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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之史有前例》作者:簡梨【完結+番外】

☆、第28章 史真人揚名

面對起哄的眾人,吉牡丹臉色尷尬,吉牡丹從小學醫,跟著吉淨做了三年多的藥童,醫術卻輸給一個公子哥兒。
    史仲竹等人群安靜下來,說,“大家為什麼一定要我看?”
    “史大夫醫術好!”“史大夫脾氣好!”“史大夫人好!”眾人七嘴八舌的說到,“好”字此起彼伏。
    “大家要我看,定是信我了?”
    “是啊。”“信!”“我們只信史大夫。”
    “既然大家相信我,那我就實話告訴大家,我不是專門做大夫的,我是遊學的舉子,醫術不如這位吉牧大哥,吉牧大哥是本縣醫學訓科吉淨大人的長孫,吉淨大人的名聲,全保寧都是知道的。至於剛才那個孩子,我已經說了,他沒死,救他的法子,是我從書裡看來的,在座的大夫醫術都比我好,大家放心!”
    看眾人還想說什麼,史仲竹沉聲問,“大家可是不信我?”
    眾人面面相覷,不再說什麼。
    安撫了騷動的人群,吉牡丹接著診脈,史仲竹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剛才那位中年婦女,明顯比先前激動。
    史仲竹搭兩根手指給大娘診脈,大娘問,“史大夫,您是舉人老爺啊。”
    “是啊,去年中的舉,遊學到廣元來了。”
    “那真是文曲星下凡了,史大夫年紀輕輕就是舉人老爺了。”
    “呵呵,每年這麼多人考舉人,也不能人人都是文曲星啊。”史仲竹笑答。
    “不是文曲星下凡怎麼這麼有本事,又能中舉人,又能醫死人。”大娘可不信。
    “大娘,那個孩子沒有死。”史仲竹不厭其煩的解釋。
    大娘明顯不信,只給史仲竹說剛才那個女人陳家的,在這次疫病中死了太公公、太婆婆、公公、婆婆、丈夫、大兒子,如今只剩她和小兒子相依為命,若是小兒子也死了,世人只說他命硬,陳家的也沒活路了,多虧了史仲竹就了他小兒子狗蛋。
    史仲竹只好連連謙虛,大娘聊天的癮上來,說了半天,史仲竹只好請她和藥童去抓藥,才送走了。
    輪到下一個大漢,開口的第一句就是,“史大夫用了仙術吧?”
    呵呵,史仲竹不但要給人診脈,還要闢謠,說得口水都幹了。診脈一個上午,簡單吃了午飯又回來接著坐診,一直忙到晚上,吃了晚飯,才有時間鬆口氣。夜晚看病要點油燈火把,浪費太大,差役、兵丁巡邏也麻煩,都耽擱近一個月了,也不在這一天兩天的,縣城人口超不過倆萬,他們這次帶了近百人的醫療隊伍,大量調遣過來的醫官,還有史仲竹、吉牡丹這樣的民間大夫加入,大夫眾多,不用幾天就能看完。
    史仲竹抽時間,來找吉牡丹。縣衙裡的房子也緊張,吉淨因是官員,分到了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吉牡丹和他住在一起,史仲竹來的時候,吉牡丹正把被子搭在拼好的椅子上。
    “牧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竹哥兒啊,我睡椅子。”吉牡丹解釋到。
    “你怎麼不和世翁一起睡?”史仲竹好奇。
    “嗯,孝敬長輩,怎能如此,我把床讓給爺爺。”
    史仲竹對這種本土的孝老敬親的觀念不是很瞭解,也不多問。殊不知,吉牡丹也是隨便找的介面,見他不追問,也放了心。
    “牧大哥,忙了一天,出去走走散散心,睡得也要香些。”史仲竹建議到。
    “好。”
    吉牡丹,放下手中的被子,和他到縣衙後院的院子走走。這裡原是縣衙的後衙,縣令劉安的家眷居住的地方,很有些富麗堂皇,只是疫病來了,無人鎮守的縣衙遭到衝擊,後院的花草都被拔了,回廊上裝飾用的簾幔也大多扯走了,如今看上去破敗的很。
    “牧大哥,今天的事抱歉了。”史仲竹開口到,這種半路劫病人,大庭廣眾給人難堪的事情,真不像思慮周全的自己做的。
    “我醫術不精,哪兒會怪你。”
    “牧大哥這樣說,還說不怪我。”史仲竹聽她話音,總覺得她在怪自己。“我看見陳家的瘋癲的樣子,心裡難受,若是她兒子死了,她也活不了,兩條人命,不敢輕忽,沒有考慮周詳,牧大哥見諒。”
    說完,史仲竹,躬身作揖到。
    “起來,起來,你作什麼揖啊,你品德高尚,難道我就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嘛!”吉牡丹趕緊扶竹他。
    “牧大哥不怪我就好。”史仲竹說。
    “自然不怪,我自小隨爺爺診病,看多病人家裡人能治就千恩萬謝,不能治就破口大駡,若次次都生氣,哪裡氣得過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天你能救人,我沒有不高興的。”吉牡丹解釋到。
    “是啊,我學醫的時候,在一本醫書上看到一段話,說大夫首先要知道自己不是神仙,治不好病是正常的,若把什麼都怪罪在自己身上,早晚把自己壓垮;反過來說,雖不是神仙,但作為大夫,孜孜不倦、對醫術精益求精,能治的病就越來越多,能醫的人也越來越多,這樣才是做大夫的意義。”
    “你說得很對。”吉牡丹笑著對史仲竹說,“我從小學醫,看過的醫書無數,怎沒見過這樣的話,你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
    “嗯……我也記不清了,大概是哪位元太醫的筆記吧,沒有流傳開。”史仲竹心虛多解釋到,難道我會告訴你是無數醫療劇裡總結的嗎?
    “你還看過太醫的筆記啊!”
    “是啊,我對醫學也很著迷,求了聖人的恩典,借閱過太醫院的典藏。”史仲竹解釋。
    “太醫院啊,那可是太醫院啊!”吉牡丹興奮的說,“我爺爺一輩子最推崇的就是太醫的眾位太醫。你給我講講太醫院什麼樣吧,回去也好講給爺爺聽。”
    史仲竹正在請求吉牡丹的原諒,講太醫院小事一樁。
    “太醫院內設八司,廣惠司、禦藥司、禦藥房、行禦藥房、惠民司、禦香司、醫學提舉司、醫官提舉司,我得了恩典去借閱典籍的是醫學提舉司,這司專管掌考校諸路醫生課義,試驗太醫教官,校勘名醫撰述文字,辨驗藥材,訓誨太醫子弟,領各處醫學,藏書也在這裡。”
    “醫學提舉司的藏書可多?”
    “天下醫學藏書,十之八/九在此,皇家風範,自然是極多的。”
    “那聖人看診也是在這裡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可是聖人啊,我心裡好奇。”
    “聖人診病自然是禦藥房的御醫和諸位太醫一起看診,不在醫學提及司的。”史仲竹只當他好奇,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又說醫學提舉司的藏書眾多、求學的人絡繹不絕。
    倆人散步說話,說開了白天的事情,且更親近了些。沒走多久,史仲竹就和吉牡丹告別,回房睡了,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啊!
    醫療隊只用了4天就基本把縣城留守的百姓看了一遍,幾乎一天要看50個病人,好在只是專治疫病,其他病不管,速度快些,也自然。
    把重病的、易傳染的病人隔離到貢院,確認沒有傳染的人可回家,杜毅經歷帶兵把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幾個趁機作惡的遊俠混混解決了,百姓有了希望、保障,也不會輕易犯法,如此縣城的秩序基本穩定。
    早上,今天來看診的人不多,史仲竹正在休息,杜毅經歷就帶人走了進來。
    “史都尉。”杜毅見禮。
    “杜大哥何必多禮,咱們共患難的交情,您要不嫌棄,叫我一聲史兄弟就是。”
    杜毅武將脾氣,不耐煩羅裡吧嗦的,爽快改口,“那偶便托大了,史兄弟偶來是有件事,請你幫忙呢。”
    “杜大哥什麼事,能幫的我一定幫。”史仲竹也不推脫,想連演講都要自己再三謙讓才上的人,不會給他出難題的。
    “偶想請史兄弟進偶的巡邏隊。”
    “啊,可是巡邏的人不夠了,可我看縣城秩序井然,並無不妥啊?”史仲竹奇怪了。
    “不是巡邏,是燒屍。”杜毅摸了摸後腦勺,請人幹這麼晦氣的事情,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史兄弟,不是請你幹大頭兵的差事,是請你勸勸那些老百姓。疫病死了的屍體都要火化,可許多百姓就要土葬,偶手下的人是好說歹說都沒用,昨天還差點為這事打起來,這不是只能請你了。”
    “我一外鄉人,又年輕,百姓更不會信我啊。”史仲竹解釋到,這可不是誰官大聽誰的。
    “嘿,史兄弟可不知道吧,你救了那個陳家小子,多少人親眼看見的,都斷氣的人了,你把他救活了,這不是活生生的起死回生嘛!外面都傳遍了,老百姓肯定信你!”
    “什麼!都傳遍了!”史仲竹失聲叫了出來,問杜毅到,“怎麼能到處亂說啊,你們怎麼不阻止!”
    杜毅疑惑的看著他,“這是好事,做什麼阻止?陳家婆娘已經在家裡給你立了長生牌位了,其他百姓聽說這次進城治病還是你和吉淨主張的,給你們立長生牌位的人越來越多!”
    杜毅看史仲竹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安慰到,“偶知道史兄弟年輕人,面皮薄,沒什麼,又不是壞事。”
    史仲竹知道這事也沒有禁止傳播的道理,不再糾結,和杜毅商量火葬的事。
    “杜大哥,百姓不願火葬,其一,恐是不瞭解土葬的危害,為了防治疫病這是必須的,我可以請吉淨大人安排空閒的大夫隨隊宣講,其二,是怕家中人沒有了香火供奉,做了孤魂野鬼,這個我想和蕭僉事商量,在縣郊起一所大墓,把燒過的骨灰放在哪裡敬奉,在墓碑正面寫去世百姓的名字,讓去世的人享受香火;在背面寫此次疫病的來龍去脈,寫參與救治疫病的官員、士兵、大夫、差役等的名字,讓後來人引以為戒,也褒揚救治疫病捨生忘死的義士,杜大哥覺得如何?”
    “你們讀書人的腦子就是好使,偶看這事兒行,你寫封信,偶帶給蕭僉事就是。”
    “杜大哥都說行,我看這事沒什麼問題。”史仲竹自認這事比較妥帖的處置,立馬寫信,和蕭雲仙商議。

☆、第29章 朝堂政局變

此次疫病為傷寒,通俗說是流行性感冒、重感冒,治療時間短的四五天就可以好,長的十四五天也好了,保守起見,吉淨主張一個月後再宣佈疫病已好。醫學上的事情當然是聽大夫的,史仲竹沒有意見、蕭雲仙沒有意見,一個月後,蕭雲仙代表官府,宣佈解除封城,疫病好了!
    “好!”“好呀!”百姓的歡呼聲快把房頂給掀翻了。
    等百姓高興的散去,來宣旨的天使已經到了縣衙。
    當即擺下香案,接了聖旨。
    聖人褒獎了蕭雲仙,沒有怪他撈過界,只誇他勇於任事,調他到保寧府,升了從二品的都指揮同知,他麾下的武官大大小小多有升遷。吉淨因安宮牛黃丸確有奇效,聖人特點他了正八品的太醫,還賜了妙手仁心的牌匾。其他參與救治疫病的人多多稍稍都得了誇獎,這樣的精神鼓勵,讓一同接旨的差役與有榮焉。
    宣旨公公尖利的聲音念了半響,才把褒獎的聖旨念完,眾人奇怪,怎麼沒有史都尉?
    宣旨公公把聖旨遞給領頭的蕭雲仙,蕭雲仙揮退閒雜人等,領公公進大廳敘話。
    進了縣衙待客大廳,蕭雲仙請公公上座,公公不急,笑到,“蕭同知不急,咱家還有旨意沒有宣呢。”蕭雲仙忙束手肅立。
    “這旨意是傳給史都尉的。”公公南面而立,笑著對史仲竹宣旨,“聖人口諭:史家小子不知輕重,以身犯險,忒沒良心,一月未給朕寫信,著好生反省。”
    媽蛋,聖人還傲嬌了,史仲竹一臉血的聽完,看著蕭雲仙等一臉“果然聖眷優容啊!”的表情,無語凝噎。
    公公笑著說,“要咱家說,史都尉也太不保重自己了,聖人聽說您進了疫區,急的喲,禦膳都用不香,連連發聖諭要地方保護好您。蕭同知,您說是吧。”
    “是,是極,聖人慈愛下屬,末將也是感同身受。”因宣旨公公代表聖上,蕭雲仙微躬身,語氣恭敬。
    “公公說得是,學生魯莽了,待我修書一封,請公公呈給聖人,公公在聖人面前多幫我美言倆句,勸聖人不要生我氣才好。”史仲竹也跟著耍花腔。
    幾人笑談幾句,氣氛愉悅非常。宣旨公公因還要回京覆命,他在城外已等了幾天,不好再耽擱,迅速返京了。
    史仲竹和大家寒暄幾句,帶著趕來的南山和董師傅,找了間客棧住進去。待安頓好,南山立馬把信件送到史仲竹手上。
    史鼎、史鼐、史伯松等長輩,趙芝、史安才、史雲鵬等知己都有信來,讓人吃驚的是,遊學途中遇到的河套馬商蓋寬都有信來,史仲竹自戀的想,自己的人緣不壞嘛!
    先從史鼎的信開始看,史仲竹先前未在一地久留,家裡一直沒寄信給他,如今剛在廣元停留超過一個月,這兒又發生了疫病,史鼎鄭氏十分擔心,憂慮之情溢於言表。史鼎夫婦共來了五封信,開始是擔憂史仲竹,叮囑他注意安全,責怪他過於莽撞,後來疫病漸漸平息,史鼎又在信了和他通消息,分析起政局變化來。
    這次疫病,聖人下旨,四川總督張瀾、保甯巡撫嚴超、保甯都指揮使雷驥都因“怠慢政事、無能”被貶官,其中張瀾調到京城任了二品的資德大夫,這是文官散階,從地方大員到二品散階,仕途基本是毀了。嚴超連降幾級,貶到雲貴做縣令,說是雲貴,其實是雲南的少數民族聚居地,這樣的地方瘴氣眼中,百姓未開化,基本是九死一生了、指揮使雷驥奪了指揮使的差事,也沒有另外任職,直接給打發了。至於劉安一類芝麻官,哪有資格出現在聖旨上,吏部發來公函,直接奪職。
    史鼎也沒想到史仲竹的戰鬥力這麼強,張瀾和甄貴妃所出顯王有聯繫,嚴超與榮王過從甚密,雷驥更是端王的岳父周將軍一手□□出來的愛徒,這三個人對四川把持嚴重,六王一系對此不滿已久,趁著疫病的機會,把其他奪嫡熱門的臂膀給卸了,史鼎非常滿意。
    史鼎還重點點評了史仲竹遇事先請示、多回報的做法。只要聖人拿定主意,下面人再蹦躂也沒用,史鼎誇史仲竹做事不漏聲色,一個縣的疫病就搬到了幾位地方大員,手段見長,可喜可賀。
    史鼎再叮囑兒子,聖人可能一時身在局中看不出來,但朝堂上大臣肯定有看出來的,要他多注意自身安全,此次兵行險招,不可再有。又給他派了一隊十二人的衛士,經過這件事,又多了仇家,必須派人保護了。
    囉嗦了半天,大致意思就是這樣,史仲竹看完,又找出鄭氏一同寄過來的信,說的都是家長里短,最後重點指出,經此事,史仲竹的能力得到更多的展現,來信結親的人越來越多,她老人家精挑細選,暫定這幾家:文華殿大學時虞育德大人的嫡幼孫女、兵部左侍郎的地長女、閩浙總督家的孫女,這三家有閣老、有能臣、有地方大員,女兒都是秀外慧中,十分稱意。鄭氏勸慰史仲竹,早年和魏貞娘訂婚的意思是倆家大人口頭約定,現在有了更好的選擇,鄭氏覺得可以選個更好的,不能委屈了兒子,史鼎也同意了,當然,主要還看兒子的意思。
    【主要還看你的意思】史仲竹吐槽,你這字裡行間哪裡有看我意思的意思?史仲竹連忙寫信給他,告訴鄭氏不要給他亂定,一個魏貞娘他還能忍,再亂點鴛鴦譜,他真要受不住了。
    看完親爹的信件,史仲竹又打開了三叔史鼐的信,重點解說京城局勢,叮囑他在外注意安全之類,史仲竹也認真回了信。
    史仲竹沒有想到在河套短暫相交的販馬商人蓋寬也有給他寫信,大致是聽說了史仲竹廣元鬧出的動靜,叮囑他注意安全,還承諾,若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只管直說,他什麼沒有,就錢多。對蓋寬的豪爽、急公好義,史仲竹也很感動,他們人事不久又分別了,蓋寬在他心中確實是一個蕭峰般重義輕生、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物。史仲竹趕緊給他回信,告訴他此間事了,萬勿掛心。
    其他知己朋友的來信,史仲竹都一一細看,又挨個兒回信,只回信就忙了一天。
    史仲竹忙完了,遞了拜帖,明天去看望吉淨。疫病過了,該有的規矩,也逐漸恢復起來了。
    第二天,史仲竹到吉淨府上拜訪,來吉府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史仲竹也只和吉淨說了幾句話,就退了出來。吉淨說吉牡丹在正陽街的鋪子上,史仲竹反正沒事,就逛到鋪子裡去了。
    正陽街是整個廣元縣城最繁華的街道,吉家的鋪子名叫廣德堂,宣導道德之風,五間寬闊門臉,剛進大堂就看到聖人親筆手書的“妙手仁心”牌匾的複件,正本自然是掛在吉家的祠堂供奉香火。即使是個影本,還是引得無數人來參觀,疫病剛過,百姓圍觀愛熱鬧的天性又來了,這麼寬闊的鋪子,楞給擠得水泄不通。
    史仲竹抓到一個藥鋪的夥計剛要問話,夥計連珠炮似的說,“咱家老爺不在,看診的是安大夫,咱家的牌匾不能臨摹,咱家沒有什麼靈藥,咱家……”
    “等等,是我,是我,”史仲竹看夥計反應過來,接著說,“我來找牧大哥的,他在哪兒。”
    “是史都尉啊,史都尉,對不住啊,小的這是忙暈頭了,您大人大量,我家小主子在後堂呢,我引您去,今天人太多了,沒個人領著還不行,我自己都要轉暈了。”夥計說完,也不等史仲竹搭話,抓著他的手,把他領的後堂門口,一指大門到,“就從這兒進,您去吧。”夥計把人領到,轉身就走,腳步匆忙,看來吉家的廣德堂是火了的節奏啊!
    史仲竹和後堂的學徒打聽得知,吉牡丹在藥房旁的耳房,那裡是單辟出來做“檔案室”的,史仲竹進門的時候,吉牡丹正在這裡整理庫存藥材。
    許多藥材不能見光,所以即使是大白天,窗簾上也掛著黑色厚布,房中燈火綽綽,吉牡丹身形瘦弱,史仲竹在門口看去,一時間恍惚有翩然羽化之感。
    “牧大哥。”
    “是竹哥兒啊,你怎麼來了?”吉牡丹放下手中的藥材,笑問史仲竹。
    “今早去拜訪世翁,結果你家去拜訪的人太多了,世翁和我說了兩句話就讓一堆人圍住了,我就過來看你。”
    “是啊,聖人賜了牌匾,登門的人就絡繹不絕,我也是不耐煩家裡嘈雜才出來躲個清淨。”吉牡丹對家裡的熱鬧清淨也不耐煩了。
    “牧大哥你在做什麼,可有我能幫忙的?”史仲竹問。
    “今天新進了一批藥材,此次疫病存貨消耗的多,要把剩餘的藥材清點清楚,再把新藥入庫。咯,你看,就這般把數量、品質、哪家藥行供貨之類寫下就是了。”吉牡丹詳細的解釋,還把具體記錄方法指給史仲竹看,他們在縣城診治疫病的時候,已經合作了一個月了,十分熟稔。
    “挺簡單的,我幫牧大哥吧。”史仲竹在客棧呆著也沒事,就在藥房幫忙了。
    “求之不得,你字寫得好,我來清點藥材,你來記錄,可行?”吉牡丹分配到。
    “沒問題。”
    倆人分工合作,在天黑之前,終於把所有的藥清點完畢,連吃飯都是對付的。
    史仲竹吉牡丹幹完活兒,出來才發現天都黑了,史仲竹伸腰了個懶腰,對吉牡丹說到,“牧大哥,我送你回府吧。”

☆、第30章 廣元燈會始

吉牡丹笑到,“鋪子離我家不遠,哪裡需要你送,再說我比你大,要送也該是我送你。”
    “牧大哥,你學醫之人,不重體魄,我卻走了這麼多地方早就鍛煉出來了,再說我父親還給我派了一隊衛士,今天,有四人跟著,安全自然無虞。廣元大災剛過,獨身一人走夜路可不安全。”在史仲竹看來,十五歲的初中生晚上回家,家長不來接都不放心,他身邊有資源,自然要把吉牡丹安全送回家才是。
    “好吧,聽你的,一個小人,倒老成的很。”吉牡丹也不推脫,晚上獨自一人回去的確有些危險。
    “牧大哥別看我年齡比你小,可我心理成熟啊。”史仲竹“實話實說”到。
    “好,好,你成熟,走吧。”
    史仲竹、吉牡丹倆人出了後堂,在前廳等待的四個身材高大的衛士就跟了上來,一路護送他們出門。
    “這四位師傅可是當兵的?”吉牡丹回頭看了眼,小聲的問。四位衛士離落後他們五步遠,史仲竹想說你不用這麼小聲,他們聽力異于常人,這麼點距離,怎樣都會聽見的。
    “是啊,四位師傅歷經沙場,百死求生,一身本事不俗,在父親身邊很受重用,此次也是太過擔心我,才請四位師傅保護我。”
    “你父親很疼你。”吉牡丹感慨到。
    “是啊,我比大哥小5歲,比弟弟妹妹大10歲,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家裡的幼子,老爺愛么兒嘛。”史仲竹和她說家裡情況。
    “你還知道么兒啊,我還以為這是咱們蜀中人獨有的稱呼呢。”吉牡丹笑。
    “京裡人愛叫哥兒,我就一直被叫竹哥兒、竹哥兒的,蜀中似乎所有兒子都可以叫么兒,不專指小兒子?”史仲竹問。
    “是這樣的,不過父母愛稱,不過世人嚴父慈母,么兒都是母親叫的。”吉牡丹羡慕的看了眼史仲竹,“史侯爺對你可真好。”
    “哈哈,我猜老爹是找不到其他稱呼了,叫全名太正式了,叫小寶太親昵了,他沒辦法只能叫竹哥兒了。”
    “小寶?你好有個小名兒啊?”
    “不是,這是我給我兒子起的小名兒。”
    “你成親了,不會啊,我聽說你沒成親啊。”史仲竹作為名揚天下的才子,婚姻狀況也是世人八卦的重點,成親有了兒子,怎會沒有發風聲?
    “我才幾歲,怎麼會。不過我早就想好的,如果我有兒子,小名兒就叫‘寶貝’‘心肝’,‘小寶’‘小貝’也行。”
    “打算得倒早,你不做嚴父了。”吉牡丹對他這種與時人迥異的態度也不反對,反而覺得更見溫情了。
    “牧大哥,你是不知道,我對老爹起名的本事已經不滿很久了,我家有對小我10歲的龍鳳胎,他們出生了,我想了好久才想到‘小龍’‘小鳳’的小名兒,再貼切沒有了,結果老爹非要按著輩分,取名叫‘史叔梅’‘史季蘭’,小名兒就叫梅哥兒、蘭姐兒了,俗氣!”
    吉牡丹不理史仲竹的吐槽,十分贊同史侯爺到,“史侯爺取名雅致又有寓意。”
    “你的意思是我取的名字不好?”史仲竹簡直不敢相信,世人的審美觀都扭曲懂啊哪裡去了,這麼俗的名字……
    “不是說不好,只是不正式。”吉牡丹安慰到。
    “我取的是小名兒,要正式來幹什麼?”
    一路上,倆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吉府。
    “牧大哥,你回去吧。”
    “好,你路上也注意安全。”
    “嗯。”史仲竹告別完,就往回走,剛走兩步,吉牡丹就叫住他問,“竹哥兒,為了慶祝疫病順利結束,縣衙決定大辦燈會,從正陽街一路延伸到木門河,你可要去看。”
    “什麼時候辦啊?”
    “五天后。”
    “好啊,我願還準備三天后就告辭的,既然有燈會,我就等看過燈會再走。”史仲竹愉快的調整了行程。
    “你要走了?”吉牡丹問。
    “是啊,牧大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也不用捨不得我,我會給你寫信的,等我遊學完了回京城,你也可以來京城找我啊,世翁不是要到京城任太醫嗎?”史仲竹和她約定京城再見。
    “這樣啊,竹哥兒,你前程遠大,自然不能在廣元這個小地方停留太久,只是我卻不大可能去京城了。”
    有什麼不對?感覺好奇怪,怎木覺得牧大哥的話有些哀怨,哀怨?史仲竹抖了都雞皮疙瘩,想想“古人”果然不善於表達感情啊,想想唐太宗稱呼自己兒子“吾兒親親”,媽蛋,比情人還親密的父子關係,槽點太多,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吐,看來古人都這樣兒,親近起來肉麻得不得了。
    “牧大哥,咱們約好五天后一起看花燈吧,我到吉府來找你。”史仲竹快刀斬亂麻的定下約定,就和四個衛士一起回客棧了。
    到了花燈這日,廣元燈火輝煌,廣元人壓抑許久的熱情、對生活的熱愛,都淋漓潑灑開來。
    這樣熱鬧的鏡像,史仲竹給南山放了假,讓他自己去玩,十二位衛士只留了董師傅和隊長郭力跟在身邊。
    三人剛出客棧,就被遊/行的百姓驚住了,為了紀念哀思在疫病中去世的人,燈會上每個人手上基本都有一盞紅色的燈籠,紅色醒目,這是給亡人的“指路燈”,請亡人再回家看一眼,了卻心願,無牽無掛,往生極樂。
    史仲竹帶著二位師傅,寄到吉府的時候,吉牡丹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看見史仲竹終於來了,吉牡丹在門口揮手致意。
    “牧大哥,久等了,街上人太多了。”史仲竹小跑過來,有些氣喘的說。
    “沒事兒,我也剛出來。”吉牡丹興致高昂,說到,“咱們走吧。”
    “世翁不出門觀燈嗎?”
    “爺爺被新來的知縣的知縣老爺請去燈摟了,按理說,也該請你了呀。”
    “我可不耐煩和一堆人虛與委蛇,自己看才自在,不說了,咱們走吧,你不帶小廝了吧。”
    “不帶了,不是有兩位師傅一起嘛。”
    倆人短敘幾句,就並肩同遊。從吉府左拐,就是最繁華的正陽街,燈會就是從這裡起頭的。寬闊的街道,此時擠滿了來觀燈的遊人,兩旁的商鋪個子支起高臺,把路擠得更窄了。彩燈有意思極了,糧鋪的彩燈是稻子、麥子,油鋪的彩燈是彩繪的油燈,史仲竹看見一個花椒樹形狀的彩燈,問吉牡丹到,“牧大哥,你看,花椒樹那個,那是什麼鋪子?”
    “你連么兒都知道,還不知道花椒樹?”吉牡丹打趣。
    “哎呀,我是真不知道,難不成是吃飯的。”史仲竹猜測,川菜麻辣麻辣,此時沒有辣椒,辣味多是生薑一類,這個花椒就是麻的源頭了。
    “吃飯的,你還真敢猜啊!”吉牡丹笑出聲來,“吃什麼飯,那是香料鋪子。”
    “啊,賣香料的,香料不該掛花草之類的彩燈嗎?桂花香、梅花香、百合香……”
    “咱們蜀中的香料可不是你平時聞的香料,是做菜用的香料,像辛溫型的八角、肉桂、小茴、花椒、丁香稱五香,像麻辣型蓽撥、胡椒、豆蔻、乾薑、草果、良薑,川菜出了名兒的麻辣,不是還有一味叫‘怪味’,不怪不香,不怪不愛吃。”
    “是啊,吃飯的時候,我也很詫異,剛來的時候生了疫病,吃飯也清淡為主,當時就覺得菜很麻,好傢伙,等到現在,客棧掌櫃給我推薦的菜全是又麻又辣,我常一邊吃,要一邊喝水,吃不慣得很。”
    “忘了你來蜀中,吃不慣,要不你還是搬到我家去住吧,家裡的廚子好差遣。”吉牡丹建議到,史仲竹現在才十四歲,少小離家,很令人心疼。
    “不用了,牧大哥,開始倆天是我新鮮,現在吩咐了客棧廚子,他也就不放辛香料了,再說,我過兩天就要走了,不用麻煩了。”
    “你準備下一站去哪裡?”
    “再看吧,也不定,想先去成都府,又想先去雅州,聽說那裡有種魚,味道鮮美,熬湯是乳白色的,背上的骨頭,像一把寶劍,相傳是女媧補天時遺落的寶劍,詩聖就贊它“魚知丙穴尤為美”,真想去嘗嘗。”史仲竹絕對不辜負大吃貨國民的基因屬性,說到好吃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真羡慕你,遊學四方,見識博廣。”
    “你就別誇我了,我這又算什麼,對了,牧大哥你要願意,也可以去遊學啊,開始的時候就在廣元周邊看看,一倆天便回,以後再慢慢走遠。”史仲竹建議到,“如果你不嫌棄,也可以和我一起走,到時候,你想回來,我可以請一位師傅護送你回來,你說好不好?”
    史仲竹越說越覺得這事可行,在他看來,吉牡丹就屬於有錢有閑的代表,趁機出去走走才好。
    “嗯,好好的看燈,說這些幹什麼。你看左邊那個公雞樣子的,你猜是什麼鋪子?”
    史仲竹看她不接話,以為他不想去旅行,也不多提自己要走的話題掃興,跟著她的話題答到,“是賣雞肉的,還是賣鬥雞的?”
    “都不是,是頑器鋪子,他們家最出名的就是雞毛毽子,廣元的閨閣女兒,小時候頑的雞毛毽子大都是他們家的。”
    “咦,牧大哥,你對女兒家的事情到清楚嘛~”史仲竹斜著眼睛作猥瑣狀,眼神傳達著“你懂的~”
    吉牡丹臉紅到,“什麼亂七八糟,我也是來診病的病人說的。”
    “好吧,好吧,我有沒說什麼,你是本地人,對本地鋪子瞭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史仲竹也不好把保守的古人逗得太厲害。
    一行四人隨著人流,慢慢移動,一直走到了木門河邊上,這裡有很多人在放花燈。
    “牧大哥,我們放花燈祈願吧。”史仲竹還有點小浪漫的想法。
    “嗯,我們去買吧。”吉牡丹同意。
    “董師傅、郭師傅,你們也去放燈吧。”史仲竹對一直跟在身後的兩位師傅到。
    “二少爺,我們兩個大老爺們,就不玩這個了,你自己放吧。”郭力沒有說話,董師傅作為武學教習,自然開口到。
    “董師傅,你們也要入鄉隨俗啊,看看,那邊那個,穿青衣那個,誰說大老爺們就不能放燈了。”
    “二少爺,人流眾多,安全為上。”
    史仲竹想了想,在花燈會在主角意外事發地榜上有名,還是聽董師傅的,於是說,“那好,我和牧大哥在前方那顆大柳樹下放燈,你和郭師傅可以買了燈也在那裡放,一起應該沒問題的。”
    董師傅也覺得可行,四人一起去買花燈,史仲竹挑了一盞牡丹燈、吉牡丹挑了一盞蓮花燈,董師傅挑了一盞猛虎等,郭師傅挑了一盞蒼鷹等,看人家武師傅挑的真符合職業設定啊。
    四人來到大柳樹下放燈,史仲竹蹲下,把燈放到河水裡,雙手合十許願到:願家人安泰、願自己路途順利。許完願剛要伸手把燈推遠……
    噗……猛得一下被人按到水裡,旁邊的吉牡丹也一起被推下水了,史仲竹掙脫回過頭來,發現壓在他身上的是郭師傅,郭師傅背後右肩插著一把匕首。
    啊啊啊啊!!
    “殺人啦!”“有強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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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驚心動魄日

史仲竹穩下心神往岸上看去,三個衣著富貴的人在和董師傅交手,郭師傅反手抽出肩上的匕首,也加入了戰圈。三個人,一邊打,一邊往自己這邊看,史仲竹知道這三人的目標是自己。
    史仲竹沒有自不量力的上岸幫忙,他們的目標是自己,史仲竹往河深處游去,游了兩步,看吉牡丹還愣在原地,又回游兩下,問,“你不會鳧水?”
    “啊,啊?會,會一點。”
    史仲竹看他一副被嚇傻的樣子,道,“仰臥,仰臥,哎呀,別磨蹭,你背對我,背對我,我摟著你的脖子,你保證自己口鼻在水面上,我帶你遊到深處去。”
    史仲竹指揮著吉牡丹調整姿勢,安慰他“不要怕,兩位師傅身手很好。”拖著吉牡丹游向深處。
    說來囉嗦,其實史仲竹從下水,到往深處遊不超過3分鐘,遊到河中,與河岸保持了安全距離,史仲竹拖著吉牡丹的後背和腰,讓他不至於沉下去,回過身看岸上的情況。感激廣元管制嚴格,三個人身上只有匕首一類的短兵器,沒有長刀、長劍,更沒有弓箭、勁弩之類的遠射程武器,不然自己就算躲在河裡,拿箭射也是一射一準。
    “仰臥,仰臥,不要撲在我身上,這樣容易嗆水,仰臥仰臥,你放心,我不會放開你的,雙手劃水,劃水,不要試圖來抓我,劃水。”對不會游泳,或者水性不佳的人來說,下水了下意識就要抓住物體固定自己,史仲竹不停的指揮吉牡丹仰臥,保證供養,好在,吉牡丹很快適應過來,口鼻向上,雙手劃水,史仲竹托著她也輕鬆多了。
    岸上的刺殺沒有持續多久,今天花燈會,也有很多巡邏的差役,差役大多人董師傅,看見三人圍攻董師傅,立馬上前幫忙,局面瞬間明朗,三人敵,被差役和倆位師傅圍攻,且戰且退,環顧一周發現沒有退路,直截了當的自殺的。
    董師傅阻止不及,眼睜睜看著三人氣斷身亡。
    史仲竹看到差役來了,就知道沒有危險了,開始帶著吉牡丹往回游。董師傅把三具屍體交給差役,讓郭師傅靠在一位差役身上,自己跑到河邊去接應史仲竹。
    “到岸了,河水很淺,能踩到底了,能踩到底了,牧……吉……你下來,踩著底,”史仲竹先指揮吉牡丹踩在齊腰深的水中,說,“你先躲在水裡。”史仲竹幾個大跨步跑上岸,問,“董師傅可有受傷?”
    “二少爺,沒有,只是郭力傷了右肩,還有些擦傷。”董師傅回答。
    “沒受致命傷就好,那歹徒呢?”
    “死了,自殺。”
    “董師傅,咱們先送郭師傅到吉家鋪子上請吉淨大人診治,歹徒的屍體交有差役。嗯……董師傅,麻煩您把外衣脫給我可好。”
    “啊?”董師傅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麼嚴肅的時刻,脫衣服。
    “吉牧是女子,濕了衣服。”史仲竹解釋到。
    董師傅秒懂,倆下把外衣脫下來,交給史仲竹,董師傅背對河面走到差役中間,史仲竹看沒有人關注河邊,便大喊,“上來吧。”
    吉牡丹雙手環胸上岸,多對是春天,衣服穿得還算多,其實身形都沒有露出來,史仲竹把幹的外衣遞給她,“你披上吧。”
    吉牡丹也不說話,單手接過,背過身去,把董師傅的衣裳披在肩上,低著頭跟在史仲竹身上,往差役中間走去。
    “多謝各位差役大哥援手之恩。”史仲竹一身*的,過來,先施禮謝過各位幫忙的差役,然後請大家送佛送到西,再送他們去吉家鋪子。
    董師傅接過郭力,讓郭力趴在自己背上,他們四人走在最中間,抬屍體的差役走在末尾,旁邊手空手拿刀的,這樣的隊形,護著幾人,先到吉淨去。
    一看出了大事的百姓並未遠離事發地,躲到能看清的地方,一路行來,更是指指點點。
    史仲竹一行到了吉府的時候,南山和十一位衛士已經等在吉府門口了,早有消息傳來,他們又怕走冒了,只在門口等。
    南山一見史仲竹回來,立馬上前,急到,“主子,您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都怪我,該更在主子身邊才是。”
    “好了,南山,我沒事。”
    史仲竹安撫南山的同時,衛士已經上前見禮,“二少爺!”
    “幾位師傅不用多禮,來兩人,護著郭師傅到內堂,請吉淨大人醫治,分幾人和差役大哥去縣衙報案,快,快。”史仲竹迅速下令。
    衛士自動分開行動,史仲竹抓住隨差役去縣衙衛士中走在最後的王泰,耳語“仔細檢查,設法搞清身份。”,王泰微微頷首示意,腳步不停的跟著走了。
    吉淨也早就知道消息,準備好了救治外傷的工具,在房門口等著,看董師傅背著郭師傅進來,對隨之而來的兩個衛士說,“兩位壯士把傷者接下來,他除了後肩,還有哪裡傷了?”
    “左手手臂有刀傷。”董師傅答到。
    “好,放下他,附臥,不要碰到傷口輕清點,輕點。”吉淨指揮把郭師傅放在床上,麻利用剪刀剪開後肩刀傷旁邊的衣服,看血液顏色正常,對眾人說,“還好,刀傷沒毒。”
    “幸好,幸好。”史仲竹一路行來,都在腦補各種刺客、各款死法,若只是單純外傷,不致命。
    吉淨專心給郭師傅治傷,史仲竹,伸手檢查董師傅的身體,不是他大驚小怪,史仲竹記得人在極度興奮的時候會下意識遮罩自己身體受到的傷害,前世經常看到報導說,遇到暴徒,脫離危險才發現自己受了重傷。
    董師傅常年從武,也知道戰場上有這種“殺懵了”的,任史仲竹檢查了一遍,才安慰到,“二少爺,我沒事。”
    “二少爺,郭力這裡有我們,你先去換衣服吧,春日水冷,別病了。”董師傅建議到。
    “哪裡放心得了,我等郭師傅包紮好再去。”
    “竹哥兒,這位郭師傅沒有大礙,只是失血過多,我給他把傷口縫好,好好養養就好,你先去換洗吧,疫病才過,別又得了傷寒。”吉淨勸到。
    “世翁說的是,那我先去。董師傅,郭師傅若醒了,您就來叫我。”史仲竹知道自己在這裡也幫不上忙,就和南山先退了出去。
    史仲竹來到客房,南山已經把一身乾淨衣服放在床上了,史仲竹把濕衣服脫下,南山就在外間喊,“主子,南山把熱水提來了。”
    史仲竹泡了河水,冷汗、熱汗出了一身,卻也不敢耽擱,洗了個戰鬥澡,迅速把衣服穿上,南山拿著幹布給他擦頭髮。
    等他們擦頭髮的時候,王泰已經先回來了。
    “二少爺,王泰求見。”王泰在外間沉生通稟。
    “王師傅,請進。”
    “衣衫不整,讓王師傅見笑了,只事情緊急,顧不得虛禮,王師傅查到什麼,請直言。”史仲竹現在衣衫到沒有不整,只頭髮還披散著在滴水。
    “王師傅,坐下說。”史仲竹請王師傅坐下,又示意南山接著給他擦頭髮。
    “謝少爺。我仔細看了那三個歹人,他們穿在外面的衣裳,是廣元本地絲綢店鋪的成衣,裡面穿著褐色的平民常穿的短打,也是大眾貨色,並無稀奇的,我兄弟王宏已經連夜去鋪子上打聽,看能打聽出什麼。他們用的匕首是軍中制式,這種匕首剛配備軍中不久,他們的功夫,走的也是軍中路線,我敢確定他們就是軍中出來的人。三人身上都有些陳年舊傷,全是刀劍外傷,除此之外,面容普通,身材普通,也沒有什麼證明身份的印鑒。”
    “武器上也沒有記號嗎?”
    “有,是保甯都指揮司的。”
    “都指揮司?難道是前都指揮雷驥的手筆?”史仲竹問。
    “不敢確定,雷驥是周將軍的愛徒,西北軍出生,他手下的人走得就是大開大合的剛猛路子,今天那三人,就是典型的蜀中武功,不像啊。”王泰也聽董師傅說過今天的情況,對董師傅的判斷毫不懷疑。
    “也許他只拿裡武器,找的就是當地兵丁?”史仲竹問,“唉,先不管是不是雷驥,咱們多找些線索,王泰師傅,您和董師傅商量著吧。我對這個也不是很懂,到時候有了結果跟我說一聲。”
    他們還沒說完,董師傅就來在外喊,“郭力醒了!”
    史仲竹一把接過南山手裡的厚布,隨手拿了根發帶,把頭髮松松紮起,一邊紮一邊往外走。
    到了郭力的屋子,郭力俯臥,沒有用瓷枕,墊的是被腳,頭左側,看像門口。史仲竹三兩步跑過來,他兩隻手都有傷,不好碰觸,只蹲下,視線和他齊平到,“今天多虧郭師傅了,郭師傅的傷吉淨大人看了,沒有大礙,靜養就是。郭師傅安心養著,我會在廣元停留很長時間,你萬勿傷神,只管安心養傷。”
    “職責所在,二少爺……”郭力剛想謙虛兩句,結果說話是偏頭扯著右肩的上,痛的他話都說不下去。
    “郭師傅不要多說話,我都知道,你是父親最信任的心腹,咱們親如一家,客套話就不用說了,你今天傷了元氣,好好休息。”史仲竹安慰到,也不多打擾,轉頭,對孩子啊房間的幾位師傅到,“咱們先散了吧,讓郭師傅休息。”
    說完,帶頭走了出去。
    史仲竹帶著幾人出來,對董師傅到,“董師傅,你盯著縣衙對幾個歹徒身份的調查,也不能光靠縣衙,咱們自己也要查查。”
    董師傅應聲,史仲竹帶著南山回了住處。今天他們都借住在吉淨家裡,畢竟有個不好移動的郭力。南山受了驚嚇,死活要在屋裡打地鋪守夜,史仲竹好說歹說,才讓他在外間的小塌上睡,有事一定叫他。
    驚心動魄的一天,史仲竹放鬆的躺在床上,心裡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有做,是什麼呢?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史仲竹想起來了:
    吉牧是個女孩子!

