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回首百年身
「花開院？」鈴彥姬有些詫異地睜大眼睛，心底浮現出五味陳雜的滋味兒。
她當年為了謝罪自願陷入沉睡，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概不知。說她是逃避也好，說她是自責也罷，總之葛葉的死給予她的打擊太大，興許蘆屋道滿一生都無法理解。
不管蘆屋道滿當時是抱著怎樣的心思攔住她，她眼睜睜看著那群武士帶著勝利的喜悅，拎著千年白狐葛葉的屍體離開信太之森，那一幕……血淋淋的鐫刻在她的心頭，永遠也無法抹滅。
她原以為醒來後會看到晴明的後代或者蘆屋道滿的後代，沒想到會是一個完全沒有聽過的姓氏。
「是的，敢問您……如何稱呼？」潛意識把眼前的女子當做祖先愛慕過的人，少年版花開院秀元面帶恭敬和好奇地道。要知道，在老祖宗流傳下來的劄記裡，每次提及名為「鈴彥姬」的女子，他都是飽含悔恨和歎息的。那應該是……他深深愛過的人吧。
「妾身……名喚鈴彥姬。」或許是眼前少年的裝扮喚起她的回憶，看著剛剛行過元服禮的少年，還有些不習慣地戴著烏帽子，鈴彥姬不由得莞爾一笑，欠身施了一禮柔柔道。
果然是那個名字啊……花開院秀元在心中感慨，面上笑容愈發親切起來，「那麼，請問您現在有什麼打算？如今的京城……可並不太平啊。」
倏地合上手上的蝙蝠扇，花開院秀元凝望著鈴彥姬，果然看到她蹙起了眉頭。
如果她決定留在花開院本家，那麼給予這位傳說中的人物一定庇護，也不是不可以的。至於是光那裡嘛，相信他就算有意見也會被無視的，要知道八卦可是人的本性。只要他稍微透露一點情況，家裡的那些老不死的，還不把眼前的少女供奉起來？
「平安京……嗎？」這麼說她還是在京城咯？不過……鈴彥姬注視著面前的少年，感覺到他身上的靈氣波動，再聯想到他剛才穿透了結界，不禁皺了皺眉輕聲問道，「閣下可是陰陽師？」
「不錯，花開院家世代守護著京都，如今是侍奉皇室的御用陰陽師。」花開院秀元微微一笑，聲音輕如耳語帶著濃濃的關西腔，蘊含著千年沉澱下來的慵懶和華貴。神情不卑不亢風雅倜儻，嘴角噙著一抹狡黠的笑意。
簡直比白狐公子還更像狐狸。鈴彥姬在心中感慨道，抬眸看著頭戴烏帽子身穿狩衣的少年，心中不由得漾起一抹異樣的情感。
「可否告知一二，閣下系屬哪一流派？」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鈴彥姬輕輕抿著嘴唇，雙手緊握有些緊張。
意料之中的問題令秀元的笑意加深，眼眸中閃過一道飽含興味的光芒，他的眼睛笑得彎彎的，聲音軟軟滑滑不溫不火地道，「在下乃蘆屋道滿直系第十三代子孫。」
「第十三代……蘆屋道滿……直系子孫？」鈴彥姬黑亮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纖弱輕盈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晃了一下，「竟然……已經十三代了啊。」她的臉色瞬間蒼白如雪，虛弱似浮雲般飄忽，卻依舊美得動人心魄。
「十三代……十三代……啊。」她喃喃道，眼中略帶幾絲倦怠的神色。兜兜轉轉，他果然還是先她而去了嗎？只可惜……物是人已非，那個喜歡不走尋常路，總愛跳窗進來的男子，每回都因為不修邊幅被她訓斥……這下再也，見不到了吧。
花開院秀元看著鈴彥姬失神的舉動，立刻便猜測出是由於先祖的緣故。唇角笑意驀然加深許多，他裝作不經意地隨口提到，「祖先竭盡一生的才能和精力，創造出名為‘破軍’的式神。說來慚愧，在下前些時日剛剛召喚出式神‘破軍’，已經正式成為十三代家主的候選人。」
「式神……‘破軍’？」鈴彥姬抬眸望著狐狸般狡黠的少年，心中帶著一絲不解地問道，「請問這跟妾身有什麼關係嗎？」這少年用無比異樣的眼光看著她，讓她即使想要忽略都不行。
「當然有關，」聞言，花開院秀元笑得更加狡黠起來。薄唇輕佻，似乎帶著無盡的魅惑，他噙著笑意娓娓道來，「老祖宗留下的私人劄記裡記載道，他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名為鈴彥，又或者是世稱土禦門緣姬的女子，這式神‘破軍’可以召喚歷代家主，作為花開院家先祖的道滿大人自然也在其中，這樣……您難道還猜測不出什麼嗎？」
他從懂事開始就一直很好奇，式神‘破軍’的存在意義究竟是什麼？雖說可以召喚出歷代家主作戰，但其中需要消耗的體力和精神力，不是一般人可以隨便做到的。與其費神費力去召喚式神‘破軍’，他寧可同時召喚出其他幾隻式神作戰。
不過現在，他想他抓到一些線索和端倪了。
「道滿，他竟然……做了這種事嗎？」鈴彥姬吃驚地睜大眼睛，隨後神情變得複雜。
和兩位頂級的大陰陽師相處那麼多年，她對於陰陽道以及式神還是有所瞭解的。作為家傳式神流傳下來，這式神‘破軍’肯定不是凡物。只是不曉得……蘆屋道滿當年創造出它，究竟花費了多少心力和時間。
「你這又是何必呢……道滿。」深深一個歎息，鈴彥姬微微斂眸，膚色蒼白而細緻，襯得她一身華美盛裝，越發超脫世俗不似凡人。
少年的話如同萬箭穿心讓她無法呼吸，鈴彥姬良久都沒有發出一聲，過了不知道多久，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可以帶我參觀一下嗎？妾身……想要看一看百年後的狀況如何。」
「這是自然。」成功拐到祖宗輩的少女一枚，花開院秀元施施然行了一禮，推開門優雅恭謹地道，「請隨在下前來。」
