    被邀請的女眷多帶人來,也是有講究的,並且必須提前將能到的名單知會一聲。有些女眷可能因為意外或者身體原因不能前來,這些都是要提前說的。不只是水玨的宴會,其他人設宴也是一樣,這是最基本的禮儀,便於主人安排位次和接待的人。不然無論是宴會空著位置還是位置不夠,都是一件十分尷尬的事。待要去的名單知會主人家之後,客人們也不會再添人,最多替換人選。

    待來客名單和人數確定之後,林黛玉就在賈敏的指導下安排位次和接待的人。這些事林黛玉在京城的時候就已經做過,不過她對江南的人不熟,不知道誰與誰不合,誰與誰交好,同級的命婦中,誰是填房,誰的娘家地位又高一些。雖說不會有人對水玨的安排不滿,但林黛玉絕不能讓水玨的名聲受損。

    水玨也是有派人看著的,她對林黛玉和賈敏都挺滿意,也就不再另派人張羅了。既然收了林黛玉當徒弟,她還是會給林黛玉安排各種練手的機會的。不然林黛玉太蠢,豈不是說她教的不好?

    可憐林黛玉如今也不過七八歲,平常人家的女兒也不過是學學識字和女紅的時候。水玨使喚起來,真是一點也不心軟。

    ..................................

    水玨宴請的那天碰巧是豔陽高照,論天氣自然是不錯的,只是稍稍有些炎熱。室內早就已經擺上了降溫的冰盆,室外也搭上了涼棚,撒上了降溫的水。再加上鬱鬱蔥蔥的樹木,和貫穿整個別院的小橋流水,女眷們一叢馬車下來,走進別院,就感覺一絲涼意。一些身體稍差的女眷,還披上了薄絲的披肩。

    “這可真漂亮。”有些稍活潑一點的女眷小聲在友人耳邊道。

    “也不看這是什麼地方?”友人眼中也滿是驚豔和羡慕。這行宮別院本就是皇帝出巡時,隨行的皇宮貴族住的地方。可能一年都沒有一天是有人居住的。但是卻時時刻刻有人打掃修繕。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那些皇族們的生活有多令人羡慕了。只可惜忠順親王不和公主一起,不然若是被其看中,能跟隨皇上最信任的王爺,那不知道能有多大的富貴。

    這個年紀的少女都有些懷春的心思,有些人希望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有些人希望得到王爺甚至皇帝的垂簾,不過都是少女夢罷了。

    “咳。”為首的盛裝婦人乾咳一聲,眼神嚴厲的掃過兩人,那兩人立刻閉嘴低下頭。那盛裝婦人收回眼神,心中很是不喜。這兩人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是她們可以竊竊私語隨意交談的地方嗎?都沒看見周圍人的眼神都透著輕視嗎?真是上不得檯面的人,若不是老爺的要求,她才不會帶這兩個一點教養也沒有的丫頭來參加公主的宴會。一想想這兩個丫頭居然把自己親生女兒的位置給頂了,那盛裝婦人心中就更是窩火。

    旁邊帶路的丫鬟悄悄的注意著這小插曲,將人引到目的地之後就飛快的把這反常之處告訴了嬤嬤。在公主的宴會上,一點小差錯都不能出。這種看似平凡的吵鬧不滿,都可能是宴會上的變數,一定要事先將情況把握在手中。

    “那有帖子的婦人是蘇州同知李大人的夫人李吳氏。”李嬤嬤想了想,道,“本來李吳氏是準備帶女兒來參加的,臨近幾天姐妹兩雙雙感染了風寒,就帶了堂族的侄女來。”

    “堂族?”水玨慵懶的看著紫雲小心翼翼的給她塗指甲,“那個李家?”

    “是的,正是鹽商李家的兩位嫡女。”李嬤嬤笑道。

    水玨嗤笑:“五哥又不在,帶兩個鹽商的女兒來,又有什麼用?”

    李嬤嬤道:“或許是想討好公主您?”

    “李家?討好本宮?”水玨想聽到什麼有意思的話似的,笑的眉毛都彎了起來,“那就看看她們怎麼討好本宮吧。紫雲的手藝越發好了。”

    “謝公主。”紫雲收齊染指甲的小物件,對著水玨的指甲吹了吹氣,讓塗料快一點幹掉,“這顏色公主可喜歡?”

    “不錯。”水玨把手舉在眼前仔細看了看。

    李嬤嬤忙笑道:“紫雲現在是越發能幹了,紅雲她們也終於能把事情交出來了。”

    “說的是。”水玨點了點頭,對這個意外收的丫頭還算是滿意,可比上一個紫雲好太多了,現在也算是慢慢能接手女管家的位置。她的大丫頭,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水玨看著紫雲長開後越發精緻靈秀的面容,道:“紫雲,你的母親的眼睛可好些了?”

    紫雲眉間帶著喜色道:“謝公主的恩德,讓御醫大人給母親看眼睛。母親的眼睛已經好很多了,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御醫大人說好好休養,再用個半年的藥,就能看的清了。”

    “那就好。你們母女團聚也不容易,缺什麼跟本宮說聲就好。”水玨點點頭。雖說找到了母親,也同意了紫雲脫離奴籍,不過紫雲母女毫不猶豫的要求留下來繼續伺候水玨,報答水玨的大恩大德。如今紫雲的母親甄封氏住在外院,有粗使丫頭和婆子照顧著。以紫雲大丫頭的例錢和身份,甄封氏過得自然不錯。

    水玨見著甄封氏有過良好的教育,無論是教養還是女紅都是頂尖的,便捉摸著若是甄封氏眼睛好了,讓她在內院當個嬤嬤管管針線的丫頭們,也是不錯的。這樣也能讓甄封氏和紫雲住在一起。

    李嬤嬤也和甄封氏一見如故,兩人以姐妹相稱。等甄封氏進了內院,李嬤嬤也有個好說話的伴。

    水玨把吳嬤嬤和鄧嬤嬤給了林黛玉之後,自己的嬤嬤雖然不少,但得用的也就三四個,李嬤嬤是其中常伴水玨左右的。因著李嬤嬤是太皇太后給的,和其他嬤嬤相處起來自然沒有太過熟稔。水玨如今看重李嬤嬤,自然希望她開心些。

    聽說紫雲還有拜乾娘的意思,這樣也是不錯的,她到時候就備份禮吧。

    水玨這人,別人對她好,她就對別人好;別人對她不好,她就千百倍的對別人不好。將心比心就是如此了。所以紫雲和李嬤嬤忠誠于她,她自然也會對這兩人好。

    也正是這樣,即使水玨的行為與普通女子大相徑異,某方面還甚是殘暴,但身邊的人確實一個個被洗了腦似的對水玨忠誠無比。

    ..................................

    雖說是水玨設宴,但客人都是林黛玉在招呼,就算是賈敏,此刻都走在客人堆裡,不可能冒頭——只有林黛玉才是常瑞公主的人,並且身份足夠招待所有人。幾位德高望重的嬤嬤也幫襯著,赴宴的女眷們也不敢輕視林黛玉的年幼。水玨作為主人家,只有等到所有人都到齊後才姍姍到來。她作為身份貴重的長公主,自然不可能去迎接等待賓客的,這群人還不夠資格。

    林黛玉正在招呼的時候,很巧的在人群中遇見了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薛寶釵。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只見過一面,但是林黛玉卻對薛寶釵印象十分深刻。如今薛寶釵也已經從原先一團孩氣張開了,初步有了少女的姿態,但林黛玉仍舊從人群中一眼就瞧見了她。

    薛寶釵在和林黛玉眼神對視的時候回了一個笑容,然後很自然的將視線轉到一邊去,似乎那只是很普通的客套笑容,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忘記林黛玉了。

    不過忘記了也正常,畢竟就說過幾句話。林黛玉想著,放下心中的惆悵,開始接待其他客人。薛寶釵這種被帶進來的小女孩,是還不夠資格由林黛玉親自接待的。

    常瑞公主的宴請,自然不可能會有遲到的人。大家都卡著時間不早不晚的來了,很快就圍坐在涼棚下,小聲的互相交談起來。不一會兒,林黛玉就叫人去請水玨前來。待水玨來之後,眾女眷起身向水玨行禮,然後宴會才正式開始。

    水玨坐在首位上,一邊陪伴的自然是公主伴讀林黛玉,另一邊則是賈敏。她的出生和夫家都是地位最高的,陪伴在水玨身旁理所當然。一時間,林家母女風頭無兩。

    賈敏旁依次是李仁虎和穆凱的夫人,而林黛玉身旁自然是李仁虎和穆凱的嫡女。其他的女眷們依次以身份和地位排位。鹽商李家的兩位姑娘坐在最末位,薛寶釵因著自家是皇商,雖說家業已經敗落,比不得鹽商李家有錢,但地位仍舊比鹽商高,自然坐在李家兩位姑娘之前。

    李家兩位姑娘估計是從小受寵慣了,咋一下成了在場地位最低的人,心情自然不好,兩人年紀不大,雖說自以為控制住臉色,但在場的人哪個不是人精,怎麼會看不出來。於是李吳氏周圍的夫人紛紛用看笑話的眼神偷瞟著李吳氏,讓李吳氏也差點繃不住臉色。

    李家兩位姑娘對薛寶釵的態度尤其差。薛寶釵自從父親病逝之後,紈絝的哥哥撐不起家業,薛家的生意漸漸敗落,若不是有著皇商的名號,又有著在朝為官的姻親王家的幫扶,早被那些奸猾的鉅賈們吞的渣都不剩。雖說薛家還剩下些架子,但比起李家而言簡直是天與地的差別,再加上李家有人做官,還自詡祖上有救駕之恩,向來看不起薛寶釵。現在見著薛寶釵居然位置比她兩靠前,李家兩位姑娘怎麼也想不通。

    平時一直被自己奚落輕視的人突然爬到了自己頭上,那種心情可以想像。

    倒是薛寶釵很沉得住氣,一直表現的沉默和謹慎,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對著李家兩位姑娘的怒視也當做沒看見,到讓周圍夫人高看一眼。

    “黛玉認識那個稍胖的姑娘?”水玨點了自己喜歡的戲後,將單子傳給賈敏。單子傳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了水玨的手上。女眷們都是拿著單子意思意思看了一眼,並不點戲。這時候也輪不到她們點戲。不過單子轉到林黛玉手上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點了自己喜歡聽的戲。

    “這戲你都聽了多少次了。”水玨瞥了林黛玉一眼,“都不能換些新鮮的?”

    “可是唱詞很美,曲調也很美啊。”林黛玉撒嬌道,“百聽不厭。”

    “隨你吧。”水玨把單子扔給丫鬟,待第一齣戲曲開場的時候,各種菜肴也接連呈了上來。不過除了水玨和林黛玉吃的香甜,就連賈敏也只是端著最完美的姿態隨意夾了幾筷子。這些人在赴宴之前自然都已經墊過肚子了,現在比的是誰進食的姿態最優美最端莊。

    一盤盤熱騰騰的菜肴端上去,女眷們在戲曲的唱腔中小聲微笑著相互交談著,看似大家都很放鬆。水玨也漫不經心的和賈敏等人交談著,聽著她們不著痕跡的奉承,眼神不斷往戲臺子上那身段面容都十分出眾的小戲子身上瞟。也只有這個時候,她能看一眼自己喜歡的類型的男人。只是看來看去,水玨心中慢慢浮現柳子怡那羞紅的臉蛋,和情意快要溢出來的雙眸。水玨不由暗自歎氣,看來自己對柳子怡還是有幾分真心的。要不回去跟哥哥說聲,雖說柳子怡在科舉之後才能指婚,但那之前交換一下書信信物,增進一下感情應該還是可以吧?畢竟以柳子怡的才情,考不上科舉的可能性太小了。

    然後水玨腦海裡浮現出自家哥哥那暴怒的表情,可提著劍在校場中一頓亂砍的行為,默默掐滅了心思。

    水玨想著,等柳子怡真的嫁進了皇家,看到哥哥專用習武校場中那一堆貼著他的生辰八字的訓練用稻草人,不知道是何表情。等等,這算是巫蠱麼?

    在水玨胡思亂想中,幾出戲很快就唱完,這飯也吃到了尾聲。在場的女眷們正襟危坐,下麵才是重頭戲。

    和在京城的設宴並無不同,不過就是先吃飯,在弄些才藝或是玩樂的專案,大家比拼一二,評出些優秀的人,讓水玨親自給些獎勵,這就是榮耀了。這裡坐著的大部分人都沒資格和水玨搭上話,這比拼就是她們在水玨面前展現自己的時候。

    因著在京城規矩更嚴,所以女眷們大多比的是詩詞書畫等雅興的才藝。江南的女眷們因著地域文化的薰陶,比京城大多女眷們更多才多藝,也更活潑一些。林黛玉知道水玨向來厭煩那些無聊的才藝,便設置了些小遊戲,把才藝和江南女眷們常玩的東西結合在一起,獲得前幾名的就有獎勵。

    林黛玉設置的活動更像是元宵的遊園會,有猜燈謎,有做對聯,有連詩詞,有在半成品的繡品上增添完整……除此之外,林黛玉還設置了一些投壺、丟花包等需要運動的小遊戲。這些遊戲都是女眷們常玩的,雖說很少有人把它用在宴會上,只要水玨同意了,也不算不雅。

    畢竟水玨年紀也小,活潑一點是理所當然。

    看著林黛玉的佈置,水玨果然提起了幾分性質。多姿多彩的活動,讓女眷們生出了這次宴會討好公主之外的好感。氣氛終於不至於蒙著一層假惺惺的假笑,特別是少女們,在看見水玨並無阻攔後,也都放開了些。

    “你也去玩吧。”看來在京城參加的大大小小的邀請讓林黛玉成長不少呢。水玨表示對林黛玉交的這份作業還算基本滿意,“本宮和各位夫人到處轉轉。”

    這些夫人肯定不會去參加這些遊園活動的,水玨在這裡,那些少女們也玩不暢快,水玨乾脆和這些夫人去逛院子。等逛完一圈,這些遊戲和活動,也應該有結果了。

    “是,公主。”林黛玉也想和新結交的姐妹好好玩玩,當然從善如流。而且如今她的年紀也能參加這些活動的評比了。好歹也要抱回幾個第一給公主瞧瞧,不然公主又會說自己太笨。

    “公主可真寵著林姑娘。”李仁虎的夫人李錢氏笑道。

    水玨慢悠悠道:“本宮的伴讀,自然是寵著的。”

    夫人們連連說是。上一次見著水玨的時候,聽的事水玨體弱和軟的名聲,當然,一接觸,這些夫人們就知道水玨再和軟,也是皇家公主,不是好欺負的。如今水玨已經從長興公主變成了常瑞長公主,那氣勢越發強大了,明明只是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卻讓一群年歲甚至是她兩倍有餘的夫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聯想著最低調的瑞親王最後成功坐上皇位,傳聞中被瑞親王親手帶大的常瑞長公主又怎麼真的脾氣和軟?恐怕和瑞親王的韜光養晦一樣,也是低調處事罷了。

    而如今既然已經是長公主,就不需要再低調了。

    夫人們對水玨愈加恭敬,許多夫人早已經和賈敏牽上線,投靠了瑞親王府,也隱約知道自己傳遞消息的最上線可能就是常瑞長公主,對常瑞長公主更是敬畏。

    不過她們心中也是自豪的。那群爺們還沒有她們這群娘們給力,現在那群爺們為新君是他們從未想過和投靠過的瑞親王而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這群早已經投靠瑞親王的夫人們可是心底樂開了花。當然,她們絕不會把這些事告訴家中男人的。這就是她們手中最大的底牌。

    因此在跟著水玨散步聊天的時候,以賈敏為首的一群人最為捧著水玨,把其他人隱隱排除在外,讓更親近其他皇子的夫人們心中隱約有了不良的預感。


第七十一章

    在這個時代,即使是貴婦人,見識也不是太廣,她們聊聊花草談談詩詞拉拉家常扯扯衣裳首飾,就是全部的內容,水玨落下個深居簡出的名聲,就可想而知了。這種交談實在是無聊,若不是為了混在女眷中打探消息,水玨是一個宴會都不想辦,還不如自己變裝出去聽聽戲逛逛古玩街。

    不過既然都辦了這麼無聊的宴會,不打探點什麼消息出來,也太對不起自己的無聊了。水玨也就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套話。這些後院的女眷們再聰明,也只是在後院那一畝三分地折騰,比起水玨來說,自然少了一分城府和閱歷,再加上周圍夫人們的有意討好,水玨把賈敏呈上來的消息又核實了一遍,將幾家的親疏關係梳理了一個大概後,水玨琢磨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帶領著一眾夫人浩浩蕩蕩的往回走。

    水玨和一眾夫人離開後,那些少女們就放開了許多。雖說還在意著形象,但面上的笑容和相互交流都多了許多。林黛玉雖說是才回來江南一個多月,年紀也還小,但她的身份註定此刻是眾星捧月的存在。李仁虎女兒李瓊和穆凱的女兒穆靈秀一左一右伴在林黛玉身邊,如同多年的好友似的,為她介紹在場的各位女子。其他女子也早就知道林黛玉自五歲就被常瑞公主看中,帶在身邊作為伴讀,是絕對需要交好的人,所以態度也分外殷勤。

    這殷勤也體現在比試中。林黛玉為了低調,只選擇了詩詞一項,其他的都以玩樂為主,並不多加在意。因為林黛玉的地位,同樣參與了詩詞比試的人少女們都留了個心眼,等林黛玉做好詩詞之後,決定先看看林黛玉的詩詞,再寫自己的。她們想著,林黛玉既然只參與了這一項比試,把其他的都讓了出來,那麼她們肯定必須得留些力,將魁首讓給林黛玉才是。

    這次比試的題目是百花,林黛玉抽籤抽中的是蘭花。她只略微思索一會兒後,就文思如泉湧,下筆如飛,一首七言絕句洋洋灑灑躍然紙間。坐在林黛玉旁邊的穆文秀掃了一眼林黛玉的詩詞後,就將其傳了出去。眾女子在聽到林黛玉的詩詞後紛紛沉默,而後心中再不起留手的心思。

    這些女子並不算掩飾的太好的小動作,怎麼逃得過林黛玉的眼睛。林黛玉吹了吹紙上的墨痕,嘴角浮現一絲輕笑。自以為是想著把魁首”留”給自己,那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等公主回來,若是看著這一場比試中的詩詞差自己太多,看她們如何抬得起頭。

    本準備只出五六分力的女子們,如今使出十分勁,絞盡腦汁擠出詩句。她們想著,林黛玉不過七八歲而已,若是她們詩詞差的太遠,豈不是在公主面前可不是灰頭土臉,顯得自己多沒才情似的。

    這江南的女子教育,比京城更重才情。她們也是自視甚高看不起京城來的只會管家的小姐們,如今居然被七八歲的小女孩比了下去,心中哪能願意?

    水玨回來的時候,其他比試都已經結束,就只有詩詞這一項,還有許多女子磨磨蹭蹭不肯交出自己的詩詞。不過水玨既然回來,自不會再繼續等她們磨蹭完。若再不交,就視作棄權了。

    水玨喚回林黛玉,促狹道:”你參加的是詩詞?”

    ”是,公主。”林黛玉眼中帶著一絲小得意。

    水玨笑道:”看這一副愁雲慘澹的樣子,你究竟怎麼欺負人了?”

