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微光迷迭
雲天陰沉,秋風漸冷,輕吹竹篁,沙沙作響,四周全是一派荒涼蕭瑟的風景,一種淒豔不詳之感頓時誕生。
人跡罕至的北山深處,抱著孩子的美豔少婦惶恐不安的跟在男子身後奔跑,看起來相貌剛正不阿的中年男子手中緊緊捏著符咒,一邊動作敏捷的躲避來自四面八方的鬼怪們的攻擊,一邊口中念念有詞目光銳利而堅定地對後方喊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諸魔退散!」
白色的符咒霎時間化為無數光芒朝鬼怪們打去,看著嗚咽哀嚎著化為黑氣消散的妖怪們,男子輕輕拭去因靈力即將耗盡而流下的汗珠,一手溫柔而有力的拉起妻子的手,低聲說了一句「再堅持一下,鈴彥姬,我們就要到了!」,然後拼命地往前方看不見的黑暗奔去。
北山是他曾經修行的圈,如果去了那裡的話,一定……
「夫君,您不要緊吧?」帶著極致的溫柔深深凝望著男子,少婦的長相措辭都有種古風幽雅,雖然心底極度不安,她咬咬牙提議道,「那些傢夥只是看我不順眼,夫君您先帶著孩子先走,我……」
「說什麼傻話!」花開院良房立框斷了少婦的話,面上微帶著怒容握緊了她的手,「鈴彥姬,你可是我的妻子!我們是一家人!!」
花開院良房,不,已經被花開院家除名的他,現在已經擔不起這個姓氏……良房凝望著妻子姣好優美的側臉,再瞧瞧她懷裡出生沒多久的乖巧女嬰,臉上劃過一抹身為人父的自豪,更加堅定了要保護好她們的信念。
「鈴彥姬,你為我生兒育女,我怎麼能棄你而去!我良房賭上自己的性命,一定會護你們母女周全!」
「夫君……」身披紫紗額頭鈴鐺作響的鈴彥姬感動得潸然淚下,曾經是妖怪一員的她堅定地抬眸看了丈夫一眼,緊緊反握住夫因常年除妖留下薄繭的手,兩人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快速往前方奔去。
她相信的,只要能逃過這一劫,她和夫君還有懷裡未取名的孩子,一定可以過上幸福安穩的生活!只是……正值虛弱時候的她,和力量大打折扣的丈夫,真的能逃過這場劫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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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面對數以萬計的妖怪大軍,被懲罰不得使用花開院流陰陽術,等於生生被折去一半力量的良房,身邊還帶著剛剛生產正虛弱的妻女,根本就沒有絲毫勝算可言。
「你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為你著迷,我……無怨無悔。」深情地凝視鈴彥姬一眼,良房帶著並不甘心的表情,撒手人寰。
若是能使用花開院家的陰陽術,他怎會被這些二流的陰陽師暗算偷襲以致死亡,只可惜……
「夫君啊啊啊——!!!」曾經親自為魑魅魍魎之主掌燈開道,令無數妖魔鬼怪傾心的鈴彥姬,此刻緊緊抱著懷裡的孩子,面對丈夫死相淒慘的屍體,她抬頭怒視著這些人類,發出聲嘶力竭的質問哭喊,「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都是陰陽師嗎?為什麼連自己的同伴都要傷害?」