鈴彥姬神色淡然地點點頭，幻化出平常打扮的巫女裝，在花開院秀元滿含笑意的目光下，參觀起六百年後蘆屋道滿的後代——花開院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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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花開院秀元謊稱鈴彥姬是分家來見習的姬君，作為未來將要前往神社侍奉的巫女住了下來。
「啊啊！那個秀元，又跑到哪裡鬼混了！！！」年長秀元許多才能卻不及弟弟的花開院是光，頂著無比引人注目的大光頭匆匆走過，路過身著十二單衣手執檜扇坐在廊前的鈴彥姬身旁，他神色一驚連忙轉過身來恭敬地施以大禮，「萬分抱歉，未曾想到殿下在此，驚擾到殿下的閒情逸致了。」
「沒有關係。」鈴彥姬拿著扇子搖搖頭，神情看起來並不在意。她凝望著因奔跑汗流不止的是光，有些好奇地勾起唇角笑著問道，「是光，你又在為秀元的事擔心嗎？放心好了，他雖然年紀尚小，但是才能不容忽視，就算出去可能會吃些虧，想來也不會惹出什麼亂子。」
果然……連老祖宗都認為秀元比他更有才華嗎？從鈴彥姬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是光深受打擊地晃了兩下，神情飄忽目無焦距地行了一禮，「是嗎？打擾到您了，在下先行告退……」
飽受打擊魂不守舍的是光，滿腦子都是「他沒有才能他沒有才能他沒有才能」的字眼，宛若孤魂野鬼一般飄飄然離開了這裡。
鈴彥姬用摺扇擋住半邊臉，唇邊浮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怪不得秀元總愛逗是光玩，個性這麼認真，還總是一板一眼的，也難怪秀元總想看他變臉啊……
一陣清風拂過臉頰，鈴彥姬看向庭院的水池，蕩起的一圈圈漣漪，水面上漂浮著梅花的落紅，提醒她又一年冬雪消融的時節，春華春草競相開放，秀元馬上也要繼任十三代目了。
這些年她將晴明和道滿當年施展過的法術，無一例外全部保留的盡數傳授給秀元，在這裡賴了這麼久，她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鈴彥姬在心底歎息一聲，一縷輕柔飄逸的秀髮飄起，盈滿水光的眼眸凝視著遠方，那嫵媚嬌豔的姿態美不勝收。
這裡，終究不是她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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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您說您要離開？」規規矩矩跪坐在榻榻米上的是光，聽到鈴彥姬面帶微笑詞語委婉的說要離開，立刻震驚無比脫口而出問道，「難道是秀元哪裡惹您不快了？請您千萬不要生他的氣，我代秀元向您道歉了！秀元雖說愛開玩笑了一些，但是本性還有品格都是極好的！您……」
「哎呀呀，沒想到兄長對在下的評價如此之高，真是令人感動不已涕泗橫流喲~」剛好打斷花開院是光的長篇大論，花開院秀元輕搖著摺扇走進來，似笑非笑的抬眸望了他一眼，臉上浮著一種狐狸般的狡猾笑容。
「兄長大人，你就是如此嘮叨又不明事理，才會一直無人問津的。」一句輕飄飄夾雜著笑意的話，令長期以來被女性拒之門外的是光，整個人呆住、石化、僵硬了。
「您說您要離開嗎？」目光掠過是光落在鈴彥姬身上，秀元態度誠懇認真了許多，「您已經想好了目的地嗎？如有任何需要，請儘管提出來。」
秀元的懂事和體貼沖淡了即將分別的酸楚，雖說剛才是光的搞笑令人忍俊不禁，不過多虧秀元這樣波瀾不驚的態度，讓她原本猶豫的心堅定下來。
「你先前不是說過德川家的大本營在江戶嗎？我對這個新崛起的勢力很感興趣。」這些年身兼長輩和師父的角色，面對畢恭畢敬的花開院秀元，鈴彥姬不知不覺親切溫柔了許多，細微之處撩動著人心的情緒，「那裡應該有著不同於京都的氣息吧，我打算前往江戶一趟，沿途遊覽風景行醫救人。」
「嗯~聽起來不錯喲。」花開院秀元笑眯眯地點頭，對於鈴彥姬的行動表示百分之二百的支持。大阪城的澱殿似乎已經蠢蠢欲動，鈴彥姬如果前往相對平安的江戶，他也可以安心許多放手做事。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等是光恢復理智，你再好好勸勸他。」她對於與秀元不同的認真，每次都規規矩矩地跟她行禮的是光，還是存著一絲對晚輩的關懷之情的。凝望著石化僵硬的是光，鈴彥姬微微一笑，目光溫柔地對秀元道。
「請儘管放心。」秀元眉眼彎彎笑吟吟地應可，心中已經在盤算著，等鈴彥姬一離開，他就把是光送的遠遠的。唔，據說有位城主拜託他們保護那擁有異能的女兒？這對於向來沒有桃花運的是光來說，說不定是一個不容錯過的絕好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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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
摘下市女笠拭去額前的汗珠，做巫女打扮的鈴彥姬不禁揚起一抹笑容。不同於京都到處是神社和古色古香的建築，幾十年前還是一片荒蕪之地的江戶，給予人一種生機勃勃積極向上的激情。