    林黛玉板起小臉嚴肅道:”我寫我的詩詞,別人寫別人的詩詞,怎麼叫我欺負人了,公主冤枉我。”

    李瓊笑著打趣道:”好好,不是你欺負人,是我們技不如人成了吧?不愧是常瑞公主教出來的,我們實在是自歎不如、”

    穆靈秀也接嘴道:”你才多大?這也算天賦了吧?我可不願意承認學的沒你刻苦呢。”

    林黛玉”撲哧”笑道:”我可是公主伴讀啊,若不學的好一些,怎麼對得起教導公主的大儒。”

    眾女心中那一絲被比下去的不舒服一下子就散去了。大家恍然大悟,說的也是,負責她們這些啟蒙的大多是秀才,連舉人都難得。但常瑞公主從小備受寵愛,據說是受到和皇子一樣的教育。這皇家的老師肯定是天底下最有才華的人,林黛玉受到如此教育,詩詞寫的比她們好,也是理所當然吧。

    現在想想,林黛玉只選擇詩詞一項,或許不是揚長避短,而是不想太過高調而已。林黛玉所受到的教育層次和她們完全不一樣,若樣樣都比,豈不是比的她們一無是處?這算是手下留情了吧?這麼想著,眾女對林黛玉的好感立刻上升了許多。

    林黛玉生來心思纖細,對眾人的情緒十分敏感,自然之道眾女心態變化,歎息之餘也放鬆幾分。雖說她不怕因此事就給一些人留下些許埋怨的情緒,但總是不願被人討厭的。

    林黛玉笑容明亮幾分,對水玨道:”公主快看看,姐妹們可卯足了勁兒,想掙公主的彩頭呢。”

    ”你又惦記著本宮什麼東西,直接說得了。”水玨笑著瞥了林黛玉一眼,手中接過寫著詩詞的紙頁。林黛玉的詩詞自是最有靈氣最出彩不提,這第二好的詩詞,卻不是哪位官宦小姐的,而是一位叫薛寶釵的小姐所作的詠牡丹。若論詩詞中的才氣,或許和林黛玉不相上下,只是這牡丹顯然意在討好水玨,多了些匠氣,使整首詩詞的檔次一下子降低了。不過比起其他小姐,還是出彩一些。

    不過水玨瞟一眼薛寶釵的詠牡丹詩後,就將紙箋擱到一邊,看起了其他人的詩句。最終,第二評的是李瓊,第三則是杭州知府的女兒錢宜貞。水玨笑道:“江南女兒果然多才華,本宮快挑花眼了。”

    隨著水玨一起評看的夫人們紛紛笑著稱常瑞公主謬贊了。

    水玨又對著穆靈秀微笑道:“早聽你母親說你性格剛毅,性格真是個完完全全的將門之後,如今本宮算是見識到了。連寫個桃花詩也能寫的殺氣騰騰的,若是評個最殺氣騰騰詩詞,一定是你魁首。”

    四周響起一陣輕笑,穆靈秀羞的臉色緋紅:“公主可別笑話臣女了,臣女知錯了,下次一定寫首軟綿綿的。”

    “怎麼,說著好像我贏了你是因為寫的詩詞太軟綿綿似的。”李瓊白了穆靈秀一眼,然後捂著嘴笑道,“靈秀擅長邊塞詩,詠花草可是為難她了呢,公主。”

    “那就是你運氣不好了。嗯,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水玨顯示了對穆靈秀的親近看重之後,才開始兌現她的彩頭。水玨讓丫鬟端了三個盤子的賞賜來,前三名可以在自己的盤子裡選一樣喜歡的拿走。

    李瓊選了一把檀香蘇繡的扇子,錢宜貞選了一塊上號的端硯。這兩人選擇的都不是賞賜中最有價值,而是最文雅的。

    林黛玉瞧了瞧屬於的自己的賞賜,扁扁嘴道:“公主欺負人,這不就是我的東西嗎?這扇子還是我昨天畫的。”

    水玨端起茶盞,吹了吹水面上的茶葉梗,慢吞吞道:“你在本宮這得的東西已經夠多了,這次還爭什麼爭。作為本宮伴讀,你應該裝作不知道,隨意選一樣。為本宮省錢是作為伴讀的分內之事。”

    林黛玉傻眼了,其他姑娘們也傻眼了。這常瑞公主一看就是逗林黛玉玩呢。不過她早早準備好了這一手賞賜,是早就確定這詩詞魁首肯定是林黛玉了吧。

    最後林黛玉在大家善意的哄笑聲中拿起自己昨天畫的扇子,委委屈屈的低頭站在水玨身後不說話了。因著林黛玉年歲還小,這麼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憐小模樣不讓眾人覺得矯情,只覺得可愛至極。

    而水玨和林黛玉的親近也讓眾人紛紛心知肚明。

    這哪裡是什麼才藝,不過是水玨顯示誰與她更親近而已。就算是才藝上沒排上名次的,水玨也會將人點出來,說會兒話。

    這姑娘們的攀比結束後,宴會也差不多結束了。水玨讓人送走所有來賓,自個兒先去屋內躲懶去了。這場宴會真是煩死她了。

    林黛玉負責把重量級的來賓送到門口,又接受了一籮筐的好話。不過這好話奉承倒多是夾雜著酸意的真心話。林黛玉如今無論是才華還是為人處事,都不是同齡、甚至是比她年紀大的閨閣小姐們可以比的,也只能說皇家的教導果真不同。林黛玉這伴讀都這樣,可想常瑞公主是如何厲害的人了。

    這林黛玉在宴會上出的風頭哪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顯示出她背後的常瑞公主的能耐罷了。

    雖說常瑞公主說是身體嬌弱性格溫軟,但就憑著林黛玉這模樣,就知道那傳言中水分有多虛了。想著新帝登基前,那朝中局勢動盪,奪嫡風起雲湧,常瑞公主裝一裝樣子,也是理所當然。

    不愧是新帝教出來的人,都一樣的韜光養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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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時局還有些緊張,但已經登基的水靖,實質上已經是最大的贏家,其他的麻煩,也不過是麻煩而已。所以水玨也不需要再扮軟弱。這時候她稍稍強勢一些,也讓一些想從她入手的人消停些。雖說並不怕那些人,但水玨是很不喜歡麻煩的。

    又在江南玩樂了一段時間,還差一個月就是小太子的周歲宴,水玨也該回去了。無論怎樣,抓周還是必須要太子親自出場的。

    雖說挺厭煩哭鬧的小孩,但小太子還算乖巧,平時又有嬤嬤帶著,水玨對這個小孩還算是喜歡。快滿一歲的小太子已經學會走路,但說話還說不利索,但普通的短句子還是能說的。水玨小時候也是先會走路後會說話,水靖怎麼教都沒用。據水靖身邊的老人回憶,其實水靖小時候也一樣。估計這就是這一家子人的遺傳了。

    水玨在回去前,本想再去金陵看一眼那個正在埋頭苦讀的美人兒。但水靖想妹妹也想兒子了,來了好幾封信催促她回京,水玨也不好再繞道,只得匆忙回去了。

    林黛玉這些日子和家人的感情融洽了些,離別時還有些感傷。不過聽水玨透露,最多明年,林如海可能就會被調回京城,林黛玉心中也安穩了些。等林如海調回京城,她有了自己的宅子,雖說每天還是要去公主府,但晚上就可以回自家睡覺了。

    原本林黛玉是可以回賈府休息的,如果她和賈府關係好,林如海又把其託付給賈府了的話——無論是公主伴讀還是皇子伴讀,夜晚都是會回家的。但林黛玉尚小,水玨又早就說了把這小孩養著玩,她就順理成章的留在了瑞親王府,現在也一直在宮中呆著。

    水玨決定在回京前再微服變裝出去玩樂一次——等回到了京城,未成婚的她不能獨自居住在公主府,只能住在皇宮中,可沒有什麼自由了。就算是她哥,都還得時時刻刻演戲。

    只是令水玨沒想到的是,這回京前最後一次出外遊玩,居然還跟戲曲本子上寫的,來了一次概率極低的英雄救美,那美人還是熟人——見過兩次,因著上次的詠牡丹,水玨稍稍有點印象的薛寶釵。


第七十二章

    水玨遊玩的地方,即使是水靖也絕對不會讓她去——秦樓楚館一條街。這秦樓楚館並不是白天緊閉,晚上再做皮肉生意。秦樓楚館白天也是開著的,上班都是清倌,賣藝不賣身。待到了晚上,清倌下班睡覺,做皮肉生意的才開始上班。這也算是倒班了。

    水玨自然是裝扮成公子哥的模樣。因為身量已經長來了些,又專門把膚色和輪廓往深了畫,所以若不出聲,水玨看著就是一俊俏的公子哥。至於林黛玉,七歲的男女孩本來就分不太清,她神情大方些,看著就是男孩子了。

    只是若是林家夫婦若是知道水玨把林黛玉帶著去逛這種地方,不知道是氣暈過去還是氣暈過去呢?女孩子去這種地方,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那名聲可是全毀了。不過水玨這麼裡三層外三層的帶著侍衛,妝又畫的這麼濃,不可能有人認出來——即使有人覺得眼熟,也不可能想到會是溫婉嬌弱的常瑞公主。

    水玨去的時候,那條街的兩邊傳來陣陣靡靡之音,聽的她心都癢了。她正琢磨著找個小倌館坐坐,讓某個侍衛裝作帶子侄輩來見見世面,去聽聽曲子。可惜她必須要顧忌自己的名聲。今天的事肯定會傳到她哥耳朵裡去。她可以說好奇才在清倌出沒的時段在外面逛逛,若真進了樓裡,就說不清了。

    水玨也只是解解眼饞罷了。看著兩邊建築中出來攬客的男男女女,水玨不由歎口氣。真是更加心癢癢了,還不如不來呢。水玨覺得無趣,正準備去其他地方逛逛——這時候還不如找個戲班子聽聽,還能看個真切呢。

    林黛玉倒是沒有水玨那種無聊的心情,小姑娘真好奇呢。水玨說走的時候,林黛玉還忙著東張西望。

    “公……子。”林黛玉突然拉了拉水玨的衣袖,指了指一旁的小巷子。

    水玨瞟了一眼:“又是一出逼良為娼吧。這事多著去了,你能管得到多少。”

    林黛玉撇撇嘴。雖然知道這事多了去了,但是見到了還是難過呢。不過公主明擺著不想多管閒事,她也知道她兩的身份暴露了會有大問題,只得低下頭。

    “這種逼良為娼的事,背後都有賣兒賣女的家人。即使你這次救了她,等她家人沒了錢,還是會繼續賣的。”水玨知道林黛玉心善,不過有些事不是想管就能管得過來的,“這些秦樓楚館都是在官府中掛了號的,進去的人也都是有正式的買賣契約,不是隨便在街上搶人的。”

    林黛玉眼眸微沉。是啊,就算她把那人救了,又能怎樣?難不成還買回來不成?然後再安置她一生?被賣到妓|院的清白女子那麼多,哪照顧的完?

    “黛……受教了。”林黛玉沮喪的點點頭,正準備移開視線,卻正好撞上那個被拉扯掉頭上蒙著的面紗,露出一張慌張的臉的姑娘,“公……公子!”

    “嗯?”水玨看著林黛玉驚訝的樣子,皺眉道。

    “那、那個人我認識!”林黛玉雖說只見了那人兩面,卻不知道怎麼的,對其印象十分深刻,“公子也見過的,皇商薛家的小姐!”

    “哦?”水玨來了興致。這薛家據說家中出了點事,家主已經病倒,眼看就不好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薛家如今也不到把嫡女往妓|院裡賣的田地。

    這可真是有趣了。水玨轉頭對身邊的侍衛道:“這英雄救美就交給你了……嗯,就說你是忠順親王的侍衛,是忠順親王救的人。”

    侍衛大哥頭上掉落一排黑線。公主你這樣亂扣帽子真的好嗎?若是那姑娘被救了之後,以為王爺對她有意,芳心暗許了怎麼辦?

    不過估計水玨是根本不在乎這事的。忠順親王估計也不在乎。忠順親王雖說家中鶯鶯燕燕多,但他好的是男色,不是女色。就算他好女色,在青樓走過一圈的皇商之女,即使身上還清白著,他也是不可能往府中帶的。若要養個玩物,這在金陵江南走了一回,送知情識趣多才多藝的尤物的人難道還少了?

    水玨吩咐了人之後,就和林黛玉去找個地方聽戲觀賞戲子去了。這人帶回去之後安置什麼的,自有下人辦事,不用她急急忙忙去表現什麼恩情。

    待在外面玩到日落西沉,水玨才意猶未盡的回了別院。李嬤嬤前來稟報,那薛寶釵身上有不少的皮外傷,她已經讓人上了藥,安排她睡下了。待明個兒養好了精神,再給公主道謝。

    那侍衛大哥也是很會說話的人,雖說水玨坑忠順親王坑的順手,但侍衛大哥還是很憐惜他家王爺,把事情解釋的很“清楚”。那侍衛大哥自然是亮出權杖,說自家主人正在樓上聽曲子,這裡太吵了,詢問是什麼事。薛寶釵自然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請求幫助。侍衛大哥立刻控制住人,然後差遣人去“詢問主人”,後來得到主人的命令,說無論是不是,今個兒他心情好了,就幫幫這姑娘了。

    那前來綁人的小混混們本來是拿錢辦事,並不知道這姑娘的身份。再說了,再好的身份,等賣進青樓,什麼事都完了。就算她家真的要報復,自個兒都拿著錢到其他地方逍遙去了,怎麼可能找得到人。現在看來居然有人救人了,立刻嚇得屁滾尿流,什麼都招了。

    侍衛大哥做出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只差遣人招來一輛馬車,把人送到別館裡,說公主的人見過薛寶釵,到時候讓公主的下人認認就清楚了。而那些小混混,自然也是綁了。

    待薛寶釵被送走之後,侍衛大哥立刻翻臉不認人,叫人把小混混帶到暗處打殺沉湖了。水靖撥給水玨的侍衛,都是他專門派去過戰場,見過血的私兵。雖說把事情安到忠順親王頭上,但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威脅到水玨的名聲,這些人就得封口。

    其實不威脅水玨的名聲的最好方式是她從此以後不再喬裝打扮做一些女子不應該做的事,可惜水玨做不到一門不出二門不邁,水靖也極大的縱容她。

    ..................................

    薛寶釵覺得,這近半年的時間,她經歷了最大的噩夢。

    兩三年前,常瑞公主第一次去金陵的時候,薛家還紅火著。甄家想要算計常瑞公主,但家中又沒有適齡的未婚男子,就把和王仁合謀,想讓王仁去撿這個便宜。但王仁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沒能算計到公主,還廢了一條腿。她舅媽看著那個廢了的王仁,終於想通了,立刻給舅舅找了不少年輕貌美的妾室,她舅舅已經又得了兩個兒子,最大的已經一歲多了。自那件事以後,舅舅一家就再也不和金陵的妹妹聯繫,連她母親再寄信給舅舅,都不曾再有回信。

    薛王氏本就只是庶出後認在嫡母名下的女兒,和王子騰並非同母所出,關係本就較淡。但薛家是皇商,家中豪富,所以王子騰對薛王氏還算親近。但甄家的事出了之後,再加上朝中局勢不好,王子騰京中的嫡親妹妹賈王氏又鬧騰的厲害,他便對金陵這邊淡了。

    不過薛家畢竟興旺著,薛寶釵雖然心中擔憂,但日子也並不覺得難過。但是這事情在去年底起了變化。

    她父親在年底大病了一場,雖說翻春之後不再那麼兇險,但必須臥床休養,生意上沒有主持,自然一落千丈。她的哥哥又是個紈絝沒用的,在父親臥病在床的時候,還天天出去鬥雞遛狗,似乎樂的沒人管,更加放縱了。母親也從來不管。薛家宗親見著自家這樣,心思就活絡起來,開始大肆分權撈錢,家中越發難過了。

    不過父親還在,薛寶釵伺候著父親,想著父親若是身體好起來,那麼一切就應該沒事了吧?沒想到自家哥哥不但沒幫上家中的忙,還給家中添災。

    薛蟠天天帶著一大幫子人在街上玩鬧,又因為薛家家大勢大,又有王子騰那一門好親戚,還有賈雨村那個凡事都幫著金陵四大家族的狗腿子照顧,囂張跋扈的不得了,人稱呆霸王,經常為些戲子歌妓和人打架鬥毆。這次也不例外,只是惹到了不該惹的人。那薛蟠為了個爭搶一個唱小曲的,把個書生打了。而那書生雖說只是個秀才,但他的姐姐是金陵新上任的金陵府尹最寵愛的妾室,還育有一兒一女。那秀才也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回家後不久就死掉了,家中哪能善罷甘休?據說那秀才確實有才華,書院老師說他這次一定能中舉,家中人都指望他光宗耀祖來著。

    而新上任的金陵府尹背後也有靠山,他爹是朝中元老,比被新君邊緣化的王子騰實權高得多,又是死忠的新君一派——不然他兒子也不會補金陵的缺。所以,那金陵府尹根本不買薛家的帳。而秀才又是功名在身,薛蟠又是個白身,這論處下來,絕對是個死罪。

    薛家家主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兩眼一翻暈厥過去,身體更加不好了。而薛王氏四處求救無門——王子騰不敢得罪人,甄家自家難保,賈家早已式微,眼見著薛蟠已經被關押起來,薛王氏六神無主,也急的病倒了,只留薛寶釵一介弱女子。


第七十三章

    薛寶釵雖說比薛王氏和薛蟠有主意的多,從小也是被薛家家主當兒子養的,但畢竟是未出過門的小姑娘,就算再有主意又能厲害到哪去?左思右想,薛寶釵聽著常瑞公主又要宴請了,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和常瑞公主和公主伴讀林黛玉的一面之緣,便央著薛王氏塞錢財給甄家,打通了關節,得了一張公主宴會的帖子。

    雖說甄王氏看不起薛王氏,但薛家畢竟還有著百萬之資,她和薛王氏也都算是從王家出來的人,舉手之勞就能得一大筆私房錢,可樂不為?

    可惜薛寶釵一首詠牡丹詩並未引起公主的注意,她也沒機會和林黛玉攀談上,只得無功而返。

    只是沒想到這次赴宴不但沒得到好處,反而惹了人的妒忌,差點釀成了大禍。

    前面說過了,薛寶釵在宴會的時候,因著祖上的蔭德和皇商的身份,比單純鹽商出身的李氏姐妹身份高貴一些,在位次上也要高一等。而薛寶釵比李氏姐妹要會做人的多,雖說宴會上沒和高官小姐搭上話,一些同樣借著親戚關係來的小官之女們卻都樂意和她說話。一些官夫人對薛寶釵也挺和藹,並稱讚了她幾句。相比之下,李氏姐妹就太受冷落了。

    李氏姐妹從小在家也是嬌生慣養的,平時遇上些官宦小姐,也對她們客客氣氣,可曾受到如此冷遇?若是這裡其他人比不上,但是已經半死不活的薛家的女兒,難不成她們還比不上了?她們自然把在宴會上被冷落而生的怒氣遷怒到薛寶釵身上。

    本來若是薛寶釵就這麼回金陵了,就算這兩人遷怒,也不可能去找薛寶釵麻煩。但問題就是甄王氏被邀去給李家祝壽,薛寶釵還想繼續留在江南尋找機會,甄王氏碰巧也沒帶上那一干礙眼的庶女,所以乾脆就帶上了薛寶釵。而李家和薛家向來也交情不錯,薛家雖說男女主人都病倒了,但禮還是有的,薛寶釵便帶著薛家的壽禮,住進了李家。

    這李家囂張慣了,薛家還興旺的時候,對薛寶釵或許還有著幾分尊重。但是薛家現在差不多已經快倒了,一些好色之徒就盯上了薛寶釵的顏色。李氏姐妹本就對薛寶釵很厭惡,想著薛寶釵要是給自家哥哥當個妾室,不是很解氣,便央求其母親將薛寶釵留下來撮合。李家雖說看不上快要敗落的薛家,但是對薛家的錢財還是很心動的,想著薛寶釵當個姨娘還是可以的。甄王氏很快就回家了,而薛寶釵被邀請住下來一段時間。

    而薛寶釵並不是逆來順受的女子,李家大公子借著機會動手動腳的時候,薛寶釵自然會反抗,不小心傷到了李家大公子的命根子,大夫說李家大公子可能子嗣無望。

    這下子薛寶釵可捅了馬蜂窩了。在被賣到青樓之前,她已經被關了三日柴房,幸虧她平時人緣好,貼身又藏著些碎銀子,有丫鬟家僕可憐她,讓她用碎銀子換些飲食。

    李家太太是對薛寶釵恨之入骨,在李氏姐妹的攛掇下,就決定把薛寶釵賣進煙花之地,對薛家就說薛寶釵落水了。那李鹽商想著再給金陵府尹塞點錢,把薛蟠快點處斬了,那麼薛家就完全倒了,到時候可以咬一大塊肉下來。

    本來李家是想硬逼薛寶釵嫁給已經可能沒有子嗣的兒子,再弄死薛蟠,這樣薛寶釵就是絕戶女,薛家的錢財都是李家的了。但李家太太覺得讓薛寶釵嫁給她兒子,還是便宜薛寶釵了。反正看著薛家宗家虎視眈眈的樣子,肯定不會讓薛寶釵帶走所有錢財,薛家旁支還有那麼多兒子,到時候肯定會過激一個過去繼承薛家,薛家家主還沒死了,他又不是傻的,才不可能讓薛寶釵把薛家的家底都送給李家。

    薛寶釵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覺得天都塌了。不過她還算冷靜,用最後的銀子悄悄換了一把小剪刀,又裝作餓的暈厥的樣子迷惑李家的人,最後趁著小混混跟青樓老鴇談價錢,只剩下一個人看守的時候,找到機會刺傷了看守,逃了出來,被林黛玉認了出來,逃離了火窟。

    ..................................

