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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壞天使的眼淚》作者:衣默【完結+番外】

第八十七章 薰衣草

  那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猙獰的面孔,噁心的淫 笑。

  我聽見自己的呼吸加速急遽。

  是驚恐也是驚懼。

  望著那一張張不懷好意的臉,望著那一雙雙伸向我衣服的手。

  心,沉落穀底。

  一個人,四周只有我一個人。

  沒有人幫我,也沒有人救我。

  孤獨、寂寞。

  只能憑著本能——

  掙扎、反抗。

  一遍一遍,在腦海告訴自己:

  不認命,不想認命,不能認命!

  可是,那些人的臉,越來越近。

  那些人的聲音,帶著惡魔的召喚。

  害怕,徹骨的害怕!

  不要過來!不要碰我!

  誰?!誰能來幫我?!

  聲音,尖叫到沙啞;神經,緊繃到邊緣。

  怕!真的好怕!

  冷!真的好冷!

  不!不要過來!

  奔跑,只能奔跑。

  如一個迷失方向的孩童,在一片灰色的世界拼命摸索。

  慢慢地,我跑到了盡頭。

  在盡頭等我的,是萬丈深淵。

  跑啊!你倒是再跑啊!

  身後,那些人的聲音由遠及近。

  帶著篤定,夾著譏誚。

  逃不掉!真的逃不掉了麼?

  不!不要——

  「真是不華麗啊,小璿……」

  誰?是誰在我耳邊說話?

  駭然、恐懼。

  顫抖、痙攣。

  卻在下一秒,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沒有惡意,沒有強迫。

  默默地,為我撐起沒有風浪的城堡。

  「這樣的你……讓我如何放手?」

  誰?

  是誰在說話?

  輕輕地,似一片羽毛。

  幽幽地,像一縷歎息。

  漸漸地,撤掉了我的顫慄。

  忙亂的心,找到沉澱的方向。

  只因……那個聲音……溫柔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該拿你怎麼辦?嗯?」

  暖,好溫暖。

  那雙環住我的手。

  那縷落在我額頭的觸碰。

  小心翼翼,如待珍寶。

  像天使張開的羽翼。

  一點一點,為我掃去那片流轉在我身邊的黑色。

  「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

  眼皮,好重。

  那個聲音,越來越遠。

  慢慢地,再也聽不清……

  ☆☆☆ ☆☆☆ ☆☆☆ ☆☆☆

  頭,很沉。

  思緒,很亂。

  全身,宛如被拆裝重組一般,刺痛難當。

  幽幽地,從薄薄的暗色中轉醒。

  印入眼簾的,是一片屬於白色的空間。

  指尖,微動,下一秒,接收到一份陌生的溫度。

  詫異地移眸望去。

  印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精緻面容。

  鑽藍如海妖的發,神秘如薰衣草的眼……

  幸村精市。

  我有半秒的愕然。

  「你醒了?」紫色的眸底,掠過一絲難掩的光芒,他看著轉醒後的我,原本緊繃的唇角,有春雪融化後的溫度。

  「你……」出口的聲音,帶著破碎的沙啞,我掙扎著想要從床上坐起。

  無聲地伸手穩住我尚顯虛弱的身體,幸村小心翼翼地幫著我,尋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坐好。

  「你……怎麼會在這裡?」斷層的記憶慢慢回籠,垂眸,望了眼不知何時打上夾板的右手,我的心底,五味雜陳。

  是難堪,也是無措。

  此時此刻,我最不想見也最怕見到的人,就是他——是女生的自尊在作祟麼?我不想讓喜歡的人看到如此狼狽的自己……

  「我打了你的手機,接電話的那個人告訴我……你在醫院……」狀似雲淡風輕的解釋卻提不起能夠輕描淡寫的筆。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連呼吸,都帶著淺淺的窒息。

  「羽鳥,還記得你之前送我的那兩束薰衣草麼?」注意到我微微發顫的手,幸村無聲地歎了氣,體貼地,換了一個話題。

  我下意識地移眸看向他,卻見他的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窗臺邊。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一束淡淡的紫色,印入眼簾。

  那是……

  「只要用力呼吸,就能看到奇跡……」唇,彎出一抹淺淺的弧度,幸村的聲音如一泓清泉,幽幽地,在空氣裡流淌:「那真的是一句很振奮人心的話語呢……」

  「……」

  「羽鳥要不要聽一個故事?」片刻的沉默後,幸村淡淡地移眸看向我,冷不防地冒了這麼一句話。

  「故事?」我一愣,抬首迎向他總是深邃的眼睛,看不清他的意欲何為。

  「呵呵,是一個和薰衣草有關的故事。」他笑,還是一貫爾雅如風。

  「……」我沒有說話,只是直覺地看著他,靜等下文。

  「曾經有一片藍色的水域,在那片水域中,住著一株寂寞的植物,她說她的名字叫薰衣草,而那一波波流轉在她身邊的液體,有個很哀傷的名字,叫做眼淚。」

  「每當有星星的夜裡,薰衣草都會默默地抬頭望著天空,在心底,一遍一遍吟唱一首屬於她自己的旋律,她的聲音,像海妖的歌聲,往往,會引來少女的佇足聆聽,而每一個聽到她歌聲的女孩,都會情不自禁地留下一滴眼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薰衣草身邊的眼淚,淹沒了周遭的平原。於是,所有的花都選擇了枯萎,所有的草,都停止了生長。」

  「上帝知道這一切後,派了一個天使下凡。天使,帶著上帝的命令,找到了薰衣草所在的那片水域,天使知道,如果要完成上帝的使命,讓平原恢復原貌,那麼,他要做的,便是用他手中的權杖,徹底消除那株叫做薰衣草的植物。」

  「天使沒有留情,薰衣草在他的手中,漸漸幻化成了細碎的泡沫,一陣一陣幽香隨著薰衣草的消失而逐漸飄向遠方,而那一刻,天使聽到了,聽到了那首藏在薰衣草心裡,牽引著無數少女落淚的歌聲是什麼了……」

  「她在等待,等待一個解脫,她在憧憬,憧憬一個奇跡;她的香味,落入了那片水域,漸漸地,眼淚幹了,一簇一簇,化為一大片美麗的紫色植物,當風吹過時,香味會彌漫整座平原……」

  「然後,大片的紫色代替了一個人的寂寞,上帝將那片紫色植物,冠上了薰衣草的名字……」

  「……」

  「只要用力呼吸,就能看見奇跡。」嘴角,洋開柔軟的弧度,幸村重新看向我的眼,有一種莫名的光芒在閃爍:「薰衣草看到了她的奇跡,而因為羽鳥,我也看到了我的奇跡,可以的話,深深地呼吸一口氣,黑夜,便真的只是是昨天發生過的一場夢……」

  「……」

  「而現在的羽鳥,已經清醒了,不是麼?」

  「……」望著他的眼睛,望著他認真的表情,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是清楚,也是了悟。

  那是他獨有的一種安慰。

  明明什麼都知道,明明什麼都瞭解。

  只是……究竟是為什麼?

  有心還是同情?

  看著他的眸光,依舊,是那般的清澈難懂。

  怦怦!怦怦!

  心跳的頻率,有些加快。

  「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就那樣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

  在這個剛剛脫離黑夜的午後,在這個冷靜還未回歸之前。

  曾經設計過許多場合的字句,就那樣,一時衝動地從喉間悄然溢出。

  四周的空氣,就此定格。

  ☆☆☆ ☆☆☆ ☆☆☆ ☆☆☆

  病房的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紅白運動服的少年。

  紫灰色的髮絲,妖媚的淚痣,俊美的臉龐。

  少年就那樣靜靜地立在門外,手中有一束鮮紅的玫瑰悄然怒放。

  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來的,也沒有知道他究竟在那裡站了多久。

  他宛若被時間所遺棄,高傲得遺世而獨立。

  直到……

  灰色的眸帶著一波譏誚的笑偏向懷裡的紅色玫瑰,薄薄的嘴角,勾出一抹無意義的弧度,幽幽呢喃:「薰衣草是麼?」腳下,微微一動,半秒的停頓後,他旋身漠然地選擇離開。

  呵,還真是不華麗的植物……

  嘴角的笑,帶起難掩的自嘲。

  抬手,一拋。

  紅色的玫瑰狼狽地落進幾步之遙的垃圾箱裡。

  幾片破碎的花瓣哀怨地在空中輾轉、飛舞,最後無聲地躺入大地冰冷的懷抱。

  歎息、哭泣。

  淒美中又帶著深深的落寞和悲涼。

  就像那個少年

  離去後的那道背影……

  
第八十八章 怨懟

  是此刻的心防太過脆弱還是他的溫柔太過致命?

  是情不自禁?還是意亂情迷?

  曾經以為藏匿深處的秘密就那樣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字句剛落,理智回歸。

  臉頰,燒出兩片羞澀。

  懊惱、尷尬、緊張、無措。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丑加白癡。

  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

  沒有花前月下的美麗朦朧,沒有華衣美服的精心裝扮——狼狽難堪的自己,蒼白單調的病房——時機不對,場合不對,劇本不對,一切一切都不對。

  話一出口,覆水難收。

  我挑了一個沒有天時、沒有地利更沒有人和的倉促空隙,卸下了自己的矜持,捅破了那層薄薄的曖昧。

  心臟,縮緊。

  呼吸,停滯。

  一遍一遍,我在心底默數自己的心跳。

  我不敢對上幸村的眼睛,也不敢窺視他的表情。

  短暫的沉默後,我終是懦弱地搶在他出聲前,急急地換了個話題:「對了,幸村君知道那個送我來醫院的人是誰嗎?」沒有自信,害怕拒絕,原來真要面對自己的感情時,我竟也是這般的沒有出息……

  好在,幸村有體貼地順著我的話尾接了下去。

  他說他沒有問那個人的名字。

  昨天,因為網球部的事情,他並沒有如約去看畫展。他有打電話來和我道歉,但,由於我手機關機,所以他一直未能聯繫上我,直到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他又撥了我的手機,這次,我沒有關機,不過,卻是一個男人接的。

  男人接起電話,什麼也沒有問,只說了一句:「羽鳥離在東京XX醫院。」後便直接掛斷。

  於是,半信半疑地,幸村從神奈川趕到了東京,來到了那個男人說的醫院,這才找到了我的病房,知道我昨天出事的事情——只是那時,他並沒有在我的床邊,看見任何人的影子。

  聽完他的敘述,我的心,有些複雜難言。

  有一點點失落,有一點點黯然。

  失落,如果沒有昨天的意外,那場約會也不過是出泡影。

  黯然,那雙在睡夢中緊緊擁住我的手,竟不是眼前的他。

  也許對於昨天的事,我的記憶並不清晰,但是,我卻清楚地記得,在那些男人要對我施 暴的時候,有一個人適時地沖出來救下了我,雖然,那時的神智有些恍惚,但,昏厥後的意識卻是有三分的清醒。

  因為那若有似無的清醒,所以我感覺得到昨天晚上,有一個人,一直守在床邊,寸步不離。

  模模糊糊中,我記得他環住我的那雙手,有著炙熱的溫度,流連不去。

  因此,剛剛睜開眼,看見幸村,我有三分的驚訝和七分的竊喜。

  我潛意識地將他和昨天的那個人畫上了等號。

  那束薰衣草,那個有關薰衣草的傳說,那份來自他的安慰。

  我以為他是「他」。

  我好想他是「他」。

  可是,剛才,無心的話題揭開現實殘忍的面紗。

  他不是「他」。

  不是「他」,會是誰?

  那個答案,隱隱約約,有一番揣測。

  可惜,我卻失了追根究底的勇氣。

  唇,滑過一縷苦笑,我抬眼望著眼前的幸村。

  還是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仿佛适才真的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沒有聽到。

  他……總是這樣,明明知道所有,清楚所有,卻總是選擇不動聲色。

  不道破,不講明。

  體貼地選擇沉默。

  不知,那究竟是他的溫柔還是溫柔包裹下的殘忍。

  我看不懂他的心,猜不透他的情。

  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那,並不重要。

  因為,我還沒有努力,我還不夠努力。

  只是……那樣的掩耳盜鈴,還能持續多久,還能維繫多久?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唯一清楚得是,現在,目前,此刻,對他,我不想放手,也捨不得放手。

  我喜歡他,認定他,就是他。

  不管前路有多難,不管結局是何種,都阻止不了我想要追逐他的心——傻也好,呆也好,癡也好,笨也好,他是我認定的幸福,他是我想要的愛情,所以,即使用盡心計,不擇手段,我也要讓他回應我同等的心情!