不過……果然鬼怪無論在哪裡，都是邪惡的存在呢。微微眯起眼睛，由於連日趕路入夜才到達江戶城的鈴彥姬，剛好看到張著血盆大口襲擊行人的一幕。
然而……鈴彥姬微微閉上了眼睛，轉過身去準備離開。她不是聖人，沿途行醫救人不過是為賺取盤纏，雖說不吃不喝她也不會死，但外形無比酷似人類的她，比起住在山野老林，她更傾向於睡榻榻米。
至於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她作為一名外來者，在沒有探明情況之前，與當地妖怪產生衝突是不明智的。
「母親！母親！請您睜開眼！嗚嗚，求您睜開眼……」小女孩淒厲哭泣的聲音，使鈴彥姬停下腳步。
「母親……」眸光複雜了幾分，鈴彥姬緊緊捏著拳頭，六百年前的場景宛如隔日，葛葉夫人在她眼前被殺，那一幕……無論過多久都無法忘懷！
「唉……這也算是，我的孽障吧……」鈴彥姬毅然決然地轉過身，手中拿著的市女笠飛向天空，她瞬間解除人類形態的偽裝，手中握著金銀扇和神樂鈴，舒展長袖如天女翩然起舞。
「沉醉在黑暗的罪惡中的鬼怪啊，通往地獄的大門正在開啟——」
這一夜，當銀月高懸於空中的時候，那炫目耀眼曼妙輕舞的嬌豔身姿，讓帶著手下前來的奴良滑瓢，吃驚且詫異的在原地呆滯良久。
他見過無數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妖，其中不乏雪女雪麗這種冰冷卻妖嬈的女子，可是完美地融合神明的高貴不可侵犯，與身為妖冶異類的嫵媚嬌豔的女子，奴良滑瓢還是第一次看見。
當鈴鐺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人心好像亦為之蠱惑……為鈴彥姬的【畏】所魅惑的不止是第一次看見這舞蹈的總大將，所有奴良組的妖怪都忘乎所以地看著鈴彥姬送那些妖怪去輪回，眼冒紅心神情專注地凝望著那一幕的同時，心底也浮現出驚恐畏懼和難以置信的情緒。
明明看起來比路邊暈倒的小女孩還要脆弱纖柔，誰能想到一出手竟然會這麼的剽悍？
「此人很合妾身的口味呢。」以袖掩面首先嬌笑出聲的是雪女，她身穿一身潔白的和服，眉眼間帶著媚人妖嬈的清冷和嬌豔，冰雪般蔚藍的長髮隱隱散發出凜冽的氣息。她眼神帶著一抹讚賞的望著鈴彥姬，以近身隨侍的身份位於總大將滑瓢身邊。
「……這可是你第一次誇獎別的女人。」真是難得。眼角妖冶的紋路隱隱泛著幽光，奴良滑瓢深深凝望了雪女一眼，接著無比瀟灑地扛著刀走了過去。
能讓高傲如雪女都讚賞的女子，自然不會是第二流第三流的小妖。
面對垂首斂目混雜著聖潔與妖異之美的鈴彥姬，淬金眼眸氣勢狂傲的男子略略挑眉，嘴角邪邪上勾帶著興致盎然的口吻說道，「女人，你很有趣。要不要加入本大爺的百鬼夜行？」
第54章 天下若微塵
「本大爺會成為魑魅魍魎之主！你也來加入本大爺的百鬼夜行如何？」不能用俊美來形容的男妖，帶著我為王者的傲視氣概，霸氣如同狂風自信無邊，薄唇勾起一抹笑容，威儀自持霸氣無雙。
那一瞬間，鈴彥姬迎著初升的明月掩唇一笑，耳邊隱約可以聽到妖怪們的吸氣聲，「真是可惜，妾身……對妖怪什麼的興趣不大呢。」
「總大將竟然被拒絕了？這可真是……」身穿潔白和服的雪女驚訝地舉起袖子遮住紅唇，雪女特色的圈圈眼蕩起瀲灩妖冶的漣漪。不為總大將所傾倒的女子，果然更加合她的口味了呢~
「你這個女人……」牛鬼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想上前一步，教訓一下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卻被戴著面具的狒狒一把拉住。
「喂，你沒看到總大將正在興頭上嗎？牛鬼，你千萬等下！可別去搗亂——！！！」狒狒死死拽住牛鬼的袖子，接著在心底長歎一聲。牛鬼，他是不是少了感情那根筋啊？
「女人……你果然很有趣。」歪著頭審視鈴彥姬半晌兒，奴良滑瓢信步走到她跟前，帶著張揚狂傲的笑容朗聲道，「在本大爺身邊你可以有絕對的自由，只要不違背妖怪俠義之道，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宛如在銀白色中融入一滴金色的月光，淬金雙眸眼角下方勾勒出妖紋的男子，背對著月光笑容倨傲狂放地望著她，仿佛帶著足以撼動人心的力量說道，「所以……來到本大爺的身邊吧！」
「這還真是……任性的說法啊。」跟晴明一樣狂傲的男子啊,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鈴彥姬仰頭看著奴良滑瓢，他肩上扛著一把刀意態閒適，隱約透出一股傲視群雄的霸氣，威懾人心的威嚴讓人不敢小覷。
「妾身……會好好考慮的喲。」鈴彥姬唇邊勾起一抹微笑，轉過身帶起紫色輕颺的紗縵，額前的金色鈴鐺互相撞擊，發出清脆動人的聲響，乘著月色離去的女子，留給大家一個絕麗的背影。
「真是個有趣的女人。」奴良滑瓢微微一笑，目光直直看著鈴彥姬，仿佛發現了獵物一般地愉悅。
「總大將，您這樣子妾身可是會吃醋的哦~」雪女來到滑瓢身側，抬起袖子揚揚眉道。明眸流眄，顧盼間媚態橫生，雪白的衣擺隨風翩飛，語氣帶著幾分認真。
奴良滑瓢定定看了雪女一眼，轉過身對著四周的妖怪道，「走了，跟隨著本大爺去——百鬼夜行！」
這個不逾百年組建起來的百鬼夜行，日後將在京都和大阪掀起風浪，而那驚天一般的駭浪，終於有一日……打動了鈴彥姬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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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服淡妝獨倚欄杆，女子凝視著桃花流水，心情宛若落花蜿蜒融入水中……隨著水悠然流逝。