「同伴?開什麼玩笑!」身著白色狩衣的陰陽師嗤笑,身後無數面帶嘲諷的同伴也跟著發出哄堂大笑。一個跟女妖私奔被家族除名的陰陽師也配稱他們的同伴?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你,鈴彥姬是嗎?」看著容貌舉世無雙的傾城美女,冰姿玉骨柔弱嬌憐惹人疼惜,他眼底閃爍著惡意的光芒邪笑道,「這麼漂亮的大美人不打算投降嗎?好好求本大爺的話,留你一命倒也不是不可以的。」
「你們……莫要欺人太甚!!」留下這條性命,好任他們對她為所欲為嗎?鈴彥姬抱著懷裡大哭的女嬰,紫羅蘭色的眼眸突然淩厲了,紅眸流轉,輕抬臻首,貌比桃花豔三分的容顏,嗓音輕柔卻陰冷異常,「以為只剩妾身一人,就很好欺負是嗎?」
四周忽然卷起一陣不祥的風,看著逐漸妖化的妖怪鈴彥姬,陰陽師們紛紛不安騷動起來。
「怎麼回事?她不是剛剛生產正虛弱,根本動也動不了的嗎?」
「難道是消息錯誤?不過……就算是這樣,剛才跟妖怪一場大戰,應該也損傷不小才對啊……」
「這怎麼可能,都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妾身乃百鬼之一的鈴彥姬,諸位可是不小心給忘記了?」
紫色輕紗上的鈴鐺響聲大作,絲絲入耳如驪珠落盤的嗓音,深紫色的長髮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慢慢將自己沉入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若不是為產子耗盡了元氣,她又怎會這般任人侮辱……
想到被這幫陰陽師們暗害致死的丈夫,鈴彥姬從心底發出充滿怨恨的詛咒,「既然你們這幫人趕盡殺絕,那也休怪我鈴彥姬心狠手辣!良房,待我解決了這些無名鼠輩,我就來陪你——」
無數的鈴鐺聲叮噹作響,紫色的輕紗蒙住人的心眼,魅惑柔婉的嗓音撩撥心弦,傳入耳朵的那一刹那間,聽著那宛如從人心底奏響的聲音,上一秒還色膽包天的陰陽師們,頓時亂作一團抱頭四處逃竄。
「啊啊——快攻擊,快攻擊!快攻擊她啊!!!」
斬妖除魔衛道士的陰陽師,現在在她和孩子面前醜態出盡。良房,這就是你用生命去保護的人類……呵。
鈴彥姬露出一個淒豔的笑容,眼神似乎有種攝人心魄的魔力,只是一個不小心的相遇碰撞,便令在場的人再也移不開視線,「你們——莫想逃!」
「身體……動不了了……」
「那麼……做好去死的準備了嗎?」長髮垂肩,跳起絕美的天宇受命之舞,手握著扇子和金色鈴鐺,舒展長袖如蝴蝶翩飛的舞姿,當鈴鐺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人心好像亦為之蠱惑……
鈴音不絕,人類便一直被她玩弄於鼓掌,而當鈴鐺的聲音斷絕……便是人類通通喪命之時!她的舞蹈不會開啟通往天界的路,只會開啟通往地獄的大門!
當一切結束之後,淒美豔絕的女妖抱著孩子,伏在丈夫的屍體上慟哭,「良房,嗚嗚……嗚嗚……」
不知過了多久,女妖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最後看了一眼丈夫的屍體,揚手一個鬼火焚燒殆盡。轉身離開這座深山老林,鈴彥姬纖細清麗的背影,在潔白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是那麼單薄。
良房,你才是妾身生命中的那束光,「彌留下來的最後一束光,妾身的孩子,你以後就叫做彌光……」