  「小離!小離!」思緒翻攪,病房的門被人用力推開。

  條件反射地移眸望去,我看見滿臉驚惶的羽鳥馨子難掩焦心地由遠及近。

  她的身後,還跟著同樣擔憂表情的羽鳥國宏。

  見狀,幸村無聲地退了幾步,將我床邊的空間,讓給了羽鳥馨子他們。

  「小離……你……」看到我上著夾板的右手和略顯狼狽的臉頰,羽鳥馨子總是霧濛濛的眼睛又有淚水開始醞釀,然而,許是礙於幸村在側,她強忍著硬是沒有讓那些液體潰堤。

  至於隨後跟上來的羽鳥國宏則因我此刻的模樣而稍稍蹙了蹙眉宇。

  不過,他沒有說什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後帶著一絲詢問地轉移到了我身邊的幸村身上。

  出於禮節地,幸村微微向羽鳥國宏他們點了點頭,客套有禮地寒暄了幾句後,他溫和地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後,歎了口氣,體貼地選擇了告辭。

  目送著幸村離去的背影,我有半秒的失神。

  「嗚嗚嗚……嗚嗚嗚……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嗚嗚嗚……」幸村走後,羽鳥馨子的淚,再也無所顧忌地傾瀉而下,顆顆晶瑩在臉上串成小溪,記憶中的世界末日,似乎又在她身上降臨。

  思緒,收斂,我無力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該說什麼。

  「哭哭哭!就知道哭!媽的!你除了哭還會幹什麼!」這是羽鳥國宏略顯不耐的聲音。

  聞言,羽鳥馨子的淚又湧,不過,卻硬生生地咽回哽咽,無聲地開始啜泣。

  嫌惡地瞪了羽鳥馨子一眼,羽鳥國宏這才將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

  銀紫色的眸,瞥到我打著夾板的右手,閃爍出幾絲陰霾,但,很快地轉瞬即逝。

  「小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電話裡,那個人說你受傷住進了醫院……你怎麼會住進醫院?你不是在神奈川的麼?為什麼會跑到東京來?還受了傷?而且,我剛剛問過你的主治醫生,他說你的這些傷是人為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好端端地,怎麼會被人圍攻呢?你之前的那些事北森小姐不是已經幫你解釋清楚了麼?為什麼……現在還會發生這種事?跡部少爺知道麼?」擔憂的眼神,關心的語氣,焦慮女兒的好父親角色,羽鳥國宏顯然是爐火純青。

  不過……

  我不由得在心底冷笑。很清楚他那一串問句中,只有最後那一句才是最重要的。

  對於羽鳥離以前發生過的那些事,我不知道羽鳥國宏他們究竟瞭解過多少,清楚了多少,相信了多少,畢竟,自從真相揭開後,我和他們之間的互動,僅僅止步於一些表面上的客套寒暄而已,每次,回東京,羽鳥國宏只會有意無意地詢問我和跡部之間的發展以及拉小提琴的進展,至於羽鳥馨子,則因為上次在醫院的那件「不愉快」,她已經很久沒有單獨和我交談過了——很可笑,是不是?如此親子間的互動,細細算來,興許還不如陌生人那般親近。

  所以,當聽完羽鳥國宏那番狀似關心的詢問,我的心,無波無痕,甚至,只有一波不屑的恍然悄然滋生——他企圖告訴我,他們對以前那些事情的認知,對羽鳥離做過的那些事,還停留在表面的認知——他們也許知道羽鳥離是被誤會的,可是,他們卻不清楚那一切事情背後的始作俑者叫做羽鳥夢——很可惜的是,他忘記了一點,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羽鳥夢在冰帝被孤立、受欺負,他們不會不知道,不會不知情,可是,他們什麼也沒有和我說,什麼也沒有問,他們,只是用著他們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幫著羽鳥夢——如果不是前幾天和北森的那通電話,也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的那位膽小懦弱的母親,會有那樣勇敢的一面——帶著受欺負的女兒,找上校長室,聲淚俱下地當著那些圍觀學生的面,代替女兒來道歉,請求他們的原諒——多勇敢!多偉大啊!

  明明知道所有,卻在我面前隻字不提,仿佛他們不曾誤會過羽鳥離——當所有人都知道羽鳥離的無辜,羽鳥夢的可惡,他們……這一對同羽鳥離最為親近的親人,竟還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清楚的狀況外!連一句解釋,一聲道歉,一個交代也沒有!就連上次,羽鳥夢「推」我下樓梯,「摔壞」我的小提琴,他們,也只是在羽鳥夢出院後選擇不了了之!

  偉大麼?真偉大啊!這樣對於女兒的惡行選擇「裝聾作啞」的父母還真是不多見啊!不過,很可惜,他們卻不屬於我!

  心湖波動,思緒翻攪,憤懣、怨懟讓我的眼睛染上一層晦暗的痕跡。

  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想起昨天那些男人無意間吐露的主謀。

  我吊著點滴的手,不自覺地捏成拳。

  「小離?」見我半天沒有回應,羽鳥國宏不免有些著急。

  神,稍凝,我正想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一道刺耳的女音,插了進來。

  「姐姐……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把你惹的那些麻煩和爸爸說嗎?」

  
第八十九章 報復(上)

  「姐姐……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把你惹的那些麻煩和爸爸說嗎?」

  嘴角隱含礙眼的弧度,臉上堆起做作的擔憂,剛剛推開病房大門的羽鳥夢就那樣帶著一副潛藏的勝利者姿態,施施然地向我這邊走近。

  「麻煩?什麼麻煩?」聞言,羽鳥國宏濃濃的眉又打了好幾個結,他看看羽鳥夢,再轉向我,口氣明顯下降了幾度:「你又在外面惹麻煩了?」

  「又?」我抓住他話底的關鍵字,忍不住嗤笑:「父親大人似乎忘了,北森小姐他們已經公開承認,之前在冰帝的那些事,可不是我惹出來的。」

  「……」羽鳥國宏語塞,偏眸,假裝清了清喉嚨,咳嗽了幾聲後,下意識地將注意力移到了羽鳥夢身上,冷冷道:「說!你都知道些什麼?嗯?」

  「我……」羽鳥夢似乎被嚇到了的樣子,猶猶豫豫地偷覷著我的表情,一副虛偽地想說什麼又顧忌著不敢說的模樣。

  「妹妹,你倒是快點告訴父親大人,姐姐我究竟在外面『不經意』地惹上什麼麻煩了?」茫然的眼神,緊張的神色,拼演技?呵,你還嫩了點!「為什麼姐姐我『好端端』地想到東京看個畫展,就會『毫無預兆』地遇上『有心人』安排的搶劫?而且,他們口口聲聲還說……還說要……」淚,止不住滑下,身子,瑟瑟發抖,陷入回憶時的驚恐,似乎也沒有什麼實質上的難度。

  「小離……沒事了……小離……嗚嗚嗚……」見狀,羽鳥馨子心疼地將我摟進懷裡,發達的淚腺又開始運作。

  無聲地埋入她的懷裡泣不成聲,我偷偷瞄了眼細眉不自覺蹙起的羽鳥夢,嘴角,在暗處,彎出一抹嘲弄的痕跡。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似是受不了我和羽鳥馨子的「二重奏」,羽鳥國宏煩躁卻無奈地爬了爬修剪整齊的平頭,不耐地對著羽鳥夢開炮。

  「我……我……是上次校際音樂賽的事情……那時……第二輪比賽的時候……所有評委都把票投給了姐姐,一致同意姐姐晉級……然後……我本來是想去後臺和姐姐說恭喜的……可是……可是……我卻在後臺看到輸給姐姐的那個叫柳生的女孩在和別人說,姐姐的晉級是靠關係的……還說……要給姐姐好看……」許是察覺到羽鳥國宏此時沒有掩藏的風雨欲來,羽鳥夢咬咬牙,硬著頭皮,囁嚅著如是說,很有技巧地把自己抽身到了局外人的位置——看來,一陣子不見,這位小妹妹推卸責任的功力,絲毫沒有褪色的跡象。

  果然,下一秒,羽鳥國宏憤怒了,嚷嚷著要去找柳生要個說法云云。

  但,眸中含淚的羽鳥夢倉惶地拉住他,說沒有證據,他們不能這樣找上門。

  爸爸要發飆,女兒忙勸阻。

  一番你來我往的商榷討論後,最終得出一個我不意外的共識。

  「小離,你放心!這件事,爸爸不會這麼算了的!你安心休息!爸爸一定會幫你要個說法!我羽鳥國宏的女兒,可不能讓人這麼欺負!」嚴肅認真地,羽鳥國宏如是對我保證,語畢,頓了頓,他軟下口氣,安撫了還在哽咽的我幾句有的沒的後,轉向羽鳥馨子,叮囑她好好照顧我,然後,藉口有事,先走一步。

  目送他迫不及待的背影,我隱隱約約猜得到,他想找的人是誰。

  至於羽鳥夢,則在羽鳥國宏走後,晦暗地看了我一眼,也胡亂扯了一個理由,匆忙告退——如果沒有意外,我暗忖,她一定是去找柳生絡櫻了。

  不過,我很好奇,在她這樣「賣」了她後,她,究竟還有什麼辦法讓柳生絡櫻心甘情願地幫著她數錢——要是沒猜錯,她今天本來的目的,是想趁著我「驚魂未定」的時候,過來落井下石的吧?可惜,我的抗打擊能力似乎沒能符合她的要求……

  「小離……」沉吟間,耳畔拂過羽鳥馨子略帶擔憂的聲音。

  神,稍斂,我勉強對她扯了扯嘴角。

  見狀,羽鳥馨子氾濫的淚又開始成災,收緊抱住我的手,她像個孩子似地默默流淚。

  我知道,她是在真心為我心痛。

  歎口氣,猶豫著環住她,我閉上眼,思索著自己下一步的動作。

  ☆☆☆ ☆☆☆ ☆☆☆ ☆☆☆

  在醫院裡修養了十幾天,我身上的傷基本已經沒有什麼大礙。

  雖然右手已經下了夾板,但礙於「傷筋動骨一百天」的定律,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緩慢恢復。

  住在醫院的這些日子,羽鳥馨子每天都會來陪我,也許她的眼淚還是有些多,也許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是有些生疏,但,不得不說,我感激她的陪伴。

  因為我的堅持,羽鳥馨子他們並沒有把我受傷的事通知外婆,只是告訴她,我想家了,要在東京住一陣子。

  而幸村,他偶爾也會過來看我,帶一束薰衣草,帶幾本詩集,如朋友般靜靜地坐在我的身邊,和我聊一些有的沒的——雖然平淡,卻很幸福。

  值得一提的是,羽鳥國宏這位元父親學會了「百忙之中」抽空來看我——有時帶些水果,有時詢問我的需要,當然,每次來,他都不忘明示暗示地「透露」一下跡部的行蹤,解釋一下那位大少爺為何至今都沒有出現在我病床邊的原因——和美國隊的青少年選拔賽。

  至於羽鳥夢這位妹妹,聽羽鳥馨子解釋說,她暑期報名了補習班所以「最近」忙得很,沒有辦法過來陪我,不過,她有體貼地「做」了些小點心托羽鳥馨子帶來醫院聊表心意——可惜的是,羽鳥夢做的那些點心,味道和羽鳥馨子做的如出一轍——我知道,那只是羽鳥馨子替我和羽鳥夢之間,牽起的橋樑而已。

  對於我和羽鳥夢之間的「暗潮洶湧」,我從這些日子的觀察中知道,羽鳥馨子和羽鳥國宏其實是心知肚明的,只不過,為了「家和萬事興」,他們選擇了不動聲色和保持沉默。

  可惜,他們卻不知道,他們越是這樣,越是會激發起我想要狠狠撕裂家中那份「和平」假像的陰暗面——或者,該說,自從擁有了羽鳥離的記憶後,我心底便一直充斥著那樣的念頭——我想過壓抑,可是,羽鳥國宏和羽鳥馨子,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將他們的偏心進行得如此徹底……

  沉默,不代表無知。

  壓抑,不代表克制。

  不說穿,不點明,不道破,可不代表我願意就這樣活在他們自以為家庭和睦的假像中——我給過他們機會,是他們不懂得珍惜,自作聰明地以為只要「得過且過」便真的能過去,我只是在等,等一個契機,而這個契機,現在,已經送到了我的手裡。

  ☆☆☆ ☆☆☆ ☆☆☆ ☆☆☆

  陽光暈染,萬里無雲,不得不說,今天的天氣,讓人的心情,很愉悅。

  今天,是我出院的日子,因為羽鳥夢和羽鳥國宏都有事,所以只有羽鳥馨子一個人來接我。

  回到東京的「家」,踏進「暌違已久」的房間,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陌生的味道,冰冰冷冷,這裡,還是記憶裡,那般冷冷清清。

  腳下,移動。

  光可鑒人的地板,一塵不染的書桌。

  看得出,是有心人,每天整理過的傑作。

  可惜……記憶的盒子打開,獨獨少了份美麗的記憶。

  起身,從包裡拿出昨天剛得到的檔案袋,我想了想,提步來到樓下。

  因為進門後的一個電話,羽鳥馨子神情慌張地出門去了。

  此時此刻,偌大的房子裡,只有我一個人。

  舉步來到客廳,打開電視,坐上沙發,我安靜地等待劇本開始的那一刻。

  牆上的時針悄悄走過一個點,乏味的電視節目,讓我有些呵欠連連。

  好在,鑰匙開鎖的聲音拯救了我的無聊。

  好整以暇地抬眸循聲望去,我看到穿著冰帝校服的羽鳥夢,走了進來。

  看到我,她先是一愣,然後注意到玄關處的鞋櫃,確定除我之外無人在家後,嘴角的不屑和諷刺,再無遮掩。

  「羽鳥離,想不到你居然還有臉回來。」懶洋洋地脫鞋、換鞋,羽鳥夢的一字一句,慢條斯理。

  「很抱歉,我讓你失望了。」我笑,起身開啟DVD,不以為意。

  「是啊!我真的好失望。」她做作地歎息,「原以為我的姐姐是個知道『廉恥』二字怎麼寫的人,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我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裡的DVD遙控器。

  「姐姐……難道一點羞恥感都沒有嗎?」她不懷好意地走近我,漂亮的臉上,是志得意滿的諷刺:「他們說……姐姐的滋味很好……叫聲也很動聽……一遍一遍,還求著他們繼續繼續再繼續……」

  「嗯……啊……繼續……繼續……」

  突如其來放大的音量,蓋過了羽鳥夢的聲音。

  電視螢幕上,一幕限制級的畫面,正在火辣上演。

  女孩的呻吟,男人的低吼,一點一點,組合出讓人看了血脈賁張的一幕。

  隨著那不堪入耳的淫 靡字句流入空氣,羽鳥夢原本自信的面孔霎時褪去血色。

  不敢置信地,她快步跑到電視機前,望著眼前那正上演的糜 爛好戲,她恍如被五雷轟頂般,僵硬地呆立當場。

  目的既已達到,那種畫面便失了繼續下去的意義。

  抬手,關掉電視機,我好整以暇地雙腿交疊,默數眼前這個僵化的人,需要回神的時間。

  一分鐘、兩分鐘……足足十分鐘,羽鳥夢的神智才逐漸回歸。

  震駭、恐懼、不解、茫然。

  她的嘴唇,顫抖得失去了血色。

  「很驚訝是不是?為什麼我會有這種片子?」唇,微揚,我順勢拿過那份檔案袋幽幽地站起身,提步,拉近和她的距離:「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我想我很早就提醒過你了……」

  「你……」

  「校際音樂賽的那天,我記得我已經暗示過你,你的一切,早在我的監視中……為什麼你就是不信邪呢?為什麼你就是不聽話呢?為了讓我嘗到地獄的滋味,你連一個女孩子的貞操都能那麼大方地貢獻出去……你……就真的那麼恨我?那麼討厭我麼?」受傷、委屈、失望、黯然,呵呵,真是沒有挑戰性啊!