流光易逝，浮華方歇，還有什麼是不能忘卻的？或許是命運的軌跡註定如此，她被蘆屋道滿的後人叫醒。不料回首百年身已過，過往種種皆成角落裡的回憶，她連落腳點都找不到一個……
噠噠——身後傳出節奏感十足的腳步聲，她眼波流轉抬眸向後看去，一眼便瞅見不請自來的滑頭鬼。
「春光明媚，你卻擺出如此不幸的表情……」手裡拿著一個煙杆吞吐雲霧，穿著天藍色羽織的滑頭鬼，帶著一抹興味凝望著她道，「是為了哪個傷你心的男人？」「即便是如此……」鈴彥姬抬起衣袖擋住臉頰，明媚的水眸暫態凝結成冰，勾起唇角冷漠疏離地道，「又干卿何事。」
她向來討厭不守規矩的人，所以當初才會以貌取人，誤以為晴明是那個良人，忽略了真正正直的蘆屋道滿。可是眼前這男人……根本不能算作人的妖怪，又怎能用常識來推斷。妖怪，可都是會玩弄人心的高手。
「啊啊，美人你可真是冷淡啊。」奴良滑瓢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站起身來到鈴彥姬身旁，好奇的看著順著水流逝去的落花，用煙杆撓了撓後腦勺對她說道，「本大爺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過些日子本大爺打算帶手下去京都，正好缺一個領路的心腹妖怪。」
「你是如何得知妾身來自京都的？」鈴彥姬的眼神倏然變得淩厲，眉宇凝霜語氣冷冷地質問道，「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妾身嗎？」
「嘛嘛~你別這麼激動啊！」被鈴彥姬過激的反應驚到，奴良滑瓢連忙收起煙杆，咳嗽了兩下正經說道，「實不相瞞，老子的手下遍佈大江南北，打聽些小道消息根本不算什麼，啊哈哈！」
聽著這上一秒文藝下一秒流.氓的話語，鈴彥姬忽然覺得反應激動的自己根本就是個白癡。這個男人……她忍不住上下打量著滑頭鬼，額頭佈滿了黑線無語問道，「你這樣真的能成為魑魅魍魎之主？未免也太大言不慚！好高騖遠！癡人說夢了吧！！！」
「喂喂喂……」一連說了好幾個難聽的詞，就連心胸寬廣如奴良滑瓢，也忍不住黑著臉扶額，「我說……你好歹給我留些面子吧。加入本大爺的組又沒什麼壞處，你為什麼就這麼排斥？我看你還沒有所屬的組吧，沒事兒一起出去夜遊一下，遊覽風景吹吹夜風也是好的啊！」看著語氣充滿誘哄極具欺騙性的滑頭鬼，鈴彥姬不雅地翻了一個大白眼，帶著無力的心情歎息道，「你真的是奴良組的總大將？確信不是哪個路邊的混混？」
「哦哦！看來你很關注本大爺嘛！」奴良滑瓢立刻蹬鼻子上臉，一臉驚喜的神情凝視著鈴彥姬，「那麼加入本大爺的組怎麼樣？奴良組正是為了保護弱小妖怪而存在的，我想應該不會違背你的原則才對！」
「哦？不會違背妾身的原則？」才認識多久，這只滑頭滑腦的妖怪就自認瞭解她了？還是說那天看到她為了女孩，跟妖怪們大打出手，自以為她是良善之輩了？
好笑地挑了挑眉毛，鈴彥姬倚著欄杆，似笑非笑地對男人道，「滑頭鬼閣下，你為什麼這樣想去京都？聽說最近的平安京並不太平，德川家和豐臣家的戰火一觸即發，你難道也想過去分一杯羹不成？」
「切，老子對人類的是是非非才沒有興趣！」奴良滑瓢露出不屑一顧的鄙夷神情，隨後拿起煙杆慵懶地吐出一口氣，沒有看鈴彥姬而是注視著遠方道，「老子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妖怪啊，想奪取天下魑魅魍魎之主的寶座，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吧。」
「嘛~」那倒也是。鈴彥姬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凝望著滑頭鬼慵懶散漫的側臉，很難把此刻的他跟初次見面時的男人聯繫起來。不同於內心偏執手段強硬的晴明，這個明明是妖怪的男人，頭一次說出要保護弱小的存在，不管是百年前還是更久遠的時代，她都沒有……從任何一個人口中聽過。
「哎……男人，果然都是野心勃勃的吧。」那個人……當然不也正是如此。
不由自主地輕歎出聲，下一秒，鈴彥姬的衣袖被人攥住。
奴良滑瓢的臉湊到跟前，他金色的眼眸閃閃發亮，語氣洋溢著興味地道，「你又在為哪個男人歎息？讓你如此憂鬱惆悵的男人，不如直接甩了就是了！」
聞言，鈴彥姬忍不住看著這個輕狂的男子，良久，神色變幻不冷不淡地道，「閣下未免太過逾矩了。」
「嘛~真是無趣啊。」美人的確是美人，可是卻如同高嶺之花，無法親近摘取。興致索然地聳了聳肩，滑瓢順從地離開一些，仍舊用那雙仿佛淬金的眼眸，專注地盯著鈴彥姬說道，「你既然不反感本大爺的做法，那要不要來奴良組做客，親自體驗一下再做決定？要知道，妖怪的生命是無聊而漫長的，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同伴，你說不是嗎？」
鈴彥姬不得不說，有那麼一瞬間，她差一點就要被這個妖怪說動了。他不光是外表非常出色，口才也是一等一的溜，如果混入人類的世界，想必能幹出不凡的事業。但也只是……差一點點。
「邀請外人做客奴良組，你這總大將當得還真是稱職啊。」鈴彥姬似笑非笑面帶嘲諷地說道，目光幽邃而凝遠的盯視著滑頭鬼，試圖從他臉上尋到一絲一毫的怒意。
