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晴好
☆、她只想蹭飯而已
春深,並盛的街道在夕陽下被覆上一層淺淡的金色,攤位叫賣聲此起彼伏,交織著路人行色匆匆的身影,像是寧靜的浮世繪。
而對於雲雀恭彌來講,這也不過是一個非常平凡的、收保護費的傍晚。
……當然,前提是沒有那個突然跑過來搗亂的奇怪孩子。
「金額沒錯。」彼時他剛剛收過某位攤主遞來的五萬鈔票,不想剛一回身就被人扯住了衣角。
戰鬥本能令他瞬間警惕地攥緊手指,神色不善地向後望去,誰知卻迎上了一雙笑眯眯的新月眼,不禁怔然。
對方是個比自己整整矮一頭的女孩子,黑色長卷髮五官精緻,看上去就像商店裡賣的洋娃娃,右耳那枚閃亮的紅寶石耳釘隨著她的動作映出一道赤色光芒,幾乎晃得人睜不開眼。
「漂亮小哥,能不能借我100日元?我會還的。」
從沒有人這麼稱呼過他,聽起來有種莫名的詭異感覺,雲雀冷冷地轉過身去:「不能。」乾脆俐落的拒絕。
「作為一名剛收完保護費的地頭蛇,資助一下應該算舉手之勞吧?」女孩笑容未褪,連手指都沒放鬆半分,「我真的會還,只是想買個包子補充體力,以便順利找到reborn叔叔家去。」
先忽略掉「地頭蛇」這個令人不爽的認知,雲雀很自然把注意力放在了後半句話上:「reborn?」倘若沒記錯的話,跟在沢田綱吉身邊的那個小嬰兒就叫reborn吧。
女孩本來懶洋洋眯著的眼睛頓時睜大:「你認識他?那不用借錢了,直接帶我去吧!」
「不行。」他沒有興趣做這種業餘善事,帶她去找reborn又怎麼樣?那個小嬰兒又不會如他所願打一架。
「所以說你只會發出兩個音節麼,面癱帥哥?」這才幾句話的工夫居然換了仨稱呼。
雲雀的耐心實在很有限。而他一般情況下又不至於對小孩子抽出浮萍拐,所以他選擇了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即恐嚇:「再跟著我喋喋不休,當場咬殺。」
少女很誠懇道:「就算你想咬我,也請等我到了目的地之後好嗎?我得洗澡。」
「……」他徹底失去了搭理她的興趣,自顧自向前走去。
「誒,你就帶個路吧好不好?我會付報酬。」
「……」剛剛還在當街借錢的人談什麼付報酬。
「我叫長澤安初,怎麼稱呼你呢?」
「……」突然自我介紹不覺得奇怪麼?誰要和她認識。
少女,也就是長澤安初緊走幾步閃在他前面,絲毫不洩氣地繼續溝通:「即使你不願意走遠路,至少把路線告訴我可以嗎?我實在是很餓了!」
很餓,很困,在她生命裡是永遠的重點。
雲雀終於不勝其煩,從口袋取出兩張鈔票丟到她手裡:「自己叫計程車,並盛町三丁目。」言畢頭也不回舉步離開,只餘黑色校服外套在晚風中獵獵飄揚,落在安初眼中幻化成別樣風景。
真是個高冷莫名的人呢,然而明明生得很古典清秀啊——所以憑藉外貌下定論是極其不可取的,要記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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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綱吉沒想到晚飯時分還有人來家中拜訪,而且一開門發現還是個長相甜美的陌生小姑娘。
「呃,你是……」
「請問reborn叔叔在嗎?」
「reborn……叔叔?!」綱吉本能地一個激靈,「你是他的什麼人嗎?」
結果還沒等安初回答,站在身後的裡包恩就給出了答案:「是長澤啊,風叫你來的麼?」
綱吉好奇地低頭看他:「風又是誰?」說話間還不忘客氣地請安初先進來。
「風是我的朋友,這位長澤安初,是他的侄女,中日混血。」裡包恩若有所思看了安初一眼,「不過我也不知道她為何會選擇找到這裡來。」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是叔叔……」
「輩分大而已嘛。」毫不負責任的敷衍。
安初依然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叔叔喜歡雲遊四海,又說一平小師妹也在這裡,所以我覺得……可以來蹭飯呢。」