  「……」羽鳥夢身側的手,顫抖得握成拳,她木木地移眸對上我戲謔的目光,銀紫色的眼,漸漸染上兩簇足以燎原的火苗。

  「是!我討厭你!非常非常討厭你!討厭你的虛情假意!討厭你的別有用心!羽鳥離,在我面前,你不用再裝了!不用再用你的偽善來裝模作樣!」恨意,強烈燃燒的恨意,赤 裸 裸地,沒有任何的修飾。

  「如果不是你,我還是冰帝那個受歡迎的羽鳥夢!如果不是你,我還是那個能夠站在跡部少爺身邊的羽鳥夢!是你!一切都是你!一步一步,精心策劃!你讓我陷入你設計的圈套!你讓我成了你接近跡部少爺的踏板!故意攬下我的罪責,故意裝出一副無欲無求的噁心嘴臉,扮演好姐姐的角色!卻在背地裡,把一切都記在日記本上!苦情戲、苦肉計!你步步為營!虛偽,做作!你將我逼進絕境!你把我推向死局!你讓我在冰帝抬不起頭,你讓跡部少爺對我棄若敝屣!」

  「踩踏我的自尊,踐踏我的驕傲!你將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光環掠奪殆盡!我恨你!如果殺人不犯法,我一定會第一個宰了你!」

  「所以,你才會挑唆柳生絡櫻來報復我?讓她密切注意我的行動,設計那一局,毀了我?」我揚眉看了她一眼,語句不鹹不淡。

  聞言,羽鳥夢像想起什麼,激動的情緒暫緩。

  紅豔的唇,滑過冷笑,她看著我,幸災樂禍:「是的!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弄到那張碟,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清楚我們的計畫,我只知道的是,他們也毀了你不是麼?」

  「呵,你真的以為他們說得話都是真的?你真的以為那個醫生告訴你的答案是事實?」抬眸望進她的眼睛,我幽幽地,拋出兩個問句,諱莫如深。

  「你說什麼?」她眯起了漂亮的眸,笑,僵在唇邊。

  「既然我能弄到你和別人『交易』的畫面,將其燒錄成碟,既然我早就知道你和柳生絡櫻的算盤,心知肚明,那麼,你認為以我的性格,還會傻傻地坐以待斃,當一個你們劇本中的演員,任你們宰割?」將手中的檔案袋交到她手裡,我閑閑地在不遠處的沙發上落座,揚唇,抬眼,我看著她著急地打開檔案,得到一支錄音筆和幾疊照片,最重要的,還有有關我病情的診斷書:「在那個人搶走我皮夾的時候,我就猜到接下去會發生的事情,不動聲色,裝作不知情地陷入你們的套,對我而言,可不是什麼難事。當初,我能夠二話不說地毀掉我的右手,那麼那天,惹怒他們被他們揍一頓,也難不倒我。」

  「你……」羽鳥夢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氣,手中那些她和那些男人交 歡的照片,滑落在地,她死死地瞪著我,像在看一個怪物一般。

  「很奇怪為什麼我最後會安然無恙只受了點皮肉傷,對不對?」挑眉,聳肩,攤牌就要攤到底:「如果你真的瞭解過跡部景吾這個人,你就會知道,他不會讓他目前感興趣的人,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打蛇打七寸,羽鳥夢的痛楚在哪兒,我很早就學會了了然於心。

  「你……」銀紫色的眼,閃爍兩簇嫉妒的火苗,她下意識地從脖子裡拿出一條玫瑰花型的項墜,想說什麼,卻讓我後面的話,截斷。

  「那條項鍊很漂亮對不對?不過,非常可惜,那可不是跡部送你的。」那……只是在她和跡部約完會的第二天,我請北森幫忙送到羽鳥夢置物櫃裡的「禮物」——一個竊聽器而已——多虧了它,我才能那麼及時地獲悉她的一舉一動……是惡劣了麼?我利用了她喜歡跡部的心。

  從我的表情裡讀出了什麼,羽鳥夢駭然地白了一張臉,一把拽下項鍊,用力一拆,玫瑰花的花瓣墜落,一個微型的竊聽器就那樣掉落到了地板上——雖然不是我花的錢,但,就這樣沒了,也挺心疼。

  羽鳥夢臉上最後一絲血色徹底幻滅。

  恍然、絕望,讓她宛如被人抽去靈魂的木偶,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

  蒼白的唇,微微顫抖,空洞的眼,四下環顧,當對上我似笑非笑的惡劣眼神後,迸出兩抹瘋狂的火苗。

  下一秒,她突然沖過來,失控地掐上了我的脖子。

  「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我姐姐!我姐姐不會這麼對我!她不會這麼對我!你不是!你不是!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你把我姐姐還給我!你把我姐姐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她的手勁,越來越大,帶著一種同歸於盡的狠辣,抽幹了我胸腔裡的空氣。

  呼吸,艱澀,窒悶的感覺越來越濃。

  眼前,一片漆黑,就在我以為我快要死了的時候,羽鳥夢掐上我脖子的手,突然消失不見。

  恍惚中,我被人拉進一個心跳急遽的懷抱。

  隱隱約約,有一陣熟悉的玫瑰花香,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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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報復(中)

  被抽光的空氣重新湧入,我不由得張開嘴,大口大口呼吸,藉以平復适才那份瀕臨死亡的窒息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夢,你……你怎麼……」良久,不適的感覺總算褪去,分散的意識悄然回歸,羽鳥馨子隱含哽咽的擔憂,拂過耳畔。

  下意識地,我環顧四周——陰晴不定的羽鳥國宏,難掩震驚的羽鳥馨子,臉色蒼白的羽鳥夢以及……那張近在咫尺卻看不出任何喜怒的俊美臉龐——跡部景吾。

  看來……所有人都到齊了——出乎意料地齊啊!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照片……」此刻,羽鳥馨子和羽鳥國宏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地上那些散落的照片上,而正當羽鳥馨子想要彎身撿起一探究竟的時候,只聽:「不!」的一聲尖叫,羽鳥夢恍如突然被驚醒般,發了瘋似地推了羽鳥馨子一把,搶先將那些照片拾起藏到身後。

  「那些是什麼?拿過來!」似是在第一眼察覺到什麼,羽鳥國宏陰沉下一張臉,額頭青筋突起。

  「不!不要!那是假的!那些都是假的!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陷害的!」羽鳥夢慌了一張俏臉,淚水宛如不要錢的珠子一般,劈里啪啦地往下直落,接著,她的目光轉向我,歇斯底里:「是她!一切都是她害的!她不是我姐姐!不是我姐姐!她是魔鬼!是魔鬼!是她!一切都是她!是她!」

  「小夢!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媽媽啊?小夢……」羽鳥馨子淚水漣漣,手足無措。

  「可以告訴本大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麼?嗯?」淡淡的男音在我耳邊吹起,以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音量,如是開口。

  而直到這時,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還被一雙修長的手,緊緊鎖在了懷裡。

  幾乎是本能動作,我伸手推開了那個懷抱,收攏心神,才迎上那雙諱莫如深的灰眸,淡淡地道:「這是我們羽鳥家的家務事。」言下之意就是,跡部大爺,您靜觀其變。

  話落,不再等他反應,我將目光轉向羽鳥夢他們那邊。

  只見一步一步,羽鳥國宏將羽鳥夢逼到了牆角,而為怕女兒受傷,懦弱的羽鳥馨子則不安地擋在羽鳥夢和羽鳥國宏中間,試圖充當和事老的角色。

  「把照片給我!」

  「不……那些……那些都是假的……」

  「給我!」

  「不!不要!嗚嗚嗚……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陷害的!」

  「國宏……你別這樣……小夢……小夢她還只是個孩子……」

  「你給我讓開!」羽鳥國宏的耐心到達了極限,不耐地伸手將礙事的羽鳥馨子往旁邊一推。

  「媽!媽!不要!不要!嗚嗚嗚!」見狀,羽鳥夢更是慘白了一張臉,背靠著牆,全身顫慄得如秋日落葉一般,瑟瑟發抖。

  也許是受不了羽鳥國宏逼人的瞪視,羽鳥夢手中的照片,最後還是顫巍巍地遞到了羽鳥國宏的面前。

  二話不說地一把搶過,羽鳥國宏蹙眉翻閱,而每翻一張,他手裡的動作就越來越快,表情從一開始的錯愕、不敢置信定格至足以燎原的憤怒。

  「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事?!你居然有臉做出這種事?!」失望、震怒,羽鳥國宏死死地瞪著眼前的羽鳥夢,抬手將那疊照片狠狠地往她臉上砸去,怒不可遏:「畜生!你他媽的到底在外面惹了什麼事?!居然會被人拍下這種照片?!你還要不要臉?!你他媽的還要不要臉了?!啊?!」話落,他順手就給了她一巴掌,以一種想要將羽鳥夢大卸八塊的架勢一把拽過羽鳥夢的手腕。

  「痛!好痛!爸,你聽我解釋……我是被陷害的……那些……那些都不是真的……嗚嗚嗚……」羽鳥夢淚眼婆娑,難掩痛苦。

  「國宏,有什麼事,好好說……不要動手啊……小夢……小夢她還只是個孩子……嗚嗚嗚……」羽鳥馨子伸手抱住羽鳥國宏抓著羽鳥夢的手,哭著求情。

  「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賺錢是為了什麼?!我辛辛苦苦攢錢送你去上鋼琴班是為了什麼?!我要你有出息!我要你出人頭地!可是!你呢?!你這個不要臉的畜生!這就是你給我的回報嗎?啊?!畜生!你……我……」羽鳥國宏氣紅了眼,說著說著就想對羽鳥夢動粗。

  「不要!不要!小夢……小夢她還只是個孩子……你聽她解釋……你先聽她解釋啊……」羽鳥馨子死死地抱著羽鳥國宏的手,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氣,硬是阻止了他想要往羽鳥夢身上招呼的手。

  而趁著這個空隙,羽鳥夢慌不擇路地逃到了羽鳥馨子的身後,哆嗦著,尋求保護,目光游離,她對上了在不遠處,正以一派看戲人姿態冷眼旁觀的我身上。

  銀紫色的瞳孔倏地收縮,羽鳥夢像想起什麼,伸手指向我的方向,竭盡全力地扯破嗓門尖叫:

  「我是被陷害的!那些照片是假的!是她!一切都是她!是她陷害我的!是她!都是她!她不是我姐姐!她是魔鬼!她是羽鳥離派來報復我的魔鬼!她不是我姐姐!不是不是!」

  「小夢……」羽鳥馨子被羽鳥夢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急急鬆開羽鳥國宏的手,她二話不說地將羽鳥夢攬進懷裡:「小夢……」

  「是她……都是她幹的……她不是我姐姐……她是魔鬼……她不是人……不是!不是!我姐姐死了……我姐姐被她害死了……她不是我姐姐……不是!不是!」羽鳥夢顫著唇,自言自語地瞪著我,滿臉的警戒,滿眼的防備,那雙漂亮的眸底,此刻是一派錯亂瘋狂的痕跡。

  羽鳥馨子緊緊摟著她,不知所措地嚶嚶啜泣。

  羽鳥國宏的動作也停了,也跟著轉向我的方向——許是礙於我身後的跡部,他原本張揚的怒焰,在一瞬間,稍稍收斂。

  猶猶豫豫地,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空氣在霎時變得有些詭異,直到……

  「小離,你到底對小夢做了什麼?她是你的妹妹啊……」心疼地摟著神智有些恍惚的羽鳥夢,羽鳥馨子隱含濃濃哽咽的聲音,就那樣突兀地劃破空際,突兀地……劃過我的心底……

  曾經,我假設過無數種開場,也猜測過可能出現的詢問——在決定撕開那一系列和平假像的時候,在決定真正和羽鳥夢宣戰的時候——可是,我卻不曾料到,有一天,我會面對羽鳥馨子如此的質問。

  你到底對小夢做了什麼?