夫君,等著妾身……再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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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第七十四位,鈴彥姬。傳說中是頭上戴著鈴鐺的女妖怪,相傳她是以在天之岩喚出天照大神的「天宇姬」與呼喚神的法器「鈴」結合而產生的與神社關係深厚的妖怪,而且法力高強。她常出現在神社附近,僧人與陰陽師都俱她三分。
她曾是奴良組一員,為兩代總大將開道掌燈的鈴彥姬,卻因為和人類相愛主動退出奴良組。
「今晚,真是個不祥之夜……」抬頭看著天上那輪血色的月,現任奴良組總大將奴良鯉伴靠在樹上,幽幽感歎了這麼一句。
「總大將!總大將!」奴良家的妖怪匆忙跑來,表情看起來十分急切焦躁,揮舞著手臂對奴良鯉伴道,「總大將,大事不好了!門外……鈴彥姬在……」
「鈴彥?」奴良鯉伴一個激靈跳下樹,揪起小妖怪的領子眼光銳利,「你是說鈴彥姬?她在哪裡?!」
「在……在門口。」困難地吞咽一下口水,小妖怪弱弱地回答,「鈴彥姬好像受了重傷,現在動都動不了了。」
眼神一凜,奴良鯉伴化作一陣風,沖向了大門口。此時,鈴彥姬因為體力不支,抱著孩子跌倒在地上。
「鈴彥姬!」強而有力的臂腕接住她,淩亂且隨性的黑髮擋不住充滿擔憂的金色眼眸,奴良鯉伴心情複雜萬分地望著鈴彥姬,伸出手聲音低沉而優雅地道,「別動,我馬上給你療傷。」
「鯉伴大人……」看到自己從前追隨的男人,風華依舊瀟灑而帥氣,鈴彥姬輕輕一個頷首,眼波一柔,聲音依舊輕柔乾淨,只是多了幾分疲倦,「妾身已非奴良組的一員,還請大人不要白費力氣。咳咳,妾身來這裡只有一個請求……」
「鈴彥姬!」看著突然咳出一灘血的鈴彥姬,奴良鯉伴眼底的怒氣已然具現化,「是誰傷得你這麼重?那個陰陽師!他不是……」
「鯉伴大人……」輕輕扯了扯奴良鯉伴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追問事情經過,鈴彥姬目光溫柔地凝望著女嬰,許久,才小心翼翼的塞給奴良鯉伴,看著滿頭霧水的奴良鯉伴,她伏在地上深深一個行禮。
「總大將,這個孩子叫做彌光,還請您原諒妾身,保護這個孩子,她是妾身……最後的牽掛。」
捂著嘴再次咳出令人心頭一顫的血,鈴彥姬聲音顫抖不止細碎輕緩地說著,抬眸望著滿臉陰鬱的男人心存期待。
「本大爺……答應你。」良久,奴良鯉伴歎息著回道。
聞言,鈴彥姬忽然一個輕鬆,跌倒在奴良鯉伴身上,「謝謝您,鯉伴大人……」
「鈴彥姬——!」奴良鯉伴手忙腳亂把嬰兒丟給屬下,伸手抱住鈴彥姬目光變得深沉而幽邃。身上有陰陽術留下的痕跡,難不成鈴彥姬的傷是……
緩緩勾起唇角,鈴彥姬看著星空閃爍的夜空,揚起仿佛煙花墜落的一笑,「夫君,妾身這就來陪您……」
「鈴彥……姬。」看著女妖在自己懷裡化為光點消失,奴良鯉伴的手掌握緊又鬆開,低頭凝視著屬下懷裡的女嬰,青色的身影在晨光中泛著冷光,隱隱中透出一陣難言的悵然。
伸手接過昏迷過去的女嬰,奴良鯉伴眼中帶著複雜難懂的情感。「彌光嗎?你以後……就隨我姓吧。」奴良彌光,陸生多了一個小妹妹,他應該會很高興的吧。
第1章 來自初始之風
時間的沙漏持續不停的流逝,那是一年春光正明媚的時候,草長鶯飛,院子裡的櫻花樹開得正是絢麗妖嬈。奴良家門前的空地上,兩個小孩正互相追逐。
「陸生,等……等等我!呼……」小女孩氣喘吁吁的追趕,身著不方便行動的和服,她盯視著前方歡暢的小男孩,眼底閃過一絲不甘心的情緒。憑什麼同樣穿和服,陸生就能夠這麼迅速,可惡!
「哈哈,追不到吧!小光是笨蛋!大笨蛋——!!!」按住眼皮做出一個滑稽的鬼臉,小男孩笑嘻嘻地看著小女孩,忽然間轉身朝前方跑去。最喜歡看小光破功的表情了,比起平時老神在在讀書的樣子,要可愛有生氣活力多了!