可以來蹭飯呢……蹭飯呢……飯呢……
裡包恩壓了壓帽檐,唇角上翹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好啊,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
到底誰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啊喂!儘管在心底無聲呐喊著,但綱吉依舊鑒於其無法拒絕的性格,欣然接受了這個不速之客。
畢竟也和一平的師父有關係,而裡包恩又沒有排斥她的到來,應該是有道理的吧。
雖然「渴望蹭飯」的理由太奇葩。
晚餐很豐盛,各種日本的傳統美食,更何況綱吉的母親手藝非常棒。
安初覺得來到並盛,是自己有史以來做出的最正確決定。
「中國那邊的住處太冷清了些,我又沒有錢,僅剩的一點存款全貼在路費了。」她如是向裡包恩講述著,「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留下來吧,我可以打工抵房費哦~~」
綱吉連連搖頭:「並沒有那種規矩啦,你如果沒地方可以去,暫時住下也沒問題,我們還負擔得起!」
安初覺得這個靦腆的褐發少年挺有意思,和兔子這種生物有點微妙的相似,她彎起新月眼咯咯笑道:「沢田君是好人呢,比我今天碰上的地頭蛇優秀太多。」
「哈……地頭蛇?」
「對啊,在並盛收保護費的奇怪男人,黑色頭髮細長眼睛,長得很好看,披著校服白襯衫。」足夠詳盡的描述,末了還加上一句,「他好像認得reborn叔叔哦。」
如同晴空霹靂在腦海中炸開,綱吉登時大叫起來:「難道是雲雀前輩?!」
深受中國文化薰陶的安初不太能理解「雲雀」這個姓氏,一撇小嘴「哦」了聲:「全名呢?」
「雲雀恭彌。」裡包恩饒有興趣地開口,「你對他做了什麼?」
「借錢啊,為了找你家。」
「他借了嗎?」
「很不友好,但還是借了。」
綱吉一頭磕在桌面上,語氣是滿滿的慶倖:「……還好他沒有咬殺你啊……」那對浮萍拐可是隨時都很饑渴難耐的。
「他是說過『咬殺』這種詞彙的,但我想那是說笑的吧。」安初挑了塊奶油點心放入口中,含糊不清道,「對了別忘提醒我,要還他錢的。」
「我想也許他顧及到你是小孩子,心軟沒下手……」據說雲雀對小動物和小孩子都比較寬容,但那絕不代表他的暴力是說笑!
風紀委員長是魔鬼,稍不留神就會死人的。
「的確如此,不過要做掉長澤,大約也是件棘手的事情。」裡包恩撫摸著手中的列恩,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看不出具體情緒,「『閃電長澤』的別稱可不是虛名。」
「閃電……長澤?」
安初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因為遇到危險時從來跑得超級快。」
「……這也是個不錯的技能啊!」
裡包恩跳起來給了他雷霆萬鈞的一腳,直接踹到床下:「沒出息,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是廢柴綱嗎?」
「我覺得沢田君只是因為善良吧,以後會慢慢進步的,畢竟reborn叔叔是個超一流的家庭教師,有你在准錯不了。」安初起身,客氣地朝兩人一點頭,「那麼我先去睡了,謝謝今晚豐盛的款待。」
嬌小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綱吉躺在地板上納悶地看了眼掛鐘,明明才不到九點啊,睡得會不會太早了些?「安初的作息很奇怪呢。」
「啊,我以前聽風提到過,長澤生命裡最重要的兩項事情,一是吃飯,二是睡覺。」
「……很愜意的生活方式呢。」怎麼感覺和藍波差不多追求。
「不是哦,對一個母親早逝,父親又被禁藥組織殘忍殺害的女孩來說,『愜意』這個詞彙大抵很奢侈吧?」
綱吉怔住。
父母雙亡麼……而且還是以那種方式……單從對方剛才清澈明亮的笑容裡,當真看不出她是背負著此種經歷的人啊!
是開玩笑的吧?