    水玨斜靠在貴妃榻上,看著哭癱在在地上薛寶釵,冷漠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兄長也不是一次兩次鬧出人命了,只是之前用錢擺平了而已。現在用錢擺不平了,認罪伏誅理所當然。你也不用抱有僥倖心理。”

    薛寶釵伏在地上哽咽不止。她何嘗不知道自家哥哥罪有應得,但是這是她哥哥啊,是薛家唯一的希望啊,她還能怎麼辦?

    “對了,本宮聽聞薛家嫡女落水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薛家已經在張羅靈堂了。”水玨看著瞬間呆傻的薛寶釵,“你若是要回家,可要趁早。”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薛寶釵渾身微微顫抖,呐呐自語,“回不去了……”

    她要怎麼回去?就算公主肯好心的為她圓謊,說是從湖中把她救了起來,但是李家怎麼可能善罷甘休?薛家已經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了,哥哥也已經沒救了。若是她還活著,李家肯定會發了瘋似的報復自己,到時候無論是自己、還是薛家,都比現在更慘。

    現在李家還不願把李大公子的事傳的眾人皆知,所以舉動上還有些顧慮,只是等著薛家亂起來之後咬一塊肉。

    更何況,現在家中已經那個模樣,也護不住自己。母親本就是個沒主見的,父親又重病在床,聽著自己得罪了李家,又能有什麼辦法?最多把自己遠遠送走罷了。

    至於甄家……薛寶釵想著甄王氏走之前,一副撮合自己和李大公子嘴臉,又想著求她幫忙救一救哥哥,她錢財照收不誤,事情卻推三阻四的樣子……甄家是沒有任何指望的。

    水玨見薛寶釵已經陷入絕望,頓時覺得沒意思。本以為是個能幹的小姑娘,若是她冷靜下來,能拿出些讓自己意動的利益來交換,說不得自己會插上一手。李家也囂張的太久了,她早看李家不順眼了。

    “公主……”林黛玉跟了水玨這麼久,當然對水玨的想法揣摩的七七八八。她見水玨既然肯拿出時間來接見薛寶釵,聽她哭訴這麼久,明擺著這事情就是有可能會插手的,只是要看薛寶釵的誠意罷了。林黛玉雖說只見了薛寶釵兩面,但不知道怎麼的,對薛寶釵就是有一種好感,如今見水玨不耐煩了,她連忙打圓場,“薛姐姐也是累了,我和她說道說道,勸勸她唄。”

    “那你就勸吧。”水玨用衣袖掩著嘴打了個哈欠,紫雲忙伸手扶起水玨,“本宮先休息了。”

    行禮送走水玨之後,林黛玉把薛寶釵扶起來:“薛姐姐擦擦臉吧,別哭了。雖說你哥哥救不回來,但薛家不是還有你在嗎?也不算沒了希望。”

    薛寶釵是個多聰慧的人。她可不相信真是忠順親王把自己救了回來——她從未和忠順親王接觸過。唯一可能對自己有印象的,只會是林黛玉吧。雖說不知道林黛玉為什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但她早就深悟了裝傻的神髓,只當做不知道。對於林黛玉,她心底只有感激。現在林黛玉勸解她,她也不由說了真心話。

    “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身,既不能為薛家傳宗接代,也不能把薛家發放廣大。我深恨自己不是男兒,若我是男兒,何曾不能支撐住家業了?”薛寶釵對自己是自負的,也有著不輸于男兒的青雲之志。她自詡若是能掌管家業,說不得會讓薛家更上一層樓。但偏偏她就是女兒身。

    林黛玉遲疑了一下,歎氣道:“女兒身又怎麼了,這生意上的事也不一定非得抛頭露面,選些信任的人在前面做事,女兒身也能把握大權,做一番事業。再說了,傳宗接代也不是那麼難的事。這過繼旁支的血脈也是傳宗接代,女兒的孩子隨著母親姓也是傳宗接代。哪就絕望了?”

    林黛玉說完,不好意思的笑道:“所以薛姐姐還是好好休息吧,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公主名下許多莊子,都是女管事掌管呢。女人的產業,還是交給女人放心些,不是?那些胭脂水粉什麼的,也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喜歡什麼。哎喲,我怎麼說著說著就沾滿了銅臭氣了,一定是給公主看帳本看太多了。”

    薛寶釵愣愣的任由林黛玉派人把她送回暫住的客房裡。她呆坐在床邊,沉默了許久,突然跟撥雲見日似的,眼眸突然就亮了。

    ..................................

    “你跟她說了什麼,怎麼突然就悟了。”第二天,水玨准了薛寶釵的求見,又聊了約一炷香的時間後,滿意的派人秘密護送薛寶釵回金陵。

    林黛玉一邊捏著黑子發愁,一邊答道:“也沒什麼,只是說那產業女兒也能掌管,傳宗接代無論是過繼或者是讓孩子隨自個兒姓都是可以的。”

    “只是這些。”水玨輕輕下子,吃了林黛玉一片黑子,輕笑道,“沒說起啦的?”

    “嗯……還有就是,公主的莊子也是女管事管得。”林黛玉討好的笑了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我贏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不錯,越來越厲害了。”水玨輸了也不在乎,她本就只是隨意下下,沒費什麼腦子。見林黛玉贏了,她便把手中的白子扔進罐子裡,“接下來有好戲瞧了,本宮也該回京了。”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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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水玨回宮之後,自然是得到了她哥的盛大歡迎,然後在忙亂的歡迎宴會中,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覺得把小太子換了回來。不過第二天,小太子又哭又鬧非得要見他姑姑——這小傢伙已經習慣每天都要和姑姑玩一會兒了。

    不過還好,水玨本就住在宮中,也能每天抽出時間和小太子玩樂一番。

    水玨這次回宮,除了帶回來金陵和江南新的消息之外,還帶了一個自帶百萬之資的丫鬟。

    水靖笑道:“那薛寶釵也真奇怪,好好的小姐不當,非要帶著全部家當給你當丫鬟,真不怕你把她的家財吞了?”

    “若我不收留她,她家估計一丁點資產都留不下了。”水玨倒是挺欣賞薛寶釵這一點的。恨得下心,做的了決斷,就憑這一點,就比普通的男兒厲害。

    水靖點點頭:“說的也是。只是難為她能說服她父母。”

    “薛家能做的那麼大,那薛家家主也是厲害的。只可惜病了一場身子骨壞了,不然他慢慢磨著,那不成器的兒子的性子說不準也是磨的回來的。”水玨輕笑,“至於那薛王氏……兒子沒了,丈夫倒了,她也沒主見了,還不是薛寶釵說什麼是什麼。”

    當父母的總是縱容子女,想著現在還早,自己還能護著,等身子骨不成再說。但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某一天身體就不好了,或者就出什麼意外了。那時候兒女還是一副不成器的樣子,縱使後悔也晚了。

    “薛家沒求你救人?”水靖看著水玨出去一趟,就把皇商薛家拉到了自己懷中,樂的找不到眼睛了。雖說薛家是快倒了,但畢竟還沒倒,人脈和生意都還在那,要著手就容易得多。

    水靖以前韜光養晦,意味著生意不能拿到明面上支援,所以那種需要很多關係才能拿到手的,比如內府的特供買賣之類,水靖自然是沒有的。這些皇商供的東西都是內用的,除了太上皇給他的那一支,其他的都被太子和大皇子各占一半,讓陳凝安在整治公務的時候也不踏實。

    薛家從開國之初就是皇商,盤旋在那個位置那麼多年,該吃透的都吃透了。水靖得到薛家,如同如虎添翼。

    其實水玨本想把薛蟠撈出來的——聽聞薛蟠在金陵得罪的人不少,薛家交好的其他金陵三大家族又早起了間隙,自掃門前雪,不肯伸出援手。即使薛家有不斷塞錢,但薛蟠在獄中過得很艱難,出獄後很可能落下病根。這麼一個身體不好腦子也不好的人,很適合做薛家表面上的家主。薛蟠又信任薛寶釵,薛寶釵要掌權也容易。

    只可惜薛寶釵得罪李家之後,李家想著自己的嫡長子成了廢人,又垂涎著薛家的家財。為防夜長夢多,讓王家和那金陵府尹談妥,把薛蟠放出來,李家買通了官員和獄卒,讓薛蟠“受不了獄中的艱苦環境,感染了風寒,一命嗚呼”了。

    可憐金陵府尹得了忠順親王的密令,想要從輕判決薛蟠,並讓薛家人在薛蟠入獄之後第一次看望了他的時候,薛家等來的就是薛蟠“病故”的消息。

    李家人向來囂張,又是為了出口氣,親自來到獄中羞辱了薛蟠,行賄手腳也不乾淨,就差沒說出“弄死薛蟠的就是我”這種臺詞了。薛家恨極自不用說,金陵府尹也氣的要死。他本來就沒打算弄死薛蟠,要說他對他那小妾有多真愛,真愛到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四大家族磕,這自然是不可能的。金陵府尹拿著這麼大的把柄,把薛蟠關了起來,就是為了讓金陵四大家族出出血,讓讓道。以前金陵的官場都被甄家和金陵四大家族把持著,他這個新來的府尹日子可不好過。好不容易拿住了薛蟠,要放人?可以。拿誠意來。

    在朝中,金陵府尹他爹在和王家扯皮;在金陵,金陵府尹在和薛家扯皮。雖說看著其他家族似乎存了捨棄薛家自保的心思,可能得不到多大的好處,但是就算只讓薛家站在自己這一邊,這金陵的官場也有部分歸自己了。

    拖了這麼久,金陵府尹好歹看到點成效了,不但薛家大出血讓步,還跟忠順親王搭上話,看著跟新皇更近一些了。金陵府尹都捉摸著讓薛家看望了薛蟠之後,就弄個什麼計謀把人輕判甚至放回家了,沒想到那薛蟠居然死在獄中了。

    金陵府尹氣的幾近吐血。即使知道這是李家的人幹的,但畢竟是他將薛蟠關起來的。現在出人命了,他這不是完全站在金陵勳貴的對立面了?再說了,自己就怕著薛蟠出事,雖說獄中艱苦,但也讓人稍稍照顧,別讓他傷著了。結果小鬼難纏,硬是不聽他的話。一個鹽商遞個消息,就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讓人進去,還放由其殺了人,簡直是把自己的臉打的啪啪作響。

    金陵府尹一家說是皇黨,但和林如海不同的是,他家實際上是中立黨,俗稱牆頭黨,風吹兩邊倒的。又由於海晏帝登基前太過低調,讓這一家子都沒怎麼注意,所以好感度刷的不夠高,心裡本來就忐忑著。水靖把這一家提起來,一是自己的人不夠用,二是為了安太上皇的心,三就是看著這家急忙投誠,給他們機會。

    但是牆頭黨擅長的就是虛張聲勢,實際上誰也不得罪。所以金陵府尹嘴上叫囂的厲害,還真沒打算下多重的手——雖說沒人幫薛家的人,但是把薛家整的太狠,其他勳貴也會有唇亡齒寒之感。金陵府尹又沒打算徹底清理清理官場,當新君的排頭兵。

    但是現在,已經把人得罪死,上了金陵勳貴的黑名單了,他不得不徹底抱緊新君的大腿了。

    所以雖然在預料之外,但還算水靖和水玨喜聞樂見。

    薛蟠死的時候,薛姨媽整個人的性格都變了,並且不知道怎麼的怨上薛寶釵,認為薛蟠的死都是薛寶釵帶來的,對薛寶釵十分不友好。不過薛家家主還是清醒的。見兒子已經沒用了,他只剩下薛寶釵一個血脈,就算過繼子嗣,也沒時間把他教養的對自己唯一的女兒好,所以讓薛寶釵帶著家財投奔水玨,算是孤注一擲了。

    在其他人眼中,薛寶釵已經落水而亡,薛蟠也死在獄中。薛家家主過繼了父親早亡的薛蝌作為嗣子,繼承了薛家的家業。薛蝌忠厚老實,雖說行事手段比起薛家家主差的遠,防不住李家這頭餓狼的撕咬,但他背後有薛寶釵,還有水玨,倒也算是坐的踏實。

    薛蝌秉性純良,本不願意過繼,想要守著自己患著痰症的母親和唯一的胞妹。薛家家主就是看中他這一點,將實情選了一部分告訴他,並讓薛寶釵暗中和其見面,實說薛家已經投靠了常瑞公主,常瑞公主點了薛寶釵作為管事。不過薛家明面上需要個男子處理實情,所以薛蝌是假過繼,族譜上不更改的,也可將母親和胞妹接到一起生活。

    薛家家主對薛蝌有大恩,當薛家的總管事對家境已經凋落的薛蝌來說也十分好,再加上對皇家的畏懼,常瑞公主點了薛寶釵管理薛家,就相當於聖上清點,屬於聖上的財產了,薛蝌也不敢有小心思,忙歡歡喜喜的應了。

    薛家家主和薛蝌約定,待薛寶釵第第二個兒子出生就姓薛,繼承薛家,到時候薛蝌拿出薛家家主的書信,證明他只是假過繼,那麼以後他還是延續自家的香火。

    薛蝌的母親思想十分傳統,是典型的賢妻良母,一門心思就是延續自家已經去世的丈夫的香火,寧願自家貧寒著,也不願意薛蝌這根獨苗苗過繼出去,斷了自家香火。現在聽薛家家主這麼一保證,立刻同意了。還囑咐薛蝌一定要好好為薛寶釵做事,不可起貪婪之心。還說當薛家的總管事,得到的財富已經夠一家人揮霍,這都是薛寶釵父親的恩情。

    也只有這種女子能養出薛蝌這麼淳厚的人。

    只是薛蝌的胞妹薛寶琴也是聰慧之人,不下於薛寶釵。聽聞薛寶釵跟了水玨,成了薛家實質上的一家之主,心裡也生起嚮往之意,之後逐漸與薛寶釵交好,成了薛寶釵的幫手,則是後話。

    薛寶釵本想將薛王氏帶上,但薛王氏深恨薛寶釵,完全沒了之前慈母的樣子。薛家家主又怕薛王氏壞了薛家的事,自己又要留下來掩人耳目,便和薛王氏一起留了下來。薛寶釵帶著家中房契地契和最重要的帳本,在水玨的幫助下,和一些心腹偷偷上京。薛寶釵非常慷慨大度的將所有財產都交由水玨派人代管,自己改頭換面進了宮裡當了個小丫鬟。

    薛寶釵可謂為了博得水玨信任和好感,孤注一擲了,對自己十分狠。而其他人也不可能想到薛寶釵居然會進宮當丫鬟。見過薛寶釵的人只在金陵,江南宴會上也有人瞧過幾眼,京城中的人幾乎沒有,連王家、史家、賈家都只在薛寶釵小的時候派人見過一眼,且不說奴僕不可能進宮,就算進宮,也認不出那樸素的宮女和那身著富貴衣衫的幼小女孩之間的相同之處。

    雖說薛寶釵長得和薛王氏有著幾分相似,但長得像的人多得是了,而薛王氏也離開京城多年,估計連王子騰和賈王氏都認不出薛寶釵。

    現在已經沒有薛寶釵,只有一位名金鎖的二等丫鬟。


第七十五章

    薛寶釵被稱之為金鎖,自然是因為她隨身帶著一金鎖。 從大小姐到丫鬟的轉變,其實比薛寶釵想像中要容易的多。薛寶釵知道若是家中不出事,為了薛家越來越低的地位,她肯定是會參加小選的,那選出來,也就是女官。說難聽點,就是宮裡的大丫鬟。和她一起共事的宮女,家中是大商人或者小官的人不少,相比之下,她的出身也高不到哪去。

    而當宮女也不是全無好處的,得寵的宮女被直接賞給寒門官員做正妻也是常有的事,她那表姐賈元春就是這樣。這麼想想,薛寶釵心裡也就平衡了。再加上,薛寶釵本就是個能忍耐、或做人的人,城府也不淺,很快就博得了共事的人的好感,連看著那群二等丫鬟的嬤嬤都常常誇讚她。

    水玨的二等丫鬟,由於進了宮,也算是造在宮女的冊子上。不過水玨本就沒打算培養一個會伺候人的丫鬟出來,所以當薛寶釵通過考驗期之後,她就有水玨的大丫鬟給她額外的講課。水玨的意思是,若是薛寶釵厲害且忠心,可以考慮讓她接大丫鬟的班——除了紫雲是以後公主府內部事務的大管家之外,其他大丫鬟都領了一部分公主的產業,直到她們嫁人,才會卸下總的管理權。

    若是按照能力,其實不卸任也是可以的。只是水玨深知這個世界女人的性子。無論之前調|教的多麼忠心,當這個世界大部分的女人嫁人生子之後,就會一切以自己的孩子為優先,什麼主人都要靠邊站了。

    水玨派人仔細的查過薛寶釵,對其心智手段能力都挺看好,剩下的就是忠心了,這些會有人幫忙調|教。薛寶釵城府深,表面上待人和善,但骨子裡卻有些天性涼薄。但這些都不是減分點,反而是加分點。薛寶釵這性格,就是天生的商人。水玨需要這種天性較為涼薄的人為她做事,若是向林黛玉這種雖說偶爾使使小性子,嘴巴比較毒,實際上天真善良的人,有些事就做不成了。

    若是讓林黛玉管理店鋪,她能把店鋪管理的井井有條,但絕不可能做大做強。因為商場如戰場,這不見血的廝殺不是林黛玉這等剔透純真的人能做的。

    所以若是和人結交,水玨更傾向于林黛玉;但要論下屬,自然是薛寶釵更適合。水玨也相信,給薛寶釵創造一定條件,她一定能做出令人吃驚的成績。

    或許是水玨給薛寶釵寄予很高厚望的緣故,無論是嬤嬤還是大丫鬟,都對薛寶釵十分嚴格和熱情,其中洗腦更是必不可少。同樣一句話,天天聽,就會變成真理,何況那本來就是真理。薛寶釵最先對水玨的誠服是水玨的地位和對薛家的庇佑,天天聽著周圍人對水玨的盲目崇拜,再親眼見著水玨的能力和……咳咳,武力,薛寶釵也漸漸給感染,覺得對水玨就應該這樣崇拜,她常常所歎的青雲之志,就該是水玨所展現給她看的世界。跟著水玨,她可以毫不在意自己女人的身份,真正做出比男人更精彩的事。

    不過兩三個月,薛寶釵就慢慢被其他人同化了。所以這群體性就是這麼容易感染人。

    林黛玉對薛寶釵一直莫名在意,經常悄悄詢問薛寶釵的事。當知道薛寶釵過得很好,公主也很看重她的時候,終於松了一口氣。在水玨的首肯下,林黛玉開始和薛寶釵接觸,並且很快就建立了友誼。對於林黛玉的好家世和真善美,薛寶釵是嫉妒的同時又被深深吸引,不得不喜愛她的同時又不自覺的暗自比較。林黛玉看著薛寶釵學習的速度那麼快,也激起了一番動力,比之前更刻苦了些。總的來說,都還算良性發展。

    可能是沒什麼利益衝突的緣故,雖然暗自競爭著,但兩人確實建立了和其他人不同的親密友誼,並且她們之間懸殊的地位並未影響這兩人的相處。薛寶釵在外人前都做足了一個普通宮女的謙恭,但對待林黛玉,卻像是對待一個普通平等的友人。

    水玨覺得這也還成,畢竟薛家她是準備扶持的,薛寶釵的丈夫她也會好好挑選,以後薛寶釵遲早會進入貴婦人的圈子。林黛玉雖說閨友不少,但交心的卻幾乎沒有。多一個交心的閨友相互扶持,林黛玉也會輕鬆些。

    水玨現在對這個徒弟,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好。

    .........................................