  呵呵!多好的問句!多偏袒的語句!

  是問「我」對小夢做了什麼,而不是問小夢對「我」做了什麼!

  誰是主動,誰是被動,誰是主,誰是客,一目了然!

  在有照片作為佐證的當下,在親眼目睹羽鳥夢要掐死我的片刻!

  她不問羽鳥夢對我做了什麼,不問我有沒有被羽鳥夢弄傷!她只關心羽鳥夢的眼淚,羽鳥夢的哭泣,羽鳥夢的痛苦!偉大啊!真是偉大的母愛啊!偏心!呵呵,真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偏心!

  既然如此!既然你如此認定是我對羽鳥夢做了什麼……那麼,如果我不做,那可真是太辜負你的「信任」了……母親大人……

  「我對小夢做了什麼?我陷害她?污蔑她?誹謗她?她是我的妹妹?!有這樣一個『好妹妹』,還真是我的福氣啊!母親大人!」皮笑肉不笑,我的口氣,尖銳得刺骨。

  羽鳥馨子沒有說話,羽鳥國宏也不自覺地蹙起了眉宇。

  看著他們的表情,看著他們眸底升起的懷疑,我的唇,忍不住揚起譏誚,想了想,我從被羽鳥夢丟在地上的檔案袋裡翻出一支錄音筆,按一下開關,羽鳥夢那明顯帶著惡意的嗓音就那樣飄入空氣……

  「我要你們幫我去教訓一個人……一個女人……」

  「……」

  「她的名字叫做羽鳥離,目前是立海大附中三年級的學生……」

  「……」

  「雖然她還沒有成年,可是,只要你們試過一次,就會發現,她比我的味道……還要好……」

  「……」

  「我要她生不如死……可以的話……你們八個一起上……我相信……憑她那副騷樣,一定能滿足你們……」

  「……」

  「啊!差點忘了!做的時候記得留下證據……有把柄在手……她才不會去告發你們……」

  「……」

  「最重要的……我要她的右手……我要她從今以後……都不能再拉小提琴……」

  「……」

  適時地,我按下暫停鍵,抬眼,不意外地,我看到羽鳥馨子和羽鳥國宏難以置信的駭然面容。

  「假的!那段錄音是假的!不是真的!不!我沒有……我……是她……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媽,你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渙散的理智被錄音的內容震醒,羽鳥夢白著一張臉,啞著嗓子,緊緊抓著羽鳥馨子的衣服,哭得眼淚鼻涕肆虐。

  「小夢……你……」羽鳥馨子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羽鳥夢,似乎還沒有從适才的震撼中回神,至於羽鳥國宏,則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也是一派深受打擊的模樣——也是,在他們心裡,羽鳥夢一直是他們的驕傲,一直是他們的寶貝,她聰明,漂亮,活潑,優秀,比總是內向靦腆的羽鳥離不知好了多少倍——他們,是怎樣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心裡的小公主,會變得這麼可怕,這麼……惡毒——當白雪公主搖身變成惡皇后,苦心經營多年的美夢,便會在瞬間化為烏有……這樣的打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馬上承受……

  不能承受卻不得不承受!現實,往往總是比夢境殘忍許多。

  而我,則隱隱愛上了這種摧毀一段虛偽夢境後,悄然滋生的難言快感!

  「你們……都聽見了?」唇,嘲弄地勾起,我漠然地看著羽鳥國宏他們的表情,一字一句,如是道:「不是我對她做了什麼……而是她對我做了什麼!如果不是我有事先做好防備,現在,目前,此刻,發瘋發狂的人就會變成我了!」

  「小離……」羽鳥馨子心亂地看著我,想說什麼卻不知如何啟齒。

  至於羽鳥國宏則深深地皺著眉頭,也不知該怎樣反應。

  而一直站在我身後,靜靜看著這一切的跡部,薄薄的嘴角,在無人的地方,玩味地輕揚。

  「假的……那些都是假的……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陷害的……媽……你信我……你要相信我啊……嗚嗚嗚……」羽鳥夢死死地抓著羽鳥馨子不放,仿佛那是她最後的浮木和希望。

  「小夢……」羽鳥馨子泣不成聲。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沉悶。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開口,只有羽鳥馨子和羽鳥夢的嗚咽,幽幽流轉。

  
第九十一章 報復(下)

  眉,微蹙,就在我被眼前的沉默壓抑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只聽「叩叩」兩聲,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高大男子站在門邊——那是之前趁著羽鳥國宏他們在搶照片時,我找來的醫院工作人員——來自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員。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誰?你們要幹什麼?」這是羽鳥國宏隱含愕然、不解的聲音。

  「是這樣的,我們剛剛接到舉報,說這裡有一名叫做羽鳥夢的精神病患者……」

  「你們胡說八道什麼?!誰是精神病?誰有精神病?!你們……」聞言,羽鳥夢被氣得不輕,但,下一秒,她像想到什麼,猛地看向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挫骨揚灰:「是你!羽鳥離!是你幹的對不對?!你想把我關進精神病院是不是?!你……」說著說著她激動得就想撲過來,但,她剛移動腳步,那兩名剛進門的院方工作人員便先一步上前一左一右,牢牢地架住了她。

  「你們幹什麼?!你們想做什麼?!」羽鳥夢嚇得花容失色,本能地奮力掙扎,可是,不管她怎麼扭動都無法掙開兩個訓練有素的男子。

  「你們做什麼?!放手!放手啊!小夢沒有精神病!你們抓錯人了!你們放開她!放開她!」羽鳥馨子蒼白著一張臉,滿臉淚痕地想要上前幫忙。

  我沒有理會他們那邊的動靜,只是拿著從檔案袋裡取出的一張委託書,攔住了也欲上前的羽鳥國宏。

  「小離……」羽鳥國宏蹙眉看著我。

  我沒有說話,只是讓他接過了那張委託書。

  粗略地掃過那張紙上的內容,羽鳥國巨集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如果父親大人不同意把妹妹送進『醫院』治療,那麼,長此下去,妹妹的『病』就會越來越嚴重……妹妹將我當成了她的『仇人』,她恨我,為了恨我,她不惜出賣對一個女生來說是最為珍貴的東西……可見,她的精神,已經出現了失常現象……」唇,微勾,我面無表情地看著羽鳥國宏震驚的眼睛,一字一頓,娓娓道:「在她推橘杏下樓的時候,在她害我跌下樓梯失去記憶的時候……如果父親大人再『裝聾作啞』地放任她的行為,那麼誰也不能保證在未來,她是不是還會做出比之前和今天你們知道的那些更『不要臉』更『危險』的事情……」

  「你……」

  「羽鳥離!你胡說八道!爸!我沒有精神病!沒有精神病!你不能聽她的!不能聽她的!我沒有精神病!我不能被他們抓去那裡!爸!」羽鳥夢有些歇斯底里,驚惶、無措、害怕、恐懼,加上滿臉的淚水,讓此刻的她看上去和瘋婆子沒有什麼兩樣。

  「小夢……」羽鳥國宏的眉蹙得死緊——雖然他對羽鳥夢做出的那些事很失望很憤怒,可是,那並不代表他真的能狠下心將她送去精神病院……再怎麼說……那個……也是他的女兒啊……

  「現在網路如此發達,要傳幾張照片,幾段錄音,幾個視頻,應該不是難事才對……」從那雙滿是掙扎和複雜的眸光中了然他此刻的心境,我不以為意地如是道——那是威脅,沒有任何掩飾的威脅。

  而羽鳥國宏,顯然是聽懂了這個弦外之音。

  震驚、憤怒、駭然不已。

  羽鳥國宏倒抽了一口氣。

  「小夢她……她可是你的妹妹!你……你怎麼能……」

  「妹妹?」我嗤笑,好整以暇地雙手抱胸環在身前,斜眼,望了眼因我們這邊的動靜而停住動作的羽鳥夢他們那邊:「她有當我是她姐姐麼?」

  「小離……」羽鳥馨子眼淚汪汪。

  「曾經,『我』把她當成『我』最重要的人,最想保護的人!在她因為一份微不足道的『單戀』而失控地將橘杏推下樓梯的時候,『我』二話不說地站出來替她擋下了所有的責任!所有的駡名!為了幫她掩飾,『我』毫無怨言地代替她成了眾矢之的!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可是!她呢!她又做了什麼?!」滿心忽然浮起的委屈,讓我原本只是做戲的口吻加入了自己激動的情緒,下意識地,我提步走近被人架住的羽鳥夢,鎖定她的雙眼,有著不再掩飾的憤懣和怨懟:

  「為了一本日記,就為了一本日記!她狠心將『我』推下了樓梯,害『我』喪失了所有的記憶!失憶……呵,真是正中她的下懷啊!在我忘記了所有,在我已經為她擋去所有後,她連一句抱歉,一聲對不起,一個解釋,一份懺悔都沒有給過我!甚至!為了鞏固她在冰帝那所謂的形象,她還不惜騙我去冰帝,下套惡化我和藤穀的關係,設計我被那些後援團圍毆!在我記憶還未恢復的那刻,在我為了明明不屬於的責難而傻傻地賠上了自己右手的那會兒!她,竟然還能心安理得地從我身上榨取早已僅存不多的尊嚴!妹妹!她真是我的好妹妹啊!從小到大,一次又一次,她用著『妹妹』兩個字,從『我』身上榨去了多少『我』僅存不多的幸福?!為數不多的快樂?!新衣服、新鞋子、新玩具……你們……其實都看在眼裡的不是麼?!」

  「小離……不要說了……」

  「不要說?為什麼不要說?」我冷冷地看著正捂嘴哭泣的羽鳥馨子,心灰意冷:「她欠我的,我為什麼不能讓她還給我?她對不起我的,我為什麼不能大聲地『請』她還給我?現在……我的記憶恢復了,我想起了所有,回顧以往,才發現,我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可是,反觀她呢?沒有感激,沒有感恩,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愧疚都沒有!她心安理得地當著她的公主,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的幸福!在她被光環所圍繞的時候,我卻狼狽地被你們這對父母丟棄到神奈川,不聞不問!在她愉悅地沉浸在自己公主夢的時候,我卻要為了一個可以繼續留在立海大上課的理由四處奔波,費盡心計!」

  「……」

  「現在……我只不過把她做過的事情公佈於眾,我只不過要回了本就屬於我的清白而已……可是她呢?她又做了什麼?除了千方百計地把責任把恨意推到我身上外,她根本就沒想過要為自己做過的一切負責!是啊!她是未成年!那麼我呢?我成年了嗎?她的清白重要我的就不重要了麼?你們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明明清楚所有的事,但是,你們卻一聲不吭!對於你們曾經誤會的我,你們沒有任何的解釋和交代!」

  「認真數一數,她,我的好妹妹,已經不止一次想要置我於死地,為了日記,她推『我』下樓,喪失記憶,是一次;為了不讓我從不二裕太那裡得到真相,你們也親眼目睹她推我下樓的經過,那是第二次;爸爸要我去學小提琴,她不服氣地沖進房間毀了那架小提琴是第三次;剛剛,那些照片,聯合柳生絡櫻,讓人毀掉我的清白和右手,是第四次!還有,你們進門後,她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欲讓我窒息而亡是第五次!事不過三!而她早已做足了三次!如果,我再傻傻地不懂反擊,是否只有在死在她手上的那刻才能告訴大家,我的不平和委屈?!而你們,才會願意正視她這個女兒的惡行而還我一個公道?!」

  「小離……」羽鳥馨子被我的反應弄得不知所措,而羽鳥國宏更是死死地皺著眉頭,不知該作何反應。

  淚,傾瀉,那一串串的珠子,究竟是羽鳥離的殤還是我的裝,已經無關緊要。

  至於羽鳥夢,則在片刻的呆愣後,更加奮力地掙扎。

  「你說謊!你說謊!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我姐姐!爸、媽,你們不要被她騙了!她不是我姐姐!不是不是!我沒有精神病,你們不能把我送進精神病院!爸,媽,你們不能相信她!不能相信她!」

  「小夢……」羽鳥夢的尖叫驚醒了陷入自責中的羽鳥馨子,淚眼朦朧,她看看我,又不舍地看著滿面狼狽的羽鳥夢,深吸氣,像鼓足所有勇氣般,她怯怯地伸手拉拉我的衣袖,道:「小離……我知道……小夢……小夢也許真的做了很過分的事……可是……可是……她到底還是你的妹妹啊……我們是一家人……就算她再怎麼錯……你也不能……不能把她送到精神病院那種地方去啊……你……你會毀了她的……」

  「是啊,小離……小夢……小夢還小,還是個孩子……」羽鳥國宏也硬著頭皮出聲當說客。

  「孩子?」我冷笑,不為所動:「她的心計和做出的那些事,還能算是孩子麼?」

  「那……那只是……」

  「只是精神病症的一種前兆!只有及早就醫,她才不會到最後『病入膏肓』!」

  「小離……」

  「父親大人,如果今天你不願意以監護人的名義簽下這張委託書!那麼,希望你不要怪我將她做的那些事撒播到人盡皆知的地步!」一把搶過羽鳥國宏手中捏著的委託書,我揚眉迎視他們的臉,帶著不會妥協的強硬:「既然你們不想讓她接受治療,那麼我就請所有人都來看看、幫著『判定』一下,她,究竟有沒有精神病!需不需要住院治療!」

  「你……」

  「羽鳥離!你不要太過分!」羽鳥夢駭得歇斯底里,不過,可惜,那兩個架住她的人,是經歷過北森「精心挑選」的,所以,他們不會給她掙脫的機會。

  「小離……你怎麼能這樣呢?小夢……小夢再怎麼說都是你的妹妹啊!你們是親姐妹,就算她再怎麼錯,你也不能……不能……」羽鳥馨子緊緊地拉著我的衣服,心急地懇求。

  我不耐地甩開她的手,目光直逼羽鳥國宏:「父親大人,你的決定呢?你是想自己送妹妹去醫院,還是讓我請別人幫忙送她去?」不管他的決定是何,今天,我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不要怪我狠!我給過羽鳥夢機會,也給過她暗示,是她!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安分!既然她自願把自己逼進絕境,那麼,我會做的,只會是盡一切可能讓她翻不了身——我不會再給她翻身算計我的機會!決不!