☆、第32章 遇見了愛情

吉牧是個女孩子!
    吉牧這個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哎呀,這麼狗血的女扮男裝,史仲竹怎麼會沒發現呢,若不是今天河裡托著她的時候,史仲竹還不知道他是女的。難道這就是穿越者光環?可她平時表現的不像啊,比史仲竹認識的許多京中公子哥兒都大方疏朗,怎麼就成了女孩子?
    好在,前人經驗眾多,史仲竹驚訝了一下,也反應過來了。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自己要對吉牧?(暫且還叫他吉牧吧)負責嗎?男女大妨這東西,活在世上,公主的標準和小戶人家的標準是不一樣的,公主養面首都沒事兒,小戶人家被看了一眼就要嫁的也有。就是同樣階層的人,前年王侍郎家的女兒上香馬車翻了被一個學子救了,王侍郎就以名節有失為由把她送到了家廟;趙將軍家的女兒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未婚夫死了,趙將軍迅速挑了位少年武官把她嫁了。史仲竹實在不敢確定,吉牧對男女大妨是怎麼看的,說嚴重,衣服那麼厚,史仲竹什麼都不可能看到;說不嚴重,史仲竹和她有過肢體接觸。
    如果她要求負責,史仲竹願意嗎?
    我願意嗎?史仲竹問自己。首先他想到的是自己有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雖然很多人不喜歡她,母親也說了現在那姑娘不太配得上自己了,但他當時接受了她作未婚妻,魏貞娘就以未婚妻的身份在他心裡紮根了。如果現在吉牧要求自己負責,自己該怎麼辦?
    回想這一個多月的接觸,吉牧長相清秀,算得上是位佳人,家世小康,父親是縣令,科舉出生,人品還待考證,基本是沒問題的,最重要的是她本人,落落大方、形成了自己獨立的人格和氣質,算得上是一位好女孩。
    那麼我願意嗎?史仲竹反復在心裡問自己。
    我願意的。史仲竹這樣告訴自己。
    臨睡前史仲竹想,明天早上,先去看望郭師傅,再探吉牧的意思,不能按原計劃走了,廣元,還要再停留一段時間。
    第二天一早,史仲竹早早起床看望郭師傅,郭師傅的傷都是皮外傷,靜養就是。史仲竹勸慰幾句,往吉牧的院子走去。
    史仲竹來的時候,不僅吉牧在,吉淨也在。
    看來吉淨知道了,史仲竹這樣想。進門,史仲竹行禮到,“見過世翁。”
    “竹哥兒不用多禮,坐吧。”吉淨先請史仲竹坐下,又看向一邊的南山,心知肚明今天要說什麼,吉淨用眼神示意,清退不相干的人。
    “世翁,南山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名為奴僕,實為伴讀,情同兄弟。”史仲竹示意,南山不是問題,作為主子最親近的人,南山早晚要知道。
    南山也不說話,低頭垂眉,站在了史仲竹的椅子後。
    “竹哥兒,我給你介紹,這是我的大孫女兒,吉牡丹。”隨著吉淨的話音,吉牡丹走過來,行女子禮。吉牡丹今天穿了嫩綠色的下裙,頭上裝飾這淡色玉飾,如這春日剛冒出頭的柳芽一般,清新脫俗。
    “牡丹姐姐。”史仲竹站起來回禮,“昨日多有得罪,牡丹姐姐見諒。”
    吉牡丹低頭一笑,並不出聲。
    “竹哥兒,昨晚你受驚了,可知是何人所為?”吉淨不說吉牡丹的事,只圍著昨天的刺殺說話。
    “那三人是死士,見無脫逃的希望,直接自殺了。但世翁放心,人有個數、馬有匹數,總歸會留下痕跡。”
    “嗯,你家世高貴,又剛立下這麼大的功勳,定阻了別人的路,嫉妒的、報復的,總有人鋌而走險。平日,要多加小心啊!”
    “讓世翁擔憂了,我日後一定更小心謹慎。”
    “嗯。”
    和吉淨繞了幾句,繞不過去,史仲竹只得說,“世翁,昨日情況危急,我帶牡丹姐姐躲避,多有冒犯,我願意負責……”
    “竹哥兒,昨天的是不過意外,春日衣裳厚實,又有什麼。再者說了,我們小戶人家不講究這些,牡丹女扮男裝外出診病,我和他爹都是知道的,若接觸過的人都要負責,哪裡負得過來。”吉淨故意抹黑牡丹到。
    “世翁!不瞞世翁,我昨晚想了一夜,並非衝動行事,不計後果。我與牡丹姐姐在城中診治疫病一月,親眼見了她不畏艱難、善心仁義,我想娶牡丹姐姐並不是因為昨晚的意外,是欽佩她的人品,喜愛她的性格。”史仲竹目光堅定,語氣誠懇,“請世翁把牡丹交給我吧,我會對她好的。”
    吉淨看了牡丹一眼,牡丹還是貞靜的坐在一邊,沒說什麼,吉淨到,“竹哥兒,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是自然,我心中敬重牡丹姐姐,絕沒有輕言褻瀆的意思,我即刻寫信給父親母親,至於媒人,我在廣元和牡丹姐姐因疫病而結識,請此次疫病的總攬蕭雲仙同知做媒人再合適不過。”這個問題史仲竹也早就想清楚了。
    吉淨再看牡丹,牡丹已久沒反應,吉淨打圓場到,“我家不同別家,兒女親事也看重兒女意思,你們早就認識的,也不必拘泥。”吉淨放下茶杯,推說鋪子上還有客人,就先走了。
    廳裡只留下史仲竹和吉牡丹,史仲竹把南山也揮退了,屋裡一時寂靜無言。
    “牡丹姐姐。”等了一會兒,史仲竹打破沉默。
    “你以前都叫我牧大哥的。”吉牡丹溫婉一笑,再大方的女孩兒說到婚姻大事總會害羞,可一味害羞就不是自小當男孩兒養的吉牡丹了。吉牡丹仔細的看這史仲竹的面容,心中宛如溪水流過,澄澈一片。
    “竹哥兒,我還是叫你竹哥兒吧。昨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隨爺爺出診這幾年,自認見過些市面,咱們蜀中人,男女大妨並不重。且我自認問心無愧,何懼人言?”吉牡丹解釋到。
    “我是真心……”
    “我知你是真心,所以才這般高興。你出生高貴、才名遠揚,任何被你喜歡的人都會高興。”
    “怕還有但是吧?”
    “是啊,但是,我配不上你,我說的不僅是家世,我這個人也配不上你,我這輩子的最大的野心就是嫁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夫榮妻貴,最終能得個五品誥命,就滿足了。”吉牡丹真誠說到,她人生規劃中,絕對沒有這個偶然路過的貴族少年,是啊,她得承認,某一個瞬間會被他吸引,在人生最好的年華,有這樣一個各方面都優秀,人品、學識、相貌、家世無一可挑剔,簡直是完美的化身,怎能不喜歡呢?
    昨晚,刺客發難,這個少年在萬般危急之時,護著自己逃離危險,這簡直就和戲文裡唱的一樣,英雄救美!美人是應該以身相報的,可是美人吉牡丹自己知道,英雄不需要,他有更好的選擇。
    史仲竹知道這就是觀念的不同,他不是“門當戶對”的支持者,人啊,成親的是兩個個體,什麼最適合,只有兩個當事人知道,為什麼要為了世俗的眼光、心中固有的觀念,拒絕這樣一份兩個人都心動的感情呢?
    追求,追求,總有這樣一個心理過程,史仲竹想,是該展現誠意、堅持不放的時候了。
    “牡丹姐姐,我不管什麼家世門第,只問,你對我一點也不喜歡嗎?”史仲竹走到吉牡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身子依過來,看著她的眼睛。
    “你別這樣,坐好。”吉牡丹把身子往後揚,和史仲竹分開點距離,離得這麼近,少年呼吸的味道在她耳邊鼻尖縈繞,腦袋都暈掉了。
    “竹哥兒,你還年輕,不懂……”
    “說好了不說這些,你只管說對我一點也不喜歡嗎?”史仲竹猛地抓住吉牡丹的手,不讓她再逃避。
    吉牡丹避無可避,過了許久,才輕聲說了一句,“有的。”還不待史仲竹說話,又到,“有的,那有怎樣,這點兒歡喜仰慕,敵不過父母阻擾、敵不過世俗眼光,日後有一天你會後悔,娶了這樣一個對你仕途毫無助益的人,我甚至不能幫你在官員女眷中周旋,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牡丹姐姐,牡丹,牡丹,”史仲竹輕聲念著吉牡丹的名字,安撫著,“別擔心好嗎?別擔心,這些都是我的事,我會給你撐起一片天,這片天裡只有微風暖陽,我的父母開明非常,他們不會反對,就是略有微詞,我也會說服他們的。我的仕途也不需要聯姻,有本事就做,沒本事我情願歸隱山林,我只需要你,有你就什麼都夠了。”
    吉牡丹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聽了這樣的話,再忍不住,淚流滿面。
    “你別哭,別哭啊,可是我說錯什麼了?牡丹,你別哭啊!”史仲竹急了,這麼感動人的告白,不是應該高興大笑嗎?
    推開自己擦淚的手帕,吉牡丹自己擦乾眼淚到,“有這樣一句話,我就沒什麼可求的了,竹哥兒,我知道你現在聽不進去,可人不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就算你可以,我也不敢,我有爹爹,爹爹科舉出生,一生最終清明,這樣懸殊的家世,有攀附之嫌,他不會同意的。我還有妹妹,如果我有了這樣的名聲,我妹妹,族中姐妹的婚事都會被我毀了,我會是個罪人,不行的,我不行的……“
    “什麼攀附,我誠意十足親去求娶,令尊怎會不許,難道高門大戶就不成親了嗎?沒有人會怪罪你,他們只會羡慕你,無數人會羡慕你!“
    看史仲竹說的激動,仿佛所有的問題都不存在,一切光明美好,吉牡丹搖頭失笑,還是太年輕。
    “牡丹,我們試試好嗎?我盡全力讓你爹娘滿意,你看世翁不是就已經同意的嗎?沒有做不到的事!”
    “爺爺並不是同意了,只是讓我自己覺決定。”
    “那你的決定呢?”
    史仲竹問完,靜靜的看著她,等待她的決定。
    “牡丹,我們試試好嗎?”
    “好。”等了許久,終於聽到輕如歎息般的回答。

☆、第33章 具不滿意人

好!
    得到了吉牡丹的肯定回答,史仲竹高興極了,他找到了自己欣賞的女子,他們會組建家庭、會生兒育女,會留下他在這個世界最直接的證明。
    說開了,吉牡丹也沒有在前廳久待,史仲竹高興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南山一路跟著默默無言。
    南山把幾位元師傅關於刺客的消息報給史仲竹。三個直接行刺的人死了,可還有兩個打探消息、望風的人,幾位衛士都是有經驗的人,看這倆人來打探消息,形跡可疑,便抓了來。王泰師傅刑訊十分有一套,加上史仲竹交給他們的技巧,終於問出了些消息。
    他們五人是一夥兒的,死了的三個刺客的確是前保甯都指揮使雷驥的手下,當兵多年,但並不是雷驥派他們來的。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指揮使換了,蕭雲仙自然有自己用慣了的一批心腹,他們這些前任留下的自然混不下去了。被遣散後,有人找到他們,說他們之所以丟了差事、生計,都是因為史仲竹從中作梗,現在,有人願意給他們一大筆錢、給他們消息,只要他們殺了史仲竹。這五人都是老兵痞,知道就這麼回去,丁點兒遣散銀子,只會坐吃山空,若是能得一大筆銀子,足夠安頓家人,自己後半輩子過上富足的日子。
    被抓住的兩個人只說自己是週邊人員,只負責打探消息一類的,並不知道內裡詳情,不知道和自己聯繫的人是誰。王泰師傅建議,先核實他們的身份,找到他們的家人,若是找到了,應該可以問出更多的消息。
    南山彙報完,史仲竹感慨,“這麼一夜半天的功夫,王泰師傅就問出了這麼多,果然有手段。南山,你請王泰師傅接著查,若要銀錢,只管支取,我的印鑒也是你在保管,若有要我出面的,提醒我。”
    南山應諾。
    說完正事,史仲竹終於閑下來,吩咐南山在廣元城中買一座宅子,他們老住在客棧或者吉淨家中也不方便。
    “主子,咱們還有繼續遊學,買宅子不是浪費了嗎?”南山問到。
    “郭師傅的傷還要靜養,咱們在廣元要多停留一陣。”史仲竹解釋到。
    “主子是為了吉姑娘吧?”南山一直跟在史仲竹身邊,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你又知道了,既然知道,還多問什麼?”
    “主子,按理說,您說什麼奴才只有聽的份兒,可這事兒,奴才有話,不知……”
    “有話就說!”
    “那奴才就實話實話了。”南山猜度著主子對吉姑娘的態度,始終不敢太放肆,委婉的說到,“太太早年給主子定了姑奶奶家的大姑娘,就表姑娘的家世,太太都不滿意,想往更好的說親,如今吉姑娘的家世,差之遠矣。”
    “嗯,我知道,不就是家世嘛。娘那麼疼我,我稍微撒撒嬌,娘肯定同意。”史仲竹並不認為這是什麼阻礙。
    南山看自家主子漫不經心,知道他沒放在心上,心裡還有一堆女主子家世差怎能掌好內院、怎麼管理下人之類的,話在嘴裡都咽下去了,現在可不是勸諫的好時候。等太太來信了,主子的熱乎勁兒也過了,再慢慢說吧。
    連自己一個奴才都不滿意女主子,太太更不會滿意。
    事實證明,鄭氏在接到兒子信件的時候,的確暴跳如雷!史仲竹在信上只介紹了吉牡丹的家世,重點說了他們共患難,救治疫病的事情,又說自己十分欣賞這樣的女孩子,希望父母成親。最後,還說刺客行刺時,他們有了肢體接觸,君子重禮,為了禮法名聲計,他也要娶吉牡丹。
    “不過一個七品縣令的女兒,就妄想侯爵之子,我兒子是她可以攀附的嗎!!竹哥兒也太不知輕重了,這樣的女子,正妻過門之後,納為妾室,倒是紅顏知己的佳話,怎麼能娶她為妻!”鄭氏一看完信,就怒了,對著史鼎抱怨。
    “竹哥兒太不懂事了,我這就寫信讓他到福建來,請了家法,他就明白了!”史鼎發狠。
    “老爺,說這話,我就要替竹哥兒抱屈了,我們竹哥兒你還不知道嗎?從小聽話懂事,才名遠揚,最最單純不過的一個人,可從來做的都是書本文章,哪知世上還有這等陰暗齷蹉之人,定是被人算計了!我先寫信去勸勸他。”鄭氏一聽家法忙替史仲竹開脫,史家武將出身,家法可不是跪祠堂,二寸厚的紅木板子,拿兒子當賊打的架勢,鄭氏嫁到史家這麼多年,除了處理族中紈絝不孝子弟,還不曾見過。
    史鼎笑了,“我這不是替夫人出氣嗎?”知道自己夫人就是個護犢子的性子,史鼎說到,“夫人別急,讓送信的來,問清楚再說。”
    “是了,快讓人來回話。”
    這次到福建來送信的是十二位元衛士中的王宏,他哥哥王泰負責審訊活捉的兩個刺客,他對此事比較清楚,才派他來的。
    見禮過後,王宏先請罪,“主子恕罪,那晚廣元花燈,只有董師傅和郭力跟在二少爺身邊,險些讓刺客有機可乘,二少爺涉險受驚,屬下有罪。”
    史鼎扶起王宏,到,“我的兒子我還不知道嘛,定是他不耐煩人多,才不讓你們跟著的,連南山那小子都沒跟在身邊,不是你們的過錯。”史鼎安慰了王宏,也表明了不會處罰十二位衛士,兒子信上已經寫了未受傷,史鼎又怎會處罰,寒了下屬的心。
    “你們可查清楚了刺客是誰指使的?”史鼎問。
    “回主子,只查到是前保甯都指揮使雷驥的手下,屬下出發時幾位兄弟正在找刺客的家裡人,想來找到了他們的家裡人,線索會更多。”
    “嗯,你回去後叮囑其他人要更注重安全,你們暫時更在竹哥兒身邊,等他來福建或者回京都之後,再回我身邊來。”安全第一,史鼎安排他心腹的衛士保護好史仲竹。
    史鼎就安全問題佈置了一大堆,鄭氏早已等得不耐煩,等他們話音一落,鄭氏就迫不及待的問,“我聽說,竹哥兒在廣元結識了一位名醫,廣元的原醫科訓導、現被聖人破格點為太醫的吉淨,他有個孫女兒?”
    聽到這樣的問題,王宏心裡暗歎,多虧走的時候南山小哥兒的叮囑,不然女主子問話,自己不就抓瞎了,回去要好好謝謝南山。“回夫人,是的。”王宏微微抬眼掃了一眼,鄭氏的臉色,然後痛快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二少爺剛到廣元的時候,看到吉淨和守城的兵丁爭執,知道他有可治疫病的藥,驗證過後,二少爺聯絡了蕭雲仙同知等共同佈置了診治疫病之事,因此關係很好,二少爺對吉淨以‘世翁’呼之。”
    “夫人所說的吉淨的孫女兒,化名吉牧,充做吉淨的大孫子隨他診病,疫病爆發時,吉姑娘擔心親人,醫術也過硬,就跟進了城中診病,二少爺與之相處一月有餘。後在花燈日那晚,刺客行兇,二少爺護著吉姑娘下河躲避,才得知她女子身份。”
    “花燈那晚,天氣還冷,穿得還是厚衣裳。”王巨集介紹了基本情況,還畫蛇添足般的形容了一下當時穿的衣服。
    鄭氏又細細問了,吉家的家境、風評,吉姑娘的樣貌脾氣等,把王宏肚子裡的東西掏空了,才讓他下去休息。
    王宏一走,鄭氏就到,“我就說竹哥兒不是個沒分寸的人,估計是沒見過吉姑娘這樣的人罷了,一時新鮮,吉家若真是清流之家,仁義之家,就不會放任吉姑娘糾纏竹哥兒!”
    鄭氏和史鼎商量,寫封信,說清利弊,竹哥兒就該明白了。
    史仲竹接到親爹親娘信的時候,信上是這樣說的:禮法至重,尊禮是好事。只是當時刺客行兇,情況危急,我兒施以援手,不可以男女大妨來論,嫂溺叔援,謂之同理。再者“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為婚姻之禮,父母不應,私定終生是為不孝、奔者為妾,我兒熟讀經典,當知。
    鄭氏的觀點很明白了,救人不過權宜之計,難不成你救了人,被救的人還要賴著你,有臉面的人家就不會幹這樣的事。也警告史仲竹別想著生米煮成熟飯之類的餿主意,你私自定的,只要父母不同意,她就是妾,上不了史家的族譜,所以別打歪主意!
    鄭氏還在信上寫了很多,門當戶對,日後生活之類的,重點提醒他你還有一個未婚妻,別忘了。當然,鄭氏不在乎的把魏氏拿出來當擋箭牌,完全忘了之前要史仲竹重新選個更好媳婦兒的事情了。
    史仲竹沒想到父母居然不同意,又寫了信去解釋,說夫妻貴在交心,他想找一個有共同話題,心靈相通的女子為妻,吉牡丹就是最好的選擇。至於魏貞娘,他們的婚約只是長輩的口頭約定,六禮未過,不斷算正式未婚夫妻,這個時候他也忘了他在聖人面前說過他和魏貞娘已經口頭訂立婚約了。
    鄭氏再來信說,他和一個七品小官兒家的姑娘能有什麼共同話題,他從小錦衣玉食、出入宮廷,吉牡丹什麼都不懂,不要說助力,不惹禍就是好的了。大戶人家的姑娘都是金銀奴婢堆出來的,吉牡丹氣度全無,當不起大家主母。
    史仲竹解釋到,氣度可以培養,吉牡丹現在還很年輕,完全有可以再學,他相信自己看中的姑娘。
    從廣元到福建,距離太遠,這幾個月,史家母子隔著信紙,火藥味越來越濃,鄭氏頭疼萬分,無奈的找到史鼎。史鼎完全沒有把這當成一回事,打蛇打七寸,直接給吉牡丹的父親吉華士送了一封信,對付這樣一個文人,史侯爺有的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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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有一個問題

不知道自己親爹正準備放大招的史仲竹,全心全意的投入了這場戀情。鄭氏雖然連連來信阻止,可福建離廣元這麼遠,鄭氏不在身邊,又怎能攔住他。
    愛情的滋味,甜蜜又美好。
    史仲竹在儘量照顧吉牡丹名聲的同時,把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合時宜浪漫手段都使出來了,郊外踏青,看滿眼春光,用柳條編花環,告訴吉牡丹,自己會把所有的榮耀像花環一樣帶在她的頭上,他們甚至還在晚上,共同觀賞了今年夏天的第一波螢火蟲,在如同漫天星光的螢火蟲的光芒中,吉牡丹感到自己的心正融化在這片深情裡。
    這天,史仲竹重金尋來了一盆姚黃牡丹,送給吉牡丹欣賞。
    “牡丹,你看,株形直立,枝條細硬,光彩照人,婷婷玉立,不愧‘花王’美譽。”史仲竹抱著一盆色澤端正,花型漂亮的姚黃牡丹來獻寶。
    吉牡丹放下手中的醫書,走過來細細端詳,此時,他們正在吉牡丹院子的小廳裡,吉淨因史仲竹誠懇,兩人也算定了關係,並不禁止他們見面。
    吉牡丹圍著姚黃仔細觀察,讚歎到,“好漂亮,只是從左邊看上去,好像這花兒是綠色的。”
    “牡丹,好眼力,這株姚黃在光線太強的時候看上去,黃色淡了,的確像綠色的。”史仲竹興致勃勃的給她講解姚黃牡丹的傳說,講自己怎樣得了這樣的花兒。
    吉牡丹靜靜的聽著,眼睛亮晶晶好奇的盯著他。
    “牡丹,你喜歡這花兒嗎?”
    “這麼漂亮的花兒,誰不喜歡,我自然也愛得緊。”
    “送給你。”史仲竹把放在案幾上的姚黃往吉牡丹那邊推了推。
    “不行!”吉牡丹說到,“這牡丹這麼珍貴,我怎麼能要。”吉牡丹連連推辭。
    “牡丹,你忘了,再過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說過,你出生的時候窗外的牡丹花開得正好,姚黃花中之王,正與你相配,是我送給你的生辰禮物,你不喜歡嗎?”
    “我出生時,窗外的牡丹不過是最普通常見的品種,哪裡是這樣價值千金的名品,太奢侈了。”吉牡丹有些心疼。
    “千金算什麼,我送的是我的心意。若你不叫牡丹,叫芙蓉,我送的就是一池荷花了。”史仲竹打趣到。“收下吧,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吉牡丹十分喜愛這花兒,聽史仲竹這樣說,不再忸怩,收下了。
    “我可聽說了,你最愛牡丹花兒,可不是因為我叫牡丹。”吉牡丹說。
    “我最愛牡丹?你怎麼知道的?”史仲竹好奇的問。
    “史才子最愛牡丹,天下誰人不知,你還為聖上獻上了一株並蒂異色牡丹,型色驚豔,堪稱國色!”吉牡丹一說,史仲竹立刻就明白了,是他在龍鳳胎弟妹滿月宴上的那盆,說實話,史仲竹那個時候只不過是為了迅速賺錢,因為牡丹市場最大才選擇的牡丹,他實際上沒有特別喜愛牡丹花。後來為了附庸風雅,掩飾改良糧種的事情又讓謠言傳的更廣了。
    就史仲竹個人而言,牡丹他愛,芙蓉他愛,梅花他也愛,並沒有什麼“最愛”的,漂亮花兒都喜歡。不是有句話叫“人無癖不可交”嗎,說一個人如果沒有愛好,這個人不值得結交,因為要麼他虛偽得掩飾了自己,要麼他無趣得真沒有特長,所以史仲竹才放任推動了這樣的留言。不過現在也不好解釋。
    “你連這個都知道,看來關注我許久了!”史仲竹打趣到。
    “呸,誰關注你了。”吉牡丹笑駡。
    “我在京城有個莊子,專門種植牡丹,那裡的花兒啊,才是國色天香呢!”史仲竹細細講他莊子裡的牡丹,“平常的有洛陽紅、葛巾紫一類,珍貴的有冠世墨玉、春水綠波之流。你不是說這株姚黃看上去有些像綠色的嗎?真正綠色的牡丹,我莊子裡有綠香球、春水綠波、豆綠、綠玉等等,既清新淡雅,又高貴雍容,每年花兒開,家裡都要辦牡丹宴,京裡可沒有誰家牡丹比得過我種的。當今皇后娘娘都帶著安寧公主來過我家的牡丹宴。”
    “皇后啊?”吉牡丹好奇。
    史仲竹講了一大堆牡丹花兒,吉牡丹關注的卻是皇后,史仲竹也沒有在意,給她解釋到,“是啊,皇后娘娘,尊姓劉,是聖人的第三位皇后,娘娘膝下沒有皇子,只有一位安寧公主,安寧公主是皇室唯一的嫡出公主,地位尊崇。”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定是高貴雍容如同牡丹一樣。”吉牡丹感歎到。“牡丹這樣的花王,才配得上這樣的貴人,我又怎敢以牡丹自比。”
    “花兒就是花兒,只有花襯人都,沒有人配不上花兒的,牡丹雅俗共賞,天下女子閨名牡丹的不計其數,難不成除了皇室還就沒有人配得上牡丹了?”史仲竹可聽不得這樣的論調。
    看史仲竹說著說著像是生氣了,吉牡丹也不糾纏這個話題。轉移話題問,“你這幾天在忙什麼,都沒見你過來。”
    “哦,我前不久認識了一位元學子名叫羅明,在廣元縣學求學,為人正直良善,聽說他家住在廣元東面的富林鎮下薛家集,就隨他去了薛家集做客。到了地方才發現,薛家集貧苦的很,許多人家都是茅草泥牆,村裡也沒有學堂,這麼多年,薛家集就只出了我認識的羅明一位元秀才,讓人看了心中不忍。我和裡長、羅明商議,準備捐些善款給薛家集的孩子讀書。”
    “竹哥兒心地好。”吉牡丹贊到。
    “唉,心地好,也幫不了所有人啊。我身上銀錢不多,和新來的縣令大人商議,縣衙也沒有經費,他也只能私人捐點,我又聯繫了城中富戶,總共酬到了紋銀五百兩。這筆銀錢,給薛家集修了學堂,請了一位老秀才做館,剩下的銀子只能支持,每家每戶一個孩子上學。”
    “能上學就是好事。孩子上學又不要錢,怎麼說不能全都去呢?”吉牡丹問。
    “牡丹,你不知道,窮人家裡必須勞力本就少,人口多的人家還好,人口少的人家,若是適齡的男孩子都去上學了,那家裡的農活兒誰來幹?再說了,上學不用交束脩,筆墨也有免費的,但吃飯總要錢吧,所以每家每戶只能有一個孩子上學。還有就是,我酬的銀子也不夠,只夠一家一人。”
    “是這樣啊,那你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我聽你口氣不大對。”
    “是遇到了難題。薛家集有一戶人家,寡母拉扯兩個男孩兒,日子清貧,只靠家裡幾分薄田過活,哥哥十歲,左腳略有不便,弟弟八歲,身體健全,一家只能有一個孩子上學,我和幾位師傅正在爭論該讓誰去呢?”史仲竹用手捏了捏眉心,把事情告訴了吉牡丹,也許女性的思維不同,會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
    “這還用爭論什麼,當然是讓弟弟去讀了。”吉牡丹睜大眼睛問,“是哪位師傅說要讓哥哥去的,他怎麼想的,這麼明顯理所當然該讓弟弟去。”
    史仲竹不可思議的看著吉牡丹,不知道她是怎樣“理所當然”得出的結論,沉聲到,“是我,我認為該讓哥哥去。”
    “啊,我不是……我是說……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吉牡丹支支吾吾的解釋到,她剛才語氣明顯輕蔑嘲笑。
    “牡丹,我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怎麼會認為應該讓弟弟去呢?”史仲竹不在乎她剛才的失禮,輕聲問到。
    吉牡丹見他沒有生氣,也鎮定下來了,“哥哥身有殘疾,讀了書也不能參加科舉做官,那他讀書還有什麼用,不如把機會讓給弟弟,弟弟以後出息了自然會照顧哥哥的。”
    “我給薛家集修學堂請夫子,但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是不會參加科舉的,只是為了識字,日後能做個帳房之類的輕鬆工作。”
    “就算是不科舉,讀了書以後,弟弟的出路比哥哥的出路廣,對家裡好處更大,還是該讓弟弟去。”
    “我幫助他們,並不是為了‘好處’,日後的事誰又說得清楚。好了,說以後都扯遠了,不管他們以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現在的難題是,我該把機會給誰。”
    “那位寡母,也想讓小兒子去吧。”吉牡丹雖是問句,心裡卻很篤定。
    “是啊,當娘的也想讓小兒子去。”史仲竹無奈到。
    “既然人家自己做了決定,你又何必煩惱。”吉牡丹不解。
    “他們是做了決定,可這是不對的,這並不是我幫他們的初衷。”史仲竹解釋到。
    “嗯,初衷?”
    史仲竹幫助他們的初衷是什麼?是助人自助,他認為百年大計、教育為先,所以他在所有能幫的事項中選擇了教育,他在很多需要幫助的人中間選擇了孩子。這是他受到的人道主義教育的選擇,泰坦尼克號沉船的時候,一句“讓婦女和兒童先上船”是人道主義、弱勢優先的最好標注,無數人為此感動落淚。
    幫助的原則是什麼?説明最需要的人。現在兩個孩子中,誰最需要,顯然是哥哥。哥哥已經殘疾,若是剝奪他讀書的機會,他的一生就再也看不到希望了。人最終只有兩種途徑可以獲得生存發展機會:身體和頭腦,哥哥已經失去了身體,再失去發展頭腦的機會他就毀了。
    若是把這個機會給哥哥,弟弟還可以通過體力勞動來生存,在分配資源的時候,照顧弱勢群體是符合史仲竹價值觀的。
    人活在世上,對資源配置是奉行“優勝劣汰、適者生存”,還是奉行“弱勢優先”,這是史仲竹前世的時候都還有爭論的話題,但他所處的位置,他已經是一個“成功者”了,他做善事,實際上進行的是“救濟”,做這樣的事,“弱勢優先”才是原則。
    這樣的話,能對吉牡丹說嗎?這樣抽象的理論,說了她聽得懂嗎?這不是觀點的不同,是價值觀的差異。
    一個問題一旦上升到價值觀、意識形態,就不能簡單了結。

☆、第35章 不同的觀念

史仲竹沒有給吉牡丹解釋,吉牡丹看到的是利益、好處,史仲竹追求的是精神、道義,吉牡丹講價值,史仲竹講的是價值觀。
    史仲竹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沒有告訴吉牡丹,他決定救助哪個孩子,他另起一個話題。“好了,牡丹,不說這些煩心的事兒了,說個笑話吧。”
    吉牡丹也不想過多參與男人在外的事情,配合做傾聽狀。
    “話說有一個官員家車夫,他趕著一輛馬車在官道上行駛,突然,發現官道上有五個孩子在玩耍,他趕忙勒住馬韁,可馬跑的太快,拉不住。官道旁有一條小路,早已廢棄,有一個小孩兒在那兒玩耍。現在車夫停不下來,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撞那個小孩兒,要麼撞那五個小孩兒,你猜,他撞哪個?”史仲竹把故事緩緩道來。
    “好像撞哪個都不對,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說是個笑話嗎?怎麼一點都不好笑,還要我答問題。”吉牡丹不幹了,那兒有這樣不好笑的笑話。
    “你別急啊,先回答我的問題,好笑的在後面呢,你先回答撞哪個?”
    “車夫可以大聲喊啊,讓小孩兒跑開,就哪個都不用撞了。”
    “不行,現在喊已經來不及了,車夫只能選一邊撞,他也不能停住馬車,必須選一邊撞。”史仲竹又限定了條件,一定讓吉牡丹選一個。
    “必選撞啊……”吉牡丹沉吟,想了許久,才到,“那就撞一個小孩兒吧。”
    “為什麼呢?”史仲竹問。
    “五條人命和一條人命比,當然選五條人命了。”吉牡丹到。
    “你剛聽清楚我剛才的故事了嗎?五個小孩兒在官道上玩耍,一個小孩兒在廢棄的荒路上玩耍,你選擇撞一個小孩兒是嗎?”史仲竹再次確認。
    “是啊,讓五家人家破人亡不如讓一個孩子受罪。哎呀,這是什麼鬼問題,我就想兩邊都不撞的。”
    “世事哪有兩全的,只是牡丹,你有沒有想過,官道上平民是不許走的,更不許有孩子在上面玩耍,也就是說這五個小孩兒是有錯的,難道就因為他們人數多,就要讓無辜的人替他們承擔責任?”
    也許是史仲竹的眼神太過嚴肅,吉牡丹呐呐的說,“我也是沒辦法啊,只能選傷害最小的。”
    “噗……”史仲竹笑到,“傻瓜,我說笑的,這是個笑話啊,車夫最後哪邊都沒撞,因為他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
    “是啊,暈過去了,他的馬很有靈性,看主人都暈過去了,所以就停了下來。”史仲竹解釋到。
    “哈哈哈哈,倒是一匹好馬!”
    “是啊,一匹好馬。牡丹,你把姚黃搬到你房裡去吧,別放在窗臺上,太陽直照的地方不行。”
    “好啊。”心情大起大落後的吉牡丹,愉快的抱著姚黃往房裡去了。
    史仲竹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還有一個選擇不撞一個小孩兒的理由沒有說:人人平等。平等的不只是指身份、地位,還包括數量。五個小孩兒和一個小孩兒一樣重要,所以不能因為數量,去傷害一個沒有犯錯的無辜者,所以才有《拯救大兵瑞恩》,用八個人的生命去換一個人的生命,衡量生命不是用數量的。
    史仲竹踹著一腦子的主義、精神、理論,出了吉家,來到自己的院子,吩咐不可打擾,靜靜的坐在窗便思考。
    在這樣一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世界裡,講“平等”、講“人道”,簡直就是個笑話,要知道史仲竹現在就是“剝削階級”的一員,你要講平等,是要把自己的家財散盡,做一個平等的窮人嗎?
    現在才來想這個問題,早十幾年幹什麼去了,在皇宮覲見聖人的時候,跪得毫無滯漲,享受侯府榮華富貴的時候,樂在其中,現在才來想什麼主義、精神,矯情!
    史仲竹現在才真正明白穿越的壞處在哪裡,觀念、價值觀、意識形態的不同,在生活中也許一時不查,一旦出了問題,就是跨越不過的鴻溝。
    “既來之則安之,既來之則安之……”史仲竹反復念著這句話,在屋子裡轉圈,已經到了這樣一個世界,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就是前世的時候,史仲竹也不必思考這樣的國家大事,有無數專家獻言獻策,他一個小屁民,就別貽笑大方了。史仲竹把興起的念頭按在心裡,整理好情緒,喚南山進來,關心刺客一事進展。
    事情已經過了好幾個月,在王泰師傅的主導下,事情又有了新進展。
    “主子,王泰師傅去保甯府了,我去門口等著,他一回來就讓他來給主子回話?”南山建議到。
    “不用了,等他回來再說,我就想問問能不能確定是哪方勢力指使的,雷驥是周將軍的愛徒,周將軍是三皇子的岳父,可他又讓自己孫子娶了甄家的女兒,甄家有四皇子,甄貴妃又聖寵在身,雷驥這是腳踩兩隻船,結果掉水裡了啊。那幾個人雖是雷驥的手下,我總想著不太可能是雷驥做的,就怕被人借刀殺人了。”那些被柯南附體的主角,總是根據一點兒微小的線索,就神奇的推測出了兇手,史仲竹手中線索不足,陸小鳳、楚留香親至都沒用,只能小心翼翼的求證。
    “按主子說的,現在就有四種可能,一是雷驥指使的,二是三皇子一派指使的,三是四皇子一派指使的,四是其他勢力接到殺人。”
    “借刀殺人,借刀殺人……”史仲竹食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桌面,沉吟。突然靈光一閃,到,“南山,你再和我說說雷驥罷官後的情況。”
    “是。主子,雷驥罷官後,收拾細軟回了西北老家,他到底做了多年的官,積蓄也有,在家做個富家翁。”南山又把雷驥的行蹤報了一遍。
    “西北老家,雷驥的老家在西寧府吧。”
    “是的,西寧府。”
    “西寧府,西寧府就對了。”史仲竹肯定到,“許閣老的三兒子不就在西寧府任巡撫嗎?”
    “啊?”南山很是吃驚,反應過來到,“主子的意思是,這是七王一派人指使的,許家是七王爺的妻族,自然為他出力。”
    “很有可能,讓王泰師傅往這個方向查查,注意保密,切勿打草驚蛇。我修書一封給蓋寬,他是地頭蛇,常年販馬,和武將也有打交道,他做商人的秘密查,總比我們容易些,你讓王泰師傅和蓋寬聯繫,切記保密。”史仲竹給手下提供了一條思路,不管後續。
    史仲竹安排了正事,又想起今天給吉牡丹講的兩件事,說是吉牡丹的回答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可這又怪不了她。吉牡丹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教育,憑藉生活經驗給的答案,其實是大多數人的答案,史仲竹前世的時候,這個問題很多大學生都答不對。
    意識到自己對吉牡丹太過苛求,再想想今天自己的語氣,史仲竹想還是太粗暴了,明天要給牡丹道歉才行。
    史仲竹想著對吉牡丹道歉的時候,吉淨也在和吉牡丹談心。
    “牡丹,你最近和竹哥兒如何了?”吉淨關心到。
    “還是那樣唄,竹哥兒是個守規矩的人,孫女也不是不知自愛的人,爺爺放心,我們發乎情止乎禮,不敢越矩。”
    “我聽竹哥兒身邊的衛士說,史侯爺夫婦對這裝婚事不是很看好,怕還有波折啊。”吉淨感歎到,位高權重的史侯爺又怎麼會滿意自己的愛子娶一個七品小官兒的女兒,換了自己,自己也不幹啊!
    “爺爺,竹哥兒說了,這些事情自有他解決,他會說服史侯爺夫婦的。我只安心等著便是。”吉牡丹對這樁婚事也渾渾噩噩的,驚喜有之,擔憂有之,既然史仲竹讓她安心等待,她等著就是了。
    倆也孫正在談心的時候,下人來報,“老爺送信回來了。”
    “果真,快把送信的人帶進來。”吉淨也好久沒有接到兒子的信了,忙傳報信的下人進來。
    吉牡丹躲到屏風後面,一個青衣灰帽的小廝進門,跪地磕頭,吉淨叫起,那小廝才到,“給老太爺請安,老爺讓奴才給老太爺多磕幾個頭,說為官在外,未能在老太爺膝下盡孝,不孝極了。”
    “起來,起來,他為聖人效命,為百姓辦事,我又怎會怪他。你起來回話。”
    小廝站起來,躬身肅立,吉淨問了兒子兒媳孫子的情況,小廝都說好,再問,“我兒派你來可有什麼事?”
    “老爺讓奴才待了許多南充特產來孝敬老太爺,鳳石核桃、營山板鴨、閬中油茶之類的吃食有許多,還帶了一大罎子閬苑春酒,知道老太爺好這口,特請老太爺嘗嘗。還有太太親手做的衣裳,少爺的功課,奴才都帶來了。”
    “好,好,他有心了。”
    “此外,老爺還讓奴才帶了一封信來。”小廝說完,就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雙手遞給吉淨。
    吉淨先看蠟封完好,裁開信封,四五張信紙就拿在了手上。這麼多?吉淨心裡有些吃驚,怕出了什麼事,一字一句的看了,半響,對小廝到,“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小廝行禮告退,吉淨說到,“你爹有信來了。”
    吉牡丹從屏風後繞出,見吉淨把信遞過來,上前接過,細細看來,越看臉色越白,等看完了,眼淚再忍不住,奪眶而出。
    吉淨看他哭得傷心,也不勸慰,只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吉牡丹掩面痛哭。
    第二天一早,史仲竹正打算去找吉牡丹為昨天的事道歉,就先接到了吉牡丹的邀請,說請他到木門河遊覽,見面地點就定在他們上次燈節放燈的大柳樹旁的涼亭裡。
    史仲竹收拾停當,興致勃勃的趕去約會,這還是吉牡丹第一次主動發出邀請呢!史仲竹到了涼亭,吉牡丹早就等著了,身邊有兩個丫鬟,兩個婆子,還有一輛馬車在旁邊等著,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排場。
    “牡丹,怎帶了這麼多人,世翁還怕我把你拐去賣了嗎?”史仲竹打趣到。
    吉牡丹不說話,史仲竹定睛細看才發現吉牡丹眼睛紅腫,顯然是哭過的,忙問,“牡丹,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眼睛怎麼紅了?”
    “竹哥兒,”吉牡丹聲音沙啞,到“我要成親了。”