    水玨這次急忙回京,就是為了小太子的抓周。出生即被封為太子,小太子的周歲宴自然是國之大慶。水靖大赦天下,讓普天同樂,然後宴請文武百官,最後才是家宴和抓周。

    水靖才不會讓自己兒子跟猴子似的在那麼多人面前表演抓周。其實連幾個哥哥他都不想叫上的,但這顯然是不成的。

    水玨打量了一下許久不見的哥哥們,忠勇親王已經沒了當初的意氣風發,他雖說穿著的仍舊很有氣勢,但眉眼間已經少了不可一世的驕傲,多了些頹然和戾氣,顯然過得心裡很不順。忠賢親王比以前更沉穩了些,面上的精明氣都沒了,只剩下一副儒雅的姿態,似乎真成了一個不關心外事的文人雅士似的。而忠順親王則不再是以前當皇子時,儘量隱藏自己,當一個佈景板。現在看他神采飛揚的樣子,顯然過得很不錯,連在太上皇那裡,他都能談笑一番,看起來和太上皇關係也變親密了。

    再看看各位嫂子,其精神面貌和之前也大不一樣。

    真是風水輪流轉了。

    大人這一切的改變和勾心鬥角,對於才剛滿周歲的小太子而言,都是浮雲。對於這個圓滾滾、虎頭虎腦的小孩子而言,抓周宴的桌子上那形形□□的東西顯然更能吸引他。他才被抱住來,就掙扎著嚮往桌子上撲過去。

    “看來阿寶已經等不及了。”太上皇很疼愛這個小孫子,本來看他斷斷續續身體不好,還蠻擔心的。雖說因著小太子病著,他只在繈褓中看過幾次,但擔心是不少的。現在看著小太子身體也好了,性格也活潑了,太上皇怎麼會不高興?想著水玨剛回來,就被小太子粘著,而且小太子的身體也慢慢變好,太上皇心想著,水玨果然和這個孩子有緣。

    當然,這“巧合”讓其他人心中也是這麼想的。

    “阿寶?”自從一起出行,忠順親王和水玨親密了不少,他蹭到水玨身邊,疑惑道。

    水玨微笑:“父皇說阿寶之前身體不好,所以先取個平凡一點的名字壓著,等周歲之後再取名字。這也是那些人占卜觀星象後得出的結論。”

    “那群神棍啊……”雖然忠順親王自己不信,但他知道太上皇對道士什麼的是蠻信的,所以不再說話。

    “其實哥哥想取個更賤一點的名字,說民間就是這麼幹的。哥哥取得名字是狗蛋,然後被父皇罵了。”水玨說到這就忍不住捂嘴,“父皇說一國儲君怎麼能叫狗蛋,哪怕是小名也不成。這些都是會被史書記下來的,難道你要讓後世的人提起你兒子,就想起狗蛋嗎?”

    忠順親王嘴角抽了抽,他這個皇兄好像有時候也不怎麼靠譜?他可笑不出來。這要是真取了這麼個名字,他們皇家一定會成為千古笑柄。

    “哥哥也只是疼阿寶罷了。”水玨笑著替水靖解釋道,“不說了,父皇瞪我們了。”

    忠順親王連忙閉嘴。

    太上皇收回對在這麼嚴肅的儀式上交頭接耳沒個正經的五兒子的譴責眼神,然後宣佈抓周開始。

    阿寶太子終於可以如願以償的爬上桌子,去尋找他喜歡的東西。

    這抓周,之前都訓練過的。不過阿寶太子一直表現的很好,所以水靖也很放心。雖說宮中的人還沒清理乾淨,但這種大事上,陳凝安是小心了又小心,在抓周的東西最後上桌子的時候,她還親自帶人檢查了一遍。唯一會出問題的就是其他人臨時放在桌子上的東西了。不過即使這些人再想搗亂,也不會公開做出不和諧的事。

    在抓周的時候,其他人都要添東西的。忠勇親王放了一把小弓,忠賢親王放了一杆毛筆。只有忠順親王不靠譜,他放了一袋土,說是指“國土”,弄得太上皇和水靖對他怒目而視。

    “玨兒,你放的是什麼?”水靖明知故問道。

    “前不久環遊世界的船隊終於回來了,這是最新的世界地圖。”水玨狡黠笑道,“本來準備之後呈上來的,現在先給侄兒看了。”

    “世界地圖!”太上皇忍不住走過去,將圖拿起來,“好,好!”

    “我……我的!”阿寶太子不滿了,這明明是姑姑給自己的,皇爺爺不准搶。

    “咳。”不小心打斷了孫兒抓周的太上皇訕訕的把地圖放下,對著阿寶太子討好的一笑,放了一尊小玉印在地圖旁邊。

    在眾人都放完後,水靖在眾目睽睽之下把玉璽放了上去。

    “……”太上皇很無語,弄個相像的就成了啊,把玉璽摔壞了怎麼辦?還是說之前訓練阿寶抓周,這當了皇帝還不靠譜的兒子用的就是真玉璽?怎麼覺得好心塞?他的選擇真的正確嗎?

    顯然其他人並沒有太上皇天天用著玉璽,對玉璽真偽辨別那麼有眼色,他們還以為水靖只是拿了一個類似的。

    阿寶太子一直虎視眈眈的看著,若不是陳凝安拽著,早撲上來了。等陳凝安一鬆手,阿寶太子立刻手腳並用的飛速爬了起來,目標,姑姑送的花花綠綠的墊子!

    ..........................................

    是的,在阿寶太子眼中,這就是花花綠綠的墊子,他的玩具之一。在跟著水玨下江南的時候,水玨訓練他的就是在下面墊一個墊子(地圖),然後才能在上面疊他最愛的積木。這是阿寶太子最愛的遊戲,但是水玨說了,沒有墊子,就不能玩積木。這個要求毫無邏輯性可言,但是對於未滿周歲的小孩子而言,也不需要邏輯,只需要聽長輩的話就好。

    這麼小的孩子,智力跟成年的貓貓狗狗差不多,他們的行動大部分是受條件反射左右。就跟主人敲一敲盤子,貓貓狗狗就知道開飯了一樣。水玨拿出花花綠綠的地圖,就代表著遊戲時間到了。

    阿寶太子以作為小嬰孩而言罕見的快速,爬到地圖前,把地圖拽在手上,然後如同藕節一樣肉肉的小手臂一揮,就在大桌子上清理出一塊空位,然後把地圖鋪上。

    這時候,太監總管捏著嗓子叫到:“太子殿下抓到了世界地圖,開疆擴土。”

    水靖和太上皇笑的只見牙不見眼,太皇太后打趣著這兩爺字,又轉過頭誇讚陳凝安教的好。其他宗室皇族也紛紛誇讚,就算是忠勇親王這時候,也得假惺惺的誇讚幾句。

    不過正當準備宣佈抓周結束的時候,阿寶太子似乎扔下了地圖,然後東張西望,東爬西爬,似乎在尋找其他東西。水靖心中立刻提了起來,太監總管也不知道該不該宣佈結束,畢竟抓周要等著小孩抓到最後的東西不鬆手後,才算結束。

    不過眾人並沒有擔心多久,很快阿寶太子就找到了目標——他爹放的真玉璽,然後把玉璽抱在懷裡咯咯笑了幾聲,單手繼續爬。

    “太子殿下又抓到了玉璽。”太監總管這次沒說什麼吉祥話了,這已經夠吉祥了。

    可是阿寶太子還沒停下來,他圍著桌子爬了一圈,發現居然只有這麼一塊積木,頓時急了。最後他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塊小一點的積木——太上皇放的玉印章。阿寶太子咂咂嘴,有些不開心。這積木也太小了,只能蓋屋頂。就沒有更大的了嗎?

    在太監總管宣佈太子又抓了太上皇放的玉印之後,太上皇和水靖這爺倆笑的更開心了。其他宗室也不得不歎一聲,真不愧是太子,估計之前被訓練了很多次吧。

    小孩抓周,可不會有人認為是小孩真的多厲害。這在之前都是被父母帶著聯繫了許多次的,這其實是在展現父母的早期教育而已。所以孩子抓周失敗,其實對於孩子之後的生涯並無多大影響,只是父母會被嘲笑輕視罷了——連抓周這麼重要的事都教育不好,等孩子長大了,豈不是更無法教育了?

    當然,一般抓周也不會放什麼太過不吉利的東西,最多是抓到金錢帳本一類,算是最俗氣了的。譬如在男孩抓周宴會上,是不會出現例如針線、珠寶首飾、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所以若是男孩抓到這類東西,要麼是治家不嚴,要麼是故意為之,比如賈寶玉。

    不過阿寶太子已經把桌子上最好的東西抓走了。抓走玉璽和印章之後,阿寶太子又爬回地圖,然後把玉璽放在上面,又把玉印斜斜歪歪的放在玉璽上,然後抬起頭,對著他爹說:“還……還要!”

    他爹激動的把阿寶太子抱起來,大聲笑道:“說的好!萬國來朝,萬國來朝啊!”

    太上皇撚著鬍鬚,滿意的點點頭。其他人口中高呼萬歲,高呼萬國來朝,想來這次抓周宴之後,阿寶太子的美名勢必會傳遍天下。

    抓周抓了個“萬國來朝”什麼的,足以計入史冊了。看看旁邊站著的史官一手拿著書冊,一手拿著毛筆,滿臉激動的樣子,阿寶太子除了出生之外,人生第一次計入史冊的大事,估計就是好大一樁美名了。

    而水玨低頭跟著眾人跪拜高呼萬歲和萬國來朝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這破孩子說的才不是什麼萬國來朝呢,而是“其他的積木呢”。看來她的教育還是有點用的,只是沒料到小太子會嫌棄積木不夠罷了。

    ..........................................

    抓周宴之後,阿寶小太子也得取一個大名了。按照族譜,這一代皇子的名字中輪到木字旁(公主不能依照族譜取名字),水靖和太上皇兩商議了好久,都沒拿定主意。最後他們拿著幾個紙團子,讓小太子自己去抓。小太子對紙團子可不感興趣,逗了許久也對桌子上的紙團子不理不睬。後來還是水玨勸誘道,抓一個紙團子,獎勵一塊糕點,才搞定這個熊孩子。

    然後熊孩子把所有紙團子都抱在懷裡,眼巴巴的看著他姑姑。

    “……只能抓一個。”水玨眼皮子跳了跳。這意思是抓多少就給多少塊糕點嗎?想得美!

    阿寶小太子抽泣了兩聲,把紙團子放下,撿了一個紙團子乖乖的遞給他姑姑,看的水靖和太上皇兩爺子心酸不已。這孩子最怕水玨,也最粘著水玨啊。

    水玨把紙團子遞給太上皇,太上皇展開來一看,乾咳兩聲道:“梧。”

    水靖立刻抱怨道:“怎麼是梧,不是桐呢?”

    水玨黑線,感情你們兩爭論那麼久,就是爭論是“梧”還是“桐”?梧桐木鳳凰棲息之,確實寓意很好。但是既然都是代指,哪個不是一樣?真不知道在爭論什麼。

    不管是不是有人不滿意,阿寶太子的大名正式命名為“水梧”了,不過目前還沒有人叫他的大名,還是阿寶阿寶的叫,估計要等他啟蒙的時候,這個大名才會被拿來用。

    .........................................

    水玨回京之後,又開始了天天陪伴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的無聊生活,雖然還是有做水靖安排的差事,但經常出去遊玩是不可能了。皇宮不比王府,水玨的自由可沒有那麼多。

    水玨是個很能忍耐的人,雖說在皇宮中束手束腳,倒也不會憋得自己心裡難受。她偶爾打聽一下京城中的趣事,或者去忠順王府見見其新收集的俊俏戲子,也算是偷個樂子。

    京城中最近熱鬧的事情也蠻多的。首先是忠勇親王和水靖的交鋒。水靖意圖追封先太子為親王,而先太子即使死了,也是忠勇親王的一塊心病,特別是太子算是他逼死的。所以水靖一提出這個決定,就遭到了忠勇親王一派臣子的極力反對——太子被蒙蔽中計,中間有多少位高權重的大臣插手,本來太子沒被追究罪責,他們就已經惶恐不安,若是太子被追封,他們就更加如同驚弓之鳥。

    誣陷謀害太子,那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新皇如今要給太子追封,是否想給太子平反?是否要追查太子逼宮的事?這種不安讓他們死命的阻撓太子的追封,言之鑿鑿的聲稱太子不忠不孝,追封他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之類,端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有人在朝堂上痛哭流涕,說讓水靖想想太上皇,就差沒指著鼻子說太上皇不孝了。

    水靖把這醜態收入眼中,冷笑道,這就是他和太上皇共同的決定,如果他們不信,可以直接去問太上皇。並說,太上皇已經下旨說明太子並非謀逆,若諸位大臣非要推翻太上皇的旨意,指責太子謀逆,也可以親自向太上皇上書。

    這些哭鬧的臣子立刻啞了聲。明知道太上皇疼愛太子,對太子自盡痛心不已,導致身體不好下旨退位,誰敢去跟太上皇上書?既然水靖都說是和太上皇一同的決定,那實質上就是太上皇借由水靖的口,來為太子追封,他們還有什麼可鬧的?

    於是忠勇親王和水靖的第一次交鋒,就以先太子被追封義忠親王結束。自此,眾大臣看清楚了水靖對他們的敲打,知道自己有天大的把柄拽在水靖手上。現在太上皇還在世,太上皇為了自己的名聲不可能徹底追查太子的事。但水靖不一樣。他總比太上皇活的長,等太上皇駕崩,水靖完全可以翻舊賬,自己根本不夠死。

    因此,那些還心向著忠勇親王的大臣終於看清楚了新皇已經登基,就算他們蹦躂的再厲害,也沒有意義了。忠勇親王看著勢大,但軍隊和要害職位都由太上皇親手交給了新皇,忠勇親王之前不敢竄太上皇的位,現在也竄不了新皇的位。這皇位爭奪,已經決出結果了,忠勇親王已經敗了。

    而他們這些臣子,也該為自己的後路想想了。幸虧太上皇還活著,能給他們緩衝期,如果太上皇不在,新皇早已經清理朝中大臣了吧?

    於是一切聰明的大臣還是找退路,收縮自己的勢力,告老還鄉的告老還鄉,外調的外調,他們知道,新皇再不滿,只要家中老人退下來了,過個幾年,讓兒孫重新入朝為官,新皇是不會介意的。

    這麼一分化,忠勇親王在朝中話語權大大降低,水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輕鬆了。

    至於一些頑固派,比如甄家李家這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水靖也開始謀劃著如何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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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忠勇親王的事,那沉寂許久的賈家又終於刷了一次存在感。甯國公府的家主賈珍因為馬上風去了,甯國公府舉辦了盛大的葬禮,四王八公後代紛紛設路祭,一時間風頭無兩,看著還真有些盛景時風光的模樣。只是讓人笑話的是,自己兒子死了,那賈敬還是在道館裡煉丹不出來,據說連滴眼淚都沒流,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乃是將要登仙的方外之人,凡俗親緣早已斷絕,讓人齒冷不已。


第七十六章

    因著賈家是水玨選擇的對朝中勳貴的突破口,所以她對賈家的事還是瞭解一二的。只是她選擇的內線是秦可卿,所以甯國府那邊知道的並不多。不過甯國府比起榮國府而言,更衰敗些——畢竟榮國府還有個女婿在當有實權的大官,而甯國府雖然同樣和王家是親家,但王子騰如今也過得艱難,幾乎不能對王熙鳳伸出援手。

    不過雖是如此,水玨還是借由秦可卿之手,讓她借著兩家紅白喜事經常互相幫襯的機會,安插了人進甯國府,所以賈珍是非正常死亡這一茬還是有風聲傳出來的。

    賈珍葷素不忌,最喜父子共妻這種玩法的事,在勳貴中也不是沒傳出風聲來。只是因為王熙鳳身份高著,又是個辣子脾氣,其他人想著賈珍再混帳,也不敢惹怒王子騰,所以王熙鳳難得沒被編排。不過在甯國府,有能耐弄死賈珍還不讓人看出來的,也只有王熙鳳了。

    這麼想著,就算賈珍沒得手,但王熙鳳估計也受了不少委屈,不然也做不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王熙鳳選的時機也好,她第一胎生了個健康的兒子,現在月子剛坐滿。誰也不會懷疑到一個坐月子的女人身上。而水玨認為這是個好機會,便派人偷偷接觸王熙鳳,將自己知道賈珍是王熙鳳所殺的事透露給她,果然把王熙鳳嚇到了。

    水玨派的人說的模模糊糊語焉不詳,實際上水玨也多是靠推測,並無王熙鳳殺人的直接證據——王熙鳳手腳做的很乾淨。但是水玨的身份地位讓王熙鳳本來就心生畏懼,而王熙鳳自己做出這種事也心虛著,立刻就對公主投誠了。

    王熙鳳是個自私的人,再加上對王子騰非要讓他嫁給賈家,而後又老是勸她隱忍的怨恨,所以這次為了自己的小命,王熙鳳是連王家都賣了——雖說女子出嫁還是要靠娘家幫襯,但是命都沒了,還要娘家幹什麼?何況王家現在看著也低調著,不像是新君對著幹的樣子,那高調的只是沾親帶故的其他人,王熙鳳也不怕惹禍上身。

    原本王仁若是還被寄予厚望,王熙鳳還要躊躇一二——王仁是個愛玩的,狐朋狗友很多,和勳貴的牽扯自然也多。現在王仁基本上已經被厭棄了,特別是王子騰新收的小妾陸續給他添了幾個兒子之後,王子騰就派人遠遠的把這個惹過常瑞長公主的隱患送走了。現在王熙鳳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最大的也剛會跑會說話,當然不用擔心牽扯進勳貴的爛圈子。

    王熙鳳後來又想著,雖說被捏著把柄,但她也算搭上公主這條線了,而且公主有著她的把柄,說不準擁著她還更放心,對她還更信任。這麼想起來,這不但不是禍,還是福氣了。賈蓉是個沒救的窩囊廢,他爹死後,他就被王熙鳳管的死死的,大氣都不敢出,連偷個腥都要偷偷摸摸的。王熙鳳雖說放心他,但也知道這是個爛泥扶不上錢的。這女人家,有兒子和沒兒子是兩種心態。王熙鳳現在有兒子在身旁,就想著兒子將來怎麼好。賈蓉靠不住,她就得另闢蹊徑自己出頭。

    可以說,王熙鳳膽大包天,簡直跟個賭紅眼的賭徒似的,把身家性命一股腦的壓在了水玨這邊。水玨試著用了用,雖說這個女人心狠手辣,甚至目無法紀,但確實有些小聰明,做事也俐落,用好了也是一把不錯的工具。而且王熙鳳身邊的幾個嬤嬤是聰明的,讓王熙鳳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做了又要怎麼收尾。水玨觀察一段時間後,還算滿意,也就不準備派人提點她了。反正她人手也少著,派出去多了她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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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君即位後第一次春闈終於在舉子們的翹首以盼中舉行。春闈共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場,每場三天。第一場考經義,第二場考詩賦,第三場考策論。這春闈臨近,京城大街小巷的客棧都人滿為患。柳理早早就把自家的產業開到了京城,這京城的院子自然也置辦好了。在春闈前一個月,柳理就已經舉家進京,閉門苦讀,做最後的考前衝刺。雖說他心裡思慕著水玨,但一來水玨在宮中,不可能與他見面;二來水玨就算有能耐和他見面,在臨近考試的時候,他也是不敢的。若是影響到了發揮,沒能進入殿試,他一切的期盼就都得落空了。

    水玨在得知柳理進京的時候曾想過去見他一面,但看著自家哥哥那難看至極的臉色,還是決定安生點,等到放榜再說。

    水靖最近心底是特別煩躁。雖說他大哥基本上已經被擼的差不多,不足為患,剩下的就是那些貪贓枉法和尸位素餐的臣子清理一部分——這是個長期的活兒,需要慢慢來,按理說,心情還算是比較好了。

    但越臨近春闈,水靖的脾氣就越來越暴躁。太上皇把這一切理解為水靖第一次主持這麼重大的事項,估計壓力有些大了。而只有皇后理解水靖的心情。她也覺得,自家小姑子那麼厲害的一個人,配什麼樣的人不好,非要配一個家道中落只剩下錢的破落戶,簡直讓人無法忍受。不過小姑子喜歡,她也只能和水靖兩人咬牙切齒的忍著。陳凝安非常理解水靖,她簡直天天供著文曲星菩薩,祈禱那勾引水玨的混小子落榜呢。

    柳理要是知道這天下第一尊貴的夫妻每天都要祈禱他落榜,不只是什麼心態。不過還好,水靖也只是心裡不舒服罷了,但並不準備做什麼手段真的讓柳理落榜。若是柳理真的有能耐,他還是會兌現承諾的。

    當然,若是以後柳理對水玨不好,他再把妹妹接回來就成。

    於是,水靖這天晚上沒有去對著文曲星菩薩祈禱,而是對著自家母後排位懺悔了。他居然萌生了妹妹最後以後夫妻生活不幸福,好讓他繼續養著的可怕想法,他對不起母后對不起妹妹!

