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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夏木成蔭》作者:至仲夏/時耳【完結+番外】

《(網王)夏木成蔭》作者:至仲夏/時耳【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91659個瀏覽者
文案:

文案真是令人頭疼的東西╮(╯▽╰)╭
首先保證坑品,由於從高中牢籠解放,天天玩耍無作業,所以更新速度有保證!
本文基本走向不是悲情校園……請別被前幾章騙了。無良作者是個積極向上樂觀開朗愛賣萌愛勾搭妹子的女漢紙!
本文謝絕扒榜!

被球砸醒後,女主突然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本來以悲劇結束的生命突然扭轉,再次面對暗戀十年未果的幸村精市,她不知是該勇敢踏出那一步還是縮好腦袋等著命運再次重演。
只是,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在她選擇縮腦袋之後,幸村精市不按原來的劇情走了?!

內容標籤: 網王
搜索關鍵字:主角:早川夏木 幸村精市 ┃ 配角:網王眾 ┃ 其它:重生網王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0-3-13 22:28 編輯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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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

  這已經是第幾次睜眼了?早川夏木記不清楚,但是落入眼底的依舊是這片熟悉的,清冷的蒼白色。她小心翼翼地呼吸了幾下,確認了自己這破爛不堪的垂危靈魂又在世上僥倖存活了一天。
  
  早川夏木睜著淺咖色的眼,躺在病床上,雖然已經從短暫的噩夢中清醒了,卻仍是一副失神空洞的模樣。她什麼都沒有去想,也沒有什麼可以想,也許是覺得可笑的,她活了二十五歲,到病危的時候,卻覺得過去的二十幾年來沒有什麼可掛念的。唯一讓自己牽掛的就只剩下家人了吧……
  
  她直直地盯著病房的天花板,過去的幾十天,她都是這樣過的。
  
  病房門被悄悄的推開,進來的是一位看起來年齡比她小的女護士。從夏木在一年多前入院開始,這個小護士就一直在照顧她,也許是年齡相近的原因,平日裡安靜沉默地一句話都不說的夏木偶爾會跟她聊幾句。但是聊天的內容都是枯燥的,小護士說到明星歌手就會很興奮,而夏木只能默默地看著她開心,爾後點點頭,微微地一笑。
  
  她入院太久了,有時候自己都會覺得,好像跟這世界已經沒有什麼聯繫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哪一天,她再沒能睜開眼,該是會覺得……解脫的吧?
  
  「夏木桑,日安。」
  「嗯,日安。」夏木動了動嘴角,想坐起來時,小護士忙按住她,「雖然你看起來精神不錯,我也很想扶著你出去走走,但是今天可不是個好天氣,夏木桑在床上多躺會吧。」
  「勞煩你了。」
  「不必這麼客氣,」小護士靦腆的一笑,「夏木桑不嫌棄我總是這樣聒噪就好了呢!」
  夏木極淡極淡地笑,「……怎麼會呢。」
  
  ……怎麼會厭惡這樣的活力呢?在得知自己的病情之前,她也是這樣的啊,無憂無慮,渾身上下都仿佛有著揮霍不完的青春活力。只是,在一瞬間全部枯萎了而已。
  
  小護士給她做著每日的日行檢查,每每都會說,「夏木桑,今天好像有好點哦,再過不久,就可以下床蹦蹦跳跳了。」
  每次說著這樣的安慰之語的是醫生和護士,而最明白事實情況的也是他們。
  夏木淡淡地把目光移開,「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檢查完了,小護士開始陪著夏木聊天。夏木住在醫院,不看電視不看報紙的,對外面發生的什麼瞭解很少,每次要小護士找話題時對她而言都是一個折磨。夏木看小護士撓頭很久也想不出個話題,她抿了抿嘴唇,正想開口說困了時,小護士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啊地叫了一聲,然後神神秘秘地湊近,「夏木桑知道昨天落幕的美網半決賽結果嗎?」
  夏木一愣,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小護士看了看她明顯的一副出神的樣子,揚起嘴唇笑著,「是一個日本人打入決賽了哦,而且長得超級帥的!呃,與其說長得帥,應該是說很漂亮吧,不對,漂亮不可以形容男人……呐呐,我手機裡有照片,夏木桑要看嗎?」
  夏木目光平淡地看著那只遞到她眼皮底下的手機,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去看照片中的男人。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有點輕微的顫抖,夏木努力地移開了目光,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是挺好看的……」
  
  照片顯然拍的是電視機的螢幕,畫面有些失真,而那個俊秀挺拔的青年的輪廓卻又清晰異常。她的記憶是一卷膠捲,而這張失真的照片,比她的記憶中任何一張他的照片都要來的讓她驚痛。
  「對吧?而且他是東大理學部畢業的呢,不僅網球這麼棒,學業也是佼佼者,就是可惜已經有女友了……對了,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幸村……」
  夏木倏然出聲打斷,「對不起,我有點累了,想休息。」
  
  她闔上眼,沒有血色的臉似乎較之前更為蒼白了一些,眼睫毛不停地細微顫抖著,像是在竭力按捺住什麼情緒。小護士也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吵了,於是道了歉,安安靜靜地離開了。
  病房裡又變成空蕩蕩的了。
  
  夏木閉緊了眼,等著那股幾乎快讓她崩潰的心痛過去。就在剛剛餘光瞥到他的側臉的一瞬間,好像時光就在那狹縫中溜走了無數個日日夜夜,帶著年少時的懵懂和心動,挾裹著十幾歲少女時的活力與熱情,全都化作一瞬的疼痛,緩緩的,用力的,不留餘地的碾壓著她早已千瘡百孔的靈魂。
  她壓抑著呼吸了幾次,腹部開始細微的抽痛,到最後演變成了劇烈的疼痛,她掙扎著起來想去按鈴,一股酸氣直沖喉間,她俯身就是一通只有酸水的嘔吐。接連著又幹嘔了幾次,卻什麼都沒有吐出來,她像是一瞬間就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目光渙散著不知落在哪裡。
  早川媽媽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她嚇了一跳,連忙用紙擦淨夏木的唇角,按了鈴。夏木這時回神了些,啞啞地叫著,「媽……」
  早川媽媽轉過頭不讓夏木看到自己發紅的眼睛,她故意自然地說,「今天媽媽起早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早飯,一定要吃的飽飽的哦,夏木還沒長大呢,以後就你這撒潑的性格也不知道有哪個男生會喜歡你……」
  「媽……我……不想再待在醫院裡治療了……」
  早川媽媽渾身一震,接著就是不可抑制地顫抖,「傻孩子,說什麼話呢……只是吐了嘛,你小時候暈車也經常吐,你忘了?」
  「媽,胃癌晚期,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別把我鎖在醫院……」說完之後,心裡卻沒有慌張和不知所措,甚至是絕望。夏木每天都在對自己重複地念著自己的病,她畏懼死亡,渴望活著,但是她沒有辦法去改變啊。夏木低下頭,輕輕地說,「我不想後悔,我還有件事情沒有做……媽,讓我出院吧。」
  早川媽媽幾度張嘴,仍是吐不出一個字,最後捂著臉痛哭。
  
  那一瞬間,夏木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她移開了目光,看向窗戶,日光穿透了厚重的窗簾,映射出房間裡點點浮塵,她近乎自語般地說,「今天的天氣也很好呢。」
  和當年每一日的日光一樣美好,即使是陰天,即使是雷雨,只要眼中那方小小的世界有那人的身影,透射進腦海裡的就是一片晴明。
  
  記憶中她是他的後桌。
  那時她總是不敢直接盯著他看,生怕那透著顯而易見的意味的眼神為別人所知曉。
  於是她每次上課都會把視線投在窗上,上面倒映了他清秀溫和的側臉。
  
  ——窗外這麼好看?早川夏木!
  班主任的聲音陰沉沉的。
  ——嗯……真的挺好看的。
  她迷糊又少根筋的回答。嘴角是純粹的簡單而滿足的微笑。
  說起來,這些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是了,都已經十年了。
  
  × × ×
  
  出院之後,夏木在家裡閑閑地呆了幾天。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她也如父母所願,一直安穩地躺在床上,昔日的好友偶爾會來陪陪她,卻總是沒說幾句就紅了眼眶,道了歉就快步離開,久而久之,也就不來了。
  夏木每日就靠著枕頭,看看雜誌或報紙,對於自己已經被病魔扼住了脆弱的脖頸的命運,沒有激烈的反抗和崩潰,反而是平平淡淡,默默無聲地接受了。
  ——其實,就算不接受,又能怎麼樣呢。
  
  不久後的一天,夏木買了張飛往美國的機票。收拾行李時,媽媽急急地問她為什麼要出門,夏木只是淺淺地笑了笑,「媽,不用擔心,我兩天后就回來,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雖然如此,最後還是媽媽陪她一起去了美國。
  坐在大體育館內,媽媽心疼地握住夏木冷冰冰的手,「比賽在家裡不能看嗎?為什麼要大老遠跑到美國來?怎麼這麼折騰自己呢?」
  夏木反握住媽媽的手,漸漸用力,「我沒事的,真的沒事。」
  美網決賽……無論如何她也想到現場,而不是隔著冷冰冰的電視機螢幕。
  
  比賽很激烈,早川媽媽的手被夏木用力捏了好幾下,而她本人卻似乎毫無知覺,雙眼直直地看著比分一點點艱難的爬行。
  
  該從哪裡說起呢?真的很想對你完完整整地說出那句話。
  ——幸村精市,我喜歡你。
  比分到了艱難的四比四。
  ——我整個完好無缺的少女時期,都是在對你每日的戀慕中度過的。
  那個清冷如水溫潤如風的少年啊,在她心底刻出一道生疼的血痕,每次呼吸都會扯疼。
  
  ——從未出口的年少的感情。苦澀又微甜的暗戀像是一場最冷門的表演,一切都是我自導自演,底下不會有觀眾,我可以一個人沉浸。從來沒有盼望過你能停駐,沒有奢求過你也會有相同的感情傾注於我。
  一場球賽能有多久?一場暗戀能夠持續多久?
  ——我想你從同學口中得知我因病去世的時候,一定會微微蹙起眉頭,似有淡淡的感傷,遺憾而可惜地輕歎。我為什麼會猜得到?因為你待我就是一般的同學,你從不曾發現我拙劣的隱藏躲避,應該說你不在意。
  
  呐。現在館內在歡呼的是他的名字吧。
  他贏了,她從未懷疑過。
  他是神之子,即使曾經有過失敗,卻終究不會被神拋棄。
  早川媽媽輕聲地說,「夏木,已經結束了……」
  是啊,結束了,早該在十年前結束的。夏木緩緩地彎起嘴唇,「媽媽,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當記者把話筒伸向年僅二十五歲就拿到了大滿貫的幸村精市時,全世界的人仿佛都聽到了那道溫柔地讓人心碎的聲音,「名嘉,筱原名嘉,不知道這個聘禮你還滿意嗎?」
  夏木恍然出神,記憶回到十五歲那個開滿櫻花的季節。
  ——你好,我是幸村精市。
  他們第一次見面就在高一的新班級裡,這是他簡潔的自我介紹,但是坐在台下那個還帶點傻氣的女孩卻再也忘不掉,那在晨光中微微一笑的少年。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看到的第一眼,只是覺得這個少年真是好看。
  誰知道呢,只是這樣就讓她記掛到現在。
  
  眼淚無意識地掉落下來。她完全聽不見現場喧鬧的鼓掌和歡呼聲,每次的呼吸仿佛都得小心翼翼。
  這就是結局嗎?她真的好不甘啊,她恨自己的膽小,恨生命的吝嗇,恨,命運讓他們相識,卻從沒考慮過讓他們相守。
  早川媽媽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輕柔的安撫著,卻只是靜靜地任她哭著。
  夏木眼睜睜地看著幸村精市走到觀眾台中,走過一個又一個瘋狂的觀眾,慢慢地走近她們這排,最後擦身而過,這一瞬間在夏木的腦海中被無限放慢動作,她痛苦又貪婪地感受著最後一次,由他帶給她的悲哀。
  幸村走到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面前,兩人在所有人起哄聲中深情擁抱。
  夏木連頭都不敢回,她咬住了下唇,克制著自己一次又一次想要昏厥的衝動。
  這是結局!這就是結局!
  她的心裡瘋狂地呐喊著,而事實上她只是像失了靈魂一樣呆呆地站在群眾之中。耳朵裡什麼都聽不到,腦海中重播的都是青澀高中時代被深深映入自己記憶膠捲的一切。
  
  他翻飛的外套。他看書的姿勢。他打球的淩厲。他微笑的溫和。
  肚子猛地一陣不適,夏木捂著嘴,臉色青白,最後還是把剛喝下去的半瓶水給吐了出來。
  早川媽媽再也控制不住地眼淚不停向下掉,「夏木啊,我的夏木……」
  
  「媽……我會沒事的……」她喃喃地說完,卻突然脆弱地緊緊抱住媽媽,痛哭失聲,「媽……我不想死,我真的好想活下去啊……」
  沒有人會在意這對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女,就像是世界上最普通常見的一場暗戀會被所有人遺忘一樣。
  ——因為暗戀是一個人的事情,所有人都可以冷漠。
  
  不知道也好。也好。
  這件她偷偷隱藏在心裡十年的心事,終是無人知曉。
  
        
重生。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耳朵邊總有些嘈雜的聲音,夏木緊緊地閉著眼,在床上翻來覆去。一些模糊的影像在夢中漸漸清晰起來,在一片霧濛濛中,她似乎聞到了一絲一縷櫻花的香氣。淡淡的,卻一直縈繞著她。奇怪……還沒到櫻花開的時候啊。在一片混雜的聲音中,她突然聽到了一聲氣力十足的女聲,「夏木!豬!注意球啊——!」
  
  她似乎有點意識,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溫和的陽光落入眼睛,不太刺眼,但是在陽光中,一個飛速由小變大的黑點讓夏木呆怔了一秒。隨即,被砸個正中。夏木瞬間眼冒金星,抬手捂著額頭,痛苦地擰起了眉,那種被球擊中的鈍痛感降臨在她頭上,整個腦袋像是要裂開。她雙手抱頭,有氣無力地呻吟起來,「誰啊,哪個混蛋……」
  
  這是夢嗎?……好真實的夢……頭好痛啊。
  
  夏木哼哼了幾聲總算是再次睜開了眼睛。陽光突地被黑影遮擋住了,逆著光,那個人影有些不清晰。夏木想著是不是媽媽,但是看看人影後面的太陽,又有些奇怪,她的房間什麼時候露天了?……而且,床好硬啊,跟睡在地上一樣……
  
  夏木突然渾身一個激靈,倏地坐了起來,頭有些發昏,但是在看清了周圍的一切後,頭就不止是暈了,簡直是罷工停止運轉了。
  
  不算強烈的太陽光鋪灑在操場上,四處都能看見穿著白色T恤,紅色運動中褲的女生在跑來跑去踢足球,有幾個女生正在朝她這個方向跑來,一邊還揮著手大喊她的名字。夏木眨了眨眼睛,又使勁地搖了搖頭,卻在低頭看到自己與那些女生相同的穿著後,硬生生的愣住了。她扯了扯自己有些髒的衣角,喃喃地說,「不可能吧……難道我做了個長達十年的夢……?」
  
  之前那個擋住了太陽光的人蹲了下來,帶著點痞氣的聲音裡同樣有一絲笑意,「做了十年的夢?這樣被砸醒怪可惜的,說不定你可以夢到我是怎麼死的,然後醒來提醒我注意點,puri。」
  
  夏木還沒從自己的思維中轉過來,順著聲音轉過頭去看,看到了一頭白毛,腦後還紮了個小小的辮子的仁王雅治。此刻他正蹲著,與她目光相平,夏木分明看到了他眸中的戲謔。
  
  重點是……明明長大後的仁王把頭髮剪短了呀……她從醫院回來後,仁王也曾經來看望過她。因高中時,早川一家搬到了神奈川,與仁王家相近,在兩對父母親日漸親密的交往中,她和仁王也漸漸熟了起來。雖說關係不是特別好,但在學校裡見到也時常打個招呼,偶爾也會開開玩笑。
  
  夏木呆呆地看著他,然後說,「……仁王,你幾歲?你認不認識安藤由紀?」安藤由紀是仁王在高三時交往的女友,在她印象中,兩人的戀愛關係很穩定。
  
  仁王也是一怔,然後挑起了嘴角笑,「看來是被砸傻了,安藤桑是我們班的同學,我當然認識。」他頓了頓,語調有些怪異,「……你不認識?」
  
  「呃……我有點暈……我得緩緩……」
  
  幾個女生跑到她邊上才停下來,彎著腰喘氣,站在前面的女生伸手到她眼前,想拉起她,一邊劈裡啪啦開始說話,「呼……夏木,你沒事兒吧?不好意思啊,剛剛這球如果我把握好角度的話,是不會射向你的,只能說我力氣太大了,你躺在這麼遠的操場邊睡覺,球竟然還能砸到你……應該說你太衰了……」
  
  夏木抬頭看去,是她高中時期最好的朋友,千葉真樹。應該說,現在在她眼前的是縮小版的真樹,看起來像高中時期一般大。
  
  仁王見已經有同學圍過來了,便站了起來,雙手插在口袋裡,嘴角邊依舊帶著雅痞的笑,「我先走了。如果你被確認為深度腦損傷,我會替你打電話給早川阿姨的,puri。」
  
  「這麼誇張嗎?對不起啊夏木,快讓我看看,你那本來就陣亡眾多的腦細胞還剩下多少,腦細胞可是死一個就少一個的呀……嗚嗚……夏木我對不起你……」真樹開始演苦情戲,一把撲倒在夏木身上。夏木有些受不了,艱難地說,「我還好,就是有點暈。」
  
  最後去醫務室休息了一節課,人也慢慢清醒了。
  
  夏木看著桌子上的日曆,再看了看窗外熟悉的立海大附屬高中景色,有些愣愣的。現在的她,是高二B班的學生,不是瀕臨死亡的早川夏木。所以……她是迴光返照,不,返老還童了麼?
  
  心裡意外的什麼感覺都沒有,也有可能是太多情緒同時湧上心頭。夏木歎了口氣,她雖然不知道以後仁王雅治是怎麼死的,倒是知道自己是胃癌死的。雖然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但是既然已經回到了從前,倒是給了她一個善待自己的機會。同樣的悲劇,無論如何,她不會再讓它發生。在看見過那麼深切的悲痛出現在父母親的臉上後,她再也不要看見第二次。
  
  也許於逝者,她心中的悲哀已經被對命運的屈從而掩蓋了,但是於生者,看著自己的血親逝去,該是多大的痛苦與絕望。
  
  看了看腕表,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夏木在床上懶了太久,要重新拾起學習的動力實在太艱難。她悄悄地從醫務室校醫背後溜走,在熟悉的校園中無事遊蕩中,她的臉上露出了許久沒有出現過得輕鬆的笑容。
  
  總覺得身心都回到了年少時期,丟去了病重的包袱,竟是這樣的輕鬆舒適。
  
  夏木一個人在落滿櫻花的小徑上走著,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她記得,這條小徑的出口,就是那一片綠色網球場,是她十年中無數次夢見的地方,那一片廣闊的球場上,是那個讓她體味過快樂痛苦絕望的人。
  
  猛然回神,夏木飛快地搖了搖腦袋,迫使自己把剛剛腦海中的景象拋棄。
  
  唯獨這個……唯獨他……即使重來一次,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夏木苦笑了一下,熟悉的那種傷心難受又瞬間桎梏住她,夏木抬步向前走,努力讓自己忽視那種悸痛。
  
  現在是高二剛開學,櫻花開至末期,再過一兩天估計就謝得差不多了。空氣中浮動著淺香,校園內分外靜謐。夏木走到了網球場,在遠處靜靜地往裡看了看,裡面自然沒有人,偶爾有櫻花花瓣被風吹著掉落在那片綠色場地上。她收回了目光,轉頭離開了。
  
  轉過頭後,風景依舊,只是心裡憑空地少了什麼,有些空落落的。
  
  ×  ×  ×
  
  慢慢地轉悠到側門口,夏木抬頭看了看那面只有三米左右高的牆,再看了眼緊挨著牆種著的大樹,突然有種翻牆逃校的衝動,轉而又唾駡自己就是因為這種從小養成的懶惰厭學習慣,才碌碌無為小半輩子。
  
  夏木重重地歎了口氣,正打算認命地回去上課時,突然聽到牆對面有些異樣的響動。沒等她靠近,一樣東西從牆外邊拋了進來,夏木眼睜睜地看著那樣東西在空中劃出一道圓潤的抛物線,等反應過來那條抛物線的終結點在自己的頭上時,躲已來不及。
  
  還好……沒有足球痛。夏木揉了揉腦袋,撇著嘴角彎下腰去撿起那個肇事者——書包。
  
  夏木想了想,還是把書包扔回原地,以免主人找不到。
  
  「啊啊啊——!你竟然敢這樣對本大人的書包!」
  
  夏木側過頭去看,一個少年正坐在牆上,手上還拎著一把折疊式梯子。顯然書包的主人是他。而且剛剛氣勢十足地吼著的也是他。夏木有些慶倖他選擇了扔書包而不是扔梯子。
  
  「書包是你自己扔過來的,我只是放回原地而已。」
  
  她印象中有這個男生,是網球部的一員,叫切原赤也,似乎是網球部眾人較為頭疼的一個後輩。好像是……高一吧?不是吧,剛開學就蹺課?夏木心中第一個想法不是鄙視,而是找到了同伴般的欣慰,同時也覺得自己厭學懶惰這一點並不丟臉。
  
  切原赤也踩著梯子飛快地下來,氣勢洶洶地朝著夏木走過來,但飄忽的目光還是夾帶了一絲心虛和不安。他努力睜圓了綠色的眼眸,「喂!你剛剛什麼都沒看到!本大人可沒有蹺課!」
  
  夏木目光一直盯著他卷卷的頭髮,再看看他彆扭的表情,突然覺得他很像家裡那條泰迪犬「麵條」,好想揉他……
  
  「喂!本大人在跟你說話呢!」切原有些急了。今天是遊戲中心推出新一款遊戲的第一天,他可是心裡天人交戰許久才決定蹺課去玩的,誰知道一路順暢回來卻被人看到了!被老師知道倒是沒什麼,如果被黑臉神真田和幸村部長知道了,那他就只能接受心理和身體雙重懲罰了!
  
  夏木看著他不安卻強裝脅迫的眼神,不由笑了,「可是我都看到了,而且你的書包還砸到我的頭。還有,對學姐要尊重啊學弟,哦……切原赤也是吧?」夏木佯裝瞥了眼他書包上的名字,說話語氣雖然平平淡淡,但是心虛的切原卻一心以為她在威脅他。
  
  切原氣急,像個孩子一樣蹬了蹬腿,最後洩氣了,低垂著頭,「……那我道歉……你別說出去……」
  
  「該叫學姐。」
  「……學姐。」
  
  「考慮一下。」夏木轉過身佯裝要走,切原忙追上來,「本大人都道歉了!」
  
  夏木看他氣急的樣子,好心情地笑了笑,連發飆的樣子都像麵條呢……她搖了搖頭歎口氣,「學弟啊,你一上來就求我別告訴別人。但是,我要告訴誰呀?告訴老師?」
  
  切原愣住了。夏木壓抑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卷髮,然後飛快地轉身溜走。走了沒幾步就聽見後面那個小子在炸毛,「喂!!你這個……!」
  
  夏木心情突然很好,剛剛心裡的陰霾也一散而盡。以前一直以為切原赤也是個性格暴躁,一點都不安分的人,今天卻突然覺得,也是蠻可愛的嘛。主要是向來一激動就口拙的她從來沒在嘴巴上贏過別人,今天突然贏了一把,實在是讓人暗爽啊。
  
  
仁王。

  夏木回到班級時,千葉真樹正好從裡面匆匆忙忙地跑出來,一頭撞到身高差不多的夏木額頭上。兩個女生一起捂著頭蹲下,嘴巴裡不停地輕哼著,夏木無奈地揉了揉額角,「真樹,你能不能注意著點,別讓你的球射向我,也別讓你的頭撞向我。」
  
  千葉真樹撇了撇嘴角,又因額頭上的鈍痛而齜牙咧嘴地回,「還不是擔心你?我下課的時候去醫務室看你,誰知道校醫說你早就走了。幹嘛不回教室啊?」
  
  「這個……心理治療比物理治療更重要。」
  「你可以直接說你不想上課想出去溜溜放鬆心情。」
  夏木咧了咧嘴角,先站起來,然後扶起了真樹,「現在是放學了?」
  「對啊,今天是星期三,你們社團應該沒有活動吧?」
  
  夏木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的,星期三和星期四沒有社團活動。早知道剛剛就應該溜出學校了……」當然後面半句夏木是咬在嘴巴裡聲音小小地說的。真樹總是特別痛恨她對於學習的得過且過的態度,每次考前衝刺複習的時候,真樹都會對著看書十五分鐘就能睡著的夏木發飆。
  
  「其實你報的那個什麼英文社,無聊又枯燥,如果是我每天嚼著那幾個饒舌的音,腦袋都會炸掉。」
  「是嗎?但是我挺喜歡英文的。」英文是夏木唯一感興趣的科目了,雖然她的英文成績也不好……應該可以說是壓底的,不過興趣最重要嘛,她一直相信有興趣就能學好。
  「好啦好啦,不說這個了。今天我們戲劇社社長外出參加活動去了,我們放了一天假,要不我們一起走走?」
  「走?走去哪兒?我比較想回家。」
  真樹拍了她腦袋一下,「傻啊你,當然是去網球場了,去看……網球。」
  夏木頓了頓,然後轉過身,像是不想讓真樹看到她的表情,「看網球的話我還是回去吧。」
  真樹懊惱地瞪她,「看男人!」
  夏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真樹被她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腳,「早川夏木!」千葉真樹本就性情開朗,見夏木一直笑不停,便開始追著她打,「你敢取笑我,有本事就別逃!」
  「我沒本事,我打不過你,你不要追我,我就不逃……」
  
  夏木能感覺到一陣陣風迎面吹來,偶爾回頭間是好友氣急卻又開懷大笑的模樣,心裡竟是意外地舒坦。也許這句話讓她來說最適合了:年輕健康,真好啊。
  
  兩人一直追著跑著跑到教學樓下,夏木體力不太好,打算抱頭投降了,卻在跑下最後一層階梯時,硬生生地撞上了突然從另外一邊出現的一個人身上。夏木頭有些發暈,只聽到身後真樹驚恐的叫聲,「夏木!小心啊!」
  
  世界在那一瞬間旋轉起來,夏木只感覺眼前閃過一抹銀白色,那一刻,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停止了運轉,倏然,一雙用力炙熱的大手緊緊地握緊了她的手腕試圖不讓她摔到階梯上。夏木閉緊了眼,還沒念完佛祖保佑,已經能感覺到自己摔在地上……好像不是很痛。她猛地睜開眼,看到自己的雙手正按在一個男生的胸膛上,而那個男生則正好被她壓在下面,夏木手忙腳亂地站起來,看清楚男生緊皺著眉的臉之後,傻傻地愣住了,「仁……仁王?!」
  
  仁王雅治皺緊了眉,額頭上有細汗冒出,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能戲謔般地挑起唇角笑著說,「我知道了,我肯定是被你壓死的……」
  
  夏木汗顏。剛剛跟仁王一起走過來的幾個少年從突發狀況中反應過來,看到向來「惡名昭著」的欺詐師正半苦著臉躺在階梯上,第一個想法竟然不是去扶他。紅發的丸井文太吹破了泡泡糖,笑著說,「仁王你這樣子被那些你用整蠱玩具耍過的人看到,該是多麼解氣啊。」
  
  身為仁王搭檔的柳生比呂士則是推了推眼鏡,然後雙手環胸,明擺著觀望的態度,「即使是英雄救美,在之後也不該說‘被你壓死的’這種話。」
  
  「搭檔,你真是太令我寒心了……」
  
  一直從容地站在一邊的柳蓮二翻開筆記本,眼睛睜也不睜,完全用電臺裡那種主持人誇獎見義勇為的人的平淡的評論語氣說,「不管怎麼說,還是更新了你的資料,沒想到你的熱心友愛程度沒有我計算的那麼低。」
  
  還躺在那兒的仁王苦著臉,「能不能等我起來了你們再褒獎我?……」
  夏木這才心虛地伸手去扶他,一直友愛同學的桑原胡狼也伸出手,他們正一人一手攙著仁王想把他拉起來時,仁王突然悶哼了一聲,「痛痛……」
  夏木忙問,「是不是哪裡摔到了?」
  仁王感受了一下,然後是真的再也笑不出來了,「腿……腿好像斷了……」
  
  × × ×
  
  週末。
  
  夏木包好了最後一個飯團,松了口氣。早川媽媽打著哈欠從樓下走下來,看到正解下圍裙的夏木時愣了愣,然後說,「懶丫頭,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夏木先是朝媽媽笑了笑,現在的媽媽臉上沒有十年後的皺紋,沒有難受痛苦,這個家也還沒被陰霾籠罩,這一切都讓她倍感珍惜。「今天是週末,我打算去慰問一下仁王。」
  媽媽長長地哦了一句,然後一個箭步過去狠狠地捏著夏木的耳朵向上提,夏木連連呼痛,「媽媽!媽媽!我都已經認過錯了你就不能繞過我嗎?」
  早川媽媽單手叉腰,眼眸圓瞪,劈裡啪啦開始罵起來,「罵幾句你就受不了啦?雅治都被你害得斷腿了,你知不知道老媽我面對你仁王阿姨有多抱歉啊?你這個丫頭,能不能改改冒冒失失的毛病?」
  夏木自知理虧,但是為了自己的耳朵考慮,她還是弱弱地爭辯了一句,「可是,醫生說不是腿斷了……是骨頭小小地移位了……」
  「你還敢挑老媽話裡的毛病?!」
  「……」
  「還不快去!」
  
  被媽媽推搡著趕出家門,夏木歎了口氣,認命地拿著幾個飯團朝仁王家走去。仁王家不遠,夏木走了五分鐘左右就到了。仁王阿姨出來應門,看到是夏木,就微微一笑,說,「夏木來看雅治的吧,他已經醒了,在樓上看電視呢。」
  對於仁王阿姨的不責怪,夏木心裡還是充滿感激的。看看溫柔的仁王阿姨,再想想自家暴力的老媽,夏木覺得有點羡慕仁王。
  
  雖然夏木和仁王關係還蠻好,但是也不是那種可以無所顧慮肆意進出對方房間的好關係,夏木先是敲了敲房門,聽到房裡仁王懶懶的聲音之後才打開門。仁王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床頭櫃上放了幾塊蛋糕點心,想必因為腿受傷了,他在家裡的待遇也好了很多。他餘光一瞥,看到是夏木正討好似的朝他笑笑,還揚揚手裡的飯團,仁王嘴角一挑,眸中多了一分戲謔,「來賠罪的?噗哩。」
  
  「呃……是來看望的。」夏木走進去,目光落在他高高架起的裹了石膏的右腿,擔憂地說,「你一直被架著腿,酸不酸啊?」
  仁王漫不經心地說,「你可以試試。」
  「對了,」夏木肅了肅神色,在他床邊的小板凳上坐下來,「你這樣,多久可以下地打網球?」
  仁王看起來倒沒她那麼凝重,他揪了揪自己的小辮子,想了想,然後說,「大概一個月就可以下地了,不過要打網球可能沒那麼快。」
  夏木臉上滿是歉意,「真是抱歉呐,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仁王相對來說還比較輕鬆,「其實我也有錯,不該低估你的體重。」
  「……」
  
  雖然仁王看起來沒有太在意的樣子,但是那麼久不能打網球,估計他心裡還是很鬱悶的吧……可能只是不想讓她太有負罪感。夏木在心裡感歎一句,這喜歡整人的小子其實也是個好少年嘛。
  本著「這人是被我害的」這種想法,夏木乖乖地被仁王損了幾句,也不還嘴,之後才放開了些,開始好奇地摸著仁王裹住腳踝的石膏,「仁王啊,敲這塊石膏的話,你腳會痛嗎?」
  仁王連忙制止,「你只要坐著我就會很安全的。」
  夏木撇了撇嘴,「好吧。對了我給你做了飯團,你要不要吃吃看?」
  仁王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連忙搖頭,「你難道忘記了那天我吃了你做的天婦羅,就發誓一輩子也不吃你做的東西了嗎?」
  
  夏木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年少的時候她的廚藝真的差到一定境界,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做了次天婦羅,在沒有申明是初作的情況下請仁王吃,結果那廝吃了之後,表情異常平淡地給出評價:「初次食之,不欲再見也,再次食之,不欲再生也。」硬是讓夏木囧了半天。
  不過過了那麼多年,她的手藝早就變好了很多,做出的東西也不是讓人吃了就「不欲再生也」了。
  夏木驀然想起仁王挑食很嚴重,也許是不喜歡吃飯團的吧,這麼一想,她也就沒再堅持讓仁王嘗嘗。
  
  仁王看著夏木多少有些遺憾的表情,暗暗地想著她不會是害他骨頭移位還不夠,還想給他來個食物中毒吧?白毛狐狸就算一條腿動不了,也不會這樣不吭不哼地讓人荼毒,仁王狹長的眼眸微微一眯,似是想起了什麼,他挑起了嘴角,看起來慵懶而帶了絲痞氣,「你先轉過去,我給你看樣很有趣的東西。」
  夏木沒多問什麼,轉過頭,過了幾分鐘聽到仁王說了句好了,才轉過頭。一轉過頭,就看到一模一樣的自己出現在眼前,還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夏木很沒用地被嚇的向後仰了一下,然後成功從小板凳上翻了下來,屁股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夏木擰緊了眉,懊喪地從地上站起來,揉了揉屁股,沒氣勢地罵著,「你這個混蛋……」
  仁王好心情地笑個不停,眼眸處不經意間流動著一絲邪氣,「看來我最新的cos還是蠻逼真的,噗哩。」
  「這一點都不好笑!」夏木不滿地瞪著他,但是一想到這人被自己壓了一下後得在床上躺一個月,再大的怒意都沒了氣勢。
  夏木拍了拍褲子,然後好奇地湊近,用手指撚著假髮套,「手感還蠻不錯的嘛……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你cos女生呢,挺有天賦的嘛!這樣的話,如果男廁所太擁擠,你就可以去女廁所了誒!」
  「……」仁王對眼前這個思維脫線的人表示無語。
  
  夏木瞥到床頭櫃上的筆,靈光一現,她笑眯眯地拿起筆,拔掉筆蓋,「你閉上眼睛,我給你看個很有趣的東西。」
  仁王警惕地看著她,「我可是帶病在身。」
  「那你睜著吧,不過你可別亂動,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一個激動按住你的石膏腿。」
  
  夏木拖著小板凳到床尾,然後興致衝衝地在石膏上畫畫,「嘿嘿……這樣就好看多了嘛。而且仁王你不要一直跟自己說‘我腿斷了我得兩個月才能打網球’,你應該跟自己說‘我兩個月不用訓練’,你想想,這兩個月,就算每天20圈來算好了,別人要跑幾百上千圈,你只需要躺在床上……我每次考試前,都希望自己的小指骨折呢……」
  「……」仁王從來不知道自己面對一個女生時會有這麼無力的感覺。
  
  仁王沒有亂動,隨便夏木在石膏上肆意亂畫,反正不痛不癢的……他微微收斂了戲謔而漫不經心的神情,目光淡淡地落在興致勃勃的女生臉上。從窗戶外洩漏進來的晨光溫暖而明亮,照亮了女生恬靜溫和的側臉,仁王心思微微一恍惚,似乎是想起了前幾天摔在階梯上的瞬間。造成現在這樣結果,其實也不能全怪她不是?如果他當時只是拉她一把,雖然沒能拉起她,至少她摔下去也不會很痛,他這幾天躺在床上一直想著這件事,當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想法驅使的,他下意識地當了悲催的肉墊。仁王微微一眯眼,眸中掠過一絲深邃和複雜,也許……只是因為她是他極少的談得來的女生吧。
  
  完全沒有注意到仁王的出神,夏木合上筆蓋,笑著說,「你看看,我是不是很有才呀∼?」
  仁王回過神來,很快就拋棄了剛剛有些理不清的思緒,他往一邊側著身子,卻因角度問題而看不出她在石膏上畫了什麼。他正想說時,房門被打開了。
  
  夏木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只一眼,渾身就像被什麼力量狠狠地禁錮住了,胸口發悶,自己喘氣的聲音在耳邊無限放大。
  那真實出現在眼前的人,與無數次在夢中出現的迷糊人影相重合。夏木微低下頭,幾乎克制不住一股酸澀湧至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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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望。

  仁王聽到開門聲,朝門口看了過去,唇角挑起像往常一樣漫不經心的弧度,但卻是確實在笑著,「喲,幸村部長。」
  
  打開門的少年唇角有著淺淺淡淡的笑意,紫羅蘭色的頭髮在柔和的晨光中似是鍍上一層柔光,同色的眼眸中存著溫淺的暖意,白皙清俊的面容仿佛多少年都沒有變過。夏木低了低頭,垂在兩側的手緩緩地握起了拳。
  
  幸村看了看仁王高高架起的腿,眸中一掠而過一絲戲謔,轉而又換成了正常的微笑,「大家一起來看看你,現在腳感覺好點了嗎?」他讓開了點位置,門外的少年們才一個接一個地走進來,無一例外的,沒有一個人的第一反應是安慰,即使是說出的慰問的話也多少有點「你就乖乖躺著別再整人了」的幸災樂禍的錯覺感。
  
  當年幸村生病的時候,少年們可是著急擔憂地不得了,而現在悲催地躺在床上的人換成白毛狐狸後,竟然沒有人真心地祝願他快點好起來,這一點讓狐狸寒心不已。
  
  少年們大多注意到了站在一邊安安靜靜的夏木,但是並沒有人先開口說話。仁王擔心夏木會覺得尷尬,正準備跟她介紹網球部少年們的時候,幸村語調溫淺地開口,「早川桑,你也來看仁王嗎?」
  
  夏木沒用地腿抖了一下,然後唾棄自己都二十多歲了面對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竟然有這麼不淡定的反應,她努力讓聲音平穩點,「恩,因為他的腿是我壓斷的……」
  仁王無奈了,「只是骨頭小小地移位了。」
  夏木瞥了眼他的石膏腿,「結果不是一樣的麼?」
  
  「啊,是是是你!」夏木只覺得這有點氣急敗壞的聲音有點耳熟,正轉過頭去看時,就看到一頭卷髮的切原赤也走到她面前,夏木想起了前幾天發生的事,心情變好了很多,「哦……切原赤也是吧?」
  
  又是這種威脅的語氣!!切原完全沒發現這根本就是他一個人在臆想著她在威脅他,他一想到此刻部長和副部長都在,如果夏木把他翻牆逃走的事說出來,下星期的日子就不用過了!
  