  「這……」羽鳥國宏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錯亂的痕跡,接著,像想起什麼,他求助地將目光放到一旁自始自終都以一派局外人姿態冷眼旁觀的跡部身上:「跡部少爺……」

  聞言,羽鳥夢也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跡部的存在。

  哀怨、黯然,她換上一張受盡委屈的楚楚可憐面孔。

  我沒有說話,唇,勾起冷笑,我淡淡地望向那個懶洋洋向我們走近的少年,不動聲色。

  「啊恩,還真是不華麗的場面……」嘴角,輕揚,他目不斜視地來到我面前,修長的指尖輕觸眼角下的淚痣,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無聲地詢問:這就是你要處理的「家務事」?

  「因為有一個『不華麗』的妹妹,所以,才會有這樣『不華麗』的場面。」揚眉迎向那雙透著了然的灰色眼眸,我的語氣,不鹹不淡。

  「看來……本大爺真的該考慮換一個司機了……」他笑了,還是一貫的嫵媚而自戀。

  「少爺……」羽鳥國宏慌了,急急地想說什麼,卻被跡部似笑非笑的眼神所打斷。

  望著跡部深灰色的目光,羽鳥國宏像明白了什麼,身側的手,松了又緊,最後,無力地歎了口氣,向我伸出了手:「把那張委託書給我吧,小離……」

  「爸!」羽鳥夢尖叫,而羽鳥馨子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白了一張臉,有些不願接受。

  羽鳥國宏沒有再理會她們一眼,蹙眉,接過那張委託書,他從隨身口袋裡取出筆,咬咬牙,硬是在監護人簽字那欄裡填上了自己的名字——羽鳥夢被關進精神病院一事,就此定案。

  將委託書交給那兩個神態從容、早已見怪不怪的工作人員後,他們便強行將羽鳥夢拽起,往門口停放著的一輛白色麵包車走。

  「不!不要!我不是精神病!你們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媽!媽!你救我!救我!我不能去精神病院!我不是精神病!不是!不是!媽!媽!」掙扎、反抗、尖叫、踢打,羽鳥夢宛如瀕臨絕望的野獸,拼命地做著最後的抗爭:「羽鳥離!羽鳥離!你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我知道錯了!我錯了!姐姐!姐姐!你不是最疼我的嗎?!原諒我好不好?!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姐姐……」衣服在扭動中被撕破了好幾處,可惜,一個女孩和兩個大漢比力氣,無疑是螳臂當車,白費力氣。

  「小夢!小夢!小離!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這樣做!她是你妹妹!她是你的親妹妹啊!就算她再怎麼錯!她都是你的親妹妹啊!你知不知道精神病院是什麼地方?那是正常人去了都會發瘋的地方啊!你心知肚明,你妹妹根本就沒有精神病,你這樣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啊!小離!」羽鳥馨子哭腫了眼,拽著我的衣服,驚慌失措:「你讓他們停下來!你不能讓他們帶走小夢啊!你會害死她的啊!你會逼死她的啊!你這樣……是在斷了你妹妹以後的路啊!小離!媽媽求你……媽媽幫你打她,你放過她好不好?不要做得那麼絕好不好?啊?小離?」

  「媽!你不要求她!她不是我姐姐!不是不是!她是魔鬼!是魔鬼!她不是我姐姐!不是!」羽鳥夢的聲音聲嘶力竭,音量也越來越遠,感覺上,她已經被那些人拖出了院子:「羽鳥離!你會有報應的!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小夢……小夢……」羽鳥馨子六神無主,匆匆放開我,她踩著室內拖鞋就那樣心急火燎地追了出去。

  至於羽鳥國宏,則複雜地看了我一眼,也焦躁地尾隨而上。

  望著他們追著羽鳥夢離開的背影,我感覺自己的心,悶悶地,就要窒息。

  明明……我的劇本……已經成功了……不是麼?

  只要羽鳥國宏簽了字,那麼就算日後他想要推翻毀約,也只能得到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北森承諾過我,羽鳥夢一旦進了那家精神病院,不管檢查結果如何,她都會在裡面呆到真的發瘋的那一天……即使羽鳥國宏他們反悔想要救她出來,出院的手續也是漫長而繁瑣……

  消滅了羽鳥夢這個眼中釘,我應該開心才是?可是……為什麼我沒有預想中的快感?為什麼?!

  羽鳥國宏和羽鳥馨子……他們根本就不是我的父母不是麼?他們的心情,他們的偏心,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不是麼?!我不在乎!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既然他們不懂得在乎我的感受,我又為什麼要在乎他們的心情?

  我沒有錯!沒有錯!

  羽鳥夢……那是她應得的報應!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後悔了?」恍惚中,耳畔,掠過一陣低沉的男音。

  神,收斂,身側的手,松了又緊。

  「我為什麼要後悔?」嘴角勾起譏誚,我故作無所謂地迎向跡部深邃的眸,面無表情:「那是她欠我的!」

  「哦?」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啊恩,還真是不華麗的表情呐,羽鳥離?」

  「是啊!讓您看到這麼不華麗的一面,是我的罪過。」我難掩挖苦的語氣。

  「那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什麼?」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突然抓住了手,半推半就地拉出了羽鳥家的屋子。

  來到屋外,白色的麵包車和羽鳥夢他們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我知道,羽鳥國宏他們一定是跟著羽鳥夢他們一起離開了,不過……

  嘴角,嘲弄地勾起,我的眼,在暗處染上一層陰影。

  只要委託書到手,他們……是不可能帶得回羽鳥夢的——北森家的實力,我有自信。

  北森……

  想到之前和北森的交易,我下意識地將目光落到前方正牽著我的手,帶著我走向不遠處一輛黑色私家車的跡部身上。

  胸口,咯噔一跳。

  身側的手,不由得握成拳。

  我知道——

  接下來……該是我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第九十二章 女王的放手

  有人說,夕陽,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景色,因為,那是白晝與黑夜的交替,是光明被吞噬前的最後絢爛——格外淒美。

  裝修別致的咖啡廳,幽幽流轉的輕音樂,淡淡彌漫的咖啡香。

  靠窗的位置,有一個少年,孤獨而坐。

  紫灰的髮絲,俊美的五官,高傲的氣質。

  他的面前,有兩杯咖啡,面面相對。

  同樣冒著熱氣,同樣白霧嫋嫋。

  可是,另一杯咖啡的主人,不知去向。

  ☆☆☆ ☆☆☆ ☆☆☆ ☆☆☆

  「剛剛的事……謝謝你了。」

  謝謝?呵,只有謝謝麼?

  「除了謝謝,我給不起你其他的東西。」

  是給不起?還是不想給?

  「不想給,不能給,不願給。」

  因為那是遊戲?

  「我們很早就言明瞭,不是麼?」

  給我一個理由。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人。」

  啊恩,還真是不華麗的說法。

  「卻是無法抹去的事實。」

  連一點可能也不存在?

  「我不會讓它存在。」

  因為幸村精市?

  「是的。」

  ……為什麼會是他?

  「喜歡一個人,沒有理由。」

  而我們,只是遊戲?

  「很高興,我們有了共識。」

  呵,看來你已經有了決定。

  「希望你不會再反悔。」

  反悔又怎樣?

  「那會讓我看不起你。」

  呵!你很清楚本大爺的痛楚。

  「因為你是跡部。」

  而你是羽鳥離?

  「我們之間註定只能是遊戲。」

  所以你選擇結束?

  「勉強繼續,輸得一定是你。」

  呵,本大爺真是低估你了……

  「可以的話,我並不期待你的抬舉。」

  這算過河拆橋麼?嗯?

  「如果你想這麼認為的話……」

  錯過本大爺,會是你做過最後悔的事情。

  「到時我會記得把苦往肚裡呑……」

  ☆☆☆ ☆☆☆ ☆☆☆ ☆☆☆

  他知道她不會再回頭。

  他清楚她不會來後悔。

  無心、無情、無愛。

  就像她說的,她的心裡,沒有他。

  其實,他很早就知道。

  很早就清楚。

  在她時時跑去醫院的那刻。

  在他強硬提出兩個月的那夜。

  他,就已然猜到她的決定,依舊還是那一個。

  他們是同一類人,認定了,便是義無反顧。

  他和她之間的遊戲。

  他輸得最徹底。

  可惜,她不願再繼續。

  唇,揚起自嘲的笑。

  他伸手端起桌上的黑咖啡。

  抿一口。

  苦的是味覺,澀的是感覺。

  就像苦苦支撐的驕傲,澀澀堆起的自尊。

  他是高傲的王者,是華麗的跡部。

  不華麗的強求,他只會做一次。

  那句隔著門板聽見的喜歡你。

  那束丟棄在旁的紅色玫瑰花。

  那個在不久前才看穿的事實。

  如果,他還不懂得放手。

  那麼,他便不是跡部景吾。

  拿得起,放得下。

  他的美學不容許自己一蹶不振。

  所以……

  他看向那杯殘留著她指紋的咖啡杯。

  嘴角,嘲弄地勾起無意義的笑。

  他不會等她,也不會當她的替補。

  未來的某一天。

  他會讓她知道。

  放掉他的手,是她做得最錯的一件事!

  ☆☆☆ ☆☆☆ ☆☆☆ ☆☆☆

  神奈川的夜,有風偶爾輕拂。

  半開的玻璃窗前,站著一個長髮及腰的女孩。

  握著手機,望著天空,她的嘴角,有一抹淺淺的弧度,悄然彎起。

  「是嗎?這麼說,他們是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因為檢查的『結果』,她屬於重症病患。」

  「呵,看來你的心也不柔軟。」

  「在她誹謗我的時候,她便不再值得我同情。」

  「我們的共同語言似乎又多了一條。」

  「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想說什麼?」

  「你的事,他都知道。」

  「……」

  「柳生絡櫻在他手上……」

  「……」

  「那八個人也在他手上……」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她倒吸了一口氣。

  「昨天晚上。」

  「……」

  「我聽到了他和平野之間的對話。」

  「……」

  「他什麼都知道,知道你的『受傷』是故意,也知道你的目的是想拿他當刀子……」

  「……」

  「可是,他卻什麼也沒有說,甚至還裝作無知地配合了你今天的『劇本』……他對你還真好,不是麼?」

  「……我不會和他在一起。」

  「……」

  「我喜歡的人,是幸村精市。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放棄。」

  「也不會讓他當替補?」

  「這是我們的約定不是麼?」

  「呵,你真不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為什麼我感覺你的口氣裡有酸味?」

  「如果今天我們角色互換,相信你一定比我更酸。」

  「……」

  「……」

  「我不會給自己留後路。後路,只會讓人失去義無反顧的勇氣,而我,並不需要……」

  「我可以相信你麼?」

  「那是你的問題。」

  「……」

  「我只做我認定的事,我只承諾我辦得到的事。」

  「……」

  「和『他』形同陌路,便是其中之一……」

  掛斷電話,合上手機,女孩的心情,五味雜陳。

  仰面,遙望沒有星星的夜。

  她沒有發現自己高築的藩籬,出現了裂痕。

  ☆☆☆ ☆☆☆ ☆☆☆ ☆☆☆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人。

  無法後退,不能挽回。

  如果真的有如果。

  一切可以重新來過。

  他和她之間究竟有沒有把握?

  這個答案,或許

  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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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複賽(上)

  日子在一陣漣漪過後,再度恢復了平靜。

  羽鳥夢進了精神病院,檢查的結果:重症病患——對於這類患者,醫院是禁止探望的——除非征得主治醫生的同意,不然,即使羽鳥國宏他們不死心地天天上門,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一碗「閉門羹」而已。

  對於這樣的結果,羽鳥馨子自然是天天以淚洗面,看我的眼神,也在原來怯弱的基礎上,帶上了一縷怨懟和不諒解;而羽鳥國宏,則在無奈地歎過幾次氣後,總算懂得了認命——也許,他對我還是會適時地噓寒問暖,但,我感覺得到,他眼底的僵硬和勉強。

  不過,無所謂,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在乎我的人,我只關心關心我的人——而外婆,就是其中之一。

  好在,值得慶倖的是,羽鳥馨子他們並沒有把羽鳥夢的事告訴外婆——是難以啟齒還是關心體諒?我直覺前者的可能性占去大半。

  唇,不自覺地勾起嘲弄的笑。

  我輕輕甩了甩頭,思緒,回到現實。

  校際音樂賽的複賽。

  緊鑼密鼓。

  一下一下,用松香擦著手裡的琴弓,我借著手中的動作收攏心神。

  因為是複賽,所以組委會規定,除了參賽者外,後臺禁止他人踏入——這也是靜雅和亦晴此刻沒能陪在我身邊的原因。

  由於之前以志願者的身份參加青少年選拔合宿的緣故,靜雅和亦晴並不知道我和羽鳥夢之間發生的種種——而我住院受傷、導致右手骨折的事,她們的認知也不過停留在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的輕描淡寫中……我知道,那是來自幸村的體貼。

  幸村……

  想起那張總是溫暖如風的臉龐,我嘴角邊的弧度不由得帶起一波甜蜜。

  雖然,這陣子,我因為複診和羽鳥夢的事一直沒有再見過他,不過,我們之間卻有短信互通有無——也許,很多時候僅僅只是一些屬於普通朋友間客套有禮的問候和寒暄,但,那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一個進展——畢竟,他在我說出那句話後,並沒有選擇逃跑和疏離,不是麼?