「陸生……可惡!你最好不要讓我追上!」氣得直跺腳,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小女孩的木屐踩踏在青石板地面上,發出一陣陣清脆而有韻律的聲音。
「小光。」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轉過來身子,黑髮金眸的和服男子看著小女孩不服輸的表情,眼底劃過一抹輕微不易察覺的笑意,「很不甘心嗎?」
「父親!」看見抱住自己的俊美男子,奴良彌光眼神立刻亮起來,但是一想到奴良陸生,她的神色忽然又黯淡下去,「父親,我和陸生不是親兄妹嗎?為什麼我處處都不如他?」
在運動速度方面比不上他,甚至連做遊戲都不如他,她就真的……這麼不中用嗎?
「小光,唉……」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奴良鯉伴撫摸著小女孩的黑髮,看著她愈發肖似鈴彥姬的眼睛,金色的瞳孔忽然閃過一抹憐惜。
「不要總拿自己的短處去和別人的長處比,你在學習方面不就要比陸生強嗎?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就算你其他方面不如他,假日時日只要你努力肯幹,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專長!」
鈴彥姬本來就不是擅長力量的妖怪,她在奴良組擔任的職務也不是這個,做為她和人類陰陽師生下的女兒,要是能強過擁有四分之一滑頭鬼血統的陸生,那才是令人感到驚奇的事。可是……現在還無法告訴她真相。
奴良鯉伴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心裡瞬間轉過無數的心思,揚起唇角笑容溫和寧靜,有種貴公子的高貴和優雅,「和陸生玩去吧,不要跑太遠。」
「……嗯,好!」雖然還不太明白父親的意思,但父親說的話肯定都是有道理的,等以後長大了說不定就明白了。最崇拜父親大人的奴良彌光,臉上幾乎要泛出光芒來,要不是聽到遠處陸生不滿的叫喊,她估計還要在奴良鯉伴身邊賴上一會兒。
「Ne~小光——小光!你再不過來我就不跟你玩了!」叉著腰滿臉不耐煩的神情,棕色短髮的小男孩,看見妹妹跟父親那麼親昵,心裡忽然滑過一絲不悅。哼,有事沒事貼那麼近幹嘛,小光是他的童養媳!不是父親的!應該跟他最親近才對!
爺爺很久以前就跟他說過,妹妹不是妹妹,而是父親給他「拐」回來的童養媳,這一點他已經從家裡的妖怪那裡得到證實了,見證人——雪女。
當時的場景是這樣的:
「陸生啊,很喜歡妹妹是不是?」奴良滑瓢摸摸光滑的下巴,眯起一隻眼睛看著陸生。歪起一個弧度的嘴角,洩露出他愉悅的心情,「可惜妹妹不是你的親妹妹喲,是你老爸給你拐回來的可愛童養媳。」
「嗯嗯!我最喜歡妹妹了,妹妹最可愛……什……什麼?!你說妹妹不是妹妹?!!」忽然間明白過來爺爺的話,奴良陸生不安地扯住了爺爺的衣袖,暗紅色的眼眸撲朔迷離,帶著小孩子的懵懂和不解,「爺爺你是什麼意思?妹妹……是我的童養媳?」
「嗯嗯!對的對的!」奴良滑瓢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臉上那抹狡黠的神情很欠扁,「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哦,看小光到底是不是你的親妹妹。」
「我這就去問!」聞言,急成一團的奴良陸生起身,刷拉拉開房門沖向院子裡,「雪女——雪女——我有話要問你——!」
摸著下巴看著小孫子遠去的身影,奴良滑瓢的眼神看起來十分奸詐。
鈴彥姬是他最喜歡的近侍,連臭小鬼都沒能奪走她的芳心,結果竟然和人類還是個陰陽師結合,雖說生下來的這個小鬼還算討喜,但是只要一想到未來有可能被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小子搶走,他還不如提前就讓自己可愛的小孫子預訂下來!