  「你你你……」單純的切原憋地一張臉都紅了,尤其是想到最後她還像給狗順毛一樣摸他的頭髮,就氣不打一處來。
  
  顯然夏木並不想理會他,她轉過去對仁王說,「既然你隊友們來了,我就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仁王點了點頭,然後指著放在床頭的飯團,「這些……」他顯然還對以前吃到的天婦羅印象頗深。
  夏木不滿地瞪著他,「不會毒死你的!」
  
  切原雖然對自己發飆卻被無視這個事實很惱火,但是此刻卻難得聰明地咽下這口氣,如果在這裡吵吵鬧鬧估計會被副部長鐵拳制裁。
  
  夏木下樓之後才松了口氣,她認真地回想著自己剛剛的每一個動作每句話有沒有不當的地方。每次都這樣,一看到幸村就忍不住心慌。夏木深深地歎了口氣,如果她經過了十年能夠變得比少女時期更聰明伶俐點,這種時候肯定能很自然地跟他對話……但是也許就像媽媽說的那樣,她的迷糊和冒失估計是一輩子改不掉了……夏木蹲著綁好鞋帶,剛站起來就一頭撞在鞋櫃上。
  
  仁王媽媽本來在廚房做早飯,一聽到門口處有聲響便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夏木正抱頭坐在地上,嬌小的臉都快擠到一起去了。仁王媽媽有些哭笑不得,趕忙走過去把她扶起來,「我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注意?」
  
  夏木眼淚都疼出來了,額頭上紅了一小片,她苦笑著,「……起快了。」
  「哎都腫了,是不是撞到邊角了?」
  「嗯……」
  「先去沙發上坐著,阿姨去找點消腫的藥。」
  「謝謝……」
  
  而此刻樓上,眾人接連注意到了狐狸那條傷腿上的石膏。上面用水筆劃了一只有著巨大尾巴的狐狸,它一條腿有明顯的扭曲,兩隻手亂揮著,一張大的誇張的嘴大張著,兩隻眼睛圓瞪著,邊上還寫了短短一句話:腿……腿斷了……
  
  眾人一個愣怔,然後都忍不住笑了,再看一眼此刻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狐狸,笑得更開了。仁王有了絲不妙的預感,他努力探過頭去看,卻怎麼樣也看不清。眾人看他努力換角度的樣子,莫名地跟石膏上的狐狸有極大的相似度,不由笑得更歡了,尤其是切原,平時少有他欺負前輩的時候,此刻看仁王狐狸的傷害值已經降為零了,他就肆無忌憚了。
  
  丸井笑累了,「仁王,這不會是你自己的傑作吧?還蠻有自知之明的。」
  仁王無奈了,他都不知道上面到底畫了什麼東西,「是夏木畫的。」
  
  也許是第一次聽到向來與女生們保持一定距離的仁王這樣直接以名稱呼一個女生,眾人面面相覷。幸村看著那只石膏上生動搞笑的狐狸,眸中笑意久久未散,轉而又問道,「醫生說要多久恢復?」
  
  「一個月可以恢復了,但是要打網球可能還要段時間。」
  
  幸村想了想,「幸而最近的比賽多是地區賽,只是在全國大賽前,你得歸隊。」語氣雖然並不強硬,但是還是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凜冽,讓向來漫不經心慣了的仁王也忍不住正了神色,「我盡力吧。」
  
  「雅治?媽媽進來了哦?」
  仁王應了一聲,仁王媽媽便推門進來,朝房內的少年們笑笑,眾人也禮貌地問好。
  
  「對了,雅治,消腫藥膏你放在哪兒了?」
  仁王指了指書桌下的抽屜,然後問,「怎麼了?」
  仁王媽媽歎了口氣,無奈地說,「夏木那丫頭,撞到鞋櫃了,額頭上腫了好大一塊。」
  「……」仁王表情淡淡,明顯地一副已經習慣了的模樣。
  
  樓下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伴隨著女生懊惱的呼聲。仁王挑起唇角戲謔地說,「媽媽下去看看吧,我猜她肯定把杯子掉在地上了。」
  仁王媽媽忍俊不禁,「你們先聊吧,我下去了。」
  
  不知何時拿出了筆記本的柳蓮二看了看石膏上的畫,然後淡淡地問,「仁王,你跟和幸村同班的早川桑關係很好?」骨頭移位是因為那個女生,而現在種種表現也可以體現出兩人關係不差。柳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一天,他們都看清了,的確是仁王自己當了肉墊才會造成現在的結果。柳突然覺得,自己的關於仁王資料又可以得到補充了。
  
  「嗯……挺談得來的。」
  柳見仁王移開了目光,猜他可能不是很願意談這個話題,於是也沒繼續問下去。反正,以後也不是沒時間。
  
  夏木塗了消腫藥後就坐在沙發上,仁王媽媽留她一起吃中飯,她用媽媽在家裡等著的理由婉拒了。回到家,夏木先給家裡那條泰迪犬「麵條」餵食。她記憶中,她20歲的時候,麵條就被車撞死了,當時她還哭了好久。她撫摸著麵條,思緒慢慢地開始漂浮,手上撫摸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直到麵條叫了幾聲,她才回過神,意識到是自己按在它身上的手有些用力,於是抱歉地摸了摸它的耳朵,站起來回去自己的房間。
  
  回到高中時期,再見幸村,已沒有了當初那種悲傷難受得要死的感覺了。是她的心境已經開始轉變了嗎?是啊……她對自己說了那麼多年,要忘掉他,忘掉他。也許要徹底抹滅他在她心底刻下的深痕並不容易,但是過了這麼久了,總該淡了點吧……
  
  × × ×
  
  快到中午時,網球部眾人也接連散了。仁王看了會兒電視,覺得肚子有點餓,看了看時間,估計著媽媽應該還沒燒好飯。他想在床頭櫃上找點點心,看到了夏木帶來的飯團,他眼睛微微一眯,嘴巴裡似乎又溢上那股令他畢生難忘的天婦羅的味道。
  
  最後還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個飯團,仁王將飯團打量了個遍,覺得跟普通的飯團差不多,而且把飯團都做得很難吃的人應該很少吧……他有些忐忑地咬了一口,意外地覺得味道不錯,不知道是肚子餓了還是什麼原因。
  
  短短的時間,她怎麼把廚藝練好的?仁王挑了挑眉,她不會是每天都在練習吧?那對她家的廚房來講肯定是個災難,她那樣粗心大意的人……
  
  仁王拿起手機,想著難得地不損她一次吧,正輸入了「飯團味道正常,沒有出現肚痛腹瀉狀況」,準備發送時,仁王媽媽走了進來,她看到了石膏上的畫,愣了愣,然後開始笑。仁王現在對自己的石膏簡直充滿了好奇心,「上面畫了什麼?」
  
  仁王媽媽肚子有點疼,忍著笑用手機拍了下來,然後給自己還不明所以的兒子看。
  
  仁王的臉一點點地維持不住漫不經心。他拿出手機,把剛剛編輯好的資訊一個字一個字刪掉,然後寫上「下次我一定向你討教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讓人痛不欲生的食物」。點擊發送。
  
  
        
公車。
  今天是新一個週一,因為想到這天是自己值日,夏木特地比平時早起了半小時。但是由於她磨磨蹭蹭的動作,最後還是像往常一樣叼著片麵包,拿了袋牛乳就匆匆忙忙出門了。路上的櫻花都謝盡了,春天也快過去了,清晨的風卻依舊清新。夏木匆忙趕到了車站,正好看到一輛公車慢吞吞地停下,她急忙咬住牛奶袋,一手拉住書包帶子,飛快地跑過去。
  
  總算在車關上門前上了車,夏木把被風吹亂的頭髮撩到耳後,正準備從書包裡掏錢時,突然一道溫和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就像一陣輕微的風拂過耳際,「早川桑?」
  
  夏木愣怔了一下,忙用手接住牛奶袋,才抬頭去看,映入眼簾的正是幸村溫和清俊的面容,她小小地結巴了一下,「幸……幸村君?」
  
  幸村微微一笑,「早安。早川桑原來也坐這班公車嗎?」
  
  夏木腦子一下子沒轉過彎來,等反應過來才懊惱了,原來自己跟幸村上學的路線和公車竟是一樣的!怎麼現在才知道?可能是因為今天她難得地早起了吧……以前就算她值日也是能賴到多晚就多晚的……而幸村則是因為有晨練所有每天都早起的吧。難怪三年高中下來,沒有一次在公車上遇到他過。
  
  幸村看女生一臉後悔懊惱的表情有些不解,轉而看到司機正不滿地盯著她,於是提醒了一句,「早川桑,投硬幣了嗎?」
  
  「啊……不好意思!」夏木朝司機叔叔抱歉地笑笑,掏出錢包,卻發現沒有硬幣了。
  
  幸村看她皺著秀氣的眉無奈的樣子,差不多猜到她的窘境了,於是微微一笑,「我還有多餘的硬幣,這次我先借你吧,以後有機會再還。」
  夏木忙點點頭,「真是幫大忙了,謝謝。」
  
  幸村從錢包裡拿出錢給夏木,他的指甲無意間劃過她攤開的手心,夏木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把那枚還帶著他手心余溫的硬幣緊緊地攥在手中。如果可以的話,她有點不想把這枚硬幣投進去呢……遺憾地投了硬幣,夏木轉過身扶住扶杆,咬了咬下唇,抬起頭直視著幸村紫羅蘭色頗為柔和明亮的雙眸,「錢,我到教室就還你。」
  
  幸村溫和地點點頭。倒不是他小氣,連硬幣都要要回來,只是對於不太熟的同學,幸村向來不會表現得親近,畢竟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可以對同學友好並施以援手,但是只對朋友敞開心扉。而早川夏木,儘管他們同班,而且還是前後桌,但是平時交流實在少之又少。他唯一的感覺就是這個女生蠻安靜的,從來沒見她有過什麼高調的舉動。但是前日在仁王家,他倒是對這個女生有了新印象,那只斷腿狐狸……也許她也只是在不太熟的人面前比較安靜吧。
  
  當然現在的幸村並不知道,眼前這個他在腦海裡想著的並不熟的女生,在日後到底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大的轉折和改變。
  
  公車拖著笨重的身體向前行駛著。夏木和幸村兩人站的不遠,但是卻一直沉默著,幸村一直面色平淡地看著窗外街景,夏木則是偶爾偷偷地瞥他一眼。幸村穿著土黃色的隊服,網球袋背在右肩膀上,他身姿挺拔頎長,面容不凡,身上似乎帶著一種令人忍不住注意到的氣質,明明他只是這樣安靜地站著,就是有很多人若有若無地注意著他。
  
  夏木腦子裡在想些雜七雜八的,然後就隱隱聽到臨近的座位上兩個女生壓低了的興奮的交談聲,「我就說吧,幸村學長是這個時間點上車的……」
  
  「啊,那以後我得掐著這個時間來了,一大早就看見男神,心情真是太好了……」
  
  夏木的唇角忍不住揚起,沒錯呢,幸村可是高一許多學妹們心目中的男神,球技高超,面容不俗,性格又平和。夏木似乎想起來,他們去年剛升入高中時,開學才二天,就有膽大又開放的高年級學姐來找幸村表白了……簡直是通殺啊。
  
  想到這,夏木莫名地有些想笑。也許是喜歡他的心情持續了太久太久,也許是對他的好人緣見怪不怪,夏木看到別的女生顯而易見的戀慕倒沒覺得有多不舒服,應該說早就麻痹了。
  
  驀然間,似乎聽到幸村的聲音,「有什麼很好笑的事嗎早川桑?」
  
  夏木一僵,唇角的笑意硬生生地止住了。她乾笑著抬頭看去,幸村正略低頭看著她,目光相對,夏木心尖輕輕地顫抖了一下。還沒等她回答,幸村的眸光若有似無地掠過剛剛那兩個女生,夏木立刻反應過來他肯定是聽見了那兩個女生的對話,於是立馬強裝鎮定地說,「因為覺得幸村君的人緣很好有點羡慕……早上去學校的公車上,一定經常遇到同校的學生吧?」
  
  「……」幸村一頓,轉而緩緩地笑開了。那雙存了笑意的紫羅蘭色的眼眸有著明亮而動人的眸光,讓人忍不住看出了神。夏木愣了一會兒,然後慌忙移開自己的注意力,一邊不停地在心裡重複:無欲無念色本是空四大皆空啊啊……
  
  幸村看女生突然正色,一臉的如臨大敵的嚴肅神色,忍不住輕笑了一下,「早川桑,你的表情……還真是多變呢。」
  
  幸村帶著笑意的話語像一根羽毛不停地在夏木心上撓啊撓,夏木為了掩飾自己臉上飛紅,微微轉開了臉,咬住牛奶袋的口子,含糊地應了一聲。
  
  到了一站,上來的人驟多。大多是上班族,也不乏有立海大的學生,狹小的車廂慢慢地變擁擠。
  
  夏木眼睜睜地看著她跟幸村之間的距離不停地被人填滿,不由幾不可見地遺憾了一下下。但是無論如何,今天能意外地在公車上遇到幸村並氣氛較為輕鬆地聊了幾句,她還是蠻開心的。夏木看著車窗外轉瞬即逝的風景,腦海中掠過了很多以前的記憶。她曾經坐這班公車坐了三年,從來竟不知她看過的風景也曾入了幸村的眼簾,心裡莫名地輕鬆愉悅了很多。
  
  沒多久就到了該下車的站,立海的學生接連下車,說說笑笑地沿著近海的路向學校走去。
  又是明媚溫暖的一周。
  
  × × ×
  
  夏木和仁王是同班,仁王的位子離她有些遠。桌子上空蕩蕩的,估計接下來的一個月也會這樣空蕩蕩的。
  
  昨天晚上就把仁王的筆記拿了過來,夏木出於負罪心理,答應幫他做筆記並且每天把作業送到他家。雖然夏木也沒自信自己可以一整天認真聽課,但是為了苦逼地在床上躺著無法下地行走的仁王,她還是咬牙應承了做筆記的要求。
  
  但是……真的困到不行了啊!
  
  夏木撐不住了,往邊上一瞥,同桌千葉真樹早就光明正大地睡死過去了。她憂傷地看著老師,不明白為什麼老師說話的聲音有如此強烈的催眠作用……明明都是她學過的知識了,她可以趴下睡覺,但是為了那只狐狸她還得苦逼地寫筆記。夏木揉了揉眼睛,努力瞪大眼睛看著老師,希望這樣自己能清醒點。
  
  「這個語法大家都在筆記上記下來,還有……」
  「這個概念……」
  「書本知識……」
  
  老師的聲音雜亂了,迷糊了,夏木手中的筆滑出手心,下一秒,重重的「咚」地一聲打斷了老師的講課。全班清醒著的人都轉移注意力來看,千葉真樹則是被嚇的一個激靈抬起頭,轉過頭,正看到夏木揉著額頭,一臉困意地嘟囔著什麼。肯定是她困到不行,額頭砸到桌上了,粗神經的千葉真樹完全不記得現在還在上課,一邊拍著胸口一邊就開始數落,「夏木啊,你想睡就睡嘛,大臉婆的英文課有什麼好聽的,日文都念不清楚還教英文。你突然這樣來一下,我都被嚇醒了,心跳都不正常了!」
  
  全班寂靜,突然不知從哪裡傳來壓抑的一聲輕笑,轉而教室裡一片清咳聲,帶著濃濃的笑意,都看好戲似得看著講臺上臉色發黑的「大臉婆」老師。
  
  千葉真樹突然反應過來了,一臉的尷尬。
  
  「早川夏木,千葉真樹,你們去辦公室寫檢討書!」老師不停呼吸起伏的胸口表現了她氣得不輕,也許是覺得寫檢討書根本是皮痛肉不痛,她又補了一句,「這個星期每天放學後去英語組打掃衛生!」
  
  夏木這一下是真的清醒了,她苦著臉,這回不僅筆記記不了,還得搞衛生!筆記還好,事後可以問成績好的同學借一下,但是放學後的時間本應是她做兼職的時間啊!
  
  曾經的高中三年,夏木都在一家叫做「PAST TIME」的咖啡屋做兼職。她報的社團是英文社,週三週四沒有社團活動,她一直都利用好這兩天的時間掙點零花錢,這學期已經開始了,她該去咖啡屋報到了。如果她一直沒過去,就怕老闆娘會另外招工呐……
  
  反正事情是千葉真樹惹出來了,週三週四那兩天她就溜走吧……英文組辦公室也不是很大,一個人打掃也不會很晚吧,嗯,就這樣決定了。一直賠著笑臉乞求原諒的千葉真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要被沒人性地拋棄了。
  
  
矛盾。

  一開始千葉真樹和夏木都在惡搞檢討書,在辦公室裡毫無反思意味地低聲笑鬧著,下課鈴響了之後,兩人才開始認真地寫檢討書,等著老師回來看到她們懇切的反思懺悔態度。
  
  辦公室的門被敲了敲,然後夏木看到他們班的英語課代表安藤由紀搬著一摞作業本進來了。也許是想到安藤由紀在不久的以後就是那只愛整人的白毛狐狸的女友,夏木看她的目光裡就不經意地帶上一絲同情,顯然安藤由紀也注意到了,她只笑著說,「別這樣同情似的看著我,我只需要搬作業,你們可得做好心理準備,大臉婆的臉色有夠臭的。」
  
  真樹撇了撇嘴角,頗為感慨,「人類只對真相予以憤慨和否認啊。」
  
  夏木拍她的頭,「快點寫吧!她要回來了。」夏木說完,千葉真樹就眼珠子一轉,撿起剛剛夏木隨意扔在地上的草稿紙,嚴肅著語氣念道,「今日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上有老師催眠,下有同桌酣睡,正是春困夏乏睡覺的好時候。我不負這時間恩賜,酣然入睡,哪知老師不解風情……」沒念到最後就開始不停地捧著肚子狂笑,安藤由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夏木輕哼了一句,把草稿紙搶過來,揉成團然後扔到垃圾桶裡。
  
  「我說夏木啊……你要是把這檢討書交上去,那真是要笑死個人了!」真樹揉著笑痛的肚子,猛拍夏木的肩膀。夏木橫她一眼,「你自己寫的比我好到哪裡去?你看看你的正式稿,‘老師我錯了以後你講得再無聊再枯燥我也會拼了命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你,你的臉再大再圓我也能盯出朵花兒’,我至少還懂含蓄,你呢?!」
  
  真樹嘿嘿地笑,「嘛……不惡搞不幸福啊!」
  安藤由紀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我真是服了你們了,真不知道寫檢討書是你們受罪還是老師找虐。」
  
  老師一回來,三人立馬就安分了,夏木和真樹乖乖地寫著檢討書,邊接受著老師射發的冷凍光線,安藤早就腳下抹油溜走了。
  
  老師也間接無視兩人,自顧自批次工作,兩人倒是松了口氣,交換了個眼色,都低著頭彎著腰苦思冥想著如何寫檢討書。這時,夏木突然聽到相近的一位老師的怒吼聲,「切原赤也你給我解釋一下昨天的作業!!」
  
  夏木一下子就被莫名地吸引了注意力,帶著一絲不厚道的興奮看過去,正好看到那個卷髮少年正低垂著腦袋站在老師面前,但是緊緊抿著的唇角和高高皺起的眉頭還是顯示著這個少年倔強得沒有一絲悔改的意思,「老師,我說了我不會。」
  「不會為什麼不學?!」
  「不想學。」
  「為什麼不想學?」
  「沒興趣。」
  「怎麼會沒興趣!!」
  「因為不會。」
  「不會為什麼不學!?」
  「不想學。」
  「……」有點不對勁。
  
  夏木低著頭硬生生地把笑意憋了回去。
  
  那位老師終於爆發了,「切原赤也!1000字檢討!打掃辦公室一周!」
  「不要啊!!!我還有部活!!!」
  「沒得商量!!」
  
  切原垂頭喪氣地低著頭,無意間正好瞥到夏木不懷好意的戲謔的目光,他一愣,然後小簇怒火在綠色眼眸中燃燒。夏木看他那仇深似海的表情,無語地想著,這小子還真是記仇啊……不就是摸了摸他的卷髮嘛……而且一同作為要苦逼地搞辦公室衛生的小夥伴,應該友好相處才是。
  
  大臉婆去上課了,夏木把檢討書往桌上一放,然後拍拍真樹的肩膀,「我這就先撤了,你慢來。」
  「嗷嗷你這個沒人性沒同學愛的傢伙……!等我等我,我就差最後一句了。」
  
  兩人終於趕在上課鈴響前回去了教室。切原聽完老師語重心長的教導,正準備轉身去上課時,老師還添了句讓他順便把垃圾袋拿出去扔掉。切原不情不願地撇著嘴角,卻在彎腰準備拿起垃圾袋的時候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早川夏木。他好奇地把那團紙拿出來,背對老師展開看,看到一半就開始肆無忌憚地笑,笑得眼角都濕了,然後就聽到了老師的怒吼聲,「切原赤也!」
  
  「啊啊,抱歉抱歉……」切原的聲音裡還滿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眼尖地看到了桌上的檢討書,知道了這個早川夏木肯定是上課睡覺被老師抓了。他想起了她曾經把他當狗一樣順毛,還有剛剛那滿是戲謔的眼神,切原憤憤地想著,他大爺是這麼容易被人嘲笑的嗎!他想也沒想就直接把手中的紙與桌面上的檢討書交換了下,然後還樂滋滋地臆想著她看到了已經扔掉的檢討書突然出現在老師手中的驚訝和悲催,突然覺得心情爽歪歪了。
  
  × × ×
  
  一直到中午,夏木都有種不好的預感。
  
  中午和千葉真樹一起在長椅上吃便當時,夏木呆呆地咬著筷子看著天空,思索著這種不祥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突然憑空出現的一道黃色的弧線就證實了她一部分的不祥之感,因為那物體的墜下速度極快,夏木能看到的只是她的眼前劃過那麼一道弧線,下一刻,她就感覺到手腕處受到了重擊,手一抖,便當盒就掉落在地上,裡面的飯也盡數灑在了草地上。
  
  「哎呀,夏木你沒事吧!」真樹連忙把便當一放,小心地碰了碰夏木隱隱發紅的細手腕,「你怎麼衰成這樣!話說,剛剛是什麼東西……」真樹四下找罪魁禍首,看到不遠處靜靜躺著的球之後結巴了一下,「網……網球?」
  
  夏木呲牙咧嘴地向上看了看,一臉氣悶,「真是吃個屎都會被飯噎到,誰這麼沒道德往外面扔網球?!」
  
  吃個屎都被飯噎到……真樹默了,再看看夏木少女一臉的憤懣和毫無察覺,決定不開口糾正。
  
  她清咳一下,「快看看手腕能不能動,別你把仁王君壓斷了腿,自己又斷了手,那就真是怎一個悲催了得了。」
  
  夏木試著動了動手腕,還好,有點痛,應該沒什麼大事。這時,對面教學樓的天臺上傳來一個少年的喊叫聲,「喂——那個誰——!」
  
  夏木抬頭看去,少年隔著攔網向下看,四目相對,氣氛突然僵硬。夏木緩緩地笑了,「哦……切原赤也啊。」
  
  切原一想到上午自己做的事,突然有點心虛,他氣勢不足地大聲喊了一句,「剛剛的球有沒有砸到人?」他定睛一看,看到了夏木正握著左手手腕,而地上還有掉落的便當盒,差不多猜到了,他一臉囧樣,彆扭地喊,「……手沒斷吧!?」
  
  夏木忍不住想打那個囂張的學弟,這種時候不應該先說對不起的嗎!
  
  事實的真相其實是這樣的——
  
  中午,網球部眾人正在天臺上吃午飯。切原正襟危坐,姿勢端正,表情嚴肅地跟幸村和真田請假,並表示自己一搞完衛生就會飛快地跑去網球場。幸村一邊不動聲色地吃著便當,一邊瞥了眼如臨大敵的切原,覺得有點好笑。他輕飄飄地看了真田一眼,真田壓了壓帽檐,眸中滿是剛毅,說出的話也毫不留情,「赤也,先對牆練習100次,補回一點訓練量。部活時再加訓練量!」
  
  切原忙站起來,「是!」
  
  其餘的人早已習慣幸村,真田和切原的相處模式了。一般幸村就是穩坐最後的幕後支使者,往往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決定了小海帶的命運,而真田就是完完全全的執行者,也是惹怨念最多的。小海帶就可憐了,每次都是被操練的那個。
  
  事情就是這樣出人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切原一個分心而漏過的球飛出天臺,並無巧不成書地砸中夏木的手腕,並成功讓她失去了中飯。
  
  在切原從天臺上往下看,看到了夏木的時候,他的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句話就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網球部眾人估計也猜到切原又闖禍了,幸村淡淡地說,「赤也,下去道歉,態度好點。」
  「是……」切原不情不願地應著,「怎麼偏偏是她啊……」
  丸井笑了,「是認識的人?」
  
  「算認識吧……今天她還在英語組辦公室嘲笑我!極其惡劣!就是那個前天在仁王前輩家看到的早川夏木。」切原歎了口氣,不過一想到自己已經進行了的報復行為,心裡還是暢快了點。
  
  幸村若有所思,下筷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走到攔網那邊向下一看,紮著高高的馬尾的女生正一臉懊惱地瞪著地上的網球和便當,而切原正好在這時從樓內走出來,走向夏木。幸村靠在網上,唇角溫和地向上微小的弧度,眼眸卻一直看著交談中的兩人。
  
  真田走過來,微皺著眉頭,「幸村?怎麼了?」
  「嗯,因為早川桑是同班同學,而赤也打傷她又有我們的一部分原因,所以有點在意。」
  真田不再說話,眉頭卻依然皺著地看著樓下。
  
  顯然那兩人談不攏,從切原偶爾激烈的身體語言以及夏木經常性指著地上的便當的動作就可以看出來。
  
  不知不覺,另外幾個正選也站在網邊一齊向下看。丸井剛吃完飯就可以嚼口香糖,他笑著說,「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後輩呐,只是讓他去道個歉,怎麼會弄成這幅樣子?」
  幸村笑笑,「我下去看看。」
  
  幸村一走出樓,靠近那兩人時就隱隱聽到他們的對話。
  
  切原正在炸毛,「如果不是你正好在這裡吃飯,我會打中你嗎!」
  夏木冷哼,「問題不在我剛好在這裡吃飯,問題在你發什麼神經打網球?」
  切原繼續炸毛,「那我剛剛都道歉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夏木繼續冷哼,「你的態度惡劣,而且害我沒了中飯。」
  切原暴走,徹底忘記了自己是來道歉的,「誰讓你拿不穩的?」
  夏木也怒了,「屁點大的孩子,你跟誰叫板呢!沒理也不饒人了是吧?你杵在那兒放什麼狗……狗……」
  
  很顯然,夏木看到幸村了,所以最後那個「屁」字是無論如何也蹦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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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討。

  幸村看切原和早川夏木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覺得此刻笑出來有點不太合適,於是他忍了忍笑意,走過去拍了拍切原赤也的頭,語氣聽起來狀似溫和,「赤也,忘記我剛剛說的話了嗎?」
  
  切原一聽到幸村的聲音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氣焰一下子就小了,「部長……」聽起來還有那麼一點委屈。
  
  夏木正為自己剛剛粗俗的話被幸村聽到而懊惱,不由得怨怒地直直瞪著切原。切原一邊承受著夏木的怨氣,一邊還要為雖然溫和笑著但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分明在逐漸用力的幸村而感到心驚膽戰,過了一會兒,切原忍不下去了,他迫于部長的壓力,只能低了低頭,聲如蚊呐,「對不起。」
  
  幸村微微一笑,「赤也,你說什麼?」
  切原咽了咽口水,大聲地說,「對不起!……學姐!」
  夏木怨氣收斂了點,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幸村收回搭在切原肩膀上的手,他看了看地上的便當盒,然後再淡淡地瞥了眼切原,切原馬上會意,他彆扭地問夏木,「午飯……你想吃什麼麵包?我去買,就當賠罪了。」
  
  夏木在心裡默默地感慨,剛剛她跟切原吵得臉紅脖子粗的這小子都不肯低頭,幸村一來他就立馬虛成這樣……她擺了擺手,「不用了,我不餓。」
  
  真樹湊過來,「夏木,我還有一個飯團,待會下午給你吧。」
  夏木朝她笑了笑,「嗯,謝了。」
  
  幸村放過了切原,目光在夏木手腕上停留片刻,「早川桑,手還好嗎?需要去下醫務室嗎?」
  夏木忙搖了搖頭,「沒什麼的……不是很痛。」
  
  「那就好。」幸村微微一笑,「剛剛赤也失禮了,希望早川桑不要往心裡去,他沒惡意的。」
  
  「……嗯。」雖然是這樣,但是站在幸村身後的切原和微低著頭的夏木已經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狠瞪的眼神。切原是迫於幸村的壓力只能先低頭,其實心裡還憋了股怨氣,夏木則是覺得自己有必要維持一下形象。
  
  「那我們就不打擾早川桑和千葉桑了,」幸村轉過身,「赤也,走了。」
  
  「是……」切原不情不願地跟在幸村後面,幸村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了停腳步,說話的聲音裡好像在忍著一絲笑意,「早川桑剛剛是想說‘放什麼狗屁’吧?」
  
  幸村的話成功地讓夏木腳下一個踉蹌,差點站不穩。切原的表情則是如同五雷轟頂,他簡直不敢相信,向來在女生們面前溫和又生疏有禮的部長大人竟然會複述這樣……這樣粗俗的話!而且他竟然有種錯覺部長在抱著惡劣的心態開玩笑!
  
  夏木還在放空當中,他果然都聽到了……!她的臉上滿是悲催地抬頭看著幸村和切原越走越遠,她拍了拍真樹,「真樹,不知道我有沒有幻聽,剛剛幸村君有沒有說什麼?」
  
  真樹同情地看著她,「不要欺騙自己了,你剛剛的爆粗全被男神聽見了。」
  「……」
  
  一直到回到天臺,幸村的嘴角都揚得比平時要高得多,而跟在他後面的切原則是一臉的莫名其妙。真田弦一郎不解地看著神態迥異的兩人,看向幸村,「幸村,剛剛有發生什麼嗎?」
  
  幸村這才收斂了一下自己的笑意,「沒什麼。」他看了看切原,「赤也,你的脾氣得好好改改了。既然是自己錯了就應該認錯,如果再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我就不再幫你了。」
  
  切原被幸村看似平淡實則警告的話一激,立馬端正了坐姿,「是!部長!」之後才在心裡哀嚎,部長哪裡有幫他,明明在逼著他跟早川夏木道歉嘛……
  
  幸村淡淡地看了眼切原,看他懊喪地垂著眼眸就知道這個一根筋的笨蛋根本不瞭解他的用心。這個切原,難道以為在吵架方面占了上風別人就會忍下一口怨氣嗎?只怕會把原來小小的可以原諒的過錯給放大了。更何況,幸村不覺得剛剛切原和夏木吵架的時候,他有占上風。
  
  真田弦一郎看幸村微微蹙著眉,雖然不知道剛剛在樓下發生了什麼,但是他還是語氣不容置喙地下了最終判處,「赤也,下午部活時訓練加倍!」
  
  幸村臉色好了很多,他又像往常一樣微微笑著,開始繼續吃午飯。
  切原只能欲哭無淚地應,「是……副部長……」
  
  × × ×
  
  草草地吃了個飯團,夏木就趴在桌上睡覺。頭轉來轉去睡不著,腦海裡都是幸村說的那句「放什麼狗屁」在不停地重播。夏木備受煎熬,從中午就有的不祥之感雖然少了一點,但是剩下的那部分開始無限擴大,導致她最後睡著了也睡得十分不安穩。
  
  下午的自習課非常之殘忍地證實了她剩下的不祥感。
  本來的自習課氣氛比較輕鬆,但是一看到英文老師出現在教室裡,夏木就忍不住渾身一凜。
  
  「今天我拿到兩份很有意思的檢討書。」英語老師的語氣聽起來好像還比較平淡,但是夏木和真樹莫名其妙地抖了抖。夏木默默地想著,真樹是寫了「有意思」的檢討書沒錯,但是她可是安分地寫的呀?
  