☆、第36章 齊大非偶人

“我要成親了。”吉牡丹說到。
    “成親?你想成親了啊,可我還沒準備好呢,明年春闈我就要考進士了,待我中了進士,再風風光光的娶你過門,好不好?”史仲竹想自己這是遇到古代版的恨嫁了嗎?
    “竹哥兒,是我要成親了,我要成親了!”吉牡丹沉聲到。
    史仲竹才反應過來,“你要成親了,你要和誰成親了,你怎麼會成親呢?是世翁逼你的?”史仲竹連連發問。
    “是我爹,昨天爹爹寫信來了,說給我定親了,是南充縣主簿之子,已經下定了,婚期就定在八月。”
    “什麼?伯父怎能如此?那世翁怎麼說?他不反對嗎?”史仲竹問。
    “爺爺從來就沒有贊成過我們,只是疼愛我,願意讓我試試,他早就說過,我會後悔的。”吉牡丹哭訴到。
    “那你後悔了嗎?”
    “我……我……”
    “牡丹,只要你不願意,我就帶你走,我帶你去見我的父母,他們會同意我們的婚事,就算他們不同意,明年我考上進士,面聖的時候,我會請聖人賜婚,這樣可好?”史仲竹的心慢慢往下沉,默念:一定要答應啊。
    “不行的,我不行的。”吉牡丹搖頭,哭泣。
    “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不行?請聖人做媒賜婚,于你名聲無損,於我得償所願,為什麼不行?還是說,你真的後悔了。”
    吉牡丹痛哭了一場,稍稍穩定情緒到,“竹哥兒,爹爹有句話說的對——齊大非偶,我們不合適。昨天,你不就知道了嗎,我永遠不會像你那樣想問題,我想的只能是平凡生活,你卻要去助人,想的是天下蒼生,我配不上你,你會找到更好的人。”
    史仲竹沒想到,千年來拒絕人說的話都是一樣的,“你是個好人,我配不上你,你會找到更好的”,去他/媽/的最好的,不就是想甩了我的意思嗎?
    “牡丹,你沒有配不上我,有什麼不會的不懂的,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像那晚那般,隨時有刺客行刺的生活,我過不了的!”
    “我長這麼大也只遇到過一次行刺的,怎會有人來天天來行刺我,更何況我身邊還有衛士。”史仲竹解釋到,又問,“牡丹,你是怪我連累你了嗎?”
    “我不是怪你連累了我,只是你日後定會位高權重,這樣的事是不能杜絕的,你隨身帶著衛士,不就因為有危險嗎?爹爹說的對,我過不了那樣的日子。”吉牡丹搖頭苦笑。
    “牡丹,伯父是一番好意,怕你吃苦,可你明白的,我真心誠意求娶你,我會保護你,而且我不認為什麼主簿之子能比我更好!”史仲竹挽留到。
    吉牡丹已經完全穩定了情緒,擦乾眼淚到,“主簿之子當然比不上你,他年已十八,還只是個秀才,你比他年輕,卻早已名揚天下,可他是最適合我的。”
    “是伯父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牡丹,日子是你自己的,伯父不可能代你過日子。”
    “就是我自己的意思。”吉牡丹斬釘截鐵的說。
    “是嗎?”史仲竹輕聲問,也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吉牡丹,“牡丹,我告訴過你的,我這輩子‘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我不會有別的女人,一生只有你一個人,我們一起相守白頭,一起慢慢變老,好不好?”
    吉牡丹從座位上站起來,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到,“竹哥兒,我十分感謝你的厚愛,只是為什麼要只有我一個人,我並不是嫉妒的人,不方便的時候,有人伺候你也好,若我真的如此善妒,以後族中姐妹,我的女兒又如何嫁人?再者,我日後年齡漸長,不再適合生育,你也是學醫的,難道還要我冒著風險生兒育女?有了庶子還是認我為母,日後會是我親兒的助力,何樂而不為呢?”
    史仲竹像從不認識吉牡丹一樣,很難想像這樣的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吉牡丹是誰,她是女扮男裝行醫救人的奇女子啊!她是獨立堅強,形成自己人格的真正的人啊,怎麼會這樣?
    “一定是她為了取消婚約,特意說來打擊我的!”史仲竹這樣對自己說,“我不會被騙的,牡丹不是這樣的人。”
    “牡丹,你說的是真的嗎?”史仲竹緊緊盯著吉牡丹的眼睛,試圖發現她說謊騙自己的痕跡,“牡丹,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我的一心,在你看來是要你冒著生命危險生兒育女?”
    “難道你不是這個意思?”吉牡丹反問,“竹哥兒,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你還太年輕,沒想到也是有的。”
    【不!我想到了,日後我的妻子年紀大了,我寧願自己吃絕育藥,也不會讓我深愛的人冒險!可是你不相信我!】這句話在史仲竹的腦海裡回蕩,可他突然覺得自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了。
    “所以,你今天約我出來,是要跟我解除婚約的嗎?”史仲竹沉聲問。
    “是啊,其實我們說起來,也沒有正式婚約,你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我也沒有見過侯爺夫婦,史侯爺是不贊成你娶我為妻的,所以才寫信給我爹。”吉牡丹把吉華士迅速定下婚約的緣由說了出來。
    史仲竹心中升起希望,是老爹威脅吉華士了嗎?牡丹果然不是出自真心想和我分開的!
    “我寫信給我爹……”史仲竹急忙出主意。
    “不用了,史侯爺並不如你想的威逼利誘了爹爹,這樁婚事就算史侯爺同意,爹爹也不會同意的,爹爹科舉進身,最重清名,這樣地位懸殊、猶如攀附的親事,爹爹不會同意的。”吉牡丹告訴他,“咱們有緣無分,就到此為止吧。”
    “什麼有緣無分!”看吉牡丹要走,史仲竹拉住她的胳膊,旁邊的丫鬟婆子見此,就要上前來制止,吉牡丹,右手微揮,止住下人,回過身到:“竹哥兒,你還不明白嗎?這樁婚事,你我父母都不同意,再說還有什麼意思?”
    “那你呢?”史仲竹問,“那你呢,你也不同意嗎?”
    吉牡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緩緩吐氣,睜開眼睛到,“是的,我也不同意。”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答應我,你當初答應了你的。”史仲竹大聲喝到。
    “當初是你逼問的!”吉牡丹也尖叫回到,叫完反應過來,四處一看,早上沒什麼人來河邊,才微微放心到,“竹哥兒,對不住,我不是說你逼我的,只是我當時想錯了,以為我們可以的,事實證明,我們不適合。”
    “為什麼?”
    “齊大非偶。”
    簡單說完最後四個字,吉牡丹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南山和六位衛士,圍了過來,六位衛士在涼亭外警戒,南山一個人來到史仲竹身邊。自從發生了刺客事件後,南山就寸步不離的跟著史仲竹,他要是出門,至少有六位衛士跟著護衛。
    南山走近,擔心的輕喚,“主子。”
    史仲竹怔怔的看著涼亭外的木門河,心中滋味複雜難辨。自他決定娶吉牡丹開始,就知道這幾事不會一帆風順,爹娘可能會反對、世俗可能不理解,他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麻煩的準備,沒想到,吉牡丹居然是最先打退堂鼓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是所有女人的夢想嗎?為什麼吉牡丹居然認為這是負擔?
    名聲?賢慧?善妒?史仲竹早就承諾過會幫她擋掉一切,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別人說什麼也不能幫自己過日子。世人常說,農人就是多收了三五鬥,也要蓄個婢,納個妾,那只是對農人來說。像史仲竹這個階層的人,女人是真正的“女主人”,史上畏妻的高官顯宦不再少數,只有沒本事的男人,才會一味壓制女人。
    名傳千古的女人那麼多,只要是走正道,又見哪個男人壓制了,衛夫人簪花小楷人人皆贊,越到了上層,越重視女子教養。
    只是,這些已經沒有必要說來。
    南山見主子心神恍惚,心中不忿到,“主子,那吉牡丹不識抬舉,主子何必為她傷神!”
    “不要這樣說她,她不懂,是她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好了,回吧。”
    史仲竹回到院子,望著院子裡收集來的牡丹花,本打算送給吉牡丹的,吩咐南山,讓他打破花盆,種在院子裡。
    “南山,找牙行,把院子賣了,明天動身吧。”史仲竹吩咐到。
    “是!主子!”南山精神滿滿的應到,南山早就想離開廣元這個破地方了,這地方的風水絕對和自家主子相克,剛來就遇上疫病,多虧主子福運深厚,沒有染病,反而治好了疫病。接著又遇到了吉牡丹,不是南山背後說人壞話,吉牡丹明顯配不上主子、擔不起大家主母的責任,可主子就像中邪了似的,一門心思紮進去。好不容易,主子鬆口要走了,南山忙跳出去吩咐買來暫用的下人收拾東西,又去和董師傅和幾位衛士商量行程。
    南山做事效率很高,不過一天的功夫就把牙行找好了,說定了價錢把宅子賣了,聘來應急的下人也辭退了,行禮也打包好了,馬匹也備好了,只等明天出發。
    史仲竹請羅明帶了一塊玉佩給那個腿略有殘疾的哥哥,這是他的信物,一個身體有缺陷的人要好好活著太難了,如果遇到困難,史仲竹願意給他一條後路。
    處理好雜事,第二天一大早,史仲竹直接走了,沒有去和吉淨告別,出了這樣的事見面不過徒增尷尬罷了。
    史仲竹一行匆匆忙忙的走了,吉牡丹在吉淨的陪同下,來史仲竹的住過的宅子裡看看,吉牡丹看著房檐下的牡丹,落淚不止。
    “牡丹,不要怪你爹,你們的確不合適。”吉淨勸牡丹到。
    “嗯,我不怪,爺爺,我早就知道的,我和他的想法格格不入,沒有爹爹的信,早晚,早晚也不過如此罷了。當初,我不甘心,如今試過了,也就放下了。爺爺,送我去南充備嫁吧,一切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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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哲學思考中

史仲竹一行人取道嘉陵江,走水路,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廣元。快馬賓士了四五天,到達渡口,上了船,史仲竹一路上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史仲竹病了。也不是很嚴重的病症,大夫也只說有些暈船、累狠了、多休息之類的,史仲竹知道自己身體沒有病,只是懶懶的,提不起精神來。
    南山以為自家主子在廣元處理疫病,惹上了什麼後遺症,緊張得忙前忙後,圍著史仲竹轉了兩天,見史仲竹的病症還是沒有起色,急得嘴角生瘡。史仲竹也不忍看著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人著急,好說歹說,終於把南山勸去休息一晚上,南山這兩天,都守在史仲竹艙房裡,累壞了。
    夜晚,夏日的江風帶著涼意,拂在臉上,心中的躁動都被這樣清爽的涼風撫平了。史仲竹趁大家都睡了,走到甲板上,仰頭看著滿天繁星,仰得脖子都酸了,沒看夠,索性躺了下來,盯著天幕發呆。
    康得說過,人最值得敬畏的只有兩樣東西,一是我們頭頂的星空,一是人內心的道德。史仲竹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是個道德販子,有所謂的“精神追求”,他在這個世界,最初的想法不過是不要被抄家滅族。
    史仲竹現在陷入了哲學的終極思考,我是誰?我為什麼活著?這樣的問題,認真思考起來,一輩子都沒有答案。
    在史仲竹仰望星空的時候,突然一個黑影籠了上來,那個黑影走到史仲竹身邊,也學著他的樣子,躺了下來。
    “二少爺,想什麼呢?”是董師傅。董師傅雖然教了史仲竹快十年,但還是稱呼他做“二少爺”。
    “沒什麼,就是有很多問題想不通,嗯,很多問題,多得就像這天上的星星一樣。”
    “二少爺,想說說嗎?”
    也許是江風太溫柔,也許是黑暗的環境給了他安全感,也許是董師傅的話剛好觸動了他的心弦,史仲竹把自己心中的疑惑緩緩道來。
    “我一直以為自己要走的路很確定,自己的心也很堅定。明年考了進士,按部就班的做官,憑著家裡的關係和我的能為二品大員應該沒問題,更上一層樓就看運氣了。我應該娶個知書達理、知我懂我的妻子,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然後看著兒子成才,看著女兒出嫁,最後,和我的妻子一起老死在竹林下的搖椅上。”
    “高官厚祿,妻賢子孝,很好啊。”董師傅應和道。
    “可我突然之間不確定了,董師傅,你知道嗎?自遊學以來,我看到的九州大地,有許許多多的人,窮人,吃不飽穿不暖,一場大病、一次天災,就能讓他們再也活不下去。可這是他們的錯嗎?他們也老實肯幹,他們不曾遊手好閒,可他們的日子依然過不好。如果不是他們的錯,那是誰的錯?是朝廷嗎?可朝廷有長平倉,有九惠之政,遇到天災,朝廷也會救濟。在聖人身邊,總聽見聖人感慨,天下大了,不知東邊水澇,就是西邊蝗災,朝廷也是疲於奔命。那如果不是百姓的錯,不是朝廷的錯,那是誰的錯?”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朝廷大事天下蒼生我可以放一放,眼不見為淨嘛,可我自己的日子總要過起走的。娶個心意想通的妻子怎麼就這麼難,我有時候真不明白女人是怎麼想的。”
    董師傅猜測史仲竹之所以有這場病,還是因為吉家姑娘,看他願意主動提及,也想幫他把腐肉挖了,好癒合傷口。“你在說吉家姑娘。”
    “是啊。我一直以為吉牡丹是個好姑娘,當然,現在我也是這樣以為的。可她為什麼會不選我呢?是我不夠好嗎?我承諾她一生只她一人,我願意為她擔一切風雨,她為什麼會不選我呢?”史仲竹受失戀的打擊,陷入了自我懷疑的迴圈裡。
    “二少爺,你怎麼知道吉家姑娘是個好姑娘。”
    “這還用問嗎?她孝順,知道吉淨要進城治病,就不顧感染的風險,跟著進城照顧;她善良,那麼多病人,她細緻耐心的診治;她還有本事,一個女子,習得一手好醫術,這樣的姑娘怎麼會不好。”
    “吉家姑娘知道吉淨手裡有藥,談何不顧生死,追隨以盡孝道?”
    “吉淨的藥當時還不知道效果呢!”
    “怎會不知,吉淨早就做過試驗,二少爺難道不是查到了他做過的試驗、治好的先例,才決定幫他的嗎?”
    “我是……我是……,就算她知道的,可她還給病人看病了,有很多人也知道,可他們不信,他們還是怕死。”
    “二少爺,吉家姑娘診病也是收診金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是嗎?”
    “嗯……”史仲竹也不敢答一句“不是”,大夫的確是收錢的。
    “再說一個女子,本就不應該拋投露面,如此不安分,哪裡算是個好姑娘!”
    誰說女子就應該待在家裡了,自己就喜歡有本事的女孩子,女人有本事也不是錯。史仲竹找到了駁斥董師傅的話,馬上就要開口,突然意識到,主流意識裡,吉牡丹的行為算是離經叛道的,只是吉淨作為他的爺爺沒有說什麼,吉華士作為父親沒有大驚小怪,史仲竹就自然而然的以為,別人也認可吉牡丹這樣做。事實上,董師傅的看法,才是大多數人的看法,若真的那樣正大光明,吉牡丹又何必化名吉牧。
    “呃……”史仲竹一下子卡殼了,難道吉牡丹真的沒有那樣好?
    “我知道二少爺是想說,她一個女子心懷百信,胸襟寬廣,可我和你打個賭,等她成親了,她便不會再行醫。”董師傅篤定的說到。
    “是因為她夫君不讓她行醫了?”
    “不,很多女子習醫,都是為了在後宅不被暗算。”
    “啊?”史仲竹不敢想像世上怎麼會有人學醫是專門為了這個的。
    “天下男人的後宅,不都像侯爺一家一樣風平浪靜的。你不信,宮裡不久要這樣的宮女、女官嗎?”
    “那是宮裡啊!”皇宮的宮女、醫女、女官,那是職業化的大夫。
    董師傅撇了眼少見多怪的史仲竹,“皇宮是天下最大的後宅。”
    你說你一個武師傅,比有前世經驗的人都清楚後宅事宜,不覺得奇怪嗎?史仲竹決定不糾纏這個問題,換個話題到,“董師傅,你說女人不是都喜歡癡情人嗎?卓文君寫的《白頭吟》,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不該是人人嚮往的嗎?”
    “人人?女人家大約信這個的,但二少爺你一個大男人,想得不該是齊人之福嗎?”
    史仲竹側過頭去,認真的看著董師傅說,“我就信這個的。”
    董師傅笑了,說到,“侯爺的後院只有夫人一個人,二少爺就以為天下男人都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嗎?遠的不說,你的三叔,忠靖候爺不就有姨娘,我看您對姨娘所出的庶女史湘霞小姐不是挺好的嗎?”
    “這不一樣,湘霞妹妹也是三叔的孩子,我對她好是應該的,我對嬸嬸親生的湘雪更好啊。”
    “二少爺,照你先前說的,你就該只喜歡史湘雪小姐,庶女是姨娘生的,你不就看不慣姨娘嗎?”
    “可孩子是無辜的!”史仲竹強調,一個人又怎麼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呢?更何況,誰又能忍心對一個孩子施加冷暴力。
    “無辜?她出身就帶著原罪!”董師傅冷酷說到。
    原罪?史仲竹沒想到董師傅說出了這麼一個意味深長的名詞,原罪不是基督教才有的說法嗎?怎麼董師傅也用這個詞。
    “原罪?”史仲竹忍不住問出了聲。
    “血脈早就註定,與嫡出相比,庶出本就低賤!”原來董師傅說的是血統。
    史仲竹不知道該說什麼,駁斥血統論,還是普及人人平等?都不合適。他們之間倒一時沉默了。
    “二少爺,我教了你十年的武藝,不得不說,你是我見過最矛盾的人。”董師傅感慨到。
    “怎麼說?”史仲竹一直以為自己做事很有章法,少年成名、前程遠大都是他按照計畫,腳踏實地得來的。
    “當時你才六歲,對自己就下得了狠手,拼了命的學文習武,若你本就是嚴肅端方的性子那倒罷了,可你明明就性情溫和,一心平淡度日,為此還信了道家。學這學那,像是身後有什麼追著、催著一樣,如何不奇怪?”董師傅說出了長久以來的疑問。
    史仲竹苦笑,怕被抄家、怕夭折在這個時代,總想著多努力,以後有個萬一,也多門手藝吃飯。
    見史仲竹不答話,董師傅接著說,“就像這次給薛家集的孩子集資進學一樣,你說什麼‘弱勢優先’一定要把機會給哥哥,你可是說過‘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話的,當初侯爺聽到這話,直呼史家後繼有人,你說自己矛盾不矛盾?”
    矛盾!史仲竹在心裡回答自己,他前世的生長環境,社會二十年一次變遷,最具穩定性的儒家傳統文化支離破碎,市場經濟只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就把他洗腦成了一個“利益至上”的人,等到他再長大的時候,國家已經在引導“錢不是萬能的”,別以為學理學農的人就是單純的技術人員了,再單純的人活在世上,也要受別人的影響,他自己的觀點都亂七八糟,自己也只有一個模糊的感受。
    自己都鬧不懂,又如何把自己的觀點表述給別人?史仲竹沒有說話。
    董師傅也不是來聽史仲竹答案的,他不想看見自己教了十年的弟子,為了個女人一蹶不振,從來溫柔鄉英雄塚,兒女私情,最能消磨鬥志,順便說到這些,只希望史仲竹能想清楚。
    “二少爺,你還是想自己想明白吧。”
    董師傅說完,一個鯉魚打挺,施施然回了自己的房間,不在理會史仲竹。
    史仲竹躺在甲板上,看著滿天繁星思考。

☆、第38章 回家的喜悅

走水路總是很慢,晃晃悠悠出了四川,離春闈已經不到半年了,史仲竹決定不到福建去看父母弟妹了,直接回京城。
    一行十五人全是青壯年男子,拿定主意,快馬加鞭,二十日就到了京城。
    在路上晃悠的時候,史仲竹終於把心徹底安在了大越朝,前世往事不可追,今生萬千尤可為。做官自要忠於君王終於國家,放下那些不合時宜的平等;面對官場風雲,自當激流勇進、百尺竿頭,放下那些無謂的公平;面對弱者,保留一顆悲憫同情之心,力所能及吧。
    史仲竹一行回京城的那日,剛好是休沐,史伯松早就接到信兒,沒有讓下人來接,自己等在城門口。
    京城風景繁盛、人流眾多,史仲竹騎著日行千里的好馬,也只是慢騰騰的小跑,天子腳下,怕傷了人。看到自家大哥侯爵世子的標配馬車,看著站在車外等自己的大哥,忍不住甩了兩鞭子,快跑到史伯松面前。
    “大哥!”
    “竹哥兒!”
    “大哥,我回來了!”史仲竹順暢下馬,一個箭步沖過去,狠狠抱了一下自己大哥,手在史伯松背上恨拍兩下,心中激動,難以言表。
    史伯松被他撞得退了兩小步才穩住身子,開始還不適應弟弟的熱情,反應過來在弟弟背上撫摸了兩下。把人從懷裡推出來,笑駡到,“多大個人了,出門三年,怎麼還這般不穩重。”
    “哥,大哥,弟弟這是想你了,難道你就不想我嗎?”史仲竹假裝委屈,只是回家的喜悅按捺不住,眉眼總含笑意。
    “不想!你個闖禍精,闖禍就算了,還不知道保重自身,你遇刺,把娘嚇成什麼樣兒了?誰想你!”史伯松努力拿出長兄的威嚴來,可惜喜氣盈腮的模樣,實在不成功。
    “哥,好大哥,親大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算算咱們都多少年沒見了,你還見面就數落我。”
    “走吧,你個老妖怪!”對於自己弟弟亂用成語的本事,史伯松已經不想吐槽了。
    史仲竹回頭招呼一聲南山、董師傅、十二衛士跟上,隨自家大哥進了馬車。
    侯爵世子的馬車,自然豪華,史仲竹進了車廂,挨著史伯松坐下,用濕巾擦了手,又施施然喝了杯熱茶,才看想史伯松。
    見史伯松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從容也裝不住了,問;“大哥,你怎麼不問我路上都遇見什麼了?路上的事情可有意思了!”
    史伯松笑到,“我不問,你不也正在說。”
    “哼!”史仲竹不服氣到,轉頭生了兩分鐘悶氣,又實在忍不住轉頭來,到:“我知道你也想聽,就是不好意思問,咱們兄弟,見什麼外,唉,誰讓我就是這麼個好弟弟呢,我先給你講講在河套看過的草原牛羊好了,你不知道,那兒的草可高了,一人多高,董師傅那麼高,站在草地裡,草頭沒過他頭頂,還有我……”
    史伯松微笑聽著自己弟弟的見聞,聽他講到草甸子裡有水泡子,那裡的魚可真傻,一抓一個准,“棒打麅子瓢舀魚”,獵物簡直多得不得了,心中也在想像,一望無際的草原,大約是十幾個幾十個京郊馬場那麼大吧,什麼時候自己也能去看看呢?
    史仲竹平時不覺得從城門到東市的保齡候府這麼近啊,他的話題才開了個頭,就到家了。史仲竹只好住了嘴,先下馬車。
    史伯松先下了馬車,史仲竹下來的時候,門房已經跪倒在地,口呼“恭迎二少爺回府!”。
    史仲竹微笑看向他大哥,史伯松也微笑以對,史仲竹感到自己大哥對自己的重視關愛,高興的揮手免禮。
    從大門一路進去,路上的僕人見到史仲竹紛紛行大禮,口呼“恭迎二少爺回府!”史仲竹假意抱怨到,“大哥,弄這麼個陣勢做什麼?”
    史伯松沒有答話,另有一個聲音響起來了。“二弟可冤枉你大哥了,這陣勢是嫂子我弄出來的,你大哥說自家兄弟情誼自在心中,可嫂子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得讓人都知道咱家二爺回府了才行!”
    原來他們已經走到了內院,史仲竹聽得這話,忙與大嫂徐氏見禮,雙方敘過禮,一路走到正廳。大嫂讓丫頭上了茶,到,“秋節院一直都按時打掃,聽說二弟要回來,更是換了新鋪蓋、新簾子,二弟一路風塵僕僕,先去梳洗,咱們晚些再說話,可好?”
    “聽你嫂子的。”史伯松覺得這樣也好。
    “嫂子安排周詳,我先回去。”又寒暄了幾句,史仲竹脫身往秋節院走去。若是之前遇到這樣的情況,史仲竹會在心裡胡思亂想:大哥是不是與我生分了?大嫂是不是在敲打我這個家已經是他們當家了?為什麼要把我院子裡的簾子換掉,我最喜歡上面的竹子花紋了?現在,史仲竹理明白了自己的思緒,自然知道嫂子是家中唯一的女子,長嫂如母,讓她來管理後院,照顧自己,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大哥也絕不會用這樣的方式所謂“敲打”自己,等回到院子裡,看到新換的簾子還是竹子花紋,史仲竹更確定了這一點。
    春芽、夏葉已經家人,做了媳婦,但史仲竹的院子裡還是她們兩個領總,奉史仲竹上座,春芽、夏葉帶著秋節院留守的下人和徐氏新撥來的粗使給史仲竹磕頭。
    秋節院隸屬外院,史仲竹走的時候,又把人打發了大半,如今秋節院伺候的只有媳婦子、婆子和小廝,未婚的小丫頭是一個也沒有。徐氏大約也知道史仲竹不耐煩小丫頭伺候,撥過來的粗使,也是才留頭的小子。
    命南山給他們頒賞,眾人得了賞,喜氣洋洋的退下,史仲竹到浴室梳洗。
    待史仲竹打理妥當,大嫂徐氏已經叫人來請了。此次家宴設在史伯松的聽濤院,家中正經主子只有幾人,史伯松雖是世子,但為了表示尊重,史鼎夫婦在外,他也沒有搬進正院。
    進了聽濤院正廳,史伯松徐氏先讓自家孩子拜見二叔。兩個小蘿蔔頭穿得像紅包,眼巴巴的看著史仲竹,旁邊還有奶娘抱著繈褓。徐氏先把稍微大點的小蘿蔔推到史仲竹面前,介紹到,“這是老大,公公取名思賢。”
    史仲竹一把抱起史思賢,從袖子裡摸了個荷包給他,小傢伙還挺懂禮,看親娘徐氏點頭,才奶聲奶氣到,“謝謝二叔。”史仲竹摸摸他的花苞頭,問,“你怎知道我是二叔啊?”史思賢看了自家娘一眼,意思是:娘教的。史仲竹感慨到,“我走的時候,小傢伙還不滿一歲呢,如今都這麼大了。”
    另一個小蘿蔔頭,看自家哥哥坐在別人的腿上聊天,親爹親娘也不理自己,委屈極了,自力更生的扯著史仲竹衣服下擺,攀著腿往上爬。史仲竹把史思賢換到左邊大腿上,用左手扶著,右手一撈,把另一個小傢伙兒抱來坐在右邊的大腿上。
    不待自家嫂子介紹,問到:“你是誰啊?”
    “我是齊哥兒!”
    “那我是誰啊?”史仲竹再問。
    “二叔!”
    “齊哥兒大名叫什麼?”
    “史思齊!”小傢伙兒還不滿兩歲,名字裡字音相近,說得不清楚,還差點兒讓口水給嗆了。
    “好了二弟,放他們下來吧,沒得規矩。”史伯松立志當嚴父,可見不得坐在長輩大腿上的兒子。兩個小傢伙兒也十分怕他們爹,身子都僵了一下。
    史仲竹可不是個聽話兒的主,“大哥,你就是古板,可就大嫂受得了你!”徐氏聽得這話,拿帕子捂著嘴笑。史伯松吃了癟,專注品茶,懶得裡他了。
    “我的呢?”史思齊指著史思賢手裡的荷包問,史伯松又罵“沒規矩”,史仲竹笑對齊哥兒說,“在右邊袖子裡呢,你自己拿,你知道右是哪邊不?”
    小傢伙兒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知道右邊是哪邊,齊哥兒拿著手裡的兩個荷包,問,“這兩個都是我的嗎?”
    “不是,有個是你妹妹的,你看你哥哥只有一個,你也只有一個。”史仲竹說,“你選一個吧。”
    齊哥兒看著一個大紅的一個粉紅的不知如何抉擇,看了看史思賢手裡的大紅荷包,選了個和他哥一樣的。這當然是正確的選擇,大紅色的荷包裡裝的是男孩兒帶的玉佩,粉紅荷包裡裝的是兩顆珍珠,女孩兒是庶女,珍珠的價值可不能和玉佩比。
    史仲竹見他選出來了,又道,“齊哥兒幫二叔把這個粉色荷包送給妹妹好不好?”
    “好!”
    徐氏示意奶娘上前來,奶娘躬身行禮,念到:“奴婢代小姐給二爺請安,二爺萬福!”等齊哥兒把粉色荷包放在繈褓上,又行禮謝到“謝二爺”。史仲竹“嗯”了一聲,奶娘抬頭看了眼,又加了一句“謝二哥兒!”
    家中的稱呼有些亂,史伯松徐氏下人稱作“大爺、大奶奶”,小一輩稱“賢哥兒、齊哥兒”,有時也稱“爺”,史仲竹回來了,“二爺”“二少爺”的稱呼就是他的專屬,奶娘猶豫的選了個“二哥兒”的稱呼。
    徐氏見史仲竹對自己親生的孩子明顯比對庶出的好,雖有男女性別的差異,心中仍十分高興。笑到,“二弟是個好脾氣的,這倆小魔星,平日裡皮得不得了,就我家爺和二弟能治他們!”又吩咐奶娘,“姐兒還小,受不得風,拜見了,就先下去吧。”奶娘自然應諾,退了出去。徐氏才正真覺得這是家宴了。
    史伯松看時間差不多了,招呼著移步飯廳,兩個小傢伙兒黏在史仲竹身上不下來,史伯松瞪著眼睛就要發火兒,史仲竹倒是歡喜的一手一個,抱著往飯廳去了。徐氏在後面說,“二弟喜歡孩子,我高興都還來不及,爺可不許發火兒!”
    “慈母多敗兒!”史伯松憤憤道。
    “讓自己二叔抱抱,怎麼就敗兒了。”徐氏白了他一眼,跟著史仲竹往飯廳去,史伯松落在後面納悶:怎麼二弟一回來,我就不受歡迎了?
    一頓飯吃得歡喜,兩個小傢伙兒把史仲竹列為自己最喜歡的人,一頓飯的功夫,開口閉口都是“二叔”,讓徐氏小小吃醋了一回。
    飯畢,史伯松今晚要和史仲竹抵足而眠,徐氏就先帶著兩個依依不捨的小傢伙兒回房休息了。
    兩兄弟拉拉雜雜的聊了一晚上,天濛濛亮才睡,睡了一會兒又要起來用早飯。史仲竹睡眼惺忪的用飯,下人來報:聖人宣召。

☆、第39章 四處拜訪忙

史仲竹一個激靈,睡意全消,史伯松已經在盤問下人,“誰來宣召的,請進來沒有?”
    “是養心殿的公公,大管家已經請公公在正廳奉茶。”
    “竹哥兒……”
    “知道了,哥,咱們走吧。”沒等史伯松說完,史仲竹就放下吃到一半的早飯,又和自家兩個小侄兒告別,叮囑他們好好吃飯,才跟著史伯松一起到了正院。
    來宣旨的是個不認識的小公公,態度客氣,先見禮到;“奴婢給世子爺見禮,給史都尉見禮。”
    “公公客氣,公公聖命在身,我等怎敢受禮。”史伯松謙虛幾句,迅速送上紅封,小公公收下,更客氣的說到:“史都尉,聖上急召,請吧。”
    史仲竹也不囉嗦,早上起床,穿的就是出門見客的衣裳,也不在換衣整理,直接跟著小公公走了。
    內侍宣旨,乘坐的是馬車,史仲竹跟著上車,與小公公笑談。“我出門日久,京中人都生疏了,先前不識得公公金面。”
    “不敢當史都尉一聲金面,奴婢兩年前才調到養心殿伺候聖人。”小公公能攬到宣旨的美差,自然是有門路的聰明人,史仲竹外出遊學快三年了,與聖人的聯繫一直沒斷過,龍案上至今還擺著史仲竹進上的牡丹,就是個傻子也不會得罪他啊。
    “公公貴姓?”
    “奴婢姓陳。”
    “陳公公可是豫州人?”
    “正是!”陳公公奇怪的看了一眼史仲竹,陳公公為了能進養心殿服侍聖人,在說話上也是下了功夫的,方言鄉音都改成了官話,他可不信史仲竹是聽口音聽出來的。見陳公公好奇的眼神,史仲竹會意的解釋到:
    “陳氏源于宛丘,望於固始、盛於潁川,如今姓陳的人多是豫州人,況且我聽公公說話鼻音重呢,豫州人多是這樣。”
    “史都尉好耳力。”小陳公公笑到。
    “什麼好耳力,聽多了就知道了。我從豫州過的時候,開始總聽不懂,待了幾個月,慢慢才好些。”
    “史都尉到過豫州?”
    “可不是,從孟津、宜陽、永寧、新安一路往北,大半個河南都逛過。”史仲竹說到。
    “史都尉到過永寧?”小陳公公緊張的問,他就是永寧人,災荒年月,被爹娘換了一袋糧食,不是過不下去了,誰家會把男丁賣了。
    史仲竹心中有數,也不多問,只講永寧軼事,“是啊,永寧是個好地方,城中迎暉門、宣恩門、鎮寧門、威遠門,四門建有甕城,甕城外是護城河,開闊大氣,雖不如京都氣派,在北方也是少有的大氣了。城中還有個玉皇閣,這玉皇閣閣內石碑記載,此閣建于唐貞觀十八年,如今直隸也有個玉皇閣,就是仿建豫州永寧的。”
    “是呢,是呢。”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史仲竹和小陳公公雖不是老鄉,但說到鄉土人情,聽到鄉音,小陳公公,心中也十分歡喜。
    “要說永寧,我就愛吃那兒的豆腐,做法千奇百怪,當地還有個叫火勺的饃,硬得很,當地人卻很喜歡吃。”
    “火勺相傳是秦始皇為了修長城,做的餅子,叫‘火燒’,後來傳著傳著就成了‘火勺’,很好吃咧。”說到家鄉吃食,謹慎的小陳公公也忍不住插言幾句。
    史仲竹確定他就是永寧人,跟著話題慢慢說永甯的好兒。等到下馬車的時候,小陳公公已經覺得史都尉見識廣博、為人古道熱腸了。怪不得聖人喜歡,就是對我這樣一個奴婢也不見厲色,真是個好人呐!小陳公公忍不住這樣想。
    看著小陳公公眼含親近的離去,史仲竹確定自己忽悠人的本事更上一層樓了,跟著高公公進了正殿,拜見聖人。
    “免禮、免禮,出去一趟,倒學了些虛文。”聖人高興的把史仲竹叫起,史仲竹名義上是在遊學,實際上幫聖人看這這天下,就算聖人不是完全信任他,但想著史仲竹小小年紀,就知道為君分憂,也忍不住多喜愛他幾分。
    “我在外面可想聖人了,想多磕個頭都沒機會,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史仲竹本打算著煽情來著,一抬頭,發現聖人老多了。聖人前兩年的面容看著還想三十歲的中年人,如今到和實際年齡相符了,就是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兒。
    聖人見他說到一半就停了,知道自己的老態驚住了他,心中有些不悅,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老了,尤其是一個手掌天下的帝王。
    “聖人憔悴了不少,”史仲竹接過高公公手中的茶,奉給聖人,史仲竹真誠懇切道,“聖人怎不多保重身子,這天下萬民都指著聖人呢!”
    聖人見他態度誠懇,知道他是真正擔心自己,如今肯想史仲竹一樣有話直說的都不多見了,自己難道是個暴君,連句話都容不得?聖人也不想他曾經杖斃了一個說他老態龍鍾的小內侍。“油嘴滑舌!”聖人嗔道。
    “冤枉啊,這年頭兒,實話都不讓人說了。我在外面,總聽到百姓說聖人……”
    “說朕什麼?”
    “百姓可不把聖人叫聖人,他們叫皇帝老子,民間叫父親就叫老子,百姓是把您當父親一樣尊崇孝敬的,您多保重身子,也讓天下百姓多盡盡孝道。”史仲竹馬屁拍得震天響。
    “你喲~”聖人是個愛之欲生,恨之欲死的性子,如今看史仲竹順眼,自然他說什麼都覺得入耳。
    聖人禦極天下近四十年,倒頭回有人在他面前說百姓叫他“皇帝老子”的市井粗言,能到百姓一句這樣質樸的誇讚,比言官給他上萬言摺子都讓人高興。史仲竹陪著聖人著了一上午的話,又留了午膳,讓外面觀望的人再一次清清楚楚看到了史仲竹的聖眷。
    一般地方大員進京面聖,都要到宮裡遞牌子,等個三五天都是你關係硬的,可史家小子是什麼人,一官半職沒有,就擔個虛爵,遊學回來,聖人第二天就急巴巴召他面聖,若不是隨時關注著,哪兒有這樣的好事?史鼎可是生了個好兒子哦!可惜史鼎不在京城,眾人只好在史鼐面前酸不溜丟的說幾句酸話,心中羡慕嫉妒不已。
    史鼐掌著宮中禁衛,自詡純臣,遇到難事的時候,就愛裝個聽不懂,反正聖人都金口誇過自己“爽直”脾氣的,裝傻完全沒有心裡負擔啊。看見侄兒這麼出息,史家後繼有人,心中十分欣慰。
    史仲竹在宮中陪了聖人一上午,下午直接去了三叔史鼐家中,本來約好上午就來的,奈何聖人召見。
    史仲竹到忠靖候府的時候,史鼐當值還沒有回來,先拜見三嬸李氏,又與堂兄弟史忠柏、史孝楠見禮,兩個堂弟都是老實端方的性子,史忠柏比自己小兩歲,也中了秀才,稱得上少年有為,史孝楠還在族學念書。三兄弟相互見禮,史仲竹給他們帶了路上收集的稀奇古怪的書房工藝品,平日見多了金銀玉石,這些野趣的東西,倒十分入眼。
    史仲竹給堂妹史湘雪帶了紅寶石的頭面一套,和送給三嬸的頭面花紋類似,簡而言之就是母女裝,給史湘霞帶的和大哥庶女一樣是珍珠,只是做成了首飾,也十分精巧。因女孩子年紀大了,出來見了個面,史湘雪、史湘霞又回房了,史仲竹由三嬸和兩個堂弟招待。
    大越朝的規矩也是奇怪,未婚女子貞潔很重,已婚女子卻不大講究,所以經常聽說哪家夫人又出什麼么蛾子,都是因為嫁人了才能大量接觸男人,出軌都發生在婚後啊!
    三嬸李氏招呼史仲竹喝茶,又問路上情形,聽說他在東北露宿,連飯都吃不上,吃了幾天野味充饑,心疼得直掉眼淚。又嗔他不知愛惜自己,聽說他在四川廣元診治疫病,自己把護國寺的菩薩都拜了個遍。史仲竹哪聽得這些,連聲賭咒發誓,以後再也不敢這樣的事情了,又捶背又奉茶,才讓三嬸止住了眼淚。
    兩個堂弟可不覺得這是苦日子,太酷了,聽史仲竹說起那些只在書上見過的風景,恨不能長翅膀飛過去一飽眼福,催著史仲竹給他們多講講路上見聞。
    “罷了,你們男人啊,哪知道女人家在家中提心吊膽的苦楚,我也不討你們的閑了,你們三兄弟自己聊吧,我去吩咐廚房,給竹哥兒多加幾個愛吃的菜。”
    “好三嬸,侄兒以後再不敢讓家裡人憂心了,您饒我一回,饒我一回。”
    “是啊,娘,我以後考上了舉人也不像二哥走這麼遠,就在您身邊盡孝。”史忠柏介面到。
    “我聽你油嘴滑舌!”李氏笑駡幾句,回內院吩咐不提。
    大人走了,兩個小堂弟自然撒歡了,史忠柏、史孝楠請史仲竹到自己院子的小書房,聽他講一路見聞,史忠柏邊聽還邊拿筆記下來。
    史孝楠用手拐了拐他,問,“哥,你記這個幹嘛?”說完湊過頭去,見他紙上寫得全是“海船顛簸厲害,用薄荷、陳皮能治暈船”“太原府的人愛吃醋,吃飯一定要和店家說清楚不放醋”之流。
    “以後自然有用處。”史忠柏答到。
    “哥,難不成,你也要遊學。”史孝楠偷偷摸摸的說到。
    “背打直,坐好,本來也沒什麼事,讓你這麼一說好像我要幹什麼壞事兒似的。”史忠柏推開他親弟弟到。
    “你怎麼沒幹壞事,你剛還跟娘說不走遠,就在她身邊盡孝呢!”
    “我說不走遠,又沒說不走,和福建比起來,太原府自然不算遠,你看二哥,也是趁二伯娘收拾行禮的功夫偷跑的。”
    “哎哎,我說你們兄弟倆說遊學就說遊學,沒事兒扯我做什麼?我哪兒偷跑了,我是稟明父母才出門的好不好?”史仲竹躺著也中槍,他為了遊學這事兒先前也和家裡扯了不少皮。
    史孝楠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二哥,你就別瞞我們了,你趁二伯娘收拾東西的空隙,偷偷跑了,二伯娘和娘倒了一肚子苦水,我們都知道了。”
    “我娘那不是不同意我出門,你們不知道,她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一大堆,就是來個商隊都拉不完,我帶著那些東西哪裡是去遊學的,簡直是搬家,沒辦法,只好偷跑了。不過,我娘可沒生我氣,你們可不能學我,三嬸脾氣急,你們要是惹著三嬸了,三叔不打斷你們腿才怪呢!”史仲竹連忙做補救,要是這兩個人有樣學樣,倒楣的就是他了。
    “唉,我就說有個英明神武的爹是前世積福,有個英明神武的兄弟就是今生造孽了。我去年中了秀才,在一幫同輩裡還是挺拿得出手的,結果回家讓爹一頓數落,說我只會和差的比,怎麼不和二哥你比啊,聽聽,活像你才是他親兒子。”史忠柏抱怨到。
    “就是就是,二哥,你就不能給我們留條活路,我前天大字練得馬虎了點,我爹差點兒就動了家法,說我要是再敢糊弄他,就讓我學你當年練字,在手上綁沙袋,我的個天,我又不打算成書畫大家,寫字能認就行了嘛!”史孝楠也跟著吐槽。
    “你們當我想呢!我也是被逼的啊,年紀小,家裡人就不把你當回事,要幹什麼都要報備,當年我上個街,我娘都要派一隊衛士跟著,那哪裡是逛街啊,簡直是去砸店的。後來我才學了乖,大人都這樣,只要你學業上去了,你在外面胡混,都說你是在放鬆,有了功名管的就更松了,為了自在些罷了,反正功名早晚都要考。”
    聽得史仲竹傳授過來人的經驗,史忠柏、史孝楠也覺得有道理。“是了,我哥自從中了秀才,去同窗家裡玩個一天,娘也不說什麼,還給銀子,哪兒像我,去莊子上住一天都不行!”史孝楠說。
    “你就是現在中了秀才也去不了莊子,你才多大。”史仲竹打擊他到。
    “你和我一樣大的時候已經去莊子上住過了!”史孝楠不服氣。
    “我去莊子上住是因為我六歲時候就搬到外院住了,會自己穿衣洗漱,就算沒有丫頭伺候,也能自己挽發梳髻,你行嗎?”史仲竹反問,丫頭不好跟著去莊子,難道你要披頭散髮過一天嗎?
    “二哥,你頭髮都是自己梳的啊?”史伯松驚歎到。作為忠靖候嫡長子,他日後就是降三等襲爵也有個二品將軍封號,從小僕從環繞,金奴玉婢的伺候著,梳子就沒上在手上過。
    “我說,你不是在同窗家裡歇過嗎,你頭髮誰給你梳的?”
    “奉劍啊,我奶兄弟。”史忠柏理所當然的說到,奉劍是他的貼身小廝。
    “好吧,好吧,我算是服了,就你這樣也敢出去玩兒,三嬸可真是心胸寬廣!”丁點兒自理能力都沒有,三嬸就敢把這樣的兒子放出去,也是醉了。
    三兄弟說得高興,到了飯點,下人來請,說老爺回府了。
    史仲竹、史忠柏、史孝楠三人,都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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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真女主出場