而且,他有一個急於要證明的猜想。當年羽衣狐的詛咒讓他和後代無法與妖怪誕下子嗣,那麼……如果是和半妖又會怎麼樣?
到陸生這一代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血統,再這樣下去他的血脈早晚有一天要斷絕,人類不是說不好,但力量著實弱了些,那麼……如果是半妖,並不常見的半妖,和鯉伴一樣的半妖,陸生身上會產生怎樣的變化,還真是令人期待啊。
「霍霍霍霍……」妖怪的總大將在房間裡,發出一長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聽到這陣驚悚的狂笑,鴉天狗一陣刺激從半空跌了下來。
總大將,您又發什麼瘋……鴉天狗滿眼淚花地揉著額頭,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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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小光不是我的親妹妹嗎?」一把揪住雪女冰藍色的發梢,奴良陸生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激動,用一種急切而不耐的語氣問道。如果不是的話,那就真的如爺爺所說,是父親給他拐回來的童養媳咯?
「少……少主!你……你都已經知道啦?」雪女吃驚地看著小男孩,連頭皮傳來的疼痛感,都沒能去關注在意,「小姐是組裡的妖怪和人類剩下的孩子,因為……嗯,某些原因父母雙雙去世後,被二代目收作養女留在組裡。其實也算是少主的妹妹啦,只不過沒有血緣上的關係,哦呵呵~」
望著奴良陸生眼底慢慢變濃的深邃情緒,雪女扯回自己的頭髮發出掩飾性的笑。她該不會……無意中洩露了什麼吧。不會吧……少主可才只有四歲。
「這樣啊……我知道了。」盯著目光遊移不安的雪女,奴良陸生臉色浮出一個天真的笑容,退後一步忽然刷地拉了一下,「雪女,謝謝你啦!」
「啊啊啊——少主你這是幹什麼啊啊啊!!!」整個人被繩子吊起來懸掛在樹上,雪女紅著一張臉連忙蓋住大腿,望著奴良陸生一蹦一跳遠去的背影,整個人欲哭無淚。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啊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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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生!在想什麼呢?」聽從父親的話來跟陸生玩,結果一眼就看到他小大人似的在那裡深思,奴良彌光心地覺得一陣好笑,可是看著不頑皮搗蛋的陸生,竟隱隱感到一絲絲彆扭。
「啊,沒什麼!小光,你來啦。」被人猛地一拍,陸生立刻清醒過來,看著黑色短髮的少女,白皙的臉頰泛起緋紅,燦若星子的眼眸隱藏關心,微微一笑忽然牽起她的手,「小光,一起玩吧!」
既然小光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那他就等到她知道的那一天。在那之前,他會一直的陪在她身邊!
遠處,穿著條紋式和服的男子,看到這相親相愛(大霧)的一幕,薄唇輕輕上揚起一個弧度。 老爺子的心思他又豈會不知道,不過他很喜歡小光這個孩子,雖說那一半的陰陽師血統著實令人討厭了些,但那另一半來自鈴彥姬的血統……
最初的記憶已經遙遠而模糊,但是每次百鬼夜行都會陪在他身邊輕響鈴鐺的絕色女子,那一晚竟會生生的慘死在他面前,那是統領奴良組72團體部下妖怪逾一萬(定語好長,真自戀= =)的二代總大將他所不能容忍的歷史汙點!
就算離開了奴良組,鈴彥姬還是他認可的家人!是跟他喝過交杯酒(噗)的朋友!