  真樹用手肘頂了頂夏木,小聲地說,「夏木,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夏木苦笑,「我早就有了……」
  
  「來,早川夏木,千葉真樹,上來拿你們自己的檢討書然後念一遍。」
  
  真樹面露悲壯,先走上去,拿了自己的那份檢討書,滿含情感地念著,「老師我錯了,我就不該在英文課上睡覺,以後你講得再無聊再枯燥我也會拼了命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你……」下面有人噗噗地憋笑,大臉婆眼一瞪,就消音了。
  
  夏木硬著頭皮走上去,拿著檢討書,等看清了上面的字後,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這是怎麼回事!這封草稿她明明扔到垃圾桶裡了!怎麼會出現在老師手裡?難怪,難怪老師剛剛的表情那麼微妙……夏木腦子裡飛快地回想著自己交上去的那篇的內容,她抿了抿唇,眉頭糾結地皺起。
  
  坐在下面饒有興味地聽著上面的真樹念檢討書的幸村偶然間瞥見夏木的糾結臉色,不由想著她手中的檢討書上到底寫了什麼。幸村想起那只石膏上的斷腿狐狸,還有中午時那句說了一半又憋回去的粗話,她似乎總是這樣出人意表,這讓幸村不由有些期待接下來的發展了。
  
  真樹終於念完了,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大臉婆的臉色,然後拍著胸口飛快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夏木有些忐忑,說實話,真樹寫的比她要過分,老師都沒生氣,說不定這次也不會生氣呢?
  
  「早川同學,請務必照著你的檢討書念。」
  
  「是……」夏木不安地抿了抿唇,然後開始念了起來,「今日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上有老師催眠,下有同桌酣睡,正是春困夏乏睡覺的好時候……」念到最後,聲音都開始沒用地抖起來了,因為她聽到了很多同學的笑聲,也感受到了老師的怒意。
  
  感覺到夏木的停頓,大臉婆眼一瞪,「念下去!」
  
  夏木苦不堪言,而真樹也詫異地看著她,似乎也在不解為什麼這個檢討書會出現在老師手中。
  
  「……少年是國本,如果少年都睡不好覺,國家怎麼會有精神……」
  「……更應該提出的是,我們應該思考怎樣讓別國人學日語……」
  「所以……結論是……」夏木狠狠地倒吸了口氣,「英語課就應該睡覺!」
  
  教室裡一片寂靜,夏木似乎能聽到一群群黑鴉從頭頂上飛過並不停地發出呀呀呀的叫聲……
  
  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第一聲低笑聲,夏木僵硬地看過去,卻驀然正對上幸村那充滿了笑意的紫羅蘭色的眼眸,她渾身一凜,飛快地移開了目光。
  
  教室裡很快就滿是毫無顧忌的笑聲,夏木微低著頭,飛快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然後趴在桌子上不欲再面對這悲慘的世界了。她在想著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難道是老師自己撿了那紙團?可能性不大啊,誰去會撿垃圾啊。今天上午在辦公室的……又極有可能對她有怨念的人……
  
  ……切原赤也。
  夏木恨恨地咬牙,如果被她證實了,這仇不報她就改姓!
  
  而此刻正在課上睡覺的切原顯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小報復舉止會讓倒楣者有這麼大的怨念,他以為她頂多被老師罵幾句,哪知老師竟會讓她在全班面前念出來。
  
  這才叫做真正的冤冤相報何時了……
  
  最後意料之中的,夏木和真樹的懲罰又多了,不僅是英語組辦公室,連教室的衛生都由她們包乾了。
  
        
爭吵。

  下午放學後,夏木和真樹到英語辦公組擼起袖子準備開始幹活了,切原赤也也正好在這時走進來,嘴裡還不情不願地嘟囔著。夏木看他肩上背著的網球袋,想著他應該是急著要去網球場吧。
  切原赤也發現自從他走進辦公室,夏木就一直緊緊地盯著他,他想起了自己做的事,不由得背後一涼。他縮了縮脖子,沒去看夏木,飛快地放下網球袋擼起袖子就準備打掃衛生。
  
  這時辦公組老師都接連下班回家了,沒過一會兒,辦公組只剩下他們三個。
  切原終於忍不下去了,他硬起語氣,「你、你一直盯著我幹什麼?」
  
  夏木淡淡地從口袋裡拿出折好的紙,「我給你看個很有意思的東西,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很熟悉?」
  切原先是好奇地瞥了眼那紙,然後想起了什麼,連忙轉過身,拿著掃帚就亂掃一通,「沒、沒見過!」
  
  夏木有些好笑地說,「你連看都沒看到,怎麼就說沒見過?」
  「反正就是沒見過!」
  
  夏木抖開那張紙,裡面分明是空白一片,她慢悠悠地走到切原面前,「別亂了陣腳呀,這只是一張白紙,不是你從垃圾桶裡撿來又放到老師那裡的檢討書。」
  切原詫異地瞪著白紙,轉而整張臉都氣紅了,「你騙我!」
  夏木冷哼,「我都還沒計較你惡劣的行為,你憑什麼這樣大呼小叫?」
  
  真樹見兩人又有大吵起來的趨向,連忙上去拉開了夏木,「我說夏木,你幹嘛總是跟學弟計較,就讓讓他麼算了……」
  夏木撇了撇嘴,「不是我一定要跟他計較,這次是他自己太過分。」
  真樹在中間打圓場,「這樣吧,學弟呀,跟學姐好好道個歉,這事就算了。不然你們這樣你打我一下我捶你一拳,要相殺到什麼時候呀!」
  切原彆扭地轉過頭去,只哼了一聲,沒了下文。
  
  夏木有些頭疼,這樣一個急脾氣又性格暴躁的後輩,難怪網球部那些人都覺得無奈了。
  真樹看著僵持的兩人,想了想,然後轉身打開辦公室的門,「夏木,我去下廁所,很快回來。」
  
  × × ×
  
  幸村正好收拾了東西準備去網球場,走到門口就被快跑過來的千葉真樹叫住了,「幸村君,請等一下。」
  
  幸村轉過頭,等真樹喘過氣了之後再問道,「千葉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和夏木一起打掃辦公室,今天中午那個切原學弟也在。夏木跟學弟之間可能有些矛盾,剛剛又差點吵起來了……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搞完衛生,我想學弟好像挺聽幸村君的話的,所以……」
  
  幸村看了看表,離部活還有點時間,於是點點頭,「先走過去吧,不過赤也和早川桑之間有什麼過節嗎?」
  
  兩人邊走邊說,真樹歎了口氣,「夏木之前跟我說過,就因為第一次她撞見切原翻牆蹺課,而且還覺得切原很像她家的狗就摸了摸切原的頭,切原就對她抱有滿滿的報復欲。」
  
  幸村低低地重複了一句,「覺得很像家裡的狗所以摸了摸赤也的頭……?」然後笑意慢慢地在眼眸中溢開。
  
  「而且今天那封檢討書……其實只是夏木惡搞的產物,本來已經扔到垃圾桶裡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出現在老師手上。剛剛在辦公室,切原也間接承認了是他做的……」
  
  幸村差不多知道了所有,在心裡低歎,不知道切原什麼時候才能穩重點不惹麻煩。
  
  剛走到辦公室的門口,就聽到裡面隱隱約約的爭吵聲。
  
  切原:「你剛剛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把髒水桶放在我腳後面!」
  夏木:「我不必要用這種低端的方式,你自己動作大踢翻桶還怪我?」
  切原:「啊啊啊!!我真是要瘋了!」
  夏木:「我懶得跟你吵,別煩我!」
  
  幸村知道現在自己應該表情嚴肅點,但是聽到這樣的對話,以及見識到極少在女生面前暴走的切原的表現,他還是有些忍不住想笑。幸村清咳了一下,打開門走進去,剛一進去就看見地上那大大的一灘髒水,以及正在炸毛,眼睛都有隱隱發紅跡象的切原,還有背過身自顧自掃地的夏木。
  
  「部、部長?!」
  
  夏木一怔,轉過身去,剛剛還蠻淩厲的氣勢一下子消散了,她沒有地結巴了一下,「幸、幸村君?」她看到站在幸村後面的真樹就懂了,心裡又是一陣懊惱,默默地想著剛剛自己的話裡有沒有完全掉形象的。
  
  幸村淡淡地瞥了眼夏木,她正如臨大敵般攥緊了掃帚,微低著頭沉默著。幸村眼中有縷笑意一閃而過,很快就恢復成原來那種溫和卻又帶著一絲冷意的樣子,他看向切原,「赤也,把地上的水打掃乾淨,我在外面等你。」
  
  切原渾身一凜,弱弱地回,「是……」
  
  夏木見幸村走出去了,剛剛繃直的身體才緩緩放鬆了下來。她呼出口氣,默默地繼續掃地,也不管那個一直在向外散發怨氣的切原赤也。
  
  切原飛快地用抹布擦乾淨水,就分外忐忑地走出去了。真樹呼出口氣,湊到夏木身邊,笑得很欠揍,「剛剛男神好有氣勢,帥呆了。」
  
  夏木無奈,「上廁所上到哪裡去了你?」
  「嘿嘿……」
  
  過了差不多十分鐘,切原回來了,夏木和真樹對視一眼,突然切原就低著頭站的筆直,說得懇切,「學姐,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了,請你務必要原諒我。」
  
  夏木傻眼了,訥訥地不知該如何反應。幸村微微一笑,「早川桑,赤也雖然不懂事了點,但是他並沒有太大的惡意,希望你能原諒他。」
  
  夏木反應過來,忙擺擺手,「不要說得這麼嚴重,其實我也沒有很討厭他……」
  切原抬頭一臉感動,「學姐你真是太好了……」
  
  夏木無語了。真樹也是一臉的納悶,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幸村到底跟切原說了什麼,導致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夏木看了眼切原,他臉上那種神情不似作假,她迷惑不解地看向幸村,後者只是溫和地笑著,什麼都沒說。
  
  「呃……既然這樣,那就原諒你吧……」總覺得有點怪異。
  
  「太感謝你了學姐!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都會幫的,啊對了,學姐去參加社團吧,辦公室的衛生我替你搞吧!」
  「……」
  
  總之最後,夏木就在非常不解的情況下離開了,真樹留在辦公室一臉嫉妒羡慕地看著她。夏木抱著一種非常微妙的心態向教室走去,突然聽到了幸村帶笑的說話聲,原來他一直走在她後面,「早川桑是在奇怪赤也態度的變化嗎?」
  
  夏木僵硬了一下才停下腳步轉過去,也許是她轉的太過突然,幸村沒能來得及止住腳步,夏木的額頭不輕不重地在他胸口處撞了一下,夏木嚇的想向後仰頭躲開,幸村誤以為她要向後摔倒,便及時地伸出手搭在她肩膀兩側微微用力穩住她的身形。夏木愣愣地抬頭看他,幸村身上一股清冽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氣息一瞬間迷惑了她的心神,搭在肩膀兩側的溫度又擊潰了她心裡豎起的一層防備,那一刻,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教室外的過道裡空無一人,有風輕輕地吹過。
  
  幸村正想開口問她有沒有事,卻在目光對上她的雙眼時愣住了。那雙淺咖色的眼眸清澈明亮,卻又像是藏著一種極盡悲哀痛苦的脆弱,那種微弱卻刺眼的神情讓幸村心底沒來由微痛。他微皺著眉頭,還沒開口,夏木已經狠狠地掙開他的手,一轉身就跑走了。
  
  幸村不知道心裡那種異樣從何而來,他很快就鬆開了微皺的眉頭,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於是就朝網球場走去了。
  
  夏木一直跑回教室裡,最後一腳踢在桌子腳上,才痛的蹲下來。眼淚突然奪眶而出,也許是因為腳趾那簡直無法忍受的痛,教室裡一個人都沒有,夏木蹲在地上哭,一開始是低低地哭,後來漸漸地放大了聲音。她在想著,自己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因為腳痛哭,實在是太丟臉了。但是,就是很想哭,大聲地哭出來,把心裡那些難受,痛苦全都變成眼淚,好像只要滴落在地,那些情感也都會從她的心底流逝。
  
  一直到最後眼淚停止了,夏木才站起來,捶了捶麻掉的腿,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她慢吞吞地整理書包,腦海裡卻不斷地出現剛剛那一幕。她從來沒有這樣,離幸村這麼近,似乎連呼吸都能感受到。但是……但是一靠近他,一聽見他說話,一看見他,心裡就地動山搖,曾經的痛苦都在掙脫著束縛,腦海裡不斷地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不會有結果的,你跟他根本不在一個世界,他……會有自己深深愛著的女孩的啊……
  
  夏木在桌上趴了一會兒,然後才背起書包離開教室。她沒有去英文社,而是直接回了家。
  
  她站在十字街頭,紅綠燈換了好幾輪,她卻只是呆呆地站在馬路一邊。
  
  身邊人來人往。但是這本不是她應該在的世界,她本來應該是個已經放棄了生命的人。病痛並未讓她徹底地絕望,但是那人,卻有這個能力。
  回到十年前,重新經歷一遍她深深害怕的這些人事,這些悲哀,夏木出神地站在人群之中,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躲避。

  家裡沒有人,爸媽估計還沒下班。夏木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過了一會兒想起來自己得把仁王的筆記和作業帶到他家去,於是歎口氣,起來整理書包。夏木走出房間,麵條就一直在她腳邊繞來繞去,不停地搖著尾巴,夏木蹲下去摸摸它毛茸茸的頭,「等下,我去給你拿吃的。」
  
  放好了狗糧之後,夏木才出了門往仁王家走去。
  
  一走進仁王的房間,就看到他正在搗鼓著一個假髮套,臉上露出百無聊賴的神情。夏木強打起精神,笑著說,「這才在床上待了幾天,你就無聊得要死了?」
  
  仁王一看是她,嘴角又揚起平時那種帶點痞氣的弧度,「我是沒事幹,你的話,要抄兩人份的筆記還要認真聽課,比讓你死更難受吧?噗哩。」
  
  夏木噎了一下,不甘地輕聲嘟囔著,「你什麼時候那麼瞭解我了,我可是很認真地聽課了。」
  
  她從書包裡拿出筆記塞到仁王手中,「你先翻翻吧,如果有寫的不清楚的問我。」仁王點了點頭,正接過筆記本,目光無意間掠過她的手腕,上面有輕微的淤青。仁王微微斂了笑,手不輕不重地握住夏木的手腕,「手腕怎麼會有淤青?」話一出口,仁王驀然覺得這樣握著女孩子的手不太合適,於是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但是看向夏木的眼神中還是充滿疑問。
  
  夏木淡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淤青並不明顯,難怪她一直沒注意到,「哦,這個啊,拜你們網球部部員所賜。」仁王疑惑地看著她,夏木歎了口氣,「切原赤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跟我似乎命裡犯沖。」接著夏木無奈地從跟切原一開始的認識講到今天他的主動認錯,仁王揚著痞氣的笑,「你還真是倒楣。」
  
  「我怎麼知道他的報復欲這麼重,你都不知道,我在念那封檢討書的時候有多丟臉!」說起這個,夏木還是忍不住一陣懊惱。
  
  仁王笑得更響了,「不如念給我聽聽?我一整天躺在床上,一點娛樂都沒有。」
  
  「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是不對的!」
  
  仁王看夏木憋屈的樣子,莫名心裡一整天的無聊燥悶都散去了,他笑了一陣,「你的狀況永遠那麼多。」
  
  夏木微微一愣,說實話,她對自己的高中生活印象並不是特別深刻,記憶中除了幾個人的樣子格外清楚,其餘的人和事她並不都記得很清楚。像仁王,雖然他們關係不差,但是過了十年,夏木也不會常常想起他。她一直以為,仁王對她也就是像對待一個普通的鄰居和同學,他這樣說出「你的狀況永遠這麼多」的多少有點親昵的話倒是讓夏木覺得有點意外。
  
  仁王看她愣怔的表情,不由挑起嘴角一笑,「還以為別人不知道你是多冒失迷糊的人麼?噗哩。下個樓梯都能因為沒看到最後一層臺階摔倒,還有……」
  
  夏木有些尷尬地打斷他,「這種事情就別提了啊……多丟臉啊。」畢竟讓她一個實際二十五歲的人聽自己年少時的丟人事情還是特別地難以面對啊……
  
  夏木看仁王開始翻看筆記了,她便移開了注意力,看到了石膏上的那只斷腿狐狸她忍不住笑了笑。眼眸一轉,夏木笑意更深了,她從書桌上拿了支筆,「仁王,我知道你現在沒有防禦能力也沒攻擊能力,不如就乖乖躺著讓我虐?」雖然是問句,但是夏木還是直接把筆伸向石膏,完全沒給仁王拒絕的機會。
  
  仁王瞥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拒絕也沒用,也就不去管她了。
  
  夏木懷抱著滿滿的惡意,在心底奸笑地暢快,看著又一隻狐狸出現在石膏上,嘴角忍不住揚起一個狡黠的弧度。她收筆,笑眯眯地朝仁王看過去,卻發現仁王也正看著她,他的臉上沒有平時那種漫不經心和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看多了就覺得有點慌亂的認真。夏木緩緩地斂了笑,仁王墨綠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她微微蹙了眉,「仁王,你怎麼了?」
  
  仁王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回自己的筆記,語氣聽起來也並無異樣,「你在上面畫了什麼?」
  夏木也沒有在意剛剛的異樣,她又笑得異常愉悅,「想看嗎,你想看嗎?看不到吧哈哈∼∼」
  仁王略略有點無語,知道跟她講也沒用,只能先把這茬拋之腦後。
  
  兩人又東東西西地聊了一會兒,夏木媽媽就打電話來召喚她回家了,夏木瞥了眼石膏,笑眯眯地跟仁王道別,然後離開了。仁王看著她關上了門,又過了會兒才收回目光,再看向筆記,上面夏木的筆跡清秀娟麗,似乎比以前有成熟一點,每一條要點她都用不同顏色的筆寫,再劃上波浪線。兩頁多的筆記,乾乾淨淨,可以感覺到夏木做筆記時的認真。仁王合上筆記,一向來都散漫的表情也沒有出現在臉上,他沉默地想些什麼,直到仁王媽媽來敲門送晚飯。
  
  仁王表情平淡地看媽媽手抖著指著石膏笑個不停,然後又像上次一樣用手機拍了照給他看。仁王看到原來的那只狐狸邊上又多了只躺在床上的狐狸,它在不停地用爪子拍床,邊上還寫了一句:快來個妞陪陪爺!無聊死了!
  
  仁王媽媽看仁王嘴角狂抽的樣子,忍不住笑得更歡了,「雅治啊,如果夏木一直陪你,就不無聊了吧?」
  仁王再瞥了眼照片,眼眸中難得有了一絲捉摸不透的飄忽,「也許吧。」
  
  × × ×
  
  因為承包了教室的衛生工作,這一禮拜夏木都得早起。她看著時間出門,忐忑地期望著這個時間點不會再在公車上遇見幸村。
  
  她不否認,昨天那意外的觸碰對視讓她慌亂了。她以為已漸成熟的自己在面對幸村時的反應會平淡,但是心底那股執念就在一瞬間掙脫理智完全侵蝕她的思想。那樣不自然的自己,一定很快就會被幸村發現她的感情的。而且,那種知道結果的痛苦她承受不住。
  
  在遇到痛苦時,有的人選擇頂著痛苦前行為了那終點飄渺的不確定的歡樂結局,有的人則是縮好了腦袋躲避著痛苦。夏木微微低著頭,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心裡有些沉重。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多麼勇敢多麼迎難而上的人,在經歷過那樣卑微的痛苦後,她再也不要了。一個人不會是另一個人的全部世界,想要懂得這個道理有些人要花一輩子,有些人只要一瞬間就明瞭了。
  
  夏木努力扯了扯嘴角,深呼吸了一下,站在月臺上等著公車。同樣在月臺上的還有另外兩個女生,也穿著立海大的校服。夏木並未特意去聽她們的談話,但是因為距離近,還是不可避免地聽見了。
  
  「都怪你動作這麼慢,這個時間幸村學長肯定已經去學校了。」
  「說不定幸運還能遇見嘛……」
  「話說自從發現了幸村學長上學的時間後,等著那個時間上學的女生多了好多……」
  「前面那個……」
  「不要這麼大聲,會聽見的!」
  
  夏木無奈地歎了口氣,毫無疑問,她們口中的人就是她了。夏木有種無辜中槍的感覺,明明她是在躲著幸村的吧……
  
  公車慢吞吞地開來了。
  
  夏木上車後投了硬幣就站在前門邊,也不去向車廂後面看。但是一聽到一個女生低聲說著「幸村前輩竟然在誒,難道是起晚了?」的時候,夏木強撐的精神一下子垮了。為什麼以前想遇到的時候無論如何都遇不到,現在想躲著了卻又偏偏遇見?!算了,放自然點……夏木重重地呼吸了幾下,自顧自看著窗外的景色。
  
  下了車,夏木呼吸著臨海的空氣,帶著淡淡鹹澀卻仍然清新怡人的風驅散了些心裡的苦澀,她努力揚起一抹笑,朝學校走去。
  
  走到岔路口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道正在快速逼近的叫聲,「啊啊啊——要遲到了啊啊!」夏木下意識地看過去,只看見熟悉的身影正朝她的方向跑來,她一驚,連忙讓開了點,那人才安全地停下來。夏木定睛一看,這有著海帶一樣的黑髮的,不正是切原赤也嗎?她默默地汗,她跟這個切原真不知道是不是命定不和,連上個學都可以快撞到一起去。
  
  切原堪堪停住腳步,正想罵擋在路中間的人,抬頭一看是夏木,他一愣,然後連忙說,「學姐學姐,你沒事吧?不好意思啊,我剛剛沒看清楚跑太快了……沒撞到你吧?」
  夏木愣愣地回,「沒有……」
  
  切原拍著胸口,呼出口氣,「那就好……」他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學姐,你不討厭我吧?」
  夏木更傻了,「……不討厭。」
  
  切原徹底放鬆了,「嚇死我了……」他背好網球袋,雙手合十,「學姐,我快遲到了,副部長會狠狠教訓我的,我就先走了……」切原一頓,他看到了夏木身後不遠處的人,眼眸瞪大,結結巴巴地怪聲道,「部、部長……?!」不會吧!部長竟然會在這個時間點來學校,差兩分鐘就遲到了誒!
  
  夏木渾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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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

  夏木暗暗呼出口氣,她轉過身,看著幸村慢慢地走近,他的臉上帶著像海風一樣溫和的笑容,清麗的面容在清晨柔和的光線中更添了一分精緻。幸村走近,然後停住腳步,「赤也,早上好。」然後眸光輕輕一移,看向夏木的時候眼眸中仍是不減溫和的笑意,「早上好,早川桑。」
  
  夏木看著他,「嗯,早上好。」
  
  切原一看部長也和自己一樣要遲到了,頓時不急了,好奇地問,「部長,今天你是起晚了嗎?怎麼這麼晚才……」他話頭一頓,目光在不停地微笑以及安靜地抿著唇不說話的幸村精市和早川夏木間來回了一下,立馬做出一副大徹大悟的模樣。他撓了撓後腦勺,嘿嘿地笑了兩下,「部長,原來是這樣啊!」
  
  幸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溫和地開口,「赤也,有些話不能說,說了會後悔的。你是個聰明的,肯定懂我的意思,對嗎?」
  
  「……」切原僵硬了身體,感受到了來自自家部長的深深寒意。
  
  夏木被他們的一來一回搞得有些摸不清頭腦,接著提醒了一句,「你們真的快遲到訓練了。」
  切原非常懂事地立馬開口,「部長,我這就先走一步了!」說完就腳下抹油一溜煙地跑走了。
  
  夏木用餘光瞄了眼身旁的人,有些尷尬地開口,「幸村君不用快點去嗎?」
  幸村笑笑,「反正現在過去也是遲到了的。難得放鬆一天。」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夏木自然不好再說些讓他快點去學校的話。兩人安靜地一起向學校走去,雖然氣氛沉默,但是之前那種尷尬的感覺倒是慢慢地散去了。現在路上的學生還不是很多,清晨的風迎面而來,說不出的舒服怡人。夏木把目光投到如碧玉般的海面上,唇角不自覺地緩緩揚起一個恬靜的弧度,身旁幸村的聲音不溫不火,「海很好看,對嗎?」那道溫和的聲線融入海風,令人心曠神怡。
  
  夏木應了一聲,「嗯。」
  
  「我一直都很喜歡這片海。」幸村的聲音裡攜帶上一絲笑。也許是聽著他平和的聲音,也許是沉浸在海風中,夏木的心裡竟慢慢地平靜下來,一派安寧平和,她微微笑著,「有什麼特殊的回憶嗎?你現在的表情,讓我覺得你在回想一件過去的事,給你帶來很大影響的事。」
  
  幸村的臉上緩緩浮上一絲訝異,轉而笑意更深了些,紫羅蘭色的眼眸看向了海面,「的確是呢。」他的表情絲毫不變,就像是在講著別人的事情一樣,「二年前,我曾經得過一場大病。」
  夏木微微瞪大了眼眸。她並不是由立海大附中直升上高中部的,自然不知道幸村國中時的事情。她有些歉疚,竟然讓他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幸村垂眸看夏木皺著秀氣的眉抿唇的模樣低低一笑,「不用覺得抱歉。我已經完全放開了。」他頓了頓,繼續說,「當時差點就絕望了。手術成功的概率也很低,我幾乎要與網球擦肩而過了。決定手術後,心裡總還是有那麼一絲猶豫和搖擺不定,所以在手術前幾天,我曾瞞著家人偷偷從醫院裡出來過。」
  
  「就在這片海邊待了好幾個小時,看著每一個人從眼前走過去,笑著,哭著,然後再也看不見。」幸村的眸光逐漸柔軟下來,「不知為何,在海邊,心情就會莫名地平靜下來。好像有種神奇的力量,一種溫柔的支持。病癒後,我曾多次想畫出那日所感受到的海,但是……」他似是苦惱地皺了皺眉,很快舒展開,「總是畫不出呢,也許是我的畫技有限吧。」
  
  聽著幸村用平淡的語氣敘說著,夏木的心情卻是起起伏伏的。她愣愣地看向幸村線條完美的側臉,那溫淺的面容下,不知曾經經歷過多少的艱難?她想起自己無助地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頓時身同感受,心裡仿佛也湧上了苦澀,她低低地在心裡說著:什麼都比不上現在能夠和你這樣一起走一段路,都是好好的,身無病擾,年少尚在。
  
  幸村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夏木的表情,那是種有點類似於千帆過盡的感覺,帶著點他不懂的感慨。他不由想起昨日,他望進她的眼眸時,那裡隱忍的痛苦,讓他微怔。到底是經歷了怎麼樣的事,讓她的眼中竟會流露出那樣深切絕望的神情。幸村的目光不經意間帶上絲深意,他發現他有些看不懂眼前這個女生。而且,今天竟然會對她說起自己的過去,雖然那場病並不是幸村心頭上一根一觸即痛的尖刺,但是平時他也鮮少主動跟別人說起。沒有多加探究,幸村很快收回自己的思緒。
  
  夏木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心緒,她抿了抿唇,想到了一件自己頗為在意的事情,「幸村君,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幸村微微一頓,笑了笑,「是不是關於赤也的變化?」
  夏木一囧,「呃……是的。」
  幸村低低地笑,心情頗好的樣子,「這個啊……」
  夏木豎起耳朵洗耳恭聽,卻只聽見幸村笑著接下半句,「是秘密。」
  「……」你明明擺出一副想告訴我的樣子……夏木默默腹誹。
  
  走到學校,幸村道了再見就朝網球場走去了。夏木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很快就轉回目光,快步回教室搞衛生去了。
  
  教室裡已經有幾個人了,夏木一眼就看見了正一個人苦逼地掃地的千葉真樹,她於是叫了她一聲,「真樹,你來這麼早?」
  
  千葉真樹一回頭看是她,嗷了幾聲拖著掃把就朝她撲過來,「夏木你這個混蛋我都快搞完衛生了!!」
  
  夏木連忙往邊上一躲,避開了真樹的猛撲,「所以說你來這麼早幹什麼?」
  「嗚嗚你這個沒良心的死老鬼……!」真樹抖著手指指控。
  「……你這個沒腦子的死婆娘。」夏木淡淡地回。
  「你……!我們完了!離婚!孩子我也不要了!」
  「麻煩你先把個人遺產全都劃到我的名下。慢走不送。」
  真樹做出差點哭暈的樣子,夏木笑著拍了拍她,「別逗了,快點,搞衛生去了。」
  
  真樹馬上原地滿血復活,興奮地拉住她的手臂,「對了對了,我給你看一個我超迷的少年藝術家!」她扔下掃把跑回自己的位置,夏木也跟著走了過去,真樹從抽屜裡拿出一本雜誌,嘩嘩地翻到一頁,然後眼冒愛心地指著上面一個少年,「看看看就是他!」
  
  夏木看了一眼,紙面上的少年笑容淺淡,眼神平靜,面容也頗為俊秀,看起來是個蠻自信從容的人。總覺得有點眼熟呢……夏木想了想,再看了眼這個男生的名字,瀨戶青太……
  
  呃……
  夏木有些糾結地說,「真樹啊,這個男生不太好……」
  「嗷嗷你竟然說我男神壞話我打死你!!」
  
  夏木聰明地選擇不再說話,她看到他的名字就想起來了,這個少年藝術家在之後的幾年的確是聲名鵲起如日中天。但是她也順帶著想起了曾在電視新聞上看到過的爆料,這位少年藝術家在他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跟好幾個女星有牽扯了,甚至還有狗仔拍到他數次出入紅燈區的照片,更更過分的是他還曾讓一個未成年的少女有孕過……
  
  現在的話,這個少年才十六歲左右吧……夏木想起了這些事,再看了看自家好友癡迷的表情,無言望天。
  
  不過……以前的千葉真樹好像並不喜歡瀨戶青太,當初在新聞上看到的時候,她們兩人還一起義憤填膺地罵他是禽獸呢。為什麼現在會不一樣呢?夏木低著頭細細地想著,難道這一世跟上一世還是會有不同的地方?
  