裡包恩躍至軟床上盤腿坐好,繼續著自己的思路講下去:「呐,父親死的時候她才六歲,被那個組織抓走用來作試藥兒童,後來是風聞訊趕回救出了她,據說兩人臨走時玩了次團滅呢。」
「……」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說駭人聽聞的故事真的好嗎?
「風說當年她被注入了一種名為Antiaris toxicaria的藥物,本來是致死的,誰知後來卻與其血液相克,衍生為了自身的奇異力量,只是由於殺傷性太強,他替她封住了。」裡包恩笑了兩聲,「所以,千萬別把長澤看作是惹人憐愛的小姑娘啊,貌似這麼多年風都看不透她到底想的是什麼,她對待所有人都很友好,但誰也不曉得她何時就會進化成一場災難。」
變異後的潛在大殺器麼……家裡貌似又住進危險的人了。
經一場殘酷磨難後蛻變重生,這麼多年堅持獨自抗下所有的記憶,喜怒哀樂都足以成為她偽裝的面具。
或許陽光燦爛的另一面,就是狂風驟雨。
綱吉有些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見安初的房門緊閉,無聲無息。
☆、她只想睡覺而已
綱吉十分不理解,為什麼安初也要跟著自己一起去上課。
「因為要還錢啊,給雲雀恭彌。」安初給出的答案簡練無比,眯起眼睛笑得如三月春風,「多謝沢田君的友情資助呦~」
「那也算是他付的家教費,記我賬上就好。」裡包恩戴著個滑稽的熊貓頭套閃亮登場,站在不遠處仰頭看她,「過幾日也許需要你盯著綱做一些速度練習,這筆錢就一了百了吧。」
愛好Cosplay的傢伙真奇特,不過……還真是輕而易舉的抵消方法呢。安初一邊點頭,一邊好奇地瞥了綱吉一眼,咦,為什麼對方瞧自己的目光那麼驚恐?
她哪裡知道,作為一個暗藏的大殺器,對兔子屬性的綱吉來說可是很有恐嚇力的。
「喂,一個小孩子能擔任起訓練第十代的重任嗎?」獄寺隼人的聲音很不耐煩從身後傳來,「reborn先生是在說笑?」
山本武笑眯眯地反駁:「我倒覺得,小鬼的決定每次都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棒球笨蛋你能不能別總跟著我?!」
「哈哈哈,只是湊巧啦。」……
沢田君身邊朋友很多呢,各種性格的都有誒,當然也包括家裡鬧騰的藍波和小師妹一平,大概只有真正隨和好脾氣的人,才能產生如此高強粘合劑的效果吧。
這樣想著,安初臉上的笑容便更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意味,操著柔軟的娃娃音道:「放心吧,我會盡力。」
獄寺橫她一眼:「你要怎麼盡力?」
「你是被稱作『人體炸彈殺手』嗎,章魚小王子?」她歪著腦袋打量他,全然不顧對方聽到這奇怪外號的炸毛反應,「扔個炸彈看看,扔遠點。」說得像評價天氣一樣輕鬆愉快。
綱吉本能地回手抱住獄寺胳膊:「獄寺君冷靜啊,這是學校會死人的!」
事實上已經來不及了,因為章魚小王子(?)早就用另一隻手取出至少四枚炸彈一股腦甩了出去:「小傢伙這可是你主動要求的,看招!」
「住手啊獄寺君!走廊會被炸掉的啊啊啊——!」
……面前忽然掠過一道虛影,安初轉眼間已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現便是沿著炸彈的軌跡站到了二十米開外,飛起一腳將四枚炸彈全部掃出了窗外。
煙花般絢爛的光亮點燃了半邊天空,爆炸聲震耳欲聾。
「呐,這就是我的速度。」
獄寺和綱吉雙雙石化。
裡包恩面無表情地鼓掌:「『閃電長澤』不虛其名啊。」