熟料，滑頭鬼只是哈哈一笑，豪情萬丈地拍拍胸口，望著鈴彥姬朗聲道，「本大爺的組自然是與眾不同，別說只是來做客一次，就算是長長久久的住下來，把奴良組當成自己的家，本大爺也是無比歡迎的！」
這個妖怪……還真是軟硬不吃，難以對付啊。鈴彥姬頭一次產生了無奈的感覺，她不好開口拒絕只好回答道，「只是去做客的話……」
「嗯啊！只是做客，真的只是做客！」奴良滑瓢眼神一亮，不等鈴彥姬把話說完，一把拉住她往外走去，「組裡很久沒來漂亮的女妖了，你這麼妙人兒也加入的話，想必有更多更強的大妖怪，會慕名前來加入奴良組吧，哈哈！」
敢情……她就是一個用來宣傳的活招牌？鈴彥姬滿頭黑線地被滑頭鬼拉著，就這樣半推半就富有誘拐性質的，一開始以做客的身份在奴良組住了下來。
直到後來，鈴彥姬得知組內有不少妖怪都是被滑頭鬼總大將施展流.氓攻勢，鍥而不捨不依不饒一次不行兩次三次不懈地進行騷擾，心力交瘁夜不能寐無可奈何才不得以加入的時候，她終於曉得……為什麼這個男人最終會得到天下的寶座。
人家德川家康是憑藉戰國第一「忍」者的身份成為天下之主，而這個男人……光是憑著一張厚臉皮就能拉攏到如此多的大妖怪，會打敗盤踞京都的千年大妖怪羽衣狐成為魑魅魍魎之主……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吧。
而那時的鈴彥姬，在感慨歎息了之後，卻情不自禁勾起一抹笑容，那是如釋重負無比輕鬆的……笑容。
奴良組，就像是家一樣的溫暖，家一樣的包容自由，這一點，那個男人確實沒有騙她。這大概是為什麼後來，她會心甘情願跟滑頭鬼交杯換盞，自願飲下那杯交杯酒的緣故吧。
不過現在……鈴彥姬對於滑頭鬼的印象，還僅限於他無人能敵的「纏」攻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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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良組大本營，分明是深更半夜陷入沉眠的時刻，遠離城郊人跡罕至的森林深處，卻鬼魅般的亮起一盞盞蘭燈。
燈火通明鋪著無數張席子的營地，隸屬奴良組的鬼怪們舉杯慶賀，舉杯暢飲熱鬧歡騰的場面，驅散夜晚的涼氣帶來溫暖和歸屬感，眾妖怪們都洋溢著無比歡快的笑容，那種發自內心的開心表情……讓前來奴良組的客人——鈴彥姬，感受到極大的震撼。
這個男人……究竟要有多麼驚人的氣量，才能連弱小如納豆小僧都收於麾下。然而，被他的【畏】所吸引加入的大妖怪，又何止一個兩個……這個男人，不簡單。
「總大將夜夜拋下我們，前去俘獲美人的芳心，這下終於得償所願了？」狒狒為首大笑朗聲著道，其他妖怪如元興寺等，也跟著起哄歡呼起來。
「恭喜總大將抱得美人歸！」
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聲，讓鈴彥姬臉上染上一抹緋紅，尷尬而羞澀地用衣袖掩住面頰，耳根處紅紅的給人感覺無比可愛。
不動聲色笑看屬下們鬧騰，等到鈴彥姬面紅耳赤，低著頭快要爆發的瞬間，滑頭鬼才心滿意足地揚揚手，語氣散漫不羈卻富含威嚴地道，「小的們，別鬧了！鈴彥姬……只是來這裡做客的，大家要以禮相待。」
「哦~~~~~~原來是做客啊！！！」大家不約而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繼而揚起愛美的笑容對視著，共同分享著眼底浮現出的八卦光芒。總大將，這是以退為進的戰略啊！
「嗚嗚嗚，滑頭鬼你這個笨蛋！嗚嗚嗚……」雪女雪麗委屈地嘟起嘴巴，由於憤怒身邊凝結成冰，被波及到的鴉天狗成了冰棒，她則掩面淚奔逃離了這裡。
「咦？」鈴彥姬眼尖地發現那邊的騷動，看見一身雪白和服的長髮女子淚奔著離開，她不由得眨巴了一下眼睛抬頭望著滑頭鬼，用讓滑頭鬼感覺毛骨悚然的眼光盯著他許久，這才不慌不忙慢吞吞地拖長了語調道，「害人不淺啊，你……沒想到這麼個痞子貨還有人喜歡，嘖嘖……」
「喂，就算你最後一句說的聲音很低很低，本大爺還是聽到了啊喂……」見鈴彥姬脫口而出與高貴優雅的外表極不相符，可謂是十分口語化鄉土氣息濃厚的俗話，奴良滑瓢不禁滿頭黑線目光飽含無奈地望著她，想起剛才雪女掩面淚奔遠離這裡的那一幕，不由得歎一口氣幽幽地解釋道，「被她吸上一口氣，就算強大又帥氣如本大爺，也要馬上歸西了……」
所以，就算雪麗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他也沒有主動撞冰山的勇氣啊。
「噗——」聽著滑頭鬼如此幽怨無奈的口氣，饒是鈴彥姬也不禁撲哧一笑，緋紅面頰如桃花般嫣柔，明眸流轉過魅惑的水潤光澤，「總大將，妾身對你稍微有那麼一點興趣了呢。」身為妖怪卻精通人心的總大將，在這樣一位特立獨行的頭目帶領下，奴良組會發展成為怎樣的存在呢？
「那就留在本大爺身邊，見證那一天的到來吧！」奴良滑瓢立即囂張霸氣地說道，輕輕上挑的尾音低沉而性感，金色眼眸望著鈴彥姬笑意盈盈，俊帥的外表掛著隨心所欲的表情，「在本大爺身邊，你可以有絕對的自由。[滑頭鬼]，本來就是以自由為名的妖怪啊！」
話說到這份上，她還有拒絕的餘地嗎？鈴彥姬姿態優雅地屈膝坐下，清澈見底的紫羅蘭色眼眸，噙著一抹笑意凝望著滑頭鬼，「既然這樣，就讓妾身先旁觀一陣子吧。」如果他真的擁有折服人心的能耐，那麼如浮萍一般無家可歸的她，可以試著把奴良組當做未來的依靠。女人……不正是這樣纖弱卻堅韌的存在嗎？
「好，一言為定！本大爺會成為魑魅魍魎之主，所有妖怪都跟隨著老子混吧!哈哈……」奴良滑瓢豪情萬丈地大笑道，奴良組的妖怪們聞聲附和起來，一時間隱沒在偏遠森林深處的營地，沖天的歡呼聲和璀璨奪目的火光，映紅了佈滿點點繁星的美麗夜空。