「唉……」微微一個歎息,金色瞳孔劃過一抹猩紅,奴良鯉伴看著男孩女孩牽手的畫面,不知為何產生一股不安的感覺。
風的味道……突然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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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良陸生一個不經意的抬頭,看到站在臺階上注視遠方的小女孩,她一頭飛揚的墨色長髮,襯得皮膚更加白皙賽雪。
「小姐姐……你是誰?」奴良陸生望著小女孩,情不自禁問出了口。
「……陸生!她……」遲後趕過來的奴良彌光,望著身穿連衣裙的女孩,臉上劃過一抹疑惑不解。陌生的女孩子,來這裡幹什麼?奴良宅素來有「妖怪之家」的稱呼,一般小孩子很少靠近這裡的。
「一起……玩吧!」看著奴良陸生的面容,小女孩忽然啟唇一笑,宛如山吹花開綻放,連空氣中都染上些許清香。
「陸生,這個人很……」奇怪,奴良彌光皺了皺眉頭,剛要去拉陸生的手,卻被陸生一個脫身,跟著那個女孩子……跑了。
「陸生——!」額頭上蹦出一個鮮紅的十字,奴良彌光瞪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暗暗磨牙。看到漂亮的女孩子立刻就追上去,有這麼丟人的傢夥做哥哥,她真是太羞愧慚愧了!!!
第2章 降下黑暗之幕
「陸生,小光,這個女孩是……」仿佛最珍貴的寶物突然失而復得,奴良鯉伴金色的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望著跟記憶中的人有著相似容貌的女孩子,有些茫然和無措。這個女孩子,她是……
「跟我們一起玩呢,這個小姐姐!」奴良陸生回頭看看父親,臉上是天真可愛的笑容。旁邊是臉色不虞的奴良彌光,看見奴良陸生一臉歡快的介紹「小姐姐」,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扶住額頭,長長歎息了一聲,跟自己的年齡不太相符。
奴良鯉伴深深看著女孩子,最初有些不知所措,最後還是牽起了她的手。或許,這是上天給他的補償,在他失去至愛這麼久之後,把這個長相酷似山吹的女孩子送到他跟前。
那一天直到黃昏他們都在玩耍,可是誰又能想到那個女孩子,竟會趁她和陸生不注意,在他們背過身去的片刻工夫,拿出長刀殺死了父親大人。
「啊!那是什麼啊,小光,我們一起過去看看!」驚奇地指著前方的某個東西,奴良陸生突然拉起奴良彌光,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遠處。
「陸生,不要帶小光去太遠的地方哦。」口吻懶懶散散地交代了一句,回頭看著抬頭凝望自己的黑髮小女孩,奴良鯉伴唇邊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我們一起走走吧。」
「哇……好漂亮!」看著一簇簇盛開的花朵,小女孩露出美麗的笑靨。她張開手臂撲入花叢,白瓷一樣的臉上浮出笑容,在日光下,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山吹花開七八重,堪憐竟無子一粒’。那之後我查了很多山吹的話語,優雅,高尚,還有就是……無法等待下去,簡直……就像是我們的女兒一樣……」看著小女孩天真活潑的身影,奴良鯉伴的眼神複雜而懷念,帶著些許的歎息自言自語。
「父親——」拉著一臉不情願的彌光,奴良陸生眼睛裡光芒閃爍,剛要炫耀自己剛剛發現的事,卻看到那個小姐姐抽出一把刀,狠狠地……刺進了父親的身體裡。
「陸生,小光……」奴良鯉伴回過頭來,眼角勾起一抹笑。下一秒,伴隨著山吹花的香氣,一把刀狠狠刺進了他的體內。無數的妖氣和力量擴散,被「魔王的小槌」擊中,幾乎是毫無懸念的,奴良鯉伴死在他們面前。
「啊——鯉伴……大人……?」黑髮雪膚的女孩子,因為記憶的回歸陷入瘋狂,手裡還拿著滴血的刀,眼淚不受控制的簌簌往下落,「討厭,討厭,鯉伴大人啊啊啊……」這不可能,這怎麼會,那是鯉伴大人啊……
極大的震撼和悲傷讓女孩子眼眶裡流出血淚,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身形一顫,提著刀轉身離開了這裡。
「等……等等!你……你是誰?」被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完全驚到,好不容易才顫抖著問出這句話,奴良彌光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狠狠掐著掌心借此確定這不是幻覺。父親……怎麼可能……會死掉……
「小姐姐,你是誰?」玩夠了回到這邊的奴良陸生,望著女孩子走開的纖細背影,脫口而出這句話。紛紛揚揚的花瓣迷亂了人的眼,他震驚地發現剛剛還一起玩耍的小姐姐,轉身望向他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黑暗的,宛如狐狸一般的戲謔狡詐。
「啊啊啊——父親大人啊啊啊——!!!」許久,終於意識到父親無法再醒來,奴良彌光睚眥俱裂地跪倒在他身旁,指甲狠狠抓了一下地面的石板,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那是……她最崇拜最敬愛無所不能的父親啊!!!