史鼐今天在宮裡當值,聽了一肚子羡慕嫉妒的酸話,心裡卻如喝了蜜一樣甜。他和自家二哥關係好,侄兒出息,自己自然高興。
    史仲竹遠行剛剛回來,見著史鼐,行的也是大禮,史鼐一個箭步上來,托住他到,“自家人,鬧什麼酸文,好好坐著。”
    史仲竹也不像和聖人對答時那麼講究,坐在客廳左下首第一個位置上,史忠柏、史孝楠也分別在右手第一二位置上坐了下來。
    “總算回來了,翻過年去就是春闈,你的本事我是不擔心的,只你看要不要先去拜拜主考,明年春闈,聖人點了內閣大學士袁傑做主考官,副主考官是都察院左督禦史,通政司通政使,就連國子監祭酒都撈了個副主考做。”史鼐先給史仲竹科普明年的科考安排,史仲竹剛剛回京,這些消息,還不清楚。
    “聖人怎麼這麼打禮部的臉,不僅禮部沒人,連翰林院都沒有撈到副主考的職位嗎?”史仲竹清楚禮部才是負責春闈的部門,怎麼會沒有禮部的人牽頭,就算擔任主考官要位高權重,禮部、翰林院也不會連副主考都沒有撈到啊。
    “前些日子,端王爺、榮王爺和顯王爺鬧了起來,說來,源頭還是你廣元疫病的事,聖人被氣得臥床半月,三位王爺也受了斥責,現在還在閉門讀書、修身養性呢!”
    “翰林院李掌院是三王端王爺外家,他出局正常的,怎麼禮部尚書也被聖人厭棄了?”史仲竹問。
    “他家作死和甄家結親了!聖人要優容自己的奶娘,臣子卻只能是聖人的臣子,要找死真是攔都攔不住。”史鼐說到。
    “定是聖人帶榮王爺在身邊教導,給了那些人不切實際的幻想!也不想想太子爺現在還在,他們就這麼明目張膽的給太子爺添堵,不把國之儲君放在眼裡,聖人不發火兒才怪。”史仲竹感歎到。
    史鼐笑到,“不把儲君放在眼裡,咱們不也正在這麼幹嘛!”史鼐一直是個敢說真話的人,直言到,“你離京兩年不知道,太子身子不好了。”
    “我聽說了,太子身子不好,嫡子又夭折了,聖人傳位嫡長子的心約摸是淡了,可我看太子爺也是讓嫡子夭折打擊懵了,現在正是他用苦肉計的好時機,聖人寵愛了他幾十年,又怎會不管他這一支。可惜聽說太子也在東宮酗酒,口出怨言~”史仲竹不明白太子這幾十年的宮廷生活是白過的嗎,這麼簡單的道理東宮近臣都不知道勸勸。其實太子又哪裡不知道,只是他現在希望全無,破罐子破摔罷了。
    “說這些做什麼,咱們說你拜訪主考官的事情呢!”史鼐把歪樓的話題扯回來。
    “不用了,京城就這麼大點兒,消息傳得飛快,只憑我遊學歸來,聖人迅速召見,主考官又怎會為難我,就算咱們武將勳貴和文臣一向不對付,他們也不敢做得太明顯,春闈的文章是要張榜公佈的,再說還有殿試呢,他們不敢把我排在三甲,最終名次還不是要聖人來定的。”史仲竹完全不擔心自己的春闈考試。
    說完了春闈,話題又轉回家事上,“你怎沒去福建看你父母?”史鼐問。
    “我出了四川時間已經不夠了,要回京準備春闈,再去福建就來不及了。”
    “嗯,你在廣元待時間太久了!”史鼐總結到。
    “是啊,郭師傅受了傷要靜養,還有查探刺客事情多,就耽擱了。”史仲竹並不想再提吉牡丹了,往事就讓它隨風飄散吧。
    吉牡丹的事只有南山、董師傅、十二衛士和史鼎夫妻知道,連史伯松都蒙在鼓裡,史鼐自然無從知曉。
    “對了,你遇刺的兇手揪出來沒有?”事情過了許久,史鼐一時之間也忘了。
    “當場抓住兩個,死了三個,後來爹派人查了,是七王爺下的手,只不知是靜妃娘娘的主意,還是顯王爺的主意。”史仲竹把他們好不容易查到結果,告訴史鼐。
    “靜妃?顯王爺?七王?怎麼回事兒?”
    “原保甯都指揮使雷驥的老家和顯王妃三叔任職的是同一個地方,以此切入,我認識一個叫蓋寬的販馬商人幫忙查的,消息隱蔽準確,沒錯的。”
    “怎麼又牽扯到馬商了,朝廷大事,一個商人怎麼攪進來了?”史鼐聽得糊塗。
    “三叔,蓋寬是我在遊學到河套時認識的,胸中自有丘壑,且他也不知道事情全貌,我托詞家中有插手西寧府生意的意思,讓他把當地士紳調查清楚,是把他們當生意上的對手查探的,雷驥回到西寧府後,龜縮著過日子,勢力大不如前,因此查了出來。消息反復驗證過,絕對可信。”史仲竹把他們如何探查、驗證的細節都說得清清楚楚。
    四人在廳裡說話,遠遠看見下人來了,把話題轉到吃喝玩樂上,他們說話的時候,門窗打開,大廳也沒有屏風一類的遮擋,十分開闊,藏不了人,所以才敢暢所欲言,下人來了,就算是賣身契掌在自己手裡,值得信任的下人,史鼐也十分謹慎,聖人越是年老就越多疑,皇家密探可不會被一張廢紙般的賣身契困住。
    移步飯廳,史鼐、李氏上座,史仲竹、史忠柏、史孝楠依次坐下,史湘雪、史湘霞在屏風後另坐一桌,一頓飯賓主盡歡。
    史仲竹吃過晚飯就回家了,今天史伯松要當值沒有來忠靖候府,史仲竹給三叔三嬸告罪,約好下次休沐一定過來請安。
    待送走史仲竹,忠靖候史鼐大人可沒有浪費教育兒子的機會,把兩個兒子拎到小書房,進行再教育。
    “怎麼樣?服氣了沒?”史鼐大馬金刀的坐在書案後,語帶諷刺的問。
    史忠柏紅了紅臉,知道說的是自己,“我又沒有不服氣,爹,不信你問楠哥兒,今天我們和二哥聊得可好了。是吧,楠哥兒?”
    “是啊,是啊。”史孝楠連忙支援自己哥哥。
    “我還不知道你!”史鼐重重放下茶杯,到,“去年中了秀才,心裡怕是得意的緊,你只看到竹哥兒中秀才時只比你小一歲,就覺得自己和他一樣出類拔萃了,卻不看看你們的名次。還有,你可知道他中秀才時,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史忠柏嘟囔著問。
    “‘憑我保齡候次子的身份,主考官就是瞎了也不敢讓我落榜啊’,聽聽,人家就知道中秀才學問考得不深,精力放在了改革族學,交友遊歷上了,你呢!”
    “我也在交友啊!”史忠柏不服到。
    “還敢說,你交的什麼狐朋狗友,差點把你待到青樓楚館,你才多大點,元陽早洩,是閑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爹,我不是故意的,又沒真去,我當時是真不知道他們約的是那兒!”史忠柏也冤枉好不好,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出生差不多,也算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別人來邀,他也不好意思不去啊!
    “你要是故意的,我早打斷你腿了。”史鼐瞪著牛眼到。“遠的不說,只說今天在前廳說的話,你聽得懂?”
    史忠柏搖了搖頭。
    “你呢?”史鼐又問史孝楠,史孝楠也搖頭。
    “哼,現在知道輕重了,竹哥兒十歲就進了你們大伯的書房,這幾年族中事務參與了多少,你們還真當他跟你們一樣,天天混吃等死啊!朝堂上的老狐狸,你看誰有又能占了他的便宜,就是出去遊學,四川總督張瀾是怎麼下臺的?”
    “真是二哥啊!我還以為是以訛傳訛呢!”史孝楠到底年紀小些,不禁感歎出聲。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柏哥兒,把你那長在頭頂上的眼珠子安回眼眶裡,就是竹哥兒那般人才,科舉也重未名列前茅,你還差得遠呢!”
    要讓史仲竹聽見,保證要說他家三叔不懂得教育方法,你這樣拿一個人橫向對比,是為了打擊自家兒子的吧?拿誰對比不好,非拿我對比,你是跟我有仇嗎?
    史忠柏、史孝楠兄弟讓自己老爹罵了個狗血淋頭,出了書房門,結伴回院子。
    “楠哥兒,你說爹老這麼拿我跟二哥比,我怎麼還是不討厭他呢?”
    “哥,爹不是說了,這就是二哥的本事。”史孝楠幽幽歎氣到。
    “嗯,這樣的本事,我更不討厭,嘻嘻。”史忠柏不是小肚雞腸、心思敏感的人,摟著自己弟弟的膀子,一邊走一邊商量,“明天咱們去找二哥吧,他說給我帶了許多好玩的呢,怕爹娘說玩物喪志,不敢帶過來,讓我過府去玩呢!”
    “好啊,好啊!”史孝楠聽到好玩的,也連連附和。
    有這樣心胸寬廣開闊的堂兄弟是史仲竹的幸運,也是史鼐夫婦教導有方。現在史仲竹還沒有恐陪兩個小堂弟玩兒,他正忙著定親大事。
    史鼎和鄭氏被史仲竹奇葩的審美觀擇偶觀給嚇住了,鄭氏也不在心心念念找一個更好的兒媳婦兒了,寫信給魏家,說清楚了,只要史仲竹一回京,定親的程式馬上走起來,先給兒子定親,千萬別再出什麼么蛾子了!
    魏府,清秋小苑。
    魏貞娘坐在窗邊看書,窗外秋菊盛放,黃燦燦的一片,魏貞娘身著淺綠色衣裙,恰如黃菊下的一片綠葉,但這片綠葉比所有的菊花都要美。
    安嬤嬤快步走進清秋小苑,看見自己小姐在窗邊手不釋卷,氣質高華,一派大家閨秀風範,透過小窗看去,穩穩一幅仕女圖,心中感慨萬千。走進屋內,先福身行禮。魏貞娘看安嬤嬤快不過來,知她有急事,放下手中的厚書,問道:“嬤嬤,什麼事?”
    “回小姐,史家來取小姐的庚帖了。”安嬤嬤語速很快的說到,表情急切。
    “是嗎?那婚事算是定下來了。”魏貞娘不疾不徐的說到,成親要行六禮,納親、問名、納吉、鈉征、請期、迎親,納親即提親,這一步早在多年前兩家就有默契,只是隨著史家兩位侯爺越發受聖人重用,隨著史仲竹才名遠揚,婚事一直沒有後續,魏貞娘一度以為這門婚事,怕是成不了了。如今正式來問名(即取庚帖、合八字),心中也算安定了。
    “小姐,你怎麼這般不上心,那是您的婚事,夫人一輩子的心願死什麼,她寧願是也要保住您……”安嬤嬤是魏貞娘的親娘,魏家先夫人的貼身丫鬟,魏夫人為了保全女兒毅然自盡,把女兒託付給了她,安嬤嬤也是一代忠僕,把魏貞娘看的比自己的兒女都重,一心要完成舊主的託付。
    “嬤嬤,慎言!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我有什麼可著急的!”魏貞娘連忙喝住安嬤嬤。
    安嬤嬤定下神來,知道自己語氣太急了,緩和到:“小姐,是奴婢的錯,奴婢只是怕太太耽誤了您,您的父族、母族都是傳承千年的世族,史家不過本朝才富貴起來的泥腿子,哪裡配得上您這位世家貴女!”
    “放肆!”魏貞娘把手中的書重重一拍,吩咐大丫鬟秋葉去門外守著,房裡只留秋雲、秋霜、秋菊在屋裡伺候,小丫頭本來就沒資格在屋裡伺候,如今房間裡只剩下魏貞娘的心腹了。
    “安嬤嬤,往日我念著你是母親留下的老人,軟言細語,你當成耳邊風,如今倒在我面前編排起是非來了,是我太縱容你了!”魏貞娘斥責到,安嬤嬤從小看她長大,是這魏家深深宅院裡,為數不多真心為她著想的人,若是可以她也不想下安嬤嬤的面子。
    安嬤嬤作為世家老僕的規矩還是有的,聽得主子這樣說,立馬噗通一聲跪下,磕頭到,“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磕頭聲碰碰作響,魏貞娘看著安嬤嬤頭上的白髮,心中也多有不忍,還是語氣嚴厲的說到:“安嬤嬤,這話我再說最後一次,我是魏家的女兒,日後是史家的夫人,不要讓我再聽到這般編排父母、未來夫君的話了。”
    “是,奴婢知錯,日後再也不敢了!”安嬤嬤重重的磕頭。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如今安嬤嬤年紀大了,就回家養老吧。”看安嬤嬤有話要說,魏貞娘提高聲調到,“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你兒孫的差事,你若想放歸良民也不是不可以,安嬤嬤,你想嗎?”
    安嬤嬤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被主子厭棄了,那可是自己看著長大,親手撫養的主子啊!安嬤嬤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身子深深匍匐在地,萎頓不已,語帶悲愴到,“奴婢是小姐的奴婢,自然一輩子、一家子都是小姐的奴才。”
    “好了,秋雲你帶嬤嬤下去梳洗,今日不用來當值了。”魏貞娘三言兩語打發安嬤嬤下去,眼神卻一直看著安嬤嬤,等到安嬤嬤的背影都看不見了,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肩膀垮了下來。
    秋菊重新換了一杯熱茶,遞給魏貞娘,勸到:“小姐既然捨不得安嬤嬤,又何必做這個惡人。”
    “你不懂,今時不同往日。”魏貞娘微微歎了口氣。

☆、第一次互動

秋菊是魏貞娘最信重的大丫鬟,從魏貞娘用最喜愛的菊花來給她命名,就知道,秋菊是最瞭解魏貞娘的,秋菊知道遣了安嬤嬤,小姐心裡也不好受,不敢多言,只默默換了杯熱茶。秋霜拿了見薄綢披風,搭在魏貞娘肩上,到:“小姐,雖是秋高氣爽,但也擔心著涼,小姐不看書了,就移步榻上休息吧。”
    魏貞娘聽秋霜的,從窗邊移到榻上,低低歎氣。
    “小姐,您有什麼煩心事,跟奴婢說說可好,雖奴婢做不了什麼,可聽小姐說說,讓您排遣排遣也是好的。”秋菊看魏貞娘情緒低落,溫聲細語的勸到。
    “安嬤嬤自幼伴我長大,如今要遣她回家養老,心裡十分不是滋味,我記得小時候,定要聞著她身上的皂角味兒才睡得安穩。”魏貞娘傷感到。
    “小姐捨不得安嬤嬤,奴婢這就去把她叫回來就是了。”秋霜答到。
    “不能啊!”
    “為何不能,小姐,咱們院子一向規矩嚴明,安嬤嬤的事肯定不會傳出去,您要把她召回來,誰又能說什麼?”秋霜快人快語說到。
    “秋霜!”秋菊為人穩重,最見不得她嘴上沒個把門的,這種語帶暗指的話,讓人聽到就是把柄,所以沉聲喝到。
    “唉,不是我能不能叫嬤嬤回來的問題,是嬤嬤不適合再待在我身邊了。”魏貞娘借著機會請走了安嬤嬤,也要把事情和兩個大丫鬟說清楚。“安嬤嬤一心沉浸在千年世家的榮耀裡不肯抬頭看看,這天早就變了,我的母族是世族不假,可這個世族早就煙消雲散了,少數族人僥倖保全性命,如今也不過是庶人,還有什麼世家的風光!”
    “魏家在朝中的勢力也大不如前,世家在太/祖開國的時候,就把本朝的皇族都得罪遍了,你們說說,這流傳千年的世家,還有哪個在朝中手握重權、屹立不倒?”
    兩個大丫鬟不過跟著魏貞娘認了兩個字,讀過幾本書,又哪裡知道這些彎彎繞繞,自然沒法答話。
    “一個都沒有!世家正在漸漸傾頹,安嬤嬤總說什麼我嫁給史家二公子是下嫁,是委屈我了,她沒看到我有什麼,空有一個血脈高貴的名頭,母族無人、父族又無兄弟幫扶,若不是太太一心要掙個賢良的名聲,這樣好的婚事,又哪裡輪得到我?人家史家公子還覺得委屈了呢!”
    “小姐!”秋菊、秋霜聽得魏貞娘這樣妄自菲薄,心中悲苦,齊聲喚到。
    魏貞娘看兩個丫頭眼淚都在眼眶中翻滾,自己反而不那麼傷心了,語氣平淡到:“哭什麼,事實就是這樣,哭就能解決了?”
    “小姐……”秋菊說,“既然如此,史家又是太太的娘家,會不會為難小姐?”
    “不會!嗯,多半不會……”魏貞娘沉吟到,“太太嫁到了魏家,就算往娘家說話多半也有所保留,她如今是魏家的人,又怎比得我嫁進去和史家關係親近?保齡候和夫人感情很好,我隨太太去史家做客的時候,也親眼看到保齡候府家風嚴正,我嫁的是次子,早晚要分出去單過,保齡候夫人為難我做什麼?再說,侯爺和夫人如今還在福建任職,此次問名都是世子爺出面,成親的時候侯爺和夫人趕得回來不還是兩說呢。”
    “小姐,我說的是姑爺……”秋菊不好意思的說到,問名過了就是納吉,納吉又稱定親,過了這一步婚事就定了,再無反悔餘地,此時稱“姑爺”還有為時過早嫌疑,但稱“史家二公子”又太過生分,秋菊看自己小姐好像很滿意這門婚事的樣子。
    “他啊,觀其文,不像是不尊重嫡妻的人……”魏貞娘低語一句,心思飛到她曾經看過史仲竹的文章詩詞上。
    早在魏史氏、史四娘、自家嫡母透露出自己會嫁給史仲竹的時候,魏貞娘就全方位關注起了這個最有可能成為自己丈夫的人,三四年過去了,收集的文章詩詞也有一大堆。
    提出過“夫妻一心論”,寫過“家有賢妻,三代受益”的人不會是不尊重妻子的混帳,寫過《香山紅葉賦》的大才子,生活也是個有情趣的,還有史仲竹科舉時寫過的文章詩詞,士林流傳出來的名言警句,魏貞娘真覺得,她未來的夫君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呢!
    史魏兩家配合默契,八字讓護國寺的高僧算過也是天作之合,現在就等著史仲竹春闈過後,再進行納吉,徹底把婚事定下來,到時候大小登科,雙喜臨門。
    史仲竹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對自己頗為滿意,他回到京城一個月都在請客與被請客中度過,趕了無數場子,終於把親朋好友、同年同輩拜訪完了,該是時候靜下心來,好好備考春闈了。
    史仲竹保持著戰術上藐視敵人、戰略上重視敵人的偉大指導方針,一心備考,拿出當年學文習武的勁頭,每天看書三個時辰以上。大嫂徐氏不會對史仲竹讀書指手畫腳,只細細吩咐下人,照顧好他的飲食起居,所有主子都重視,嚇得史思賢、史思齊哥倆來秋節院都輕手輕腳,一副做賊模樣。
    人一認真,時間就過得很快,史仲竹系統複習過一遍後,正打算進行第二輪複習,春芽端著條形糖過來了。史仲竹看都沒看,只以為是平常點心,咬了一口,才發現,怎麼這麼甜?史仲竹疑惑的看春芽,春芽抿嘴一笑,“主子,這是灶糖呢!”
    “什麼?今兒個已經二十三了?”史仲竹驚呼到,這段日子他閉門讀書,過得山中不知歲月,沒想到已經是臘月二十三了,快過年了。
    “是啊,主子溫書用功,沒在意,今兒個可不正是臘月二十三,請主子多吃兩塊灶糖,讓灶王爺保佑主子高中!”春芽湊趣到。
    “是該多吃兩塊。”史仲竹左右手同時開弓,吃了幾塊,吩咐春芽把剩下的灶糖分下去,“你們也吃兩塊,沾沾福氣。”
    春芽歡喜的接了,給主子吃的灶糖顏色雪白,甜味也正,下人自己做的就沒這麼好吃了,如今得了寓意好、吃味香的灶糖,可不開心嗎?春芽還準備把自己那份包起來,回家給孩子甜甜嘴,她已經是孩子他娘了啊!
    既然已經快過年了,史仲竹也不打算在過年的時候還逼著自己,吃過灶糖,把書本一收,準備幫著史伯松打點庶務。
    從舊年的臘月二十三到新年的正月十五,二十二天左右的日子,要辦的事情那麼多,可要好好安排才行。
    大嫂徐氏早就把獻給史鼎夫婦的禮物打點好,送到了福建,史仲竹的年禮是早就備好的遊學路上的特產和集結見聞寫成的文章,南山知道主子的心思,早早和當家夫人徐氏說了,也一起送到福建去了。
    史仲竹到了聽濤院,大嫂徐氏打趣到:“二弟出關了!”
    “嫂子!您這是臊我呢!”史仲竹不好意思到。
    “可不敢打趣我們舉人老爺,哎呀,不對,翻過年去就是進士老爺了!”徐氏可不輕易放過他。
    史仲竹被打趣的滿臉通紅,作揖求饒到:“好嫂子,我錯了,我這不是來給您當苦力來了,您有什麼髒活兒累活兒只管交代給我,我一準給您辦得漂漂亮亮!”
    “可巧,我這兒正有一件事,還非你不可!”
    “請嫂子吩咐!”
    “給魏家的年禮怎麼備,二弟可有主意?”徐氏斂了笑容,正經說到。
    “魏家不僅是姑姑,還是我的岳家,嫂子把往年的禮單給我看看,我再酌情增減,可好。”史仲竹建議到。
    “好。”大嫂徐氏應聲,從桌子上繁複的單子中找了一張遞給史仲竹,所有的禮單都在這裡,徐氏也是早有準備。
    史仲竹和徐氏說笑幾句,回了秋節院,細細研究禮單。
    今年的禮只能重不能輕,史仲竹按著去年的單子做了些微調,然後用自己的名義,給姑姑姑夫或者說叫岳父岳父單獨備了一份禮,再想了想,給魏貞娘也單獨備了一份。回到京城,史仲竹就調整過來了,他知道,該翻篇兒了。
    魏府。
    魏史氏接到娘家的年禮,豐盛的年禮給她長了面子,心中十分欣慰,看到竹哥兒單獨備禮,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可惜了,我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
    身邊的丫鬟介面到:“太太,史二公子是您的侄兒,血緣關係,任誰也抹不掉,可惜什麼呢?”
    “是啊,是我魔怔了,就是看不得公公端著一副世家大族的模樣,早些年把前頭留下的嫁妝私房單傳給了貞娘,也不看看我當初陪嫁的時候,十裡紅妝,帶了多少珍寶,難道還能看上一個落魄人家的三瓜兩棗。”魏史氏不平到,她從出生到嫁人,不順心的地方少之又少,唯獨這個原配留下的女兒,礙眼的很。
    丫鬟知道,若是老太爺不把先夫人的嫁妝交給大小姐,太太肯定會克扣一部分,其實太太不缺這些東西,只是又便宜不占王八蛋,誰還嫌錢多啊?當然這樣的話,打死她也不會說出口,只奉承到:“太太說的是,老太爺如今才算明白過來,大小姐的婚事就是您一手促成的,現在誰不誇您賢良,咱們史二公子,那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良人。”
    “可不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好,不是我誇口,竹哥兒是再好不過的人。”魏史氏得意到,“竹哥兒也給貞娘備了份禮,過了我的手,自然不算私相授受,你給清秋小苑送去。”
    丫鬟應諾,吩咐粗使婆子抬著年禮,往清秋小苑走去。
    魏貞娘正在房裡看書,聽得太太身邊的得意人來了,自然請她進來說話。丫鬟俯身行禮,到:“這是保齡候二公子送來的年禮,太太說適合大小姐用,就做主分過來了。”
    “多謝太太惦記著我,你回去替我好好謝過太太。“魏貞娘知道這是未婚夫送的禮物,心中也十分高興。
    “是。大小姐,不是奴婢多嘴,史二公子和大小姐真是般配極了,聽太太說是二公子的院子就叫秋節院,大小姐的院子叫清秋小苑,連院子都配得不得了!”丫鬟奉承到。
    “好一張巧嘴,太太果然會調理人,史二公子的院子取的是‘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的自勉之意,哪裡是我這般閨閣兒女附庸風雅能比的。”魏貞娘謙虛到。
    “奴婢可不懂什麼詩啊詞啊的,只聽一個秋字,就知道大小姐和未來姑爺心有靈犀了!”
    “罷了,我可說不過你,秋霜,快拿個荷包堵堵她的嘴,你家主子快讓她給羞死了!”魏貞娘也跟著笑駡逗趣。
    秋霜拿了荷包,引丫鬟出去,秋菊過來拆開盒子,把內裡的禮物捧給魏貞娘看。
    魏貞娘接過,是一塊玉玨,準確說是一對玉玨中小的那一塊,明顯看得出有等待鑲嵌的部分,玉色溫潤,觸手升溫,白色的玉上還有紅色的圓形小點圖案,看著像是……紅豆,若是如此,那的確是好玉。
    “姑爺怎麼只送了一半來?”秋菊問。
    魏貞娘沒有搭話,只在心中默念自己曾經看過史仲竹寫的詩:“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看著這玉佩,心中升起更多的期待和愛慕。

☆、第42章 田園悠然樂

這個年史仲竹過得輕鬆自由,雖然史鼎夫婦遠在福建,史叔梅、史季蘭兩個吉祥代表也不在身邊,有些遺憾,可京城老宅裡還有史伯松夫婦和他們的三個孩子,史仲竹從小到大,兄弟姐妹中,和這個哥哥關係最親密,一起過了一個祥和愉快的新年。
    年三十在一起守歲,初一給三個晚輩發了紅包,再去補眠,等史仲竹一覺睡醒的時候,繁忙的拜年活動就開始了。昨天,史家收到了聖人賜下的福菜,史伯松作為保齡候世子一份,史仲竹還額外獨得一份,身份大漲。要知道聖人賜菜也是有數的,讓史仲竹在眾多重臣顯爵中插了個隊,襲個微末爵位,聖人還不忘賜菜,外人都要高看他一眼。
    所以拜年的時候,史伯松作為世子拜訪老親,史仲竹也代表家族走訪,別人家也不覺得派次子來是看低了他,現如今誰不知道史家二公子聖眷正濃。
    過年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春闈。
    史仲竹對應試已經有了足夠的經驗,春闈對讀書人最大的考驗其實是身體的,春寒料峭,農曆三月的北方,只能穿單衣,身子稍微差點的就熬不過去。
    提著籃子,在南山、去病等一眾小廝的目送下進了貢院,在貢院內忍受了九天的折磨,蓬頭垢面、滿身酸臭的被小廝扶上馬車,回到保齡候府。
    史仲竹一頭睡死過去,嚇得徐氏立馬拿帖子請太醫,又派人趕緊去通知還在當值的史伯松,一通忙活。等史伯松告假回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太醫的診斷:“二公子沒有大礙,許多考完春闈的士子都有這樣的症候,不過是累狠了、餓狠了,讓二公子睡飽起來,先用些清淡的東西,一天后再恢復正常飲食就無事了。”
    史伯松到底見識多些,知道自己二弟沒有的大礙,殷勤的把太醫送了出去。
    “二弟這是累慘了,我吩咐廚房燉只老母雞,燉得爛爛的,清湯撇去浮油,等他醒了給他下面吃,二弟就愛吃這個。”徐氏自語到。
    “勞夫人費心了,二弟科考不容易,而今這科主考官袁傑大學士大人最公正嚴明不過的一個人,聖人更是抓得緊,什麼消息也不敢打聽,你吩咐下人不要在二弟面前提春闈,考都考完了,先放一放,別在損耗心神。”史伯松細緻的吩咐到,再補一句“尤其是那兩個臭小子!”
    “放心吧,爺,我會好好照顧二弟的。”徐氏應諾。
    其實史伯松夫婦都太過小心了,史仲竹睡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就神清氣爽的到莊子上散心了,一點兒沒有他們擔心的那樣心浮氣躁、焦急等待放榜。史仲竹考試多年,對試後情緒調節自然有自己的一套,他回到京城這麼就還沒有去他的莊子上看過呢。
    史仲竹遊學之前把莊子上的事務交給了去病和姚管事總攬,趙老做技術總監,史仲竹在黑土地大東北沒有找到野生稻,在魚米之鄉的江南沒有找到,反而在雲南景洪的一個小山溝裡發現了野生稻的蹤影,當初從四川出來,史仲竹在去京城還是去福建之間猶豫的時候,就近遊覽,無意間發現的。欣喜若狂之下,派人快馬加班送回了京城,如今剛好夠野生稻種過一季,史仲竹必須親自來看看成果。
    三年多過去了,趙老的背佝僂得更厲害了,史仲竹到了小莊子,姚管事和趙老出來迎接,去病本就隨侍身旁。
    “主子萬安,主子帶回來的野生稻果然不凡,種下之後,成熟時容易脫落的種子,都是隨熟隨采,曬乾,淨種,貯存,等今年4月初就能播種繁殖。現在還看不到結果,但按主子吩咐的通過花藥培養,得了一批具有抗性的合成育種中間材料和一個優質高產新品系。往後幾年老頭子主要就這些高產優質栽培稻與之雜交、複交和回交下功夫,爭取早日把主子要的良種培育出來。”趙老也不說廢話,張嘴就是一大堆專業術語,這些東西都是史仲竹教給他的,如今說來,去病和姚管事這般自認識文斷字、有些見識的人都聽不同趙老在說什麼。
    “好,太好了,趙老辛苦了,良種培育總算有了實質進展,只是,依趙老看,良種什麼時候能真正穩定、大量出來?”史仲竹問到。
    “這……這個,老頭子也不敢肯定,按理說有了今年這批野生稻種,再試驗兩年就行了,可主子是知道的,莊稼的事情,還得看老天爺賞不賞臉,萬一氣候不好,或者遇上良種不穩定,老頭子實在不敢保證啊!”趙老實話實說到。
    姚管事在一旁聽得著急,這個小莊子是史仲竹手中的第一批私產,感情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史仲竹的身份水漲船高,小莊子自身條件又不過硬,姚管事生怕史仲竹狠心拋下這個莊子,姚管事這幾年過上了受主子重視、受下面人尊重奉承的好日子,可不願再過以前無足輕重的苦日子。
    姚管事聽了趙老的話,連忙補充到:“主子放心,咱們京城,聖人庇佑,百邪不侵,氣候自然是好的,老奴擔著管事,什麼事都先緊著趙老的良種事宜,主子要的東西,肯定能按計劃完成。”
    史仲竹倒不催促,有時候科研就是這樣,你做了完全的準備,可時機不到,它就是出不來,很多人都受不了長期大量投入,卻沒有產出或者產出與投入不成正比的情況,而撤資、停項。史仲竹堅信自己走的是一條正確的道路,沿著這個方向自然有最璀璨的寶石等著自己挖掘。
    “姚管事的心意我知道,只是良種培育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也不是馬上就要,慢慢來吧。”史仲竹今年才十五歲,時間還長,他等得起。
    史仲竹為姚管事、趙老、去病都記了一功,賞了銀子、布匹,又叮囑趙老抓緊研究,叮囑姚管事注意保密,才把話題從良種上移開。
    “聽說你們把附近的山頭買下來了?”史仲竹遊學接到消息的時候,去病早就組織把山頭買下來了。
    “是嘞,主子,就是莊子後面的小山包,這山不過十五丈高,在南邊位置不好,山上既沒有名士隱居,又不出產什麼好東西,這山原是一西北武官的產業,只是……”說到這裡去病低下聲音,私語到:“這武官是端王爺一派的,三王爺受了斥責,手下勢力大量被減除,這武官也被抄家了,奴才揀了夠漏。”
    “這樣啊,那你就只買了這山頭?”史仲竹可不相信自己調/教出來的是這樣的老實人。
    “嘿嘿嘿,主子料事如神,奴才把這小山包方圓十裡的地都買下來了,小山包南面山腳下的地都出了京城地界,屬於南直隸了。”去病說到。
    “這樣一來,京城南面的地就可以連成一片了。”史仲竹腦海裡浮現出史家在京城田產的分佈圖,把這座山頭一買,就和家裡原來的田產連起來了,管理也方便很多。
    “辦的好,去病,銀子還趁手不?”史仲竹走的時候把莊子的產出交給了去病,其他產業也交代了去病去提銀子都放行,買山頭沒問題,也要關心關心花費。
    “主子放心,銀子夠用,奴才還沒到其他地方提銀子,但是莊子上出產的其他花兒就賺得缽滿盆滿。”
    “哦?”
    “主子您是不知道,自從您把牡丹獻給聖人,其他人家就都來求了,主子說了牡丹不賣,可莊子上還有其他的花兒啊,沾了聖人的名頭,就是一般的花兒也賣出天價來了,尤其是京中貴婦人,都愛咱們莊子上的花兒!”去病得意到,先前主子一心撲在科舉上,他也沒有機會把莊子的具體產出好好彙報。
    史仲竹沒想到名人效應和廣告效應這麼好,他當初被罵了一頓,不敢再賣牡丹花兒,把莊子事宜全權交給去病打理,沒想到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你們總是莊子、小莊子的喊,就沒有給這莊子取名字嗎?”史仲竹問。
    “都習慣了,主子是讀書人,給取個雅致名字,奴才說出去也好聽啊!”
    東西都賣了幾年了,還連名字都沒有,真是保持了艱苦樸素的作風。史仲竹想了想,大俗即大雅,既然是賣花兒的就叫百花園吧,正好還掩蓋了他在改良糧種的事情。
    “百花園,好,百花園,果然貼切又生動,主子乾脆一併把小山頭的名字也取了吧,小山頭,小山頭的,叫著也不好聽。”去病奉承到,此時“百花園”還沒有引申出什麼含義,事實上,去病還是第一次聽到“百花園”的說法。
    “山上種的是什麼啊?”史仲竹問。
    “都是些雜樹什麼都有。”
    “那些樹到了秋天葉子可會變紅、變黃?”
    “是會變,可京城邊上的山大多都是這樣。”去病不認為這又什麼特別的。
    “這樣,山的北坡,靠近百花園的那面種竹子,在半山腰修一座兩進院子,質樸為主,要的是自然簡樸,在山上多修幾座簡易的亭子小樓,山的其他地方就不用過多雕飾,趁著現在春天,種竹子好活,先做起來。”史仲竹開始吩咐了。
    想了想,覺得不全面,又到,“嗯,你先心中有個底,山上要有大工程,今天我先去山上看看,畫個大致圖形,不行……今天時間不夠……”說著說著,史仲竹興致來了,想自己設計一座集觀光旅遊休閒娛樂經濟實惠為一體的小山,熱情高漲。
    “不行,都不行,前面說的都先不算,去病,你回去告訴大哥大嫂,我今天不回去了,起在莊子上多待幾天,好好想想。嗯,回去的時候把延年、南山、藥師都帶過來,這還要用他們呢!”史仲竹先吩咐去病給家裡說一聲,他要在莊子上好好策劃才行。
    去病聽到主子要把他們四個都集中起來,就知道是個大工程,史仲竹身邊的四大隨從,如今都能獨當一面了,把四人集中起來,動作肯定不小。
    史伯松樂意自家弟弟不去糾結春闈成績,愉快表示同意,史仲竹就在莊子上紮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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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溫柔圓滑人