桀驁不馴的性格，俊美無鑄的外表，無比奇特的滑頭鬼領導的奴良組，未來……會掀起怎樣的風浪呢？
她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用袖子遮擋住酒杯，一飲而盡的鈴彥姬，面若桃花平添了幾分醉意，不同於柔弱外表的瀟灑舉動，博得了眾人的歡呼和喝彩。
「再來一杯！再來一杯！」小妖怪們紛紛起哄道。
「那妾身……就卻之不恭了。」酒量非同尋常的鈴彥姬，嫣然一笑，舉止優雅的端起酒杯，如同從畫裡面走出的仕女，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帶著一種古風雅韻。
在眾妖怪矚目之下飲盡杯中的酒，她歪著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還有誰，想要妾身來一杯嗎？」
風姿嬌媚醉意微醺的女子，渾身散發出馥鬱的古雅熏香，意態妖媚紅豔動人的嬌柔身姿，嬌豔柔媚超出世間的無雙美貌。
傾國紅顏……這樣的女人，其實才最難馴服吧。坐在主位上喝酒的滑頭鬼，抬眸定定看了鈴彥姬一眼，在心底輕輕歎息了一聲想道。
第55章 命運的軌跡
慶長年間。太閣大臣豐臣秀吉死後，大權在握的德川家籠絡全國的大名出兵圍困大阪城，為應付將來的大戰豐臣一方雇傭大量四處流浪的浪人，那些為獲取功名的人們因此蜂擁而至。
自古以來都為妖怪聚集的京都，如今因為燃燒這野心之火而充滿生氣，妖怪們也因此將目光聚向了權力的頂峰。
「可惡，那是什麼無敵集團……」
「就是如今傳聞的奴良組啊……！！」
「從南至北，日本全境的妖怪都在向京都集結，如果能得到更強大的力量……更強大的力量……」
黑暗中的低語者，妖魔攢動的魔之京，盤踞著千年的大妖怪，遙遙相望的大阪城與江戶城……奴良組就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一行血氣方剛的妖怪們，以年輕的百年之姿浩浩蕩蕩，用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和勢頭，掃蕩和清理了所有攔路的妖怪，來到這歷經滄桑屹立不倒的……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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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藍色的中國信箋，香氣濃鬱，沁人肺腑。信箋折疊成細長條，中間系一小節，由式神送過來。
「咦？給妾身的嗎？」在眾妖怪曖昧的目光下，鈴彥姬壓下驚嚇的心情，從化為白鶴的式神那裡接下信箋，把信拆開，只見字跡流暢優雅，並附有一首和歌：
「思君如此君不知，岩間湧泉水無色。」
鈴彥姬不禁輕聲念出了口，那明顯帶著親昵口吻的問候語，讓眾妖怪們興致高漲起來。
「哇哦~膽敢挑戰高天原之花的勇者出現啦！」眾妖怪們紛紛起哄，等著看接下來的好戲。納豆小僧等小妖們動作敏捷地退到安全的角落，偷窺著鈴彥姬的臉色開始手舞足蹈的慶賀。
要知道，這些年相處下來，比起心有所屬的雪女更難親近，比高嶺之花更加難以摘取，被譽為「高天原之花」的鈴彥姬，已經成為大家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存在。然而如今，鈴彥姬剛一到達京都的勢力範圍之內，就收到如此夾雜著曖昧和親昵的信，可見……那人肯定跟她的關係不一般。
「哦？這難道就是那個傷你心的男人？」淬金雙眸眼角下方有著兩道彎曲妖紋的奴良滑瓢，非常巧妙地、沒有聲息地繞到鈴彥姬後方，動作輕巧迅速地伸出手拿過那封信，饒有興致地將它上下流覽了一遍後，他眸光閃爍噙著笑意望著鈴彥姬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只是一名故人罷了。」準確的說，是故人之後才對。鈴彥姬神情冷淡地奪回信箋，放進衣服貼身的地方仔細收好，在奴良滑瓢似笑非笑的視線之下，朝前來送信的式神點點頭道，「麻煩你回頭告訴秀元，過些日子我會去看他。」
「哦哦~還說只是故人，明明都稱呼對方的名字了！」八卦之魂燃燒的奴良滑瓢，一臉痞子樣的湊到鈴彥姬面前，滿含興味地凝望著她的眼睛道，「剛才那個是陰陽師的把戲？沒想到你還跟這些傢夥有來往啊。」
「怎麼……妾身不能跟你們的死對頭陰陽師有來往嗎？」滑頭鬼飽含深意的語氣和眼神，讓鈴彥姬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她抬頭正對上滑頭鬼興致盎然的眼光，不由得緩緩勾起唇角略帶譏誚地道，「滑頭鬼閣下您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剛才那位可是皇室御用陰陽師，花開院家的第十三代家主。你要是想成為魑魅魍魎之主的話，早晚是要跟這位天才陰陽師碰面的，到時候……說不定會被封印起來哦！」
「哦？他是這麼厲害的人類嗎？」奴良滑瓢非但沒有半分動怒，反而興致愈發高昂熱烈起來。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鈴彥姬，帶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意道，「聽你這麼一說，本大爺倒還真的對那個秀元產生興趣了，如果在京都的這段時間比較空閒的話，哪天老子就親自登門拜訪一下好了！哈哈！」