黑色的碎發在瞬間拉長變為高貴的深紫色,棕色眼眸漸漸剔透澄澈成為淺色的紫羅蘭,額前憑空出現一串金色的鈴鐺,身上的衣物也變幻成為紫色輕紗的素雅宮裝,繼承來自于鈴彥姬一半血統的奴良彌光,受到父親死亡事件的刺激於四歲覺醒。
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輕歌曼舞紫色紗幔空中飛揚,金色的鈴鐺一曲叮噹作響,鎮魂歌引來宅邸妖怪們的圍觀,淡淡消散於空中的光點魅惑驚豔。
「這是……小光?」奴良陸生驚訝地望著天空中飛舞的絕麗女子,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和驚豔的神色。
「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啊。」用屬於鈴彥姬的舞姿跳出陰陽師使用的鎮魂曲,世上……大概也只有這個孩子了吧。歎息著感慨了這麼一句,奴良滑瓢一步一步走回大宅。他老啦,真的老啦……
事後,彌光卻忘記了這一切,包括她妖化之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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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上,奴良彌光和奴良陸生雙雙跪在牌位前面,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的奴良滑瓢擁著他們兩個,不停在他們耳邊說著「你們什麼也不必知道」,幾步遠的地方若菜媽媽哭得肝腸寸斷。
不過是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們的世界已天翻地覆。
奴良陸生緊緊握住彌光的手,棕色眼眸深深凝視著她,語氣堅定而認真地道,「我會保護好你,彌光。」鈴彥姬彌留在世上的最後一束光,由他……來保護!作為未來要相伴一生的對象!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回望著哥哥深邃的眼眸,奴良彌生忽然潸然淚下。笨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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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奴良宅。
微風送來淡淡的花香,拂起小女孩的鬢髮幾許,柔順的黑髮迎風招展,聽著來自風的訊息,她抬頭望著天邊雲霞爛漫,不由得蹙起好看的長眉。
都已經這個時辰了,陸生和爺爺還沒有回來,該不會又是跑去……
啪地一下放下手中的《古今和歌集》,小女孩望著天邊夕陽落日的餘暉,聲音軟軟糯糯卻透出一絲清冷和鎮定,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我去找爺爺和陸生他們,你們好好看家!」
「小姐,需要我們陪同一起前往嗎?」頭髮豎起體格粗獷的青田坊看著個頭小小的女孩,胸前佩戴的骷髏念珠隨著他說話而輕輕顫動。
他身邊站著身穿僧衣戴著蓑笠的黑田坊,見青田坊這麼說,拉了拉帽檐也鬆口道,「小姐一個人不安全,讓我們陪你一起去吧。」
無頭鬼、雪女和其他妖怪也紛紛點頭,表示願意陪同她一起前往。自從四年前發生那件事,現在少主和小姐每當出門,都必須要有人隨行保護。
畢竟……那可是他們的少主啊,雖說有總大將在,但難保不會有什麼意外。就像……那麼強的二代竟會被……一樣。
河童在旭日的柔光中自在的仰泳,他不時快活地揮動著手腳的蹼,發出嘩啦啦的清脆水聲。聽到小女孩和大家說的話,他撲通一下立直了身子,頭上的白色殼狀物擋住了視線,宛若人類少年一般懶洋洋地說道,「少主說了他們會自己回來的,小姐你就算著急也沒用的。」
總大將和少主都是愛惡作劇樂此不疲的主,不在外面玩得開開心心再回來,到時候倒楣的還不是他們。與其那樣,還不如讓他們玩夠了再回來。
自己回來?跟爺爺在外面海吃海喝吃完霸王餐之後再抹抹嘴回來嗎?!