在城裡生活久了,史仲竹現在做的相當於放大版“農家樂”,花了三天時間,把靈山考察了一遍。,哦,對,史仲竹給這座小山取名叫靈山,山不在高,有仙則靈,至於這個仙是誰,就見仁見智了。在山上逛了幾天,選址在小山的五分之四高的地方建了一座幽篁館,四周全是竹林環繞,切合自己的名字。又在靈山上選了是個地方,建了亭子或小樓,山上的樹木進行了大量移植休整,山上的道路也拓寬了,史仲竹沒有把山路修成“盤山公路”模式,而是臺階式的真正山路,不讓寬闊的山路破壞了這座山的靈氣。
    南邊的小山,小巧玲瓏,在北方大氣開闊的建築氛圍中,史仲竹的這座靈山註定一枝獨秀。
    春闈的第三場是二月十五到十七三天,放榜在三月十日,五日後,就是三月十五就行殿試。史仲竹考完是就到了莊子上散心,一住就是半個月,史思賢、史思齊哥倆按捺不住,都跑來找自家二叔玩兒。
    史仲竹帶著兩個侄兒上山狩獵,下河摸魚,即使在山上只能打到寫野雞、野兔之流的小東西,史思賢、史思齊比起家中圈養的鹿子、麅子還是更喜歡自己獵到的不起眼的小東西。史思賢稍微大一點,已經立志要給徐氏做一條兔毛披風了。史仲竹沒好意思告訴他,作為一個四歲的小蘿蔔頭,你能打到一隻野兔,都是侍衛放水,讓你在死得差不多的兔子身上補一箭。兔毛披風史思賢是不要想了,倒是史仲竹打了一大堆兔子,做了風乾兔、麻辣兔等風味兔肉,送到保齡候府、忠靖候府,說是遊學路上學來的新鮮吃法,給大家嘗嘗鮮。
    史仲竹在莊子上住了二十天,已經是極限了,春闈過後有一大堆的文會、詩會,史仲竹必須去刷刷存在感了。
    帶著兩個小萌娃回到保齡候府已經是三月六號了,離放榜只有三天了。史仲竹集中參加了這三天的文會,能在臨近放榜的時候組織開文會的都是有一定自信的才子,史仲竹去參加,因見過一僧一道,沒有後顧之憂,說起話做起詩來,自然力壓眾人。無數經典詩詞,隨著這三天的文會傳遍大越才朝野。
    三月九日的文會,是國子監學子聯合舉辦的,這次春闈,禮部主辦,但禮部的人主考官、副主考官都沒撈到,國子監卻占了一個副主考的名額,可算揚眉吐氣了。因此,國子監的學子一時都信心爆棚,走路胸脯都挺得比往日高三分。
    文會打著賞花的名頭,因為已經開過很多場了二三月常見的梅花、茶花、桃花、蘭花、海棠都讓人吟詠遍了,今次所幸不限主題,讓大家暢所欲言。
    “這個史仲竹太有心機了,在家裡躲了這麼久,恐怕就是在琢磨著一鳴驚人吧。”一個穿紅衫的士子議論到。
    “就是,我才不信他真像他說的一樣淡薄名利,詩詞都是在家裡事先想好的吧,倒不辜負他在家裡躲了大半個月!”“是啊,是啊。”“肯定是這樣!”紅衫士子說完,跟在身邊的幾個人就連連附和到。
    “你們說,咱們讓他出個醜怎麼樣?”紅衫士子建議到。
    “啊?”剛剛附和的人倒不說話了,他們就是順口打哈哈,要真讓他們真幹點什麼事,可沒有那個膽子。
    “怕什麼,史仲竹還能吃了你們不成!”紅衫士子氣到。能在崇尚“水墨嫡仙人”“清流”的文會上穿紅色衣衫的人,可見他性子熱烈,家中權勢。
    “天天都贊這些梅啊,桃啊,我都膩味了,大夥兒說,我們詠詠其他的可好?”紅衫士子站出來,大聲說到。
    負責組織這次文會的是國子監的博士金修義,姓氏富麗堂皇,人確實寒門出生,一生幾乎都浩在了國子監,最崇尚學問,像這種明明是國子監學生,卻不穿學生制服,非穿大紅衣衫打眼的學生,可沒什麼好感。
    奈何學生有權有勢,作為天下最大貴族學校的老師,也是有幾分眼力的,金修義贊同到:“向鼎說的是,那你可有什麼好主意。”
    這向鼎是魏節侯家的小兒子,克威惠禮曰魏,雖威不逆禮;好廉自克曰節,自勝其*。魏節侯也是在聖人手中才封侯的,看封號就知道還是屬於武將大範疇內的,只是這個“節”字就不知聖人賜給他的時候做和想法了,反正魏節侯是沒有“好廉自克”的品質的,經常在大朝會的時候和別人吵起來,生活作風也是大大咧咧、偏於豪奢的,他的小兒子向鼎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才子,今年二十一歲,還未行冠禮,算得上年少有為。
    可惜橫空出世了一個史仲竹,把風光都搶完了,向鼎心中自然不高興。
    “史家二公子今天第一次參加咱們國子監的文會,自然要先請他先吟誦大作才成。”向鼎大聲說到。
    金修義只看像史仲竹,兩個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兒鬥詩,他一個窮博士還是別摻和的好。
    原來世上真的有無數炮灰前仆後繼,向鼎這樣明顯的炮灰屬性,史仲竹都懶得吐槽了。只是史仲竹可不想狠狠打臉,抬升自己,都在京裡,他爹也不是好惹的。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向鼎你啊,我說年前搶了你的提花織錦你都沒來找我的麻煩,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呢!”史仲竹笑到,說的是向鼎找麻煩,可聽語氣親昵調侃,就知道兩人關係親近。
    “誰惦記那破織錦了,也今天穿的就是南京雲錦,不比你的破織錦好多了!”向鼎氣到,年前他和史仲竹同時看上了一匹少見的提花織錦,眼色清新淡雅,在一向以富貴華麗著稱的織錦中,簡直是一支幽蘭。結果魏節侯夫人瞎大方,做主讓給了史仲竹,還說“鼎兒你不是不喜歡那些寡淡眼色嗎?”哼!要參加文會,不準備那個調子的衣服又怎麼行。被這事兒刺激了,向鼎反其道行之,來參加文會都是一身華麗,一身大紅。
    “是,是,是,從小魏節侯夫人就疼我,如今再疼我一回,我只當是你吃醋了!”史仲竹不在意到,眾人聽得“從小”二字,只當是發小鬧矛盾了。
    “哼!懶得跟你掰扯這些,說詩詞呢!”向鼎把話題拉回來,為難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才子,可得找一個咱們都沒詠過的東西才行?”
    “那你說什麼沒詠過?”
    “就……就牽牛花吧。”向鼎指著草叢裡的牽牛花到。這花兒本要到五月才開可今年氣候叫熱,這山不高卻又向陽,野生的千牛花竟然在這個時候開了。向鼎想,牽牛花這東西,毫不起眼,歷朝歷代喜愛它的文人幾乎沒有,史仲竹這下可沒有可借鑒化用的了。
    “牽牛花……”史仲竹低語到,腦海裡關於牽牛花的詩詞還真是沒有,
    “古人七步成詩,史仲竹也要向前人看齊,也七步成詩才行!”向鼎加難度了。
    別人只當是朋友間的玩笑,見史仲竹也沒有拒絕,就看起熱鬧來了。
    “牽牛花?七步?”史仲竹靈光一閃,吟到:“素羅笠頂碧羅簷,脫卸藍裳著茜衫。望見竹籬心獨喜,翩然飛上翠瓊簪。這首可好?”
    不待向鼎說話,又吟了一首:“曉思歡欣晚思愁,繞籬縈架太嬌柔。木犀未發芙蓉落,買斷秋風恣意秋。這首可好?”
    “好,好,一寫春,一寫秋,同景不同情,自然是好的。”參加詩會的才子又不是傻子,自然紛紛讚揚。
    向鼎見為難不成,心中抑鬱,史仲竹卻笑著說,“如何,可解氣了,為著這兩首詩,頭皮都想破了。”
    “我何時生氣了?”向鼎不承認到。
    “那我明兒就去魏節侯府蹭飯,看老夫人怎麼說。”史仲竹笑道,旁人聽到他這樣刁鑽打趣,也哈哈大笑,向鼎憋不住也笑了出來。
    這件事就這麼清風拂面的過去了,參加文會的人都說魏節侯幼子與保齡候次子關係親密,友誼深厚,天知道,史仲竹和向鼎見面不超過五次,何來交情。史仲竹給了面子,向鼎順臺階而下,史仲竹給魏節侯面子,向鼎也未蠢到家,如此而已。
    窺一斑見全豹,史仲竹這憑著這中春風化雨的溫柔手段,化解了大部分敵意與衝突。
    參加了三天的文會,三月十日這天,史仲竹就老老實實的在家等放榜了。史伯鬆緊張的早飯都吃不下,喝了兩口稀粥,就去上衙了,在衙門也是做不安穩,好在大家都知道今天放榜,見此情形,反而贊史伯松有長兄風範,兄弟情深。徐氏更是坐立不安,一向疼愛史思賢、史思齊兩個小傢伙兒的慈母,就因為他們哥倆上下折騰,徐氏煩躁得一點就爆,狠罵了兩句,趕他們回房了。
    “嫂子,您別急,成績早就定了,如今不過放榜罷了,您再急,名次也不能再高些,放鬆,放鬆~”
    “唉,讓二弟見笑了,我娘家是勳貴也沒人考科舉,還是第一回經事兒,聽說文人就是規矩多,這不是怕給你丟臉嘛!”徐氏不好意思到。
    “有嫂子這麼關愛,我恨不得多丟丟臉。”史仲竹笑到。
    在兩人打趣的時候,看榜的小廝回來了,看他喜氣盈腮的模樣就知道榜上有名。徐氏急問:“如何,幾名?”
    “第十一名。”
    “好!好!”徐氏撫掌大笑,吩咐人看賞,又到:“恭喜二弟,賀喜二弟!”

☆、第44章 中書舍人位

也許是真對春闈有把握,史仲竹倒沒有徐氏那般欣喜,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人家穿越者都是奔著狀元、探花去的,實在不行也是傳臚,奉行低調的就要考個榜眼,哪兒像自己,就是想高調也沒有資本,連前十都沒進,可沒機會參加冠軍賽排名了。
    “二弟,這般大好事,怎麼還拉著個臉。”徐氏問。
    “連前十都沒進……”
    史仲竹還沒說完,徐氏就打斷他到:“我的好二弟,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二弟瞧瞧中進士都是什麼年歲,再看看自己,這麼年輕的進士還愁眉苦臉,那沒上榜的還不上吊啊!”
    “說不過嫂子。”史仲竹笑到,能考全國第十一名,也是有水準的了。
    “趙芝的成績,可知道?”史仲竹問。
    看榜小廝也是個機靈鬼,知道自家二爺有幾個關係十分親密的朋友,一股腦兒說到:“趙大爺中了第七十九名,史雲鵬大爺也中了第一百零二名,就是史安才大爺運道差了點兒,落榜了。”
    “好,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四個人,就只有史安才沒中,史仲竹也不知該安慰他什麼。
    打發了小廝下去,徐氏就張羅著要請酒吃席,史仲竹連忙攔住,“嫂子,十五就是殿試了,還有幾天啊,讓弟弟考完殿試再請不遲啊!”
    “你真當嫂子是個沒見識的啦,請客自然是等你殿試過後,砸實了進士老爺身份再請,可這席面、請帖得早早預備起來,到時候請客人家眾多,手藝好的廚子不先定了,就咱們府上的廚房可忙不過來。”
    史仲竹對這些後勤具體事宜,還真是不清楚,只全權請大嫂處理,徐氏笑容滿面,腳下生風的去安排不提。
    等待殿試的幾天裡,史仲竹不再看書,只專心逗兩個侄兒,放鬆心情,好吃好睡。
    殿試,聖人按慣例,取了一甲前三,金筆禦書,又點了傳臚,殿試圓滿成功。皇宮對史仲竹而言已經是個熟悉的開放式地圖了,禮儀什麼的更是標杆,在傳臚大典上順利過關。
    參加完瓊林宴,史仲竹正準備和趙芝、史雲鵬一起回去,養心殿的小陳公公就來宣召了:“史都尉,聖人宣召您呢!”
    一句話,讓旁邊的士子都有些羡慕嫉妒了,瓊林宴上除了一甲前三有幸和聖人說上幾句話,其他人不過聽著高官顯貴高談闊論罷了。這科參考的官宦子弟也不是沒有,聖人怎麼誰都不見,就單單見他呢?
    趙芝和史雲鵬有心囑咐兩句,但他們自己都是菜鳥,看公公等著,也不好多說什麼,目送史仲竹跟著公公去面聖了。
    留在原地的士子也沒有了剛才指點江山的意氣風發,沉默的走了出去,就是前十名也發現,成績不是唯一的標準,就算史仲竹名次稍微差點兒,有聖人的寵愛,就勝過一切。野心、*在這群新晉學子中滋生。
    來到養心殿,聖人正拿著熱帕子敷臉,聖人在瓊林宴上也多飲了幾杯酒。不等史仲竹行禮,聖人揮手到,“行了,行了,邊上坐,高偉,給他拿杯蜜水。”
    這麼輕鬆愜意的氛圍,史仲竹也不堅持行禮,搞得氣氛肅穆,順從的坐下,謝過高公公的蜜水。
    “怎麼樣?殿試名次可還滿意?”聖人隨口問到。
    史仲竹可不敢當聖人是隨口問的,想難道是自己在嫂子面前說的那兩句傳出來了,讓聖人以為自己對春闈不滿?當時在場的有誰?怎麼會傳到聖人耳朵裡?現在怎麼辦?
    聖人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讓史仲竹思維發散到哪裡去了,接著說到:“是朕讓袁傑把你定在第十一名的,可知為什麼?”
    哦,說的是這個啊!史仲竹轉過神來,到:“臣不知。”
    “袁傑說你少有才名,文章也老練可行,是個人才,還說看你爹的面子也要把你放到一甲去,你怎麼看?”
    “最後臣卻是十一名,想來聖人有聖人的考量。”史仲竹到不把名次看得太重,只是一瞬間覺得自己有些給穿越者群體丟臉了,在人治的王朝裡做官,自己和聖人關係這麼好,就是三甲,也沒大問題啊!還有這個袁傑大學士怎麼回事?自家和他有仇啊,看史鼎面子這樣的話從他一個大學士口裡說出來,怎麼都有股史家勢力大,連他都要買面子的感覺?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朕是恐你有傷仲永之嫌,才出手壓了壓你的名次,可知道?”聖人直接說。
    “臣知道。”
    “真知道?”
    “真知道!”史仲竹回答,“臣從出生就過得順風順水,一片誇耀聲中長大,坐井觀天,哪知天下之大。”史仲竹剖析到,又覺得說得太空泛,恐聖人以為自己有了怨懟,又解釋到:“臣遊學時,曾遇天資勝我數倍的人,可惜為家世貧困所累,至今未顯達;見一常人,頭懸樑錐刺股,中人之資勤奮異常,成就不日可知;即便是此次春闈,比臣出色的又何止一二?”
    史仲竹的確沒有說謊,“出名要趁早”,他不過是沾了年紀小的便宜,同樣一件事,一個三十歲的大叔做到了,和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做到了,世人寄予的希望都不一樣,不就是為了少年的可塑性?史仲竹從吉牡丹身上還學到了一點,自己視若珍寶的,別人可能棄如敝屣。他才明白自己還沒有深刻融入這個世界,把那些往日深藏內心的驕傲浮躁洗去了些,不敢再想當然。
    聖人仔細觀察史仲竹的表情,見他是真的明白,才放下心來。這幾年,年輕一輩裡最得他心的,就是史仲竹。要是是個狂妄自大,或不知好人心的傢伙,豈不讓人可惜。
    “你明白就好。這屆進士,還是按慣例授官,只是你進出宮廷多年,再和那些進士一起,倒白費了,朕賜你中書舍人的官位,可敢受?”聖人問到。
    中書舍人只是個從七品的官職,和一甲初授六品不能比,和二甲其他進士外放七品縣令品級相比也低,但中書舍人源于中書省,是國家最高權利機構,大越朝,撤了中書省,該為內閣,但還是沿用了中書舍人的官名,所以這個官職相當於宰相後備役,比“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翰林院還要受歡迎。如今擔任中書舍人的有三人。有地方三品大員入京,當個從七品中書舍人的,有三十多歲,是聖人心腹,只等熬滿這次中書舍人的任期,外放執牧一省的。
    這樣的好職位,聖人自然不是問史仲竹滿不滿意的。接受了這個職位,就意味著史仲竹和本屆的同年割裂了,官場上,寒門對抗世家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同年,史仲竹本就出生勳貴,與清流寒門格格不入,如今再聖眷優容,怎麼看都是招人嫉妒的靶子。
    “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臣謝聖人!”史仲竹才不怕呢!你比別人優秀一點,別人會嫉妒,你比別人優秀太多的時候,他人只會仰望。
    “好!好!”聖人撫掌大笑:“吾之千里駒,果然有志氣!”
    史仲竹抬起頭來,側身靠近聖人道:“都說懷才像懷孕,這可是瞞不住的。”
    “噗……”聖人笑噴,“好你個史仲竹,正經不過一息,又調皮了!”
    史仲竹不好意思的笑笑。
    聖人說著,突然意識到:“說來,你還沒有加冠,又無字,怎與同僚往來?”
    “父母皆遠在福建,臣不急的。”史仲竹老爹老娘都在天邊,舉行冠禮沒他們怎麼辦。
    “唉,等史愛卿回來了,再給你正式辦,朕先給你取個字,讓你好在朝中往來,可好?”
    史仲竹立馬拜倒,今天聖人是怎麼了,說個什麼還要加一句可好?可行?只要聖人說的,就沒有不好不行的!“請聖人賜字!”
    “嗯,朕待你如子侄兒孫,只盼你建功立業,光耀門楣,如此就叫耀昀,如何?耀,光遠而自他有耀者也,喻其博大;昀,日光也,喻其璀璨,願你就像那初升紅日一般,耀眼奪目!”
    “耀昀謝聖人賜字!”
    今天過了,聖人“吾之千里駒”的評價和“耀昀”的期待,就要傳遍天下,為史仲竹的仕途打開一閃金光閃閃的大門。
    果然,史仲竹回到保齡候府,連身居內院的大嫂徐氏都知道了,聖人賜字的消息,可見消息都是長翅膀了的。徐氏歡天喜地的張羅著大宴賓客,史仲竹全應了,應酬從明天開始就停不下來,趁著今天天還沒黑,史仲竹到史安才家中去安慰他。
    等下人把史仲竹引進史安才的書房,才發現趙芝和史雲鵬都在,史安才到:“今日掄才大典,你們一個個都往我家裡跑什麼?”
    史仲竹和趙芝、史雲鵬打過招呼,史安才又到:“行了,別板著個臉,中進士這樣的大好事趕緊給個笑臉,我有什麼看不開的,我什麼性子,你們還不知道嗎?”
    史安才的確是個豁達性子,天塌下來當被蓋的人,史仲竹才放心露出笑容,問“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趙芝接話到,“剛拜見完伯父伯母過來,椅子還沒有坐熱呢。”
    “我過來的時候,下人說伯父伯母出門了啊,我都沒去見禮。”史仲竹詫異到。
    “估計是想讓我們哥兒幾個暢所欲言,躲了出去。”史雲鵬到,他就是史家本族人,說話沒有俺麼多顧忌。
    “可憐天下父母心……”史安才自己感慨了一句,平日他就是最沒正行的那一個,吃茶只喝酸酸甜甜的漿洛,臉上總帶著笑容,史仲竹往日最愛嘲笑他沒長大,如今一句感歎百轉千回,人,到底是要長大的。
    “三位進士老爺好日子跑到我這裡來,就為了發呆嗎?走,走咱們喝酒去,不醉不歸!”史安才招呼到。
    “安才,別鬧,我們三個明日起都是參加不完的酒宴,今兒個就讓我們歇歇吧。再說,你要是喝醉了,不讓伯父伯母操心嘛!”趙芝在一群人中最老成穩重,勸阻到。
    “是啊,我贊成趙芝的。”史雲鵬到。
    “咱們兄弟在一起,好好商議下今後的前程不好,喝什麼酒?”史仲竹也不贊成出去狂歡。
    “好,好,聽你們的還不成!”史安才舉手投降。
    “我根在京城,家私也不富裕,無錢補官,還是按部就班就翰林院,選庶起士吧。”趙芝是最實在的一個,他去年剛娶妻,老母年邁,妻子有孕在身,也不適合長途出行。
    “我吧,我倒是運道好,險險進了二甲,不然落得個同進士的名號,也尷尬。”史雲鵬慶倖到,士子都這樣沒考上的時候,想的是不管名次,榜上有名就好;考上了,又要嫌棄同進士、如夫人的名次尷尬,永遠不足。“我想外放做地方父母官。”
    “你家中如何打算?”史仲竹問,史雲鵬可不像趙芝,什麼都能自己做主,還要看家裡的意見。
    “家裡能有什麼意見,自然是同意的。我非長子,父母身強體壯,不趁此機會報效朝廷,如何大丈夫!”
    史仲竹聽他慷慨激昂,信了才有鬼,他要真是個熱血憤青,兩人如何能成知己好友。其餘兩人也是一臉鄙夷的看著他。
    “好吧,好吧。”史雲鵬正了正臉色,到:“家中嫡嫡庶庶一大堆,日子過得亂七八糟,我躲出去過個清閒日子,不行啊!”
    史雲鵬的父親在京中大大小小也是個官兒,靠著兩座侯府,倒也沒什麼人故意來找麻煩,就是性子風流,家中美妾庶子成群,史雲鵬的娘也是個信奉與天鬥其樂無窮,與人都其樂無窮的,且手段高超,生下來的孩子,都站住了。史雲鵬家中只能算是小富之家、小官之家,卻是宅鬥大本營,他也常羡慕史仲竹侯府出生,卻乾淨簡單。
    史仲竹也說了今天聖人授給他中書舍人官職的事情,受了其他三人的恭喜,再問他們中唯一一個這科沒中的史安才:
    “安才,你準備怎麼辦呢?”

☆、第45章 養心殿生涯

“我能怎麼辦?”史安才苦笑道。
    “我在族學日夜苦讀,倒比不上竹哥兒遊山玩水,看樣子我也要出去走走才行啊!”史安才調侃到。
    “說正經的!”趙芝到。
    “難不成我不正經了!”
    “我說,你們能不能不要偏題,趙芝你明知道安才就是個貧嘴的,和他抬什麼杠;安才,你要好好打算,不許顧左右而言他!”史雲鵬擔負起調解員的責任,把話題拉回正軌。
    “唉,我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好主意,落榜了,我爹娘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傷了我,要我說哪兒有這麼嚴重,這科考不上下科再考,可我見爹娘的樣子,又不想呆在家裡讓他們擔心。”史安才無奈到,他自己什麼水準他自己還不知道嗎?再考就是!他自己一點兒不著急,爹娘倒是急白了頭髮,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安才,你把考卷默出來,我們三個臭皮匠給你分析分析是哪裡出了問題。”史仲竹建議到。
    史安才馬上在書架上翻出幾張紙來,“喏,在這兒,早就默出來看過好幾遍了。”
    史仲竹接過,分發給趙芝和史雲鵬,三人輪換著把史安才的試卷看完。
    史雲鵬首先說到:“這文章寫得不算差啊?”
    史仲竹、趙芝也是這樣想的,史安才的文章就算進不了二甲,進三甲上榜是沒有問題的,怎麼會這樣?也沒聽說史安才的卷子有什麼技術性的錯誤(沒寫姓名、格式不對等),趙芝陰謀論到:“你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沒有啊!”史安才無辜到。
    “安才是我們史家的人,不會有人這麼不長眼!”史仲竹肯定到。趙芝看了史仲竹一眼,心想,是啊,史家畢竟是大族,一門兩侯,哪兒像自己……
    “要不我請人把你的試卷找出來,咱們再看看?”史仲竹建議到。
    “可行!”“可以!”
    “嗯……”史安才遲疑到,“我想可能不是文章的原因。”
    “直說,有什麼就直說,都現在了,吞吞吐吐做什麼!”史雲鵬說到。
    “我字寫得不太好。”史安才到。
    “不好到什麼程度?”
    “我寫給你們看看。”說完,史安才在書桌上重新鋪了紙,寫了一段讓三人看,三人一看就明白,史安才為什麼這次沒有上榜了。
    史雲鵬指著那張紙不可置信到:“這是你寫的?若不是親眼看見我都不敢信,你的字何時寫得這麼醜,族學裡十歲的孩子都比這強啊!”一句話說得史安才臉都紅了。
    “我也不知怎麼了,在考場上就是手抖,不聽使喚。”
    史仲竹明白了,這是考試焦慮緊張所致,沒什麼好辦法,只有多練。
    “安才,你這是太緊張了,春闈有什麼緊張的,就在家門口考,你比起那些外省學子好多了,憑你的才學,上榜肯定沒問題的!你別瞎緊張!”史雲鵬到。
    “我也知道,可這心裡不由自主的就要抖起來,我也控制不住!”
    “好了,好了,我倒有個辦法。安才,在家裡馬棚附近修個考棚,就按著考場上的來修,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多練幾次,就怎麼都不緊張了,還在馬棚邊上,就是萬一你下科運氣不好,分到茅房邊上,也不怕了!”史仲竹建議到,周考、月考、季考、期末考、學年考,多考幾次,就不怕了。
    “我看可行。”趙芝同意,“你一月試一次,也和春闈一樣,那幾日進場、連考幾日,不能出來,流程都按春闈來,我就不信你這麼練,真進場了還緊張。”
    “好好,趙芝、竹哥兒你們監督著他!”史雲鵬叮囑到,他要外放了,兄弟安穩了,他才放心。
    “聽你們的,聽你們的。”史安才連連答應。
    最終,他們四人還是吃了頓酒,在史安才的小書房裡發酒瘋,史仲竹要面臨波瀾詭秘的朝堂;趙芝要承擔起父親的責任,為他未出世的孩子撐起一片天;史雲鵬那亂糟糟的家庭就不說了,地方官又豈是那麼好做的。如今想來,只有史安才還幸福點,在父母庇佑下,不用操心生計、前程。
    相期以相業,各相望不忘。史仲竹在心裡許願:願我們的情誼永遠不變!
    新科進士是有假期的,外省的學子還要回鄉祭祖,史仲竹在參加了一連串的宴會之後,決定提前上崗。虧得他只有一個人想要提前入職,跟聖人報備一聲就行了,聖人還贊他勤奮有心。這樣打亂正常辦公秩序的行為,要是史仲竹是進翰林院的,保證還沒進去就得罪一大票人。
    大越朝的內閣從中書省演化而來,中書舍人這個官職也從起草詔令,參預機密,甚至專斷朝政的重要職位,變成了如今的秘書性質,但無論如何變,聖人心腹、參與機要的性質沒有變,所以儘管品級低微,仍然人人搶著坐。
    因諸子奪嫡,朝廷局勢緊張,聖人身邊的中書舍人逐的逐、死的死,如今加上史仲竹也只有四人,剛好分做兩班,以備諮詢。
    史仲竹還有三位前輩:魏好古曾任浙江承宣佈政使司左參政,從三品的官職,只是左參政並無定數,只是副職,聖人把魏好古派到浙江,為的就是鍛煉他,回京後本當立即重用,奈何朝堂官職調整較大,暫時沒有匹配他品級的職位,聖人也不願委屈了自己的心腹,就讓他擔著爵位,兼這從七品的中書舍人,有聖人的眷顧,誰又敢真用品級看人。
    一位是陳皇后的侄兒,名喚陳傑,陳皇后膝下只有一位安寧公主,為人慈悲寬和,與朝堂全不牽扯,誰也不會閑得手癢,去為難她。聖人對低調安分的陳家也很有好感,提拔了陳傑做近臣。
    還有一位,名叫荊遠,寒門出生,二十多歲,年少有為。
    如今圍繞在聖人身邊的有外戚、寒門、勳貴,就沒有世家。以前皇族就是再討厭世家,也會裝個面子,身邊象徵性的留個吉祥物,如今聖人連面子都不想做了。當然,也是因為,現在的世家和之前相比衰落了許多,之前聖人不用世家便無人可用,如今寒門士子、庶族階層大大衝擊了世家,聖人的選擇面更廣了。
    四個中書舍人分做兩班,五日休一日,分班也不固定,可隨意調換,有時聖人喜歡誰,讓誰在身邊隨侍一個月也是有的。
    史仲竹新來的第一天,和寒門士子荊遠搭檔。
    荊遠在聖人身邊已有一年,不像陳傑和魏好古總算有個出身,荊遠是完全靠自己爬上去的,出生寒門、父母老實,娶了恩師的女兒,仕途平步青雲,簡直是x點男的標配。只有後宮不匹配,荊遠走的是實幹路線,不能和世家子弟一樣“風流名士”,家裡除了恩師的女兒做正妻,就只有兩個平頭正臉的同房丫頭,平日也沒有鬧出什麼桃色新聞來,總體說來,還是一個大越朝標配的好男人。
    “鵬程(荊遠字),我初來乍到,還請多多關照。”見過聖人,史仲竹就跟著荊遠回了他們值班的偏殿。
    “耀昀不必多禮,你我同僚,理應互相幫助,輔佐聖人。”荊遠早在聖人把史仲竹點為中書舍人的時候,就詳細瞭解過他的生平。荊遠一生最見不得世家子弟,他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時候,世家子弟吞金咽玉狐裘錦袍;他懸樑刺股的時候,世家子弟鬥鳥放鷹。他考取舉人功名,曾到一戶大家去當過教習,親眼見那些世家子弟外表錦衣玉食,內裡草包馬糞,毫無尊師重道之心,把自己當做奴僕一般呼喝。自己日夜苦讀,好不容易入了聖人的眼,如今也不過從七品,那些紈絝子弟,僅憑恩蔭就能謀得四品知州、三品布政使,世事何其不公!
    而史仲竹就是這樣世家子弟的代表,即使史仲竹是憑自己真本事考上來的,但荊遠還是認為主考官甚至聖人都是放水了的。世家子!哼,世家子!恐怕史仲竹在真正的世家眼裡,也不過是個暴發戶。這樣想,荊遠心裡開心了一些。
    聖人削弱世家,是荊遠找准的時機。說實話,在他初入朝堂的時候,就有很多人伸來了橄欖枝,但他一一婉拒,只娶了恩師的女兒,因為他明白,那些人給他的權利都是虛的,這天底下誰的權利最大?——聖人!荊遠願意做聖人手中的刀、門下的狗,前段日子他代表聖人抄家的時候,遇到了他曾經做過教習的那家,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少爺小姐,如今像牛馬一樣等著發賣,看到這樣的情景,心中竟無比暢快!
    只是這史仲竹頗得聖人看重,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因此,荊遠慢慢給史仲竹講中書舍人的職責。
    史仲竹不知道荊遠轉瞬間在腦袋裡跑馬,要知道,他肯定得大喊一聲,仇富是病,得治!
    中書舍人的職責主要是公文流轉、詔書草擬、意見諮詢,但公文流轉有專門的內侍,詔書草擬每天也有翰林院的人值班,至於意見諮詢,聖人有什麼軍國大事自然要諮詢閣老重臣,誰又會聽一個小卒子的話呢?所以中書舍人的職責和其他部門都是有重合的,唯一的優點就是離聖人近。
    史仲竹細細聽了荊遠的話,嗯,和前世實習時候在辦公室打雜是一個性質,只是這個辦公室大了些。
    史仲竹在養心殿當值了一天,聖人還賜了晚飯,親切慰問:習不習慣?累不累?
    史仲竹自然是誇聖人領到有方、誇同事和藹好相處、誇養心殿內侍宮女當值認真,裡裡外外誇了一遍。聖人高興,又賜了好些東西給他,荊遠在一遍看著,更堅定了和史仲竹打好關係的決心。
    史仲竹的養心殿生涯就這麼不緊不慢的過著,期間他和魏好古、陳傑都搭檔過,四人都是聖人心腹,自成一個小團體。幾個月這麼不緊不慢的過去了,在六月夜裡發生了一見大事——太子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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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諸子叛亂夜

說是太子謀反,其實是諸子叛亂,只是這個時候史仲竹還不知道。
    史仲竹事先並沒有收到消息,只是感到京城的局勢越來越緊張,所以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他也沒有出去亂走,只在家中納涼賞荷,史伯松事先也沒有收到消息,所以晚上有官兵衝擊府邸的時候,兩兄弟才顯得那麼慌張。
    保齡候府所在的東市,是整個京城除了中軸線上的皇城外,最繁華的地區,大多數重臣勳貴宗室外戚都在東市,亂兵應該是想要抓兩個人做人質。保齡候府武將起家,護院都是老兵,家丁也是受過訓練的,一小股亂兵,很快就打退了。等了半夜再沒有聽見喊殺聲,史仲竹總覺得亂兵退得太容易了,怕有什麼意外,又實在不放心三叔一家,因此和史伯松商量,派一小隊衛士跟著他,到三叔家看看。
    史伯松勸不住,把最精幹的護衛派給他,加上原來史鼎留在他身邊的十二衛士,史仲竹在二十人小隊的保護下,來到了忠靖候府。史仲竹想來,三叔任著禁軍統領,京城出了兵禍,他責無旁貸,肯定要平亂,只不知道他事先知道消息不,史家要如何戰隊才最安全?現在局勢如何?這些都要史鼐拿主意。
    史伯松到了忠靖候府,只見大門緊閉,圍牆和儀門有交戰打鬥過的痕跡,一個人影都沒有,史仲竹親自上前敲門,“篤篤篤”有節奏的暗號,門內很快就有人應了;“誰?”
    “史仲竹史耀昀。”
    “以何為證?”
    “阿房三百金陵史,帝都一心忠君王。”
    對上了暗號,小門小心翼翼的開了一條縫,忠靖候府大管家伸出半個腦袋,看了看的確是史仲竹,才有一陣拆開鐵鍊的聲音,史家的大門除了門栓外,還要再加一根鐵鍊,就是怕遇見這種情況,有人騙開門想殺人硬闖,有根粗大鐵鍊,就是想硬闖也沒辦法。
    “竹二爺,外面兵荒馬亂的,您怎麼來了。”
    “大管家,三嬸呢?”史仲竹顧不得廢話,開門見山到。
    “夫人帶著四位小主子在正廳呢!”
    “帶路!”史仲竹跟著大管家往正廳走去,一路上看火把高照,巡邏的護院家丁一隊接一隊,高大樹木、牆角、假山等死角,也有護衛專門巡查,沒有人可以不動聲色的闖進來。
    史仲竹三步並作兩步,竄進大廳,三嬸緊張得站起來,史仲竹跑過去握這三嬸的手到:“三嬸!可有受傷,大家可好?”
    “竹哥兒,你怎麼來了,讓三嬸看看,你怎麼來了!”三嬸李氏不停的重複“你怎麼來了”外面局勢混亂,史仲竹小小年紀跑出來,太危險了。
    “三嬸,三嬸,別擔心,我好好的,一點兒傷都沒受,我在家不放心,三叔轄著禁軍定要出門,弟弟年紀還小,我來看看可有幫得上忙的,你別擔心。”史仲竹語氣和緩的安撫到,四處看了看大管家不是說幾個弟妹也在大廳嗎,忙問:“弟弟妹妹們呢?”。
    三嬸李氏也是嫁給武將重臣歷練多年的人,很快穩定心緒,條理清楚的說到:“家裡人都好,賢哥兒、齊哥兒、雪姐兒、霞姐兒都安排可靠的人護住了,家中護院家丁僕婦也沒有丟命的,一切都還好。”
    李氏說完,把史仲竹拉到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這時候大廳裡就只剩下兩個心腹嬤嬤,大丫頭、護院都在外面把手,李氏低聲說到:“四個孩子都換了粗布下人衣服,躲在下人房裡,護主的奴才也是積年老僕,萬一局勢不好,我在前廳拖著,讓幾個孩子先走。”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史仲竹驚訝問到,現在已經到了要逃亡的地步嗎?
    “不過以防萬一罷了,老爺擔著禁軍統領,一家子和把腦袋別在腰上有什麼分別?”李氏落淚,自從史鼐擔任了禁軍統領,她管理內院的壓力就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給史鼐送女人,下人裡也時不時出現探子,只望鬧了這場大的,日後還有命過安寧日子。
    “三叔走的時候有交代您什麼沒有?”
    “老爺已經兩日沒有回府了,前天走的時候,與往日並無分別,只叮囑我照顧孩子、看好門戶,當時我沒在意,想來那時候老爺就是在提醒我要有兵禍了。”李氏後悔到,當時怎麼就沒有想明白。
    “三嬸,說兵禍還太嚴重了,我來的路上仔細看了,只有一小股亂兵在攻擊東市,其他三市也不見火光不聞喊殺聲,宮中的動靜也不大,看來兵力不如我們想的那麼多。三嬸不要怕,府中的防衛可安排好了?”史仲竹認為現在局勢還不到最糟糕的地步,就是不知道是哪個皇子起兵了。
    “老爺走的時候,把身邊的護衛交給我,說一切聽他和大管家的安排,剛才也有亂兵想衝擊侯府,已經被他們打退了。”李氏解釋到。
    “好,打退了就好。三嬸,你先安心等消息,三叔一定沒事的,我先去巡視一遍防務,然手再回保齡候府,您多保重。”
    李氏也不是那等柔弱癡纏的女子,放開史仲竹叮囑兩句,目送他出去了。
    史仲竹四處看了看,憑他的軍事素養自然是看不出什麼漏洞的,之所以來轉一圈,是用他主子的身份穩住下麵的人。
    轉了一圈,史仲竹又帶著二十人的衛隊出了忠靖候府大門,在門口遲疑的一下,史仲竹決定去魏府看看。
    沒等靠近魏府,便聽見一陣喊殺聲、兵器交接聲,史仲竹示意衛士們注意隱蔽,自己也弓著腰,貼著牆角,快步跑過去。從牆角探出頭,定睛看去,有一撥人正在攻擊魏府,穿的是京西大營的衣服,魏家的人已經死了好些,牆頭上搭著屍身。
    史仲竹看這波人只有三十個左右,現在背對著他們專心和魏府的人交戰,史仲竹示意他的二十人靠過來,吩咐五個有弓箭的人遠程攻擊,其餘十五人和他分三個小組,一起近身作戰,等他們摸到近一點的地方,弓箭手才放箭,說完,把隨身攜帶的大刀抽出來,準備戰鬥。
    史仲竹這邊的十五人是從兩翼掩殺過去的,就為了把中間留給弓箭手攻擊,跑到離京西大營的人還有十步左右距離的時候,他們就發現了,史仲竹一個加速,雙手握刀,發動全身力氣,向離他最近的士兵砍去,一股鮮血彪在他臉上,溫熱血腥,史仲竹沒有時間擦,大刀又迎向下一個。
    史仲竹和其餘衛士配合默契,加上有遠程助攻的,很快就清理了魏府外面的殘兵,魏府的大門已經被殘兵打爛了,魏府家丁看見史仲竹他們沖過來很殘兵拼命的時候,也加入了史仲竹一方。
    “表少爺。”一個右手受傷滿臉血點的中年人走過來見禮,史仲竹看著眼熟,知道他是姑夫魏岩身邊的人。
    “多謝表少爺援手之恩!”中年人帶著剩下的十幾人跪倒在史仲竹面前。
    “起來,起來,現在情況危機,別講這些虛禮,說不定還有亂兵要過來,你們分一個人待我去見姑父,其餘人把屍體收攏起來,把大門也扶起來抵好,我留十人幫你們。”史仲竹快速拿了主意。
    中年人爬起來,分了個年輕家丁給史仲竹帶路,史仲竹把五個弓箭手和衝殺時保留精力較多的五人留了下來,跟著帶路的往院內走去。
    年輕家丁直接把史仲竹領到了正院,正院門口有婆子把手,家丁把情況和婆子說明,一個婆子去稟報主子,一個婆子給史仲竹一行領路。史仲竹知道他們世家的規矩,只帶了四個人貼身護衛,其他人都留在屋外。
    進了房門,才發現自家姑夫魏岩受傷臥床,史仲竹忙問:“姑父,怎麼了,傷到哪裡了?”
    魏岩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豆粒大的冷汗,魏史氏在旁邊擦汗,見魏岩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帶著哭聲說到:“外面有兵丁來犯,老爺出去查看情況,結果被那些賤役傷了。”
    “傷在哪裡?什麼兵器傷的?可嚴重?”
    “刀,京西大營的制式刀。”魏岩提了一口氣,聲音沙啞的說到。
    “京西大營的制式刀,刀面很寬,且刀背上有血槽,中刀的人容易大量失血,姑父請的大夫怎麼說?”
    “家中的大夫也是你這種說法,只是家裡沒有止血的好藥……”魏史氏說到,天下承平已久,就是魏家這樣收藏豐富的世家,也只有些日常用藥,珍貴的人參、蟲草他們有,可止血藥就沒有了。
    史仲竹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遞給魏史氏,“姑姑,這是史家的金瘡藥,止血有奇效,您是知道的。”
    魏史氏想要的就是這個,一把接過,把被子掀開,就要給魏岩上藥。魏岩卻不肯當眾失儀,史仲竹勸到,“姑父,事且從急。”
    魏史氏一邊給魏岩上藥,史仲竹一邊詢問情況:“姑父,我看府上護衛力量不夠,我來的時候亂兵殘將都快打進來了。”
    “那些人雖穿這京西大營的衣服,卻自稱是周將軍的人,要給我這個支持太子的亂臣賊子一個教訓。哼!太子才是正統,什麼周將軍、三皇子,他們才是亂臣賊子!”
    “老爺!”“姑父小心!”
    魏岩一激動,傷口崩裂得更厲害了,血把藥粉都沁濕了。“姑父別激動,惡人自有惡報,您保重身體。”
    史仲竹看魏岩真的是單純的文人,府上的護衛很不嚴密,十分失望。讀到史書上王謝世族的時候,他何其崇拜文武雙全的謝安等為代表的世家子弟,如今果然風流不再了。
    史仲竹十分悵然,就像小時候視為偶像的“浩南哥”,長大後才發現他們不過是破壞社會和諧安定的黑社會。
    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史仲竹讓魏府大管家把護院家丁和健壯僕婦集中起來,給他們安排巡邏,大管家為難到,僕婦是夫人管的,現在夫人守著老爺,也該派給管事嬤嬤來,內院的事情,他一個外院管家怎麼好插手。
    “我來吧。”正在史仲竹為難的時候,一個女聲插話道。
    史仲竹一回頭,見一個穿鵝黃色衣裙的女子走了過來,帶著紗帽,二八年華的模樣,魏府裡符合這些條件的只有魏貞娘了。
    “表哥,你看我行嗎?”魏貞娘也沒有做無謂扭捏,相互見過禮,就把事情攬了過去。
    “表妹聰穎,自無不可,若有為難,去請姑姑做主吧。”史仲竹利索的把僕婦巡邏內院的事情交給他,把外院護衛安排好,迅速回保齡候府,出來這麼久,不知道大哥一家怎麼樣了。