  「看來,你最近過得很好。」恍惚中,耳畔,掠過一縷極富磁性的男性嗓音。

  凝神,抬眸,是穿著冰帝校服的忍足。

  一手握琴,一手持弓,他就那樣懶洋洋地站在那兒,似笑非笑。

  「解決了討厭的人,四周的空氣自然變得清新。」我莞爾,下意識地收起松香,站起身子。

  「呵,如果某人聽到你說這樣的話,臉色一定很難看。」他低低地笑了,心情似乎很愉悅。

  「……」我沉默,沒有開口糾正他認知的打算。

  這時,負責喚人上場的工作人員又開始喊號了。

  看一眼忍足身上貼著的號碼牌,我好心地提醒:「還有三個人就輪到你了。」

  「我知道。」他並不是很在意,頓了頓,他看著我,有些試探地道:「你和跡部……真的結束了?」

  「我們之間從未有過開始……」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無波:「我和他,不過只是一次交易,一場遊戲……」

  「真的只有這樣而已?」忍足藏在鏡片後的眸光,掠過一絲敏銳的鋒芒。

  「是的。」我沒有回避他的凝視:「當初我和他定下交易的時候,你就在旁邊,不是麼?我以為,你應該是最清楚這些事情的人……」

  忍足沉默,淡淡地看著我,若有所思。

  良久,他伸手推了推眼鏡,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移開了目光。

  「看來……你是真的變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呵,你希望我和你說謝謝麼?」畢竟,如果當初不是他們將羽鳥離逼進了絕境,或許,此時此刻,我還只是一抹在塵世間遊蕩的孤魂野鬼也不一定……

  聞言,忍足藏在鏡片後的眼閃了閃,語氣有些無奈:「你這是在挖苦我嗎?」

  「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我回答得很認真。

  「……」忍足語塞,習慣性地又扶了扶鏡架,他苦笑:「還真是一點都不吃虧呐……」

  「因為吃虧吃多了,才會懂得佔便宜的重要性。」

  「呵,真是個愛記仇的女生……」

  「我樂意收下你的恭維。」聳肩,我不以為然。

  談話間,工作人員喊出了忍足的號碼。

  「看來這一次,又是我在你前面。」他爬了爬頭髮,漫不經心。

  我不置可否。

  「複賽不比初賽,只有晉級和淘汰,如果你還想故技重施,可沒有待定席等著你光臨。」提步和我擦肩而過,他頓了頓,唇邊的弧度,意有所指。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記住的。」我挑了挑眉。

  他不再說什麼,笑看了我最後一眼,提步往舞臺的方向去。

  目送他的背影在轉角處消失,我下意識地將視線移向我手裡的小提琴。

  湖藍色的眸底,有一抹淡淡的光芒,悄然而逝。

  ☆☆☆ ☆☆☆ ☆☆☆ ☆☆☆

  原本,她是不想來的。

  校際音樂賽的複賽,一場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的比賽。

  待一秒,她都會覺得浪費時間。

  不過,今天,她卻破了例。

  為了那個女孩,那個問她「借」了一把小提琴的女孩。

  那個……讓她嫉妒卻又不得不與之合作的女孩。

  這個世界或許真的很瘋狂。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自己的情敵成為「盟友」。

  是單戀的感覺太孤獨?還是合作的獎品太誘人?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目前她做的選擇,還算正確。

  「你們看,那個剛上臺的女孩居然把琴擱在右邊啊?」

  「她想用左手拉琴?」

  「撲哧……她是外行吧?」

  「不是啊……我知道她,她叫羽鳥離,是立海大的,上次初賽的時候,她在第二輪比賽拉的曲子,很不錯的!」

  「可是……」

  「難道是右手受傷了麼?」

  「左手怎麼拉琴啊?反著拉嗎?」

  四周傳來的竊竊私語拉回了她的思緒。

  斂神,抬眼,果然,是她。

  那個站在臺上,將小提琴擱在右肩的紫發少女。

  這就是今天吸引她來看比賽的原因。

  左手拉琴。

  雖然她知道女孩手中的那把琴是經過專人定做,完全適合左手握弓的琴,不過,她還是很懷疑,她究竟會拉出什麼曲子來。

  她和台下的觀眾、臺上的評委們一樣,都在等著女孩下一步動作。

  懷疑、不解、嘲弄、看戲。

  各種各樣的目光,在那個女孩身上彙聚成點。

  她也是其中之一。

  女孩執弓的手,緩緩揚起。

  閉眼,噙笑。

  自信,從容。

  一首高難度的《流浪者之歌》就那樣滑入空氣。

  精湛的技巧,豐沛的感情,震撼的詮釋。

  隨著高 潮迭起,站在觀眾席上的她,表情和在場的人一樣,都是不敢置信。

  評委們沉醉,觀眾們陶醉。

  那樣的演奏豈是一曲驚鴻足以描述?

  她複雜地看著她,這一刻,總算明白為何她會拜託她「要」一把那樣特殊的小提琴……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鶴立雞群,獨佔鰲頭。

  羽鳥離……

  原來……我又低估了你一次……

  
第九十四章 複賽(下)

  校際音樂賽複賽畫下句號的那一刻,夕陽早已佈滿天際。

  伸手,將小提琴收進琴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次……真是可惜啊……羽鳥離……」耳畔,拂過忍足略帶遺憾的歎息。

  手中的動作一頓,我不由得泛起苦笑。

  起身,把琴匣背在身後,我對上他的眼,想笑,卻透著失敗的僵硬:「抱歉,沒能遵守約定……你……必須重新考慮合奏的事了……」

  「呵,是啊,還真是傷腦筋……」忍足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我沒有再說什麼,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

  「雖然你的演奏很不錯,但是,你應該清楚,你拉琴的姿勢卻是完全的錯誤。」

  「……」

  「左手拉琴,在所有正式比賽中,是不被承認的存在……」

  「……」

  「如果你真的有認真在學小提琴,這種常識性問題,你不會不清楚……」

  「……」

  「所以,非常遺憾,你,直接淘汰……」

  想起之前在舞臺上,自己得到的那個結果,我身側的手,不由得一緊。

  「侑士!侑士!」恍惚中,耳畔,有道略顯興奮的嗓音滑過空際。

  反射性地循聲看去,只見,向日、鳳、宍戶幾個穿著校服的冰帝正選正向著我們這邊由遠及近。

  下意識地,我扯了個理由,和忍足道了再見。

  低眉,斂眸,我意圖形同陌路地和迎面而來的那些少年,擦肩而過。

  「羽鳥學姐……」可惜,有禮貌的鳳,並不清楚我的想法。

  吸氣,無奈,我扯了個無意義的弧度,算是打招呼。

  不經意的目光,對上落在最後的那雙灰色眼眸。

  半秒的停頓,快速地掠過。

  我目不斜視地走過他的身邊。

  而他,亦沒有在我身上浪費一眼。

  相見如同陌路。

  我知道,他已不會再食言。

  只是……

  搖搖頭,甩去心底不在預計中的波動,我匆匆加快腳步。

  「小離!小離!」剛剛從後臺踏出會場,亦晴和靜雅便眼尖地迎了上來。

  他們身後,還跟著幸村、真田、柳生這幾個立海大正選。

  「恭喜你進入決賽啊,柳生君。」掩飾起眼底來自比賽失利的落寞,我對著柳生掛起淡淡的笑。

  「謝謝。」柳生莞爾,推推鼻樑上的鏡架,他嘴角邊有著和忍足相同的惋惜:「其實……羽鳥的演奏……真的很棒……」

  「……」我牽強地彎彎嘴角,不知該回應什麼。

  倒是一旁的靜雅忍不住憤憤不平:

  「真不知道那些評委是怎麼想的!小提琴只要拉得好不就可以了麼?為什麼還要計較姿勢問題?何況,小離又不是故意的!她是因為右手受傷還沒痊癒才換左手的嘛!只要拉得好,就可以了,計較那麼多,不閑累啊!那些評委,真是吃飽了撐的,存心在雞蛋裡頭挑骨頭!」

  「靜雅!」亦晴尷尬地拉了拉靜雅的手,有些擔憂地看著我的表情。

  我安撫性地對著她一笑,示意自己很好。

  「對了,小離,你待會兒有什麼打算?」像想起什麼,靜雅忽然又扔了這麼句話過來。

  「打算?」我不解。

  「是這樣的,因為我哥已經出院好久了,可是大家為了訓練、比賽、合宿的事情一直沒有時間幫他慶祝,今天正好趕上大家都來看柳生的比賽,而他也成功地進入決賽……」靜雅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亦晴扯衣袖的動作制止住了。

  靜雅似乎也意識到什麼,忙緊張地補充:

  「呃……我的意思是……人多一點,也熱鬧啊……其實我們的目的不是幫柳生慶功而是慶祝我哥出院……柳生只是順便,順便而已……」

  漏洞越補越大,到最後,她都不知該如何圓場。

  站在她身邊被點到名的柳生,下意識地偏過臉推了推眼鏡,笑得很無奈。

  一直面無表情的真田——伸手壓了壓帽檐,沒有說話。

  好在,有幸村適時地幫忙接續:

  「如果羽鳥不介意的話,能不能一起來?」

  「我……」

  「胡狼推薦的那個地方的料理,味道真的很棒,要是羽鳥錯過的話,一定會後悔……」

  依舊雲淡風輕的笑,依舊溫和如水的眸。

  要拒絕,太難。

  於是,我便跟著他們一起,並肩而行。

  不過,還沒走幾步,真田便接到一個電話。

  是之前先行一步去定位子的柳和胡狼他們打來的。

  他們說,切原失蹤了,在離開會場時——切原說他要去上廁所,可是去了半天都沒回來,他們找了他很久都沒找到,打他手機,不在服務區,估計又是「迷路病」犯了。

  因此,無奈之下,還在會場門口的我們只好商議決定分頭去尋人。

  有點匪夷所思是不是?

  可惜,那卻是事實。

  按照靜雅咬牙切齒的說法:切原赤也是個很擅長把「不可能」變為「可能」的……超級新人!

  ☆☆☆ ☆☆☆ ☆☆☆ ☆☆☆

  推開厚重的大門,迎面而來的,是空無一人的比賽現場。

  一步一步,恍如被催眠,我重新走上了那個舞臺。

  無人的觀眾席,空曠的展示台。

  曲終人散。

  之前如雷鳴般的掌聲,恍如隔世。

  站上舞臺,站上不久前站立過的位置。

  我面對著空無一人的台下,回憶著适才放下小提琴時,那久久不散的掌聲。

  掌聲,如雷的掌聲。

  是驚豔,是肯定,是欽佩。

  評委們,也帶著熱烈的讚賞。

  虛榮、驕傲、滿足。

  那一刻,我總算明白為何那對音樂家父母會那般熱衷於成為焦點。

  被人矚目的感覺,很好;被光環環繞的滋味,很棒。

  我知道,那就是我想要追逐的精彩。

  站上頂端,睥睨一切。

  沐浴著鮮花和崇拜。

  獲得肯定的努力,找到定位的人生,接近夢想的喜悅……真的,會讓人心潮澎湃,欲罷不能。

  不過,有點可惜的是……

  最後的結局,竟是遺憾。

  左手拉琴,無論拉得再好,在正式比賽中,判為違規、視為外行。

  自娛自樂,難登大雅之堂。

  現實……畢竟和想像,不太一樣。

  「看來,赤也似乎不在這裡呢!」愣忡中,耳邊,流過淡淡的男聲。

  下意識地循聲望去,是幸村。

  嘴角,掛著輕鬆的笑,臉上,帶著溫和的紋,他緩緩地從觀眾席上走下,一步一步,在離舞臺一步之遙的地方停駐。

  我站在臺上,他站在台下。

  四目相對,近在咫尺。

  「是啊,這裡,好像真的沒有人的樣子。」偏頭,斂去眼底的黯然,我無意識地環顧四周後,故作灑脫地勾了勾嘴角。

  「呵呵,那麼羽鳥願不願意為我單獨演奏一曲?」

  「……」我一愣,不解地再度迎上他淺紫色的眼睛。

  「羽鳥的音樂,讓人意猶未盡,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不可以再演奏一次?」他溫和地看著我,一派認真。