    “老四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太上皇看著水靖前段時間拜文曲星菩薩,這段時間跪聖德皇后排位,不由歎息道。他摸摸水玨腦袋道,“你哥和你感情好,多勸勸他,讓他輕鬆些。有寡人盯著呢,這會試不會出問題的。”

    “我會勸著哥哥的。”水玨總覺得水靖絕對不是因為擔憂會試出問題才每天行為這麼怪異。她有不好的預感。

    “凝安也天天誠心誠意的跪拜著文曲星菩薩,真不愧是夫妻啊。”太皇太后欣慰道,“這孫媳婦還是不錯的。”

    “皇嫂和哥哥感情一直都很好。”水玨心中彆扭更甚了,她怎麼覺得嫂子好像也不是擔心會試?

    不過即使是水玨這麼瞭解水靖,也不會想到自己哥哥嫂子居然會去做跪菩薩求柳理落榜這麼不靠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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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試向來是朝中傾軋事件高峰期,弄個什麼泄題行賄的科舉醜聞出來,不但可以打壓朝中對手,還能給皇帝抹黑。所以這次會試,還是有很多人蹦躂的。

    不過有太上皇和水靖聯手把握全域,又有水玨在外面放出忠勇親王要破壞會試的風聲,這場會試還是很順利的舉行了。

    要知道,舉子們可盼著春闈盼的心都快被燒焦了。若是科舉出什麼事,取消當年會試,朝廷可沒這麼好心補一次,大多時候都是“請三年後再來”。這不把舉子們急死?水玨放出這個風聲後,若是會試真出了什麼事,那污水也是往忠勇親王身上潑,水靖要再收拾忠勇親王,就完全不費事了。

    所以忠勇親王雖說曾經想過在會試搗亂,但京城中的流言甚囂塵上之後,他就得捏著鼻子咬著牙齒幫著水靖維護會試了。不然若是出了岔子,不是他的錯也會變成他的錯。

    太上皇當然以為這傳言是水靖或者忠順放出來的,他不但不認為水靖沒有兄弟愛,反而很欣慰。他覺得,四兒子終於城府深了那麼一點點,而且威懾住忠勇親王,不讓他做出禍事到不得不收拾的程度,這也是愛護兄弟的一種表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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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試又被稱作蹲號子,這進門要搜身,進去後三天都要呆在小隔間,晚上都得睡在那裡,很多嬌生慣養的書生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完成整個會試。還有些舉子在科舉之後一病不起,別說高中,連小命都沒了。

    水玨擔心柳理身體吃不消,但也不好查探——水靖盯水玨盯的越來越緊,讓水玨都有些擔心水靖會直接提著寶劍跑考場上把柳理給砍了。

    而柳理雖說看著身體羸弱,但實際上身體並不差,而且還有習武,再加上準備充分,所以還熬得住。這每場考試間隔的三天,柳理是一頁書都沒翻。他從金陵帶了個大夫跟著,一出考場就讓大夫把脈抓藥,吃飽飯喝完藥洗完澡就立刻倒頭就睡,這三天過的那是跟豬一樣的生活,力圖把精力養到最佳。待九天考完,柳理覺得這心理生理學都受到了極大的折磨,真是跟褪了一層皮似的。

    不過還好,柳理對自己的作答還是很有信心,不出意外,殿試是沒問題的了。


第七十七章

    柳理會試的時候,水玨也是稍微有些緊張的,也曾想過派人去打探一下,但又怕給柳理更大的壓力,讓柳理發揮失常,只能強自忍住了。到放榜那天,水玨早早的派人去打聽了,當看到柳理通過會試之時,松了口氣。只要柳理能進入殿試,他們兩的婚約就算是作數了。

    水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水靖和陳凝安自然也知道了,為此,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各自摔了不少盤子,那後宮裡氣壓都低了幾度,一些有些小心思的妃嬪們還以為有什麼把柄被抓住了,兢兢戰戰了好久。

    而水靖和陳凝安夫妻齊齊發怒的事,自然也被探子們傳到了宮外,一時間朝中大臣們也老實的不得了,連忠勇親王都老實了。最近他是被打擊的已經沒了奪位之心——事實上他在水靖登基的時候,已經知道自己沒希望了,之所以還這麼抵著,不過是咽不下心中這口氣罷了。只是接連的打擊讓他不得不認識到,自己和這他一向看不起的懦弱皇子的差距。

    只是忠勇親王現在想退也退不了,他後面有甄家,有李家,還有其他只能頑抗到底的家族。上了賊船,就不可能那麼容易下來了。

    忠勇親王的糾結,水玨已經不關注了,現在她很想跑到大殿上去,看看殿試的經過。這時候她分外厭惡這個時代女子低下的政治地位。

    在大殿上,水靖心裡也很焦躁。君無戲言,雖說他沒下明旨,但當著自己妹妹的面承諾的事,他不可能反悔。現在柳理已經有了殿試的資格,其卷子也已經被考官特意呈上來,是最可能拔得頭籌的幾個人之一,若這幾個人在殿試上發揮不出錯,一甲進士就要在這幾個人中產生。

    這其實也是水靖設下的陷阱。本來說那柳理通過了會試,能進殿試,就能給他探花之名。但這其實是不一定的。殿試的前三名,在最開始定進士的時候,其實已經選出來了,皇帝的作用也就是排個名次。除非是在殿試上特別優秀的人才,才會有例外。

    水靖本覺得若是柳理的位次在進士之中靠的太後面,他也有理由不給柳理探花之位。到時候雖說並不取消婚約,但是再讓柳理歷練段時間,好好磋磨一下,讓妹妹再配自己一段時間,總是可以的吧?

    沒想到柳理那文名並不是吹出來的,他的試卷被考官們讚不絕口,說是有狀元之才,水靖想要把其降為探花,似乎還是屈才了?

    這時候水靖有些暗爽。把原本的狀元降為探花,也算是出了口氣了吧?

    殿試時,那一群讀書人大多都表現的不錯,只有少數人因為面聖太緊張,影響了發揮。在會試中,位次靠前幾位的人,只有一位老進士發揮失常,一甲進士與其無緣。

    殿試時寫的是策論,日暮交卷。承到水靖面前的卷子,自然只有考官已經選好的最出色的卷子,其份數不超過十份,而考官也會在上面標記,從卷面上就可以看出,考官心目中的位次。之所以多拿幾份,不過是給皇帝選擇的餘地的。而皇帝選出的也只有前四名,其他的名次由考官自行決定。

    考生們交卷後自行離場,次日才放榜。水靖和幾位主考官用過膳之後圍著幾份考卷坐著,其他的試卷的名次則已經由考官眾議選出。

    最後水靖選出的一甲的三名和考官位次一樣,和會試也差不多,只可惜那老進士因為發揮失常,錯失一甲,只得到傳臚之位。而狀元之位,考官們一直認為,應當是柳理獲得。這理由也簡單,論身份,柳理既非寒門,又因家道中落,和現在的勳貴沒有關係,是最好平衡兩方勢力的人選。而柳理本身才華橫溢,若是得到狀元,就是三元及第,在水靖登基後第一次舉行會試,有一個三元及第的人,也是個好兆頭。再來,柳理論相貌,是幾人中最出眾的,看著也舒服。

    不要以為殿試不看臉,長得歪瓜裂棗,好意思遊街嗎?

    水靖試圖以柳理年紀太輕等為由來卡掉柳理的名額,但是太上皇也在旁邊坐著,他起初並不發表意見,準備放權給水靖,現在看著水靖不知道在彆扭什麼,死咬著非得降柳理的名次,才發話,說這三元及第的瑞兆很好啊,年紀輕更好,說明是人才,於是才把柳理的狀元之位給定下了。

    “可這樣的話,探花的容貌還不如狀元了。”水靖遺憾道。

    太上皇不由笑了:“你該不會就是為了這個非得降那柳理的名次吧?”

    水靖訕訕道:“他確實也年輕啊,而且探花長得不是最好,總覺得很奇怪。再說了,只要是一甲進士出身,前程並無太大區別啊。”

    若不是為了維持皇帝的尊嚴,太上皇真想敲水靖腦袋一下:“若是以後的會試,也可以按照你想的來。只是這是第一次,三元及第的話題多好啊,這也是機會。”

    “我明白了。”水靖低下頭。

    “咳咳。”太上皇瞪。

    “朕明白了。”水靖垂頭喪氣,“還是覺得探花長得居然還沒有狀元好看,很奇怪啊。”

    太上皇氣結,拂袖而去。一旁的大臣眼觀鼻鼻觀心,就當自己是佈景板。

    水靖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啊,不但賠了個妹妹,還讓柳理落了個三元及第的好名聲,他怎麼想怎麼氣。這柳理怎麼就這麼好運呢?

    太上皇離開之後,自然把這“趣事”告訴了正在聊天的太皇太后和水玨,太皇太后笑的前俯後仰,水玨也捂著嘴笑話她哥。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只以為水靖是不忿狀元居然比探花還長得好,覺得有些彆扭,只有水玨知道她哥真正的心思。

    一旁的皇后聽了,臉色也變了變,笑道:“若不是皇上第一次主持殿試,那柳理年紀太輕,探花也是不錯的。”

    “得了得了,你們夫妻兩就一個想法,這樣算夫妻連心?”太皇太后笑話道,“只是那孩子姓柳,可與京城那理國公有親?”

    “似乎並不是多親近的關係,只是碰巧罷了。”太上皇對柳理略知一二,“那家開國之初也是國公,似乎封號是惠。和理國公家雖說都姓柳,但似乎祖上並無關係。不過因為姓氏相同,兩家之後關係還不錯。”

    兩個柳家並未連宗,但因著那份一樣的姓氏,在兩家人都還有人做官的時候,走的肯定比旁的人近些,那時候也互稱兄弟。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她也只是好奇問一問而已,對其出身並不在意。

    “那柳理似乎還有著三品輕車都尉的爵位。”太上皇對柳理也是很滿意的。人老了,本來就念舊,對勳貴們總是多一份寬容,只是那些勳貴們實在是太沒有出息了。現在突然有個勳貴之後得了狀元,太上皇怎麼會不高興?即使這個勳貴他老早就忘在了腦後,若不是柳理出息,估計永遠都想不起來還有這麼一家的存在。

    “那真是青年才俊了。”太皇太后意有所指的含笑瞟了水玨一眼,水玨立刻羞紅著臉告退。

    太上皇呵呵笑著,也覺得自己在女兒面前提這個年輕男人似乎不合適了。不過轉念一想,水玨年紀也到了,不知道那柳理是否娶親,若並沒有娶親,倒也是一門好親事。

    ..................................

    只說那次日柳理派人打探消息的時候,在得知探花不是自己的時候還嚇了一跳,不過馬上報喜的人就叫了起來,倒沒有把柳理嚇的太厲害。只是柳理有些躊躇,說好的探花變成了狀元,這婚約究竟還算不算?皇帝對他這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柳理來參加科舉的目的,和其他讀書人不同,單純是為了那口頭上的婚約罷了。現在臨到緊要關頭了,說好的探花突然變成了狀元,讓柳理一向睿智的腦袋也有些不清明了。他甚至有些埋怨自己,那麼搶風頭幹什麼,早知道藏一兩分力氣,也不至於現在上上下下,心頭不安穩。

    要是其他讀書人得知狀元郎心頭所想,說不準會拎著板磚找上門來。這不是太欺負太侮辱人了?

    柳理的糾結並不能改變他已經成為狀元的既定事實。在放榜之後,就是□□和皇帝宴請一甲進士的瓊華宴。柳理穿著錦袍,胸前綁著大紅花,那如同春花秋月的容貌,硬生生的把榜眼和探花的本來還能看的容貌比的暗淡無光。

    探花於禮,字鵬雲,出生魯州一帶,在當地也是望族,也有著風流才子的美名。他摸摸鼻子,很不懷好意的瞪了柳理一眼:“被狀元公一比,我這探花估計會成為笑柄。”

    “狀元公才貌雙全,豈是我等凡人能比擬的。”榜眼鄧韋,字孟明,看著是個寬厚和善的容貌,嘴比於鵬雲還毒。

    “你兩有完沒完?”柳子怡橫了兩人一眼。

    “嘖嘖,還生氣了。”於鵬雲把手搭在柳子怡肩膀上,擠眉弄眼,“你可是得了狀元的人,笑一笑嘛。”

    “鵬雲說的沒錯。”鄧孟明也一個勁兒的點頭。

    柳子怡嘴角一抽,一鞭子抽在於鵬雲的馬屁股上。雖說這力道很輕,那駿馬還是往前跑了幾步。

    於鵬雲笑的更暢快了。

    “這三人認識?”看著這樣子,其他人還會不明白,這三人是熟人?水靖喬裝坐在樓上一邊給柳子怡發射死亡視線,一邊問道。

    “柳狀元和鄧榜眼曾在孔聖書院遊學一年多,似乎是在那時候認識的。”旁邊打扮成小廝的太監忙回答道。

    “嗯。”這也是緣分了。不過因為孔聖人的名號,稍稍有錢有才的人都會去孔聖書院遊學一段時間,去聽聽那只開書院不做官的孔家傳人講解一下儒家經典,再去觀摩一下孔聖遺物。這三人能撞在一起,還能成為似乎不錯的朋友,確實是難得。

    水靖不曾懷疑柳子怡對水玨的心意,對柳子怡的城府才幹更是高看一眼——這也是他討厭柳子怡的原因。若是柳子怡把這兩人視作朋友,那麼可以召柳子怡來問問,這三人是否可用。他用人名單中並無這兩人,若是增添上去,以他們兩人科舉打出來的名聲,很多事也好做一些。

    柳子怡也沒想到會這麼巧,居然和這兩人共同進入一甲。不過他轉念一想,正好和水靖想到一處去了。鄧孟明出身寒門,和朝中任何勢力都沒有關係,自然能被皇帝收為心腹。而丁鵬雲雖說是魯州望族,但他那一支和孔家走得近,還偶有聯姻,地位超然,家族也一直秉承著不偏不倚的政治傾向。丁家現在也沒有人在京城做官,只是在魯州有一番勢力。

    以他們三人的交情,雖算不上莫逆,也是相互欣賞,但有了同科進士同朝做官的契機,成為莫逆也是可以的。如果他說服這三人為皇帝效力,並引薦給皇帝,那麼皇帝對他的印象說不準會變好一些。

    柳子怡可是知道皇帝對常瑞公主有多寶貝,就對自己有多討厭。

    只是對於這兩人,他也只是瞭解其學識和品行,對其辦事能力還不是非常瞭解,還需要觀察一二。但只憑那兩點,也可以先牽線。

    柳子怡一肚子彎彎道道,完全一副賣友求榮的可憎嘴臉。而兩個打趣柳子怡的人還不知道柳子怡已經準備把他們兩賣掉給皇帝博取好感了。

    不過他們就算知道了,估計也只有感激的份。不是每一屆的一甲進士,都能獲得皇帝重用的。特別是這兩人在朝中並無人脈,若是在京城做官,當然分外艱難。

    三人平時都有通信,只是在京城應考的時候,柳子怡閉門不出,丁鵬雲也早聽家中長輩說了,現在京城有人蹦躂的厲害,沒事少出門。而鄧孟明雖然沒人指點,但他既然和柳子怡、丁鵬雲交好,自然早就得了兩人的勸告。鄧孟明對自己的才華也頗有自信,就算進不了一甲,但二甲進士出身肯定是沒問題的。要遞帖子拜見權貴,也要等放榜後再說。

    現在三人在京城算是第一次見面,彼此之間話也挺多,直到有小太監催促,三人才相識一笑,起碼上街□□。柳子怡心裡想著水玨,正忐忑著,不知道自己得了狀元,那婚約算不算數,魂已經不知道飛哪去了,面上自然一片嚴肅,冷冰冰的看不出笑容,倒自有一副清高的模樣。鄧孟明一直掛著溫和老實的笑容,一看就是和善人,只拽著韁繩的手指有些泛白,看著有些緊張。丁鵬雲倒一副適應良好的樣子,還能對著路邊閣樓上那些姑娘們笑的如同朵花似的,似乎真要坐實風流才子的美名。

    “子怡啊,你高興點成麼?板著張臉有意思嗎?”丁鵬雲摸了摸自己被荷包砸中的額角,轉頭對柳子怡說道,“我記得你尚未婚配,說不準這一路上就有千金小姐看中你哦。對著自己未來的媳婦兒,還不笑的殷勤些?”

    柳子怡白了丁鵬雲一眼。若是見著常瑞公主,他保證立刻笑成一朵花。可是明擺著皇上對他意見大著呢,不大可能讓常瑞公主出宮來看自己遊街。

    “我記得鵬雲兄家中已有未婚妻,你笑的這麼燦爛真的沒問題嗎?”鄧孟明也加入了聊天,“可不要對不起孔家小姐啊。”

    丁鵬雲摸了摸鼻子:“我就笑笑而已,我家明薇才不會這麼小氣呢。”

    “我記得孔小姐鞭子輪的挺好的,既然喜歡習武,那麼應該是很大氣的人。”柳子怡皮笑肉不笑道。

    丁鵬雲惡狠狠的瞪了柳子怡一眼。鄧孟明立刻大笑出聲。

    孔家那和丁鵬雲青梅竹馬的小姐雖說長得文靜,但是孔家中難得不喜文而喜武的人。偏偏她是家中那一輩唯一的女兒,又是么女,從小備受寵愛,雖說家教良好,也並不驕橫跋扈,但家中對她的愛好很縱容,是以武藝還算不錯,至少是丁鵬雲這弱書生沒法比的。不過丁鵬雲和那孔家小姐自幼玩在一起,關係很親近,倒也從未覺得孔家小姐哪裡不好了。

    只是,咳咳,還沒成親,就有點懼內罷了。

    所以丁鵬雲那風流的樣子,完全就只是表面的樣子罷了。

    “你們不用羡慕我,年紀輕輕的狀元榜眼,想和你們結為親家的人多得是。”丁鵬雲被兩人打趣多次了,臉皮厚的很。

    “我在老家也已經有未婚妻了。”鄧孟明有些不好意思道,“已經互換了生辰八字,約好了等科舉後就娶她進門。到時候你們可要來喝一杯喜酒。”

    “那是自然,恭喜恭喜。”兩人忙道。

    “這下子就只差子怡了。”丁鵬雲促狹道,“你可是唯一的香饃饃,我很期待你被圍追堵截的樣子。”

    柳子怡很想吼一聲,他也是有婚約的人。但是事關公主閨譽,又不可能說出來,柳子怡只好憋成內傷,任由那兩個人生大事都已經解決的人嘲笑自己。

    ..................................