☆、第47章 魏岩遭牢獄

這一夜,全京城的人都提心吊膽,天剛濛濛亮,史鼐就派人到保齡候府通知史伯松哥倆。
    原來,昨天是官員休沐日,禁軍也要大量換防,加之天氣炎熱,聖人給的德政,讓酷暑中午不用太多人當值,到了午後傍晚才大量人員上夜值班。太子利用這個空隙,召集了一批兵力,造反了。
    來人盡述當時情景。
    養心殿。
    聖人問太子:“你全無後嗣,身子又毀了,造反圖什麼?”
    “誰說我沒有子嗣,我兒子是讓你殺光了,可我還有孫子,只要坐上了皇位,天下供養,什麼樣的身子養不好?”太子癲狂大吼。
    “我殺的?”
    “不是你殺的還有誰,若不是你縱容那些低賤庶子,他們怎麼有膽子染指儲位,我的兒子又怎麼會死。”
    “他們是體弱病死的!”聖人到。
    “病死的,你信嗎?”太子笑著反問聖人,他當了四十年的孝順兒子,如今已經不想再當了:“農家缺衣少食的孩子沒有病死,金尊玉貴的太子之子卻死了,父皇,說出來,您信嗎?”
    “他們真是病死的。”聖人喘著粗氣到,嫡孫的死他又何嘗不傷心,當時就查過,連個孫子的確是病死的,沒有宮廷傾軋,沒有後宅鬥爭,就是病死的。
    “好吧,父皇說是病死的,那就是病死的,誰讓您是聖人呢。”太子呐呐到,突然提高聲調:“現在,輪到我做聖人了,我說我兒子是被人害死的就是被人害死的,我要讓那些人給他償命!償命!”
    聖人看著太子眼眶盡裂,眼睛紅得像要流血,疲憊的歎口氣:“你是想讓我給他們償命吧。”
    “兒臣豈敢。”太子故作謙虛到:“父皇,您老了,糊塗了,您把皇位傳給我,可好?您立我做太子,不就是想讓我日後坐聖人的嗎?如今不過是把時間提前一點又有什麼分別呢?”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皇位。”
    “父皇,我再叫您一聲父皇,您疼了我四十年,再疼我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太子眼中含淚,看著這個老態畢現的父皇哀求道,如果可以,他又何嘗想兵諫逼宮,可惜天家哪兒來的父慈子孝,之前是父皇的溫情迷住了自己,如今他終於堪破了。
    “這天下,我只能交到最合適的人手上,不是我最疼愛的人手上。”
    “我不是那個最合適的人,對嗎?”太子輕聲問,靜靜等待聖人的回答,仿佛怕稍微一大聲,就打破了他最後的希望。
    “是!”
    “哈哈哈哈……”太子仰天長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咳嗽不止,“這就是您的疼愛,最合適的,哈哈,最合適的……既然這樣,就別怪兒臣心狠了。動手!”
    太子一聲令下,兵丁就要動手,突然太子一方的士兵盡數倒下,太子驚詫的望著聖人,以為這是聖人甕中捉鼈。聖人不理會太子,只盯著大門看,吱呀~大門打開了。
    三皇子端王爺一身鎧甲,走了進來。
    “你也是來清君側的?”聖人沉聲問。
    端王爺顯然更沉得住氣,以這樣的方式出場,還是禮數周全的給聖人見禮。“父皇誤會我了,我怎麼會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你來做什麼?”
    “父皇,兒臣來護駕啊,太子興兵作亂,父皇大義滅親,奈何太子生性狡詐傷了父皇,嗚呼奈何,父皇一代聖君,竟然死在這樣一個犯上弑君的亂臣賊子手裡。“
    “哦,朕死了,國不可一日無君,你打算如何?“聖人問。
    “國祚歸屬的大事豈是兒臣可以打算的……幸好,父皇臨終前留下了遺詔,朝中親貴按大行皇帝遺詔辦事,總不會錯的。”
    “遺詔定你為新皇?”
    “父皇聖明!”端王爺誇張大喊,“父皇對這樣的結局滿意嗎?”
    聖人看著唱作俱佳的三兒子,“你當個戲子還有模有樣,做聖人差了些。”
    “哼!”端王爺維持不住虛偽的守禮嘴臉,翻臉厲聲到:“父皇,你以為現在還由你說了算嗎?來人,動手!”
    端王爺喊動手,死的確實他自己的人,劇本再一次原劇情上演了一幕,門又開了。
    聖人孤零零的坐在龍椅上,低聲笑到,“朕的這些兒子啊,真是,都沒個新花樣,還有誰,一起出來吧。”
    這次進門的是七皇子顯王,七皇子是參與奪嫡皇子中年紀最小的,可心性確實最毒辣的,進門來,直截了當道:“該說的,兩位皇兄都說了,兒臣就不廢話了,父皇下退位詔書吧。”
    “朕就是下了詔書,皇位只有一個,你們三個如何分?”
    “父皇不用挑撥……”三皇子端王爺的話還沒說完,七皇子顯王就把劍刺進了他的身體,用力拔出劍,三皇子的血濺了七皇子一身,七皇子面容冷淡到,“如此只有兩個人,我把太子殺了就只剩一個人了。”
    “你……你……”聖人顯然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兒子心性如此狠毒。
    “我什麼,父皇下詔書吧,別浪費時間了。”顯王爺催促到。
    “是啊,別浪費時間了,動手吧。”聖人疲憊的揮揮手,從房梁上躍下許多黑衣人,手執鋼刀,如同收割麥子一樣,收割著人命,大殿中,除了太子和顯王爺,其他人都躺下了,聖人再一揮手,這些來無影去無蹤的黑衣人再次如潮水一般退去。這個時候,史鼐一身戎裝,大步走進養心殿,跪倒在地,稟報到:“回聖人,宮內叛黨已全部清楚,宮外各大營均已穩定。”
    “知道了,退下吧。”
    來人的講述就到這裡,看來太子、三皇子端王爺、七皇子顯王爺都玩兒完了,如今就只剩下甄家的四皇子榮王爺和劉皇后所出的六王爺了。
    史伯松、史仲竹收拾好衣服,準備上朝,既然局勢在聖人的掌控中,日子還是照舊。
    突然,下人來報,養心殿公公來了。
    史伯松和史仲竹對視一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有天使來宣旨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懷著忐忑的心情,史仲竹在前廳見到了小陳公公。
    “史舍人,聖人讓你今天當值呢。”小陳公公客氣到。
    “今天?”
    “是呢,魏好古大人為救聖駕,英勇負傷,請史舍人帶班呢。”小陳公公解釋到。
    不過休息了一天,局面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看來魏好古以後要青雲直上了,只是史鼐派人來說的時候,怎麼沒說魏好古救駕的事情。史仲竹拱手到:“為聖人效命,理所應當。”史仲竹去換下了三品爵位的朝服,穿上他七品舍人的青色制服,當值去了。史仲竹從來沒有這麼慶倖過他官職低微,衣服眼色不顯眼,若是一品大員,如今穿一身大紅去膈應剛死了兒子的聖人,想想都悲催。
    史仲竹穿著低調的青衣,隨小陳公公來了養心殿。如今養心殿氣壓很低,即便聖人去上朝未回,殿內也不像往日那般活潑,似乎連空氣都凝結起來了。
    今日,史仲竹和荊遠一起值班,兩個人都年輕沒有經驗,見聖人氣衝衝的回來,就是大膽如史仲竹也小心翼翼的,怕被聖人遷怒。
    “啪~啪~啪~”聖人把龍案上的奏摺擺設全摔了:“氣死朕了,好一個魏岩,好一個世家!”
    聽到魏岩的名字,史仲竹心都揪起來了,自家姑父又敢什麼了,把聖人氣成這樣?
    “滾!滾!都滾下去。”生日呢怒吼。
    史仲竹、荊遠和高公公帶著一干宮女內侍退出養心殿。荊遠走在前面,史仲竹墜在後面,小聲問高偉:“高公公,怎麼回事兒?”
    高偉知道他問的是魏岩,想這些事兒又不是什麼機密,告訴他也無妨,就小聲說到:“魏禦史今日早朝上本,言,三皇子、七皇子罪無可恕,太子情有可原,天家嫡庶不分,才有今日禍起蕭牆。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出了這樣的叛亂,都是聖人寵愛庶子的緣故,還透著些世家傳承千年的驕傲。”
    史仲竹在心裡直呼作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一個打工的,和老闆較什麼勁,世家現在已經在走下坡路了,可不是當年“王與馬,同天下”了,世家可護不住你!
    “那聖人如何處置?”
    “聖人先把魏岩大人收監,正式處置還沒有出來。”高偉到。
    謝過高偉公公,史仲竹回到值班的偏殿,現在偏殿擠滿了等待召見的官員,荊遠走過來問:“魏岩大人惹得聖人龍顏大怒,你可要去求情?”
    “聖人還未正式處置,我也不好多說。”
    “魏大人可是你的姑父啊,聽說你還與魏家姑娘定了親,那魏大人還是你的岳父啊。”
    史仲竹聽著這話音兒不對啊,面無表情的看了荊遠一眼,尋思,什麼時候得罪荊遠了?不動聲色的回應到:“聖人獨斷乾坤,豈是你我可以揣測的,荊兄是要讓我猜度聖心嗎?”史仲竹連鵬程的字都不喊了,直接喊他荊兄,警告荊遠。
    荊遠又不是傻子,微笑到:“耀昀,你誤會了,我是擔心一衝動行事,給你提個醒兒。”
    “那多謝鵬程了。”
    聖人脾氣大,史仲竹在養心殿熬了一天,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去了。魏史氏帶著魏貞娘過府求助。史伯松現在京中,代表著保齡候府,如今局勢混亂,不敢輕易答應什麼。史仲竹回去的時候,魏史氏正在廳中抹淚。
    “姑姑,您來了。”史仲竹招呼到。
    “不敢當你一聲姑姑,如今保齡候府哪兒還有我立足的地方,老爺身陷囹圄,我娘家卻袖手旁觀,竹哥兒,貞娘可是你的未婚妻啊。”魏史氏哭訴到。
    “姑姑,我知道,我也沒忘,您也知道現在局勢緊張,哥哥身負保齡候府重任,自然不敢答應您什麼,您去找過三叔沒有?”
    看史仲竹態度好,魏史氏稍微放下些心,到:“找過了,沒見到,三哥忙著大事,我只見著三嫂。”
    一聽就是小姑嫂子矛盾,史仲竹也不接話,勸到:“姑姑,咱們兩重姻親,我在聖人身邊,找到機會,肯定會為姑父求情的。只是,您也不能拖後腿。”
    “我什麼時候拖後腿了!”魏史氏瞪著眼睛,就要發飆。
    “姑姑,我不是說您故意這麼做,只是朝堂鬥爭,波瀾詭秘,萬一您被別人利用了,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史仲竹迅速解釋到:“像現在,您不要四處上門求人,出了這麼大的事,不是上門說幾句好花就能解決問題的,讓聖人看在眼裡,倒像是姑父結党串聯,您如今就是一家人的支撐,您可千萬要小心謹慎。”
    “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不上門,老爺如何救得出來。”
    “願意救的人自然會救,不願救的人說破嘴皮也沒用,像我,即便姑姑不來,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史仲竹肯定到。
    “好孩子,好孩子,姑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姑姑就知道。”魏史氏喃喃到。
    史仲竹把魏史氏一行送了出去,才長籲一口氣,攤在椅子上。“家裡也不得安寧,累死我了。”
    “行了,去床上躺躺吧。”史伯松把他拉起來。
    “二爺,有信來。”這時候下人跑過來,遞了一個信封給史仲竹。
    得,躺不成了。

☆、第48章 魏貞娘獻策

是魏貞娘的來信,魏貞娘今天和魏史氏一起來史家求救,沒說上話就回去了,如今寫信來,提了一個建議。
    “自父陷囹圄,母遍登高門,多以敷衍,甚以避之。感君高義,遣書相求。”魏貞娘詳述了自從魏岩進大牢之後,他們一家四處登門求助,大多數人家都是敷衍了事,甚至有些人家見都沒有見她們。史家對他們的態度最好,魏貞娘感到史家是真正願意幫助他們的,所以寫了這封信來商量。
    “家嚴無貳心,只為禮法故。聖人息怒時,請君試勸之。當以君安為要,勿外生枝節。”魏貞娘很理解他父親的做法,在世人看來,嫡子傳承才是正統大道。其實,聖人對太子已經很好了,廢了又立的太子,史無前例,此次逼宮,並不能完全歸結於寵愛庶子。只是父親從小受得就是這樣的教育,一心以維護禮法秩序為己任,這才觸怒聖人。魏貞娘猜測這只是聖人遷怒,所以請史仲竹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基礎上,找個機會求情。
    “世事無常,若事不可為,妾另有下策,請君一議。”當然,聖心難測,如果事情不可挽回,聖人給魏家定罪了,魏貞娘還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只是在信上不好說,請史仲竹面談。
    史仲竹看完魏貞娘的信,對她佩服不已。史仲竹自己經歷特殊,經過兵變的事情,尤其是殺了人之後,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魏貞娘卻在關係自家生死存亡的時刻,冷靜分析,找到最有利的盟友,這份氣魄,多少男兒自愧不如。
    “送信的人呢?”史仲竹問下人。
    “在門外候著。”
    “進來回話。”史仲竹吩咐魏家送信的人進來回話後,一個容貌清秀,頗有氣質的年輕媳婦子,走了進來。這是魏貞娘身邊的秋霜。原來魏岩一進大牢,魏貞娘怕局勢更壞,就把原本打算嫁進史家再配人的貼身丫鬟都火速嫁了出去,好在人選都是事先看好的。如今魏貞娘身邊,除了秋菊立志不嫁,日後願意自梳當嬤嬤外,其他三個丫鬟都嫁人了,畢竟嫁了人活動範圍更大了。
    “奴婢李家的拜見史二爺,二爺萬福金安。”
    “起吧,你家主子吩咐你來送信的時候怎麼叮囑的?”
    “小姐並無其他吩咐。”秋霜謹慎回答到。
    “小姐?你是她身邊貼身伺候的?”
    “是。奴婢原名秋霜,剛許給外院車馬處姓李的,因此自稱李家的。”史仲竹聽到這個回答就更佩服魏貞娘了。魏岩今天才下獄,她當機立斷把自己的貼身丫鬟許了出去,而且是車馬處,這份決斷讓人驚歎。
    “好了,你回去告訴你家小姐,史耀昀恭候。”
    打發了魏家來人,史仲竹也沒有時間休息,馬上去史伯松的聽濤院商議。來到聽濤院,大嫂徐氏帶著四個孩子早就安歇了,昨晚鬧了一晚,今天收拾殘局,魏史氏還來鬧了一場,別說孩子,大人都要吃不消了。史伯松在小書房看書,史仲竹一看,就知道自家大哥特意在等自己。
    “二弟來了,坐。”史伯松招呼到。
    “大哥,你給說詳細說說今天早朝的情況,我零碎的聽了些,到底不全。”史仲竹開門見山的說到,現在也不是寒暄磨嘰的時候。
    史伯松詳細說了早朝聖人簡單粗暴的公佈了三位皇子謀反的事實,也沒說怎麼處置,就有一批以魏岩為代表的禦史上書,吵吵了一個早上,除了把自己折騰進大牢外,毫無結果。
    “二弟,你說要不要給爹爹寫信。”
    “鞭長莫及啊。”史仲竹感歎,福建離京城太遠,最快一個來回也是一個月,一個月,黃花菜都涼了。
    史伯松湊過來,低聲到:“你不是有信鴿嗎?”
    “那是聖人給的,信鴿是軍中要物,我又哪兒有!”史仲竹在遊學的時候的確隨身帶著信鴿和聖人保持聯繫,他也曾經動過自己馴養的念頭,但信鴿是軍事物資,養盆奇異的牡丹花都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史仲竹可不想再折騰了。
    “也是,那如今我們如何是好。”
    “大哥,爹走的時候沒有交代你嗎?”史仲竹想他比史鼎夫婦先出門,不知道後來他爹有沒有給大哥開小灶。
    “爹走的時候也只說忠於王命,不朋不黨,有事找三叔商量。”史伯松也很鬱悶,史鼎也不是預言家,早知道諸王要反,自然不可能提前叮囑兒子,史伯松如今經驗不夠,局勢亂成這樣,他能把保齡候府保住已經很不錯了。
    “那咱們去三叔府上?”史仲竹建議到。
    “你剛回房的時候,三叔已經派人來說了,最近都夾緊尾巴做人,靜觀其變。”史伯松說到。
    史伯松和史仲竹在聽濤院小書房商量的半天,確定了史家的政治路線,表面上忠於聖人,實際上偏向六皇子,決定魏家能救就救,不能就放棄,如此史仲竹的婚事也要重新考慮。史仲竹現在還沒有心思考慮他一波三折的婚事,只家族規劃都忙不過來。
    夜深了,史仲竹回到秋節院洗漱完畢,剛要歇下,下人又來報說,魏家來人了,是兩個年輕的媳婦子。
    難道出了什麼事?
    史仲竹揉了揉臉,打起精神把人叫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剛見過不久的秋霜、李家的,另一個……魏貞娘。
    魏貞娘也梳了一個新婚少婦的髮型,穿著魏家下人的衣裳。史仲竹反應過來,讓下人出去,喚春芽她們在門外守著,才讓魏貞娘和秋霜坐下說話。
    魏貞娘有膽子來,就不是怕事的,直接坐在下首,秋霜站在椅子後面。
    “表妹,都宵禁了,你怎麼來的?”史仲竹問到,平時現在也不能出門了,更何況現在是戒嚴期間。
    “我曾與東市守門的小吏有恩,表哥放心,我走過來的,腳纏細布,身罩斗篷,不會讓人輕易發現的。”
    “嗯,你連夜過來是有什麼事?”
    “我今天寫給表哥的信,表哥以為如何?”
    “可以。待聖人怒氣稍減,我會求情的。只是……”
    “我知道,天恩難測,表哥仗義出手,結果如何,看天意吧。”魏貞娘也不是非要別人搭著命幫她的人。
    “表妹,你說有下策?”
    “是!我朝對出嫁女子寬容,父親有罪,出嫁女兒可以受免,夫家有罪,無辜女眷的嫁妝可以保存。”
    史仲竹聽她這麼說,心裡想,難道魏貞娘想提前嫁到史家?
    “表哥,依你看,聖人對魏家的處置會是什麼?”魏貞娘問。
    “嚴重不過流放,輕鬆就是革職。”史仲竹回答到,即使聖人再怎麼厭惡世家,也不會直接殺人,世家姻親關係複雜,一個不小心就是朝政動盪,剛剛經歷了諸子叛亂的聖人,肯定不希望朝政再起波瀾。
    “若真到了流放的地步,我想請表哥幫忙保住我生母的嫁妝。”魏貞娘請求到:“我母親早早就去了,算是無辜的女眷,嫁妝這些年一直是我在經營,我已經大致整理好了帳目。”魏貞娘說完,從袖子裡取出一大卷帳簿,放在高幾上,推到史仲竹面前。
    “表妹,不至於此,你收起來……”史仲竹嚇一跳,厲聲說到,說到半路就往外散東西,你這和賄賂有什麼兩樣,難道史家還貪圖魏家先夫人那點東西?
    “表哥誤會了。我沒有看低表哥的意思,世人都說金銀是俗物,可是沒有這俗物,日子又如何過?”魏貞娘從小失母,魏家家風再好,也足以讓她意識到沒錢寸步難行。
    “你想做什麼?”
    “萬一聖人流放魏家,請表哥用這筆嫁妝保住康哥兒。”魏貞娘口中的康哥兒是魏岩和魏史氏的幼子魏康。聽魏貞娘這麼一說,史仲竹就明白了,長子魏靖今年十歲,過了七歲的坎兒,大越律法規定,七歲才可以免責,魏康現在只有六歲剛好能保住。
    “你呢?”史仲竹問。
    “父母罹禍,子女安能置之度外。”魏貞娘幽幽的歎口氣到。她是女子啊,就算她的年紀和康哥兒一樣大,估計父親還是為選擇保存康哥兒,況且她沒有生母,好運不會向她傾斜,倒不如舍了母親的嫁妝保住魏家的血脈,只為這個,父親嫡母也會高看她一眼。
    “流放之路,千難萬險,可不是你一個閨閣女兒能受得住的,會很苦!”
    “貞娘不怕苦!”
    看著魏貞娘單薄的身體,史仲竹憐惜到:“我可以娶你。”
    魏貞娘猛的抬頭,看著史仲竹認真的眼神,突然,抑制不住的留下淚來。她從父親下獄開始,就把自己偽裝成銅皮鐵骨,家中嫡母已經慌了,兩個弟弟又年幼,她不撐起來,等不到魏岩定罪,魏家就垮了。和史仲竹說話的時候,她假裝自己是沒有感情的,一切都用利益衡量,只希望能保住魏家最後的希望。只是,只是她也累啊,她也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遭逢巨變,焉能不怕?
    魏貞娘起身,深深的福了一禮,擦了擦眼淚到:“多謝表哥,有表哥這句,貞娘就不覺得苦了。”
    “我是說真的。”史仲竹再次強調。
    “我知道,所以我不能這麼自私,若魏家真到了抄家流放的地步,表哥天子驕子、少年英才就更不能娶我。你該娶一個對你仕途有益的妻子,再不濟也該是一個家世清白的妻子,你的妻子不能是罪臣之女,你的孩子不能有一個罪人的母親。”
    “我知道,總會有辦法的。”史仲竹安慰到,辦法總比困難多,不是嗎?
    “沒有辦法的。”
    “也許,納妾?”史仲竹試探道,今天魏貞娘深深的震撼了他,讓他想不顧一切的娶這個姑娘為妻,所以他忍不住想在肯定一下,這是一個真正懂他的人,還是又一個吉牡丹。
    魏貞娘抬頭看了史仲竹一眼,臉上並沒有被侮辱的表情,突然綻開笑容到:“表哥不必試探我,‘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妻是嫡妻,子盡嫡子,內情和睦,家無橫禍’,我知道表哥是不贊成納妾的”
    “你知道。”史仲竹才真正吃驚了,他寫的這些文章,都是小範圍流傳的,看來魏貞娘是真正關注了自己。
    “你贊同嗎?”
    “吾之心聲。”
    史仲竹看著魏貞娘嚴肅的臉,知道她沒有說謊,而今社會主流還是妻賢妾美,妾是玩物,白天伺候女主人,晚上伺候男主人,就是幹禦史的、素以端方刻板著稱的魏岩也保留這份世家風流,養了一屋子家妓,魏史氏也從來沒有把這些事當成是麻煩,甚至她也愛看家妓的歌舞表演。
    若說剛才史仲竹有五分願意,是處於道義責任的要求,如今便有九分滿意,是找到了價值觀相符的人,這樣的人剛好是自己的未婚妻,又何必再起波折。
    “表妹,貞娘,我會想辦法救你們的。”
    魏貞娘看著史仲竹認真的模樣,感慨他的重情重義,卻也不敢連累他:“表哥不要為我費心,我寧願自己死了,也不願拖累你,你知道我娘的,我和她很像,為了保護所愛,總是不惜自己一條命的。”
    魏夫人就是為了保全魏貞娘,自殺身亡的,史仲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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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千古乞情書

“我是你所愛嗎?”史仲竹笑問。本以為魏貞娘會羞紅了臉,低頭不敢答話,沒想到,魏貞娘注視著史仲竹的眼睛,聲音堅定的回答:“是!”
    “那我娶你不正好嗎?”
    “不好!”魏貞娘不願再多談這個話題,站起身來福禮,到:“一切就拜託表哥了。”說完,不看史仲竹,帶著秋霜出去了。
    走出保齡候府的大門,把自己融進屋簷下的陰影裡,魏貞娘使勁怕打自己的臉頰:今天真是太大膽了!臉上一陣羞澀,突然想到,這樣大膽的日子,以後想過也沒有了,臉色又白了下來,勉強收拾心神,小心躲避著回了魏府。
    如今,史仲竹在養心殿的日子也不好過,聖人整天都保持著低氣壓,身邊的人也大氣都不敢出,連高偉這樣伺候了幾十年的老僕,也小心翼翼的。現在最能惹聖人生氣的就是魏岩,史仲竹和魏岩畢竟有親戚關係,他也怕聖人遷怒于他,因此也不敢裝怪搞笑,老老實實的辦差。
    荊遠過來關心到:“耀昀,你姑父如今身陷囹圄,今天聖人心情還好,要不你去求個情?”
    “聖人今天心情好?”
    “是啊,剛剛高公公去把禦膳撤下來,聖人今天多用了些飯,想必心情還好。”荊遠解釋到。
    “嗯,多謝鵬程兄,我會找機會的。”史仲竹面帶感激。
    一整天,史仲竹都埋頭辦差,沒有像他說的一樣,找機會向聖人求情。聖人剛剛讓荊遠到翰林院拿奏摺,殿內現在只有史仲竹一個在內殿伺候,聖人放下茶杯問到:“你不給魏岩求情?”
    史仲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到,“臣不敢!”
    “朕是個暴君,嚇著你了。”
    “回聖人,臣不敢不是因為臣怕聖人,是因為魏岩尚未審理,亦沒有處置,這些都該是聖心獨斷的,臣不敢揣測。”
    “你要等魏岩的罪狀?”
    “是。”
    “罪狀出來了,你又如何?”
    “若是魏岩有罪,臣願意照顧他不在量刑的幼子;若是魏岩無罪,臣懇請聖人寬宥他。”史仲竹言辭懇切,把身子深深的匍匐在地,以一種他從未有過的低姿態向聖人懇求。
    聖人也沒說什麼,只道“退下吧。”
    史仲竹回到偏殿,才發現內衣都被冷汗打濕了,看來今天自己沒有妄動是對的。在荊遠慫恿他求情的時候,史仲竹就覺得這是一個陷阱,吃的多就是心情好,萬一他是化悲憤為飯量呢?史仲竹以為荊遠這是來惡意競爭的,不敢亂動。如今看來,經過了諸子叛亂,聖人對養心殿的控制更嚴密了。
    荊遠回到偏殿,史仲竹沒有質問他為什麼要騙自己,史仲竹相信養心殿的宮女內侍也不會告訴他剛剛發生了什麼。
    諸子叛亂後的第三天,早朝,聖人宣佈了對幾位皇子的處罰:太子以“邪僻是蹈,仁義蔑聞,疏遠正人.親昵群小,善無微而不背,惡無大而不及,酒色極於沈荒,土木備於奢侈”被廢為庶人。三皇子端王爺、七皇子顯王爺均以犯上作亂的罪名被賜死,淑妃、靜妃皆被剝奪封號、撤銷尊位,打入冷宮,兩位王爺的外家、妻族也全部遭殃。
    令人驚訝的是,沒有參與叛亂的四皇子榮王爺也受到斥責,爵位被貶為郡王,甄貴妃以協助皇后處理後宮事務不利的罪名,被貶為嬪位,依附于榮王爺的臣子,除了他的母族金陵甄家沒有被定罪,其他的要不斬首,要不抄家流放。重臣也不是傻子,三位皇子叛亂被鎮壓後,聖人在後宮遇刺,被魏好古救了,多半就是四皇子的手筆。只是聖人連殺兩個兒子,似乎對這個沒有直接參與叛亂,還蒙著一層遮羞布的兒子網開一面。
    再過了兩天,魏岩的處置結果就出來了,抄家流放!
    史仲竹沒有想到結果居然是流放,他雖然這麼說,但心裡還是認為聖人最有可能就是貶為庶人,為什麼這麼嚴重?難道聖人真的十分生氣?要怎麼辦?
    史仲竹在腦海裡糾結的時候,抄家流放的官員已經開始行動了。下人來報,魏康過來投奔,身邊只有一個雇來的臨時僕人,只有這般沒有賣身契的下人,在抄家的時候不會再發賣一次。史仲竹略問一下,知道這個僕人在魏康身邊也不過三天。
    魏康年紀幼小,從未見過如狼似虎的官兵,估計是嚇壞了,如今縮在僕人懷裡眼睛通紅,聲音沙啞,不停抽泣。
    史仲竹把魏康安排在自己的院子裡,大嫂徐氏聞聲而來。
    “二弟,這是……”徐氏遲疑到。
    史仲竹知道她不是問這是誰?是想問這是怎麼回事?自己這是打算怎麼辦?史仲竹心中一片混亂,三言兩語解釋到:“我已在聖人面前報備過,魏康年幼,不在量刑,我會照顧他的。”
    徐氏看史仲竹的眼神,十分複雜,有對男子重情的欣賞,也有怕牽連自家的擔憂,史仲竹非常明白徐氏的顧慮,但他不想多解釋,只說:“大嫂,近日事忙,弟弟還有公文要趕。”
    “好,你先忙,嫂子會多照顧魏康的。”徐氏也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又帶著人匆匆去了。
    史仲竹把魏康帶來的嫁妝單子大致看了一下,又交代春芽照顧魏康,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看著這厚厚的帳冊和鑰匙發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史仲竹這一坐就是一夜,快要天亮的時候,史仲竹終於下定決心,在桌案上鋪陳白紙,寫了起來。龍蛇走筆,一氣呵成,本以為有要修改的地方,結果在情緒下寫出來的東西,果然最動人心。史仲竹再讀一遍,把自己沉入這樣的情緒裡,把上書謄抄在奏摺本上。
    起身,史仲竹在清晰的銅鏡裡看了看自己的容顏,熬了一夜,臉色煞白,眼窩深陷,拿起銅鏡下的眉粉,在眼窩處輕掃,給自己化了一個憔悴的裸妝。找出三品爵位的禮服,仔細穿戴好,等著上朝。
    今日又逢大朝會,史伯松的實職也升上了五品,夠資格參加朝會了,但史仲竹並沒有和他一起去,史仲竹不知道該怎樣和他解釋,況且史仲竹要保持狀態,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同樣的話說多了,到該說的時候,情感就不那麼豐富了,而史仲竹這樣糟糕的面容,也不想讓自己哥哥擔心了。
    只承虛爵的人,是不必上朝的,當然你要來,別人也不會攔你,史仲竹掩在人群裡,等著上朝。開始亂哄哄的還沒人注意,到了整隊排列的時候,一個面容憔悴的史仲竹當然引起了周邊人的注意,只是這個時候已經是肅靜恭立的時候了,能混到這裡的都不是傻子,看史仲竹這個樣子,即使不能馬上遠離,也踩著碎米步,慢慢挪開……一看就是憋著大招,可千萬別連累人啊!
    “聖人到!百官肅立!”“跪!叩!起!”
    司禮太監一陣高聲唱禮過後,就是有事起奏、無事退朝了,史仲竹等了等,今天的大朝會上,知道聖人剛死了兒子,也沒有人願意出來添堵。史仲竹緊緊握著袖子裡的奏摺,再給自己加油,鼓起勇氣,出列到:
    “臣有本奏!”
    唰……一下子,把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的吸引過來了,史伯松更是吃驚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在這麼多刺人的眼光下,史仲竹反而平靜下來了,事已至此,沒有退路了。
    史仲竹朗聲而念,上了一本名為《乞情書》的奏摺,這篇《乞情書》與《出師表》《陳情表》《祭十二郎文稿》並稱四大表,讀諸葛亮《出師表》而不動情者,是為不忠;讀李密《陳情表》而不動情者,是為不孝;讀顏真卿《祭侄文稿》而不動情者,是為不慈;讀史耀昀《乞情書》不動情者,不知禮義。史仲竹僅憑一篇文章,流傳千古,此為後話。
    “臣耀昀拜首:臣以微末,幸進帝側,夙夜憂歎,以報聖恩……”史仲竹首先闡述了自己對聖人的忠心,還順帶科普了一下家譜,說史家全家的都是忠臣,從根子上就是正的。自從史仲竹在聖人身邊,更是勤勤懇懇,一心為王。
    “罪臣魏岩,有司定責,臣不敢言。其有一女,亦以婚約……”史仲竹表白,魏岩雖然和自家有親,但自家肯定是擁護聖人決定的,他既然已經判罪了,且證據確鑿,就算親情相絆,自己也不會為他求情。只是魏貞娘已經和自己訂立婚約了,是自己的妻子,史仲竹就不能不管。
    “未過納吉,不以婚定,明哲保身,臣所不為……”其實史仲竹和魏貞娘還沒有過納吉這個程式,正經算起來也不算是定親了,有人就勸說他明哲保身,不要淌這趟渾水,但這樣背信棄義的事情,史仲竹是不做的,人一生做事,為的是德行。什麼是“德”?雙人、十目、一心,雙人躬身以立,是謙虛謹慎、十目是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有五個人在監督你,一心是做什麼是都憑自己的本心。在眾人的監督下,用最謙虛謹慎的態度說話做事,史仲竹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的本心。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臣之言行,為一義也……”所以,這次上書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義”,史仲竹對魏貞娘有道義上的責任,既然說好了要有婚約,即使沒有正式約定,但也要負責。這也是史仲竹作為一個士子、一個官員維護正常倫理秩序應該擔負的責任。
    “臣妻險釁,夙遭閔凶,生孩二月,慈母見背,未極笄禮,嚴父獲罪……”再次闡述魏貞娘作為一個女子,實在是太可憐了,她已經沒有了母親,現在父親也已經獲罪,如果史仲竹這個丈夫再不管她的話,魏貞娘就沒有活路了。如今聖人治下,安居樂業,百姓康樂,魏貞娘百姓的一員,也是聖人的子民,她如今一無所有,懇請聖人高抬貴手,她就能存活下來。
    “當今泣請,俱心聲表,不知所言。”史仲竹剖析了自己的心被聖人對自己的恩德榮寵、被道德良心對自己的要求、對未婚妻的同情等等情緒拉扯,最後說出來的都是自己的心聲,等到了朝會上,情緒激動,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唯一知道的,就是請聖人寬宥他的未婚妻。
    一份上書,寫的是自己最真是懇切的情感,又加了些後世名言警句,加上史仲竹在朝堂上幾次哽咽,抬起頭來,聖人見他面容青黑,嘴唇煞白,眼中含淚,到底是相處了這麼就的孩子,心也軟了。
    “刑部量刑為何?”聖人問。刑部尚書也不是傻子,聽聖人的語氣,是要寬恕魏岩一家,所以報上來的罪名都是什麼不恭敬、冒犯聖人之類的。聖人得了臺階,也說魏岩沒有作奸犯科、為禍百姓,既然只是得罪了自己,那麼聖人大人有大量,就寬恕他了。
    史仲竹拜謝,朝臣也跟著三呼萬歲,大贊聖人心胸賢德。