滑頭鬼那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欠扁表情，讓鈴彥姬的臉色產生一瞬間的扭曲。不等她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以至於釀成謀害奴良組大將的悲劇，負責外出的雪女和牛鬼回來了。
「哎呦喂，總大將，妾身才剛離開一會兒，您就跟鈴彥姬好上了？這要是妾身哪天一去不回了，是不是連你們的喜酒都喝不上了？」純白的和服衣袖半遮著嘴唇，風姿妖媚氣質清冷的雪女，半眯著眼睛看著奴良滑瓢，語氣顯得有些古裡古怪。
「雪麗，你們回來啦！」看到組裡唯二跟她關係親近的成員，鈴彥姬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連忙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滿含笑意地走到雪女身旁。
「牛鬼，看來一切都還順利？」噙著一抹笑意點點頭，鈴彥姬對於牛鬼這位成員，一直抱著一種交織著敬意和欽佩的情感。比起居無定所身似浮萍的自己，牛鬼對於奴良組抱以堅定的信念，那份信念……是她十分嚮往卻又無法輕易得到的。
「托諸位的福。」牛鬼略微施了一禮道，聲音沉穩態度冷靜。柔順的長髮滑落肩頭，虛虛遮住半邊臉頰，穿著無比正式整齊的牛鬼，比起武鬥派的捩目山鬼怪，更像是多年前的神童梅若丸。
「哎呀，妾身可沒有跟你關係這麼親近喲。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了。」儀態萬千瀟灑大方地甩甩袖子，雪女雪麗忍不住微微揚起了唇角。看得出來她見到鈴彥姬，心情還是發自內心的高興的，可是那偏生嘴硬的態度，陣是令人又好氣又好笑。
「呵呵，放心好了。這幾天妾身會離開一陣子，你可以‘好好的’跟總大將相處了！」湊到雪女耳邊語氣曖昧地說道，溫熱的氣息灑落在她頰邊，鈴彥姬微微一笑，退開兩步遠端莊地站著。
「妾身……妾身才沒有那方面的意思！！！」白瓷一樣的臉上浮現出紅暈，雪麗倒抽了一口冷氣，面色緋紅羞憤交加地後退兩步，用衣袖擋住臉頰不時抬眸怒視著鈴彥姬。她……她才不喜歡滑頭鬼那個笨蛋呢！神經能粗到這種地步的男人，也算是世間罕見了吧！！
「哈哈，雪女也只有面對鈴彥姬的時候，才會表現出身為女人的一面吧！」一目入道端著一碟清酒，咧開嘴角面帶笑容地感慨道。總大將還真是豔福不淺啊，就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也能有這樣的機會？
「什麼啊！什麼啊！一目你暫時給妾身閉嘴吧！」雪女一發怒可不得了，一目入道立刻變成了冰雕。
冰雪寒霜如怒濤一般席捲而來，寒氣之烈仿佛能撼動整個房間。
「還有……想要調侃妾身的嗎？」
面對寒氣逼人面色冷凝的大姐，眾小妖怪們紛紛抱團退避三舍。
「沒有！絕對沒有！絕對沒有！！」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鬧了。」向來不正經的奴良滑瓢，大概也只有在此刻正經一下。金色的眼眸中流轉著妖異的光芒，他看似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雪女，牛鬼，讓你們調查的事情怎樣了？」
「回總大將，情況不容樂觀。大阪城的那位澱主聚集了許多妖怪……」
「滑頭鬼閣下！既然這裡沒有妾身的什麼事，妾身計畫先去問候一下故人。」並不是想要刻意打斷牛鬼的話，只是一直跟奴良組保持的距離，鈴彥姬還不想這麼早打破。
「鈴彥姬……」你難道就這麼不想加入奴良組嗎？雪麗神色複雜了幾分，凝望著鈴彥姬，表□言又止。
「去問候一下當然沒問題，不過，可不要錯過本大爺成為魑魅魍魎之主的那精彩瞬間啊！」奴良滑瓢以驚人的氣度，不在意地揮揮手，示意鈴彥姬可以自由行動了。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不過他有著這樣一種自信，鈴彥姬，早晚會成為他奴良組的人！
「自然不會。那麼，妾身就先行告退了。」以袖掩口笑得千嬌百媚，鈴彥姬臨走前故意望了一眼雪女，眼角倏然勾起一抹極端曖昧的笑意。
刻意給他們留下空間，雪麗你可要加把勁兒啊！
接觸到鈴彥姬那曖昧的眼神，明白她的意思的雪麗臉上一紅，全身釋放出的冷氣更加驚人。
「阿嚏——阿嚏——」被鴉天狗偷偷拽到一旁的一目，正裹著毯子鼻涕一把一把的，「這個雪女也不厚道了吧，對待總大將和對待我們，簡直就像是兩個極端啊……」
「誰讓你非要在雪女害羞的時候開口，這下可明白後果的嚴重性了吧！」鴉天狗語重心長地拍拍一目的肩膀，一手握著權杖抬眸看向雪女的方向，渾身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作為時常被凍成圓球或者冰棒的一員，鴉天狗對於剽悍如雪女雪麗，始終抱著一份敬畏的心理。
「阿嚏——你確定……阿嚏——那是在害羞？！！」一目滿目驚悚地指著雪女，接觸到雪女回眸一個眼刀，立刻轉過頭去小媳婦似的，拽著鴉天狗的袖子輕聲道，「光是害羞就這種程度的話，換做我是總大將也不會選擇她當老婆的！」
「一、目、入、道，你在說什麼——！！！」身後忽然響起咬牙切齒的威脅話語，彙報完情況的雪麗轉瞬出現在這裡，陰測測冷風嗖嗖地盯著一目入道，那微微眯起佈滿凜然之意的眼眸，令鴉天狗和一目入道齊齊打了個寒顫。