  真樹沒發現夏木的出神,自顧自地陶醉著。夏木無奈地掃了她一眼,估計等真樹知道了幾年後的事情會大失所望了。
  
  初夏的天氣,溫溫的風分外舒適。夏木坐在窗邊,目光落在書本上,但其實心思早已飛到了幾千裡外。她在偶然間一個抬頭的動作裡,看見了窗戶上倒映出的幸村的側臉,夏木微微一頓,她發現幸村好像也在出神。她把目光再放遠了些,窗外樹木成蔭,一陣風吹來,葉子搖擺的簌簌聲,伴隨著一股輕微的花香。
  
  這是她從來不敢想像的場景。尚年少健康活潑的她還能坐在他的後座,還能在一陣陣微風中在不為人所知的時候靜靜地看著他。這一幕,緩緩地定格,夏木垂下眼眸,把那個在課上出神半偏著頭看窗外的少年深深鎖進她內心的最深處。
  
  夏木緩緩地將手捂在自己的腹部,她安靜地沉思著,至少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感覺到身體有什麼不適,也許還要過段時間才會出現早期症狀。但是胃癌真的能治好嗎?就算她早期就去治療了,連醫生也不能保證痊癒……想到這裡,她不由扯著嘴角苦笑,真樹注意到她的動作,不由低聲問了句,「夏木,你肚子不舒服嗎?」
  
  夏木忙收好表情,放下手,「可能是早飯吃多了。」
  真樹毫不留情,「豬。」
  「……」
  
        
真相。

  幸村很少在課上出神發呆,尤其是他拿手的英文課上。他在想今天早上晨練時發生的一些事,還擔心著此刻躺在家裡發燒的妹妹。今天早上他並不是晚起了才遲到的,而是起床後就發現妹妹幸村知遙發燒了,他於是馬上背著妹妹去了醫院,後來回到家裡全都整頓好後才離開家去上學。
  
  幸村微微皺著眉頭,一想起妹妹知遙那紅得異常的臉蛋,儘管醫生說並不要緊,但是他心裡還是很擔心。幸村緩緩呼出口氣,腦海裡蹦出今早切原那帶著「我都知道了部長你不用不好意思」的笑意的臉孔,他不由一陣無奈。
  
  晨練時。
  
  「騙人的吧,幸村竟然也會遲到……」丸井看著真田和幸村兩大巨頭一起站在網球場外說些什麼,他抹了抹汗,疑惑地問著。
  
  柳蓮二像往常一樣捧著筆記本,雙眸微閉,似乎在計算著資料。
  
  切原因為遲到了現在才跑完20圈,他趴在長椅上不停地喘氣,豆大的汗珠從額際滑落下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為什麼……不會……遲到……部長也是……男人啊……」
  
  「……」丸井吐出的泡泡噗地一聲破了,糊了半張臉,他手忙腳亂地收拾臉上粘著的泡泡糖,「赤也你剛剛說什麼?!」絕壁是他聽錯了一定是這樣的為什麼切原會說出這種讓人浮想聯翩的話而且對象還是他們那冰清玉潔高貴冷豔的部長幸村精市啊啊!!不對……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切原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多嘴了,他心虛地瞥了眼滿臉好奇的丸井文太,雙手合十懇求道,「丸井學長當我說廢話了吧求求你別問了!!」
  
  丸井怎麼可能放過好像知道些什麼的切原,正想逼供時,越過切原看到了正好往這邊走來的真田和幸村,他這才把自己的好奇心硬生生塞回去。而背對著正副部長的小海帶則是完全無意識地一溜串地說,「如果被部長知道我把他的秘密說出來他絕對不會放過我的丸井學長求求你饒了我吧如果你可以不逼問我願意請你吃蛋糕啊啊啊求放過……」
  
  身後傳來溫和的輕笑聲,卻讓切原完全僵硬了身體,「赤也?願不願意跟我探討一下秘密呢?先去跑20圈然後來找我吧。怎麼沒回應,20圈太少了是麼?那就40圈,快去吧。」切原幾乎不敢回頭看自家部長,他知道幸村臉上肯定是帶著聖母光輝的微笑,可是老天啊,這種微笑可是最恐怖的,每次小海帶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他突然好懷念真田的拳頭。副部長快來用你的拳頭拯救我吧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切原在心裡不停地祈禱著,最後沒聽到副部長的聲音,倒是絕望地聽到幸村越發柔和的聲音,「快、點、去。」
  
  「是是……是!!」切原赤也迎風淚奔,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出來……
  丸井望天,這回他真的什麼都沒做……
  
  等切原跑完之後半條命都要去了,他直接倒在綠色場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雙目無神地瞪著碧藍的天空。倏然,那片藍天被一抹鳶紫色擋住了,切原定睛一看,正是自家部長一身清爽披著外套雙手環胸一臉悠然地俯視著他,切原嗷叫了一聲,雙手捂臉,「部長,我知道錯了……」
  
  幸村緩緩地蹲下來,溫淺地笑著,「赤也,這裡沒其他人了,我只想問你,你還記得上次我對你說過的嗎?」
  
  切原怯怯地點頭,「你說……你不會讓我好過的……」
  
  時間切換(事實的真相其實是這樣的)——
  
  那天,幸村離開了辦公室在拐角處等著切原,他摸著下巴在想著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切原不再經常跟早川夏木吵架。雖然這本質上跟他沒什麼關係,但是幸村看到這樣經常闖禍的切原,還是忍不住想插一腳。幸村輕歎一聲,過了一會兒,切原就出來了,嘴裡還念念有詞。幸村佯裝正色,語氣裡都沒有了以往的笑意,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赤也,就算對象是你,我也會生氣的。」
  
  切原一抖,「部、部長……」
  
  幸村只短短地思考了一會兒,就接著說,「你知道為什麼你跟早川桑吵架我會生氣嗎?」
  
  切原狂搖頭。
  
  「因為啊……」幸村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面,「早川桑是我暗戀的女生。」
  
  「……」切原石化。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絕壁不是真的……!!也就是說,他跟部長暗戀的女生吵過架!也許還結仇了!不對……!為什麼部長會有暗戀的女生!!不對……為什麼部長不能有暗戀的女生……單細胞動物切原赤也腦子裡打了無數個結。
  
  幸村看切原那糾結和惶恐的臉色,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他緩緩松了口氣,繼續微笑,「所以赤也,不要去找早川桑的麻煩,如果她討厭你了,順帶討厭我了,赤也……你知道後果的。」
  
  切原還沒從上一個重擊中反應過來又是一個重擊。
  
  「還有,如果被其他人尤其是早川桑知道了這件事,赤也……你知道後果的。」
  
  「赤也,你知道我不只是在威脅你的,對不對?」
  
  切原有些糾結,「部長……你……真的有這麼喜歡學姐嗎?」
  
  幸村額頭青筋微微一跳,笑得更溫和了,「真的非常喜歡。」
  
  切原沒有八卦的時間,雖然覺得特別的震驚,但是切原飛快地表明立場,「部長!我絕對什麼事都聽從早川學姐的,絕對不會讓學姐討厭我順帶討厭你的!」妨礙部長的戀愛,切原用頭髮想都知道會有怎麼樣的悲慘後果。
  
  鏡頭轉回(原來這一切是這樣發生的)——
  
  切原嗷了一聲,「部長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起的……!!我也不會跟別人說你今早遲到是因為在跟著早川學姐的……」
  
  幸村嘴角僵硬了一秒,他微微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緩緩消失了。切原看著此刻凜冽氣勢盡顯的幸村,就差渾身顫抖了,好可怕……
  
  幸村站了起來,突然覺得自己上次的決定是個錯誤。切原這個單細胞的動物,別人一套話就嘴無遮攔地全都吐露出來了……幸村有些苦惱,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切原,最後丟下一句「最好閉緊你的嘴巴」就離開了。
  
  
  
  幸村收回神專心聽課,驀然聽到後面千葉真樹壓低了的說話聲,「夏木,你肚子不舒服嗎?」幸村忍不住微蹙眉注意起夏木的回答,在聽到她「早上吃多了」的回話之後才微微鬆口氣,轉而又為自己的反應而感到費解。
  
  的確,那天為了應付切原而說的「早川桑是我暗戀的女生」是他的無奈之舉,如果沒被其他人知道的話,這倒也不算多大的一回事,切原也遲早會忘記的。但是也在情理之中,說出這樣的話的他在面對早川夏木時,總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自然。不過他向來的鎮靜從容還是把那一絲不自然給掩蓋過去了。
  
  幸村偶然的一瞥中,從前面女生桌子上的鏡子裡看到了後面早川夏木的臉,她正歪著頭看窗外,一臉發呆出神的模樣有種說不出的迷糊的可愛。他微微一愣,不由也向窗外看了眼,的確外面風景不錯,但是她的表情……不像在看風景享受的樣子。幸村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低下頭看著英文書,很快,注意力又不受控制了。幸村歎了口氣,再次抬頭瞥了眼前面的鏡子,夏木還在出神。
  
  他不由想起了早上來學校路上的事,那是他國中後第一次主動跟別人說起那場病,而且還說了那麼多。他並不是沒有可以傾訴的人,但是早上那種輕鬆溫和的氛圍,就像是一下子融化了他內心堅硬的防牆,所有的一切和話語就像是沒有了控制,緩緩地,堅定地流淌出來。
  
  直到下課鈴響,幸村精市才猛然回神。然後忍不住微微苦笑,一節課,他竟然專心聽課了不到十分鐘,這真是……從來沒有過的。
  
  隨即他聽到身後那個女生懊惱的抱怨聲,「我又發呆了一節課真樹救命……」
  
  幸村淺淺地一笑,窗外風吹了進來,帶著初夏特有的味道,令他的心情驀然變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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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慢慢地在初夏溫和的日光中步上正軌。從前幾天的烏龍事件頻繁發生到後面的日子逐漸趨向平靜,夏木總算是松了口氣,只是每一次碰到都對她特別友好的切原赤也還是讓夏木十分之不習慣。她偶有一次不死心地問起過那天幸村到底跟他說了什麼,切原閉緊了嘴什麼都不肯透露,還露出一副「我對部長死忠」的悲壯表情,而且最讓夏木費解的是,切原總是小心翼翼地問她「學姐你討厭我嗎?」,好像夏木一回答討厭,他就能直接拔刀切腹一樣,看得夏木直扼腕歎息。
  
  夏木照例是每天送作業和筆記到仁王家,然後跟他閒扯幾句,不過從第一次在他家遇到過網球部眾人,之後就再也沒有遇見過。夏木慢慢有了自己回到那平靜的高中時代的真實感,上一世,她跟學校裡受盡學生追捧的網球部也是沒什麼關係,生活很平淡卻也安心。
  
  照著自己的印象找到了上一世做兼職的咖啡店「PAST TIME」,夏木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店裡的裝修是她記憶裡的樣子,簡樸仍不失優雅,有輕柔的輕音樂緩緩流淌著,空氣裡仿佛有有一絲咖啡的香氣和奶油的甜味。
  
  夏木走到收銀台處,看到櫃檯前坐著一個熟悉的女孩,她回想了一下,微笑著開口,「優佳?」
  叫做伊藤優佳的女孩子登時抬頭來看,看到是夏木時臉上浮現喜悅,「夏木!我差點以為你這學期不來了呢,怎麼過了兩星期才過來?」
  
  夏木微微笑著,「以後再說吧,老闆娘在哪裡?」
  「哦,在後面呢,在教新人呢。」
  
  夏木一愣,「新人?」她記得,自己跟優佳是一直在這家店做兼職的,並不記得還有其他人也在啊。聯想到真樹與上一世的不同,夏木突然在心裡確認了,這一世……也許真的會有些不一樣。本來她一直覺得這十年她都經歷過,心裡多少有些把握,現在,總感覺事情並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有些人,變了……
  
  心裡有些複雜,夏木按照記憶裡的路向咖啡廳後院走去。這間店佈置極好,前面是店面,後面還有個小小的花園,老闆娘喜歡在這裡種些花草,也是個工作累了休息的好地方。夏木在花園裡的白色桌子旁看到了老闆娘和那個優佳嘴裡的新人,他們坐在椅子上聊著什麼。夏木收了收飄散出去的思緒,親切地叫了一聲,「老闆娘,我回來了。」
  
  老闆娘回頭看了一眼,笑著站起來,「是夏木啊。」
  夏木走過去,那個紮著高高的馬尾的女孩也站了起來,笑容甜美,「你好。」
  
  夏木看著她的臉總覺得有點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但是在腦子裡搜刮了半天也沒找出一個符合的姓名可以配上她的臉,於是只好笑了笑,「你好,我叫早川夏木,請多多指教。」
  
  老闆娘招呼兩人坐下來,「夏木啊,這個女孩跟你是一個學校的,我總感覺店裡兩個女孩不夠所以又多招了一個,以後你多照顧一下她。」
  
  夏木點了點頭,朝向那個面容甜美可愛的女生,她看起來很好相處呢,夏木暗暗想著。她微微一笑,「我是二年B組的,你呢?」
  
  「啊,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女生懊惱地撇著嘴,卻透著一股天真自然的動人,「我叫筱原名嘉,是2年H組的。」
  
        
意外。

  筱原名嘉後面還說了些什麼,夏木卻一個字都沒聽清楚,她的腦子仿佛被重擊了一下,不停地響著回音,她是筱原名嘉……她是筱原名嘉!放在腿上的手微微顫抖著,最後收緊了五指,關節都在隱隱泛白。筱原名嘉慢慢地停下說話,她有些訝異地看著夏木有些蒼白的臉色,忙問道,「早川桑是不是不舒服?臉色好白呀!」
  
  老闆娘扳過夏木的頭,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好像沒什麼事,夏木,你要是不舒服今天就回家休息,好嗎?」
  
  夏木只覺得眼前一陣黑,她腦子裡思緒紊亂,被逼著想起上一世聽到過幸村精市用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說著「筱原名嘉,不知道這個聘禮你還滿意嗎?」,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夏木的目光有些渙散地看著眼前的筱原名嘉,她嬌俏的臉蛋上帶了一絲擔憂,明亮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夏木沒與她繼續對視,微微低下頭。
  
  「夏木你還好嗎?怎麼不說話?」
  
  夏木努力扯了扯嘴角,「我沒什麼事,可能是有點頭暈,並不礙事。」老闆娘張張嘴,夏木忙說,「老闆娘,我這就先去換工作服了,你繼續跟筱原桑說會兒吧。」
  
  老闆娘皺皺眉,「難受就別撐著。」
  「我沒事。」夏木搖搖頭,站起來腳步有些匆忙地離開。
  
  筱原名嘉皺著秀氣的眉不解地看著夏木快步離開,怎麼剛剛臉上還帶笑,她一介紹自己就臉色發白了?
  
  夏木一路心不在焉地走到更衣室,換好工作服,才慢吞吞地走到前臺。優佳正好點完一位顧客的單,一轉眼就看到夏木魂不守舍般地走到身邊,優佳疑惑地拍拍她的肩膀,「怎麼啦,怎麼就這麼一會會就像丟了魂一樣?」
  
  夏木沉默了幾秒,什麼都沒說,轉身就去拿抹布,「我去收拾空桌。」
  「誒,你倒是說清楚啊!」
  
  夏木心煩意亂地擦著木桌,動作一大,不小心撞到了咖啡杯,她餘光瞥到咖啡杯在桌上滾了幾下快要滾到桌子邊緣,她忙伸手去接,這時另外一隻白皙的手靈敏地接住掉下桌的咖啡,杯子裡殘留的一點咖啡潑到了那人的手上。夏木抬頭去看,目光落進一雙靈動的眼眸,她怔住,整個人的動作都僵硬了一瞬,隨即忙從口袋裡拿出紙巾去擦那人手上的咖啡漬,「對不起,筱原桑,弄髒你的手了。」
  
  筱原名嘉大方地笑笑,「沒事,待會洗一下就可以了,倒是早川桑,不能再分心了哦,剛剛用力的樣子,好像跟桌子有仇似的。」
  
  夏木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從筱原名嘉手裡接過杯子,「這裡我收拾就行了,筱原桑去後面洗一下手吧。」
  
  「好的。」筱原名嘉笑了笑,一雙明眸彎的就像月牙,之後就轉身走了。
  
  夏木抿了抿唇,繼續擦著桌子。擦桌的動作卻慢慢地停了下來,她咬了咬下唇,下唇微痛,拉回了她游離的心緒。夏木呼出口氣,把桌子擦好後,端著託盤走到盥洗間。
  
  晚飯時間,咖啡廳內生意淡了些,坐在店裡的人不多。夏木像往常一樣趴在後院的桌子上,直到背被人輕輕拍了下才驚了一下回過神的,她直起上身看到是筱原名嘉,剛剛才放鬆下來的身心頓時又僵硬了一點。筱原名嘉抱歉地笑了笑,「嚇到你了?」
  
  「是有點……」
  
  「抱歉呐,早川桑好像很喜歡發呆呢,不過看起來很迷糊可愛呢。」筱原名嘉笑眯眯地,夏木卻忍不住微微一囧,迷糊可愛這個詞用在她這個實際年齡二十五歲的人身上真是有點打擊。
  
  筱原名嘉在夏木邊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笑著說,「總感覺出來做兼職沒有想像中那麼好玩呢。」
  
  夏木一囧,「出來玩的?」
  
  筱原名嘉眨了眨眼,「確切來說是增加社會經驗。老媽總說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所以把我轟出來做兼職啦。」
  
  「有嗎?」夏木不解,「我覺得你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她今天看到筱原名嘉跟客人交流的時候完全沒有一開始工作的人的扭捏,還以為筱原名嘉也是一直在做兼職的人呢。
  
  「你呢你呢,為什麼出來做兼職呀?」
  夏木平淡地回,「增加社會經驗。」
  
  筱原名嘉一愣,隨即哈哈地笑了起來,她拍了拍夏木的肩膀,「你還真好玩,今天看你一直出神,還以為你心情不好呢!原來是我想多了。」
  
  夏木扯了扯嘴角,這時已換好了便裝準備回家的優佳在不遠處叫了一聲,「筱原桑,你男朋友來接你啦∼」聲音裡滿是揶揄的笑意。
  
  筱原名嘉一愣,像是想到了誰,然後微紅了臉,「不要誤會了,那是我朋友……」
  
  優佳掩著嘴偷笑,「男朋友長得可帥!」
  
  筱原名嘉站了起來,朝夏木笑了笑,「早川桑,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你會在嗎?」
  
  夏木點了點頭,「我是英文社的,星期三和星期四沒有部活,會來這裡。」
  
  筱原名嘉眼睛一亮,「我也是這兩天沒部活。」她放鬆地笑著,「很高興認識你,總覺得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呢。」
  
  夏木愣住了,她緩緩地移開目光,避開了這個話題,過了一會兒,嘴角扯起了一個不算難看的弧度,「有人在等你是嗎?那,明天再見。」
  
  「嗯!」筱原名嘉輕快地跑去更衣室,優佳還偷笑著拍著她的肩膀,「既然不是男朋友,給我他的聯繫方式如何?嗯?」
  
  遠遠還能聽到筱原名嘉的嗔笑,「想從我這裡拿到他聯繫方式的人多了去了,你去最後排隊去!」
  
  夏木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然後伸了個懶腰,懶散地站起來慢吞吞地朝更衣室走去。
  
  本來她是一直在店裡待到晚上八點再回家的。因為優佳是要回家吃晚飯的,而晚上店裡生意會比下午好些,怕人手不夠,所以夏木會選擇留下。只是今天可能真的有點累了,幸而老闆娘也說晚上她的女兒可以來幫忙於是讓她回家了。
  
  換好自己的衣服,夏木跟老闆娘道了再見,然後準備回家。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本應回家的優佳還站在那邊,夏木疑惑地拍了拍她的肩,「優佳?還不回家嗎?」
  
  優佳噓了一聲,彎著眼眸笑得可愛,「看帥哥呐。」
  
  夏木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隨即渾身一僵,不遠處,筱原名嘉和幸村精市正並排走著,隔著點距離,還能聽見筱原名嘉的笑聲。夏木撇開視線,「那我先回去咯?」
  
  優佳扯住她的手臂,「別嘛,那個男生是你們學校的嗎?」
  「……嗯。」
  
  「雖然剛剛筱原桑一直否認,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她肯定喜歡那個男生嘛!那個男生會來接筱原桑,應該也是喜歡的吧!」
  
  「那你還不放棄?」這句話接的極快,夏木說完之後就愣了,她不知道這句話是對優佳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優佳顯然沒在意,「看帥哥無罪嘛!我也只是開開玩笑,已經有女友的男生我是不會染指的啦……」
  
  夏木努力不去看那並行的兩人,「我先回去了。」夏木儼然刻意忽略了自己回家的路就是那兩人走的方向,她往反方向走著,顯然她並沒發現自己一心兩用的技能還弱得很,沒走兩步就因為心不在焉而踢到了翹起一點的地磚,一下子沒能穩住,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優佳突然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以及輕微的吃痛的呻、吟聲,她轉頭一看,剛剛還好好的夏木現在正毫無形象地摔倒在地上,優佳嚇了一跳,驚聲叫道,「夏木!」然後連忙快步走過去。
  
  距離還不遠的幸村精市和筱原名嘉也清楚地聽到這聲驚叫,幸村身形一頓,轉過頭來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另外一個女生的攙扶下艱難地站起來。行動比思維快一步,腳已經邁開了。筱原名嘉在原地愣了一下,也忙跟上幸村的腳步。
  
  優佳擔憂地看著夏木,「夏木,你沒事吧?怎麼都不看路的啊,有沒有哪裡痛?」
  
  夏木緊緊地皺著眉,快摔倒地上的時候她用手撐了一下,才避免了整張臉砸在地上。她低著頭看自己的兩手,手腕以上的部位被磨破了皮,有血緩緩地流出來。優佳略略白了臉,「都流血了!快去店裡,問問老闆娘有沒有醫藥箱。」
  
  夏木怔怔地看著傷口,完全沒有優佳的驚慌失措,她試著收了收手掌,破了皮流了血雖然有點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至少,比心裡那快要窒息的悶痛要好多了。夏木低著頭乖乖地被優佳牽引著往店裡走,剛跨進店門,低垂著的眼眸裡出現了一雙男式的球鞋,似乎還能聽見站在前面那人的呼吸聲。夏木還沉浸在自己那渙散的思維中,正要繞過那個人往店裡走時,聽見了站在她前面幸村精市低低的聲音,「早川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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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

  夏木一愣,扶著她手臂的優佳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呼聲。夏木緩緩抬起頭,目光與幸村精市的對接,他清麗俊秀的臉上沒了笑意,看起來似乎還多了一絲肅然,他鳶紫色的眼眸低低垂著,目光落在她的手掌心便牢牢定住沒有移開。夏木仿佛突然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她張了張嘴,到底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幸村讓開了些,「總之,先去處理一下吧。」
  
  夏木沒有再去看他,任優佳拉著自己在臨近的椅子上坐下,「你等我下,我去找醫藥箱。」夏木點點頭,優佳就轉身去找老闆娘了。
  
  筱原名嘉走到她身邊,彎下腰,牽起她的手細細地看著,「破了好大一塊皮,啊,兩隻手都破了?怎麼會這樣?」
  
  夏木訥訥地回,「好像是踢到了翹起來的地磚……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啦,有一點點疼。」
  
  筱原名嘉無法忍受地瞪大眼眸,「早川桑,你不會是在走路的時候還在發呆吧?我真是服了你了……」
  
  夏木不知該怎麼回,只好扯扯嘴角。
  
  一直沒說話的幸村精市這時語氣淡淡地說,「待會去下醫院做仔細的消毒吧,如果不小心對待的話容易感染。」
  
  優佳拿著醫藥箱出來,「夏木待會我陪你去吧,我今天晚點回家沒關係,最多被爸媽念幾句。」她轉而看向筱原名嘉,「筱原桑和男友先回去吧,待會要過了晚飯時間了。」
  
  站在一旁的幸村似乎因為聽到什麼而皺起了眉,剛張了張嘴準備說話,筱原名嘉已經站起來說,「那我們就先走了,伊藤桑,要照顧好早川桑啊。」
  
  優佳點著頭,「放心吧,交給我了,你們先回去吧。」
  
  夏木一直緊緊地看著優佳,沒有去看另外兩個人,直到聽見筱原名嘉的道別,她才轉過頭看著他們,「筱原桑,幸村君,再見。」
  
  筱原名嘉轉身走出去。
  紅藥水塗在傷口處突然有種鑽心的疼痛。
  
  幸村精市剛邁步又停了下來。
  「早川桑,我送你去醫院吧,我們的家應該在一個方向,待會我可以送你回家。」
  
  幸村的聲音溫和了一些,雖然是提議,但是他卻好像沒有給被問話的夏木拒絕的機會,他蹲下來從優佳手中接過棉簽,適宜地微微一笑,「這裡交給我吧。」
  
  筱原名嘉不解地看著幸村,卻沒有開口問,她微微皺了皺眉,很快松展開,「我想起來了,精市你跟早川桑好像都是B組的同學,你還蠻關心同學的嘛。」她輕快地笑著,「那我就回去了,你也儘早回家。」
  
  「嗯。」幸村溫和地應著,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
  
  優佳也愣怔地看著兀自給夏木擦著紅藥水的幸村,轉頭一看發現筱原名嘉已經轉身走了,她猶豫了一下,「那,幸村君?是嗎?就麻煩你照顧一下夏木了,我爸媽可能在等著我回家了。」
  「好的。」
  
  兩個女生都相繼離開了。夏木還是渾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她略低頭就能看到正專心給她擦著紅藥水的幸村的四分之三側臉,他的臉上沒有剛剛那溫淺的笑容,表情平靜,有點不像平時的他。
  
  不知是不是察覺了夏木完全不眨眼的盯視,幸村微抬起頭看向她,目光相接,夏木一下子愣著忘記要移開視線。幸村漂亮的眼睛裡沒有笑意,平平淡淡的,但是卻仿佛有微光閃過,依舊有著令人移不開眼的吸引力,夏木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語言的能力,訥訥地看著他。她想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很蠢,如果一直這樣失神地盯著他看,他肯定會察覺她的心思的……但是,一落進那紫羅蘭色的眼眸中卻再也抽離不開。
  
  幸村看著那出現在夏木白皙纖細的手腕上的血紅傷口,有些心驚,正想問她擦藥時有沒有感覺痛時,抬頭就看見了他熟悉的目光。那是種隱含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情感的目光,看的幸村微微皺起了眉,為什麼,她每次在看著他時都會流露出這種神情?明明在其他人的面前,她雖神經大條迷糊冒失但卻活潑生動,一旦看到他就拘束不已,更有種,好似在躲避他的感覺。幸村想,也許不是喜歡吧,如果是的話,她看著他的眼睛裡更多的應該是愛戀,而不是現在的複雜和隱隱的難受痛苦。
  
  幸村很快藏好自己的思緒,微微一笑,聲音很溫和,「早川桑,去醫院吧。」
  
  夏木回神,垂下眼眸,低低地應了一聲。她沒有去想他為什麼要留下來幫她,也沒有問他為什麼動作輕緩好像怕她疼痛,更拒絕去回憶上一世他曾對筱原名嘉綻開的幸福笑容。她知道她一問,得到的回答肯定是他微微一笑說,因為我們是同學,幫助同學是應該的。
  
  不如不要聽見。
  
  》》》
  
  去醫院消了毒也包好了紗布,幸村讓她先坐在椅子上等會兒,他去樓上樓下取藥結帳。夏木試著收了收手掌,疼痛並不明顯,只不過那被磨破了一大塊皮的傷口有些可怖,所幸現在也被紗布牢牢包住了。夏木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早已過了晚飯時間,手機裡有兩通未接來電,一個是媽媽的,還有一個是仁王的。夏木先給媽媽打了回電,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下,然後再撥給仁王。
  
  「喂?仁王,我晚點再把你的作業送過去,現在還沒回到家。」
  
  那邊靜了一下,「還沒回家?路上遇到什麼事了嗎?噗哩。」
  
  夏木看了看自己的手,「……摔了一跤。手破了點皮,在醫院消毒。」
  
  「……」雖然很細微,但是夏木確定她聽到仁王忍笑的聲音了。夏木無語地抱怨,「這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嗎?你就不能正常點問我‘要不要緊啊,痛不痛啊’之類的嗎?」
  
  「抱歉抱歉,我只是一想到你就像個小孩一樣經常因為這種事受傷就覺得……」他的聲音裡還滿是笑意,夏木不滿地撇著嘴,「不講了,我掛了,你在家裡等著。我吃完晚飯再來。」
  
  「等等……」仁王頓了一下開口,「手沒事吧?」
  夏木皺著的眉頭慢慢鬆開,嘴角也放鬆似的揚了揚,「沒事。」
  
  掛斷電話後才聽到身後幸村溫和的聲音,「早川桑,已經結好賬了,我送你回家吧。」
  
  夏木突然聽到他說話心裡一驚,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幸村站在她後面,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她看了看幸村手上拎著的塑膠袋,裡面是一些擦塗的藥,夏木站起來,「今天真的很麻煩幸村君了,醫藥費我明天再還你。已經挺晚了,幸村君也請儘快回家吧,我沒什麼事,可以自己回去的。」
  
  幸村微微一頓,「早川桑,如果你一定堅持要在這裡跟我討論是否要送你回家這件事,我也可以陪著你站在這裡。」
  
  夏木一愣,抬頭看幸村,他雖然唇角微微揚著,眼底卻沒什麼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意和認真。夏木目光忽閃了一下,本來是想避免跟幸村再這樣獨處下去,但是他都這樣說了她再推辭,也有點不識好人心了。
  
  「……那就麻煩幸村君了。」
  
  走在路上,來往的人不多,夜風不冷不燥,但是也撫不平夏木心裡的波瀾起伏。她看向前方的目光還能看見身旁清俊少年的身影,他緩步走在她的右邊,穿在身上的隊服衣擺隨風慢慢地在空中擺動著,雖然兩人都沒說話,但是夏木卻疑惑地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尷尬和無措。
  
  跟他走在一起,已經漸漸習慣了麼……夏木抿著唇想著,沒注意到幸村突然間吸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定一般地開口,「早川桑,雖然我知道這有點冒昧,但是我還是想知道……」
  
  夏木轉過頭然後目光對上他略向下的眼眸,她雖然沒開口問,還是目光裡已經帶了一絲疑問。幸村剛啟唇,卻在無意中看清了夏木在半黑的環境下的眼眸,不遠處的路燈,路邊店鋪的霓虹五彩光芒,盡數通過女生明淨的眼眸折射出來,那一刻,幸村看著那雙澄澈的眼睛裡的光芒流走竟無意識地出了神。
  
  夏木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後話,於是問道,「幸村君?」
  
  幸村略側過頭,第一次看一個女生的眼睛看的失神,他覺得有點不太自然,很快就恢復了原來的溫和淺淡模樣。
  
  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把話咽回去,「沒什麼事了。」
  夏木下意識地撇了撇嘴回道,「說話說一半下輩子要爛舌頭的。」
  話一出,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愣怔了一下。
  
  還沒等夏木有所反應,幸村已經輕笑起來了,眉眼彎彎,看起來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夏木愣怔地看著他,幸村用那充滿笑意的溫淺目光淡淡地看她,夏木一下子就聽到自己胸腔裡心臟狂跳的聲音,仿佛那種躁動湧至喉間,讓她頓時有點臉紅耳熱,幸而夜幕替她遮掩住了。
  
  夏木幹幹地扯了扯嘴角,「有、有這麼好笑嗎?」她剛剛有說笑話嗎?還是幸村是個笑點為負數的人?
  
  幸村的唇角依舊揚著,「不是因為笑話。只是覺得平時的早川桑比拘束拘謹的時候要……有趣。」幸村本來想說可愛,但是想想不妥,還是換了個詞。
  
  夏木忽閃著目光,隨即咬住了有些顫抖的下唇。聽到這些話本該愉悅的她,不知為何心裡越發沉重,是想到了最後各自的命運嗎?還是……夏木的手不自覺地捂上腹部,過了一會兒,她開口,「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儘快回家吧。」
  
  幸村微微斂了笑意,對夏木刻意避過話頭的話不置一詞,他點點頭,「前面就是公車站了。」
  
  公車上,幸村用餘光瞥了眼兀自皺著眉頭似乎在想著什麼煩惱的事情的夏木,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窗外的街景。他不否認,從那天早上在這個女生面前傾吐了曾經的病痛後,在日常的相處中他開始慢慢地在意起她。也許是想給自己找個答案,那天早上她到底有什麼能力讓他卸下心防。
  
  幸村雖然為人溫和待人也有禮,但是卻總是很清晰分明地在自己和不熟的同學之間劃開一條鴻溝。他一直也覺得這樣沒什麼錯,畢竟是性格使然,但是自從他意識到他跟早川夏木之間的鴻溝是她一手用力劃下的時候,心裡竟有些異樣的不舒服。明明在其他人面前,是那樣一個生動有趣的女生,卻獨獨在他面前,拘謹,躲避。這種區別並沒讓他產生「我對於她是不同的」這樣的想法,就算是有,幸村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什麼地方讓她覺得不適,所以她避之不及。
  
  所以在剛剛,她撇著嘴埋怨他說話只說一半時,幸村心裡有淺淺的愉悅浮出來。
  
        
急雨。

  一直到下車,兩人都沒有說話。走了一段路,突然臉上感覺到一點濕潤,夏木停住腳步,抬起頭,在路燈迷蒙的光線中,看到了一些雨絲。
  
  「下雨了。」夏木想起自己書包裡還有雨傘,連忙拿出來,這種初夏時間,雨很快就會變大的。果然過了沒兩分鐘,雨滴就變大了。夏木撐開傘,注意到幸村沒有從書包裡拿傘,忙問道,「幸村君沒帶傘嗎?」
  
  幸村搖了搖頭,為難地微皺著眉頭。暴露在雨中的他頭髮已經半濕,夏木看到他背著的書包上也有了水漬,忙靠近一步,把傘舉高,替他擋雨。
  
  幸村微微一怔,看到了因傘被移到自己這邊後,夏木左邊的肩膀衣服上已經有被雨滴浸出的一個個圓圈了。想到她的手不能碰水,幸村接過雨傘,並往她那邊移過去,「我沒事,早川桑的傷口不要碰到水,我們快點走吧。」
  
  夏木放心地把撐傘的任務交給幸村,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兩人共撐一把傘時過分靠近的身體,不由紅了臉。由於她的傘是小巧的鉛筆傘,不適合兩人一起共撐,這樣一來,不可避免地肩靠肩,兩人都還有一半的身體暴露在雨下。幸村略低頭,夏木無意識地縮著肩膀,但雨還是打在她的肩膀和手臂上,那短袖已經濕透了。雨水順著她的髮絲流到她的臉頰上,再劃到下巴處滴下,一雙眼睛霧濛濛的,幸村來不及想,脫下了隊服外套披在夏木的肩膀上。
  
  夏木一驚,抬頭看他,「幸村君……」
  幸村安撫地笑笑,「現在的溫度也不低,我是男生,淋點雨沒什麼關係。」
  
  那外套上帶著幸村清冽的氣息,強勢地鑽進她的鼻尖,在她的心頭不停地縈繞著。夏木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外套的袖子,那溫暖從四面八方浸入她的心魂,不屬於自己的溫度竟讓她忍不住沉溺。夏木抿緊了唇,餘光瞥到幸村肩上的書包已經快濕透了,她忙說,「幸村君,把你的書包給我吧。」
  
  幸村低低地應了一聲,把書包拿下來放到夏木手中,夏木把書包緊緊地抱在懷裡,抬起頭朝幸村微微一笑,「雖然外面已經濕了,但是也許裡面的書本還沒濕。」
  
  幸村忍不住一怔,他略低著頭看著夏木有點蒼白的臉上浮現的恬靜和安心的笑容,不禁心神微動。幸村不由揚了揚唇角,撐著傘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夏木那邊又靠近了點,看似溫和實則淡冷的眼眸裡終是緩緩溢上融融的溫暖。
  
  夏木無意間眸光掠過幸村濕透的一隻手臂,有些擔憂,她轉過頭在霧濛濛的雨夜中看著他們走到哪裡了,轉而想了想,開口提議,「幸村君?這裡離仁王家不遠,前面拐角就到了,不如我們先去他家?一直淋雨會感冒的。」
  
  幸村不語,夏木以為雨聲太大,他沒聽清,於是大聲了點,「幸村君,這裡離……」
  幸村卻突然打斷,「好的。」語氣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到了仁王家樓下,幸村收了傘,回頭看到夏木正打算把外套從肩上拿下來,他心思微微一動,伸出手輕輕按了按她的肩,溫和地笑著,「先披著吧,別感冒了。」
  
  夏木因他突如其來的觸碰而小小地心跳加速了一下,為了掩過自己的不自然,她悄悄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扯了扯嘴角,「……謝謝。」
  
  幸村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頓,隨後慢慢地收回,他臉色平常,「先上去吧。」
  
  來開門的是仁王媽媽,她看到淋得半濕的夏木和幸村一起出現在家門口時,著實驚訝了一把,「夏木?還有……幸村同學?」
  
  幸村微微一笑,「阿姨好。」
  
  「阿姨,我只有一把傘,能不能借我一把?」夏木說完之後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仁王媽媽連忙去拿毛巾,「你們先進來吧,把身上的水擦一下。」
  
  「那……打擾了。」幸村本不想進去,擔心把地板弄濕,但是看夏木紅著鼻子忍噴嚏的樣子還是脫了鞋走進去。夏木倒沒有像幸村那樣顧忌太多,她跟仁王媽媽比較熟,來仁王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仁王媽媽很大方,不會在意這種事。
  
  夏木轉頭看幸村完全沒什麼異常,為什麼她就出現了感冒的徵兆……明明他的外套都在她的肩膀上。幸村可能是猜到了她目光裡的意味,他微微一笑,「因為我經常鍛煉。」
  
  「……」夏木默默地收回目光。
  
  仁王媽媽拿來兩條幹毛巾,還一邊不停地說著,「這夏天經常下雨,書包裡要放把雨傘啊,回去之後好好洗個澡……對了,夏木,剛剛我聽雅治說你手受傷了?」
  
  夏木一愣,然後伸出兩手,「不嚴重,破了點皮。」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能注意點呢?」仁王媽媽無奈地搖了搖頭。
  
  夏木接過毛巾,擦了擦濕掉的頭髮,從自己的書包裡拿出仁王的作業,「阿姨,這是仁王的作業,我就先回去了。」
  「等下,阿姨給你們去拿傘。」
  
  仁王媽媽轉身去找傘了,夏木側過頭,看見幸村正面色如常地擦著頭髮,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懇切地說,「不好意思,幸村君,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本來你早就可以到家了……」
  幸村彎唇一笑,「沒關係。」
  
  「……對了,你的書包。」夏木這才如夢初醒地把一直緊緊抱在懷裡的書包拿出來,「看看裡面的書有沒有濕。」
  
  幸村依言接過書包,正在檢查裡面的書本時,聽到了樓梯上傳來的響動,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
  
  仁王正向後翹起石膏腿,一手扶著牆壁站在臺階上,訝異地看著出現在自己家裡的夏木和部長,「部長?」
  
  幸村朝他點點頭,「打擾了。」
  
  夏木揉了揉鼻子,成功打出一個噴嚏之後才松了口氣,抬頭向仁王打招呼,「我來借把傘,作業已經給阿姨了。你在幹嘛?金雞獨立?」
  
  幸村聞言,眼眸中溢上一絲笑意,很快就一閃而過。
  
  仁王張了張嘴,目光卻突然落到夏木肩上披著的土黃色的隊服上,他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很快又換上平時漫不經心的表情,「你剛從醫院回來?」話雖然是對夏木說的,目光卻輕輕地移到幸村身上,幸村表情淡淡,雖然那唇角微微翹著卻看不出一絲笑意。
  
  夏木完全沒感覺到此刻詭異的氣氛,「嗯,誰知回來路上就遇上大雨了。」
  
  仁王調侃似的笑了笑,「你還是感恩吧,我們網球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部長大人還親自送你回來,別的人可是求都求不來的。」
  
  夏木有些尷尬,「這個……我的確是很感激的。」
  
  幸村似是完全沒受這有點異樣的氣氛的影響,他照舊是面容溫淺,「雅治,你的腳有好些嗎?」
  
  仁王應了一聲,「再過一星期就可以拆了,噗哩。」
  
  幸村再笑笑,「這一個月落下的訓練量,我會和真田商量一下怎麼分期補回的。」
  「……」仁王一想到自己即將跨入黑暗的將來不由悲從心來,「……好的。」
  夏木同情地看著仁王,完全忽略了他的悲慘後果有大部分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拿著仁王媽媽找來的傘,夏木和幸村道別了仁王家人,一前一後地走到樓下。夏夜的雨來的又急又猛,雨滴砸在地上迸開朵朵水花,夏木把幸村的衣服脫下來,「幸村君,今天十分感謝。這裡離我家裡已經很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幸村溫溫地笑了笑,接過外套,「那早川桑路上小心。」
  
  兩人各自撐開傘,往不同的方向離開。夏木慢慢地在路上走著,她想起今天見到的筱原名嘉的面容,想起幸村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時嘴角那溫柔的一笑。因為她是知道結局的,所以她為了避免自己和家人的再次痛苦選擇了躲避幸村,好好地照顧自己的身體。但是夏木在心裡詰問著自己,如果那個自己愛了多年的人對她溫柔對她好時,她是該時刻提醒自己那是他性格使然,還是該努力跨出那一步去嘗試接受那個上一世未知的結果呢?
  