  「演奏?」我苦笑:「可是我現在只帶了適合左手握弓的小提琴。」

  「有關係麼?」

  「就算拉得再熟練,也不過是評委口中完全外行的演奏。」

  「呵呵,我不會拉小提琴。」

  話說到這裡,再推脫,便是矯情。

  唇,動了動,我終是無奈地緩緩放下琴匣,認栽也認命:「你想聽什麼?」

  我小心地取出那架特殊的小提琴。

  「無妨,由你決定。」他笑,信步走到第一排的觀眾席。

  在正對著我方向的位置,入座。

  我沒有再說什麼。

  將琴擱上肩頭,我閉上眼,在片刻的停頓後,緩緩抬起執弓的手。

  一首《卡農》,便那樣靜靜地流入安靜的空氣。

  ☆☆☆ ☆☆☆ ☆☆☆ ☆☆☆

  他靜靜地在台下聆聽。

  聆聽她不經意流轉的無奈和哀傷。

  她的音樂,就像她的人一樣。

  總在不知不覺中,撩撥著他的心。

  很輕、很淡、難以察覺,卻確實存在。

  那樣的感覺,他,第一次體驗。

  有點茫然,有點無措。

  可是,卻不讓人討厭。

  唇,淡淡地上揚。

  他下意識地合上雙眼。

  細細地,安靜品味。

  ☆☆☆ ☆☆☆ ☆☆☆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隨著最後的尾音落入空氣,我喘息著,默默地放下肩上的琴。

  一聲、兩聲。

  唯一的觀眾給予單薄的掌聲。

  我如夢初醒般,直覺地回以一笑。

  「羽鳥的小提琴,真的拉得很好。」一步一步,他走上舞臺,紫色的眸,映著真誠的鏡子,清澈而魅惑。

  「可惜,姿勢不正確。」我澀澀地笑,隱隱約約,難掩自嘲。

  「姿勢,很重要麼?」

  「就比賽而言,真的很重要。」如果不重要……今天的複賽我也不會……

  「那麼,那樣的比賽,又有何意義?」

  「證明自身價值的意義。」

  「沒有靈魂,空有架勢,那樣的價值,真的有意義?」

  「你想說什麼?」我微微蹙起了眉頭。

  「如果規則只存在束縛,那麼,為什麼不能選擇打破?制定、推翻、打破、創造,這,不就是『規則』的由來麼?」他笑,還是那般雲淡風輕的味道。

  「……」我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氣,訥訥地,不敢置信。

  「真正有實力的人,才能站上頂峰,不是麼?」他淡淡地看著我,悠閒的語氣,就如同「人都是要吃飯的」那般理所當然:「而在那之前,妥協和放棄,可是不被允許的存在。我,就是一個例子,不是?」

  「……」

  「只要用力呼吸,就能看見奇跡。而羽鳥的奇跡……也在等著你的『用力呼吸』啊……」

  「你……」我愣愣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心,怦怦跳得很快。

  是悸動,是激動,也是澎湃。

  他的意有所指,我心知肚明。

  我的夢想野心,他了然於心。

  拉琴的姿勢不對,又怎樣?

  音樂的靈魂詮釋,才是正解!

  誰說小提琴一定要右手才能拉?

  誰說左手拉琴便是外行?

  那樣的規則,那樣的規定。

  是束縛也是禁錮。

  既然如此,那麼,就讓我,試著終結……

  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是豁然開朗也是茅塞頓開。

  抬眼,再度對上幸村含笑的眸,我不自覺地揚起比賽結束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謝謝你,幸村君。」

  「幸村君?」他挑眉,似笑非笑。

  我語塞,不知該做何反應,直覺地偏過頭,逃開他總是讓人看不清的深邃目光。

  伸手,想要收起小提琴,可是紊亂的心湖讓我的動作笨拙而忙亂。

  一不小心,腳踩上一邊的琴匣,不穩的重心讓我直直地倒向大地母親的懷抱。

  千鈞一髮。

  一雙有力的手,圈上了我的腰際。

  用力一拽,我落入一個帶著薰衣草香的懷抱。

  怦怦,怦怦。

  心跳的頻率,加速、急遽。

  我木木地抬起頭,望進一波神秘的紫色。

  唇,微張,出神的凝望,將「謝謝」兩個字,梗在喉嚨間。

  他溫和的眸底,漸漸地,變得幽暗。

  隱隱約約,有兩簇莫名的光芒,冉冉跳躍。

  四周,很靜。

  空氣中,有一份灼人的曖昧,無聲流淌。

  是情不自禁,還是意亂情迷?

  他緩緩地俯下頭。

  我迷離地合上眼。

  腰間的手,悄悄收攏。

  他的呼吸,越來越近。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

  「咦?幸村部長?!」

  單純刺耳的男音,滑過空際。

  貼近的距離,如觸電般猛地拉開。

  頭,低垂,臉,燒紅。

  我羞得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原來是你啊,赤也。」這是幸村平靜無波的聲音。

  斂神,收魂,我在幾次深呼吸後淡淡地循聲望去,果然看到從觀眾席上緩緩走下來的那頭亂糟糟的海帶頭。

  這算什麼?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們還沒開始找他,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呃……」

  「大家都在找你呢,赤也。」幸村的語氣還是一貫的溫和淡定。

  「找我?啊……呵呵……這個……那個……我剛剛不小心……迷路了……呵呵……」聞言,切原的腳步頓住了,尷尬地搔搔腦袋,在那邊傻笑——呃……他是太多心了麼?為什麼他忽然覺得此刻的幸村部長很危險?

  「呵呵,看來你的方向感真的很差呢。」幸村笑得很溫柔,溫柔得讓切原的汗毛,一根一根,立正站好。

  我無語地暗暗朝天翻了個白眼——還真被靜雅他們言中了。

  化不可能為可能。

  切原,果然是爐火純青啊!

  ☆☆☆ ☆☆☆ ☆☆☆ ☆☆☆

  「看來,你還是很關心她啊……」舞臺後方的角落,有一抹難掩酸味的女聲,幽幽滑過。

  背,斜倚著牆,隱在幕布後的少年,面無表情。

  雙手,插進褲袋,他漠然地望了臺上那兩個人最後一眼,提步,懶洋洋地和那個靠近他的少女,擦肩而過。

  「她不會喜歡你的!」垂落在側的手,緊緊握成拳,她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一字一句,如是提醒。

  「本大爺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插手了?嗯?」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少年的語氣,沒有起伏。

  沒有起伏,卻冷得徹骨。

  她狼狽地別過臉,咬牙,默不作聲。

  他不耐地甩開她的手,目不斜視地繼續他的路。

  「她到底有什麼好?」她不甘心地對著他的背影,問出這句話。

  腳下,一頓,他閉眼,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呵!還真是不華麗的問題,啊?」語畢,不再等她反應,毫不留戀地抽身離去。

  望著他漠然的背影,她宛如被人抽光所有力氣般,頹然地滑坐在地。

  眼角,有顆顆晶瑩,不斷墜落。

  愛情?何為愛情?

  是甜蜜,還是淒涼?

  或許

  真的只有一句不公平,才能解釋透徹。

  
第九十五章 全國大賽(上)

  不知疲倦的時間在暗處踩著既定的腳步悄悄溜走。

  隨著校際音樂賽複賽的落幕,兩個月的暑期也默默地接近尾聲。

  而那樣的尾聲,卻又是另一場激動人心的開始。

  炎炎夏日,驕陽似火,當響亮的禮炮滑過東京澄澈的天際,那群熱愛網球的少年期待已久的全國大賽,正式奏響了開賽的樂章。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

  「大家給我聽好了!這次我們好不容易才闖進全國大賽!只許勝!不許敗!」

  「是!」

  ……

  「喲西!給我拿出你們最佳的狀態來!全力以赴!」

  「XX必勝!」

  ……

  信步遊走在偌大的比賽會場,觸目所及中,皆是一張張充滿幹勁的年輕臉龐。

  而跟在我身邊,一左一右牽著我手的誠太和明太,更是興奮得連蹦帶跳。

  「哇!好多人哦!」

  「比之前在神奈川看到的人多了好多噯!」

  「小離姐姐,文太哥哥他們在哪裡比賽啊?」

  「我們要不要走快點?比賽會不會已經開始了呀?」

  四下張望了半圈,誠太和明太齊刷刷地看向我,兩雙大大的眼睛裡,都不約而同地撲閃著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心急——我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畢竟,這裡占地那麼大,我們兜兜轉轉了半天,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也難怪他們會焦躁。

  「放心,我剛剛已經打過電話給靜雅姐姐了,她說你們文太哥哥他們的比賽還要半小時後才會開始,所以,我們現在的時間還有很多,不用擔心會錯過。」我伸手摸摸他們的頭,笑著如是安撫。

  聞言,他們稍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沒有打消想要儘快找到他們文太哥哥的念頭。

  於是,幾番思忖中,我只好硬著頭皮,挑幾個陌生人來「搭訕」。

  一路走,一路問,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們終於找到了立海大的比賽場地。

  「常勝,立海大……」

  「let’s go……let’s go……立海大……」

  「一馬當先得第一……」

  還未怎麼靠近,便聽到一陣似曾相識的加油聲響徹雲霄。

  握著彩球,穿著短裙,曾經在區域賽上看到過的啦啦隊再度登場。

  而且,人數似乎也比之前多出了一倍——至少,放眼望去,不遠處的觀眾席,黑壓壓地有一大半都是來自立海大的少年少女,而且,女性比遠遠多於男性比。

  「小離!」沉吟間,遠遠地,有兩抹熟悉的人影由遠及近。

  是靜雅和亦晴。

  「靜雅姐姐,亦晴姐姐。」誠太和明太甜甜地打招呼——整齊劃一無錯開的二重奏。

  「誠太,明太?哇,好久不見,你們這兩小鬼好像又長高了不少嘛!」捏捏誠太,摸摸明太,靜雅的表情春光明媚,而亦晴則靦腆地笑著,還是一貫的內向羞怯。

  一陣東拉西扯的寒暄後,靜雅熟門熟路地帶著我們來到之前她們事先占好的地理位置——那排最貼近於立海大教練席的觀眾席。

  「文太哥哥,精市哥哥!」兩個小鬼鬆開了我的手,撒著歡地往前跑去,而托他們的福,隔著矮矮的鐵絲網,站在球場內的那幾個少年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我的方向。

  「羽鳥,你來了啊?」披著外套,雙手環胸,額頭戴著綠色護額的幸村淡淡地對著我綻開一抹微笑。

  看到他,我的臉不爭氣地紅了紅,腦海,不自覺地又浮起前幾天,那次曖昧的貼近……雖然那天和切原一起離開會場後,一直到飯局結束,我和幸村之間也沒有再有任何單獨的交談,即使偶爾的眼神交匯,也不過是匆忙掠過——若即若離,臆測紛飛,可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詢問究竟——是無法鼓足勇氣吧?我一直不敢問他要一個明確的答案……是害怕也是躑躅,不過,更多的,卻是心知肚明——在他們全國大賽還未結束時,追問,並不是好時機。

  「噗哩。」神游中,仁王戲謔的聲音掠過耳畔。

  「呃……是啊,我來為你們加油。」下意識地斂起思緒,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隨意道。

  聞言,幸村低低地笑了:

  「呵呵。那真是謝謝羽鳥了,相信有了羽鳥的加油,這場比賽,也許會比想像中還要輕鬆……」雲淡風輕的話底,卻是屬於王者獨有的霸氣和自信,「是不是,文太?」頓了頓,幸村意有所指地將視線落到一旁自早上集合起,便一反常態地選擇沉默寡言的自家部員。

  心,一愣,被點到名的人,如夢初醒般,訥訥地抬起頭,嘴角,牽強地勾了勾無意義的弧度:「大概吧……」

  悶悶的語調,少了記憶中熟悉的熱切。

  我直覺地循聲望去,正巧對上文太那雙透著些許複雜的紫紅色眼睛。

  而見我看他,他又連忙別開臉去,背對著我,假裝忙於檢查手裡的球拍。

  望著他略顯黯然的背影,我無聲地歎了口氣——自從那次在醫院,我把自己的心事和文太坦白後,我們之間,明顯回不到從前……我沒有試圖接近,也沒有試圖挽回,甚至,有意識地,還和他保持起了距離——我知道文太的感覺,也清楚他的心意,也許,這樣的做法有些殘忍,但是,與其讓他抱有一份希望而在將來失望,那麼一開始,我便情願選擇直截了當——我不會做別人的替補,也不會讓別人當我的後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曖昧的滋味,我一個人體驗,便已足夠。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沉默。

  所幸,適時地,廣播裡傳來低沉的男音,大致是通知立海大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云云。

  於是,各歸各位的,那些少年們漸漸疏散。

  除了坐在教練席上的幸村,以及馬上要上場的柳生外,其他人,以真田為首,皆離開了場內,在離我和靜雅他們不遠處的同一排觀眾席上站定。

  誠太和明太自然是屁顛屁顛地跑過去跟在文太身邊。

  出於禮貌地,我一一和真田他們打過招呼,目光掃過文太時,溫和客套。

  文太僵硬地動動唇,似乎是不知該說什麼。

  倒是他身邊的胡狼,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對我露齒一笑。

  「噗哩。」仁王漫不經心的眸底有一抹幽思。

  柳和真田則淡淡地和我點過頭打過招呼後,默然不語。

  至於一直少根筋的切原——因看不懂眼前的情況而露出滿臉的莫名其妙。

  好在,身邊的靜雅突然開口說口渴,軟磨硬泡地硬是拖著我離開了觀眾席——亦晴當然也緊隨在後。

  我一愣,直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來到一處無人的角落,她便立刻攤出了她的底牌。

  「小離,聽說你和跡部分手了,是真的麼?」

  「靜雅!」亦晴急著拉拉靜雅的衣袖,似是不贊同她如此單刀直入。

  「為什麼這麼問?」投給亦晴一個安心的眼神,我笑望向靜雅,平靜的語氣,無波無瀾。

  「是雪姐姐告訴我的……」靜雅誠實地說了一個我了然於胸的答案,頓了頓,有些試探地看著我,斟酌著小心翼翼:「雪姐姐還告訴我,你喜歡的人……其實是我哥哥……對不對?」

  「你認為呢?」我沒有做正面回應。

  「我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要問你的啊!」她懊惱地爬了爬頭髮。

  「那麼,你希望從我這裡聽到怎樣的回答呢?」我幽幽地勾了勾嘴角,笑得無奈。

  「我……」靜雅語塞,接著有些頹喪地垮下肩膀,歎口氣,坦誠道:「我也不知道……一直以來,我認定哥哥是喜歡雪姐姐的……可是雪姐姐最近卻告訴我根本就沒有那麼一回事,她和哥哥之間只是單純的好朋友……而哥哥似乎也是這樣想的……」