奴良彌光,八歲,聽到這樣不負責任的話,額頭上蹦出一個鮮紅的十字,惡狠狠蹬了悠閒一眼的河童,穿著碎花和服一路小跑到門口,嗓音清脆隱含著怒意地吩咐,「你們給我好好看家,我一定會把他們兩個揪回來!」
每次都在外面惹是生非,這兩個人啊……就不能安分些?!想到那兩人此刻說不定正在哪家餐館吃得高興,奴良彌光足下生風臉色一黑跑得更快了。
看著小女孩氣勢洶洶的沖出門,身著白色和服的雪女輕攏起衣袖,眼中半是感慨半是欣慰笑道,「要是少主能有小姐一半懂事,我們也不用如此辛苦了。」
想到白天時被少主捉弄,把她吊起來懸掛在半空,連身上的和服都險些遮不住,雪女的臉色霎時變得漆黑,周身冰寒徹骨的氣息令大家直打寒顫。又一次的,又一次的,為什麼少主對惡作劇這麼樂此不疲呢?啊恩?!!
「阿嚏——雪女,快收斂起你的寒氣,現在可還是春天,會著涼的會著涼的啊!」搓了一下□的肌膚,波浪型的長髮擋在身前,姿態妖嬈嫵媚的毛倡妓略顯不滿地抱怨道。
雪女臉色不佳地收起寒氣,四周的妖怪們頓時松一口氣。
奴良家有幾百年歷史的宅子,此時上空正被一抹陰雲籠蓋。一盞盞橘色的燈次第亮起,大宅子裡開始熱鬧起來,危險的黑夜……即將揭開帷幕。
而不遠處人影稀疏的街道上,女孩正一臉不悅地瞪著男孩和老爺爺。
「陸生,你又跟著爺爺出去吃白食!」狠狠剜了奴良陸生一眼,奴良彌光轉過頭去,對奴良滑瓢瞠目而視,「爺爺你也是的!媽媽做的飯難道不好吃嗎?每次都跑出去白吃白喝,你偶爾也要顧及一下家裡人的心情啊!」
「謔謔~」看著滿面怒容捏緊小拳頭的彌光,奴良滑瓢摸摸光滑的下巴,眼底不經意間滑過一道精光。還沒入門就這麼知道為家人著想,以後婆媳關係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嘛~嘛~小光,別生氣了!」奴良陸生滿臉輕柔真切的笑容,似乎能撩撥人心底的柔軟,仍然帶著青澀和稚嫩的嗓音,每一分都飽含著親昵的溫柔,仿佛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那般如沐春風般的純粹,讓誘惑在空氣裡一點一點蔓延開來,「下次爺爺再叫我我也不去了好不好?小光你千萬別生我的氣。」
「咳咳……」聽到孫子推脫責任的話,奴良滑瓢咳嗽得臉都通紅起來,溜溜的眼珠盯視著奴良陸生,再看看奴良彌光明顯軟化的臉,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驕傲和自豪。真不愧是他的孫子,完美地繼承了他的血脈啊!!
「沒有下次!」奴良彌光眼神柔和了一些,語氣仍然執拗不屈地說道。
「嗨嗨~」小男孩歡笑著牽起小女孩的手,老爺爺謔謔地在後面眯眼奸笑。果然是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這種方面都如此相似啊!
天邊雲霞如同錦緞一般鋪陳,落日的餘暉悄然將人影拉長,看起來竟是那樣和諧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