  雨傾盆而下,洗刷著空氣中的浮塵。
  夏木站在路燈下,抬頭,那個窗子裡流露出暖黃的光芒,裡面是她的家和家人。
  
  夏木下意識地捂住腹部,她的病始終是埋在她心裡的一顆定時炸彈。在上一世,醫生就曾說過胃癌早期可能會沒有明顯症狀,一旦延誤,可能會錯過最佳治療時間。可是,即使在早期就去治療,也不是能肯定痊癒的。她有些沉重地呼吸著,眼眸中透露出一絲茫然。
  
  如果沒有十成的把握可以痊癒,夏木是不會再去主動沾愛這個字了。她從回到十年前那天開始就在考慮了,無論心裡有多難熬,她不要愛她的人也陪她一起受這個煎熬。最好所有的事物都按照原定的軌道發展,最好十年之後她可以微笑著為她最喜歡的人送上結婚的祝福。
  
  曾經千葉真樹說過一句話,夏木不知怎的一直記著。
  
  想要忘記一個深深喜歡過在意過為他難受過快樂過的男人,第一種方法是交給時間,第二種方法是找個更好的男人。
  
  交給時間?時間沒能抹去她的感情,反倒是重重地為她腦海裡的人添了幾筆。
  
  找個更好的男人……
  夏木扯著嘴角苦笑,既然是放在心底最喜歡最在意為他難受過快樂過的人,還怎麼找到一個比他更好的人?
  
  
謊言。
  
  幸村站在公車站邊,傘外的世界依舊是夏雨滂沱。
  
  天已近全黑,空氣中混雜著一股泥塵的氣味,並不難聞。幸村從書包裡拿出手機,上面顯示有五個未接來電,三個是幸村媽媽的,估計是看他這麼晚了還沒回家有點擔心吧。幸村打了回電,很快那邊就接起來了,「精市?」
  
  「媽媽,我已經在車站了,很快就到家的。」
  「嗯,路上注意安全。」
  
  回到家後,幸村在玄關處換鞋,看到地上放了一雙陌生的鞋。他放好雨傘,穿著拖鞋走進去時看到筱原名嘉正坐在沙發上跟幸村知遙玩玩具。幸村微微有些訝異,「筱原,你沒回家嗎?」
  
  幸村知遙看到自家哥哥回來了,連忙從沙發上爬下來,奔過去抱住哥哥的大腿。幸村溫柔地笑著,然後蹲下來,揉了揉妹妹的頭髮,「遙遙,跟姐姐在玩什麼?」
  
  幸村知遙歪了歪頭,舉起手中的變形金剛玩具,露出可愛的笑容,「在玩小黃蜂……」
  幸村忍俊不禁,「那應該是叫做大黃蜂吧?」
  知遙扁了扁嘴,「可是名嘉姐姐說叫小黃蜂更可愛。」
  
  筱原名嘉看著兄妹兩人忽略她自顧自逗樂,撇了撇嘴,「你這個妹控,我知道你疼遙遙,也不用完全無視他人吧?」
  
  幸村這才移開目光,溫淺地笑著,「筱原,你也還沒吃晚飯吧?」
  
  筱原名嘉點了點頭,「之前聽你說遙遙生病了,所以就過來看看,不過看起來她已經好了。」她頓了頓,然後問道,「對了,早川桑沒事吧?」
  
  「去醫院消毒過了,沒什麼大礙。」
  
  筱原名嘉探究般地盯著幸村的臉,他表情淡淡,筱原名嘉一下子也看不出什麼名目,於是試探著問,「你……跟早川桑關係很好?」
  
  筱原名嘉從小學三年級轉學到了神奈川就一直跟幸村同班,到如今高中了才在不同個班,但是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幸村為數不多的要好的女性朋友。平時也挺聊得來的,向來對女生偏生疏的幸村也願意跟她交好,筱原名嘉一直認為自己對於幸村來講多少有些特別,所以即使想通過她詢問幸村的聯繫方式的女生再多,她也沒多少恐慌不安,淡然處之。
  
  只是……
  筱原名嘉幾不可見地抿了抿唇。
  
  今天是她第一次做兼職,前幾天跟幸村發過牢騷,後來幸村說他回家剛好要經過那條路,於是自然而然筱原名嘉便約了幸村一起回家。
  
  她覺得自己對幸村還是比較瞭解的,雖然他對同學友好有禮,但是今天……顯然超過了對一個普通的同學的關心。筱原名嘉心裡有點複雜,雖然當時她聽幸村說要送早川夏木去醫院時很快就歡快地表示自己先走了,但是走了沒幾步之後,她心裡那種隱隱的不安地感覺就越來越明顯。
  
  幸村站起來,面色很平淡,淡到筱原名嘉不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現在還不是很熟。」
  
  筱原名嘉微微一愣。什麼叫現在還不是很熟?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深意。她抿了抿唇,淺淺地笑了,「現在已經晚了,我先回去了。」
  
  幸村輕輕地摸了摸幸村知遙的頭,「遙遙,跟姐姐說再見。」
  
  幸村知遙兩隻小手緊緊地抓著玩具,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筱原名嘉,聲音也軟軟的,「名嘉姐姐再見。」
  
  筱原名嘉覺得自己懂了點為什麼幸村是個妹控,這麼可愛的小蘿莉,真是讓她這個女生都看的心要萌化了。「遙遙,再見,以後姐姐再來陪你玩。」
  
  筱原名嘉告別了幸村家人,拿著書包往樓下走。幸村跟在她後面走到樓下,外面的雨已經小了很多。
  
  「那我先回家了,再見。」
  幸村微微一笑,淡若清風,「再見。」
  
  筱原名嘉走了幾步,定住腳步,她微微側過頭想用餘光瞄下幸村,而幾秒之前幸村站著的地方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他沒有目送她遠去,像小說和電視裡那樣一直等女生轉過拐角才回去。而是她道了再見,前步剛走,他就轉身了。
  
  筱原名嘉站在原地,握著傘柄的手指緩緩收緊。
  
  × × ×
  
  小小的感冒很快就好了,淋了十幾分鐘的雨就能感冒,夏木真是佩服自己的抵抗能力了。
  
  越近夏天,白天的氣溫開始持續上升。終於在某一天,網球部眾人迎來了白毛狐狸仁王雅治拆石膏正式下地走路的重要日子。其實那個週末,夏木一大早就到仁王家裡,網球部眾人到下午才過來,本來挺安靜的氣氛,一下子就因為他們的到來被破壞了。在這其中,充當其沖的就是切原。
  
  這天切原一進來,一看到她出現在仁王的房間裡,先是驚愕,然後臉上流露出極其憤慨的表情,他甚至抖著手指指著夏木,夏木有種錯覺自己殺人放火了,所以切原這麼憤世嫉俗的樣子,「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她……怎麼了?她做了什麼事麼怎麼她自己不知道?夏木除了抽嘴角想不出自己還能有什麼反應。
  
  丸井用力摁下切原的頭,「赤也,你太吵了!」
  切原拼命掙扎,「丸井學長,你不知道,這個女人,她竟然……」
  真田一聲怒喝,「閉嘴!」
  「……」切原立馬虛了,他哀怨地垂著頭,但是夏木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憤恨。
  
  問題是,她到底幹什麼了?
  夏木不解地看向仁王,仁王聳了聳肩,「這個後輩本來腦子構造就很奇怪,噗哩。」
  這時,幸村慢悠悠地開口,「赤也,要麼你就安分點,要麼現在轉身下樓。」
  雖然說話語氣淡淡的,但是其中卻暗含著一絲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的凜冽,頓時,房間內安靜了。
  
  夏木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些怪異,而且總感覺有什麼含有深意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有些不舒服。
  夏木轉過頭看了仁王一眼,「你隊友來了,那我先走了。」
  
  夏木拿上自己的包走到門口,幸村就站在房間門口。他靠著門,雖然站姿挺隨意的,臉上也是笑意融融,但是偏偏讓人感覺很有壓迫感。夏木經過他的時候腳步微微亂了一下,能感覺到幸村的目光微低著落在她的臉上。她沒有深究那目光裡是什麼樣的,走下樓跟仁王媽媽道別,正好走到玄關換好鞋時,聽到身後幸村溫潤的聲音,「早川桑,我送你下去吧。」
  
  夏木轉過頭,正打算擺手讓他不必麻煩,幸村已經開始穿鞋了。夏木努力忽略心裡竄出的一絲異樣,視線輕輕地落在幸村的臉上,幸村似是察覺到她的注視,眸光一抬,溫和平靜,夏木馬上心虛地轉過頭,隨即聽到幸村似乎輕輕地笑了一下。
  
  夏木臉上慢慢轉紅,乾脆打開大門先往樓下走去。
  走到樓下,幸村先開口,「早川桑,剛剛赤也失禮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夏木默然,她不是十多歲好說話的姑娘,被一個還算不上特別熟悉的男生指著說「這個女人」,還是讓她心生不悅的,夏木抿了抿唇,「那麼我想,我應該有充分的理由詢問一下幸村君,」她抬頭看著幸村,淺咖色的眼眸中流動著平靜乾淨的光,「……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從切原君前幾天的殷勤到今天的忿然。」
  
  她頓了頓,低低地自言自語,「雖然他的確是比較遲鈍粗神經,但是不至於精分吧……」
  
  「……」幸村微一愣怔,看著夕陽暖黃的光鋪灑在夏木的側臉,使得她的臉看起來柔軟溫暖。幸村動了動手指,轉而對自己剛剛竟想去輕輕撫摸一下她的側臉的衝動而感到無奈。
  
  察覺到了夏木詢問的目光,幸村才清咳一聲,他想了想,再次看她的時候鳶紫色的眼眸裡微微斂去那抹常見的溫和,添了幾分認真和深邃,「早川桑真的想知道?」
  
  他的聲線清麗卻又不失男性的磁性,很好聽。夏木挪不開自己的目光,頓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幸村這回停頓了很久,夏木漸漸意識到自己可能在為難他了,她微微咬了咬下唇,「幸村君,如果你覺得為難的話……」
  
  「因為啊,」幸村放鬆似得溫溫一笑,笑容淺淡地就像初春拂過湖面的微風,讓人倍感舒適,「我跟赤也說,早川桑是我喜歡的女生,如果他要得罪的話,我會很為難的。」
  
  夏木愣愣地看著他的形狀優美的嘴唇一張一合,吐露著一字一句她難以置信的話,她只覺整個人的力氣仿佛在一瞬間抽離,大腦裡一片空白,只餘他的話語在不停地迴響。那一刻,仿佛靈魂都受到了激蕩,她只感覺兩條腿都在發軟,不由自主地發著顫,她根本無法張開嘴說話。
  
  幸村呼出口氣,心裡揣著期盼和緊張,靜靜地等著夏木的反應,卻只看到她滿臉蒼白瞪大的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那種不可置信並沒讓幸村感覺到她的喜悅,反而像一盆冷水,淋頭而下,硬生生地澆滅他內心小簇火焰。
  
  幸村微微皺著眉頭,「早川桑,我……」他伸出手想輕輕地搭在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卻在下一瞬,被夏木狠狠地推開了手。
  
  心裡猛然溢上一絲澀然,幸村的臉上還是努力保持著溫和。他眼睜睜地看著夏木向後退了一步,那麼明顯地要避開他,這個認知讓幸村心裡用上一陣異樣,喉口一陣陣發澀,他頓了很久才輕輕地開口,接上剛剛沒說完的半句話,卻與想說的話完全迥異,「早川桑,我只是不想讓切原繼續惹麻煩。沒有冒犯你或讓你為難的意思。」
  
  原來想說的話是什麼?……
  
  幸村沒有繼續想,他收緊了垂在兩側的手,最後看了一眼夏木,他的聲音裡已經恢復成以往的淡冷,「那麼早川桑,路上請小心。」
  說完他就轉身上樓了。
  
  夏木一個人站在夕陽光裡。
  
  ——早川桑嗎?那個癌症晚期的女孩子?
  ——是啊。聽主治醫生說,她那個病即使早治療,成功率也……
  ——真可惜啊,她還這麼年輕。
  
  她覺得有什麼在瘋狂湧出體內,可是,摸著眼眶,卻是幹幹的。
  本就不該有希望的。不,早川夏木,你根本不該去希冀。
  也許最痛苦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不能求。
  
  幸村站在二樓,他微微蹙著眉,透過視窗看著樓下靜立著的人。
  
  如果這樣可以不再被推開的話,有些人會選擇傷害自己。他想要一步步走近她,一次次去填滿她在他們之間畫的鴻溝。但是……是他太急了嗎?那麼,他剛剛的那句話會不會傷到她的心呢?
  幸村眼神緩緩變得深沉,看著夏木在夕陽光中漸漸地走遠。
  
  沒有回過頭來看呢。
  他似是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真話往往比謊言難以出口。謊言還能用謊言去圓,而真話呢……
  在最後,到底是誰讓誰難過了。到底是誰錯了。又或者,他們都是對的,自以為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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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

  上課的時候,夏木一直埋頭認真地記筆記,鮮少發呆。過一會兒,突然發現自己真是被習慣牽著走了,明明仁王都已經回來上課了,她竟然還習慣性地記了兩遍筆記。夏木揉了揉眉心,緩緩地呼出口氣,總感覺,手上一停下來,整個人都累了好多。
  
  千葉真樹壓低了聲音,「夏木,你怎麼啦?臉色不太好看喔,最近太累了嗎?」
  「嗯……」夏木努力彎了彎唇角,「你聽課吧,我沒事,趴一會兒就好了。」
  「要是不舒服要去校醫那裡看的喔。」
  「好的。」
  
  夏日空氣燥悶,教室裡都是呼出吸進的渾濁氣體,讓人忍不住有點頭暈目眩。夏木趴在桌上,用筆在書本上重重地畫著底線,教室裡除了老師板書的聲音就只剩下風扇的咯吱聲,大部分人都在昏昏欲睡。
  
  思想正在放空中,隱隱約約聽到教室裡有壓低的「嗶吱嗶吱」的聲音,夏木坐正了,她知道這是白毛狐狸在課上慣用的引起同學作用的訊號。他重複了幾遍之後,夏木瞄了瞄還在奮筆疾書的老師,然後轉過頭飛快地瞥了眼仁王,仁王嘴角掛著雅痞的笑,向她揚了揚手中的紙團,並作出個要拋出的姿勢。
  
  夏木扭過上身,朝他點點頭,仁王趁老師背過身去的時候把紙團扔了過來,夏木正好接住。
  
  攤開紙團一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好無聊,我們來聊天吧噗哩。後面還有個Q版的小狐狸,分明是她畫在他石膏上的狐狸。夏木之前沉鬱的心情淡去了點,她看著那只眨眼賣萌的狐狸,唇角微微一揚,然後在後面畫了只生氣的狐狸,並寫道:雖然我也很無聊,但是如果你是想這樣扔紙團被老師發現後出去罰站,順便逃了節課的話,請別拉上我!
  
  真樹撐著下巴看著兩人一來一回玩的好像還挺開心的樣子,不由納悶地傳了張紙條給夏木:你跟仁王雅治什麼時候這麼熟啦?難道是上次的斷腿風波磨練出了姦情?!
  
  夏木一囧:你想什麼呢,我們只是在找事情度過這節無聊的課。
  
  真樹擠眉弄眼:矮油,姦情都在這種托詞中慢慢衍生的,看看仁王雅治那神采飛揚的笑容,好像一輩子沒傳過紙團似的。
  
  夏木扶額,轉過頭去看一眼,仁王還真的伸長著脖子一直看她等著她扔紙團過去,他看她轉過頭去,還興致衝衝地伸出兩隻手準備接紙團。
  
  ……有點搞不懂他的思維,傳個紙團有這麼興奮麼?夏木無語地揉好紙團,扔過去給他。
  
  剛轉回來就對上千葉真樹曖昧的目光,夏木一陣惡寒,「我拜託你別這樣看著我。」
  
  「我這是對八卦天生的靈敏。」真樹搖了搖手指,露出小虎牙笑得很狡黠,「我告訴你啊,其實那天我就發現不對勁了,明明仁王只要拉你一把,你就算摔倒也不會太痛,為什麼他偏偏要拿自己當肉墊呢?還有還有,你每天都幫他做筆記的別以為我沒注意到∼說實話啦,幾個月啦?」
  
  夏木聽得嘴角直抽,什麼叫幾個月了!
  她揉了揉眉心,「我放棄跟你對話心好累……」
  
  仁王在明年就會跟安藤由紀交往,這點夏木還是記得蠻清楚的,所以她也沒把真樹說的放在心上。
  
  真樹卻好像來勁了,她湊近點,「喂,你難道就沒發現仁王雅治對你有點意思嗎?我很早很早前就有點感覺了,只不過那時是高一新開學跟你也不熟所以沒問……」
  
  「啪」地一聲,真樹立馬噤聲,夏木也跟著真樹的目光看向聲音來源處,卻發現剛剛的聲音是幸村手中的筆掉到桌子上發出的。真樹以為是自己的雜訊影響到了男神,所以男神這樣提醒了她們一下,立馬乖乖地坐好聽課。
  
  夏木只匆匆地瞄了眼幸村,他已經重新拿起筆,仿若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專心聽課。夏木心裡亂糟糟的,她原本平復了點的心情又開始波瀾頓起。她微微垂下眼,放在桌子下的手慢慢地收緊,一直縈繞在她耳邊好幾遍的幸村那天說的話,此刻又冒出來攫住她的思維。
  
  那天之後她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幹什麼事情都會慢慢停下來去回想那時他的話,他的神情。每想一次,心裡那條裂縫就更深點,似乎永遠沒有終結。但是幸村卻仿佛若無其事,照常看到她會微微笑著問好,跟她也會自然地說幾句話,好像那天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
  
  說到底被影響到的也只是自己吧。夏木微微苦笑,他明明都說清楚了,只是為了讓切原赤也收斂點,沒有其他的意思。而她呢,為什麼心裡還有那種強烈的,理智也完全壓制不了的欣喜之感?為什麼還要存有僥倖?這樣,明明只會讓清楚結局的自己更加陷入絕望的漩渦。
  
  她還兀自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聽見仁王的傳訊聲,過了一會兒,夏木的視線裡出現了一個白色小紙團,顯然那個紙團的原定軌道應該在她桌上,但是投擲手可能手一抖,導致軌道偏了——
  
  夏木喜感地張著嘴幹瞪著眼看著紙團準確無誤地砸到幸村精市的頭上,然後蹦躂到了幸村的桌子上。
  
  夏木傻傻地看著幸村拿起紙團打量了一會兒,然後拆開了紙團——估計以為是給他的。夏木硬著頭皮用筆蓋輕輕戳了戳幸村的後背,幸村身形微微一僵,很快就身體向後靠了點,夏木輕輕地說,「那個紙團,是我的,不好意思。」
  
  幸村一頓,雖然他已經聽清了,但是他眉微微一挑,故作不解地問,「什麼?」
  
  夏木瞄了眼老師,然後上身向前湊得更近點,「那個紙團,是我的,不小心扔到你這裡。」
  
  夏木呼吸吐納的溫熱氣息拂過幸村的耳廓,幸村唇角輕輕揚著,他的聲音很溫柔,但是說的話的內容卻讓夏木有種直接伸手搶過紙團的衝動,「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夏木:「……」
  
  幸村覺得自己可能裝的有點明顯,於是他把攤開的紙重新揉成團,放到夏木的桌上,「好像是給你的喔?」
  
  「……嗯,謝謝。」
  拿到了紙團之後,夏木卻已經沒有心思去回了。
  
  同樣的,幸村也沒心思聽課了。雖然剛剛只有匆匆的幾眼,但是他也大致看清了紙團上的內容,顯然,早川夏木跟仁王雅治聊天的時候完全沒有那種約束和拘謹感,這讓他心生不悅。尤其他們畫的表情各異的狐狸,就像是一個圓圈,裡面是他們瞭解的世界他們能肆意交流,而把別人劃到圈外,那些「別人」也包括他。而且還有剛剛聽到的千葉真樹的話語……
  
  難道她和仁王……
  幸村紫羅蘭色的眼眸漸轉深沉,握著筆的手也漸漸收緊。
  
  這幾日,他已經努力克制著內心洶湧的衝動,儘量像平常一樣自然地跟她相處,就是因為不像她跟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但是現在他卻有種預感,如果他只是像這樣不溫不火地繼續下去,他們之間的鴻溝只會越來越深,深到他再也無法跨過去觸及彼岸的她。
  
  一節課就在這樣奇怪的氣氛中結束了。
  
  夏木去洗手間回來之後,被千葉真樹拉著在座位上坐下,真樹按著她的肩膀,一臉嚴肅地看著她,「夏木讓我抱抱你好嗎!兩隻手從腋下穿過去那樣抱。」
  
  夏木不解,「你這是突然怎麼了?缺愛?」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用身體感受一下你的……圍。」中間省略的那個字,真樹已經用目光告訴她了,夏木真的很想打這個肆無忌憚地盯著她胸前看的人,「……同學你誰?」
  
  「夏木讓我抱一下啦∼要不你先抱抱我?」
  「我沒這愛好。」
  
  「怎麼辦啊,如果今年體檢結果出來,三圍還是跟去年一樣那我真是要孤獨一輩子了。」
  夏木一頓,重複一遍,「體檢?」
  
  「對啦。」
  
  夏木愣愣地看著桌子,體檢……是了,她有體檢的記憶,她記得高中三年的體檢結果她除了眼睛輕微近視以外並沒有其他事。但是聽醫生說,癌症的潛伏期時間長的十數年也是有的,也許她現在體內已經有細胞進行早期癌變了,只是上一世體檢時不夠全面所以沒檢查出來呢?
  
  那麼這一次的體檢結果應該跟上一世一樣的吧……
  儘管是這樣想著的,但是夏木一顆心還是懸了起來。
  
  希望能風平浪靜地過去吧。
  班上女生都在關注著體重和三圍,只有她一個人關注這個……這讓夏木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誤會。

  這天下午英文社的社團活動是在圖書館的英語角,進行一對一的口語練習。夏木的練習物件是個高一的學弟,學弟可能是不常有英文對話的經驗,所以臉不自然地漲紅,張著嘴吐出的英文也斷斷續續的。夏木自己的口語水準也很爛,所以她只是裝出一副鼓勵包容的樣子微笑著看學弟,然後無語地看到學弟的臉更紅了。
  
  夏木提議,「學弟,我們就從最簡單的自我介紹開始,可以不?」
  
  學弟猛點頭,然後試探著問,「學姐,我能問問你有男朋友嗎?」
  
  夏木開始抽嘴角,然後難得起了玩心,她撇開點目光故作害羞,「這個,怎麼好意思說啊。」估計要被千葉真樹看到現在的夏木,下巴都能砸穿地球,從此閨蜜轉路人了。
  
  學弟撓撓頭,「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太直接了?」
  
  夏木知道現在的高中生都很早熟,甚至國中生就已經完全不避諱了,但是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看到心理如此早熟的高中生,夏木還是有點接受不了。她想了想,「我已經有男友了……」
  
  學弟一愣,不確定地追問,「真的?」
  夏木一臉嚴肅地點頭,「真的。」
  
  學弟沉思,然後繼續問,「我能知道是幾年級的嗎?」
  夏木有些哭笑不得,「學弟,我覺得我們的社團活動時間不該浪費在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上。」
  
  學弟急急地說,「這很重要!」過後發現自己反應過度,忙用手捂住嘴。
  
  夏木微眯眼,這感覺不對,她之前還以為學弟是對她有點好感所以故意說自己已經有男友了,現在卻……好像他只是在確認她有沒有男友一樣。
  
  學弟抵不住夏木探究的目光,很快就鞠躬說了句抱歉就飛快地離開圖書館了。
  夏木只平淡地看了眼他的背影,轉頭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社團活動結束之後,夏木去教室收拾了書包,走出教室門口,就正好迎面遇到幸村和仁王一起走過來。看到她之後,仁王朝她揮了揮手,「回家?」
  
  夏木點點頭。
  仁王接著說,「等我一下,一起回去吧,我去拿下書包。」
  
  等仁王進去後,夏木抬眸看著幸村,他臉上還存著笑影,夏木卻莫名覺得他根本沒有半點在笑,發生了什麼嗎?她微皺著眉,然後覺得自己管的太寬了,她舒展開眉頭,適宜地微微一笑,「幸村君也請儘早回家。」
  
  幸村沉默著,唇角也不再微揚,他頓了很久,才沉沉地問,「是他嗎?」
  
  夏木一愣,「你說什麼?」
  
  幸村不再說話,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走進教室。
  
  仁王跟幸村道別後走到夏木邊上,「走吧。」
  
  夏木最後看了眼幸村就邁開步子了,總覺得他有點怪怪的……儘管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太過在意他,但是糾結了許久之後,夏木還是猶豫著問仁王,「幸村君是不是心情不好?」
  
  「部長嗎?」仁王想了想,「這麼說好像真是這樣,今天給人感覺很有壓迫感噗哩。」
  
  夏木知道再追問下去就有些不自然了,於是點點頭哦了一聲。
  
  仁王倒是沒等她問繼續說,「本來我跟他一起走去網球場的時候還好好的,好像是……突然之間就開啟了‘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黑暗模式。」仁王痞氣地笑,聳了聳肩表示他也不得所解。
  
  夏木頓了一會兒之後才扯開話題。
  只是,那時幸村說的「是他嗎」到底是什麼意思……
  
  <<<<<<
  
  一周小測過去,成績出來後,英語老師把夏木召喚到了辦公室。
  夏木一臉悲催,難道小測考的很砸?
  
  剛走進英文組辦公室,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低著頭被老師教訓,夏木默默地想著,她跟這個切原赤也也許算得上是難姐難弟了,每次被英文老師叫來辦公室都能遇到,相顧唯有淚千行啊∼不過顯然深感「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只有夏木,因為切原撇過目光看到她的時候,目光中沒有遇到同樣命苦人的慶倖,而是一種讓夏木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夏木正看著他,切原已經撇了撇嘴繼續低頭聽訓話去了。
  
  夏木也沒多在意這個情緒多變的人,走到英語老師辦公桌前,本已做好準備被訓斥,但是迎接她的不是冷臉,而是老師快笑出朵大菊花的臉,「早川,進步很大啊,要繼續努力。」
  
  夏木接過自己的卷子,分數比上一世考的高多了……她想了想,雖然她從大學畢業後就再也沒有碰過英語,可能水準還是比以前要好點吧。
  
  夏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切原也走了出來,他走在她邊上,利用身高優勢故意向下撇著目光看她,然後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夏木名為理智的神經突地跳動,她一把拉住正準備轉身走人的切原赤也,「你什麼意思?上次我沒計較你指著我的不禮貌舉止,這次就能隨便你了麼?」
  
  切原赤也估計也覺得自己的態度太差,沒有跟她吵起來,他嘟囔了什麼,夏木鬆開手,「你說什麼?」
  
  切原不情不願地說,「你有男友,為什麼早先不說啊。真是的……」
  
  切原承認他只是在知道了自己的同桌在英文社之後,又偶然從他口中知道部長暗戀的早川夏木也在英文社,於是他純粹只是好奇地讓他同桌去問夏木有沒有男友。得知了結果後,切原火急火燎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幸村,幸村那張雖然還是微微笑著但是已經全身上下迅速圍繞起了黑氣,切原嚇的連著好幾天部活都不敢靠近幸村。網球部還是有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偉大的部長心情極其惡劣,於是那些愛偷點懶或遲到的人,雖然平時幸村睜隻眼閉隻眼小小罰跑就夠了,但是這幾天都遭受了滅頂之災。
  
  網球部正選們也很納悶,但是沒人敢去問幸村,只有真田頂著幸村凜冽的氣場去詢問了,回答也只是平平淡淡,無非是覺得平時太鬆懈了。
  
  切原作為唯一一個知道實情的人,在感歎自家部長原來是個深情少男之餘,就開始暗暗埋怨早川夏木之前不早說,等幸村用情漸深之後才知道了這個殘忍的事實,切原都有點同情幸村了。
  
  其實這根本不能怪夏木,就算她真的有男友,幹嘛無緣無故跟別人講?只能說是切原太護內,什麼都幫著自家部長,看到幸村那明顯不太正常的狀態就開始埋怨夏木了。
  
  夏木微微瞪大眼睛,「男、男友?我沒有啊。」
  
  切原懷疑地看著她,「明明之前你自己說過你有的。」
  
  夏木摸著下巴開始回想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了,沒過一會兒就想起了英文社那個學弟,的確她當時為了搪塞學弟以及惡劣的開玩笑心態作祟,說了個小小的謊,但沒道理……不對。
  
  夏木抬頭看切原,「是不是一個男同學跟你說的?」
  
  切原立馬嚇的快跳起來,「才、才沒有!你在亂說什麼啊!」
  
  這種心虛的表現……真是單純的生物。
  
  夏木擺了擺手,「我不管你聽說了什麼東西,但你最好別到處亂說。」
  
  切原氣急,「你就一點都不在乎部長聽到這消息會怎麼樣嗎!」
  
  夏木一囧,「這跟幸村君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有很大很大很大的關係!你……」
  
  上課鈴打斷了切原看似義憤填膺的控訴話語,夏木連忙朝他擺了擺手,「快上課去吧,還有,不准亂說啊!」說完就轉頭跑走了。切原留在原地幹跺腳,一想到部活的黑暗未來,他就想抱頭哀嚎。
  
  上課時,夏木的思緒還停在剛剛跟切原的短暫聊話內容中。他怎麼會突然提到幸村?夏木撐著下巴想著,難不成他大嘴巴地把這事兒跟很多人說過了吧?夏木歎了口氣。
  
  由於下午沒有社團活動,夏木收拾好書包就打算去做兼職了,正走出班級門口就被仁王叫住了。夏木轉過身看向正朝她走過來的仁王,「有什麼事嗎?」
  
  仁王揪著自己的小辮子,「還在原來那家店做兼職嗎?」
  夏木點點頭。
  
  「那我訓練結束後過去找你。」
  夏木搖搖頭,「我要留到晚上八點多再回家的,你就自己回去好了。」
  
  上一世夏木和仁王從來沒一起走路回家,這幾天倒是每天都一起回去,雖然夏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但是路上有個伴可以聊聊天總比一個人無聊走路好。
  
  「那好吧。」
  
  他們兩人站在班級前門,幸村則是走到了後門處,然後微微笑著不冷不熱地說,「雅治,如果在我之後到網球場,你就先做好去跑20圈的準備吧。」
  
  仁王無奈地看著幸村的背影,「部長最近可能是青春期了噗哩。」
  「你快去吧,我走了。」
  
  
外賣。

  走進咖啡店,夏木第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櫃檯為客人點單的筱原名嘉。顯然她也看到了夏木,她朝夏木微笑著點點頭,夏木也回以一笑。明明心裡很抵觸跟筱原名嘉接觸,但是表面上還是好像跟她處的不錯的樣子,夏木覺得自己有點虛偽和偽善。她搖了搖頭,沒有再想,往更衣室走去。
  
  伊藤優佳正好換好衣服,看到夏木就親熱地走上來,「今天我們換一下吧,我搞衛生,你去送外賣。」
  
  夏木撇了撇嘴,「不要,這種天氣……而且上周也是我送的外賣,你不能再偷懶。」
  
  優佳苦著臉,「夏木,我知道你最好了∼你一定不忍心的對吧對吧!」
  
  夏木橫了她一眼,「那你就忍心我去曬太陽麼?」
  
  優佳嘿嘿笑了幾下,然後眼珠子一轉,眼中流露幾絲狡黠,「不如我們合夥坑筱原去送外賣?她剛來沒什麼經驗,我們可以用‘打工都是由送外賣起步的’這個理由去坑她∼」
  
  夏木失笑,「你能不能別動這種歪腦筋,你當別人都是傻子麼?」
  
  優佳看沒戲,歎了口氣,舉起雙手,「我就跟你實話招了吧。今天我男友要來,我當然不想出去送外賣了啊。」
  
  夏木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優佳可憐兮兮地攀住她的肩膀,「夏木我求你了啊求你了,下星期的外賣我幫你送,求你了啊夏木妨礙別人戀愛被驢踢啊……」
  
  夏木忍不住笑了笑,「好了好了,我幫你就是了,反正也就一天。」
  
  「夏木我愛死你了!」優佳興奮地捧著夏木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夏木忍不住一囧推開她,「口水!」
  
  總之最後,夏木就成了優佳戀愛的犧牲品,當她頂著大太陽騎著一輛破自行車街頭巷尾地送外賣時,她真的十分後悔一時心軟如了優佳的願。
  
  夏木抹了抹額頭的汗,停好自行車,走進店裡,迎面而來的冷氣驅散了些悶熱。夏木坐在空調底下吹風,過了一會兒,筱原名嘉拿來一杯冰水,在夏木面前站定,「先喝口水吧,然後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夏木扯著嘴角無奈地苦笑,喝了口冰水,「我知道壞消息是又有人定外賣了,你可以直接說好消息。」
  
  筱原名嘉笑著,「好消息就是你只需要騎車三分鐘就到了。」
  「哪兒?」
  「我們學校啦。」
  
  夏木微微有些訝異,「我怎麼記得學校不讓學生叫外賣的?」
  
  「拜託,大家都是偷偷叫的啦,老師其實看到也不管的。」
  「好吧,手機號在哪兒?」
  
  筱原名嘉指了指正偷懶坐在位子上跟男友談戀愛的優佳,「剛剛是伊藤接的電話,應該在她那裡吧。」
  
  夏木走過去果斷地打破了小情侶之間粉紅氣場,從優佳那裡要來聯繫電話後,再拿上剛剛做好的咖啡和果汁,再次苦逼地離開冷氣充足的店。從咖啡店到立海大附屬高中的確很近,而且還路過一條靠海的大道,海風帶走了一部分悶熱,讓夏木感覺稍微好受了點。
  
  騎著車到學校的側門,一般很少有學生出入,也許也是因為這個,所以這裡成了接收外賣的最佳場所。夏木停好車,照著紙上的聯繫電話打過去,但是打了很久都不見人接。
  
  夏木用手扇了扇風,站在樹蔭底下,繼續堅持不懈地打電話,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那邊才有人接起來,夏木舒了口氣,一板一眼地說道,「你好,你在‘PAST TIME’定的外賣已經到了。」
  