☆、第50章 背後教妻子

大朝會本不是能正經說事兒的場合,再經史仲竹這麼一弄,也沒有大臣上本,聖人順理成章的退朝了。
    史仲竹在史伯松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了立政殿,史伯松面色嚴肅的向關心的眾人解釋,自家二弟傷心太過,傷了心神。眾人再錦上添花的讚揚了一遍史仲竹維護禮法、重情重義的高尚品質,衣袖不揮的走了。
    只有史仲竹知道,史伯松扶著他的手抓得有多緊,恐怕都青紫了,史仲竹也知道,如果不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史伯松身上,他能馬上癱在地上,不是什麼傷了心神,是後怕。
    把史仲竹扶上了馬車,史伯松把手抽開,史仲竹卻一把握住,史伯松知道弟弟實在婉轉的撒嬌,請求原諒,歎了口氣,到:“二弟,你太冒險了。”
    史仲竹知道自己在冒險,一個不小心,史家也要受連累,這時,他卻展顏一笑:“我賭贏了,不是嗎?”
    史伯松不在說什麼,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出了宮城的範圍,史仲竹先去魏家,史伯松回保齡候府。
    史仲竹到了魏府,宣旨的公公早就來過了,魏岩的判決該為貶為庶人,抄沒的家產也如數返還,只是中途損耗就不能計數了。魏岩在兵變夜受了傷,又被投入大牢傷了元氣,史仲竹到的時候,魏岩臥病在床,魏家一家人正在病房中。
    史仲竹一進門,魏岩就讓魏靖、魏康給史仲竹磕頭。史仲竹連忙扶住,到:“姑父,這是幹什麼,都是自家兄弟。”
    魏岩粗聲到,“讓他們磕,活命之恩,怎麼回報都嫌不夠,磕個頭怎麼了!”史仲竹無法,讓兩個表弟磕了頭,又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檢查魏岩的傷勢。
    此時房中,魏史氏坐在床沿上,偏左,魏靖、魏康兄弟磕頭過後,依在魏史氏的身邊,魏貞娘自己站在右邊,離魏岩最近,一個站位,就讓史仲竹瞭解到魏貞娘在家中的處境。大越朝以右為尊,魏史氏在魏家多年,不管明面私下,都讓魏貞娘站在右邊,以示對原配的尊重,只是不說魏貞娘這麼站了,看見的貴婦怎麼想,只這麼孤零零的站著,就知道她在這個家裡孤立無援。想到,她還拿先母的嫁妝,想保住魏家唯一的血脈,史仲竹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史仲竹在同情魏貞娘,不知魏史氏更在腹議,早上史家的人把魏康送回來的時候,魏史氏破口大駡,說是娘家人貼心,結果還不是落井下石,不聽僕人的解釋,直接把史家的僕人趕走了。魏貞娘拿嫁妝請史仲竹照顧小兒子的事情,魏史氏當然是知道的,只是這件事對自己有利,魏家在這個當口上,能保住一個是一個,魏史氏此時對魏貞娘真是說不出的感激,都有些後悔這些年冷待她了。
    剛剛接到消息,史仲竹在立政殿上書,直言“罪臣魏岩,有司定責,臣不敢言。其有一女,亦以婚約”,心中不服,只道史仲竹分不清親疏,自己是史家人,魏靖魏康留著史家的血,史仲竹不說先就他們,卻在魏貞娘身上下功夫,真是,真是忘本!
    即使,史仲竹的上書,讓魏家從抄家流放變成了貶為庶人,魏史氏尤覺憤恨,憑什麼自己娘家人要幫著魏貞娘?!此時對魏貞娘拿嫁妝保人的感動也被憤恨沖得什麼都不剩了,只餘憤憤不平。
    史仲竹檢查了魏岩的傷勢,安慰到:“姑父的傷口沒有再裂開,在牢中也沒有感染,萬幸,只要好好修養,不日即可恢復。”
    不等魏岩開口,魏史氏便哭到:“老爺的身子不日康復,可魏家什麼時候才能起複,魏家千年的世家……還有,還有我可憐的靖哥兒和康哥兒,嗚……耀昀,你為何不向聖人求情,讓老爺官復原職,這樣你兩個表弟也有個好出身啊……”
    “胡鬧,你……”魏岩當即出口喝止,到底礙著史仲竹在場,也不願當著史仲竹的面數落他姑姑,幾十年的夫妻,魏岩當然知道魏史氏哭的是什麼,不是魏家前程、兒子前途,哭的是魏貞娘比她好,幾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小心眼兒,魏岩都不知道說她什麼。
    “耀昀此次上書,已經是冒死,你是想讓他把史家都搭進去嗎?”魏岩喝問。
    “我……我……我就是可憐靖哥兒和康哥兒……”
    “姑姑,有些事不能說,只能做,我拿貞娘做由頭,為的還不是姑姑一家。”史仲竹開口解釋,他還是願意相信這是他姑姑遭逢大變,口不擇言。至於由頭一說會不會傷害魏貞娘,史仲竹抬頭看了一眼,魏貞娘面含微笑,眼中並無陰霾,微微搖頭,向史仲竹示意自己沒事。
    魏史氏心中一堵,知道自己說得不對,也不提這茬,到,“耀昀,姑姑就是嚇住了,你別放在心上,這幾天,你知道的……”
    “我知道。”史仲竹夠著身子,拍了拍魏史氏的手到,“姑姑,我都知道。”
    氣氛讓魏史氏幾句話搞得冷場了,史仲竹和魏岩告別,道:“此間正是多事之秋,我也不好多留,姑父,過幾日,耀昀再來探望。”
    “好,你去吧,正事要緊,得空再來吧。貞娘,你幫為父送送耀昀。”魏岩到。
    “康哥兒多虧了耀昀照顧,還沒好好謝過耀昀呢,讓康哥兒一起送耀昀出去吧。”魏史氏見史仲竹要走,連忙補救到,她本意是想表達親近,可在這種情景下一說,怎麼都像是和魏貞娘較勁。
    剛說出來,魏史氏就察覺不妥,史仲竹解圍到:“康哥兒這幾日遭罪得很,讓他先歇著吧,魏府我也是熟的,我是岳父半子,魏府也是我半個家。”
    史仲竹說完就告退了,魏史氏知道自己是把史仲竹惹毛了,要知道,史仲竹即使是定親了,也稱呼魏岩魏史氏姑父姑姑的,還是第一次把半子女婿的話說出口,可見心裡有結。
    魏岩瞪了魏史氏一眼,讓嬤嬤先帶兩個孩子下去休息,抄家的時間還短,沒輪到僕役發賣就等來了寬恕的聖旨,因此家中下人還是在的。
    “耀昀甘冒風險給魏家求情,你是怎麼想的,非要得罪了他才甘心嗎?”待孩子一走,魏岩問到。
    “我是他姑姑,他怎麼會怪我!”魏史氏並不擔心史仲竹怪他,現在還是史鼎當家,她出嫁前和兩個兄長關係極好。
    “糊塗!”
    “老爺,我怎麼糊塗了。魏家是千年的世家,史家救了我們,名聲上更好聽了,有了聲望,打入世家的圈子就更容易了,他也不是沒好處!”
    天啊,魏史氏竟然有這樣的想法。魏岩簡直無言以對,是誰給她灌輸的這樣的理念,什麼世家,什麼圈子,現在這個圈子分崩離析,魏家現在就依靠著史家,即使世家的驕傲讓魏岩不願承認,但他這一房靠著史鼎撐腰他也必須承認。現在魏家嫡支庶支近千號人,為什麼就他能位列中樞,當上左都禦史,就是因為他有個好姻親。
    如今這個姻親的樞紐居然看不起自己的娘家,魏岩簡直想扒開魏史氏的腦袋,看看她在想什麼。
    史仲竹不知道他一心體諒的姑姑竟然有拿史鼎和孝道壓他的意思,更加想不到魏史氏腦袋不清楚的還在搞世家庶族這一套,要是知道了……哼!
    話分兩頭,在史仲竹拜訪拜訪魏家的時候,史伯松也在背後教妻。
    史伯松大朝會回來,徐氏已經在二門口等著了,不要以為內宅婦人的消息就不靈通了,遇上《乞情書》這樣集八卦與轟動於一體的消息,內宅婦人的消息最快。見到史伯松,徐氏第一句問:“聖人可有不滿。”
    徐氏也知道聖人現在沒有降罪,不代表平安無事,要是聖人在心裡記上一筆,日後自然有更倒楣的。
    史伯松沒有會帶,現在僕從環繞,哪裡是說話的地方,史伯松擺擺手,到:“我累得緊,先回房洗漱。”
    回到房裡,徐氏不停的念叨:“到底是什麼狀況,你給我說說啊。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到底怎麼回事兒?會不會連累你,會不會牽連保齡候府,爺,你還沒襲爵了,萬一,萬一到時候爵位降等怎麼辦?”
    徐氏被自己腦補的嚇得厲害,史伯松到:“保齡候是世襲罔替的爵位,怎會降等?”
    “怎麼不會,爺您忘了,前年文襄侯……”
    “文襄侯是嫡庶不分,家宅混亂!”史家怎麼會到那一步!
    “要我說,二弟就是太不懂事了……”
    徐氏還沒有說完,史伯松忍無可忍,狠狠把插手的巾帕丟到盆子裡,濺出大量水花。徐氏被嚇了一跳,委屈到:“我知道,爺是覺得我挑撥你們兄弟感情了,可爺您想想,二弟事先沒和你商量就做下這樣事,拿整個史家冒險,您才是保齡候府的繼承人……”
    “夠了,閉嘴!”史伯松喝到。婦人心思就是奇詭,他們兄弟就算不說,他也能理解,怎麼到了徐氏的嘴裡就是史仲竹不敬兄長,妄圖爵位。
    徐氏被罵,只默默垂淚,徐氏勳貴出身,最剛強爽利不過一個人,嫁進來這麼久,什麼時候見她哭過?史伯松見了,也不忍,心想當面教子,背後教妻,徐氏不懂慢慢說就是了,不該高聲的。
    “好了,二弟做事自有分寸,就算沒有和我商量,我們兄弟自然心意相通,別再說什麼繼承人之類的話,二弟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讓他知道,沒得傷了感情。”
    “他就不敢擅自做主!”徐氏不平到,其實她根本不在意救不救魏家,上書不上書,她在意的是自己當家作主的權利被分薄了。
    史伯松一時無言以對,兩人相對以默。

☆、第51章 夫妻心相知

史伯松歎了口氣,幽幽的問:“夫人,你覺得我聰明嗎?”
    徐氏沒想到話題突然轉到這裡,喃喃答道:“爺自然是聰明的。”
    “和二弟比呢?”
    徐氏無言。史仲竹是天下聞名的少年才子,史伯松作為保齡候府的繼承人,和一般人比當然是聰明優秀的,京中有許多勳貴人家子弟皆紈絝,這也是世家看不上勳貴的原因:富不過三代。可,和史仲竹比,即使徐氏作為妻子,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表示史伯松更優秀。
    “保齡候府有一個守成的繼承人,有一個開拓進取的進取者,就立於不敗之地了。”史伯松語氣平靜的說到,“二弟信奉道家,已經明白的表示了對世俗尤其是爵位沒有想法,他在家中和你相處也好,你怎會這樣想他?”
    徐氏呐呐不敢開口,勳貴人家為了爵位鬥得最厲害,她幾乎形成了這樣的定式思維,忘了史家的特殊性,史伯松和史仲竹都有能為,廣闊天地在外,何必在這一畝三分地裡當兩隻鬥雞。
    “爺,我一時想岔了,我……”徐氏後悔羞愧難言,前幾日剛聽說了些勳貴人家為了爵位你死我活的閒話,心裡敏感,才不管不顧的說了些昏話,如今可不能讓這些糊塗話影響了夫妻感情,徐氏連忙解釋。
    “噓,你先聽我說,這些話我只說一遍,以後你都牢牢記住。”史伯松拿出當家人的威風,靜靜道來。
    “我比二弟年長五歲,小時候十分欣喜有這麼個白嫩可愛的弟弟,二弟四歲開蒙,比我早得多,開蒙時父親給我講的是《資治通鑒》,給二弟說的是《逍遙遊》,因此二弟有一段時間十分癡迷道家,父親和我都非常內疚。你要明白,親手把自己疼愛的孩子引上歧途,父親心裡很不好受。這都是我欠二弟的,父親和我說明這麼做用意的時候,我已經發誓要一輩子疼愛照料他。”史伯松回憶起往事,情誼懇切,“可惜,二弟從來不需要我的謙讓,他自己就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你嫁進來不久,二弟就外出遊學了,你恐怕只聽說過他的才名,卻不知道他的名聲本事是怎麼來的。二弟練字的時候,手腕上要綁沙袋,手中握雞蛋,還要把紙訂在牆上,懸腕書寫,如此才能練出一手聞名天下的好字。他學騎術的時候一天在馬背上上三個時辰,親自給馬刷毛,給馬餵食,把大腿磨得血肉模糊,第二天還是照常蹲馬步,這樣對自己下得了狠心的人,可不多見。世上天資聰穎的人有許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多為傷仲永之流,二弟這樣有天資肯勤奮,才有他今天的名聲。”
    “他也不是一位讀書的書呆子,你知道他外出遊學三年,見識廣博,那你可知道他遊學的時候,給史家帶來了什麼?”史伯松說到這裡,站起來,把書房的門窗打開,書房修建的時候就很注意,打開門窗一覽無遺,後面也沒有藏人的地方,說話不必擔心外漏。
    “如今塵埃已定,我也就實話告訴你,史家是六皇子的人。”
    “啊!”徐氏短促尖叫一聲,面容驚恐,這幾日跟隨著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的人,都大批落馬,徐氏一直以為史家一心忠於聖人,沒想到……
    “禁聲!”史伯松喝到,“何必這麼驚訝,你們襄國公府,不也站在六皇子的船上。”
    “什麼?”徐氏再次驚訝到,夫家和娘家都進行了政治站隊,她卻一無所知。當然徐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除了震驚,就是感動,這樣的大事,瞞著她,她是毫無怨言的,女子一生內院打滾,見識不足,把這些關係家族生死存亡的事告訴女眷是很容易壞事的。徐氏見丈夫這樣相信自己,心中感動的無以復加。
    “二弟遊學是,經過四川廣元,用一場疫病案,把總督張瀾等一批幾位皇子的人都拉下了馬,更重要的是,引起了聖人的疑心,不然你以為好幾位皇子叛變,為什麼選在同一天,聖人又為什麼能料敵先機?”史伯松一個一個的地雷往外仍,炸的徐氏腦子一片空白。
    “這麼說……”徐氏滿心慨歎,卻又不知如何表達。
    “這麼說,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二弟不顯山不露水的就坑死了幾位皇子。”史伯松正是給自家弟弟樹立形象的時候,當然不會實話告訴他,史仲竹起的不過是催化作用,最後壓死駱駝的那一根稻草,前期的眾多事情,他還沒有資格、能力參與,史仲竹可不像他說的那麼厲害。
    徐氏當然不知道內情,聽史伯松這麼一說,心裡震驚萬分。
    “所以,別以為世上只有你一個聰明人,二弟若沒有本事,能得到聖人的青眼,別忘了,他身上還是有爵位的,你又焉知他不會自己掙一個比保齡候更顯赫的爵位。”史伯松說到。
    “爺,我不是成心的,只是,只是前幾日前文襄侯家爵位降得只剩芝麻粒大小的一等將軍,幾房人還大打出手,我是……我是被刺激了,我不是……”徐氏語無倫次的說到,其實她和史仲竹相處的十分愉快,不像是會說出那樣話的人。
    看妻子真被嚇住了,史伯松安慰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給你說這些的目的,就是讓你更明白,我對二弟深深虧欠,你做嫂子的,要代我補償他才是。”
    “我會的,爺,我會的。”徐氏連連答應,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用史伯松特意囑咐,徐氏都會加倍對史仲竹好的。史仲竹小小年紀,大有前程,是所有丈母娘眼力的好女婿,徐氏的母親在和史家結親的時候,也有點兒弟弟好,哥哥也一定不賴的想法。徐氏受母親影響,對史仲竹的印象一直是非常好的。
    “我以後會和你多說些朝政上的事,”史伯松撫摸著徐氏後背道,見她想開口說話,先堵嘴道:“別推辭,你看,你不知道具體情形,就容易判斷出錯。只要你守得住,我在外面的事情又有什麼不能和你說的?只一點,這些不要拿去和你的心腹商量,下人能有多少見識,多多少少漏出去一點,就是滿門的災禍。”
    “爺放心,我定守口如瓶,何必和下人嘀咕,我直接和爺說不就是了。”徐氏也不是笨蛋,丈夫遞了這麼粗的橄欖枝過來,哪兒有不緊緊抱著的道理。
    “還是二弟說的對,家有賢妻,三代受益,夫人,願我們相扶到老,白頭相守。”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爺,我以後一定更懂事,不給你添麻煩,我們一定白頭偕老。”徐氏回身保住史伯松,動情的說到。
    這邊,史伯松和徐氏說開了,夫妻情深;那邊史仲竹,也正在和魏貞娘告別。
    說是送人,但魏貞娘只能走到二門處,兩人一路從魏岩的房裡出來,並無交談,到了要分別的時候,史仲竹忍不住,要和她解釋剛才的“由頭”二字,只怕傷了魏貞娘的心。
    “不較言語,只問本心,善意的謊言嘛,我懂的。”魏貞娘眨眨眼睛調皮的說到,聽到這樣熟悉的言語,史仲竹知道魏貞娘真的收集了自己所有的文章研究,他有許多觀點看發,都寫在自己的文章裡。知道未婚妻這樣關心自己,史仲竹心裡十分甜蜜。
    可這樣的甜蜜沒有維持多久,告別了魏貞娘回到保齡候府,聽下人稟報,在送魏康回去的時候,魏史氏破口大駡,讓史仲竹心裡低沉。本來今天魏史氏言行就十分不得體,那時史仲竹還能自我安慰,聽到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職責,史仲竹心寒。
    “嗯,你受委屈了,去帳上支兩個月月錢,放三天假。”史仲竹這樣對僕人吩咐。
    “奴才不委屈,奴才謝主子賞。”
    史仲竹知道自己的言行給了下人暗示,永遠不要小瞧小人物,這些奴僕的態度有時也會影響大局。自此,史仲竹單獨給魏府送禮的時候,稱呼就是岳父岳母了,史仲竹不把魏府當成血脈親人了。
    稱呼的力量巨大,就像史仲竹入朝為官之後,所有人都不會叫他“史仲竹”的名字,親人也不會叫“竹哥兒”的昵稱,“耀昀”成了他使用最多的稱呼。耀昀是聖人給予的榮耀,更是責任。
    史仲竹並不在意為魏史氏那點小事,現在最讓他頭疼的是如何面對聖人。
    今天史仲竹不當值,卻去了大朝會刷存在感,明天,史仲竹就要單獨面對聖人了。聖人是什麼態度,會原諒史仲竹的莽撞嗎?會認為史仲竹別有用心嗎?史仲竹忙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設想了無數可能,最後睡著的時候,已經快到起床的時辰了。
    史仲竹穿著七品官服,快步走到養心殿等候,此時聖人上朝還沒有回來,今天和他一起當值的是陳皇后的侄兒陳傑,大家都是年輕一輩,且圈子差不多,史仲竹覺得陳傑比荊遠好相處多了。
    聖人下朝回來,高公公過來請他們,平日這樣的事是不用高公公的,史仲竹見高公公,對自己態度恭謹,卻多了疏遠,但看高公公的眼睛,又找不到疏離,心中會意。高公公是要用這樣隱晦的態度,告訴自己聖人對自己有疏遠了。
    進入養心殿,聖人安排史仲竹給他念奏摺,讓陳傑謄抄。謄抄才是比較吃香的活計,筆跡寫在大員的摺子上,用筆跡混個臉熟,也代表了聖人看重,和荊遠搭檔的時候,謄抄一向是史仲竹做的。
    念了一上午的奏摺,史仲竹念得口乾舌燥,午間休息的時候,聖人不小心撇見了史仲竹內疚的眼神。
    “你那是什麼神情?”聖人不高興到。折騰了一個早上,在聖人的預想裡,慌亂、委屈、憤恨都是應有的,手段高明點,就該是無怨無悔的忠臣模樣,現在擺出一副內疚,對不起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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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兩年轉眼過

史仲竹繼續用愧疚的眼神攻擊聖人,因為殿內除了他都是內侍宮女,他也沒有立馬噗通一聲跪下,只是,聲音沙啞,語帶哽咽道:“我對不起聖人……”
    “你哪裡對不起朕了?你後悔給魏岩求情了?”
    “不是,我……我不該在大朝會上書,我回去再細想,私下求聖人,聖人也會答應,何必拿到大朝會上說,這豈不是拿朝臣、士林輿論逼迫聖人嗎?”
    聖人不會告訴他私下求自己會不會答應,只問:“那你怎麼又跑到大朝會上去說了?”
    “我只是,我只是嚇蒙了,沒想細緻。”史仲竹走到聖人身邊,跪坐在聖人身側,拉著聖人的衣袖到:“聖人,您還記得我在廣元救治疫病時,遇到的吉姑娘嗎?”
    “一個七品小官兒的女兒,虧得你念念不忘!”說起這個,聖人當然是知道的,傳旨公公在當地呆了許久,可不是去遊山玩水了。其實,聖人也很奇怪,一個不是絕色,家世更不出眾的女人,哪裡值得史仲竹惦記。
    “吉姑娘很好,只是我不適合她,她說的對,齊大非偶……”
    “糊塗東西,你好不好也是一個山野女人能說的,是那女人不知好歹!”聖人怒了,明明剛才還在生史仲竹的氣,看他肯跟自己說實話,肯把小男生的煩惱告訴自己的時候,又忍不住為他抱不平,聖人自己都青眼有加的才子,怎麼能讓一個女人看不上。
    “人生若只是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聖人,我寧願當時立刻就走,這樣吉姑娘在我心中還是那個獨立善良、急公好義的好姑娘。如今……,這不是她的錯,只是我……”
    “你什麼,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你爹就是這麼教你的!”聖人恨鐵不成鋼到。
    “只是我真的再受不住這樣的事情了,爹娘已經給我定下了魏姑娘,要是她家裡出了事……”史仲竹聲音哽咽,斷斷續續,話都說不連貫,“聖人,從小我爹娘感情就好,我也立志一生一世一雙人,聖人,我實在是不忍心,魏姑娘……”
    史仲竹說得斷斷續續,最後乾脆伏在聖人的腿上哭了起來,史仲竹哭,也不是嚎啕大哭,只是身子微顫,聖人很快就感到褲子上濕了,儘管沒有哭出聲來,卻比哭出聲來讓聖人憐惜。
    聖人歎口氣,心道:“罷了,一個孩子,和他計較什麼。”聖人右手輕怕史仲竹的脊背,史仲竹像一隻默默療傷的小獸,得到了撫慰,身子抖得更厲害,聖人可以聽到他哭得抽不過起來的聲音。
    史仲竹相信以情動人,他說的全部都是實話,以聖人的閱歷眼光,他說謊定然騙不過去。聖人可不是小說裡的“貴人”,每個主角遇到的“貴人”都不分青紅皂白是主角的腦殘粉,需要給主角撐腰打臉別人時出現,過後自然隱身。把手掌天下四十多年的最高元首,當成npc來刷,這得多蠢才幹得出來。
    所以,史仲竹在生人面前表現的從來都是自己最真實的一面,也不說謊,他知道,聖人看中他的唯二:一年輕,二坦誠。
    冒險上書,史仲竹的壓力也很大,在聖人膝上哭了一場,倒是發洩出來了。
    史仲竹抬起頭,雙眼通紅,額前一些細碎頭髮沾了淚,黏在臉上,到顯得可憐。史仲竹紅著臉,十分不好意思,怎麼就在聖人膝上哭起來了。
    看著史仲竹的紅臉蛋兒,聖人笑問:“現在知道害羞了,剛才哭的時候怎麼不知道,都做官的人了~”
    史仲竹羞得臉都通紅,頭都不敢抬,聖人不逗他了,吩咐他下去梳洗整理。
    史仲竹快步走到偏殿,把頭埋進水盆裡,他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是的,史仲竹就是這樣精分的人,在當時情景下,他可以用最真摯的情感打動別人,回過神來,私底下他又會把自己的表現,用最理智的思維分析清楚。沒辦法,為了活著,活得更好。
    經此一次,聖人定然認為史家一家人都是尊重嫡妻、家庭氣氛好的人家,這樣溫暖的家庭氛圍,聖人註定沒有辦法擁有,但不妨礙他維護這種他沒有的美好。
    時間眨眼而過,轉眼史仲竹已經十七歲了,在這兩年裡,對史仲竹而言,只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六皇子被確立為太子,如今聖人的兒子死了一大片,剩下的人裡最適合的就是六皇子了。聖人本想把四皇子榮王爺的爵位升上來制衡太子,只是恰巧傳來廢太子自盡的消息,加之史仲竹委婉規勸,聖人才打消了這個念頭。為此,原六皇子,現太子,對史仲竹,對史家好感度更高了。
    再有一件就是史仲竹準備成婚了,史伯松成親的時候十八歲,現在史仲竹十七歲,該是時候了。自從魏岩的案子過後,魏家就成了平民,雖然沒有搬離東市,但落魄許多。魏史氏本想讓兩人早些成婚,史仲竹以父母不在的理由拖著,他們倆走六禮都是史伯松以兄長名義代父母行使權力,史仲竹不願讓生養自己的父母,看不到他娶妻的時刻。更何況,他和魏貞娘同歲,身子都沒發育成熟,生孩子太危險,嫁過來不生孩子,魏貞娘受到的壓力更大。既然說了要愛護自己的妻子,史仲竹就不會讓她受委屈。
    拖到如今,史鼎外任已滿五年,今天就是到達京城的日子。史仲竹這兩年連連升職,從七品中書舍人到正七品都事,再到六品員外郎,史仲竹一直在內閣打雜,沒有被分到翰林院和六部,且聖人年紀越來越大,越發喜愛他了。老小孩,老小孩,聖人就喜歡他在身邊隨侍,有一次史仲竹調班連休三天,本是正常的,結果第二天,聖人就派人把他從莊子上叫了回來,說是,沒有他不習慣。讓史仲竹哭笑不得,如今,史仲竹已是紅得發紫的小紅人了。
    今天,史鼎夫婦回京,史仲竹特意告假一天,和史伯松一起,來碼頭上接人。掛著保齡候旗子的大船靠岸的時候,已是下午。江風獵獵,吹得史鼎身上的披風直往後飛,看到久違的熟悉臉龐,史伯松、史仲竹兄弟倆激動的無以復加。
    倆兄弟,快步上船,先給史鼎見禮,又到船艙裡拜見鄭氏。
    “總算讓我見到你們哥兒倆了,瘦了,瘦了,沒我看著,定是不好好吃飯。”鄭氏眼中含淚,仔仔細細的摸著兩個兒子,五年沒見,思念早已氾濫成河。
    “爹娘回京就好,兒在京中無時不思念二老,回來就好。”史伯松性子端方,不善表達,能說出思念二字,已是大進步。
    “娘,我哪兒瘦了,京中進流行這樣的身段,縹緲嫡仙人,詢詢如君子。”活躍氣氛的工作一直是史仲竹在做。
    “扯你娘的皮,我在京裡活了這麼些年,怎麼不知道!”鄭氏笑駡。
    “要不怎麼說沒娘的孩子是跟草呢,瞧瞧,弟弟妹妹跟著您,養得白白胖胖的,我在京裡瘦的皮包骨頭,娘~您可得給我好好補補。”史仲竹撒嬌到。
    “你什麼時候瘦了,我怎麼沒看出來。”鄭氏假裝詫異道。
    “娘,不是你剛才說的嗎?”
    鄭氏無辜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了。”
    史仲竹拿眼光看向史伯松,史伯松把頭轉向江面,啊,今天的江水真漂亮啊!史仲竹再看他爹,已經低頭在喝茶了,最可惡的是史季蘭,這個小傢伙雖然五年不見,一點兒都不生疏,直接打趣到:“娘可沒說過,一定是二哥聽錯了!”
    史仲竹一把抱起史季蘭,到,“你們娘倆聯合起來欺負我是不是,看我怎麼收拾你。”說完,拉著她的手轉圈,史季蘭個子矮,這麼一轉,就是以史仲竹為軸心,史季蘭雙腳離地,像飛起來一般。
    史季蘭可一點兒都不害怕,哈哈大笑,聲音清脆。羡慕得史叔梅大喊,“二哥,二哥,我也要,我也要轉。”
    史仲竹抽空回答,“不轉你,咱們家三個男孩兒,就妹妹一個女孩子,她可比你金貴,不信你問娘!”
    史叔梅,立刻望向鄭氏,鄭氏沒有第一時間出口反駁,小傢伙兒已經眼淚汪汪了。史伯松連忙出來救場到:“大哥給你轉,大哥抱你。”史叔梅才轉泣為笑。
    鄭氏笑駡,“好你個史耀昀,算計起你老娘來了,看我不打你。”說著拿了手帕當武器,就要打。
    史仲竹做害怕狀,抱著史季蘭就要往艙外躲,史季蘭以為鄭氏真要打二哥,大叫著求情到:“娘別打二哥,是我不好,娘打我吧。”邊說,還邊配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把大傢伙逗得哈哈大笑。
    眾人笑鬧的時候,下人過來稟報行禮已經收拾好了,請主子們移步。一家人收拾好,登上侯爵府的馬車回去了。
    馬車直接駛進內院,徐氏已經在二門口,帶著史思賢、史思齊和庶女大姐兒等著了,徐氏如今大著個肚子,幾個孩子也小,就沒去碼頭接人。徐氏見史鼎夫妻下了車過來,就要行禮。
    鄭氏忙叫丫頭扶住,嗔怪到:“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禮,你如今身懷有孕,更要注意才是。”
    “婆婆體貼我,我就拿大了。”徐氏也不堅持行禮,只向史鼎鄭氏引見自己的兩兒一女,鄭氏見了從未謀面的乖孫孫,喜得當場就把史思賢抱在懷裡,稀罕的不行。史仲竹見此,怕史思齊心中彆扭,也上前去把他抱起來,因為他知道,史伯松是絕對不會當個慈父的。
    史鼎、鄭氏打頭,史叔梅、史季蘭緊跟著爹娘,史伯松、徐氏帶著庶女走在中間,史仲竹在落在後面逗齊哥兒。
    到了正院,徐氏安排人拿了蒲團上來,先是史伯松打頭的這一輩給史鼎夫婦磕頭請安,再是史思賢這一輩磕頭。晚輩磕頭請安剛過,下人就來報忠靖候夫人來了。
    三嬸也不是外人,下人報過片刻,三嬸就帶著幾個孩子過來了。“大伯,嫂子,你們可回來了。”三嬸李氏說著眼淚都要下來了。
    鄭氏和妯娌許久不見,也想得緊,兩人抱頭痛哭,待她們哭過一陣,徐氏勸到,“婆婆和三嬸應該高興才是,如今回來了,可不能哭傷了身。”
    兩人止住眼淚,李氏向史鼎解釋到:“爺今日當值,告不了假,囑咐我給大伯賠罪呢。”
    史鼎道:“自家兄弟,不講虛禮,差事要緊。”
    李氏又讓自家孩子給史鼎夫婦見禮,史忠柏、史孝楠、史湘雪、史湘霞都一通行禮,史鼎欣慰大笑,給幾個孩子發見面禮。
    看著滿地的孩子,史鼎十分安慰,想當年,史家人丁凋零,如今終於興旺了。
    到了晚上,史鼐下值回來,一家人一起吃了個熱鬧的接風宴,史鼐安排李氏帶著孩子先回去,史忠柏、史孝楠念這史仲竹手裡的好玩意兒,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史鼎、史鼐、史忠柏、史仲竹四人在書房聚會。

☆、第53章 心酸史侯爺

“我不在京中五年,通信不便,朝中大事還要你們給我通通氣。”四人坐定,史鼎先開口到。
    “耀昀在聖人身邊伺候,知道的最清楚,還是讓他來說吧。”史鼐建議到。史鼎點頭,史仲竹就開始給他爹科普這幾年的朝堂變化。
    “自從諸子謀反過後,朝中官員大批換血,新抽上來的人多是寒門庶族,世族門閥的勢力大受打擊。只是科考出來的官員,有些品行有瑕疵,讓世族的人抓住把柄,說科舉重才不重德,正想辦法打擊科舉士子。”
    “聖人的身體很不好,本來諸子叛亂就很傷心神,加上廢太子最後自盡了,聖人更加自責,身子每況愈下,很多摺子都是袁傑大學士和我模仿聖人筆跡批的……”
    “什麼,奏摺時候你批的!”史鼐驚訝到,不怪他吃驚,他掌握禁軍,卻連這個消息都不知道。
    “三叔,禁軍只在殿外值班,養心殿的情形,您又不知道。更何況自從那晚過後,聖人對養心殿控制何等嚴密。”史仲竹先解釋不是史鼐他沒用,只怪敵軍太狡猾,“袁傑大學士和我代聖人批摺子的事,京中除了六皇子,嗯,太子,應該沒人知道。”
    “太子殿下怎麼說?”史鼎問到。
    “被自己以外人知道的秘密就不叫秘密,我們家雖然支持太子殿下,但我從未與他私下聯繫過,我在聖人身邊,最重要的就是誠字。萬一讓聖人發現,功虧一簣。”史仲竹解釋到,都是玩政治的人,心領神會就是了,說出來,寫出來反而是把柄。
    “我早年就入了太子帳下,殿下倒不是計較這些的人。”史鼎感歎。
    “勁節,你說說史家老親的動作。”史鼎對史伯松說到,勁節是史伯松滿二十歲時,史鼎從福建遙寄過來的字,取自“修條拂層漢,密葉障天潯。淩風知勁節,負雪見貞心。”,可見史鼎對史伯松壯志淩雲,直上九天希望。
    “金陵甄家自從四皇子榮王殿下被貶斥後,低調了許多,只是究竟他家老夫人還在,聖人看老夫人的面子,也不會大動甄家。王家除了王子騰,並沒有出色的人物,連王子騰前年都明升暗降,做了空有品級的九省巡檢,外放了。賈家甯國府賈敬修道,賈珍十足的紈絝子弟,唯一的兒子賈蓉也是個不成器的,還有,聽說賈蓉的的妻子是先太子的外室女,待先太子自殺,今太子上位,他們家又逼死了這個外室女,向太子投誠,行事很不成體統。榮國府還是那樣,沒什麼好說的,男子糊塗軟弱,女子膽大包天,他們家的那個賈寶玉荒唐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薛家更是凋零,只有一個不懂事的薛蟠當家,一家子都陷在榮國府,出頭已是無望。”
    “外祖家是做孤臣的,一向循規蹈矩,家教甚嚴,爹不必擔心,李家(三嬸李氏娘家)在爹走的第二年,已經把手上的兵權卸了。”說到這裡,史鼐打斷史伯松到:“勁節說的是,若不是岳父放權,聖人又怎會讓我連任禁軍統領。”
    待史鼐說完,史伯松接著科普:“襄國公府(大嫂徐氏娘家)本就是太子殿下的人,魏家先前因諸子叛亂先太子被廢一事被貶為庶人,魏家老家也沒有人來接他們回去,如今,與朝政已無多大干係。
    史伯松一口氣把原來和史家有親的四大家族,和現在家中姻親都說了個遍,作為保齡候府的繼承人,家中的人脈關係是向他傾斜的,這些資訊,史仲竹即使可以通過其他途徑打聽,依然沒有史伯松那麼精確及時。所以,史鼎在處理繼承人問題上還是條理清楚的,效果就是史仲竹完全不在乎這些史伯松知道他卻不知道。
    “嗯,我們和甄家、王家、賈家、薛家的關係早就疏遠了,他們倒不礙事,家中姻親也是明白人,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太子如何上位了。”史鼎說到。他們投資現太子,為的是太子上位後的巨大利益,只為了守成,安分待著就是了,何必冒險。
    “聖人身體到底怎樣?”史鼎接著問。
    “現在太醫都常駐宮中,禁軍這塊我也探不出最準確的消息來。”史鼐答到。
    “嗯,我有一個猜測,不知道對不對。”史仲竹沉吟到:“聖人讓袁傑大學士和我代批奏摺並不是像聖人對外說的目有疾,我觀察聖人的手經常不受控制的抖動,許多老年人都有這樣的毛病,但手抖到無法寫字,就很嚴重了。近兩年,聖人食欲亢進,形體消瘦,兩眼微突,炯炯有神。爹、三叔、大哥,你們知道我對醫術多有專研,這樣的情況,恐怕是中風的先兆。”
    “中風!”三人同時驚呼,要知道人老了最怕的就是中風,中風的病人比死還難受,即使高貴如聖人,也只能像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口不能言,體不能動。
    “你可確定。”史鼎確認到。
    “十之八/九。”史仲竹對這件事很肯定,學了這麼些年的醫,不是白學的。
    “這麼說太子登基,指日可待了?”史伯松激動到。
    “大哥,不一定。”史仲竹說到。
    “怎麼說?”史鼐和史伯松同時問。
    “這樣的病症我能看出來,太醫也能看出來,聖人只要好好保養,長久活著並不是難事。”
    “坐在龍椅上,最耗心費神,哪兒能好好保養。”史鼐到。
    “如果聖人退位為太上皇呢?”
    史仲竹一句,讓三個人都默默無言,退位,多新鮮啊,誰都想不到。皇位都是終身制的,多少帝王死都不願放開玉璽,退位,除了被兒子逼迫的,史上自願退位的,屈指可數。
    “耀昀,你敢肯定嗎?”史鼎問。這件事關係重大,如果聖人退位為太上皇,那麼朝中勢必分成太上皇派、新皇派和中間派,史家本是當今的心腹,好不容易搭上了新皇的大船,可不能在皇權新舊交替的時候被當成替死鬼。
    “亦有八分把握。”史仲竹之所以能這麼肯定,一是見多識廣,原著紅樓夢中,有學者分析,聖人是退位為太上皇了的,正史上,乾隆也為了保養身體退位過,有了先例,史仲竹並不認為這很不可思議。二就是聖人的表現。聖人對退位為太上皇,也很感興趣。魏好古有了救駕之功鍍金後,在中央鍛煉兩年,又被聖人派做地方大員。魏好古曾經上摺子給聖人說過一件趣事,關於一戶皇商家重病在身的老太爺是如何緊握大權,而幾個兒子毫無辦法的事情,當然最後這戶商家下場極慘,但這不妨礙聖人從中得到啟發。史仲竹也是事情過了好久,才把聖人的表現和魏好古的奏摺聯繫起來。
    “既如此,爹,三叔,我們怎麼做?”史伯松問到。
    史鼎沒有回答史伯松,反而問到:“耀昀,你看聖人可能什麼時候退位?”
    “我有個更大膽的猜測,聖人可能今年退位。”書房裡的三人倒吸一口涼氣,史仲竹怎麼知道的?
    “你們別急啊,我也是推測,推測!你們看,爹爹今年是任職期滿回來所以不明顯,看看兩廣總督,四川布政使、江西布政使、雲貴總督,多少聖人心腹,都被下令,今年萬壽節的時候要來京城。嗯,我知道,你們一定要說聖人萬壽臣子朝賀都是慣例,可還有中央武軍都督府派到各地都指揮司、各地衛所的特使,俱我所知,這其中有大部分是太子殿下的人。若不是聖人默許,太子殿下的人又怎麼插得進去。”
    “是了,我從福建回來之前,還見過京城派過去的特使,這麼說這件事是真的了?”史鼎再次確認到。
    “這……這個我就實在不敢保證了。”別看史仲竹說的信誓旦旦,可真的都是推測,建立在推測上做決定,太冒險了。“爹,反正您都回來了,您能量大,您和三叔在多收集些消息看看,也許我的推測錯了呢。”
    史家最核心的四個人相對無言,這樣的推測太大膽了,他們一時間怎麼找資訊驗證?
    “爹,您風塵僕僕的回來,三叔當值一天也累了,反正該說的都說了,現在枯坐著也想不出主意來,您明天還要入宮覲見,先歇下吧。”史伯松建議到。
    幾個人一想也是,就各自散了,多虧史鼐掌著禁軍有批宵禁條子的權利,不然這麼晚了,他都要讓巡城士兵攔住不可。
    史鼎回到主院臥室的時候,鄭氏已經睡下了,史鼎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結果把鄭氏給吵醒了。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鄭氏迷糊到。
    “睡不著。”
    “明天還要早起覲見了,睡少了臉色不好,豈非不敬,睡吧。”
    “睡不著,兒子們都長大了啊。”史鼎感歎。
    聽到兒子兩個字,鄭氏也不睡了,撐起身子,道:“你怎麼這麼說?”
    “唉,剛才在書房,聽著勁節侃侃而談,他把京中人脈關係網維護得很好,耀昀更是讓我驚喜,有膽魄,很細心,又謹慎,五年不見,都長成能獨當一面的真男人了。”
    “噗……真男人,耀昀還沒成親呢!”鄭氏調侃。“好了,我的爺,孩子們長大還不好嗎,快睡吧。”
    “你不懂,就像前幾天還是要人餵食的奶豹子,突然間就長成了自己能捕獵的花豹,既讓我欣慰,又讓我心酸。”史鼎感慨。
    “心酸什麼?”
    “我老了,奶豹子長大了,就不需要父親了。”
    鄭氏可沒想到自己的丈夫有這麼酸氣的一面,“好了,當初兒媳婦進門的時候,你是怎麼嘲笑我是只老母雞的,現在你倒成老豹子了。”暢快一笑,爽利到:“爺,史侯爺,您可不老,正當壯年,雄風不減呢!”
    史鼎讓鄭氏嘲笑得心裡正不自在,一個翻身壓在鄭氏身上到:“夫人都這麼說了,為夫自然不能讓你失望啊~”