    遊街之後,三人換了衣服,稍作休息,就要共赴瓊華宴。

    水靖早已經回到了宮中,正被太上皇拉著,說水玨的婚事。

    水玨已經近十四歲,是時候定親了。公主定親之後,要修建公主府,要打造嫁妝,零零散散加起來,若是公主得寵,至少要準備一年。水玨現在定下來,十五歲成婚,年齡正好。何況今年正好碰上春闈,有適齡的新科進士可供挑選,選擇範圍大的多。

    按照太上皇的想法,水玨如此受寵,就不能婚配給某些家中勢力已經龐大的官宦。所以寒門或者已經敗落的勳貴中,自己很出息很有能耐的人,才是太上皇的首選。而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誰又比進士更有出息呢?何況今年還有個三元及第的年輕狀元郎。

    太上皇派人查過柳子怡,柳家那些齷齪事自然也查的一清二楚,柳子怡的隱忍和能力讓太上皇大加讚賞,至於幼年女裝什麼的在民間不算少見,之前女性化的作態也被太上皇歸結為演戲給庶母看,是城府的表現。而柳家子嗣單薄,上面也沒有長輩,柳子怡早已經在柳家當家做主,水玨下嫁之後,也不會束手束腳。

    再加上柳子怡因為守孝,別說婚配,據說連通房都沒有。雖說尚公主之後,什麼通房姨娘統統都會被打發走,但曾經有,和從來沒有,是兩回事。

    太上皇還是很疼水玨的。

    看完柳子怡的資料之後,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一致認為,沒有比柳子怡更合適的駙馬人選了。像柳子怡這種又是狀元,又已經繼承爵位,還有能力,家中又沒有通房,長相俊美的男子,打著燈籠也難找啊。

    可要趁著現在定下來才是。不然這個香饃饃說不準就會被誰叼走了。要知道京城中適齡的女子,可不止水玨。到時候若是柳子怡已經與其他人有了婚約,以水玨的心高氣傲,也做不出搶別人男人的事。

    所以太上皇急吼吼的找到水靖,說最好就在瓊華宴上就把口風漏下去,這樣就沒有人敢再惦記著柳子怡了。

    水靖真是快氣成內傷了。這柳子怡何種能耐,不但籠絡了寶貝妹妹的心,連父皇也站在他那邊。

    不過水靖本來就要履行自己的諾言,正好順水推舟,用太上皇的意思來掩蓋他和水玨私下的約定。以後別人說起這樁婚事,就是太上皇欽點的。水靖裝作很不樂意(事實上也是很不樂意)將妹妹嫁出去的樣子,被太上皇敲了兩下腦袋,又被太皇太后嘮叨了很久,這才不情不願的答應了。

    太上皇哭笑不得。水靖這樣子莫不是想留水玨一輩子?以水靖和水玨的情誼,還真說不準。水靖總是覺得水玨嫁出去後,就沒有在自己身邊自由了。

    太上皇想著,自己也擔心了。水玨從小備受她哥和自己的寵愛,雖說性格好,從不任性,但他們兩父子對水玨也是百依百順,一些不符合女子禮儀的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知道嫁出去之後,還能不能這麼舒暢?看來就算是定下來了,也還需要好好提點一下那未來的女婿了。

    ..................................

    瓊華宴的位次自然是和名次一樣,一甲進士的位置離皇帝是最近的。而所有的進士都在最前面,什麼陪同的高官宗室,都得靠後坐。

    這是只有瓊華宴才會有的待遇。

    進士們都很激動。對於他們其中大部分人而言,這就是這輩子唯一一次見到皇帝的機會——在殿試上那不算。實際上那時候他們都低著頭,最多看到皇帝腳下的臺階,連鞋都沒瞧到。

    瓊華宴的菜肴雖說精緻,但進士們都沒怎麼動筷子,生怕舉止不夠優雅,給皇上留下壞印象。水靖先勉勵了這一幫天子門生幾句,然後舉杯敬酒。進士們飲下這杯酒,哪怕酒量最大的人,都覺得自己已經快醉了。

    這可是皇帝敬的酒啊。

    瓊華宴上,除了敬酒和吃飯之外,既然大家都是讀書人,自然也是要做些讀書人的樂子。比如皇帝出題,讓這些人做對子做詩詞之類。

    只是皇帝不知道是看好柳子怡,還是針對柳子怡,每次出題都點名讓柳子怡回答,而且出題一個比一個刁鑽,那態度也一副嫌棄挑剔的模樣。柳子怡自然是冷汗直冒,連他的友人丁鵬雲和鄧孟明都捏了把冷汗。在場的人都好奇,這狀元郎到底是怎麼惹到皇帝了。而站在忠勇親王船上下不來的人,就在琢磨著,既然皇帝不喜歡這狀元,那是不是可以把狀元拉攏到自己船上?聽說這狀元郎尚未婚配,或許用聯姻拉攏是個好主意。

    連忠勇親王本人都在數著自己的庶女和甄家女兒中年齡合適的。若不是他沒有嫡女,這狀元配他的嫡女也是合適的。聽說他家生意做的挺大,很有錢不說,自身還已經繼承了爵位,是個做親家的好人選。

    太上皇在旁邊看著,心裡簡直氣得吐血。其實太上皇這次是打定主意不出聲,要給眾人做出一副他真的已經不管事了的樣子。但是這四兒子怎麼和在殿試時一樣,這麼不靠譜?這不是逼著他出手嗎?

    於是太上皇很內傷的乾咳一聲,打斷了水靖下一波為難。水靖不情不願的住了口,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太上皇更內傷了。你說話啊!叫你洩露一下公主下嫁的事啊!真是混帳兒子!氣死老子了!

    於是太上皇苦哈哈的為兒子收拾爛攤子,他覺得他真是心都操碎了。

    “你叫柳理,是惠國公的後人是吧?”太上皇隱晦的瞪了水靖一眼,然後笑眯眯的對著柳子怡問道。

    “是的,太上皇。”柳子怡忙行禮道。

    “好,惠國公有你這個後人,一定很欣慰。”太上皇道,“你表字什麼?”

    “回太上皇,微臣表字子怡,孔子的子,心曠神怡的怡。”

    “好字,好字。”太上皇捋了捋鬍鬚,“聽聞你未曾婚配?”

    “是的。”柳子怡心裡立刻緊張起來。

    “那正好,這個媒就讓寡人來做吧。”太上皇又捋了捋鬍鬚,“這三元及第,可是千古美名,難得,難得。”

    “謝太上皇隆恩。”柳子怡忙拂袖跪下磕頭。

    “哼。”水靖毫不猶豫的冷哼一聲,被太上皇暗中踢了一腳。

    這混帳兒子,就算不好好做事,也不好給他老子添亂呀。

    “起來吧,就等寡人的好消息吧。”太上皇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在場的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齊刷刷的射到柳子怡身上,若是眼刀子能殺人,柳子怡已經全身都是血窟窿了。

    忠勇親王心中歎息不已,看來自己是沒法拉攏這人了。他便把視線轉到丁鵬雲和鄧孟明身上。狀元沒了,這不是還有榜眼和探花嗎?據說這兩人尚未婚配呢。

    柳子怡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飄起來的。太上皇還能怎麼做媒?這適婚的公主正好有一位!這下子在座的人也總算明白皇上對柳子怡挑鼻子瞪眼的理由了。因為那適婚的公主正好是那一位嘛。憑著皇帝陛下對長公主的溺愛,能對柳子怡好臉色才怪了。

    和其他人羡慕的神情不同,丁鵬雲和鄧孟明已經有婚約在身,再加上娶的人也都是自己心儀之人,而娶公主說著好聽,以後日子不一定好過,所以他們並不羡慕。兩人舉起酒杯,對著柳子怡會心一笑:“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柳子怡已經喜的口不擇言了。多年夙願一舉得償,柳子怡恨不得原地轉上幾圈。

    “噗。”丁鵬雲笑道,“狀元公,注意形象,你快把碟子打翻了。”

    柳子怡這才回過神來,壓抑住心中的狂喜,但嘴角仍舊止不住往上翹。

    這讓丁鵬雲和鄧孟明有些奇怪,以他們兩對柳子怡的瞭解,柳子怡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絕不會因為尚公主而得意忘形。如今柳子怡這姿態,似乎不僅僅是對尚公主所能得到的權勢而激動,柳子怡不是這樣的人。

    這倒有點像是娶得了深愛的女子的反應吧?這兩個過來人眼睛很尖。

    兩人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最終確定了心中的猜測。只是不知道柳子怡什麼時候對常瑞長公主有過一面之緣?不過常瑞長公主兩次下江南休養,也曾經到金陵去過幾次,柳子怡無意間見到常瑞長公主的真容,也是有可能的。

    一見鍾情喲,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有了計較。

    宴會就在柳子怡理所當然拔得了頭籌,獲得了最大關注和“好處”中結束了,先不論其他進士心中酸溜溜的滋味,柳子怡很有可能將要成為長公主的駙馬的消息也如願以償的傳了出去,那些想要對柳子怡招婿的人也只能遺憾的不了了之。

    而緊接著丁鵬雲和鄧孟明也傳出了已有婚約在身的消息,一甲進士統統名草有主,讓那些意圖招婿的人簡直拍著大腿歎息。

    ..................................

    “哥哥……你已經盯著我一炷香的時間了。”水玨黑線無比。

    “你繼續忙,別管我。”水靖繼續委屈的瞅著水玨。

    “……哥哥,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水靖歎氣:“沒什麼,只是想到很快你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心裡不舒服。我還記得你這麼……小的時候。”

    水靖比了一下自己小腿的高度:“一瞬間,就長成將要嫁人的大姑娘了。”

    水玨哭笑不得:“我是娶了個男人進來,又不是嫁了出去。只是家中多了個人而已,我還是哥哥的妹妹,沒有改變的。若是哥哥喜歡,在宮裡給我留個別院,我住在宮裡也成。子怡又不喜歡出門,他就算呆在院子裡也不會覺得悶。”

    柳子怡可比她安於室多了。

    “也是啊。”水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又不是嫁出去了,每天都可以進宮的!不不,還是我經常出來吧,你進宮沒有在宮外自由。”

    水靖也不是非得天天看著水玨,只是覺得水玨不是自家人了,心裡不舒服罷了。現在想通了,心裡也好受些了。

    無論怎麼想,那心中認為自己是女人的柳子怡,都不是娶的那一位吧?怎麼想著,他似乎也不能對妹婿太苛刻了,對妹妹不好啊。

    想通之後,水靖又陷入了糾結中。水玨的公主府、水玨的嫁妝,都差得遠啊!一年時間到底夠不夠啊,要不和太上皇商量一下,寬限一年?

    然後水靖被太上皇拍回來了。

    公主府早就決定了是用原來的瑞親王府改造,嗯,再把隔壁的府邸拆了,再佔用一些街道,做一個園林給水玨遊玩。至於嫁妝,水靖從水玨剛出生的時候就開始攢了,而國庫中珍品也有不少,在水靖剛登基,拿到國庫的鑰匙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有沒有可以給水玨當嫁妝的。

    而太上皇私庫中也早已經把水玨嫁妝的那部分歸出來,至今也有十幾年了。

    就算傢俱什麼的要新造,府邸什麼的要改建,一年時間也足夠了——這府邸的改建和園林的修建,從水靖登基就開始了。本來他的府邸就是應該作為行宮之一來改建的,這規格作為公主府,還稍顯逾制了。至少在表面上,還需要稍稍收斂點,免得讓別人說水玨閒話。

    不過水靖剛煩惱完嫁妝和公主府的事,又在苦惱柳子怡的身份不夠。雖說柳子怡是三元及第,但似乎爵位低了些?總覺得委屈了妹妹。就算妹妹說她是娶,又不是嫁,但這娶的身份也稍微低了些吧?面子上似乎不好看啊?

    於是水靖又找太上皇出主意。太上皇這次也被水靖說服了。好像這三品輕車都尉的爵位也確實低了些,實在是配不上自己的寶貝女兒。於是太上皇大手一揮,他老人家晚上夢見開國老祖宗了,老祖宗說惠國公後繼有人,他很高興。於是太上皇夢醒之後也很高興,說柳子怡很出息,三元及第很吉利,就讓柳子怡破格襲國公的爵位吧。

    水靖也下旨了,說太上皇很高興他也很高興,太上皇說破格就破格,封柳子怡為惠國公,賜惠國公府。

    沒錯,公主府不能太扎眼了,那麼就多賜一座國公府,以後作為寶貝妹妹的別院吧。

    而柳子怡成為惠國公之後,京城中關於柳子怡可能要尚公主的傳言,就變成柳子怡將要尚常瑞長公主的確切消息了。

    若不是常瑞長公主,太上皇和皇上何必這麼興師動眾?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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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事實不出眾人所料,在柳子怡被授予惠國公的爵位,以及翰林院修纂的職位之後,很快就迎來了指婚的旨意,那指婚對象果然是常瑞長公主。

    自此,柳子怡的心才真正放了下來。

    只是雖說指婚了,但水靖還是想為難柳子怡一下,並不樂意讓水玨和柳子怡見面,還派了一大堆的事給柳子怡做,讓柳子怡忙的團團轉。水靖美其名曰,是鍛煉柳子怡,雖說柳子怡是被娶進來的,但他總是要幫水玨管家的。

    水玨橫了自己哥哥一眼,不過都已經指婚了,哥哥稍稍的為難,水玨也就不計較了,而且柳子怡總是還要在朝中出現的,而水玨之後許多隱秘的行為也不用總打著忠順親王的招牌——忠順親王是真的很懶散,他年輕時候為了裝愚鈍是真的什麼都沒學,對那些政事看著都頭疼。雖說水玨打著他的名義做事,做決定的是水玨,但他還是需要出面交際的,這讓他十分頭疼。現在柳子怡取代了忠順親王的位置,成為水玨的“傀儡”,忠順親王高興的專門請柳子怡喝酒看戲,讓柳子怡哭笑不得。

    忠順親王算是皇族中真正奇葩的一個了吧。

    柳子怡現在是炙手可熱,掩蓋了其他兩位一甲進士的風光。不過這兩位也沒閑著。柳子怡已經被皇家拉攏了,明擺著是皇帝那一邊,其他人只能和他交好,不可能實施拉攏之事。所以柳子怡看著最風光,實際上那些官宦貴族們並沒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柳子怡身上。而在柳子怡風光之下的丁鵬雲和鄧孟明,才是他們真正拉攏的人。而丁家和孔家有聯姻,一直是個硬茬,很多人拉攏,都沒成功過。現在聽到丁鵬雲是那個丁家的人,還有個孔家小姐當青梅竹馬,除了一些不知道丁家名聲的人,其他人都偃旗息鼓,不再打丁鵬雲的主意。

    稍稍消息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丁家若是入朝為官,只會效忠當今聖上,而且他們也只會在皇帝統治穩固的時候出現,若是遇見奪嫡站位的時期,就會紛紛離開朝中核心。這種做法雖說不會有從龍之功這種破天的富貴,甚至一些皇帝還會因為丁家的不識抬舉而稍稍冷落一番,但這至少讓丁家無災無難的延續這麼多代,漸漸成為魯州的地方豪族。

    這讓人不由歎道,丁家不愧是和孔家交好,深諳了儒家的中庸之道。

    忠勇親王本來打的是將丁鵬雲招婿的名義——丁鵬宇的相貌比鄧孟明出眾,家中又有錢有勢,比起寒門小戶出身的鄧孟明,自然更符合忠勇親王心中夫婿人選。不過忠勇親王在得知丁鵬雲的未婚妻是孔家小姐之後,就只能按下了心思。雖說他不介意以權勢壓人,在他看來,男人有錢有權之後,踹掉一個還未進門的糟糠,娶一個對自己未來有利的妻子,是理所當然。若是男人重情義一些,把那糟糠抬回來當個姨娘寵著就好。反正正妻只是用來裝門面和擴展勢力的。

    但孔家地位超然,先不說丁鵬雲不可能放棄這個婚約,孔家小姐比公主還難娶,連皇帝都不會下旨硬逼孔家人入宮。就說若他搶了孔家人的夫婿,立刻就會被天下讀書人罵死。雖說他覺得讀書人沒什麼用,但也不希望是個讀書的人,就天天罵自己。若他是皇帝倒是不怕,砍了就成。現在他不是皇帝,他那皇帝弟弟,恐怕恨不得他被人罵死。

    若是太上皇知道忠勇親王的想法,肯定恨不得用鞋拔子抽死這人。皇子們受的是同樣的教育,真不知道怎麼就養成忠勇親王這種自視甚高,心胸狹隘,喜歡耍陰謀詭計,實際上有勇無謀的樣子。這一定是他娘的問題,絕對不是自個兒的問題。

    丁鵬雲最多只是拉攏,還可能拉攏不成功,那麼沒有靠山的鄧孟明就成了最大的香饃饃。只是鄧孟明雖說出身寒門,卻是個很圓滑的人,並沒有讀書人一貫的清高不識俗務。他早早的把自己已經有了妻子的事傳的大街小巷都是,在忠勇親王仍舊無視他的明示暗示,還非要給他說親之後,他一邊在外面說著他的過去多辛苦,得到他的妻子和岳家多大的幫助,他和妻子又經歷了多少風雨,感情有多深厚,一邊偷偷找人寫戲本子,在京城裡到處演什麼拋棄糟糠之妻娶了公主的陳世美之類的故事。

    鄧孟明的難處,他的兩個好友自然會出力。丁鵬雲正好有寫戲本子的愛好,這個損招就是他提出來的。他還親自操刀,寫了什麼娶了公主拋棄糟糠之妻被斬首、娶了相爺小姐拋棄糟糠之妻被相爺小姐和糟糠之妻同時拋棄了、娶了富商小姐拋棄糟糠之妻被糟糠之妻的冤魂索命了……林林總總,換著花樣來,反正沒有好下場。而丁鵬雲寫戲本子的功力可比他的策論厲害的多,瞬間這些戲本子就從京城順著官道傳到各地娶了。

    而這其中出錢的人,自然是柳子怡。他家經商多年,又在他手上發揚光大,自是缺什麼都不缺錢。當丁鵬雲每一出新戲本子出來的時候,他就出大價錢讓最紅的戲班子排演,在最豪華的酒樓,免費給看官們欣賞。當戲本子在京城走俏之後,他又讓自己的商隊把這戲本子傳播到各地去。別看他前期投入大,但這戲本子他都是買斷了的,最後賺的是投入的三四倍。

    所以商人是不會做虧本的事的。

    忠勇親王這一舉一動,一直被水靖關注著,他不由感歎,忠勇親王真是越來越沒腦子了。就算要聯姻,也得看人。那想要巴上來的人,只要遞個枝頭就會順著杆子往上爬;而鄧孟明這種明顯表面圓滑,內在很執拗,而且還與妻子岳家感情十分深厚的人,這樣不是結親,是結仇。再加上忠勇親王又不是一手遮天,就算他想打壓,總有和忠勇親王對著幹的人幫助鄧孟明。

    而且就算鄧孟明是那種趨炎附勢的小人,也不會眼瞎到去投靠一個明顯站在皇帝對立面上,實權已經被擼的差不多的奪位失敗者。嫌自己死得晚麼?

    只是忠勇親王這挫折受多了,不但沒有因此蟄伏,反而脾氣越來越怪了。在看著正常途徑已經不可能和鄧孟明聯姻之後,他本來對是否和鄧孟明聯姻並無執念——鄧孟明的寒門身份還是讓他有些看不起,現在變成了十分的執念。忠勇親王想著一個寒門學子也能給自己沒臉,和自己作對,那麼他偏偏不讓鄧孟明如願以償。

    鄧孟明不是說和那妻子伉儷情深嗎?如果他妻子死了,總沒理由拒絕堂堂親王的聯姻要求了吧?於是,沒料到忠勇親王如此喪心病狂,不可理喻的鄧孟明,得到了自己岳家被一把火燒的精光的消息。

    鄧孟明的岳家是當地一家還算富裕的地主——典型的貧寒學子被當地富人慧眼識伯樂,許以女兒和資助的佳話。而那家大大小小幾十口人,都葬身火海。當地官兵姍姍來遲的時候,那房屋已經燒成了焦炭,除了出來採買的人,無一生還。

    鄧孟明的家是在江南,忠勇親王殘存的勢力在江南還是很有幾分權勢的,至少還有一個十分囂張的李家。所以小縣裡的小地主,害死就害死了,他們一點也不擔憂。李家為了奪人家財,害死的人還算少嗎?