「哈哈哈。」只有山本武笑得極為開心,「安初要是加入校棒球隊,一定會是主力成員呢!」
「你在想些什麼啊棒球笨蛋!」
「啊……獄寺君你再冷靜一會兒……」
正當眾人鬧作一團的時候,樓道盡頭毫無徵兆傳來嗒嗒嗒的輕微腳步聲,穿白襯衫戴「風紀」袖箍的清秀少年冷冷走近。
綱吉下意識叫出聲:「雲雀前輩?!」
「吵死了。」雲雀修眉微挑,淡聲道,「我不是第一次警告了吧?群居者咬殺。」最後二字擲地有聲,透著令人心寒的森然氣息。
「對不起……」某只兔子將手抱頭,淚流滿面。
獄寺怒道:「你這混蛋總陰魂不散地嚇唬第十代什麼用心?想打一架?!」
話音未落,浮萍雙拐已瞬間出現在雲雀手中,金屬光澤凜冽非常:「如果你渴望這麼做,我不介意鬆動筋骨。」
「那個……稍等稍等。」就在雙方一言不合劍拔弩張之時,兩張鈔票突兀地隔在了中間,安初邁著小碎步站到雲雀面前,笑出了一對可愛小虎牙,「是叫雲雀對吧?總算知道你名字了,這是昨天的車費,萬分感謝。」
萬分感謝是用中文說的,日語不夠流利是個弊端,雲雀顯然為在這裡能再度看見她而感到意外,卻也沒多言,接過鈔票收起浮萍拐,輕哼著轉過身去。
「下次再被我發現破壞並中風紀,即使是小孩子也不能饒恕。」
「我不是小孩子哦。」
「嗯?」他腳步一頓。
安初覺得實在有必要解釋一下這個被人誤會的問題:「15歲也不算小孩子了吧,你們對於所謂『兒童』是如何界定的?」
獄寺不滿地嘟囔著:「明明和商店的布娃娃差不太多……第十代,她真的15歲了?」
綱吉:「……大概吧。」從身高來看是比普通中學女生都矮一些,娃娃臉也給年齡減分,不過根據裡包恩的敘述……那是Antiaris toxicaria的副作用也說不定。
雲雀沒興趣和他們討論這些無聊的話題,披著校服淡定走遠,只留下了孤傲的背影引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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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時光很溫馨,媽媽做的便當很好吃,連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也很恰到好處。
綱吉趴在桌子上打盹兒,聽山本在後面和裡包恩嘟囔:「小鬼,安初的瞬移速度真的很快啊,怎麼練出來的?」
裡包恩淡定道:「因為從某種程度來講,她不算人啊。」
「噗!」他頓時把剛喝進去的水全噴在了桌子上,「reborn你這麼說人家女孩子不合適吧——啊對了,安初呢?」
獄寺剛好進來,聞言插著口袋吊兒郎當道:「剛看見她自己往天臺方向過去了誒。」
「哦,原來是去天臺了……什麼?天臺!」反應慢八拍的綱吉同學瞬間掀桌子跳了起來,「快去救人呐!晚一步來不及了啊啊啊!」言畢風一般沖出了教室,只留下一群淩亂的同伴。
天臺可是雲雀的地盤,而且前者這個時間段多半在午睡,試想一下,若是安初吵醒了有起床氣的某位中二病之王,恐怕就只有血濺當場這一後果了。
為何如此想不開啊,生活明明很美好。
……但事實上,就在綱吉腦海中勾勒世界末日圖景的時候,安初正好整以暇躺在天臺上曬太陽。
最重要的是,雲雀恭彌就躺在天臺另一邊小憩著,尚未發現她的存在。
少年少女分隔兩側,各自沐浴在金色的天光下,遠觀著實是幅安靜的畫面。
當然,如果那片樹葉不作死地落在雲雀耳邊就更好了。
睡覺極輕的低血壓大魔王睜開了眼睛,他蹙眉轉過目光。一眼就看見了某位蜷成一團像貓一樣的姑娘。
誰能和他解釋一下,那個丫頭為什麼搶地盤搶得如此心安理得?