☆、第54章 抱得美人歸

清早,史家三父子同時出門,史鼎到宮外候旨,等待接見;史伯松上朝,史仲竹照理去養心殿陪伴聖人。也許聖人真的打算退位,如今養心殿陪侍的官員只有陳傑和史仲竹,繼外放升遷的魏好古後,荊遠也外放了。相處時,荊遠有些仇富的毛病,如今做了地方官,對地方豪強、大族鄉紳也不是很友好,在富人和平民的案件中,永遠偏向平民,這讓他在上流社會中很不受歡迎,但在平民百姓中有了青天的稱號。
    如今只有兩個人,陳傑和史仲竹本打算一人一天,奈何聖人十分喜愛史仲竹,史仲竹近兩年,幾乎沒有休息過,前世還能抗議,找老闆要交班費,如今,只能欣喜接受聖人的“厚愛”。
    聖人下朝回到養心殿,很快就接見了史鼎,君臣敘禮後,聖人賜坐,史鼎只虛坐,十分恭謹。
    “愛卿外放五年,依然和以前一樣。”聖人說,“一樣恭謹。”
    “下臣本分,都是臣該做的。”史鼎謙虛到,流利的把外放五年的基本情況簡要介紹了一下,其實這些上摺子已經說過了,只是現在把其中或重要、或有趣的再揀出來說一下,好讓聖人知道外放這五年,沒有摸魚。
    “朕是知道愛卿能為的,咱們君臣幾年不見,不說朝政,沒得枯燥。也不知朕還能和愛卿見幾回呢。”
    聽聖人語帶不詳,史鼎惶恐到:“聖人龍體康健,怎出此不詳之語,天下臣民無不盼望聖人萬歲……”
    “萬歲?成天高喊萬歲萬萬歲,做聖人的,又有哪個萬歲了?”聖人心灰氣冷到。
    “聖人功業萬世流傳。”史鼎肯定到。
    “朕老了,哪兒能看到萬世。”
    史仲竹看這話題越說越不對,插科打諢到:“聖人,您這麼說我可要委屈了,您上朝看見袁大學士那樣的說老了還情有可原,天天對著我這樣如花似玉的臉龐說老,您是在罵我呢!”
    “沒規矩!”還不等聖人發話,史鼎就怒到,在聖人面前不稱“臣”,油嘴滑舌,像什麼樣子。
    “聖人,您瞧,父親五年不歸家,這才回來,就知道欺負我。”說完還一副求保護的樣子。
    聖人拉過史仲竹,仿佛他才是親爹一般,道:“是了,可不許欺負耀昀。”
    史鼎哭笑不得道:“聖人,愛之則害之,男孩子,可不能溺愛,恐成紈絝。”
    “紈絝,你給朕找個想耀昀一樣的紈絝出來!”聖人不幹了,對史仲竹說到:“都不知你平日在家裡受了怎樣的委屈,史鼎哦,就是個不開化的榆木疙瘩。”
    “聖人,那可是我爹呢,可不許您說他。”
    聖人瞪大眼睛到,“合著你們父子倆欺負朕一個啊,朕還給你抱不平呢!沒良心的東西。”
    “是,是,都是耀昀的錯,聖人別生氣,嘗嘗這茶,耀昀親手泡的,嘗嘗。”
    史仲竹哄小孩一般,哄聖人喝了茶,聖人意興闌珊的和史鼎說了幾句,就讓他退下了。其實耽擱時間已經很久了,足以讓觀望的人知道,聖人對史鼎的看重。
    “去送送吧,省的抱怨朕。”聖人讓史仲竹送史鼎出去。
    史鼎沒想到史仲竹和聖人相處是這樣的情景,一肚子話想說,只是宮裡到底人多眼雜,只留了個複雜眼神,獨自回去了。
    等史仲竹下值回來,史鼎在書房等候多時。“你平日就這樣跟聖人相處的?”
    “是啊,近兩年都是這樣。”史仲竹回答到。
    “朝臣面前也這樣?”
    “要收斂些,還是表現得很親近。”
    “糊塗,近之則不遜,君臣規矩,你是堂堂正正科舉有功升遷的,又不是幸臣,做什麼媚上之舉,毀了清名。”史鼎教訓到,作為正直的朝臣,就該規規矩矩,你自己在君王面前嬉笑,禦史言官看到了,輕了說你儀容不整,重了就是不敬君主。
    “爹,我有分寸的。”
    “你有個屁分寸。”史鼎忍不住爆粗了。
    史仲竹捏了捏眉心,歎息到:“爹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道。當初一起做中書舍人的,只有我和陳傑了,陳傑是聖人的內侄,我又憑什麼比他更受聖人喜愛?聖人這幾年,一直沒有點新進學子陪侍,又是為什麼?不過是把我當子侄看待罷了。既然聖人把我當子侄,我自然把聖人當長輩的,用君臣大禮來約束,豈不不近人情?”
    “什麼子侄,就你舅舅們和你三叔能叫你一聲侄兒,沒有血緣關係的侄兒,你也當真了!”和聖人講感情,你比妃子和聖人講真愛還不靠譜。
    “爹,親爹,你別生氣,聽我說,我又不是真傻!聖人自宮變後,就不喜歡皇子皇孫在身邊盡孝,有點血緣關係的也很疏遠,我當時湊上去,聖人就移情到我身上,把我當做子侄培養。再加上聖人年紀越來越大,信重我,總比信重哪個手握大權的重臣讓人放心。兒子沒有讓這樣炙熱的榮寵燒昏頭,父親放心!”史仲竹連忙解釋到。
    “你是要真明白才好,聖人看中,就是龍子皇孫待你也客客氣氣的,長你幾十歲的大臣對你也多有恭敬,遇到這樣的場景,你當真不覺得飄飄然?聖眷的好處多了,你會慢慢把持不住的。”史鼎擔憂到,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只要有一點兒縫隙,權利就會把人腐蝕得面目全非。
    “人和人總是不一樣的,有人靠欺辱別人抬高自己,我又不靠別人的恭維奉承找成就感,孩兒心中,自有天地!”
    能聽到“心中自有天地”的豪言,史鼎總算稍稍放心了點兒。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另說到“聖人今日與我說話,多有不詳,平日也是如此嗎?”
    “不是,只對幾位心腹大臣說過,我猜聖人恐有託付朝政之意。如今許多政事都是太子殿下處理的。”
    “看來,你推測聖人打算今年退位的消息,不是那麼離譜。”史鼎小聲自言自語到。
    史仲竹翻白眼,本來就不離譜。
    史鼎在心裡打算多收集些資訊來驗證,話題又轉到史仲竹的婚事上:“和魏家定親已經許久,找個吉利日子,把六禮走完吧。”
    “是,爹,我都看好日子了,近兩月都沒有好日子,十月納征,十二月請期,明年二月親迎,時間正好,您看?”
    “說到成親,你到積極,風水先生的活計兒都搶了,急什麼!”
    “爹,您和娘成親的時候,肯定比我還急呢!”
    “臭小子,找打。”
    史仲竹躲過史鼎扔過來的薄書,稍一行禮,溜出書房。心道:當然要自己定日子,好歹拖到了十八歲,省了日後許多麻煩。
    史鼎和鄭氏商量過後,終於放出了史仲竹要完成婚禮的消息,史仲竹十八歲成婚,其實是個中間年齡,這個年代,大多數人十四五歲成婚,但從小定娃娃親,十二三歲成親的有,男子要考取功名、先立家業,拖到二十多歲的也有,更可怕的是名士,有一種名士晚婚,三四十歲才結婚,要知道大越朝國人的平均年齡也就四十五歲,三四十歲結婚,算得上是夕陽戀了。最可怕的就是不結婚了,有許多名士自稱居士,在家裡修個道觀,或外出雲遊,不結婚的也有。所以史仲竹小時候癡迷道家的時候,史鼎鄭氏才那麼緊張,就怕他一不小心也當個名士、居士去了。
    史家的孩子十八歲成婚,在勳貴中算得上是比較晚的了,納征其實就是送聘禮,史鼎夫婦出一點,史鼐夫婦出一點,史伯松夫婦出一點,史仲竹自己再添一點,聖人聽說了,從自己的私庫取了一對十分名貴紅翡大雁,做添頭。眾人出力,所以史家下聘時候的聘禮,多得讓人眼紅。
    請期的時候,也是象徵性的商議,兩家早已把婚禮定在了來年二月初七,明年二月除了龍抬頭那一天,剩下的日子都不太適合史仲竹和魏貞娘的八字,就定在了二月初七。日子是史仲竹自己推算的,到底學了多年的道家,趙芝調侃,史仲竹這是捨不得花錢,風水先生的、媒人的夥計他都搶。
    魏家在抄家的時候被“損耗”的一大筆,加之族中人口眾多,作為嫡支他們還需要供應族中一部分開支,所以日子過得並不寬裕。魏史氏做主,魏貞娘的嫁妝就是她母親的嫁妝和送來的聘禮為主,魏家自己出的,只占嫁妝總和的十分之一。多是些“歷史悠久”“家族象徵”的大件擺設,魏岩也默許了。他們還有兩個兒子,日後說不定還要添丁,還有供應族中,再是世家大族也經不起只出不進。
    婚禮的過程不必贅言,史仲竹已經旁觀過史伯松的婚禮,大致流程都經歷過,史仲竹婚禮最出彩的就是聖人做了媒人,賜下了許多珍寶,賞賜按照皇孫婚禮的規格來的,讓參加婚禮的眾人都眼紅了一把。
    史仲竹拿著白水充白酒,又帶著龐大伴郎團幫忙,才擺脫了敬酒的眾人,來到新房。史仲竹來到新房的時候,魏貞娘已經脫下了都尉夫人的大禮服,換上了吉祥常服,如今成親還不流行紅蓋頭之流,他們的婚禮走的是古禮,也沒有鬧洞房的步奏。
    讓丫頭整理好床鋪,史仲竹和魏貞娘造成了事實婚姻關係。
    新婚第一天,一早,拜過史鼎夫婦、給史伯松夫婦見禮,給史叔梅、史季蘭見禮後,他們又進宮給聖人見禮,這是對聖人作為媒人的答謝,聖人之前專門說過的。只是這又和皇室成員成親的步奏相符,外人自然當成是聖人把史仲竹當做兒孫看重,又心熱了一回不提。
    新婚第二天就是拜訪史家眾人,當然從忠靖候府開始,其他族人就是到自行到保齡候府,新婚夫妻說是拜見族人,不如說是接見,到底品級地位在那裡擺著。
    第三天回門也十分愉快,回門過後,到祠堂給祖宗見禮,史鼎作為族長,在族譜史仲竹的名字後面加上魏氏,魏貞娘正式成為史家的一員,他們的婚禮才算真正完成。
    史仲竹算婚期的時候,把魏貞娘的排卵期也算在了裡面,這玩意兒的準確度還是比較高的,新婚甜蜜的幾天,順利讓魏貞娘懷孕了。
    而此時史仲竹卻的心思卻不能放在魏貞娘的肚子上,因為,聖人準備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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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心傳天下事

史仲竹的推測正確也不正確,聖人的確打算退位了,但不是去年,而是今年,想想也是,今年聖人就禦極天下五十年,太子殿下也正好三十五歲,國人都愛逢五逢十的整數。太子最受聖人看中的嫡長子,內定的第三代繼承人剛滿十二歲,這個年紀是公認的站住了,不會輕易夭折。今年國家承平,不會有什麼奇怪的天象,正是退位的好時機。
    史家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和皇家的問題一樣——平穩過渡。
    史仲竹想了許久,又和史鼎、史鼐商議,最後下定決心把自己研究許久的改革糧種結果報上去了。
    史仲竹到養心殿的時候,聖人剛下朝回來,剛在朝會上,聖人宣佈了退位的消息,不管大臣哭求,還是太子自陳品德不夠不敢妄想,聖人只管宣佈,命令禮部在他登基五十年的慶典之前,弄出退位的儀式來。
    保皇黨臣子如喪考妣,痛哭流涕,太子姻親和早已上了六皇子船的人喜極而泣,整個大朝會哭聲一片,估計在聖人的靈堂前也就這模樣了。
    回到養心殿,見史仲竹欲言又止的模樣,不樂意到:“怎麼,你也是學那些老學究來進諫的?”
    “不是,臣,我,”史仲竹下定決心,跪下到:“臣有下情稟告。”
    看史仲竹這麼嚴肅,聖人也收斂情緒,吩咐除了高偉,人都下去。
    史仲竹從懷中摸出一本奏摺,遞給高公公,高偉轉呈聖人。聖人拿著這本沾了史仲竹體溫的奏摺,仔細看去。越看神色就越驚訝,最後面色嚴肅的放下摺子。
    “你說的可是真的?”
    “是,改良糧種的事情,從臣十歲就開始了,至今已有八年,臣考上秀才時,父親送了我一個小莊子,就是種糧的。”
    “就是你種出牡丹的那個莊子?”聖人問,牡丹花的事兒他還是很有印象的。
    “是,當時只為附庸風雅,後機緣巧合,結識了一位擅長種糧的趙老,田地事宜,都是他在打理。”史仲竹看了聖人一眼,更詳細的解釋到:“糧種是臣遊學時偶然發現的野生水稻和已有糧種的改良,如此,在福建等南邊可以一年三熟,在江南魚米之鄉可一年兩熟,四川等地一年一熟,北方不興種稻穀,但臣有一位好友,原是河套馬商,叫蓋寬,他遷居東北,在與女真交界的地方做販馬生意,臣請他試驗,也可做到一年一熟,只是那個地方多山林,百姓還是以漁獵為主,種田也多種小麥。”
    聖人一聽,就知道史仲竹是做好完全的準備了,史鼎在福建任職,他本人去過四川,又有朋友在東北,一定是試驗好了,才報上來的。
    聖人激動得不得了,這是多麼了不得的德政,結合摺子上說的,可以高產……聖人都可以想見,後世怎樣歌頌自己的功績,立馬就要去史仲竹說的莊子上查看。剛起身,理智回籠,又問到:“怎麼這時送上來?”
    “糧種改良不易,臣花費近十年時間,不過略有小成,本打算在聖人禦極天下五十年的慶典獻上,以添光彩,只是……”
    “你就該在大典上獻上的。”聖人歎息。
    “臣知道,臣知道,可……可……,耀昀不僅把您當成聖人……”
    “你還把朕當成什麼?”
    “長輩,臣第一次見聖人的時候就說過,您是長輩。”史仲竹說著說著,眼中含淚。
    “傻孩子。”聖人摸了摸他的頭,對高偉到,“去請太子過來。”
    聖人知道,史仲竹也知道,這樣的祥瑞德政,在聖人的慶典、新皇的登基大典上獻出來,才是最恰當的,兩位聖人都不會得罪,其實人走茶涼,待新聖人坐穩皇位再獻上,得到的好處更大。如今聖人一說退位,多少大臣已經準備抱新皇的大腿的,加之後來一系列事情,退位後的太上皇,越來越喜愛史仲竹,此乃後話不提。
    待太子到來,史仲竹已經整理好儀容,侍立一旁。
    “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請安,也不像臣子下跪叩拜,作揖就是。越是最後關頭,太子越是謹慎,身子九十度彎曲,是對聖人最大的尊敬。
    聖人也很滿意兒子的孝順,示意他上前到:“朕有件事要交代你。”
    “父皇吩咐。”
    “耀昀,你知道的,”聖人一直史仲竹,道:“他從小就愛種花種草,還給朕進上過牡丹。”
    太子以為聖人想託付自己多關照史仲竹,這當然沒問題,史家本來就是他的人。連忙表態到:“耀昀才德兼備,年輕有為,自然是好的。”
    “不是這個。耀昀改良了稻種,可在全國範圍內多種一季,產量極高。”
    “啊?”太子也是懂行的,抬頭詫異的看向聖人,聖人點頭確定。
    “這良種前年就成了朕吩咐他秘密試種,如今試種兩年,結果也出來了,朕原本還怕等不及,如今正好,給你登基後,鞏固朝政用。”聖人故意把時間往前說,也是保護史仲竹。
    “不可,不可,本是父皇德行感動上天,才有此德政,兒臣何德何能,不可,不可。”太子惶恐到,他是真惶恐,以為這又是一次試探,要知道他得封太子也不過兩年多,之前的許多年,可不是受聖人寵愛的孩子。
    “唉,耀昀先下去吧,在偏殿等著。”聖人先吩咐史仲竹退下,又把聖人叫到龍椅旁,讓他在邊上的矮凳上坐著。
    “朕常常想,是否對你們太過苛責,才讓老大、老三、老四、老七都等不及的想要這個皇位。”看太子要說話,聖人抬手止住,接著說:“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不是帝王家的人就天生冷血無情,是這天下的擔子太重了,朕的心有十分,八分給了天下,一分平衡後宮,一分給了你大哥,這些年委屈你了,你怪朕嗎?”
    “父皇,兒臣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怪啊~”
    太子掙扎這就要跪倒在地,聖人死死按住他的手到:“今天咱們不是君臣,只是父子,別來磕頭請罪的一套。這些年朕知道你委屈了,可朕卻不後悔,朕不得不這麼做。皇家最忌諱儲位不明,朕只有把太子和諸位皇子分開,才是對你們最大的保全。可惜啊,朕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朕一手教導的太子,最後居然成了那樣。”
    “父皇……”
    “別,讓朕說。朕再立你大哥的時候,就知道他不適合皇位,他心思太敏感,又太容易受人挑撥,忍字頭上一把刀,能登上皇位的,誰不戒急用忍,他不如你!你暗中收復了多少朝臣,也沒有像他們一樣跳出來。別慌張,朕知道,都知道,你能忍,朕很高興,會忍,日後才有大作為。”
    “朕幼年登基,忍過了太后干政,忍過了輔政大臣,忍過了世家,才有如今。你很好,在太子一廢的時候,朕就考慮過讓你直接做太子,為什麼沒有?一是捨不得你大哥,更重要的是你,在那個關頭,你居然家宅不寧!你的嫡長子是怎麼折了的?朕為什麼要等今年煄兒站住了才傳位給你?糊塗!”
    “兒臣糊塗,兒臣糊塗!”太子聽到此處,連連請罪,聖人不讓他下跪,他急的滿頭大汗。太子當年有一側妃,亦是重臣之女,為了她父親的勢力,對她多有寵愛,結果導致嫡長子夭折。事後知道了又如何,兒子死了就是死了,如今太子和太子妃關係都不是太好,為的就是這個早夭的兒子。可太子又能如何,側妃也為他誕下兒女,身份家世在那裡擺著。聽聖人這麼說,太子在心裡覺得,等他登基的時候,側妃封貴嬪吧,正好一宮主位,能稱一聲娘娘,算是給兒女臉面。
    “你是糊塗,一個女人,伺候的好,你偏愛幾分也正常,可你居然是為了她的家世,這才是大錯,沒有君王遷就臣子的道理,朕當初何其艱難,還是立了非世家的元皇,把她的兒子扶上了太子位。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要牢牢記住,做聖人,就沒有離不得的臣子!”
    “是!”
    “禦下之道,你多年來,做得就很好,日後做了聖人,少用鬼蜮手段,多用陽謀,堂堂正正才是王道。”
    “是!”
    “那你說說,你登基後,如何處理甄家。”聖人的考驗來了。
    “甄家老夫人健在,待她去後,甄家抄家……流放……”太子一邊說,一邊看聖人的臉色,要知道,聖人對甄家老夫人的感情,比對太后還深。
    “若是朕,專挑甄家老夫人在的時候下手,得讓天下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甄家按律處置,再挑出沒有沾染的清白族人寬恕,名聲自然就來了。至於你四弟,升了他的爵位,一生困於京城,他又能翻出什麼浪來。”
    太子低頭受教,他未必不明白這樣處置的好處,只是這樣的話聖人能說,他卻不能說。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抄了甄家立威,有了史家彰德,還有一件大事,你準備做什麼?”聖人再問。
    也許是今日談話的氛圍太融洽,也許太子還想再賭一把父子之情,太子難得說了實話:“軍權。”
    “正是!文人造反,三年不成,有了良種,文人自然會為你歌功頌德,這時候掌握軍權才是最重要的。不過知道和做到可不一樣,你打算怎麼做,如今手握重兵的大將,可都是朕的人。”
    “這……”
    “說!”聖人怒道,正在教你精髓的時候,退縮什麼!
    “直接罷免,臉上難看,兒臣想,調任吧,幾位大將,官職品級不變,只是把任職地方改改,如此就能讓他們自亂陣腳。萬一……萬一他們上書像父皇求救,剛好以此為介面,收繳兵權,讓他們回京養老。”
    “很是!看來你大局上是不缺的,這幾個月來,你處理政事,朕發現你太過拘泥於小節,這不好。即使你大哥最後被廢了,但他處理政事的能力,你所不及。”
    “是,兒臣受教,一定更加用心。”
    “朕多年前就看准了你,如今才把江山託付給你了,你不要怪朕,只有受得住打磨,才守得住江山。聖人的位置不好做,等你坐上了,你就明白了。世人都說龍椅好,可那張椅子坐起來並不舒服,整個椅背都是飛龍浮雕,靠上去咯人的很,屁股底下的墊子不夠軟,坐久了屁股酸。高處不勝寒,你自去體會吧。”
    “父皇放心,兒臣定盡心盡力,治理好江山。”
    “朕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兄弟們了。”
    “兒臣定當善待眾位兄弟。”
    “這倒不必,你先是這天下的聖人,其次才是他們的兄弟,若是他們威脅到了這江山,威脅到了你的帝位,手足之情又豈能絆住你?你是最適合治理這片江山的人,朕不希望你被人趕下去!罷了,朕好歹還能活幾年,朕活著的時候,他們不敢反,你也不敢殺,等朕去了,萬事皆空,就不管了。”
    太子再也堅持不住,跪倒在地,“兒臣不敢,兒臣不敢。”
    “天下承繼,最要緊的就是平穩,史家是朕給你選的代表,他們一家也早就是你的人了,去吧,去找史耀昀吧。”
    太子打了個激靈,他終於相信,他的父皇真的在多年前就有心傳位給他,起身退了出去。要出殿門的時候,太子下意識的望了一眼,年邁的帝王如同垂暮的雄獅,已經沒有了鋒利的爪牙,他的父親,真的老了。

☆、第二代繼承人

天家父子在正殿談心的時候,史仲竹也在偏殿梳理自己的心事。其實關於水稻他有兩套方案,是的,他不僅改良的本土本時的糧種,還種出了所謂的大殺器“雜交水稻”,雜交水稻的事情,只有趙老和史仲竹知道。趙老的學徒是不允許靠近雜交水稻的,對外理由是這裡才是技術核心,莊子上的姚管事也不知道,史仲竹也有把握趙老不會說出去。
    為什麼不報上去?雜交水稻有一個最大的問題——不能留種!不能留種意味著,皇家會認為史仲竹留了一手,想邀功,就算僥天大運,新舊兩位聖人都改名聖母,史仲竹也信不過現在的朝廷。朝廷又不是靠著史仲竹一個人玩得轉的,如今監督缺失,弄些不能留種的水稻出來,妥妥是坑死農民的節奏。
    除了這個雜交水稻還有很多問題,比如蟲害重,比如連續多年種植,土地肥力下降嚴重,比如本性霸道,套種困難等等,雜交水稻在史仲竹前世已經證實了有許多問題,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農民,他不準備把這種東西弄出來。也許可以留待後世?
    史仲竹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太子已經來到偏殿了,太子殿下此時已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如君子,威嚴大丈夫模樣,史仲竹不能從面容上看到太子殿下一丁點兒情緒。
    “臣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千歲千千歲。”史仲竹立馬行禮到,這還是他第一次單獨見太子,雖然他們家早已是太子的人,雖然他在宮中遇見過太子多次。
    “耀昀免禮。”太子溫和的虛扶史仲竹起來,“耀昀獻上如此祥瑞,父皇和孤都十分高興,不知孤何時能到產糧的莊子上看看。”
    “太子殿下蒞臨,臣不勝榮幸,臣隨時恭候。”
    “那好,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是。”
    今天日子其實有點兒緊,如今時間都快中午了,他們吃個午飯再出城,回來妥妥宮門會下鎖,這不是讓整個事情傳開的節奏?
    “如此走吧。”太子招呼著,帶頭就要出宮,史仲竹傻眼,午飯呢?
    人家太子殿下就是這麼關心民生,一秒鐘都等不得,必須馬上出城查看。史仲竹一邊面上感動,一邊在心裡腹議,這是不信任我的意思,要給我一個措手不及?
    太子也有避人耳目的意思,只十多人護衛,匆匆往城外而去,史仲竹讓等在宮門口的南山先回去報信,說自己要晚點回家。
    太子殿下邀請史仲竹坐上了馬車,看不是標準制式的馬車,史仲竹也不扭捏的上車了,其餘護衛騎馬而行。能讓太子乘坐的馬車,即使外面不顯,車廂內也是十分豪華的,史仲竹看車廂中間有一個矮幾,自動給太子倒茶。
    “給自己到一盞嘗嘗。”太子道。
    “是。”史仲竹給自己到了一杯,雙手捧著,眼觀鼻鼻觀心。
    “唉,”太子放下茶杯到,“耀昀和以與孤如此生疏?”
    “太子殿下威嚴日盛,臣不敢放肆。”
    “父皇龍威,你不也和父皇親近。”
    史仲竹被噎了一下,小聲到:“臣與聖人相識快十年了,是臣而今年紀的一半。”言下之意,我們不熟啊!
    太子也沒想到史仲竹是這個態度,平日史鼎在他面前都是十分恭敬的,太子想,到底是少年成名,有些傲氣。看史鼎的面子,為了聖人的叮囑,太子決定包容這個缺點。
    “是了,父皇真是寵愛你,你成親時,除了沒在宮裡成親,走的都是皇孫成親的禮數。”太子爺到,王府嫡子成親,除了男方迎親是可以從皇宮出發外,也就和史仲竹一個規格了。
    “聖人子侄待之,耀昀子侄報之。”史仲竹也不謙虛到。
    “孤與你父親相識多年,也算得上是你的世叔了。”
    史仲竹沒有說話,只又行了一禮,一個對長輩、對太子都能用的禮,只看太子如何理解了。
    “耀昀給孤講講這良種吧。”太子轉移話題到。
    “是。”史仲竹開始詳細給太子殿下解釋,從自己怎樣萌發了改良糧種的念頭,到如何遇見了趙老,再到遊學時遇到的野生水稻,連遇到趙老是自家族人史安才、史雲鵬牽線的也沒有漏,講解水稻改良過程的時候,也絲毫不避諱,滔滔不絕,從城裡一直講到百花園上,太子對百花園這個名字挑眉,披著羊皮賣狗肉呢!
    太子殿下下了馬車,看見的是一個典型北方風格的農莊,唯一出彩的就是靠近農莊的山上那滿山的竹子了。太子指著那些竹子道:“倒契合你的名字。”
    “太子慧眼,正是為了臣的名字才種的,只有這一面山是竹林,背坡都是原生的樹木。”
    “嗯。”太子隨意答了一聲,領頭走進百花園,門房看見主子來了,自然麻溜行禮,激靈的飛跑去通知管事,到二進的時候,姚管事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了。
    看自家主子明顯走在另一位貴人的後面,能在京城裡混的,都不是傻子,立馬跪倒磕頭:“給貴人請安。”
    史仲竹在邊上說,“這是太子殿下。”姚管事身子匍匐得更低,聲音顫抖到:“奴才姚傑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吧。”
    姚管事顫抖著爬起來,完全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見到太子,還能和殿下說上話,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一個奴才,太子正眼都不帶瞧的,史仲竹吩咐姚管事去請趙老,自己先領著太子去正廳奉茶。
    奉上山中自產的野茶和當季的果子,太子殿下沒等多久,趙老就到了。趙老早就被知會,廳內坐的是太子殿下,進了門就磕頭,口呼太子千歲。史仲竹在一旁請罪到:“趙老不通禮儀,太子殿下恕罪。”姚管事好歹還在規範內,趙老行的禮完全不在譜上。
    “趙老,請起。”正是禮賢下士,展現風度的時候,太子殿下自然不含糊。親手扶起趙老道:“趙老為我大越多添了一季糧食,對朝廷百姓有大功,該孤給趙老行禮才是。”
    “老兒不敢,老兒不敢。”趙老沒聽出來太子是在客套,惶恐得又要趴到地上去。
    “太子首重農桑,不以身份看人,趙老起來吧。”趙老這樣戰戰兢兢也不是辦法,史仲竹開口解圍到。又對太子說:“殿下,趙老為人憨直,說到種田就癡迷,看到您這樣的貴人,自然激動,不如請太子殿下到田裡檢視。”
    “就依你。”
    史仲竹讓趙老前面帶路,又抽空吩咐要姚管事準備午飯,姚管事直叫苦:“好主子,百花園裡哪兒有好東西?現在進城去買也來不及啊!”
    “誰讓你備山珍海味了,米用今年新打的,菜就山上野菜和園子裡現有的,太子殿下什麼龍肝鳳膽沒吃過,要的就是野趣。精緻點,給護衛的菜也是。”能跟著護衛太子的不是勳貴子弟,就是寒門武進士,不是下人,飯菜和主桌差別太大,小心得罪人。
    姚管事哭喪著臉下去準備了,史仲竹追上隊伍,到了地頭,趙老推遲著不敢講解:“老兒粗鄙,不敢汙了貴人的耳,我家爺中過進士的文曲星,他來講,他來講。”
    史仲竹到:“趙老首倡之功,由您講再適合不過,若您有什麼疏漏的地方,我再補上,如何?”
    趙老才放開膽子,結結巴巴開始講,講著講著講到專業領域就順暢了,癡迷之態盡顯,大段大段的專業術語往外冒,史仲竹怕太子聽不懂,又怕上趕著解釋,讓太子覺得你以為他笨,斟酌著把最不容易理解的解釋了一下。
    整個百花園占地很大,農田試驗區很廣,太子一行,走下來,大約花了半個時辰,史仲竹看姚管事還沒有來通知午飯備好了,主動邀請太子到花圃去看看。
    “耀昀的百花園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孤正想去看看呢。”太子笑到。
    “附庸風雅,幸入聖人和太子法眼。只百花園雖有園字,卻是花圃花田,怕會讓殿下失望。”史仲竹先打預防針到。
    此時,百花園最出名的牡丹正在花季,太子一行先去觀賞了牡丹,因牡丹較為名貴,所以種在了院中,還配了花園,看上去倒是賞心悅目,桃花、梨花之類的高大喬木花卉百花園裡沒種,史仲竹引太子從由薔薇組成的花牆走過,這是新品種的荊棘薔薇,枝條很軟,打個架子,就能想藤蔓植物一樣組成花牆,粉紅色的花朵交相輝映,一片熱烈。
    繞過花牆的路旁,種的是石竹,這樣的小花在如今並不稀罕,可史仲竹卻頗為喜愛,因此也種了些。再往南繞,又是一片由紫藤蘿組成的花廊,花廊修的極高,垂下來的長長的花束,還是時而撞到人,史仲竹只打算讓太子一行旁邊觀賞,太子卻興致勃勃的從花廊中間穿過,撞得一身花粉。
    史仲竹竊笑,簡直像個大香包,多虧沒有蜜蜂。太子回頭就見史仲竹在偷笑,佯怒到:“撞了孤一身花粉,還不過來賠罪!”
    “臣下午親手把花采下來給殿下出氣,做成紫藤花餅,殿下親口咬它解恨,可好?”
    “記住了。”太子正是和史家打好關係的時候,自然笑應。
    見太子要往左轉,史仲竹連忙攔住,太子挑眉,史仲竹解釋到:“後面栽的花不吉利,恐衝撞了太子殿下。”
    “不吉利你還栽在園子裡,是什麼?”
    “殿下,臣不忌諱這些,是虞美人。”
    “你不忌諱,孤就忌諱了。”說這越過史仲竹就要左拐去看。
    恰巧這時,姚管事遠處示意可以吃飯了,史仲竹如蒙大赦,趕緊把太子請去吃飯。
    桌上十幾個菜,少葷腥,多蔬菜,史仲竹告了罪,太子殿下也不計較,可能是今天吃飯時間比往日晚,太子殿下吃得還挺多。
    待用過午飯,史仲竹送太子殿下一行入城進宮,送到宮門口,史仲竹才回去。回到保齡候府的時候,百花園的人已經把紫藤蘿花送來了,史仲竹親自盯著廚娘做,還傳授了許多廚娘認為新鮮的吃法。
    晚膳時,太子收到了一桌花做的席面,主打紫藤蘿花:紫藤餅、紫蘿餅、紫藤糕、紫藤粥、炸紫藤魚,還有涼拌葛花、炒葛花菜、迎春花開,素馨湯等等,還搭了一瓶插好的紫藤蘿。太子看見自然十分高興,就著一桌子花兒,還開了家宴,讓太子宮中女眷也對史仲竹頗有好感。
    史仲竹可不敢忘了聖人,聖人可同樣收到一份,還額外多了一份鬆軟麵食,色澤豔麗,就是迎春花模樣,哄老小孩兒的。
    如此,史仲竹愛花、惜花、食花的名士風範倒是傳揚出去了。

☆、第57章 皇家糾結事

難得一桌花宴,史仲竹自然給父母、三叔三嬸一家、兄嫂、兩個弟妹都送了,也是應時應景。
    魏貞娘嫁過來不過兩月就懷孕了,誰不說她有福氣。現在大約四個月的樣子,肚子還不顯,只是史仲竹保護孕婦的念頭早已成型,時時刻刻注意讓她吃好喝好,還要心情好,受前世教育的影響,孕婦簡直就是大熊貓的待遇。
    史仲竹親自端著一碟子藤蘿餅過來,小丫頭麻利地打簾子,脆生生到:“二爺來了。“
    史仲竹微笑點頭,進了門,發現魏貞娘靠在貴妃榻上聽秋菊念書。魏貞娘是個愛好看書的,可惜懷孕了,上至鄭氏,下至未留頭的小丫頭,看見她看書都要嘮叨幾句,看書傷眼傷身傷神之類的,如今只能讓秋菊念給她聽了。
    “坐,坐。”看魏貞娘要起身,史仲竹連忙阻止,自己側身坐在她躺的貴妃榻上,獻上自己手中的盤子:“我今日陪太子去了百花園,園子裡的藤蘿開得正好,做了些紫藤蘿餅,嘗嘗~”
    魏貞娘微笑著從鑲邊白磁片裡拿了一個小巧的餅子,咬到嘴裡一股甜香夾雜著花香,順著喉嚨就甜到心裡去了。
    看她的表情,史仲竹就知道這藤蘿餅對她的胃口,道:“都說酸兒辣女,你這喜食甜怎麼回事兒?難不成懷的是龍鳳胎?”
    “貧嘴!”魏貞娘嗔道,“娘懷弟弟妹妹的時候,可不喜歡吃甜的。”
    “是啊,娘當初光顧著為我高興了,都沒發現懷孕了,結果拜遍了護國寺的菩薩,累暈了才知道。”史仲竹想起自己剛中秀才時,鄭氏激動的樣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魏貞娘感歎道。
    史仲竹伸手輕輕的撫摸著魏貞娘並不明顯的肚子,心中感慨萬千。這是他的血脈,是他在這個世界存在過的最直接證明,怪不得那麼多人對有自己的孩子那麼重視,史仲竹摸著這個還不能稱之為獨立生命的孩子,心潮澎湃,激動萬分。
    一隻手覆上史仲竹的手,史仲竹抬頭,魏貞娘雙目含情,默默注視著他,道:“聽娘說,再過一個月就能感到孩子動了。”
    “真的嗎?”史仲竹又沒結過婚,對這樣的事情不是很瞭解,還以為胎動要七八個月的時候呢。
    “自然是真的,其實現在我隱約就能感到孩子動了……”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你怎會知道,我也只是隱約能覺察到,晚上沐浴後,靜靜躺在床上,會有感覺,只是你還感受不到,再等等,再等一個月,你也能感覺得到了。”魏貞娘抿嘴笑到。
    史仲竹把盤子交給秋菊,揮退下人,自己單膝跪下,把耳朵貼在魏貞娘的肚子上,靜靜聆聽——咚!咚!史仲竹不知道這是魏貞娘的心跳,還是孩子的心跳,只是聽到生命的感動讓他久久不願抬頭。
    這樣溫情脈脈的時刻,史仲竹享受不了多久,就撞上了舊皇退位、新帝登基,作為兩位聖人身前的紅人,史仲竹的壓力不小。
    退位禪讓,不敢說後無來者,至少前無古人。史上能數的清楚的禪讓除了傳說中堯舜禹外,就只有打著禪讓名號的篡位了。事實上,聖人決定退位禪讓的時候,眾大臣堅決反對,反對的並不是聖人退位,而是禪讓本身,天啊,誰家皇帝不是幹到死,就算皇帝老得病得幹不了活兒,還有監國太子,還有閣老,還有輔政大臣,總之活別人能幹,但名頭必須是皇帝擔。
    聖禮部的人抓破了頭皮,翻爛了典籍,才勉強弄出個四不像來。整個禮儀流程拉得很長,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月,能稱得上歷史性的就是登基大典了。以前的嗣皇帝都是靈前即位,這次,新帝有幸得父皇親授了。
    太子已經在剛剛聖人退位儀式的時候,不應該是太上皇退位儀式的時候,就把龍袍換好了,龍袍樣式萬千,顏色各異,但在這樣嚴肅莊重的場合,只能是正黃大禮服,九條飛龍,十二章紋,新帝就這樣緩緩從臺階下走了上來。
    太上皇坐在龍椅上,看著兒子走向自己,這不是他最寵愛的兒子,也不是他最初選擇的兒子,卻是如今最適合的。待新帝走到放龍椅的平臺上,禮官高唱華章,然後,太上皇從史仲竹托著的託盤裡,拿出玉璽,交給新帝。新帝高舉玉璽,眾臣高呼萬歲,登基大典這樣已經算結束了。之後還有禮官宣佈新帝的德政,不改年號,太上皇、新帝各自禮儀等等,都不重要了。
    史仲竹在這場萬眾矚目的儀式中,唯一的露臉就是托著玉璽出場,以他的年齡資歷稱得上是超拔,委以重任。史仲竹作為一個旁觀者,見證了註定要記入這個時空歷史的大事件,心中卻無悲無喜。所有的利益糾葛都在幕後,場面上的光鮮又有什麼值得感動的呢?
    新帝登基的三把火也燒起來了,新帝主持的第一次大朝會,史鼎代表史家獻上了良種,最為負責人史仲竹得到了一個忠嘉伯的伯爵稱號,出乎預料,史仲竹當然沒有奢望“正”“貞”之類的,這是他幾十年後死前的期待,現在能有忠已經讓他很不可思議的,聖人怎麼對他這麼好?“忠”在文臣排名第四,天上掉餡餅,史仲竹被砸暈了~
    在這個重要的歷史時刻,趙老原名趙大的一個普通老農民,也有幸參與。即使經過禮儀培訓,還是略顯生疏,有驚無險的完成了面聖。聖人給他賜了一個新名字——趙後稷,上古農神的化身,表彰他對農業的貢獻。
    除此之外,聖人還給史家頒了許多上次,人人受益,史鼐被升官了,接任的是與太上皇和聖人都有親戚關係的安寧公主的駙馬,安寧公主是太上皇的第三位皇后的唯一女兒,如今被聖人尊為太上皇後,尊榮無限,絕不會牽扯什麼。
    第一把火明面上轟轟烈烈,第二把火同樣引人注目,在聖人正式登基的第二次大朝會上,有禦史上書,參金陵甄家對上不敬截留稅款、刺殺大臣、縱奴行兇等等罪名。聖人從善如流的表示,這樣的罪臣不能留,點了個以臭脾氣聞名的禦史做主官,往金陵而去。
    欽差一行走的時候,聖人還親自接見,表示不用顧念甄家老夫人。
    顯赫一時的甄家,就這樣大廈傾倒,如今人人的眼睛都盯著太上皇的甯壽宮和宮外的榮王府,太上皇對奶娘的感情,榮王爺對外家的感情,都不淺,現在聖人強硬,他們又作何反應?
    一干眼睛都盯著的甯壽宮,太上皇約太上皇後聽戲,銅錢都賞了三大籮筐,直歎精彩。眾人就明白了,合著甄家抄家這樣大事,在太上皇眼裡,還不如一齣戲精彩,既如此,眾位大臣不再理會,甄家,那是什麼鬼?
    至於榮王爺……
    “啪!”榮王府內院的客廳裡,一陣陣的瓷器響。
    “四爺,您消消氣……”
    “欺人太盛,欺人太盛!”榮王爺在屋裡如困獸一般走來走去,王妃勸不住,又不敢坐著,只能悄悄的往後移,免得波及到自己。
    榮王妃當初能嫁到皇家來,家世自然不凡,可惜幾年前的諸子叛亂,太上皇大發雷霆,榮王妃的娘家也敗落了。沒有了娘家,底氣自然不足,榮王爺就急需拉攏新的力量,拉攏有比聯姻更好的辦法嗎?後院形式隨之大變,榮王妃今天肯多嘴勸上一句,自覺仁至義盡。
    “老六!欺人太盛!真以為自己坐穩皇位了嗎?”榮王爺暴走,“父皇,父皇也糊塗了嗎?我才是最受父皇疼愛的啊!廢太子當初都讓我三分,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榮王妃退到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有聽到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聖人有沒有坐穩皇位,從榮王爺連外書房都不敢呆,清客都不敢請,只能在榮王妃這個內院婦人面前發發牢騷,還不明白嗎?至於太上皇,一個妄圖弑父的皇子,太上皇沒有當場格殺,已經是父愛拳拳了。
    這些道理榮王妃都明白,但她並沒有上前勸說分辨,榮王爺現在留著一個郡王爵位,一家子雖不敢與以前相比,但衣食無憂,安分才是保命的根本。
    榮王爺在內院發完了牢騷,滿腹心事的出去了,沒留意王妃看自己的眼神。
    甄家被抄,甄家大房早有準備,這些年因為甄貴妃和榮王爺的原因,二房當家,大房早就不滿,如今榮王爺連累甄家抄家,大房一味指責,雖有準備,但只把小兒子送走了。
    天下都是聖人的,送又能往哪兒送,只有送大京城榮王府,指望榮王爺看在甄家為他盡心這麼多年的份上,保全這條血脈。
    一路隨行的還有甄家的死忠。這些死忠,加上榮王爺以前的勢力,借著榮王爺病了的機會,在榮王府秘密會面。
    榮王爺知道自己的府邸肯定有探子,因此安排了替身,又請王妃掩護,自己則喬裝出府和這些人商議大計。
    “老六登基不滿一月,龍椅都沒坐熱,十日後,禮部的酸儒又安排了一場祭天。本王在太僕寺有人,你們可混入隨從中,伺機刺殺,殺了老六,皇位自然就空出來了,早晚落到本王手中!”
    “王爺太僕寺的人是否可靠?有沒有被察覺?刺殺還是要找武藝高強的好手來,我們都是謀士,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行?”
    “是啊,找那些人,又如何保證他們甘冒抄家滅族的奉獻行刺?”
    “不,不,最重要的是,即使現在的聖人死了,王爺又如何保證能順利登基?”
    眾位謀士七嘴八舌的說著這個計畫的魯莽,還有一大堆的後續問題。
    “夠了!難道本王是傻子麼?這幾年暫時蟄伏,真當本王什麼都沒做嗎!”
    “屬下不敢。”眾人異口同聲道。
    榮王爺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還要靠他們配合,努力溫和到:“如今我與眾位休戚與共,若我登上皇位,定不負眾位。”
    “多謝王爺。”
    再次申明了利益,眾人都積極起來。最後決定,讓軍中死士執行刺殺任務,榮王爺聯繫安寧公主駙馬,以向太上皇請安的名義,待一小隊人馬進宮,拿住了太上皇一切都好辦。
    榮王爺自己說出來都覺得這樣的計畫太簡單了,不放心。
    待眾位謀士散去後,甄家護著大房小兒子進京的謀士捋著山羊鬍子道:“大巧不工,一力降十會,王爺,計畫嘛,好用就行,不是複雜的計畫才是好計畫。世人都以為改朝換代很難,這有什麼難的,聖人死了不就改朝換代了。聖人死還是很容易的,就是我們不動手,聖人保不准哪天就喝水嗆死,吃飯噎死了。難的是聖人死了以後,誰做聖人,這才是各方利益糾結,割據交戰的關鍵。只要我們拿住了太上皇,有他的旨意,自然名正言順。”
    “而且,我們也不需要帶太多的人進宮,聖人已經老了,只要王爺出其不意,定能成功。所以,王爺,一定不要心慈手軟!”
    榮王爺被謀士的一番話激起了信心,又悄悄回了內院,裝生病。好在眾人以為他因甄家的事躲羞,也不上門看望,太醫也不拆穿他,只說要靜養。
    如此,竟然沒有人發現榮王爺準備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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