    不過由於李家在京城中並沒有多少人脈,全靠忠勇親王傳遞消息。而他們雖說知道有個出生江南的姓鄧的榜眼,但因為向來自視甚高,看不起那些科舉晉身的寒門學子,所以也沒去打聽那個並不是高門大戶的鄧榜眼是哪裡出來的,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燒掉的事那榜眼的岳家。他們當得到忠勇親王的要求的時候,只當這家人是不是在什麼小事上——比如有親戚經商之類礙了忠勇親王莊子上的生意。他們在害死那家人的時候,也派人稍稍打探了一下,得知那家人並未有人在朝做官,所以才如此倡狂。

    雖說那家人和鄧孟明有婚約,但畢竟還未成婚。所以為了自家女子的閨譽,自然是不可能把婚約的事宣揚的到處都是。而鄧昌明已經在外遊學好幾年,這年代的資訊又並不暢通,鄉中人就算知道那地主家的女兒有個未婚夫,也只知道那未婚夫似乎是個秀才,其他的一概不知了。地主家雖說早早得了信,但想著鄧孟明說等佈置好住處,就敲鑼打鼓的來迎接這家人進京,所以那地主想著先不要張揚,等鄧孟明派人回來再說。

    誰知道一家人會死於非命。

    有了柳子怡和丁鵬雲這兩位好友,鄧孟明也不是假清高的人,一甲進士又都有皇帝賞賜的府邸,鄧孟明的住處很快就要佈置好了,那派去迎接的人也已經在路上。誰知道人到了之後,得到的是幾天前這裡就被燒光了的消息,而那知縣得了李家的賄賂,只說是失火,便草草結了案——顯然知縣也並不知道這家和當朝榜眼的消息。或許知道了也不會多在意。燒都燒光了,沒人證沒物證,不過是個寒門進士,有親王和李家撐腰,能奈他何?

    朝中沒有勢力的地方官員,是不會知道忠勇親王在朝中已經沒有地位了的,何況是忠勇親王和李家、甄家盤踞許久的江南。


第七十九章

    水玨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被震驚了。不過忠勇親王雖說衝動了些,但也並不是沒有腦子。這一把火一燒,確實什麼罪證都沒有了,若不是自己一直讓人關注著李家的消息,得到了李家的動向,也不會相信這是忠勇親王授意的。

    誰會想到鄧孟明不過是委婉的拒絕了聯姻,忠勇親王就起了殺掉鄧孟明岳家的心思?忠勇親王又不是瘋子。

    事實上鄧孟明在得到消息的時候,也真的以為是失火,沒把這個事和忠勇親王聯繫起來。若不是後來得到消息,鄧孟明雖說仍舊不會為忠勇親王所用,但也不會視忠勇親王為仇人。

    於是實際上只是最近太憋屈,找到個事情洩憤出口氣的忠勇親王在聽到,鄧孟明的岳家已經到達京城的事之後,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

    “賢弟的大恩大德,為兄沒齒難忘。”鄧孟明難得流了男兒淚,對著柳子怡深深作揖。

    “這是公主厚德,和子怡沒有關係。等有機會,孟明兄親自去跟公主道謝吧。”柳子怡臉上混合著自豪和欣喜的神情,看的滿腔悲憤的鄧孟明心中的怒火都不由滅了些。

    “我說子怡啊,你到底是怎麼對公主一見鍾情的啊?這樣子可是情根深種呢。”在得知鄧孟明的岳家沒事之後,丁鵬雲也輕鬆許多,知道打趣柳子怡了。

    柳子怡乾咳一聲:“胡說什麼,別閒言閒語的擾了公主的閨譽。”

    “嘖嘖,不說就不說。”丁鵬雲也只是開個玩笑,也知道常瑞公主的八卦不是能隨便說的,“不過也真是太巧了,是不是你早料到了……咳咳,那一位會發瘋,才早早派人護著孟明兄的家人?”

    “倒也不是。”柳子怡給鄧孟明倒了一杯茶,然後道,“忠順親王護著公主下江南的事你們也是知道的,皇上那時候就在整頓和收集江南的消息。甄家和李家分別是金陵和江南的土霸王,特別是鹽商李家,為了生意造下了許多血孽,只是礙於一些往事,再加上官商相互,找不到確切證據,忠順親王並未能直接處理李家。”

    “李家的事,我也早有耳聞。”祖籍江南的鄧孟明自然是知道那些鹽商的名聲的,李家囂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他只是作為一個有良知的讀書人對李家有著厭惡之情,現在對李家就是血海深仇了。

    丁鵬雲點點頭,即使他在魯州,但是魯州靠海,也是有鹽商的,對李家也是早有耳聞:“看來忠順親王雖說暫時未能對李家怎樣,但私底下一直有派人看著。”

    柳子怡點頭:“而且……李家和那一位一直關係密切。”

    所以皇上一直注意著忠勇親王和李家的聯絡嗎?丁鵬雲和鄧孟明若有所思。這是不是說明,皇上其實已經掌握了忠勇親王和李家聯絡的證據和內容,只是放長線釣大魚而已?那麼這又是不是說明,皇上一直在攢著證據,等著收拾忠勇親王?

    他們心中閃過一個大不敬的念頭,或許等某一位歸天之際,就是皇商出手之時吧?

    “不過公主能出手並遞出消息,還是托了子怡的關係吧?”丁鵬雲擠眼睛,“不過也是皇上看重咱們鄧榜眼,不然不會做出洩露他佈置的事。”

    鄧孟明心中滿懷著對當今聖上的感激之情,激動的點點頭。是啊,其實既然聖上已經掌握了證據,那麼大可以不派人提醒,等真的讓李家害死了自己的岳家,造成了滔天罪孽之後,再悄悄派人去故意洩露些證據給自己,到時候既能給李家和忠勇親王難看,又不會暴露聖上已經對忠勇親王和李家的聯絡瞭若指掌的事。

    而且所有人都不會認為當今聖上在其中擔當了什麼角色。

    現在自己岳家安然無恙,又是被和常瑞長公主關係十分密切的林家派人送上京,忠勇親王肯定會懷疑。說不準以後就難纏一些。

    這時候的人從不認為皇帝不為他們做什麼是不對的,而皇帝做出了常理之內的體恤之事,那些人就感激涕零,恨不得肝腦塗地。

    鄧孟明也是如此想的。皇帝不救他岳家是正常,現在救了,就是天大的恩德,他已經做好了給忠勇親王找碴一二三四五計畫,即使先不能跟忠勇親王對著幹,李家他是死磕定了。

    救駕之功算什麼?當時救駕的人那麼多,只不過是李家先祖運氣差死了而已。再說了,那救駕之功也是對太上皇,而不是當今皇上的。

    ..................................

    事實正如這三人所想,忠勇親王確實已經懷疑水靖是不是已經掌握他和李家聯絡的管道了。雖說鄧孟明那岳家脫困是因為鄧孟明還是舉人的時候拜見過林如海,求過林如海在學問上的指點——林如海作為探花郎,學問自然是數一數二的,江南學子拜訪他的也不少,林如海在得知江南出了個榜眼,還是和他曾經相談甚歡的小輩之後,就秉著照顧的心思,對鄧昌明的岳家有了幾分照顧,那天碰巧那家人舉家去拜訪林如海,才逃過了一劫。

    但,哪可能有那麼湊巧的事?李家在江南雖說現在算不上隻手遮天,但也算耳聰目明,若是那家人真和林如海有過聯繫,李家哪可能囂張的直接一把火就上去燒?好歹也會打探一二,只要打探到那家人和當朝榜眼的關係,雖說李家不至於怕那榜眼,但也會用更不顯眼的方式為忠勇親王“出氣”。

    而要偽造意外失火,李家肯定也會事先打探好一個那家所有人都在的時間,只要有人留下來,就很可能發現不對勁的事。李家再囂張,也不會想留下一個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膈應自己。

    而就算李家瞎了聾了,真的沒發現那家人和林家有過往來——畢竟拜訪林家的人也太多,李家的手又伸不到林家家宅子裡去,不會知道哪家是巴結,哪家又是真的和林如海有交情。但是那家人的舉動也很奇怪。按理說得知自家被全燒掉了,肯定第一反應是意外或者遭了賊,然後急急忙忙的趕回去報官府才是。那家居然不吭不響的任由官府報了他們全家死亡,甚至沒有聯絡已經到江南區迎接他們的鄧孟明的僕人,而是在林家的幫助下,悄悄簡裝上了京,連江南的萬貫家財都不顧了。

    這明顯是躲避仇殺的姿態,他們是知道有人想害他們的命,而仇人權勢還很大,不然不會在害一次未成之後,還怕成這樣。

    忠勇親王是又恨又怕,最讓他忐忑的是,這件事居然沒有被追究,就這麼過去了。連鄧孟明在面對他的時候,還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對外也是宣稱一切都是意外,而岳家本來就要舉家進京,又受了驚,才求了林家將他們送進京,而碰巧錯過鄧孟明去迎接的人而已。

    江南的一把大火仍舊是意外結案,在京城更是沒有蕩起任何漣漪。只有當事人心中惴惴不安,那囂張的氣焰也熄滅了不少。而他們此時也不得不抱著僥倖心理,說不準這真的是意外呢?說不準真是不會追究呢?

    ..................................

    “唉……”太上皇歎了口氣,“李郎若是泉下有知,不知是不是會含淚九泉。”

    “李大人是個本分的人,他知道救駕乃是臣子應做之事,他只是有救駕之功的眾人之一,所以才會不給父皇提讓後人高官厚爵的請求。”水玨勸說道,“聽聞李大人之子也是很能幹的,已經是舉人之身,若不是意外身故,說不得早就在朝中為父皇效力。只可惜李家族人錯把救駕之功當救駕之恩,一副挾恩圖報的姿態,全忘了臣子的本分。也是父皇心好,見他們只是斂些錢財,並未做過分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許他們富貴罷了。”

    “誰知道他們就得寸進尺了。”太上皇本來心中還有些難受。一個人為了自己死在自己面前,對太上皇的觸動還是很大。實際上有救駕的功勞並且死了的人也不少,太上皇曾經在隨軍前往前線,保護他而死的士兵難不成少了?只是沒死在他面前,他看不到,也不會有什麼感觸了。只是再深的感觸,也會隨著時間消逝,而水玨的話也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說白了,不過是救駕之功,是功勞,也是臣子的本分。自己獎賞是應該的,但是從此就自以為是,以為對天家有多大的恩情,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樣子,以皇帝恩人自居,太上皇心中肯定不舒服的。

    再說了,這李家和忠勇也囂張的太過分了。那鄧榜眼一沒招他二沒惹他,不過是因為感念岳家恩情,不辜負未婚妻,甚至沒有正面拒絕過忠勇親王,他們就一副要滅了人家滿門的架勢,實在是瘋狂的令人匪夷所思。

    太上皇曾經沒想過讓忠勇登基,是因為他太過驕傲和有勇無謀。後來對他厭棄,則是他對兄弟姊妹一系列喪心病狂狼心狗肺的行徑。現在看來,他果然是個狼心狗肺的殘暴之人。

    太上皇又想起了那引頸自戮的太子,他最疼愛的兒子,指甲不由深深陷進了掌心。


第八十章

    這暗地裡的風暴已經悄悄開始掛起,但在表面上卻平靜下來。忠勇親王似乎也有些擔憂了,所以他的那一派的人也終於沒有上躥下跳的給水靖搗亂,水靖一些細微的改革前的準備終於可以按部就班的進行。

    比如創建一支更加強大的水上軍隊,可以在海上打仗的那種。水靖可是對倭寇不勝其煩,甚至比已經打殘了的邊關牧民國家還要煩躁。

    但是以前海路上的管理是太子和忠勇親王各占一半。太子還算好,知道海域的重要性,忠勇親王受到的又不是治國的教育,又被勳貴洗腦的比較多,一副我朝已經天下第一,海外都是蠻夷不足為懼的態度,連海外探索的錢都敢扣下。在他手中,朝中撥給船隊扮作商人,周遊周邊國家,順帶收集其他國家資訊的的錢全部被吞了,已經有十幾年未曾獲得海外的資訊。

    還是水玨上次給他上了眼藥,拿了海外的精美琉璃製品給太上皇,這官方跟海外的交流才重新開始。

    不過水靖從有了資本之後,就沒有斷過這條線。他直到目前為止,最賺錢的產業就是海事上賺的。

    由於對海外很瞭解,所以水靖對海外廣闊的土地和財富都很垂涎。每一個盛世繼位有些才幹的君王,都有一顆名垂千古的心。好大喜功幾乎是所有明君賢君的通病。在陸地邊境已經膠著,經過前幾輩人的實踐證明,要擴展的代價和困難很大,而且收穫卻不能彌補付出之後,水靖看著自己在海事上賺的銀子,對海外開疆擴土很抱有幾分希望。

    這當務之急就是擴大支持海上貿易,然後朝廷就能以保護商人為名義,朝著外面“和平”派兵了。

    當商人在外面有了什麼“不公平”待遇之後,朝廷也能冠冕堂皇的出兵了。

    這出兵,也是要站在正義的制高點,才能獲得民眾和大臣支持,並且進而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這就是當皇帝的人最高的目標。

    不然當一個明君,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豬差,幹得比驢多,圖什麼啊。

    圖的不就是活著的時候享受至高無上的權力,死了之後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嗎?

    水靖也不例外。

    只是雖說水靖已經當了皇帝,也不能馬上把人都換掉,而朝中總有些認為建設軍隊是勞民傷財的這種迂腐的人存在。再加上忠勇親王的人上躥下跳,水靖又要在太上皇面前裝孝子裝不懂事,只能暗中操作,導致舉步維艱。

    現在水靖終於借由李家不再受太上皇信任為契機,將忠勇親王和李家在海事上的人慢慢換成自己的,再鼓勵海上貿易,也算踏出了第一步。

    水靖覺得自己很不容易,於是拉著水玨喝了幾杯,第二天差點起不來去早朝,被太上皇好一頓罵。

    所以當合格的皇帝也是蠻可憐的,連貪杯都做不到。

    ..................................

    水玨因為不能出宮,每天幾乎無所事事,連習武都不敢動靜太大,以免被太上皇發現。

    水靖也知道水玨的性子,明白她為了幫自己穩固後宮,融洽與太上皇和太皇太后關係,所做出的隱忍。現在忠勇親王稍稍消停點了,水靖就讓水玨去別院園林小住一段時間。碰巧現在天氣日漸炎熱,就當是避暑了。

    太上皇知道水玨體弱,而如今事情多,也沒法舉家去山上皇家別院避暑,皇宮雖然大氣,但樹木確實稀少。雖說水玨肯定不缺冰塊用,但她身體那麼弱,也不能太貪涼,還是有著樹蔭碧草之類的天然陰涼的地方更適合她。所以太上皇也很同意讓水玨先出宮。

    京城郊外的山上也有皇家的園林別院,連著一個很大的獵場。秋季的時候皇家也會在這裡狩獵,以彰顯皇帝也不是軟腳蝦,也是文武雙全的。

    本來這個地方是皇帝到的時候才會開放,從未有過給公主居住的先例。但是先例都是被打破的,水靖早就選好了這個地方,人也都是最親近的人,就算水玨天天去打獵,都不會傳到太上皇耳朵中。

    而水靖同意了,太上皇也就默許了。反正他寵起人來,也是不管不顧禮教為何故的,不然不會為了寵甄貴妃,先後氣死了兩任皇后。

    現在他最寵的是這個完全不會和他有任何權力爭奪關係的女兒,自然會給她最好的。皇家的獵場算什麼,若是水玨想要騎馬散心,送她一個也成。

    就是這麼霸氣。

    水靖在得知太上皇的想法之後,深深的鬱卒了,他感覺他被太上皇比下去了,因為他只送了水玨一個馬場,雖說那山林也可以狩獵,但只是山林中本身的動物,根本不能算作獵場。

    所以他是不是應該在妹妹陪嫁單子上再添上一個獵場之類的?

    於是水玨在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水靖又準備給她添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做嫁妝。

    對此,負責核對嫁妝單子的皇后說道,皇上說得對,小姑就愛騎馬打獵這一個小愛好,是我疏忽了。不過城郊獵場不好找,塞外的又太遠,要不直接給小姑隨時使用皇家獵場的權力好了。

    水靖覺得皇后說的對,因為皇帝一年最多去獵場一次,所以那獵場幾乎都是水玨在玩樂。這也相當於把獵場送給水玨了。畢竟水玨又不靠獵場賺錢,就只是找個打獵遊玩的地方而已。

    這對夫妻私下做的打算自然是瞞著太上皇的。太上皇本來是說給水玨添個帶山林的莊子,比如水靖曾經給水玨的那種,只是再大一些。反正小女兒家家,也就是圖個新鮮,鍛煉一下身體。他是絕對想不到,水靖夫妻直接把皇家獵場的使用權給水玨敞開了。

    事實上若不是太上皇還活著,水玨估計早就可以隨意使用了。呸呸,我可不是說在詛咒太上皇死,水靖夫妻以及水玨還是很尊敬愛戴他們的父皇的。

    ..................................

    水玨終於可以出宮喘口氣,連帶著她周圍的人面色也輕鬆不少。連李嬤嬤都覺得,跟著公主自由了那麼久,咋一下回到宮中那處處規矩壓抑的地方,居然有些不適應了。她甚至覺得,看著公主拿刀劈開木頭人什麼的,都比看著那些妃嬪們輪番偶遇,想要跟公主打好關係,要來的舒服。

    對此,李嬤嬤唾棄自己,終於由最後一個正常人,墮落了。

    這也是習慣成自然吧。李嬤嬤所不知道的是,還有讓她更需要習慣的事在後面,不過這都是年後的事了,咱以後再說。

    “感覺好久沒騎過馬了。”林黛玉換了一身騎馬裝,摸了摸身下那小小的棗紅馬的頭,“可為什麼我的緋炎還沒長大?”

    “因為離你上次見到緋炎,才過了四個月而已,而這種馬本來就長的慢。”水玨白了林黛玉一眼。這棗紅馬是新到的品種,就活了這麼一匹,據說很是溫順。

    溫順的馬要來做什麼?水玨自然是不喜這種馬,本準備隨意送人,但林黛玉卻見了很歡喜,對水玨給她挑選的烏雲踏雪膘肥體健的千里馬一點也不感興趣,就喜歡這小小乖乖,顏色漂亮,脾氣又好的小馬駒。

    水玨不由歎息,她教的這徒弟一點也不像自己,真沒趣。

    水玨也不想想,現在她們挑選的馬也就是騎著玩玩而已,又不是行軍打仗,要那千里馬戰馬幹什麼用?何況她挑選的駿馬和她與林黛玉的體型太不相配了。水玨靠著氣勢,倒也能把那嬌小的人兒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違和點去掉些。但林黛玉那模樣那年紀,配上高頭大馬那真是引人發笑。

    “總會長大的,到時候會越來越漂亮。”林黛玉可喜歡這小馬駒了,她拿著小弓箭,還不等水玨招呼,就自己跑出去尋找獵物了,還嚷嚷這次要獵個狐狸做個披肩送給母親。

    水玨搖搖頭,也夾緊馬背,如同利箭一樣射了出去。她被關了這麼久,也手癢了。

    見水玨和林黛玉都進了山林,那保護的侍衛們忙不慌的跟了進去。他們雖說都是忠於水靖,絕不會亂說的自己人,但有些人對水玨並不瞭解。看著水玨騎那麼高的駿馬,還跑那麼快,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的天喲,如果公主出了什麼事,皇上還不把自個兒的皮扒了?

    這些侍衛的心中簡直叫苦不迭。

    但是不久之後,他們就不再叫苦不迭,而是驚呼不斷了。

    因為水玨一沖到林子中,遇到那些實際上是被散養到林子裡專門供人射殺的獵物,就張弓搭箭,箭無虛發,不一會兒,那身後的侍衛已經將獵物掛滿了兩匹馬的背。

    Σ(ゲ°⑸°;)ゲ這不科學!說好的嬌弱的公主呢?