  「……」
  
  夏木頓了一會兒,沒聽到那邊有回音,於是等了這麼久的怨氣一下子爆發了,她生硬地說,「請問有問題嗎?」
  
  再過了一會兒,那邊傳來熟悉的好聽男聲,帶著一絲不確定,「……早川桑?」
  夏木那一瞬間差點要捏爆手機。
  
  她很快就讓自己冷靜了下來,非常公式化地說,「你好幸村君,我是來送外賣的,請儘快到側門處。」
  
  手機另外一邊有嘈雜聲,像是幾個男生在爭論著什麼,夏木沒有繼續問,果然過了幾秒就聽到幸村制止他們的聲音。夏木靠在樹幹上,無聊扒著樹皮玩,接著聽到幸村的回話,「不好意思早川桑,我現在就過來。」
  
  幸村掛掉電話,淡淡地看著一群男生,幾人要麼低頭看地板,要麼玩小辮子,要麼扒拉著網球拍的弦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真田代替幸村首先開口,第一句就是經典的那句,「你們真是太鬆懈了!」
  
  切原低聲嘟囔著,「都怪仁王前輩……」
  
  仁王挑著嘴角笑,「怎麼又怪我了?不是赤也你想叫外賣所以我才推薦的嗎?」
  
  切原反駁,「那你為什麼故意報部長的手機號,你就是想害我被罵!」
  
  幸村差不多瞭解了事實了,就是這些人趁他和真田不在的時候偷偷叫了外賣,還自以為能不被他和真田發現,結果仁王給店裡的號碼竟是他的手機號。因為幸村把手機放在部活室,要不是這時間剛好是部活休息時間,估計這電話是接不到了。
  
  仁王聳了聳肩,「好吧我只是想調劑一下氣氛。」
  切原炸毛,「你就利用我被罵來調劑氣氛麼!」
  丸井笑噴,眾人臉上也存了笑意。
  
  幸村握了握手機,沉思了一會兒,抬眸微微笑道,「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能再明知故犯了。」
  
  切原眨了眨眼,怎麼感覺部長這笑不怎麼糝人,好像還蠻溫和的,要是擺在之前,他們偷偷叫外賣幸村估計會說「既然你們這麼喜歡叫外賣那我可以幫你們叫個十份,吃完再繼續訓練」。
  
  切原想到了剛剛幸村接起電話後那微微訝異的表情,當時他們幾個人正在吵鬧,切原也是無意間瞥到幸村的臉色,以及聽到他壓低的那句「早川桑」。他難得開動了一下腦筋,隨後一臉驚訝地說,「部長,難道來送外賣那個是……」
  
  最後半句消音在幸村冷冰冰的目光中。
  眾人不解地看著切原,切原捂緊嘴飛快地表示他再也不會這樣莽撞地開口。
  
  妨礙部長戀愛十條命都不夠給驢踢的,切原同學雖然智商不高,情商極低,但是對於危險的預知能力還是超群的。
  
  幸村慢慢地說,「你們都去訓練,我很快回來。」
  仁王揪著小辮子,「部長,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拿?」
  幸村停也沒停,溫和地開口,「不用了。」
  
  仁王也沒堅持,只是有點想不通幸村竟然會去拿外賣,不過也沒多想,拿上球拍就上球場去了。
  
  幸村朝側門走去,一邊拿出手機看著剛剛通話的那串號碼。走到側門口,看到了正蹲在樹下躲太陽的早川夏木,幸村的腳步微微一頓,很快就帶著溫和如春風的微笑朝她走過去,「早川桑。」
  
  夏木站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最後只是點點頭。
  
  「不好意思,因為之前在訓練,手機不在身邊,所以沒接到電話。」幸村的聲音溫溫的,這樣悶熱的天氣,即使他的額頭上也有顯而易見的細汗,但他給人的感覺卻是不驕不躁不溫不火,溫淺如風。
  
  「嗯。」這種情況下,夏木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幸村不是沒注意到夏木的不自在,他微微低下眸光,「那一共需要多少錢呢?」
  
  夏木報上數字,幸村從錢包裡拿出錢,夏木翻了翻自己帶來的錢,鬱悶的發現沒帶夠零錢。幸村像是注意到了夏木的窘態,溫和地笑笑,「要不下次再給我?」
  
  夏木尷尬地點點頭,轉而想到了什麼,她微微咬了下下唇,「那個,要不讓筱原桑給你吧?」
  
  幸村微微一頓,笑意收斂了一點,但是語氣裡還是聽不出異樣,「還是早川桑親自給我比較好。」幸村停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不久前,夏木受傷的那次,他曾被誤認為是筱原名嘉的男友,想到這裡,幸村微微笑著開口,「我跟筱原只是朋友。」
  
  夏木一愣,有些不解他為何突然說及跟筱原名嘉的關係,但也沒深究,「……那好吧。明天我會給你。」
  
  夏木把飲料都給幸村,說了句再見後,推著自行車準備離開。身後傳來幸村的聲音,「早川桑,剛剛是用你的手機打的電話嗎?」
  
  夏木轉過頭去,然後點了點頭。
  
  幸村唇邊笑意漸深,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眸盛著淡淡的暖光,「再見。」
  
  夏木騎車離開了,幸村一直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拐過了拐角。他低下頭,存好了剛剛的那串號碼。
  
  嗯……偶爾叫次外賣也不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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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膜。

  切原赤也因為自己無視校規叫外賣,而且叫了外賣還怕被發現沒幫部長和副部長叫,遭受了懲罰。不過他覺得幸村沒怎麼放在心上,因為切原敏感地感覺到幸村連讓他留下來搞衛生時表情也是出奇地淡,以往他在給切原下達處罰的時候,臉上都帶著不冷不熱的微笑。鑒於這一切的細微發現,切原確定了幸村的注意力不在給他的處罰這上面,至於在哪兒,切原就嘿嘿了。
  
  這種部長的秘密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而且當幸村表現出一絲異樣,網球部其他人都表示不解的時候,切原同學卻都知道原因,例如前段時間的黑暗部活,期間仁王總是因為「躺床上太久沒好好運動」的理由而增加了訓練量,還有今天叫外賣的事,幸村竟然沒有像以前那樣笑得糝人讓人不寒而慄,而是一直在靜靜地思考著什麼的樣子。這一切都讓唯一知道事實真相的切原產生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但是這種明明知道真相又不能說出來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了!而且那可是部長!那可是他們立海大附屬高中最受歡迎的學生之一的幸村精市啊!幸村的八卦,他真的好想去跟別人分享一下啊啊啊!但是想了想這麼做的後果,切原還是默默地壓下了自己的衝動。
  
  部活結束後,大家陸陸續續地散了,切原拿著拖洗工具到場上去打掃場地了。幸村則是披著外套坐在場外的長椅上,切原飛快地搞好衛生,拿上自己的網球袋準備離開,轉過頭已經不見了幸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臨近晚飯時間,店裡客人少了。夏木伸了伸懶腰,優佳狗腿地上來給她捶腿揉肩,夏木笑著拍她,「夠了你,之前把我忘到太平洋,現在來獻殷勤有什麼用?」
  
  優佳嘿嘿地笑,「這不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了麼。」
  夏木也學她嘿嘿笑,「主會原諒你的,我就說不好了。」
  
  兩個女生正在笑鬧著,筱原名嘉換好衣服走過來,臉上也帶著微笑,「你們在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優佳轉過頭去,開始打趣筱原,「筱原,你男友呢?今天比平時來的吃喔?」
  筱原名嘉抿唇一笑,「說了好幾遍了,精市不是我男友。」
  「哎喲都叫的這麼親密了,騙誰呀。」
  「愛信不信!」
  
  夏木只是站著聽她們用嗔笑的語氣說話,偶爾在筱原名嘉看向她的時候,回以淡的幾乎不能看見的一笑。她的耳朵裡不停地灌進兩個女生的講話聲,腦袋裡卻開始迴響著下午聽到的幸村的話,只是朋友麼……雖然心裡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能想太多,不可以在心裡抱太多期許,但是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絲動搖。
  
  他的意思是,他對筱原名嘉只是朋友之情嗎?
  他對筱原名嘉沒有那種甜蜜的感情……
  現在的他還沒有喜歡上筱原名嘉……
  ……
  
  夏木驚覺自己的思緒已經往不能控制的方向延伸,連忙掐斷自己的想法。她微微抬眸看向筱原名嘉,恰巧也注意到了筱原名嘉也在看她,一直清朗的目光裡多了絲夏木有些不解的意味。夏木正待要看清時,筱原名嘉已經用微微一笑掩飾了過去。
  
  夏木沒有再繼續探究下去,既然她在心裡確定了她無法跟筱原名嘉真心交友,也就不在意太多了。
  
  「滴滴」的短信聲打斷了頗為輕鬆的聊天氛圍,筱原低下頭拿出手機看來信,臉上尚存的笑容慢慢地變得有絲僵硬,卻似乎又在維持著什麼而面部微微緊繃。
  
  夏木和優佳對視一眼,知道了可能是不太好的消息。
  
  優佳摸了摸鼻子,小心地問,「筱原,怎麼啦?」
  
  筱原名嘉握了握手機,合上翻蓋,臉上的笑影淡了些,「沒什麼事。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明天見。」
  
  優佳見她沒有回答的意思也沒繼續問,只是順口問了句,「你男友不是還沒來嗎?」
  
  筱原微微一頓,「他可能有事來不了。」
  
  然後她再沒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
  
  夏木和優佳對視一眼,雖然都有著淡淡的疑惑,但也沒想太多。
  
  筱原名嘉一直到走出咖啡店有點距離後才緩緩鬆開緊握手機的手,她微微蹙眉,猶豫著再次翻開翻蓋,跳亮的螢幕上寫著跟剛剛一模一樣的話,讓她的心裡猛然湧上一陣來勢兇猛的不安和猶疑。
  
  筱原,今天訓練晚了,你先回去吧。以後訓練會加緊,你不用等我了。路上小心。
  來信人:幸村精市。
  
  筱原名嘉站在路邊,不由有一絲迷茫。
  
  網球部訓練的時間再長,也比她離開咖啡店的時間要早近半個小時,而且她不是不願意等他啊!她有種莫名其妙的錯覺,幸村似乎在漸漸地在她跟他之間樹立起一層隔膜。這種感覺在最近尤其明顯,她可以從幸村偶爾的言語中體會出來。而現在呢?這層隔膜是逐漸明顯起來了麼?
  
  是,她承認,她喜歡幸村精市,很喜歡很喜歡,從小到大都喜歡著他。她不相信他一點都感覺不到,她從來不曾掩飾自己的感情。只是他一直當她是朋友,她也沒有打開天窗挑明瞭說,幸村也就沒有直接用言語拒絕。筱原想,也許年紀尚小的幸村只是不想失去她這個朋友。但是她可以從幸村多年來沒有變過的稱呼中可以感覺出來,他始終跟她保持著一定距離。筱原,筱原,這個稱呼代表著半熟不熟的關係。幸村一直在用他的一些言行動作婉拒她,她其實一直知道的,裝作不知道而已。
  
  突然一個想法掠過筱原名嘉的腦海,她不由微微一震,難道……難道這是幸村拒絕她了……?不同於以往的婉拒,這次讓筱原名嘉感覺到明顯的堅決。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突然?筱原名嘉站在街頭,頭腦有些發昏,有種衝動打電話給幸村問個究竟,到底還是慢慢冷靜下來了。
  
  她不能衝動,這個時候如果不管不顧地打電話給他,也許結果不是她想看到的。
  
  筱原名嘉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她很快就給幸村發了回信,簡簡單單的「好的」,她卻在看到發送成功的提示時,感覺胸口驀地悶了口氣。
  
  到底是為什麼呢……
  筱原名嘉握著手機出神。
  
  早川夏木那張帶著溫和親切笑意的臉突地躍入她的腦海。
  
  《《《《《《《《《
  
  晚上八點班,夏木準時下班。她告別了老闆娘後離開咖啡店,剛走出店門就看到了不遠處靠在公車站牌上玩著手機的仁王雅治。他的臉上少了些平時的漫不經心,路燈昏黃的光打在他的側臉,多了一絲莫名的吸引力。
  
  夏木朝他走過去,疑惑地問,「仁王?你怎麼在這兒?」
  
  仁王雅治抬起頭,微微直起身,背卻仍有些彎著,他的臉上又掛上平時的玩笑神情,「出來散步,剛好走到這裡。」
  
  夏木默默抬頭,然後問他,「散步走這麼遠?這裡離家有七八站路誒,你真是……」
  
  仁王很快就漫不經心地接上夏木的話,「我的確就是吃飽了撐的,所以出來消食啊噗哩。」
  
  夏木抽了抽嘴角,「那你消食吧,再見。」
  
  仁王這才放棄似的舉了舉雙手,笑著說,「開個玩笑嘛。」他微微一頓,「我請你吃夜宵去吧,你忙了這麼久肯定累吧?」
  
  「還好……」說完夏木一臉警惕地看著仁王,還向後退了一步,「你怎麼突然這麼好心,你有什麼預謀?」
  
  仁王一臉無辜,「難道有人請你吃東西你還要問那個人有什麼預謀?」
  
  「如果那個人是你就另當別論。」
  
  「真是個打擊。」
  「你明明露出了好像蠻愉悅的表情。」
  
  然後第二天晚上,夏木走出咖啡店的時候,再次看到仁王時已經不吃驚了。
  
  夏木淡淡地揮手,「喲,狐狸,你又吃飽了撐的?」
  仁王挑起嘴角笑,「消食差不多了,去吃夜宵怎麼樣?」
  
  次數多了之後,夏木覺得可能仁王的確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會為了消食走上一大段路然後再去吃夜宵麼?
  
  後來得知,早川媽媽的確曾跟仁王媽媽講起過她回家晚的事,也許仁王是出於好心的。這麼一想夏木還是很感激他的,畢竟晚上下班後又累又餓,有夜宵吃,回家路上也有人聊聊天,的確要輕鬆多了。
  
  
隱藏。

  每年一次的體檢如期到來,班上的女生們心情很複雜。體重和三圍實體化為重石壓在女生們的心頭上,對體檢有著隱隱的躲避心裡卻又含著若有若無的期待,總之真是五味雜陳。相對來說,夏木就簡單多了,她現在只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檢查出胃癌早期,於是她也跟那些女生一樣一個早上都深深地皺著眉頭,千葉真樹以為她憂慮的是三圍之類,還色眯眯地從上而下看了夏木一遍,笑嘻嘻地說,「不用擔心,少說這個是有的。」
  
  夏木轉過頭去,看到真樹用兩隻手擺出「B」的造型,她於是配合著呵呵笑了一下,「眼睛真毒。」
  
  「那是,就算所有女生都穿著校服,我千葉真樹一眼掃過去,是墊的還是真的,是下垂的還是挺直的,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千葉真樹還頗為得意,夏木無語地白了她一眼,這個口無遮攔的女生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呐。
  
  除了體重三圍,體檢還有個能讓女生們心血沸騰的地方,那就是男生會脫掉上衣進行檢查,雖說男女生分開檢查,但也有很多男生為了顯擺肌肉而不穿上衣走出來。真樹說,那些女生肯定在意淫著能見到幸村裸著上身的樣子。夏木只是無語地抬頭望瞭望天,她覺得幸村是不會為了秀肌肉而不穿上衣走出來的……
  
  到了下午,很快就輪到二年B組去體檢了。大家排成長隊,邊說邊笑地朝體檢的房間走去。夏木心裡藏著事,臉上也沒了笑影,真樹來逗她,她也只是扯幾下嘴角,很快又低下頭去想自己的事了。
  
  驀然之間,心裡湧上一股細微的異樣,夏木抬起頭,下意識地四下瞥了眼,卻意想不到地看到了排在隊伍裡卻雙手環胸靠著牆站著的幸村正定定地看她,跟她視線相對,幸村也沒有表現出被發現的尷尬,他很適宜地溫淺一笑,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地慢慢移開了視線。
  
  夏木有些不解,但是克制著自己沒有再朝幸村的方向看。
  
  只是他剛剛的眼神……很奇怪。像是雜合了疑惑,迷茫,堅決般的深沉,讓夏木的心神開始搖擺。他在想些什麼?沒有多少時間留給夏木出神,很快女生就一個接一個走進體檢室了。
  
  中規中矩地一個一個項目檢查下來,夏木隱隱發現有些檢查項目跟上一世有區別,心裡的擔憂又深了一層。
  
  要是真的被檢查出來什麼……夏木有點後悔之前怎麼沒去醫院先檢查一下。
  
  等全部都檢查外之後,女生們三兩成群地走出來,不一會兒,走廊的另外一邊就有幾個□□著上身的男生肩搭肩地走出來。真樹死死地拉住夏木,「夏木,快來看,你眼睛比較好,看下有沒有男神!!」
  
  夏木一臉嫌棄,「沒有!肯定沒有!」
  
  「啊!那個身材極好的是幸村君!」不知道哪裡一個女生壓抑地尖叫了一下。
  
  夏木一傻,踮起腳就朝那邊看過去,等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身邊的千葉真樹已經笑趴了。
  
  夏木臉上泛紅,她氣急,一急就開始結巴,「你、你這真是極差的!」
  
  真樹笑得更厲害了,「我說夏木……我知道你不會說髒話……但是你……哈哈哈我不行了……」
  
  夏木乾脆扭過頭不理她,自顧自提步離開,真樹抹了抹眼角飛快地跟上來,狗腿地扒住夏木的手臂,「夏木,你別生氣啊∼我只是轉過身變了個聲音裝模作樣地喊一聲,我也想不到你反應這麼大……」說著說著,真樹一張臉又開始被笑憋紅了。
  
  夏木無奈地瞪了她一眼,「我那是下意識行為。」
  
  真樹笑夠了,手指摸著下巴,一臉的探究,夏木有些心虛,還是一直裝著鎮定地直視著她,「看什麼?」
  
  「我說夏木,你不會是……」真樹眯著眼睛,停頓了一會兒,夏木注意到她的眸光微微一閃,還沒來得及分辨,她下一句就出來了,「喜歡幸村君吧?」
  
  夏木渾身一僵,想要立馬否認的話像是被什麼硬生生地堵在喉嚨裡。那短短的幾秒,就這樣詭異地安靜了,夏木像是在看著真樹,又像是在看著越過她在看著其他的地方。她慢慢地屏住了呼吸,那句已經纏繞在嘴邊的否認的話怎麼也跳不出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由內而外地發冷,因為她在真樹背後的窗子玻璃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倒影。
  
  幸村精市正站在她的身後。而她否認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千葉真樹注意到了異樣,飛快地瞥了眼幸村,然後小心翼翼地看著夏木,「……夏木?」
  
  這麼近的距離,他肯定聽到了。為什麼她當時沒能快點、鎮定點地否認呢?這麼長時間的靜默,怎麼樣都會感覺到異樣的。夏木微微抿起了唇,他會怎麼想?她這麼多年,從來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被他知道她隱藏的心思,心裡的顫動綿延到了身體,夏木感覺自己的雙腿幾乎已經開始發軟。
  
  也許……他什麼都沒聽到?夏木開始絕望地抱著僥倖心理。
  
  從窗子玻璃上根本看不出他臉上的神情,夏木只能用餘光瞥到他只是一直站在原地,潔白的校服襯衫襯得他身姿修長氣度不凡。真樹感覺到了僵硬的氣氛,她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看著夏木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不由扯了扯夏木的手臂,「夏木,我們回去教室吧。」
  
  夏木知道自己背對著幸村,可以裝作不知道他在後面自然地走掉,但是那發軟的腿走起路來,一點都不自然。
  
  也許幸村也不知道她已經看到他了,也許他會保持沉默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也許她也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也許她也可以當做沒有看到幸村。那樣一切就都不會有變化,但是那顆她已經努力抑制住悸動的心臟,現在掙脫了束縛,在她的胸口猛烈的狂跳著。
  
  一直到教室,夏木都沒跟真樹說過話。真樹實在是憋不住了,她抱著夏木的手臂,「夏木,你別生氣嘛,我也只是……」
  
  夏木坐在位子上,目光茫然地看著窗外,她頓了很久說道,「你看到幸村君在我後面。」不是問句是陳述句。
  
  真樹囁嚅了一下,「夏木,你別生氣……我知道我不該多管閒事,但是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只是這樣……」只是這樣默默地卑微地喜歡著一個人。
  
  是的她早就感覺出來夏木喜歡幸村,那種被隱藏地很深的心思,也許男生很難發現,但是同為女生又是好友的她真的很快就能察覺。從高一開始,真樹就發現夏木總是看著幸村發呆,心思單純的她偶爾會因為幸村對她講話而微微紅臉,為了隱藏自己的心思,就只能敷衍般地應幾句。
  
  這樣藏著掖著幹什麼呢?喜歡又不是丟臉的事情,真樹不忍心看夏木一直這樣默默地把感情壓在心裡,今天當她看到幸村就站在夏木身後時,腦袋一熱,也來不及想後果,那句話就蹦了出來。
  
  夏木搖了搖頭。
  
  她該怎麼跟真樹說她已經知道他們各自的結局了呢?
  
  曾經的她因為羞澀從不曾出口言愛。
  現在的她因為自己的病不敢說出愛。
  反正怎麼樣,結果還不都是一樣?只是她真的已經受傷太多。
  
  「真樹,我已經不在乎了。」
  
  不在乎他不知道她的感情,不在乎自己還能不能像每次在夢裡期盼的那樣,輕輕挽住他的手臂,對著他笑得恬靜。
  
  不在乎……是要騙人還是要騙自己?
  
  夏木慢慢地把頭埋進雙臂之間,側過頭來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窗外的陽光透過窗子暖洋洋的,照的她的眼睛一陣發熱。
  
  《《《《《《《《《《《《《《
  
  下午發了體檢結果表。然後班主任敲了敲夏木的桌子,示意夏木跟著她出去。
  
  夏木只覺得有什麼緊緊地壓住了自己的胸口,她的臉上很快褪盡了血色,真樹忍不住驚呼,「夏木,你怎麼了?臉色好白,是不是不舒服?」
  
  夏木咬著下唇朝她搖了搖頭,站起來,低垂著的目光驀然對上轉過頭來的幸村的眼眸。那雙漂亮的紫羅蘭色眼眸中淺淺地浮動著窗外射進來的暖光,卻深邃地讓她無法繼續對視。夏木移開視線,邁開腳步走出了教室。
  
  幸村眼神複雜地看著夏木走遠的背影。她的神情有些異樣,讓他在意。
  
  為什麼在發體檢單時,她臉上會流露出那麼緊張的神情?
  為什麼班主任要單獨叫她出去?
  
  不遠處的仁王撐著下巴,無意間的一瞥看到幸村那沒有溫柔笑意,沉靜的側臉,他看著夏木的背影似乎在想著什麼。仁王的眼眸微微一深,轉而又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太過奇怪。先前骨頭移位,他從未怪過她;下午一結束部活,汗也沒有好好擦掉,只是怕她等他等的不耐煩了;夜晚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卻依然每天晚上去等著她做完兼職的工作。
  
  仁王收回目光,臉上沒有掛起那種隨意的笑。
  
  真是……太奇怪了。
  
  他習慣去騙所有人,但他什麼時候起,也學會了欺騙自己?
  欺騙自己,她對於他而言,只是一個談得來的朋友。
  
        
尖刺。

  「早川桑。」筱原名嘉伸出手在夏木眼前晃了晃,夏木才瞬間回神,幹幹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剛剛在想其他事。有什麼事嗎?」
  
  筱原名嘉歎口氣,「你今天怎麼啦?」
  
  「沒什麼。」夏木搖了搖頭,筱原看她沒有說下去的欲望也就不再繼續問,「那來幫忙吧,我去擦桌子,你去櫃檯好嗎?」
  「行。」
  
  夏木轉過身然後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臉,緩緩呼出口氣。
  
  天漸漸黑了下來。街邊的路燈一個接一個亮起,溫暖的燈光驅散了黑暗。
  
  「夏木,路上小心啊。」
  「嗯,老闆娘再見。」
  
  背上包離開咖啡店,夏木看了看時間,才七點。今天老闆娘也許是看出她心情不佳,早早就把她趕回家了,夏木呼出口氣,打開手機,給仁王發了條短信。
  
  街上來往的人很多,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讓天上閃爍的星星不太明亮。夏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心裡那股躁動和煩悶不減反增,夏日夜晚的風徐徐吹過,撲在臉上有種讓人幾欲抓狂的燥熱。
  
  夏木逆著人群,微微低著頭,目光始終落在鋪了紅色地磚的地上。
  直到一雙有些眼熟的球鞋倏然進入她的視野。
  
  邊上不停往來的人群似乎一瞬間陷入了灰白色,匆匆走過只留下一抹抹殘影。耳邊似乎響起那淺淺的呼吸聲,夏木停住了腳步,渾身僵硬。
  
  那人清淺的聲線緩緩響起,「早川桑。」
  夏木咬了咬下唇,抬起頭迎上幸村的目光,「晚上好,幸村君。」
  
  這個時間點……夏木的眼眸中出現一瞬的茫然,最後恢復成一片清明,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穩正常,「幸村君似乎記錯時間了,筱原桑已經回家了。」
  
  幸村微微一頓,他紫羅蘭色的眼眸漸轉深沉,唇邊溫和的笑意斂了斂,隨即語氣並無異樣地說,「我是來找早川桑的。」
  
  夏木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今天有點晚了,我媽媽在催我回家,如果不急的話,明天說可以嗎?」
  
  現在已經七點了,網球部應該五點左右就散了,難道他之後一直在這裡?不是為了等筱原名嘉,而是……找她嗎?心悸的感覺迅速傳遍全身,夏木隱隱感覺自己抓著肩包帶子的手在發麻,而事實上,在幸村眼裡,她只是面無表情地說出要離開然後沒下文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著他讓路,那樣不在乎般的態度。
  
  幸村心微微一緊,緊接著一波波的無奈湧上心頭。這是他第一次面對一個人有不知道怎麼相處的無措感,更要命的是,這個人偏偏是他喜歡的女生。這個認知讓幸村有一點的揪心,他微微收了收自己的思緒,臉上帶上淺的幾乎看不見的微笑,「早川桑,只需要五分鐘就行了。」
  
  夏木的目光越過幸村射向遠處昏黃的路燈,她的臉上麻木地一點表情都做不出來,其實內心早已翻騰洶湧。
  
  心臟似乎被一隻手緊緊地攥住,被強行抑制著跳動,夏木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必須要離開,她不能留在這裡聽幸村說的話。但是喉嚨似乎被什麼噎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會說什麼呢?是想委婉點拒絕她嗎?果然還是聽到了啊……她還在自欺欺人些什麼呢?夏木低下頭,很想苦笑一下,卻發現內心的苦澀已經淹沒了整個人,甚至連扯一下嘴角都做不到。
  
  拜託,什麼都別說。
  她的心已經傷痕累累,不想這臨近崩潰的最後一刀是幸村來補上的。
  
  重來這一世,她本就沒抱任何希望。只想自己能養好身體,好好地過完這一生,陪伴著她的家人,健健康康地活著。
  
  真的,她沒有奢望過其他什麼。
  原諒她的退縮。她只是依照本能避開讓自己受傷的尖刺。
  
  幸村看夏木只是沉默,微微松了口氣,「早川桑,去咖啡店裡坐會吧。」
  
  夏木頓了頓,轉過身朝咖啡店走去。站在她後面的幸村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苦笑,他從來沒想到他有一天面對自己喜歡的女生時,會是這樣因為她的一舉一動而懸著一顆心。
  
  他從部活結束後就一直等在這裡,想了很多想跟她說的話,但是真的看到她走出來了,反而一句都想不起來。他想起下午體檢的時候,那句「難道你喜歡幸村君?」緊接著的是一片沉默,那沉默緊緊地抓著他的心,他在心裡閃過無數種猜想,最後卻依然只是無聲。就為了她這個沉默,他在這裡等了這麼久,就為了想要個答案。
  
  他想問她,為什麼體檢單出來之後她的臉色那麼不好。他想問她,她說的有男友到底是真是假。怎麼多的疑問壓在他心上,到最後卻什麼都問不出。
  
  咖啡店裡開著溫度足夠低的冷氣,夏木露在短袖外的手臂很快就起了雞皮疙瘩,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隨即就看到幸村正準備把身上的正選外套脫下來,夏木忙說,「不用,很快就走的。」
  
  很快就尷尬地有些不知所措,幸村又不一定是脫外套給她披的,她這麼急著阻止幹什麼啊!
  
  幸村動作沒停,他脫下外套,走到夏木右邊給她披上,「既然冷就不要拒絕了。」雖然語氣意外地溫和,他把外套壓在她肩膀上的動作倒是很堅決的沒給夏木再拒絕的機會。
  
  那不屬於自己的溫暖從肩膀逐漸蔓延到全身,就像那天雨天一樣地溫暖人心。夏木頓了一會兒,低低地回,「謝謝。」
  
  幸村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的目光輕輕地落在正攪拌著咖啡的夏木,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早川桑,我該怎麼理解今天下午你和千葉桑的對話呢?」
  
  「……」夏木沉默了。
  
  幸村看著夏木只是低著頭用手指摩挲著溫熱的咖啡杯並不說話,他也就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靜靜地等她回答。
  
  兩人各懷心思,氣氛尷尬得不能再尷尬。
  
  過了許久,咖啡杯裡冒出的熱氣都逐漸變得稀薄,夏木才開口,「只是玩笑,原來被你聽見了。」夏木停頓了一下,努力輕鬆地笑笑,「當時正在跟真樹玩,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如果幸村君誤會了,那我先道歉。」
  
  幸村沒有說話,他的眼眸漸轉深沉,一抹光從他紫羅蘭色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留下一片沉默的黯然。
  
  夏木怕自己一停下來就不能繼續說下去了,於是她很快接著說,「總之說清楚就好了,不然誤解的話,幸村君和我都會為難的。」
  
  幸村放在桌子下的手倏然一收,那種無奈感又一次席捲了他的心。她說被誤解會為難?幸村從剛剛起就一直微微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他低低地笑了一下,「早川桑,」夏木抬頭看他,正好對上幸村深邃的目光,「如果是誤會你喜歡我,我不會覺得為難。」
  
  夏木一怔,等意識到他說了什麼時,眼眶已經開始發熱。一瞬間就像是回到那天在仁王家樓下,樓外是傾盆大雨,樓裡他對她說「我告訴赤也我喜歡早川桑」。與那天相同的,腹部以上傳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疼痛,像是在提醒著她該說什麼,該避開什麼,該放棄什麼。
  
  幸村看夏木依舊沉默,他微微苦笑,「但是早川桑會覺得為難是嗎?」
  
  夏木抬起頭直視著幸村,眼神卻飄忽著沒有準確的聚焦點,過了一會兒,她緩慢而堅決地點頭。
  「抱歉,幸村君。」
  
  幸村略低頭,夏木看著他紫羅蘭色的頭髮,腦海中一下子掠過無數殘影,有上一世偷看他側臉的樣子,有刻意路過網球場後用手機拍下他的照片的樣子,有他向筱原名嘉求婚的樣子,很多很多彙聚成一股細小的絲線,緊緊地,死死地絞著她的心臟。
  
  這就是這一世的結局了嗎?
  
  在他說他不會覺得為難的時候。
  她卻說了她會為難。
  這該有多麼的諷刺。
  
  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早川夏木還是那個二十五歲生命垂危的早川夏木,是不是就不用承受現在這比病痛難受好幾倍的痛苦了?但如果能讓她選擇,她依舊會選擇這樣活下去,她要治好她的病,她的世界裡沒有了幸村精市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人。
  
  知道體檢結果的那一刻,她想著,既然不會有結果,那麼她跟幸村精市也就只是對方生命裡的過客。從此,幸村精市會按照原來的命運軌道,愛上筱原名嘉,向她求婚,然後與她一起度過一生。而夏木則是努力配合治療,如果僥倖治好了就找個對她好她也喜歡的男人結婚,平淡過一生,如果治癒不了,她也沒什麼怨言了。
  
  只是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夏木在桌子底下悄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臉色微微蒼白。
  拜託,別再疼了,她已經努力讓自己說出違心的話了。
  就別再讓他看出她的不對勁好嗎?
  