「長澤安初。」他記憶向來很好,能夠清晰念出這個只聽過一遍的名字。
安初躺在地上仰面看他,眼神略茫然:「啊,雲雀,好巧。」語調要多隨意有多隨意。
雲雀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細長鳳眼微微上挑:「你有兩條路,要麼馬上離開,要麼被咬殺,選吧。」
對他而言,這已經是最高限度的耐心,畢竟面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直接上拐似乎勝之不武——他還沒變態到見人就打,那種戰鬥沒意義。
「我只是覺得這裡陽光很不錯,怎麼,是你的專屬領地麼?」
「隸屬風紀委員會。」
安初笑起來,那雙黑眼睛很輕易就眯成了一座橋:「地盤意識是應該具備的,不過……你能不能裝作沒看見我?」
「唰」的一聲,他單手提著浮萍拐橫在胸前,面無表情:「走不走?」
「……呐,不走。」
警告無效,浮萍拐在空中劃過耀眼弧線,一個漂亮直擊。
喀嚓,很明顯骨頭碎裂的聲音。
與其同時,沢田綱吉撒丫子跑上了天臺:「雲雀前輩!我是來把安初帶回去的……誒?啊呀!」最後一聲完全是驚恐的破音。
他看到了什麼?雲雀還保持著彎腰攻擊的姿勢,安初坐在地上,僅用一隻手臂擋住了浮萍拐,倆人大眼瞪小眼,就跟畫面定格了一樣。
「ciaossu~~」裡包恩慢悠悠從後面踱過來,僅僅掃了一眼便不緊不慢提醒道,「長澤,右臂折了哦,趕緊想辦法吧。」
手臂折了這種事可以說得這麼隨意嗎?!綱吉徹底石化。
安初耷拉著一條手臂起身,似乎也沒表現得多麼疼痛,只是轉頭看向神色莫辨的雲雀,很誠懇(?)道:「我真的只是想睡個午覺而已,沒想搶你地盤。」
「……所以?」
「所以……」她歎了口氣,「你這算故意傷害,出醫藥費怎麼樣?」
「……」
雲雀恭彌默默站立著,任由她伸出完好的左手在自己口袋裡掏出了一遝錢,然後以令人咋舌的瞬移速度消失在了眾人視野內。
他沉吟片刻,直接無視掉沢田綱吉,徑直從天臺走了下去。
嗯,原來不是普通程度的柔弱女生麼,只是大膽到不用武器硬擋下那一擊,也真是……挺神經病的。
他其實不願意承認,原本只想嚇唬嚇唬她,然而她伸手格擋的刹那間,自己卻莫名其妙湧起了戰意,不受控制地就發了力。
那一刻她眼底掠過的、名為不願妥協的倔強光芒,實在與娃娃臉上隨時顯露的笑容很不相符,是錯覺麼?
算了,草食動物都是一個樣子。
哪怕其中某位擁有著難以理解的勇氣值。
☆、她只想住院而已
安初在眾人眼中一躍成為了「勇氣」的代名詞,而另一方面,她在綱吉心中「潛在大殺器」的陰影也是無論如何都抹不掉了。
雲雀恭彌的浮萍拐啊,就那麼輕描淡寫地用手去擋啊——雖然結果一點也不輕描淡寫吧,但是這簡直無異於把腦袋直接伸進老虎嘴裡啊!