「沒……我們沒有說什麼！！！」鴉天狗跟一目入道異口同聲地道，緊緊抱在一起齊齊搖頭，「嗚嗚，我們真的沒有說什麼……」
看到他們那個丟人的樣子，跟一目關係最好的牛鬼，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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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花開院本家。
穿著盔甲頭頂發亮的花開院是光，匆匆穿過走廊一口氣跑到大廳，看到眼前正愉快暢飲的兩人，立刻吊著嗓子大叫一聲，「秀元！！要不是我有事回來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
「是光，你回來啦。」慢條斯理動作優雅地放下茶杯，鈴彥姬抬眸凝望著是光，緩緩漾起一抹柔和的微笑。
「殿下，您回來了。」是光一見是鈴彥姬發話，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禮，屈膝半跪著朗聲道，「歡迎您回來花開院家，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
「是光兄長啊，你就是因為總這麼一板一眼的，所以才不討女孩子喜歡吧。就算好心的弟弟為你安排了那麼多次機會，兄長大人你還是絲毫不知道上進啊。」手拿摺扇搖頭晃腦地感慨，比起當年妖孽上許多的花開院秀元，眯起那雙狡黠的狐狸眼笑著說道。
「秀元——！！！」是光狠狠給了他一記眼刀，咬牙切齒了一陣子，才重重吐出一口氣，抬眸看著滿含笑意的鈴彥姬，面上一紅咳嗽了一聲道，「實不相瞞，在下這次來是有事找秀元商量，而且事不宜遲，秀元……你快點兒跟我走！！！」
「哦？什麼事情這麼嚴重？說來聽聽。」鈴彥姬饒有興致地問道。在她看來，能讓是光這麼上心的，難不成是哪位姑娘？
「哎呀，看來這次的決定果然正確！」如同心有靈犀一般，跟鈴彥姬對視了一眼，秀元刷拉一把合上檜扇，露出一個開心狡黠的笑容，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調笑道，「是那位擁有異能的櫻姬公主吧，比起當初派你去照看的長髮公主，這位京都第一美女看來更合你的口味啊。」
「秀元！這都什麼時候了！！」好脾氣的是光終於火山爆發，他的眼神因怒火而燦亮，用盡力氣捶了一下地板，額前流下汗水咬牙說道，「秀元，本家的陰陽師死傷無數，已經不是可以再悠哉的時候了。羽衣狐……抓走了那位公主殿下！同樣，你一直關注的那個妖怪——滑頭鬼，也開始行動了！！」
「羽衣狐，滑頭鬼……開始行動了？」秀元神色一正，收斂起調笑打趣的神情，眼神變幻莫測一陣，抬眸望了面露訝色的鈴彥姬一眼，他神色平靜異常的點頭道，「我知道了，準備牛車。」
「秀元？這是怎麼一回事？」詫異又驚訝地望著秀元，見他站起身作勢要離開，鈴彥姬忍不住叫住了他，「沒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先不說滑頭鬼閣下對我頗為照拂，光說那個‘羽衣狐’……是什麼人？」
「羽衣狐……」是光的身體顫動了一下，抬眸瞥視了秀元一眼，他的表情異常悔恨，在心底怒駡了一聲：該死的！只顧上著急櫻姬殿下的事情，竟然忘記這個名字對於鈴彥姬殿下而言，是絕對不可以提到的禁忌！不過……只是這個名字的話，應該……不會……吧。
花開院秀元目光平淡地凝視著鈴彥姬，那仿佛不含絲毫感情，又像是含著千言萬語的眼神，令鈴彥姬心底的不安擴大開來。
「羽衣狐……擁有異能的公主……妖怪？目標……生膽？」把前後事件串聯起來考慮，剛回到京都時遇到搜集生膽的妖怪，他們還跟那群妖怪幹了一場。拜這些年的經驗所賜，鈴彥姬很快便猜出個大概。再聯想到先前牛鬼提到的事，她的臉色一白抬頭驚問道，「‘返魂之術’，千年妖狐……葛葉？！！」
鈴彥姬用詢問的目光懇求地看向秀元，良久……秀元似是無奈地握著檜扇，輕輕歎息著點了點頭，道：「不錯，羽衣狐是花開院家的宿敵，曾經的名字是……‘葛之葉’。」
如果不是蘆屋道滿的直系，是不可能瞭解如此詳盡的。而身為當事人之一的鈴彥姬，也是時候不再隱瞞下去了……秀元在心底輕輕一歎，已經備好的牛車哞了一聲，他捏著符咒召喚出式神，抬眸凝望著鈴彥姬道，「一同前來嗎？」
「嗯。」已經……不可以再逃避了。鈴彥姬眼神複雜地點點頭，在秀元的攙扶下坐上牛車，式神駕駛的牛車立刻飛馳起來，快速的穿過人跡罕至的叢林，往妖氣沖天的地方趕去。
「[轉生妖怪]，披著人皮無論何時都把城市搞得亂七八糟。吸收政治中心溢出的怨恨、嫉妒、憤怒以及絕望，用這樣大量的怨念不斷地增強力量，不封印本體的話，無論達到多少遍都會超越時代再次重生的麻煩的傢夥，所以才叫做‘羽衣狐’吧……」一手支著下巴望著窗外，花開院秀元的聲音清亮而沉穩，不經意間安撫了鈴彥姬的緊張和不安。
正在翻「花開院妖秘錄」的是光，目光複雜地瞥視了秀元一眼，低下頭去繼續翻看卷錄，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這種事還是交給秀元吧，他向來比他更懂得人心。
不大的牛車裡坐著三個人，靜悄悄只聽得到呼吸聲。鈴彥姬心情沉重地握著手，貝齒輕咬著下唇，面無血色地望著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