  杯裡的咖啡已經冷盡。夏木緩緩呼出口氣,緩解一下胃部那隱隱的反胃感,過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熬不過了,她站起來拿起書包,然後把外套還給幸村,「幸村君,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再見。」
  
  轉過身,夏木腳步匆忙地離開咖啡店,她用手捂住了嘴巴,一股酸氣直沖向她的喉間。拐到拐角,沒有再忍,夏木扶著牆把胃裡的穢物全吐了出來。
  
  這是第一次,反胃症狀這麼明顯。即使是上一次,早期的時候也沒有表現特別地不適,所以她才失去了最佳的治療時間。
  
  夏木想從書包裡拿紙巾,一隻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就已經快她一步,把紙巾遞到她眼皮底下。
  
  夏木頓了一下,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隨即低著頭默默無言。
  
  幸村用剩下的紙替她擦了擦沾上點水漬的下巴,夏木渾身僵硬,幾乎動都不動。幸村的眼神很專注,夏木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掙扎和茫然。
  
  過了好一會兒,幸村才慢慢地開口,「早川桑,如果我說我不信那只是玩笑,你預備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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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

  夏木愣怔著抬頭看幸村,他清俊的面容隱在半黑的夜幕中,讓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他漂亮的紫羅蘭色眼眸在暗處也閃著清晰的光,夏木有種在他清冽的目光中避無可避的感覺。她微微別開頭,聲音有些乾澀,「願意怎麼想那是幸村君的事。」
  
  幸村幾不可見地揚了一下嘴角,緩緩放下幫她擦拭的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早川桑,感覺好點了嗎?」
  
  「……嗯。」
  
  「以後身體不舒服別硬撐,剛剛一定忍了很久吧?」幸村有些懊惱自己沒早發現她的蒼白臉色,直到她步履匆忙地奪門而出他才發現了不對勁。
  
  「我知道了。」
  
  幸村把剩下的紙遞給夏木,「早川桑,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幫你買瓶水漱一下口,不然會覺得很難受。」
  
  夏木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麼,幸村搖了搖頭,聲音略微有些低沉,「現在這種情況就算只是同學我也會幫忙的,早川桑不用拒絕。」
  
  夏木靜默了一下,「謝謝。」
  
  等幸村已經走遠了,夏木才慢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在一陣陣發燙。幸好現在天已經黑了,他不會注意到。她緩緩舒口氣,胃部的不適在嘔吐後就緩解了一點,不過還是有股令人滯悶的氣在體內流竄。
  
  夏木背靠著牆壁發著呆,感覺身體的力氣被一瞬間抽走,肩膀上的書包變得沉重無比,空氣中隱隱漂浮著一股令人反胃的酸氣,夏木皺了皺眉,離開這個拐角。
  
  剛沒走了幾步,手腕就被一隻帶著灼熱溫度的手抓住了,夏木毫無防備,被那拉力拉的向後退了一步才穩住身體,她迷迷糊糊地抬頭去看,正對上幸村近在眼前的精緻面容,他的臉上染著薄薄的無奈,平復了一下呼吸才說道,「早川桑,你不用急著走,我看你好點了之後就離開了。」
  
  夏木下意識地想張嘴解釋,但是最後還是默默地咽下想說的話。
  
  幸村把水瓶放到夏木手中,夏木接過之後有些訝異地發現透明水瓶裡的水竟然是溫的。現在大夏天的,哪有超市賣熱水……?幸村看出了夏木的疑惑,他微微一笑,「我想喝溫水應該會比較好。」
  
  夏木擰開了瓶蓋,發現瓶蓋之前就被擰開了。幸村是倒掉裡面的冷水灌入溫水的。她抿了抿唇,忍住眼睛的一陣陣發澀,喝過了水之後,她低低地說道,「謝謝。」
  
  幸村只是應了一聲,夏木微微咬住顫抖的下唇,「那幸村君,再見。」
  「……」
  
  沒有等完他的靜默,夏木幾乎是道過別之後就轉身了。手中的水瓶裡明明裝的是溫水,卻狠狠灼痛她的手心。她從來沒想到,會有一天是她先離開他在的地方的,明明上一世有多想放棄,她始終無法狠下心離開他在的地方。而現在,夏木有點想苦笑,臉上卻僵硬地擺不出一點表情,以前的她怎麼會想到有這麼一天。
  
  但是她喜歡了那麼多年的少年,對她說,她的喜歡他不會為難,這已經讓她很滿足了。
  
  奢求得更多,失去的,也越多。
  
  往前走了五米左右,幸村突然在背後叫住她。
  夏木緩緩停住腳步,茫然逐漸籠罩她的心。
  
  夏日的夜晚,帶著悶熱氣息的風拂過夏木的臉頰,似乎所有的毛孔都在大張著拼命呼吸,夏木略略急促地吸了幾口氣。她沒有轉過頭,「抱歉,幸村君,我沒聽清你在說什麼,」她頓了頓,聲音帶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哽咽,「你……你能再說一遍嗎?」
  
  幸村朝她走近,身姿頎長氣度清俊,他略略低頭看著她的發頂,語氣放柔了一些,「早川桑,我不會為難,是因為我喜歡你。」
  
  「再說幾遍都沒關係。」
  
  眼前的世界一瞬間模糊了。
  
  夏木用盡全力才抑制住了那不停大幅顫抖的肩膀,幸好這時背對著幸村,他一定看不出什麼異樣。
  
  這樣的場景仿佛只在夢裡出現過。夢中的幸村精市笑得溫柔,夢中的她臉上滿是幸福。只有醒來才明白,這樣的場景果然只能在夢中,在自己的世界裡,幻想著。
  
  在得知自己是胃癌晚期之時,她最遺憾地是沒有親口對他說出那句話,永遠永遠失去了知道那個未知的回答的機會。但是遺憾的同時,也在怕,那時,身體的病痛,家人的眼淚,一切一切都重重壓在她的心上,他一句輕飄飄的拒絕就能擊垮她。所以,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現在是老天在跟她開玩笑嗎?她已經想要離開了,她好不容易想放棄了,他卻說出了她在夢中才會聽到的話來挽留她。
  
  夏木站在原地發呆,眼淚溢滿了眼眶最後靜靜地順著臉頰的曲線流下來。
  
  「很開心,真的很開心,謝謝你……」她低低地說著,語氣中有難以掩飾的哽咽。幸村再靠近一步,「早川桑,能不能再說一遍?」
  
  夏木沒有轉過身,她抬起手抹掉臉上的淚水。
  
  「我說,對不起。」
  
  身後的呼吸聲驀然急促了些。
  
  「再見。」
  就這樣吧。
  
  我愛過你那麼多青蔥年歲,最後我跟你好好地說了句再見。
  
  夏木微仰起頭,深呼吸了一下,身後響起幸村柔和中帶著沉沉的篤定的聲音,「我不相信。」
  
  「……」
  
  肩膀被他溫熱的手掌握住,夏木毫無防備地順著他的力道轉過了身,那還沒幹的淚痕一下子暴露在路燈下他溫和清冽的眼眸中。夏木有些慌亂,連忙想別過頭,幸村微微有些訝異,高高懸著的心卻在看到她的淚眼後慢慢地放鬆下來,他鬆開了她,眼睛卻依然緊緊地看著她,「早川桑,我想知道原因,你這樣躲避我的原因。」
  
  夏木用手擦的眼眶底下隱隱有些發燙,她扭過頭,吸了吸鼻子,「沒什麼特殊的原因。」
  
  幸村垂在兩側的手握了握,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平時一樣平緩,「早川桑,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談及過的,我國三時得的病嗎?」
  
  夏木對於幸村突然轉換話題有些不安,她低著頭,兩腳不安分地動著,「……記得。」
  
  幸村放緩了聲音,他清冽的聲線與夏夜的悶熱格格不入,猶如一陣涼風迎面吹來,「得病很痛苦,要做好放棄自己最喜愛的網球的心理準備。我可以說,如果只憑我一個人,是闖不過那次難關的。」
  
  「如果什麼困難都強迫自己扛,那麼家人,朋友,又要置於何地?」
  
  「早川桑,你在隱瞞什麼,我能感覺到,從你拿回體檢單後的臉色中就猜出了一點。」
  
  「剛剛莫名的嘔吐……早川桑,你的腸胃,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你躲避我的原因是這個,那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不會對你放手的。」
  
  幸村的聲音很平穩,他緩緩地說著,夏木的呼吸卻似乎被阻斷了一次又一次。她在心裡拼命地大聲喊叫著想讓幸村停止下來,而事實上她除了呆呆地站著,什麼都做不了。
  
  氣氛沉默了很久。
  
  夏木眨了眨乾澀的眼,微微偏過頭。
  
  「想知道嗎?」
  
  聲音有些嘶啞,夏木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有任何可以稱之為表情的東西了。
  
  「我得的不是普通的腸胃病。」
  
  「是胃癌。可能治不好,可能會死的那種。」
  
  「我是個連活多久都不確定的人,即使這樣,你還會說你不會放手嗎?」
  
  夏木像是扔掉了強裝的冷靜,她的聲音裡再也克制不住哭泣,所有的情緒一下子猶如山洪暴發,「你以為我很想躲著你?你以為我不想見到你?我不能啊,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但是我……」
  
  驀然消失了聲音,夏木只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緊緊靠上了幸村溫暖的胸膛,他的雙手將她環抱住,一瞬間被幸村的氣息包圍,夏木愣愣怔怔地,最後放棄地閉緊了雙眼,雙手顫抖著輕輕抓住了他的衣擺。
  
  「我不會對你放手的。」
  「我會一直陪著你。」
  
  如果這是夢,請再久一點。
  
  《《《《《《《《《《《《《《《《
  
  體檢當天早川父母就從班主任那裡得知了消息,他們火急火燎地找好了口碑較好的醫院,開始忙碌地瞭解胃癌的治療情況。最後早川爸媽聽從了醫生的建議,選擇了治癒率較高的手術治療。做手術前還有一段時間,醫生建議夏木別一直待在家裡,去學校上課對身體精神狀況也有些好處。於是夏木還是照常去上學做兼職,生活節奏沒有被完全打亂,也許是對得病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也有可能是因為……
  
  夏木的心神出現一瞬間的恍惚,很快就因為看到了不遠處的人而恢復了清明。
  
  他……怎麼會在這裡?現在這個時間,網球部的晨練差不多開始了啊。
  
  猶豫了一小下,夏木穩住心神走到公車月臺上,叫了一聲那個穿著土黃色隊服背著網球袋的少年,「幸村君?」
  
  幸村循聲轉過頭來,看到是夏木,清俊的面容上浮現一個溫和淺淡的笑容,如同一縷春風拂過她的心湖,「早上好。」
  
  夏木訥訥地問好,隨即頓了一下,「今天不用晨練嗎?」
  
  幸村微微一笑,「因為某些原因今天取消了晨練。」
  
  「你穿著隊服我還以為你翹了晨練。」夏木發誓她只是隨口這麼一說,但是下一秒幸村那笑得更燦爛更溫和的笑臉讓夏木有種自己猜對了的錯覺。
  
  呃……所以幸村是在這裡等她嗎?
  心裡微微一暖。
  
  從那天開始,她跟幸村之間的關係就變得極為微妙。如果說是正式交往了,他們之間的稱呼沒變也沒有那些情侶間的膩膩歪歪,如果說沒什麼特殊關係,那每天中午幸村無視她的婉拒把有營養的食物放到她便當盒裡這種行為該怎麼解釋……
  
  托幸村的福,夏木發現走在路上回頭率上升許多,而且耳朵裡還會鑽進類似於「看看就是那個女生……」的話。
  
  夏木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幸村的名字連在一起出現在這種流言中,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公車慢吞吞地開來了。
  
  正趕上上班高峰期,上車的人蠻多,幸村趁亂緊緊地攥住夏木的手,朝她微微一笑,「小心被擠到。」
  
  夏木默默地低頭看了眼幸村緊緊握著她的手,她不知道被擠到和牽手有什麼直接關係,但是她很聰明地選擇不問。對於幸村這種跟家裡父母沒什麼差別的保護欲,夏木雖然稍稍有點鬱悶,心裡還是暖融融的。
  
  也許是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真的非常珍惜。
  
  這個時間點公車上的學生也很多,幸村拉著夏木的手上公車時,就有幾個女生的目光若有若無地瞥了過來。幸村也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刻意無視,面色絲毫不變,帶著讓人如沐春風般的微笑拉著夏木走到一個空位邊,然後輕壓著她的肩讓她坐下。
  
  夏木坐下後向車廂後面看看,然後仰著頭對幸村說,「後面有空位,你去坐吧。」
  
  幸村揚唇一笑,「我站著就行。」
  夏木哦了一聲就沒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夏木就聽到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耳朵太好,還是那些女生刻意說給她聽的,無非就是這幾天一直隱隱約約有聽到的一些毫無根據的流言。夏木抬起頭朝幸村看了眼,他的表情淡了些,清秀的眉微微蹙起。
  
  這些流言他肯定也聽到過。枯燥的讀書生活外讓學生像打了狗血一樣的無非是帥哥美女還有八卦,關於幸村和夏木之間的流言不知道什麼時候傳播開的,總之什麼版本都有。到現在為止知道她生病的熟悉的人只有父母和幸村,大家想當然地以為這是個夏木倒追幸村成功的故事,聽到這種流言的夏木只能默了。
  
  幸村微低著頭看夏木,她正轉頭看車窗外街景,顯然沒把那些流言放心上。幸村俯下身,等夏木發現到他倏然靠近的溫熱氣息而轉過頭來時,幸村放大的俊臉離她只有五公分左右,夏木一愣,然後沒用地結巴了一下,「有、有什麼事?」
  
  幸村的唇角微微揚起一個溫淺地幾乎讓人溺斃的弧度,「早川桑,我追了你這麼久,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肯做我的女朋友呢?」
  
  夏木渾身僵硬,張著嘴半天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感覺到邊上幾個議論著的女生明顯沉默了,夏木這才緩過神來,猜到估計幸村是故意這樣說的。畢竟所有流言的傳遞者都確信是夏木倒追的幸村,幸村剛剛那句話顯然是讓這流言不攻自破了。意識到了他這是在暗暗地保護她,夏木心裡湧上一股暖流,仰起頭朝幸村微微一笑。幸村看到她那溫暖的笑容,紫羅蘭色的眼眸不由一深,他沒有退開距離,「我是認真的。」
  
  夏木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真正地確定關係麼……夏木微微咬了咬唇,心裡又開始閃現猶豫糾結。
  
  幸村看她表情不對勁,知道她又開始考慮過多,不由微微歎了口氣。他離開點距離,笑容與往常一樣帶著溫和,夏木更是從其中感受到了一絲包容,「是我太急了。我知道你還有顧慮,我不會逼著你的。」
  
  「但是你的男友這個位置是我先定了,」他微微一頓,下一瞬間那精緻清俊的面頰上浮現的笑容讓夏木晃神,他說出的話也帶著滿滿的篤定和自信,「夏木,我不會放開你的。」
  
  夏木的臉立刻染上紅暈,她微微低著頭,然後咬字清晰地說,「好。」
  
  幸村看著她連耳根都微微泛紅,不由一笑,前段日子堆在心裡的陰霾像是被陽光盡數驅散。
  
  至於之前從切原聽來的那句「她已經有男友了」,幸村決定還是以後好好再跟她算清楚。等她病好,他會一筆一筆跟她商討得明明白白。
  
  公車上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的女生都驚訝地合不攏嘴巴。看來之後立海大關於幸村的八卦又要改版了,估計會從網球部霸氣部長轉型為深情少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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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學校之後,幸村沒有直接去教室,而是去了網球場。晨練還有二十分鐘結束,幸村披著外套走到場內,正在一旁監督訓練的真田朝他走了過來,「幸村。」
  
  幸村朝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今天麻煩你了真田。」
  
  真田壓了壓帽子,「知遙好點了嗎?」
  
  網球部偉大的部長幸村精市無害地笑著,「今天早上帶她去複檢了,沒什麼事了。」
  
  事實就是這樣,幸村在一大早打電話告訴真田他今天可能會遲到時,用的是帶妹妹去醫院複檢的理由。如果按事實說,估計真田會說他太鬆懈了吧,幸村在心裡想著,總之真田弦一郎這種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人,真的很好騙。
  
  晨練結束後,切原赤也從後面追上幸村,一路不停地喊著部長,幸村好心情地停下腳步等他跑上來。切原氣喘吁吁地跑到幸村身邊,然後喘了口氣,一臉激動地說,「部長!我昨天才剛剛聽說!你跟學姐……」
  
  幸村笑得很溫和,至少切原沒感覺到以往的寒意,「謝謝你赤也。」
  
  切原不解,「為什麼要謝我啊部長!你踢走學姐的男友取而代之是部長自己的能力!」
  
  幸村照舊是笑著,但是切原已經感受到了深切的寒意。切原不由打了個哆嗦,開始思考自己剛剛那句話說錯了。幸村緩緩地說著,「赤也,我謝你,是因為你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搭橋作用。但是因為你剛剛說的話,我覺得你還是太過鬆懈太容易被騙,所以下午部活訓練加量吧,是你去跟真田講還是我去?」
  
  「……我錯了部長我會自己跟副部長說的……」
  
  切原默默地淚了,誰能告訴他他到底哪裡說錯了……
  
  
錯過。

  中午休息鈴響過後,班上的同學都陸陸續續散了去找地方坐下吃午飯。夏木和前幾天一樣自動地把飯盒打開讓幸村檢查,幸村這幾天一直在研究哪些食物對胃的刺激比較小,怎麼燒才適合消化,夏木暗暗想著他都快成半個食物專家了。而且她便當裡都是早川媽媽一大早起來做的,早川媽媽這幾天研究的內容跟幸村差不多,所以夏木覺得幸村完全可以免去每天中午檢查午飯這個舉動。
  
  幸村則是會微微一笑,然後說,「自己看過之後才會放心點。」
  
  就因為這個,千葉真樹每天都擠眉弄眼地笑話夏木,什麼時候變成連吃飯都要准男友不停地檢查了。千葉真樹當然是以為這兩人開始不停地秀恩愛,她第一次看到幸村某天笑得異常溫柔地揉了揉她的同桌早川夏木的頭時下巴都能砸穿地球,不過之後幾天已經對他們之間的粉紅色氣氛免疫了。夏木想起自己沒跟真樹說過生病的事情,只好扯扯嘴角隨便她想像了。
  
  檢查完午餐,幸村又打開自己的便當盒,夏木知道他要做什麼了,連忙阻止,「我已經吃不完媽媽做的了,你就不要再塞給我了,而且你每天吃的會不會不夠?」
  
  幸村無視她的阻止動作,笑得很平和,但是手上的動作卻完全不允許拒絕,「不用都吃完的。」
  
  「……」夏木知道自己的意見基本上在幸村那裡都是被無視的,於是放棄了。
  
  不過,幸村媽媽的廚藝很好呢。
  
  幸村不知道從哪裡看出她的想法,慢悠悠地開口,「便當是我做的。」
  
  「啊……?」夏木愣了一下,隨即在腦海裡想像了一下幸村圍著圍裙在廚房裡擺弄鍋碗瓢盆的樣子……呃,意外地和諧,讓她想到了四個字,秀色可餐,這是怎麼回事……
  
  夏木清咳了一聲,「幸村君廚藝很好。」
  
  幸村笑得越發溫和,「夏木覺得好吃就好,那就多吃點吧。」
  夏木:「……」
  
  旁邊已經被無視良久的千葉真樹真的很想拍桌抓狂,班裡人都走光了你們要秀恩愛去人多的地方秀啊!但是人生第一次看到男神這樣溫柔的表情,千葉真樹還是忍下了去破壞氣氛的衝動,默默地在旁邊當不會發光的電燈泡。
  
  最後做完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幸村心滿意足地看著夏木對著滿滿的便當盒發呆,隨即終於轉頭對邊上的冷電燈泡千葉真樹說,「千葉桑,請務必監督好她,可以不用吃完,但是每種都要吃點。」
  
  千葉真樹連忙狗腿地點頭,「我會的我會的。」
  夏木默默地望天,怎麼覺得這吃飯的時間越來越難過了。
  
  幸村眸中掠過一絲思慮,然後看向夏木,溫柔地笑了笑,「要不我來監督你?」
  
  夏木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幸村君去跟網球部的大家一起吃飯吧,我跟真樹一起就行。」
  
  幸村狀似遺憾地輕歎口氣,「那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堅持跟千葉桑一起吃的話。」說完他若有若無地瞥了眼千葉真樹,附送一個溫和得不能再溫和的笑容。
  
  真樹渾身一抖,連忙捧起便當盒準備撤,「夏木啊,我想起來今天安藤邀請我一起吃飯呢,我給忘了,那個、那個,我這就先走了!!」
  
  夏木:「……」
  
  幸村看著千葉真樹一路飛快地逃離教室,轉過頭狀似無奈地說,「夏木,千葉桑好像不能陪你了。」
  
  夏木默默地看他,「幸村君覺得我看不出來麼……」
  
  幸村揚起唇角眼底一片暖融融的溫情,「能看出來最好了,那我也不用繞彎子了。」說完他就直接坐到夏木邊上,開始用餐。
  
  夏木猶豫著問,「你不用去跟網球部的大家一起吃嗎?」
  
  幸村笑了笑,「這幾天我都陪你一起吃。」
  
  夏木幹幹地扯了扯嘴角,「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什麼該吃什麼不該吃的……」
  
  幸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繼續跟她扯,「快吃吧,吃完出去走走。」
  
  「……」夏木突然想回家了,幸村什麼時候轉型成媽媽型人物了她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到……
  
  開始吃午飯後,夏木時不時偷偷瞄一眼幸村,他的側臉線條清晰明亮,唇邊微微的笑意柔和又明亮。她不自覺地咬著筷子看出神了,過了幾秒,突然聽到幸村的輕笑聲,以及對上了他那瞥過來的充滿揶揄的眼神,夏木慌忙移回目光,戳了戳便當裡的飯,微微扭過頭掩飾已經紅成一片的臉。
  
  幸村清咳了一聲,慢慢地開口,「我是想說,如果想看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夏木,現在是我在追你啊。」他的聲音裡難掩那滿滿的笑意。
  
  「……」夏木真心覺得自己的臉都要丟到太平洋去了。
  
  不過,其實幸村不會知道她到底喜歡了他多久。喜歡了那麼那麼久,對他的那種暗暗的愛戀早已融入骨血刻進腦海,一時間讓她適應他對她的好,他對她的親昵,會有些困難吧。
  
  而且總感覺幸村叫她的名字叫的異常順口,但她一時間也改不了對他的稱呼,幸而幸村好像不是很介意這個問題,她也就隨著自己的習慣對他用敬稱。
  
  過了一會兒,教室前門被打開,夏木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看清來人之後再默默地看了眼幸村。
  
  幸村緩緩地展開溫和的笑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赤也,你來這裡有事嗎?」
  
  切原打了個抖,連忙解釋,「部長!我不是來故意破壞你跟學姐獨處的,只是……」
  
  幸村繼續笑,「只是什麼?」
  
  這時,一隻手勾上切原的脖子,原來站在門後的仁王勾著背走出來,他搭著切原的肩膀,唇角邊帶著促狹的笑意,「部長這樣可不太好,嚇壞小海帶怎麼辦噗哩。」
  
  切原炸毛,「誰是海帶啊!」
  「誰反應最快就是誰咯。」
  「仁王前輩!」
  
  切原正跟仁王爭鬧這個問題時,突然感覺到幸村的氣場因為他們造成的嘈雜聲而變得愈加黑暗了,他連忙轉過頭,「部長……我不是有意打擾的你一定要相信我QAQ……」
  
  幸村笑得很溫柔,「那你們可以先離開了。」
  
  仁王笑得有幾分痞氣,「部長就滿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吧噗哩,赤也剛剛在天臺上被文太壓迫著講清那些流言是怎麼回事呢。」
  
  說完他眼眸微轉,看向夏木,笑得有幾分邪氣,「你什麼時候開始追部長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夏木一囧,「這一切都是誤會……我也不知道這流言是怎麼傳出來的。」
  
  仁王微微一頓,看起來似乎松了口氣,他笑了笑,「我也不怎麼信。」
  
  幸村放下筷子,笑得挺溫和,「誰追的誰的確沒什麼要緊,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夏木沉默了一小下,怎麼感覺現在氣氛有點怪怪的……
  
  切原拉了仁王一下,「好了仁王前輩,我們就別打擾部長了,我可不想部活再多跑幾圈!」
  
  仁王靜默了一秒,他最後看了夏木一眼,只是夏木當時正好在努力解決便當所以沒注意到。
  
  離開教室之後,切原納悶地問,「仁王前輩,你什麼時候對這種八卦也感興趣了?」
  
  仁王像是在想自己的事情,切原問了第二遍之後他才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部長的八卦,好奇也很正常吧。」
  
  「那倒也是,」切原嘿嘿地笑,「終於不用再替部長保守秘密了,憋得我好難受!」
  
  仁王頓了一下,狀似無意地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蠻早之前了,有幾天我跟早川學姐經常鬧矛盾,後來部長就直接跟我說他喜歡早川學姐,不讓我跟她鬧矛盾。」
  
  仁王的眼似乎因為想到了什麼而微微一亮,「赤也你這個笨蛋,部長肯定是想讓你少惹麻煩才這樣說的。」
  
  切原愣了一下,撓了撓腦袋,「聽你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道理……但是部長喜歡早川學姐沒錯啊,你剛剛也看到了,他們都在一起了。」
  
  仁王沉默了一會兒,切原探過頭看了看仁王的表情,「仁王前輩,你今天怎麼了,感覺怪怪的。你難道不開心嗎?部長談戀愛的話心情肯定會很好,我們的訓練量就會減少的!」
  
  仁王依舊是弓著背,他靜默地走了一會兒,然後語氣帶點淺淺的落寞地說,「這有什麼好開心的。」只可惜切原那個情商為負數的是聽不出來的。
  
  切原抓了抓自己的卷髮,納悶地自言自語,「能少訓練點還不值得開心嗎?」
  
  仁王和切原一起走到天臺,切原獨自面對丸井的連環炮似的問題以及柳蓮二手中的筆記本,仁王只是一言不發地繼續吃自己的便當,過了一會兒,真田似乎發現了他的異樣,問道,「仁王,你怎麼了?」
  
  仁王照常揚了揚嘴角,只是那弧度裡藏著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酸澀,「去晚了,錯過了一些東西。」
  
  他發現自己的感情是否真的太晚,等他想要好好正視的時候,原來她已經站到了其他人的身邊。
  
  
感動。

  一開始夏木並沒把那些流言放在心上,最多是在聽到的時候無語一會兒。直到在做兼職的咖啡店裡看到筱原名嘉,夏木的腦海裡才迴響起近日在校內傳的火熱的流言——簡而言之就是她糾纏幸村然後幸村無可奈何地答應了。雖然不知道流言的最初傳出人是從哪裡看出這點的,總之就莫名其妙變成這樣了。
  
  筱原名嘉……會不會也聽說了?
  
  夏木跟筱原名嘉同時在更衣室換衣,伊藤優佳已經換好衣服出去了。夏木餘光瞥到筱原名嘉一直在若有若無地看自己,她在心底微微歎口氣,眼底也有些複雜。畢竟上一世筱原名嘉才是幸村喜歡的女生,說她心裡對筱原一點都沒有隔閡是假的,但是現在事情已經脫離了原來既定的軌道,前面的道路對重生的夏木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她在這時面對筱原名嘉,總是不可避免地覺得心裡有絲異樣。
  
  但筱原名嘉多次欲言又止面露猶豫不安的樣子,夏木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筱原名嘉她,也是喜歡著幸村的。
  
  夏木的腦海中又閃現了上一世看到的那幾乎讓她窒息,幸村和筱原深情相擁的一幕,整理身上工作服的手不由慢慢停了下來。
  
  直到筱原名嘉終於開口,夏木才瞬間回神,「早川桑?」
  夏木回魂,快速理好衣服,一邊回答筱原名嘉,「有什麼事嗎?」
  
  筱原名嘉頓了一會兒,夏木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她時,她才微微別開頭,手上不停地整理工作服,語氣聽起來蠻輕鬆的,「早川桑在追精市?這幾天似乎聽到很多同學在談論呢。」
  
  「這個……是誤會。」夏木幹幹地扯了扯嘴角,把自己換下的校服疊好放在長凳上。她知道筱原名嘉肯定還有下文,於是也不急著出去。
  
  果然,筱原名嘉停了片刻就湊了過來,臉上帶著八卦的明亮笑意,「別否認啦,喜歡精市的女生那麼多,這不是不好意思的事情啦。」
  
  「……那就是這樣吧。」反正說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不如順著筱原名嘉的話下了。
  
  夏木微微抿了抿唇,她發現自己一聽到筱原一口一個精市叫的順口時,心裡有著不容忽視的介意。明明在之前,她只會稍稍失落一下,而現在,在知道他們是多年的朋友叫名字並不奇怪的情況下,還是說服不了自己一點都不在意。
  
  筱原名嘉眸中的光微微一閃,她試探著說,「那……早川桑跟精市……在一起了?」
  
  夏木想了想,「還沒有。」不過應該差不多了吧……相處模式好像跟情侶已經沒差了,按照以前的說法,就差個名分了麼……
  
  察覺到自己的思緒又向奇怪的方向延伸,夏木掐斷自己的胡思亂想。
  
  筱原名嘉松了口氣,夏木瞥了她一眼,她正在想著自己的事於是夏木就沒有繼續在更衣間待下去,整理好後就走了出去。
  
  如果單純以一個女生對另一個女生的看法來說,夏木覺得筱原名嘉是個做朋友不錯的選擇。她開朗大方,屬於那種跟任何類型的女生都玩得比較開的類型,夏木想,如果她想的話,她們肯定會如同筱原名嘉所說,成為很好的朋友。但是,她們可能永遠不會成為真正交心的好友。
  
  到五點左右時,幸村發了一條短信過來。夏木忙裡偷閒打開手機看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他部活結束了,待會過來接她。夏木微微揚了揚唇角,正想回復的時候,優佳突然湊到了夏木的後面,踮起腳偷偷瞄了幾眼,然後笑得曖昧兮兮,「我就說你怎麼笑得一臉蕩漾,難道是男友?還是不是朋友了,交男友居然沒說起過。」
  
  夏木一囧,臉上微微一紅,「什、什麼一臉蕩漾,你那是什麼形容啊!」
  
  優佳嘿嘿地笑,「本來就是嘛。我剛剛都看到了喔,你男友要來接你是吧∼矮油我都看的牙酸了。」
  
  夏木推開優佳,「少嬉皮笑臉了,這周你送外賣,怎麼還在這裡偷懶?」
  
  「現在都到回家的時間點了,剛剛有幾個外賣電話我直接給說本店已打烊。」
  「……」夏木定定地看了優佳一會兒,然後轉過頭喊,「老闆娘——」
  「喂喂你幾個意思!」
  
  夏木在跟優佳笑鬧的時候也注意到了正在不遠處收拾桌面的筱原名嘉一直若有若無地看著她們這個方向,夏木的笑意微微一斂,總覺得心裡有幾分異樣。
  
  從今天開始夏木都不在咖啡店裡做晚班兼職了,老闆娘也表示諒解,畢竟女孩子晚上回家也不太安全。今天正好偶然間跟幸村提起過,幸村也就自然而然地笑了笑表示會過來。夏木想起這事還得跟仁王說一下,不然他晚上走到這裡卻發現她不說一聲就回家了,估計會鬱卒吧。
  
  給仁王發了短信之後,夏木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到下班的時間了,於是跟優佳一起去更衣室換上自己的衣服。
  
  更衣室裡只有她們兩個人,優佳邊換衣服邊八卦地問,「夏木,你男朋友是個怎麼樣的人?」
  
  是個怎麼樣的人呐……夏木把校服往身上套著,思緒卻在另外的地方神遊。
  
  她暗戀了那麼多年的幸村精市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夏木曾經想過很久,即使跟幸村曾做過三年的前後桌,但幸村能夠展現在她面前的,或者說幸村願意讓作為普通同學的她看到的只是一些比較表面的東西。例如大部分人對他的印象,溫和有禮清俊不俗。跟他關係轉好的這幾天,夏木也看到了不同的他,現在在她眼中的幸村,已經不是幾個形容詞可以形容的了。
  
  夏木微微彎唇一笑,「他就是他,不需要怎麼形容了。」
  
  對於她而言,幸村精市就是這世上唯一的一個。
  
  優佳一臉牙疼的表情,「還說你不是一臉蕩漾。」
  「……」
  
  而當夏木打開更衣室的門出去的時候,筱原名嘉正好站在門外,對上她晦澀不明的目光,夏木只是微微一怔,然後面色如常地道別。
  
  剛走出兩步,筱原名嘉突然說,「早川桑,精市在外面等你。」
  夏木停了停腳步,「知道了,謝謝。」
  身後一片沉默,夏木沒有等到她的下文,也就離開了。
  
  夏木走出去的時候看到幸村坐在臨窗的座位上了,她微微一笑,朝幸村走過去,幸村原本側著頭在看窗外,也不知道是怎麼注意到她的,在夏木還沒走到幸村面前之前,他就轉回頭來,然後眉眼彎彎地說,「夏木,都忙完了嗎?」
  
  夏木乍一看幸村殺傷力十足的微笑,想說的話一瞬間都被堵在喉嚨裡了,過了一秒才正常地說,「都好了,可以回去了。」她略不自在地撇開點目光,耳根開始泛紅。
  
  把夏木的臉紅都看在眼裡的幸村唇角的弧度越發高了,他背上網球袋,左手極為自然地握住了夏木的右手,略低下頭,笑得溫淺,「那就走吧。」
  
  「……」
  夏木不得不承認她現在對幸村真的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精市。」
  夏木和幸村還沒邁出大門口,筱原名嘉便在後面叫住了他們。
  
  幸村回過頭,微微一笑,「筱原,有什麼事嗎?」
  
  筱原名嘉微微咬一下唇,目光撇過兩人叫握的雙手,只停頓了一會兒便面露輕鬆,「你什麼時候跟早川桑交往了?一開始聽人說的時候還以為只是玩笑呢,現在看來好像不是喔。」
  
  幸村笑得很溫和,「是我在追求夏木,她還沒答應我呢。」
  
  夏木默默望天:「……」她很想知道幸村是怎麼用這種好似無辜但是明明很愉悅的語氣說話的……
  
  筱原名嘉笑得有點勉強,「是麼?那你怎麼不早說,我可以幫你追早川桑啊。」
  
  幸村握著夏木的手微微用力,「還是自己追到的比較好。」
  
  「這樣啊……」筱原頓了頓,扯開了話題,「對了,我今天聽同學說有個少年藝術家要來神奈川辦畫展,好像是你挺喜歡的那個瀨戶青太,我們一起去看吧?」
  
  幸村想了想,略低頭看夏木,然後說,「他的畫展我的確興趣很濃,不過我記得筱原你對這方面並不是很感興趣,怕你會覺得無趣呢。」
  
  他緊接著朝夏木微微一笑,「夏木,你不是說過你也挺喜歡畫畫的嗎,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
  夏木再次默默望天。她什麼時候說過她喜歡畫畫了……
  
  不過拆幸村台這種事……有眼睛有感知能力的人都不會做。
  
  筱原名嘉臉上一僵,「……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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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上公車之後,夏木猶豫著說,「其實……」
  
  幸村朝她搖了搖頭,打斷了她剩下的話,「夏木,我跟筱原的確是好幾年的朋友,我也珍惜這份友情。我知道她的想法,但她從沒說過,所以我也沒有很堅決地拒絕過她。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夏木愣怔地看著他,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夏木,從你終於不再逃開我,這些都不一樣了。」
  「我不能讓你因為我跟筱原的關係而心裡存在芥蒂。」
  
  夏木只覺得眼中有股溫熱湧上,她微微咬了咬下唇,微抬頭看向幸村,幸村鳶紫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分暖融融的溫情,灼疼了夏木的眼。
  
  這是連夢中都沒有去奢望過的溫暖。
  
  夏木忍了忍眼眶中的酸澀,在不時顛簸一下的公車上鬆開了握著扶手的手,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幸村,把自己的臉深深地埋進他的胸前。
  
  幸村先是微微一怔,然後彎起唇角,連聲音裡也滿滿的笑意,「夏木,我知道你很感動,但是如果不扶好會站不穩的。」
  
  夏木不想讓幸村看到她發紅的眼眶,於是沒有放手,反而更緊地抱著她。
  
  幸村輕笑了一下,騰出一隻手環抱住夏木的肩膀,「那就永遠不要放手吧。」
  
  「我不會讓你摔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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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夏木正在做作業,放在一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一下,是個不熟悉的號碼。
  
  「喂?」
  
  那邊先是停了一下,夏木聽到有呼吸聲,於是再問了一句,這才有回答。
  「你現在在哪裡?」是仁王。
  
  夏木一怔,「仁王?我現在在家裡啊。」突然有絲不好的預感,夏木問道,「你現在在哪裡?」
  
  「……你做兼職的地方。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沒見你出來……」
  
  夏木忙看了看時間,都已經快八點半了,這白毛狐狸不會一直在店外面等吧?
  