了不起,連獄寺都豎起大拇指誇她是「敢於同惡勢力作鬥爭的新時代少女」。
……儘管這並沒有太大關聯。
她現在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打著石膏,直愣愣望著天花板出神。
傷筋動骨一百天,就算她慣常恢復得比常人快一些吧,也足夠悶出病來了。
「reborn叔叔,要不我馬上出院訓練沢田君吧?」
「不行哦。」裡包恩將禮帽扶正,一本正經地回答,「作為長輩,我需要對你的身體健康負責。」
「……看你以這幅身軀說出『長輩』之類的話,還真是不習慣。」
裡包恩略一抬眸:「所以你看見風也會不習慣麼?」
「再怎麼說也是叔叔,會好一點吧。」
「雖說不是親叔叔,卻還是很認可風啊。」像是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
其實風是安初父親的結拜兄弟,因為很多年前在風遭遇困境的時候,那個善良的男人曾伸出援手,在中國的古話裡,這似乎叫作「義結金蘭」,是很重要的誓約。
安初略一怔忡,隨即則坦然地笑了:「叔叔和父親是不一樣的,他很強大也很溫柔,當初若沒有他,我怎麼活下去。」
「你天賦不錯。」
「哎呀,被第一殺手誇張是件值得驕傲的事兒。」
「留在彭格列家族,會考慮麼?」
「啊……原來如此。」她重新躺回床上,懶洋洋地搖了搖頭,「我可沒有被彭格列雇傭,而且我這情況,reborn叔叔也很清楚,就算留下效力也不會持續太久,不如不要吧。」
裡包恩朝她那枚紅色耳釘投去一瞥,沉默良久,未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稚嫩的臉上看不出具體情緒。
不多時,病房外面忽然傳來熟悉的吵鬧童音:「藍波大人來看望小安初了啊哈哈哈哈——」然後是噔噔噔活力四射的腳步聲。
「一平也來給師姐送便當!」
「reborn原來你也在啊。」綱吉帶著獄寺山本走進來,沖安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哈安初,藍波和一平吵著要來,我沒攔住,不會影響你休息吧?」
安初笑眯眯道:「不影響,反正我也很無聊。」
但是她到底低估了藍波同學的破壞力,不過是啃個雞腿的工夫,那個孩子就因為和裡包恩挑釁被胖揍了,蹲在牆角哭得驚天地泣鬼神,然後在「要忍耐」臺詞一遍一遍的重複中,嚎啕著掏出了兩個手雷……
綱吉大叫起來:「那個不能在醫院裡用啊藍波!」
沒用的,手環已經被拉開了。
安初「蹭」地跳下床,閃電般瞬移出了現場。
身後爆炸聲一如既往的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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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君,我的雞腿怎麼辦?」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吧……安初。」綱吉小心翼翼打量著對面那兩位怒髮衝冠的護士,無奈擦汗,「主要是你連病房都沒得住了。」
獄寺在旁邊冷哼:「第十代不用擔心,我去找院長!」
「……不用了獄寺君,打殘院長這種事還是少做為妙。」
安初漫不經心地摸了摸下巴:「不住院就算了,直接回家唄。」
「不行啊你傷還沒好,女孩子家不可以這麼隨意的!」
她哪隨意了?
幾人說話間便有一位醫生走過來,推了推折射寒光的眼鏡淡聲道:「哪位是長澤安初?有個病房空了床位,過來吧——她的家屬,請儘快付清病房整修費用。」
「……」
安初不知道病房整修費用是誰出的,她只知道原來自己的新病友是個熟人。
一進門就看見滿地七扭八歪半死不活的傷患實在很有視覺衝擊感,而站在病床前唇角上揚笑得一臉囂張的清秀少年更有衝擊感。
雲雀恭彌……嘛,這傢伙穿病號服也還是很好看啊。
不,這不是重點。
「雲雀先生,這位就是您的新病友。」醫生仿佛眼瞎了,根本無視掉地上被打成半死的傷患們,只謙和有禮朝雲雀鞠了一躬。
雲雀點頭:「我知道,你把這裡打掃乾淨吧,三分鐘。」潛臺詞大概是「三分鐘完不成就得下地獄」。
醫生吹了聲口哨(?)傳來屬下,眾人一溜煙拖著傷患消失在視野範圍內,用時三十秒。
所以說雲雀也是醫院的地頭蛇嗎?他要讓全並盛都知道這家醫院被自己承包了嗎?