    “好久沒練習,生疏了啊。”或許是太久沒習武,水玨終於射偏了一箭。看著那根已經在樹幹中沒入了一半的箭,水玨有些憂傷的歎息道。

    水玨真的很憂傷,如果是全盛時期的她,這麼一棵小樹,她一箭過去,可是能直接穿透的。可現在居然只沒入了一,這真是太羞愧了。果然這習武需要時時不能鬆懈,她力氣應該還在,應該是技巧的問題?

    雖說沒有用內力,但也不至於這麼無力。

    聽著水玨的歎息,原本不瞭解水玨的侍衛們已經呆若木雞。他們甚至開始懷疑自身的價值。有這麼個兇猛的公主,還要他們這些侍衛幹什麼?他們真的能負起保護公主的責任嗎!

    “公主的獵物,不多來點人,裝不回去的。”早就跟在水玨身邊的侍衛低聲提點後輩。

    所以我們的職責就是看著公主大展神威喝彩,然後再幫著運獵物???


第七十九章

    水玨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被震驚了。不過忠勇親王雖說衝動了些,但也並不是沒有腦子。這一把火一燒,確實什麼罪證都沒有了,若不是自己一直讓人關注著李家的消息,得到了李家的動向,也不會相信這是忠勇親王授意的。

    誰會想到鄧孟明不過是委婉的拒絕了聯姻,忠勇親王就起了殺掉鄧孟明岳家的心思?忠勇親王又不是瘋子。

    事實上鄧孟明在得到消息的時候,也真的以為是失火,沒把這個事和忠勇親王聯繫起來。若不是後來得到消息,鄧孟明雖說仍舊不會為忠勇親王所用,但也不會視忠勇親王為仇人。

    於是實際上只是最近太憋屈,找到個事情洩憤出口氣的忠勇親王在聽到,鄧孟明的岳家已經到達京城的事之後,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

    “賢弟的大恩大德,為兄沒齒難忘。”鄧孟明難得流了男兒淚,對著柳子怡深深作揖。

    “這是公主厚德,和子怡沒有關係。等有機會,孟明兄親自去跟公主道謝吧。”柳子怡臉上混合著自豪和欣喜的神情,看的滿腔悲憤的鄧孟明心中的怒火都不由滅了些。

    “我說子怡啊,你到底是怎麼對公主一見鍾情的啊?這樣子可是情根深種呢。”在得知鄧孟明的岳家沒事之後,丁鵬雲也輕鬆許多,知道打趣柳子怡了。

    柳子怡乾咳一聲:“胡說什麼,別閒言閒語的擾了公主的閨譽。”

    “嘖嘖,不說就不說。”丁鵬雲也只是開個玩笑,也知道常瑞公主的八卦不是能隨便說的,“不過也真是太巧了,是不是你早料到了……咳咳,那一位會發瘋,才早早派人護著孟明兄的家人?”

    “倒也不是。”柳子怡給鄧孟明倒了一杯茶,然後道,“忠順親王護著公主下江南的事你們也是知道的,皇上那時候就在整頓和收集江南的消息。甄家和李家分別是金陵和江南的土霸王,特別是鹽商李家,為了生意造下了許多血孽,只是礙於一些往事,再加上官商相互,找不到確切證據,忠順親王並未能直接處理李家。”

    “李家的事,我也早有耳聞。”祖籍江南的鄧孟明自然是知道那些鹽商的名聲的,李家囂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他只是作為一個有良知的讀書人對李家有著厭惡之情,現在對李家就是血海深仇了。

    丁鵬雲點點頭,即使他在魯州,但是魯州靠海,也是有鹽商的,對李家也是早有耳聞:“看來忠順親王雖說暫時未能對李家怎樣,但私底下一直有派人看著。”

    柳子怡點頭:“而且……李家和那一位一直關係密切。”

    所以皇上一直注意著忠勇親王和李家的聯絡嗎?丁鵬雲和鄧孟明若有所思。這是不是說明,皇上其實已經掌握了忠勇親王和李家聯絡的證據和內容,只是放長線釣大魚而已?那麼這又是不是說明,皇上一直在攢著證據,等著收拾忠勇親王?

    他們心中閃過一個大不敬的念頭,或許等某一位歸天之際,就是皇商出手之時吧?

    “不過公主能出手並遞出消息,還是托了子怡的關係吧?”丁鵬雲擠眼睛,“不過也是皇上看重咱們鄧榜眼,不然不會做出洩露他佈置的事。”

    鄧孟明心中滿懷著對當今聖上的感激之情,激動的點點頭。是啊,其實既然聖上已經掌握了證據,那麼大可以不派人提醒,等真的讓李家害死了自己的岳家,造成了滔天罪孽之後,再悄悄派人去故意洩露些證據給自己,到時候既能給李家和忠勇親王難看,又不會暴露聖上已經對忠勇親王和李家的聯絡瞭若指掌的事。

    而且所有人都不會認為當今聖上在其中擔當了什麼角色。

    現在自己岳家安然無恙,又是被和常瑞長公主關係十分密切的林家派人送上京,忠勇親王肯定會懷疑。說不準以後就難纏一些。

    這時候的人從不認為皇帝不為他們做什麼是不對的,而皇帝做出了常理之內的體恤之事,那些人就感激涕零,恨不得肝腦塗地。

    鄧孟明也是如此想的。皇帝不救他岳家是正常,現在救了,就是天大的恩德,他已經做好了給忠勇親王找碴一二三四五計畫,即使先不能跟忠勇親王對著幹,李家他是死磕定了。

    救駕之功算什麼?當時救駕的人那麼多,只不過是李家先祖運氣差死了而已。再說了,那救駕之功也是對太上皇,而不是當今皇上的。

    ..................................

    事實正如這三人所想,忠勇親王確實已經懷疑水靖是不是已經掌握他和李家聯絡的管道了。雖說鄧孟明那岳家脫困是因為鄧孟明還是舉人的時候拜見過林如海,求過林如海在學問上的指點——林如海作為探花郎,學問自然是數一數二的,江南學子拜訪他的也不少,林如海在得知江南出了個榜眼,還是和他曾經相談甚歡的小輩之後,就秉著照顧的心思,對鄧昌明的岳家有了幾分照顧,那天碰巧那家人舉家去拜訪林如海,才逃過了一劫。

    但,哪可能有那麼湊巧的事?李家在江南雖說現在算不上隻手遮天,但也算耳聰目明,若是那家人真和林如海有過聯繫,李家哪可能囂張的直接一把火就上去燒?好歹也會打探一二,只要打探到那家人和當朝榜眼的關係,雖說李家不至於怕那榜眼,但也會用更不顯眼的方式為忠勇親王“出氣”。

    而要偽造意外失火,李家肯定也會事先打探好一個那家所有人都在的時間,只要有人留下來,就很可能發現不對勁的事。李家再囂張,也不會想留下一個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膈應自己。

    而就算李家瞎了聾了,真的沒發現那家人和林家有過往來——畢竟拜訪林家的人也太多,李家的手又伸不到林家家宅子裡去,不會知道哪家是巴結,哪家又是真的和林如海有交情。但是那家人的舉動也很奇怪。按理說得知自家被全燒掉了,肯定第一反應是意外或者遭了賊,然後急急忙忙的趕回去報官府才是。那家居然不吭不響的任由官府報了他們全家死亡,甚至沒有聯絡已經到江南區迎接他們的鄧孟明的僕人,而是在林家的幫助下,悄悄簡裝上了京,連江南的萬貫家財都不顧了。

    這明顯是躲避仇殺的姿態,他們是知道有人想害他們的命,而仇人權勢還很大,不然不會在害一次未成之後,還怕成這樣。

    忠勇親王是又恨又怕,最讓他忐忑的是,這件事居然沒有被追究,就這麼過去了。連鄧孟明在面對他的時候,還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對外也是宣稱一切都是意外,而岳家本來就要舉家進京,又受了驚,才求了林家將他們送進京,而碰巧錯過鄧孟明去迎接的人而已。

    江南的一把大火仍舊是意外結案,在京城更是沒有蕩起任何漣漪。只有當事人心中惴惴不安,那囂張的氣焰也熄滅了不少。而他們此時也不得不抱著僥倖心理,說不準這真的是意外呢?說不準真是不會追究呢?

    ..................................

    “唉……”太上皇歎了口氣,“李郎若是泉下有知,不知是不是會含淚九泉。”

    “李大人是個本分的人,他知道救駕乃是臣子應做之事,他只是有救駕之功的眾人之一,所以才會不給父皇提讓後人高官厚爵的請求。”水玨勸說道,“聽聞李大人之子也是很能幹的,已經是舉人之身,若不是意外身故,說不得早就在朝中為父皇效力。只可惜李家族人錯把救駕之功當救駕之恩,一副挾恩圖報的姿態,全忘了臣子的本分。也是父皇心好,見他們只是斂些錢財,並未做過分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許他們富貴罷了。”

    “誰知道他們就得寸進尺了。”太上皇本來心中還有些難受。一個人為了自己死在自己面前,對太上皇的觸動還是很大。實際上有救駕的功勞並且死了的人也不少,太上皇曾經在隨軍前往前線,保護他而死的士兵難不成少了?只是沒死在他面前,他看不到,也不會有什麼感觸了。只是再深的感觸,也會隨著時間消逝,而水玨的話也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說白了,不過是救駕之功,是功勞,也是臣子的本分。自己獎賞是應該的,但是從此就自以為是,以為對天家有多大的恩情,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樣子,以皇帝恩人自居,太上皇心中肯定不舒服的。

    再說了,這李家和忠勇也囂張的太過分了。那鄧榜眼一沒招他二沒惹他,不過是因為感念岳家恩情,不辜負未婚妻,甚至沒有正面拒絕過忠勇親王,他們就一副要滅了人家滿門的架勢,實在是瘋狂的令人匪夷所思。

    太上皇曾經沒想過讓忠勇登基,是因為他太過驕傲和有勇無謀。後來對他厭棄,則是他對兄弟姊妹一系列喪心病狂狼心狗肺的行徑。現在看來,他果然是個狼心狗肺的殘暴之人。

    太上皇又想起了那引頸自戮的太子,他最疼愛的兒子,指甲不由深深陷進了掌心。


第八十一章

    相比水玨這邊的侍衛受到的刺激,林黛玉那邊的侍衛所受到的刺激都不算什麼了,至少林黛玉的武力值還算……科學?本來這一幫侍衛聚在一起,準備好好吐槽的,但是聽著公主這邊的侍衛的震驚之後,他們真的覺得不算什麼了。

    然後兩幫人一起吐槽之後,都覺得不算什麼了。

    不就是武力值強了些嘛,皇宮裡教出來的,說不準就是這樣。沒錯沒錯,這很正常,非常正常。

    侍衛們為了給自己洗腦,也是蠻拼的。

    水玨在狩獵場好好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渾身上下都舒坦了許多。

    這些日子,她可是憋的骨頭都有些酸疼了。

    本來水玨還想打只老虎什麼的,給她哥送去,順帶嚇她哥一跳。但明顯狩獵場中,這種猛獸是不大可能出現的。

    狩獵場中的動物都是有人精心飼養的,然後放入林子裡散養著。不然憑藉那些被嬌生慣養的大老爺們的身手,哪有可能逮得住獵物。

    在大型狩獵中,猛獸也是會出現的,那是專門給人增加戰績的時候用的,那猛獸也不怎麼猛,反正如果狩獵的人搞不定,絕對有一群人沖出來把那可憐的猛獸砸的滿身血,完全不用擔心。

    狩獵是給人放鬆的運動,要是真出危險了,這些權貴們吃飽了撐著麼?

    所以那些傳的玄乎的什麼皇上皇子將軍世子遇上什麼猛獸,千鈞一髮,力挽狂瀾什麼的,都是被人吹出來的。只有有資格狩獵的人,才知道這其中有多假。

    因此水玨這次狩獵,能狩到狐狸就算不錯了,那稍稍有些厲害的獸類,都是會老早的趕的遠遠的。

    雖說這管理狩獵場的人已經看出來水玨確實有些能耐,但這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若是傷著一丁點毛髮,說不準就是腦袋搬家的後果。

    水玨也不是沒去狩獵過的人,在前世,作為手握重兵的王爺,她往往是拔得頭籌的人。所以這些彎彎道道,她也很清楚。

    剛開始狩獵的時候,她還有些沉浸在前世的經驗中——若是前世的她前往狩獵,那看守的人肯定會放出熊或者老虎之類的動物給她增加戰果。這逛了一圈,都發現只有一些溫順的小動物,水玨也回過神來了。現在她已經不是前世的大將軍,而是嬌弱的小公主了。

    這麼想想,還有些滿失落的。

    水玨見獵的動物也差不多了,便讓人在露天搭著帳篷做燒烤,今個兒她也想睡在帳篷裡,不想回行宮別院居住了。

    林黛玉雖說已經習武,但畢竟沒有真槍實劍的練過,水準比起水玨來說,是差的遠了。她只獵了五隻兔子、兩隻麅子、一頭小鹿,心心念念的白狐狸雖然遇到了,但是被跑掉了,這讓林黛玉十分失落。

    “下次一定會抓住的!”林黛玉不服輸道,“一定是最近懶散了的緣故。”

    “嗯。”水玨看著烤著好玩,也拿了一根串著兔子的樹枝在火上比劃了一下,然後覺得無聊,又把兔子塞回內侍手中,“我這次獵了只,你要的話,賞給你了。”

    “我要自己獵。”林黛玉搖搖頭。其實白狐狸皮毛她不是沒有,蹭著最得寵的長公主當伴讀,林黛玉的好東西從來不少。只不過這次被狐狸溜走了,心裡不舒坦罷了。

    水玨點點頭,不再提起這事。其實她還是基本滿意的,至少林黛玉沒有心軟。

    水玨最看不慣一些軟兮兮的婦人,殺個雞鴨都要捂著嘴尖叫,又不是沒吃過。平時對著小貓小狗心軟,畢竟是個逗樂的寵物,也沒什麼。她對著那只已經肥死了懶死了的團團和圓圓,也蠻心軟的。

    但是狩獵場上,那就純粹是獵人和獵物的關係。在狩獵場上心軟,那是矯情。若真是不忍殺生,那就不要到獵場上來。

    現在看著,林黛玉還是被她教的挺好。平時多軟糯的一小姑娘,看著落花流水都要吟上一首悲切的詞賦。不過到了該硬氣的時候,還是不矯情。若是林黛玉到了獵場上,還哭哭啼啼說什麼那些兔子麅子好可憐,她一定會忍不住把這人扔回江南去。

    如果林黛玉知道她這麼簡單就可以回家了,真說不準會不會故意裝出一副柔弱相。

    估計不會,雖說她很是想家,但對水玨也是很依戀,不想惹水玨生氣的。

    ..................................

    這野味也就是吃個新鮮。雖說調料齊全,烹飪燒烤的人手藝也高超,但那野味畢竟肉比較柴,膻味也比較重,那過慣了精細生活的權貴們,最多嘗嘗鮮,也吃不了多少。

    這裡隨時也有飼養的肉禽走獸,吃的都是上好的糧食青草,肉質細膩肥美,哪怕是用白水煮,都幾乎沒有膻味。狩獵結束,該吃飯的時候,那食物中大部分就會換成飼養的肉類,供這些貴人們品嘗。

    雖說烹飪的種類沒皇宮裡多,但在露天吃著最新鮮的食物,裡面還點綴著新摘的野菜或者種的菜,還有山林裡采的菇類,讓水玨不由食指大動,吃的有些撐了。

    林黛玉平時也是秉承著八分飽,活到老的教誨,這次也是吃的走不動路了。

    然後侍衛們悲催的發現,這兩位弱女子武力比他們強是理所當然的,看那食量就知道了。林黛玉這麼小的小姑娘,都能吃下一個成年壯漢的食物。而水玨,更是吃下了於他們兩倍食物。

    更神奇的是,那兩人的肚子不像是能裝下那麼大體積食物的樣子。

    ——吃下去的食物到哪去了,這是一個謎。

    水玨和林黛玉吃飽喝足之後,就帶著一干下人侍衛看著夜景散步消食。

    這野外的夜景,可比宮裡那四方天美的多。

    出了宮,林黛玉又恢復了以往的活潑,指著天上的星星跟水玨分享一些書上看到的小故事,還是不是的冒出一些自己創作的詩句。

    水玨雖說自認為是個雅人,但她對詩詞歌賦並不是太注重。雖說能背誦的名家詩詞也不少,但幾乎不自己創作。甚至水靖也不得不摸著良心說,自己妹妹學識淵博,但對於詩詞歌賦的創作上,確實沒什麼靈氣。

    不過水玨教出了林黛玉這麼個徒弟。雖說這詩詞創作並不是水玨教的,但林黛玉一出門秀一下自己的靈氣,別人都會以為這是水玨教的好。

    連帶著水玨也莫名其妙成了才女。

    其實水玨一首拿得出手的詩詞都沒有。她也不需要這個。

    不過雖說她不在乎,但對於林黛玉的才氣,還是很自豪的。畢竟是她徒弟嘛。

    “聽聞林大人已經上摺子請回京城了,哥哥也同意了。”水玨用袖子掩著嘴打了個哈欠,好久沒這麼暢快的活動筋骨,居然有些乏了,“只是鹽政的事多,估計過個半年,林大人才會進京述職。到時候,你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

    “那可好。”林黛玉笑眯眯道。她是知道自家父親已經以年歲已大的名義上摺子請求卸任進京,只是摺子剛到不久,還沒有收到回復的消息。如今可算是第一手消息了,她讓人送信回去,一定比聖旨快。家裡人也可以提前開心一下。

    “等明年本宮成婚,就不能帶著你了。不知道那時候林大人回到京城沒有。你也該提前修繕一下宅子,添置一下用具。待你家人回來,直接可以入住。不然又要折騰好長一段時間。”水玨斜了林黛玉一眼,“正巧看看你學的如何,可別弄得太難看。”

    “才不會呢。”林黛玉笑眯眯道,“我很厲害的,我可是公主教出來的。”

    “希望吧。”水玨不由笑了一下,“你也十歲了,家中可曾透露過訂下人家?”

    “才沒有,公主別笑話我。”林黛玉臉紅道,“玉兒年紀還小呢。”

    水玨一本正經道:“也不小了,有不少人在皇祖母那打聽你呢。反正現在定下婚約,過個四五年成婚也正常。對了,其中似乎還有你那表哥,叫什麼來著?”

    水玨想了想:“好像也叫什麼玉,是你外祖母親自央了一太妃來求的。不過皇祖母問了幾句之後,罵回去了。”

    林黛玉迷茫道:“哪個表哥?什麼玉?”

    “好像就是含玉而生的那位?”水玨不確定道。

    林黛玉皺眉:“他啊……外祖母也太……怪不得每次我去,她都變著法子讓那表哥往我跟前湊。明明年紀已經不小了,還老跟家中姐妹玩,也不知羞。”

    林黛玉本來對賈寶玉印象就不好,又從賈敏那裡聽說,賈寶玉的母親王夫人曾經差點害死了她和她弟弟,那感官就更不好了。她想著,這事沒王夫人的首肯,賈母萬不可能自己做主,求到太妃面前。那王夫人可真心黑臉厚。

    這件事上,林黛玉可是冤枉了王夫人。王夫人是絕對沒想過讓林黛玉當她兒媳婦的。雖說林黛玉如今身份不差,又在官宦女眷中名聲很好。但就是名聲太好,她才不樂意。

    公主教出來的人,可想有多強勢了。她當新媳婦的時候,本就吃了賈敏的虧。若是林黛玉嫁給她兒子,她還能不能當家做主了?肯定立刻被架空吧?而且林黛玉還有林家和長公主撐腰,她連訴苦都沒地方去。

    這媳婦熬成婆,就是要享受當婆婆的優越感。找個比自己厲害比自己地位高的媳婦,王夫人當然是不願意的。
這世上確實有人在乎你。只是他們此時此刻可能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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