  「誒?我已經給你發過短信了啊,之後我都是下午五點回家的。」
  那邊仁王的聲音有點苦逼,「……手機忘在學校裡了。」
  
  「……你讓我怎麼說比較好。」夏木扶額,「而且你在外面等了這麼久都不會進去看一下我有沒有走掉嗎?」
  
  仁王歎了口氣,「我以為你在忙,而且剛好在想些事情所以忘記時間了……」
  
  「算了,」夏木安慰他,「反正你也是為了消食嘛,多走走路還是有好處的。」
  「……我一點都不開心。」
  
  夏木笑了笑,「打車回來吧。」
  
  仁王頓了頓,「你一個人回家的?」
  
  「……和幸村君一起回來的。」夏木停下了筆,聲音裡有她自己沒有察覺的淺淺的愉悅。
  
  「噗哩,所以……以後你都跟部長一起回去?不止是做兼職的週三週四,其他每天都跟部長一起回去嗎?」
  
  夏木怔了怔,以前她都是和仁王一起回家的,但這幾天也不知為何仁王似乎總是有意無意避開她和幸村,於是這幾天放學後夏木都是跟幸村一起回家的。但是現在乍一聽仁王這麼問,她突然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夏木正在措辭,仁王已經飛快地接上自己的話,「跟男友一起回家很正常的噗哩,那……那我就先掛了。」
  
  夏木張張嘴,還沒吐出半個字,那邊已經掛了。
  夏木有些莫名其妙,怎麼感覺仁王語氣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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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

  離手術那天只剩下一周了,早川媽媽去跟班主任請了假,從術前準備到術後恢復,大概需要一個多月的樣子,而且如果手術成功還要經常性回院複查一下。保護個人隱私起見,老師沒有把真正的請假原因說出來,所以班上的同學也都不知道情況。至於仁王,夏木並沒有瞞他,在他數次追問她到底為什麼請那麼久的假時,夏木就沒有怎麼拐彎直接告訴他她得了胃癌要動手術。
  
  那時仁王在電話另一頭沉默了許久。最後像是自言自語了一句,「怎麼會這樣……」,夏木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從仁王知道了真正的原因之後,夏木每天下午都能在自己家裡看到來給她送作業和筆記的仁王。第一次看到來給她送作業的仁王,夏木表示詫異的時候,仁王扯扯嘴角,「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擺出這麼驚訝的表情幹嘛?而且你也幫我帶過作業……至於筆記,是部長記的。」
  
  夏木接過作業,「謝謝。」
  
  仁王挑了挑嘴角,「本來是部長要幫你帶的,我跟他說早川阿姨不想看到你早戀的。他於是就把你的作業和筆記給我了噗哩。今天的部長意外地好騙呢∼」
  
  夏木乾笑幾聲,「總之還是麻煩你帶過來了。」
  
  從她閒置在家後就時常接到比較要好的同學的問候電話,千葉真樹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請假,大致也猜到是生病了或者哪裡傷到了,經常打電話跟她閒聊很長時間。
  
  仁王每天給她帶來的筆記上,新寫的幾頁筆記跟她之前的字跡完全不同。幸村的字清秀卻有力度,筆記一條一條羅列地非常清楚,夏木甚至可以想像他在記筆記時線條溫和卻帶著認真的側臉。
  
  目光向下,倏然一行寫在最後的小字闖入她的視野,上面寫著:夏木,我等著我能理直氣壯地告訴別人,你是我女友的那天。
  
  心裡一暖,夏木的目光也漸漸柔軟下來。
  
  夏木從桌子上找來一支筆,在那行字的下麵補上一行小字。
  
  ——你不會知道我已經等了多久了。
  
  寫完之後,夏木又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矯情,她幹瞪著那行字,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找來修正帶把那行字蓋住,然後在上面補上一句——謝謝你幫我做筆記。夏木滿意地笑笑,這樣就好了。笑過之後又覺得她真是多此一舉了,明明每天晚上都會跟幸村發短信聊聊天,這種感謝的話可以在短信裡說呀。她發現自己真的變傻了……無奈地用手抵著額頭,夏木開始在檯燈下做作業,幸村的筆記寫的完整清楚,沒多久她就把作業做得差不多了。
  
  臨睡前收到幸村發來的短信。
  
  ——後天有瀨戶青太的畫展,我買到了兩張票,夏木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心?
  
  夏木正在猶豫,這幾天早川媽媽都格外小心她,不知道會不會同意她出去。正好這時早川媽媽敲門進來想看看她有沒有睡,夏木坐起來,「媽,我後天能跟朋友出去嗎?」
  
  早川媽媽微微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說,「出去透口氣也沒什麼不好……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還有,午飯媽媽幫你準備便當,下午一定要早點回家。」
  
  夏木笑著說,「我知道啦母親大人。」
  
  第二天,仁王把作業帶到夏木家之後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問早川媽媽借食譜。
  
  夏木疑惑地問,「你這是,想自己下廚?」
  
  仁王聳了聳肩,「今天爸媽不在家,我不太想去外面吃晚飯,所以自己做。」
  
  「……」面對夏木懷疑的目光,仁王痞氣地笑笑,「我做的再難吃也絕對比你的好噗哩。」
  「……你夠了。」
  
  早川媽媽對仁王說,「既然雅治爸媽不在,那今天就住在阿姨家好了,夏木每天悶在家裡,有人聊聊天也好。」
  
  仁王笑笑,「那就打擾早川阿姨了。」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夏木:「……」她怎麼感覺仁王接話接的那麼自然呢!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先委婉地說一句「啊那多麻煩你們還是算了吧」之後再同意的麼!
  
  夏木和仁王坐在客廳裡聊天的時候,早川媽媽從廚房裡走出來,「夏木,能不能去超市多買點菜,今天雅治在,媽媽要做頓豐盛的。」
  
  仁王笑著說,「那我今天有口福了。」
  
  夏木接過錢,「我不知道要買什麼,仁王你有什麼特別喜歡的菜嗎?」
  仁王從沙發上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去吧。」
  「嗯,好吧。」
  
  在超市里走走停停,夏木總算瞭解到了仁王挑食的高境界了,她無力地問,「仁王同學,你這挑食的病得治,否則什麼時候鬧饑荒你得餓死。」
  
  仁王的嘴角高高地挑起,「我們多逛一會兒吧,說不定就能找到喜歡的菜。」
  
  「我們把整個超市逛了兩遍了!」
  「噗哩,別這麼沒耐心嘛∼」
  
  話剛說完,早川媽媽就打電話過來催她了,夏木直接把手機塞到仁王手裡,示意仁王自己解決。仁王倒是笑眯眯地接過電話,「阿姨,你和早川叔叔先吃飯吧,我們還沒選好菜,一會兒自己燒好了。」
  
  夏木白了他一眼,「別指望我會幫你。」
  「你要是幫我的話廚房都能被你炸了。還是我自己來比較安全。」
  「你……!」
  
  「繼續逛吧∼現在有充足的時間可以選菜了。」說完仁王就推著推車繼續在貨架之間來回走著。
  
  夏木無力地跟上,完全不知道仁王什麼時候這麼喜歡逛超市了,這都快一個小時她表示心好累。而走在前面的仁王,背對著夏木,嘴角那帶點痞氣的笑早已換成小小的簡單的快樂的弧度。
  
  有人說過,當一個人的行為舉止突然跟以往不同,說明他改變行為有一個目的。
  
  而仁王雅治寧願在超市里像個白癡一樣走來走去挑著菜,為的無非也只是能跟他藏在心裡的女生多說幾句話,多點時間在一起。
  
  回到家之後,夏木已然餓得肚子叫個不停了,她飛快地拎著菜走進廚房。仁王笑著跟進來,「你確定你不需要我幫忙?你確定我真的吃得到晚飯?」
  
  夏木看到仁王那張帶著痞氣的笑的臉就想踹他,「你去客廳裡看電視吧。」
  
  仁王在廚房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擼起袖子套上圍裙,「我來幫你洗菜。」
  
  夏木沒有拒絕免費勞動力,把菜都扔到水槽裡,「洗乾淨點,不然吃壞肚子別來怨我。」
  
  總之最後就變成兩個人都圍著圍裙一起在廚房做晚飯了。仁王洗菜時很認真,洗了很多遍,夏木都看不下去了,「仁王,夠了,你已經洗了很久了。」她才不會說她是心疼水費。
  
  仁王繼續把每個菜葉子都洗一遍,然後把水甩幹,「好了,這樣就乾淨了。」
  
  夏木接過來,「你什麼時候有這種潔癖?」
  
  仁王怔了怔,然後用笑來掩飾,「不是你說洗不乾淨會吃壞肚子的嗎?」
  
  「……」
  夏木沒再說什麼,開始燒菜。
  
  吃完晚飯,夏木回自己房間做作業,打開筆記本卻詫異地發現之前自己用修正帶掩蓋住的那句話又出現了……夏木無語地幹瞪著筆記本,估計是幸村無聊時把修正帶給刮開了,於是下面的那句話就露出來了……
  
  ——你不會知道我已經等了多久了。
  
  這句話被幸村看到了……夏木直接捂臉。
  
  這時仁王敲門進來了,夏木忙合上筆記本,站起來,「有、有什麼事?」
  
  仁王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轉而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快步走到她面前,「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今晚菜沒洗乾淨,所以胃難受?」
  
  夏木一囧,「胃難受臉就會紅嗎?我這是熱的……」
  
  仁王懷疑地看著她,「真的?」
  
  「……真的。」
  
  「你剛剛停頓了,肯定是假的。」
  「……」
  
  兩人坐下來一起做作業,雖然夏木看得出仁王的心思根本不在作業上,他總是去碰些小玩意然後寫幾個字,再去抓一下小辮子,夏木只管寫自己的,沒過一會兒,來電鈴聲打破了安靜的氣氛。
  夏木打開手機,「喂?」
  
  電話另外一邊的幸村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愉悅,「夏木,現在忙嗎?」
  
  夏木低頭看了看自己剛開始做的作業,果斷地合上作業本,微微笑著說,「不忙。」
  
  仁王趴在桌子上歪著頭看她,夏木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仔細聽幸村說什麼。
  
  「今天我看到了,你本來想去掉的話。」
  夏木聲若蚊呐地說,「嗯……我知道。」
  
  幸村似乎輕笑了一聲,「我是想說,我以後不會讓你再等了。」
  夏木一直用手指甲刮著桌面,臉上紅了一片,「嗯……」
  
  仁王沉默了一會兒,拉開椅子站了起來,夏木疑惑地看向他,他聳了聳肩,「我可沒有什麼特殊的嗜好喜歡聽情侶聊天噗哩。」說完他就弓著背走出了房間。
  
  夏木沒想太多,卻聽到幸村停了一會兒之後狀似無意問道,「剛剛是雅治?」
  
  夏木嗯了一聲,「今天他爸媽不在,所以在我家借住。」
  
  幸村只停了一會兒就扯開了話題,「今天感覺身體還好嗎?」
  
  「蠻好,就是天天在家裡有點悶。」
  幸村輕輕一笑,「明天我們出去散心,對了夏木,你會不會覺得畫展太無聊?」
  
  「不會很無聊,以前也有看過幾場。」而且是那個少年藝術家瀨戶青太……夏木記得這個畫家在上一世是很有名的,雖然關於他的人品有很多不好的流言,但是這都影響不了他的作品的受大眾喜歡程度。
  
  「那就好,」幸村松了口氣,「我今天一直擔心你其實不喜歡這種畫展。」
  
  夏木微微一笑,「不會。」
  
  幸村的聲音讓人如沐春風,卻似乎夾雜著一絲無奈,「夏木,我在這方面沒有經驗,也不怕你笑,今天一整個晚上我都在網上查跟女生出去時有哪些好的約會場所……我想要給你更好的。」
  
  夏木只覺得鼻子一酸,「不用更好的……」
  你在我身邊,就已經是最好的了。
  
  仁王在門外等了近十分鐘,他靠著門不知在想什麼,夏木打開門時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仁王抓著小辮子,臉上很快就露出了那帶點痞氣的笑,「終於聊完了麼?」
  
  「……快進來做作業。」
  
  檯燈的光照的夏木的臉一明一暗,仁王雖然拿著筆但注意力卻一直暗暗地放在夏木那邊,夏木察覺到異樣而抬起頭的時候就正好看到仁王那湖綠色的眼眸一直在看她。夏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麼啊?」
  
  仁王很快就習以為常地露出那種滿不在乎般的笑容,「在想你跟部長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噗哩,這幾天柳一直在問部長,但是部長都不肯說,所以我就想能不能到你這邊來問到什麼。畢竟大家都很感興趣。」
  
  夏木扯了扯嘴角,「原來網球部的人都這麼八卦。」
  
  「普通人的八卦我們都不會在意,但是這次的八卦中心可是部長啊。」
  
  「……我說你剛剛怎麼一副想說什麼又不能說的樣子。」
  
  仁王揪著自己的小辮子,似是斟酌了一下,「你是什麼時候喜歡部長的?」
  
  夏木沒有回答他,笑眯眯地說,「仁王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呀∼」
  
  她記得仁王跟班上的同學安藤由紀是在高三的時候在一起的,說不定現在就有好感了呢。
  
  仁王的眸光微微一閃,很快又變成平時的漫不經心模樣,「如果我說有,你想說什麼?」
  
  夏木眼睛一亮,「原來真的有!」
  
  「……你語氣那麼興奮幹什麼。」
  
  「咳咳……」夏木八卦地湊過去,「讓我猜猜,是不是安藤桑?」
  
  仁王湖綠色的眼眸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他依舊是散漫地笑著,「不是。」
  
  「誒?不是她?」夏木一臉驚訝,她知道這一世跟上一世有些區別,但是差別也沒這麼大吧?
  
  仁王靜默了一會兒,「別講這個了。」
  
  「哦……」夏木暗暗看了他一眼,發現仁王的臉色不太好,難道是暗戀……?她知趣地沒有再問。
  
  仁王坐了一會兒,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向她問八卦的興趣,沒呆多久就帶著作業離開了。
  
  夏木不解地看著他離開房間,不知道最近仁王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有時候真的覺得他似乎在……難過什麼。
  
  
便宜。

  夏日的早晨天空晴朗烏雲,沒有午時的悶熱,多了一分令人心神怡爽的清新氣息。夏木離開家後就朝著跟幸村約好的地方走去,好幾天沒有好好出來透透氣了,夏木深深地吸了口氣,只覺身心都一陣放鬆。
  
  走到了約好的中心公園門口,夏木遠遠地就看到了在門口人來人往之中站著的幸村。夏木不由慢慢停住了腳步,在遠處靜靜地看著他,早晨偏柔和的陽光絲毫不吝嗇地鋪灑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來像浸沐在暖光中一樣柔和溫暖。他身姿頎長,頭微微低著像是在看手機螢幕,即使遠遠地看著似乎也能感覺到一股暖流湧入心中。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唇角攜著一絲若有若無地笑,站在人來人往的吵雜中,他就似乎分毫不為所動,淡然寧靜安好。
  
  夏木抿了抿唇,朝著他走過去,走得近了才發現幸村的手中還牽著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雙眸靈動有神,怯生生地看著她,然後躲到了幸村後面。
  
  幸村溫溫地笑著,雙眸像是盛了這夏日早晨所有的暖光,「夏木,你來了。」
  
  夏木點點頭,然後詢問般地看向幸村,「這是你妹妹嗎?」
  
  幸村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把幸村知遙抱起來,點了點幸村知遙的小鼻子,「遙遙,叫姐姐。」
  
  知遙摟緊了幸村的脖子,叫了聲姐姐後又把小腦袋埋到幸村的肩窩處了。幸村無奈地笑笑,「遙遙比較怕生,過一會兒就活潑了。」
  
  夏木微微一笑,「沒關係。」
  
  「今天我爸媽臨時要出門,我不放心遙遙一個人在家,所以把她帶出來了。」幸村語調溫和地解釋,末了還遺憾般地補上一句,「本來難得可以單獨約會一次,我還查了很多資料呢……」說完他就彎著眼眸打量著夏木的反應。
  
  夏木臉一紅,結巴了一下,「沒、沒關係……以後還是有機會的嘛……」
  
  幸村因為她的反應輕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拍了拍知遙的頭,「遙遙,哥哥要跟姐姐去看畫展,今天你去弦一郎哥哥家玩好嗎?」
  
  夏木愣了愣,「為什麼不帶著知遙?」
  
  幸村無奈地笑了笑,「她不喜歡那種安靜的場所,而且這幾天真田的表弟也在他家,遙遙過去還能有個玩伴。」
  
  「……」夏木默默地腹誹,既然他本來就是打算把妹妹先放到真田家的為什麼剛剛還要用那麼遺憾的語氣說話……
  
  這時知遙探出頭偷偷地看了眼夏木,夏木察覺到她的目光,於是看向她彎起唇角微微一笑。幸村知遙嘟了嘟小嘴,用軟軟糯糯的聲音說,「哥哥,我想跟你一起……」
  
  幸村摸了摸知遙的頭,「遙遙乖,去跟佐助君玩好嗎?」
  「不要嘛哥哥,弦一郎哥哥太恐怖了……」
  
  夏木看幸村微微蹙起了眉頭,於是說,「幸村君,讓小知遙一起去吧。她可能是想跟你在一起。」
  幸村輕輕歎口氣,「我平時都是寵著她的,所以她現在一點都不聽我的話……」
  
  夏木暗自覺得有些好笑,向來是下至十歲上至四十歲的女性殺手的幸村精市竟然會搞不定自己的妹妹。她清咳了一聲,「待在身邊總會放心點,那我們現在就直接去畫展吧。」
  
  幸村看了眼自家妹妹,知遙用濕漉漉的小眼神瞅著容貌天人共憤的哥哥,眼神裡滿滿的期待。他最後還是退了一步,「那一定要跟著哥哥和姐姐,不要一個人走到其他地方,知道嗎?」
  
  知遙連忙點頭,討好地在自家哥哥臉上印下濕漉漉的一吻。
  
  幸村好笑地用紙抹掉臉上的口水,「下來自己走。」
  知遙聽話地從幸村懷裡下去,手依然是緊緊地握著幸村的大手。
  
  幸村用另外一隻手拉著夏木,剛牽上沒多久,知遙突然掙脫幸村的手走到中間,硬生生分開了幸村和夏木交握的手,然後抬頭看著幸村,「哥哥,我想走中間。」
  
  夏木這下是明白了,知遙不肯去真田家,又要走到中間,大抵是不想她跟哥哥單獨在一起……
  
  幸村微微蹙起眉頭,「知遙。」
  知遙咬了咬下唇,不敢抬頭看幸村的表情,「哥哥……」
  
  夏木看兄妹倆之間氣氛僵硬,放緩了聲音說,「幸村君,那就讓知遙走中間吧,這樣也安全點。」說完夏木微微彎下腰,把手伸到知遙眼前,朝她微微一笑「知遙,牽著姐姐的手好嗎?」
  
  知遙猶豫了一會兒,再看了眼幸村,幸村微微抿著唇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分明眼中少了點平日的溫和。知遙咬了咬下唇,將小手放在夏木的手掌心中。
  
  握住了知遙溫暖柔軟的小手,夏木站直了,卻正對上幸村多少含點歉意的眼眸。她微微一愣,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幸村君,我們現在可以去看畫展了。」
  
  幸村點了點頭,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低著頭的知遙,很快臉上就恢復了平時溫淺的微笑。
  
  《《《《《《《《《《《《《《
  
  來看畫展的人很多,會場內卻一直保持著安靜的氛圍,只是偶爾有人低低交流幾句。只走了一個展覽場知遙就有點昏昏欲睡了。幸村無奈地歎口氣,把知遙抱起來,知遙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之後就趴在幸村的肩頭睡覺了。
  
  夏木有些好笑地看著抱著妹妹哄睡的幸村,嗯……總感覺跟平時那看似溫和實則清冷的樣子不太一樣……為什麼她剛剛突然想到了奶爸這個詞……絕對不是她的錯。
  
  幸村看過來,眸中盛著淺淺的柔意,「在笑什麼?」
  夏木想了想,「在笑你很有當爸爸的潛質。」
  
  幸村微微一眯眼,然後笑的春暖花開,「我也覺得我能做好一個父親,原來夏木這麼早就開始考慮這個了,我也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
  夏木發誓她再也不講這種話了。
  
  在展覽所看了一個多小時,幸村讓夏木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夏木也沒反對,走了這麼久腳踝有點酸。幸村小心翼翼地把熟睡著的知遙給夏木抱,夏木沒抱過孩子不知道怎麼抱才舒服,有點手足無措,幸村輕笑一聲,溫熱的手握著夏木的手放到該放的部位,然後說,「這樣抱就可以了。」
  
  夏木默默地想著,果真很像奶爸……但是打死她都不會說出來的。
  
  幸村走到外面的便利商店去買飲料了。夏木抱著知遙,沒過一會兒,夏木就看到知遙皺起了眉頭,嘴裡砸吧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皮。
  
  夏木微微一笑,「知遙,你醒了?」
  知遙眨了眨迷糊的眼,看清是夏木之後她扁著嘴巴,「哥哥呢……」
  「幸村君出去買飲料了,很快就回來了。」
  
  知遙從夏木懷裡下來,她揉了揉眼睛坐在邊上,沉默了很久,然後低低地說,「……姐姐你是不是會搶走我哥哥?」
  
  「……啊?」夏木愣了一下,然後失笑,「怎麼會,他永遠是你的哥哥。」
  
  「可是、可是……」小知遙扁了扁嘴,看起來很委屈,「昨晚名嘉姐姐跟我說……哥哥要是有女朋友了,就不會理我了……」
  
  夏木微微一頓,「筱原桑肯定是在跟知遙開玩笑的,就算幸村君有了女友,肯定還是最在乎知遙的。」
  
  「真的嗎?」知遙抬起頭,亮亮的眼睛看著夏木。
  夏木被她看得心都軟了,認真地點頭,「真的。」
  
  知遙一陣開心,然後直接撲到夏木的懷裡,抬起頭一臉期待地看她,「那姐姐,你能做我嫂嫂嗎?」
  
  「……啊?」夏木傻住了,接著臉紅了起來,「這個……」
  
  知遙失望地看著她,「姐姐不願意嗎?我哥哥不夠好嗎?」
  
  「……沒有,你哥哥很好。」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她怎麼有種狀況外的感覺……
  
  「那我哥哥那麼好,為什麼姐姐不願意嫁給我哥哥呢?」
  「咳咳……」
  
  正當夏木想著用什麼搪塞知遙的時候,一個少年在她們邊上坐下。夏木無意間瞥了那少年一眼,他帶著壓得低低的鴨舌帽,半張臉藏在陰影下,夏木下意識覺得有點眼熟,但是也沒糾結,繼續跟知遙說,「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
  
  「難道是男方不願意?」
  「……」幸村救命QAQ……
  
  這時從遠處跑來一個妝容妍麗的女生,夏木聽見跟她們坐在同一條長凳上的少年不耐煩地說了聲「麻煩死了」。知遙不解地看著夏木,夏木朝她眨了眨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那個女生跑到面前的時候就開始劈裡啪啦地說,「青太!你怎麼能這樣!我為了你都離家出走了,你就這樣一聲不響地給我發了條短信分手就算了?!」
  
  夏木整個人都囧了。瀨戶青太?那個有名的少年藝術家?這一世千葉真樹迷到不行的少年?她想起上一世看到的新聞,這個少年似乎的確是豔聞不斷……呃,還是早點走人。
  
  決定了的夏木抱起知遙,剛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的時候,突然有只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夏木一驚,下意識地想掙脫,但是那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力氣卻大的嚇人,她掙扎都沒用。知遙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嚇到了,趴在夏木的肩窩裡暗暗地瞅著瀨戶青太。
  
  夏木冷下臉,「這是什麼意思,請放手。」
  
  瀨戶青太看都沒看她,直接對著那個氣得臉通紅的女生說,「看到了嗎,這是我新交的女友,既然被甩了你就別死皮賴臉地貼上來了。」
  
  那女生簡直要氣瘋了,撲上來就要打瀨戶青太,「你這個混蛋!王八蛋!我為了你輟學,離家出走,甚至還去打胎!你就這樣對我!」
  
  知遙被嚇的大哭起來,夏木也對現在發生的情況手足無措,那女生氣得快失去理智,一味地亂打亂抓,甚至在一個不經意間指甲劃破了夏木手腕處的皮膚,很快就有鮮紅色的血流了出來。
  
  這時另外一隻有力的手攬住了夏木的肩膀,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懷裡,離開了那混亂的戰場。夏木餘魂未定,抬頭看見幸村微微緊繃的下巴線條,這才慢慢地平靜下來,知遙卻仍是哭個不停,從夏木的懷裡撲到了幸村身上,眼淚鼻涕都擦在了幸村的衣服上。
  
  「嘖。」瀨戶青太皺緊了眉,推了一把女生,已經力竭的女生摔倒在地上,痛哭了起來,「我到底哪裡不好?這個女人長相身材都比不上我,你為什麼喜歡她啊!」
  
  夏木:「……」真是坐著都中槍。
  
  瀨戶青太冷冷的說,「我看上什麼樣的女人你也要管?」
  
  「呵……」不協調的輕笑聲插入了這混亂的吵雜聲中,夏木愣怔地抬頭看著出聲的幸村,他臉上笑影全無,鳶紫色的眼眸中冷光乍現,「那你看上的是我的妻子,我總可以管了吧。」
  
  夏木:「……」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瀨戶青太冷淡地瞥了他們一眼,嗤笑道,「你們才幾歲?騙人也要有點水準。」
  
  幸村放下知遙,然後剛剛還滿是冷意的臉瞬間變成溫和的笑臉,「知遙,去跟媽媽一起買一下消毒水和創可貼。」
  
  知遙乖乖點頭,「好的……爸爸。」
  夏木:「……」
  
  這時瀨戶青太也有了絲動搖,幸村淡淡地瞥過去,「我和我妻子比較顯年輕而已,這也在瀨戶君的管轄範圍內?」隨即他輕輕摸摸知遙的頭,「知遙,今天你不是說挺喜歡瀨戶叔叔的畫嗎?但是也要看清楚呐,有些事情,是不能看表面的。」說完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摔倒在地上的女生。
  
  瀨戶叔叔……夏木表示瀨戶青太其實跟他們一個年齡……所以幸村之前說他們顯年輕,又讓知遙叫瀨戶叫叔叔,是想表達瀨戶青太顯老人品又差麼……
  
  夏木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懂幸村的話外之音了。
  
  小知遙啪啪啪地跑過去想要扶起地上的女生,女生低垂著頭從地上站起來,知遙面色認真地說,「姐姐,跟這個怪叔叔在一起不好,他連我媽媽這個有夫之婦都想勾搭,不是好人。」
  
  幸村滿意地展現了他「教女有方」,於是拉著夏木和知遙就轉身離開了,留下瀨戶青太臉一陣青一陣黑地站在原地。
  
  走出展覽所之後,知遙轉哭為笑,反復叫了幾次爸爸媽媽,幸村也彎著眼眸笑了起來。
  夏木默默地抬頭望天,她肯定幸村是故意在占她口頭上的便宜。
  
  
親吻。

  到了午時,夏木還在糾結去哪裡解決媽媽給她準備的便當比較好時,幸村像是變魔術一樣從知遙背著的小書包裡拿出墊布和一些食物。夏木微微一囧,「原來幸村君早就準備好了……」
  
  幸村笑了笑,「我猜到你媽媽可能比較放心自己做的午飯,因為我也是這樣想的。」
  
  「……」幸村真是越來越有當爸爸的樣子了這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咦,姐姐為什麼不叫哥哥的名字?」知遙眨巴了一下眼睛,拉著夏木的手,一雙濕漉漉的明亮純潔的眼睛盛著疑惑看著夏木。夏木噎了一下,「嗯……這樣叫習慣了。」
  
  「可是為什麼哥哥就叫姐姐名字呢?」繼續天真無辜地望。
  
  幸村清咳了一聲,聲音裡帶著隱隱的笑意,「因為哥哥也習慣這樣叫了。」
  
  「這樣好不公平……」知遙扁了扁嘴,「感覺哥哥是自己一頭熱,其實不是吧?姐姐你上午還答應做我嫂嫂的。」
  
  「!!!」小知遙啊,話不能亂說啊!夏木一臉悲催,「我什麼時候……」
  
  「上午的時候啊。」知遙笑彎了眼眸,「我喊你們爸爸媽媽,姐姐你也沒否認,就是承認了嘛!轉個彎來說,你就是我哥哥的老婆嘛!」
  
  「……」
  
  噗……夏木內心在吐血。她暗暗地瞥了眼幸村,只見幸村絲毫沒有阻攔知遙故意使壞的舉動,而是彎著嘴角一臉淡淡地愉悅地在一旁看著自家妹妹調戲未來媳婦。夏木知道幸村會幫她鎮壓知遙的希望已經不大了,於是微微紅著臉,「知遙,這個問題關係到人生,我們以後再談……」
  
  知遙好不樂意地撇了撇嘴角,「那姐姐總不能一點甜頭都不給我哥哥吧?」
  
  噗……夏木默默垂淚,她今天一早上都以為知遙是個乖巧的小女孩QAQ……可是現在……夏木再次偷偷地瞥向幸村,只見幸村唇角的弧度更高,眼底那清淺的笑意也越發明顯,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促狹。
  
  ……這兄妹倆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幸村看夏木一副紅著臉手足無措的樣子,微微笑著開口,「夏木,連知遙都為我叫不平了。」
  
  他們現在兄妹倆一唱一和是鬧哪樣啊喂!
  
  知遙從墊布的另一端爬到夏木邊上,夏木正坐著,知遙於是把兩隻粉嫩嫩的小手放在夏木的大腿上,然後用她清亮明淨的眼眸看著夏木,「姐姐,你看我哥哥也是蠻辛苦的,昨晚我看他一直在電腦上查約會的經驗資料但是可能連點渣渣都沒查出來,今天的便當也是哥哥一大早起來準備的……」
  
  幸村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知遙。」
  
  知遙縮了縮脖子,每次哥哥叫她名字她就不敢說話了QAQ,畢竟跟哥哥比她還有的要練呢。
  
  夏木看知遙收斂了點,於是松了口氣,但是幸村緊接著的話讓夏木還沒出完的氣又噎在了喉嚨裡,「但是,我覺得遙遙說的不無道理。」
  
  「夏木,我追了你這麼多天了,總要給點甜頭吧。」
  
  夏木:「……」眼前這個看似笑得一臉溫和實則完全掩不住眼底的戲謔和促狹的是誰啊!!
  
  知遙笑得肩膀有些顫抖,看著夏木的目光裡有明明白白的同情意味。夏木局促地不敢直視幸村的目光,這時幸村淡淡地瞥了眼知遙,知遙立馬會意,她背過身去還用手遮住了眼睛,大聲地說,「哥哥嫂嫂你們親親吧,我看不見的!」
  
  夏木完完全全裡裡外外都囧了,「……」
  
  幸村笑得很是春光明媚,聲音都比平時要柔軟幾分,「遙遙,在心裡數十下然後再轉過來喔。」
  
  「好噠哥哥,今天遙遙是知心妹妹對不對?」
  
  「……」沒有回應。
  
  知遙不解地問,「哥哥?」
  
  「……」還是沒聽到回應聲,知遙下意識地就轉過身去看,結果入眼的第一幕就是幸村和夏木唇齒相交的場景,知遙捂著眼喊,「你們怎麼在小孩子面前親親啊!!我才只有七歲!」
  
  夏木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傻住了,剛剛幸村在跟知遙說默數十下之後就乾脆俐落地用手輕輕勾住她的脖子,上身傾附過來,溫熱的唇瓣輕輕地貼在了她的嘴唇上。沒有其他曖昧的動作,只是靜靜地貼著,彼此交換的溫熱的氣息卻足以讓夏木徹徹底底地亂了心跳。
  
  被知遙發現了——幸村似乎有點遺憾地離開,目光中還帶著滿滿的笑意和輕軟的溫情。夏木微微低著頭掩飾自己紅得快要能煮熟雞蛋的臉,幾乎不敢抬頭與幸村對視。
  
  「那個……你們親完了沒有?」
  
  幸村清咳了一聲,「遙遙,你不聽話,不是說好要數十秒的嗎?」
  
  知遙放下手,一臉委屈,「哥哥……」
  
  幸村沒有因為知遙委屈的神色而心軟,「下午你去弦一郎哥哥家吧。」
  
  知遙憤憤然,「哥哥你重老婆輕妹妹!」
  
  幸村依舊是面不改色淡然從容,「妹妹遲早要嫁出去,老婆可是一輩子都陪在身邊的。」
  
  知遙被虐得想哭,支吾了半天想不出話來反駁,於是直接撲到夏木的懷裡尋求安慰。夏木歎口氣,表示她也沒辦法安慰知遙,她們其實同病相憐都是被幸村虐的……
  
  下午的時候,知遙被送到了真田家,本來夏木以為她會挺委屈的,結果沒幾分鐘知遙就跟真田的侄子玩開了,哪裡還顧得到哥哥嫂嫂那點曖曖昧昧的小破事情。
  
  中間少了個小電燈泡之後,幸村就沒有了阻礙,自然而然地牽住了夏木的手。夏木略略低頭看著他們交握的手,心裡湧上一陣暖流,她緩緩地收緊了手指,也握緊了幸村的手。
  
  一開始他們只是牽著手慢慢地散步,沒有確切的目的地,過了一會兒,幸村似是想起來什麼,提議道,「我們去看電影吧,這幾天好像有幾部蠻不錯的新片,而且這幾部新片在這個時間點左右都有場次。」
  
  夏木點點頭,「好啊。」隨即想到了什麼,順口問道,「幸村君查過場次嗎?所以知道這個時間有。」
  
  幸村頓了頓,然後語氣狀似淡淡地說,「嗯,因為網上說約會一般都會去看電影,所以就事先準備了一下……」
  
  夏木傻傻地看著他,她還以為之前知遙是誇張了才說幸村一直在網上找這方面的經驗,沒想到……是真的啊。
  
  幸村看著夏木那呆傻掉的目光,不由一笑,「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知道我這方面瞭解的貧乏了些,但是也可以後天彌補的。」
  
  夏木扯了扯嘴角,「那個,不用補也沒關係,反正約會的場所也就那麼幾個。」
  
  幸村彎唇一笑,「還是補補比較好,我比較喜歡掌握主動權。」
  
  夏木:「……」
  她默默地想著:主動權本來就一直在你手上啊我什麼時候在你面前能夠主動過了QAQ……
  
  走進了影院,週末場大多是情侶,連影片也以愛情電影為主。兩人很快就討論好看一部小文藝的愛情片,只是買票的時候遇到點小問題。因為是新片,所以看得人多,輪到幸村買票的時候,那個時間的場次已經沒有了普通座椅票,剩下的只有四五個情侶座還有位子。
  
  幸村想了想,然後抬頭朝售票小姐微微一笑,「一張情侶座票,謝謝。」
  
  走進放映廳的時候夏木才知道幸村買的是情侶座,幸村攤了攤手說明了普通票已告罄的事實,夏木哦了一聲就在大大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情侶座顧名思義就是給情侶提供的座位,很大,擠一擠大概能坐下五個人。夏木坐下時跟幸村相差了一個人的距離,她邊吃著爆米花邊等著電影開放。廳內燈光暗掉之後,夏木就感覺到有一股不容拒絕的拉力把她往幸村的方向拉,緊接著一隻手環過了她的肩膀,所以最後就變成了夏木頭倚靠著幸村的肩膀,手輕輕地抵在他大腿上的曖昧姿勢。
  
  廳內一片昏暗,夏木不由自主地紅了紅臉,幸村也不知道從哪裡感覺到她的不自然,輕笑著說,「既然都買了貴的情侶票,也不要浪費了。」
  
  電影開始放片頭曲了,夏木現在全副心神地集中在那只貼在她手臂上的手上,哪有什麼注意力能夠分散到電影裡去。幸村倒好像是坐懷不亂地看著電影,偶爾從夏木捧著的爆米花小桶裡拿顆爆米花吃,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懷裡人的僵硬。
  
  夏木僵硬地維持這個動作近五分鐘,終於覺得腰酸了,她微微掙開幸村的手想要換個姿勢,幸村卻動作快速地攬過她的腰將她往懷裡帶,直到兩人之間的空隙被全部填滿。
  
  夏木睜大了眼,昏暗中的幸村臉部的線條不太清晰,但那雙明淨漂亮的眼睛都看的異常清楚。突然感覺有熟悉的溫熱逐漸向她的臉部靠近,接著就聽到了幸村低低的聲音,「夏木,我們來繼續中午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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