安初心理素質極強,片刻就消化了這個事實,笑容滿面指了指床鋪:「我能睡這裡嗎?」
「只要你夠安靜。」雲雀神色微哂,「須知樹葉的掉落也會吵醒我,屆時你就只有被咬殺的命運。」
「那我現在就把這只胳膊也送給你吧!」她大義凜然伸出左手,「儘管拿去不要客氣!」
「……」雲雀滿臉寫著「你有病吧」四個大字,沒搭理她就坐在了床邊。
安初赤著腳爬上床,順手端起了桌面上的玻璃杯,剛要喝就迎上了對方漠然的眼神,伴隨一句「那是我喝過的」,她咣當把水杯放回了原處:「放心吧我還沒碰!」半晌又禁不住心中疑惑,小聲問道,「恕我多嘴哈,雲雀你為什麼會住院啊?」
「傷風感冒。」簡練的回答。
也是,春夏交替氣候是不怎麼正常。
屋內一時寂靜,幾乎連彼此呼吸聲都能聽清楚,安初不太喜歡這種尷尬氣氛,不住往外面瞧著,抱怨綱吉一行人怎麼還不出現,到最後她放棄了等待,沒話找話地嘟囔了一句:「感冒就應該吃點清淡的,像八寶粥就不錯。」
「不會做。」
「我會做啊,在中國八寶粥是人們經常吃的呢。」
……不對,似乎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這樣會被他認為是故意套近乎吧?然後說不定又要引發拐子抽人事件……
安初本能地開始四處搜尋能當作盾牌的傢伙什兒。
「那就做吧。」
出乎意料,雲雀竟很自然地接茬了,而且還同意了。
「剛才你是說……讓我做八寶粥……來著?」
他挑眉看她一眼:「做完送到接待室來,我明天出院。」
「問題是我還在住院。」安初輕微幅度晃了晃右臂,「骨折誒,需要時間的。」
少女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某種撒嬌的小動物,並無怨恨和憤怒,仿佛只是再簡單不過的敘述事實——換作旁觀者,完全不可能想到,此刻和她交談的,就是導致其受傷的罪魁禍首。
雲雀目光微滯,而後閉上眼睛轉向一旁,語氣淡淡道:「連抱怨都不抱怨一句,你還真有意思。」
「唔?」
「你那條手臂是我抽折的。」
安初呵呵笑道:「這種事情用不著總拿出來說啦,多丟臉。」
「……」
「其實誰是壞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她顯得很自信,「因此,我倒寧可把那天的事看作意外。」
「我的世界不存在意外。」
何必否認呢,看來彆扭到底的中二病總有其存在的道理。
安初無語,俯身想打開櫃門給自己拿個新杯子盛水,結果那個櫃門著實很可惡,開了左邊右邊就自動合上,她另一邊還打著石膏根本沒法幫忙,只能幹著急。
半晌,一隻修長的手自旁側探過來,替她扶住了左邊的櫃門。
「快點拿,草食動物就是草食動物,磨蹭。」
驚訝歸驚訝,對方肯幫忙當然很好,她迅速取出杯子,很客氣地道了聲謝,順便反駁觀點:「我可不是草食動物,你要相信。」
是不容置疑的篤定語氣呢。雲雀唇邊的笑意加深了些,饒有興味地盯著她看:「看來你覺得自己很強?」
「沒覺得很強,只是恰好能夠生存下去的那一類吧——單純憑藉自己的能力。」
很別致的言論。
不知為何,雲雀驀然就產生了「想打一架」的衝動。
「要不要試一試?」
「……大哥,我現在就剩一隻手能用了……」
「我可以點到為止。」違背常理的讓步。
安初頭疼地歎息著,但聯想到斷然拒絕會出現的後果,她一撇嘴,從旁邊的角落裡拾起了一把……掃帚。
「暫時先用這個吧,你可得輕點。」
雲雀手中的浮萍拐伴隨著那個張揚的黑色笑容迎面襲來,她側身格擋,可憐的掃帚頓時被削成兩截飛了出去,某人反應極快,身形一展就瞬移到了窗邊。
同樣的錯誤不能犯兩次。
「你的速度很佔優勢。」這算是來自委員長的誇獎。
「所以遇到搞不定的事情時能夠跑得快一些。」
他意味難明地輕哼:「依舊是草食動物的邏輯。」
這種說法倒也不無道理,畢竟她和他的生存觀念不同,須知野蠻暴戾也是自我保護的方式之一,以堅硬的外殼來罩住孤獨內心,大概是最固執的選擇,卻又的確最為穩妥。
「有的草食動物是自覺蛻變的,為了圖個安穩而已。」安初笑道。「因為不曉得任性下去,下一步會不會就萬劫不復了啊。」
強者永遠都有對手,弱者卻可無欲無求,儘管能夠規避的危險是個未知數,但至少應該讓痛苦最大限度的減少。
人生太短,不必過分為難自己。
雲雀在她清澈坦然的注視中抿起薄唇,神情沉靜如水,像是思忖,又像是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