  「……」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我哥在學校是很受歡迎的,從我和你剛認識時,大島枯夏她們的反應你就能看出來了……就是因為他的鋒芒太甚,所以那次我才沒有告訴你我姓幸村……喜歡我哥的女孩子有很多,跟他表白,接近我,討好我,托我遞情書的也不在少數,好的,差的,校花、班花,不勝枚舉,可是哥哥都很有禮地拒絕了她們……這也是至今他都沒有交過女朋友的原因……原先我以為他是忘不了雪姐姐,可是……現在……當然,我並不是說他不好,也不是要阻止你什麼,只是我哥的脾氣我清楚,他不是那種會輕易談戀愛的人……連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生……我的意思……我不是要反對你什麼,假若小離你真的很喜歡我哥哥的話,我一定會舉雙手贊成啦,只是……只是……我擔心……」

  「擔心我被拒絕?」雖然她的話有些雜亂無章,但我還是從她的眼神裡了然了她真正的想法,之前隱藏在平靜下的忐忑,消散,猶豫了一下,我吸口氣,提步,上前,我輕輕握住靜雅的肩膀,讓她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是說:「認識我這些日子,難道你還不清楚我的性格麼?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脆弱,就算被拒絕,也沒有什麼關係,感情的事,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這也是我至今都不想告訴你我真正心情的原因,畢竟,在我眼裡,喜歡一個人,便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都只要我一個人承受便足夠,所以,你只要靜靜地看著我,默默地陪著我就可以……不想告訴你,不是擔心你不幫忙,也不是害怕你反對,僅僅只是因為那真的沒有必要,畢竟,幸村是幸村,你是你,不是麼?我不希望因為自己喜歡上幸村的這件事而影響到我們之間純粹的友情,我們是朋友,在我眼裡,你是靜雅,就只是單純的靜雅,不是幸村的妹妹,知道麼?」

  「……」靜雅愣愣地看著我,不知該怎樣反應。

  「所以,靜雅,不要想著因為我們是朋友,你必須要幫我,或者是因為不想看到我受傷而勸我放棄,我不需要,也不想要,我們之間的友誼,便只有我們兩個,如果,你真的當我是朋友,如果,真像你上次道歉時說的,你不會再懷疑我,那麼,就請相信我,支持我,握住我的手,告訴我,你是我的勇氣,當我最後真的想哭的時候,你會願意借給我肩膀,任由我哭個痛快,可以嗎?」輕輕地抬手,拭去靜雅不知不覺滑落眼角的一朵淚花,我看著她的眼睛,笑得真摯而溫暖:「畢竟,現在的我,還處在單戀期,想要的,願意要的,是鼓勵並非放棄……你……懂我的意思嗎?」

  「小離……」靜雅訥訥地喚我,良久,才像想通什麼,緩緩地綻開一抹比陽光還要炫目的笑容。

  伸手,緊緊地握上我的手,她釋然地帶起輕鬆的笑靨。

  「呐呐!話可是你說的哦……如果到時我哥真的拒絕了你,你可別死要面子地把苦往肚裡咽……更不要因為害你『失戀』的人是我哥,而把我列為拒絕往來戶!」

  「喂,你就這麼肯定我一定會被拒絕?我也不差好不好?」我佯裝蹙眉。

  「嘿嘿!我這不是在未雨綢繆嘛!誰讓我哥長得那麼犯桃花!拒絕了那麼多校花,眼光自然很高啦!呐!當然啦,那也不排除他『品味獨特』,喜歡氣質勝過外貌的女生……」

  「為什麼我感覺你是在隱射我醜?」

  「有嗎?不過,說實話,如果我哥穿女裝,一定比你好看!」

  「……」

  風吹雲動,炫目的陽光再度灑落大地。

  一旁默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的亦晴,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欣慰的笑意。

  看來,這一次,是真的雨過天晴了呀!

  ☆☆☆ ☆☆☆ ☆☆☆ ☆☆☆

  「你說什麼?青學也進入了全國大賽?」嬉鬧過後,隨意地坐上一旁的草坪,我和靜雅她們便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這次的全國大賽,而有點愕然地,我聽到了一則有些意外的消息。

  「是啊!因為這次大賽的舉辦地在東京,而根據規定,開賽地可以從被淘汰的幾所學校裡推薦一個隊伍參加全國大賽,而這次東京所選出的名額就是青學。」靜雅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那次青學在關東大賽的第一場就輸給了冰帝,雖然輸得有點可惜,不過……實力也不過爾爾,我承認,他們的部長很厲害是沒錯,那個一年級也很有潛力,但,若要和我哥他們比,還是差了那麼一截……」

  靜雅後面說了什麼,我沒有仔細聽,所有感覺都停留在青學參加了全國大賽這條資訊上。

  也許之前不知為何,青學在關東大賽第一場就輸給了冰帝,跳脫了原著,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無論願不願意承認,青學到底還是《網球王子》這部動漫的主角,如果……青學真的參加了全國大賽……那麼按照前世那個室友口中的「主角不敗定律」推測,青學,很有可能會是立海大最後的對手——甚至,還有可能代替立海大奪取全國大賽的冠軍也不一定!

  想到這兒,我直覺地詢問了下靜雅青學今天有沒有比賽云云。

  「我好像有聽蘑菇頭提過,說他們在我們後面的那個比賽場地,似乎是和我們同一個時間段……你這麼關心青學做什麼?」靜雅有些不解:「探查敵情麼?可是,我們和他們不是一個組的,除非他們一路殺進決賽……」

  「不管怎麼說,未雨綢繆總是有備無患的,不是麼?何況,真田不是也承認手塚是他的對手麼?先去觀察一下,總沒錯。」我拍拍身上沾上的草屑,打定主意,站起身子。

  靜雅雖然還是有些雲裡霧裡,不過,見我如此,她也只好點了點頭:「說得也是……雖然我不認為他們夠格做我們立海大的對手……不過,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哥哥他們的比賽不看也猜得到結果,我們就去別的地方換換口味好了。」

  一邊的亦晴雖然沒有開口發表什麼意見,但是從她的表情,我知道,她和靜雅的想法是一樣的。

  看著她們的樣子,我幽幽地歎了口氣。

  但願……

  真的是我杞人憂天才好。

  ☆☆☆ ☆☆☆ ☆☆☆ ☆☆☆

  而事實證明,那並不是我的杞人憂天。

  青學VS比嘉中

  青學完勝。

  輕輕鬆松地完勝。

  看著那一串壓倒性的比分,我之前有些不安的預感,更加強烈。

  不是「主角不敗定律」的迷信,而是清楚失敗帶給人的蛻變。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只有經歷過失敗的淬煉,人們才更加懂得勝利的可貴。

  而青學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一支從失敗中重生的隊伍。

  帶著對勝利的渴望,堵上一切的執念。

  從他們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他們眸底燃燒的鬥志,足以燒毀一切。

  「羽鳥,有心事麼?」蹙眉神思中,耳畔,拂過幸村的聲音。

  後知後覺地,我發現,我竟在出神中,走到了隊伍的最後面——因為靜雅和誠太他們的堅持,此時此刻,我正尾隨著結束比賽後的這群立海大少年一步一步往他們校車的方向去。

  許是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我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然和前面的那群人拉開了一段距離。

  下意識地尋找亦晴和靜雅的身影,卻在不經意間,對上靜雅「不用太感激我」的眼神——想來,現在幸村會出現在我身邊,應該也是那個小妮子的傑作。

  心,滑過一縷無奈,隱隱約約,卻有一絲溫暖。

  適時地,收起四散的神智,我遲疑了一會兒,移眸迎向幸村的眼,試探著問:「幸村覺得青學怎麼樣?」

  「青學?」幸村微愣,稍稍沉吟片刻,笑道:「聽說他們在關東大賽第一場就輸給了冰帝……不過,他們的部長,手塚國光,倒是個人物。」

  「那……如果立海大對上青學……結果會怎麼樣?」

  「羽鳥……想說什麼?」

  「青學……並不簡單,興許,會是立海大最後的對手……」

  「呵呵,看來羽鳥對青學的評價很高啊……」幸村恍然,搖了搖頭,輕笑著歎息:「不過,即使如此,最後的結果,依然不會變……」

  「……」

  「畢竟,立海大的三聯霸……是沒有死角的。」他幽幽地吐出這句話,如薰衣草般溫和的眼底,是自信,是篤定,更多的,卻是屬於堅不可摧的王者霸氣。

  靜靜地,我望著他溫和的眸底,明白他話底的含義——他並沒有把青學放在心上——就像剛才,靜雅把青學和比嘉中的比賽結果和真田他們說過之後,那些驕傲少年一笑置之的漫不經心。

  他們用他們的表情告訴了我……他們並沒有把青學看在眼裡。

  只因他們是驕傲的王者,只因他們一路來的所向披靡。

  他們以全勝的姿態,以關東大賽NO.1的資格進入了全國大賽。

  所以,他們……擁有足以目空一切的驕傲。

  在他們心中,他們的對手,沒有別人,只有自己。

  只是……

  這樣……真的好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驕兵必敗的規則,自古無人能破。

  心,滑過一絲憂慮,可是,我知道,自己沒有插手的立場。

  偏眸,避開幸村依舊淡如菊的臉龐,我無聲地在心底再度歎了口氣。

  只希望……一切真是我一個人的胡思亂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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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全國大賽(下)

  可惜的是,那並不是胡思亂想,而是一語中的。

  生活往往是由一次一次意外堆積而成的措手不及——因為,她會在下一秒,把你最不想看到的畫面,幻化成實。

  「常勝——」

  「立海大!」

  「let’s go!let’s go!立海大!」

  ……

  「青學——」

  「加油!加油!fight out!fight out!」

  ……

  「真是想不到,在關東大賽第一場就落敗的青學,居然會在全國大賽上一路贏到這裡……」

  「是啊,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

  「坦白說今年立海大的實力與往年相比相差甚遠,如果說真的存在能夠阻止他們獲得三連霸的隊伍的話,也唯有他們了……」

  「現在的青學……是一匹脫韁的黑馬……」

  ……

  偌大的網球場,綠得有些刺目的人造草坪。

  耳畔,是激動和興奮交織而成的呐喊和私語。

  眼前,是隔著一張網,相對而站的兩列少年。

  望著那幾抹穿著藍白運動服的身影,我的唇邊,無意識地勾出一縷苦笑。

  他們……最終還是走到了這裡。

  青學VS立海大

  這……究竟是宿命的對決還是既定的框架?

  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可以不要這麼敏感——更不要這般在意那所謂的「主角不敗定律」……

  「想不到我們最後的對手居然會是青學……小離!你的預感還真是准噯!」出神間,耳畔,傳來靜雅訕訕地低喃。

  思緒,稍斂,我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如果可以的話,我只願我的預感完全錯誤。

  「哎哎哎!小離,你看!你看!他們那個一年級……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啊?好像不是之前看到過的那一個……」像發現什麼新大陸一樣,靜雅忽然有些激動地拽了拽我的手,指著遠處的某一點,如是道。

  心,咯噔一跳,我下意識地順著靜雅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看到一抹格格不入的矮小身影——並不是說他那明顯比同隊隊員矮了一截的身高,而是他周身散發的氣勢……心虛、緊張、步履不穩,完全沒有他身邊那幾個少年的沉穩、從容、鬥志高昂。

  雖然距離隔得有些遠,模糊了他的長相,可是,強烈的直覺告訴我,那個人,絕對不是之前在關東大賽上看到過的那個越前龍馬!

  「他該不會是青學在關東大賽上雪藏的秘密武器吧?可是,看他的樣子,似乎很菜……你看你看……他走路的樣子……居然還在發抖?!呵呵!真是太蠢了!青學該不會是想直接棄權吧?」注意到那個少年一步一顫地跟著自己的隊友回到休息區,靜雅很不給面子地捧腹大笑,語氣裡的輕蔑,不言而喻。

  我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是沉默地看著青學的方向,若有所思。

  「現在舉行立海大附屬中學與青春學園之間的決賽!」

  「第一場比賽!第三單打!立海大附屬真田對青春學園手塚!」

  廣播裡傳來低沉的男音,而話音剛落,滿場沸騰。

  「真田對手塚?」我也有片刻的驚訝。

  真田和手塚……一開場就是另一場「雙部之戰」麼?

  「呵呵!覺得很興奮是不是?畢竟,這可是一場在這三年裡眾所期盼的對決!大叔臉和手塚……他們在小學時就對上了!不過,那時的大叔臉很菜,輸給了手塚,這幾年他一直想找機會報仇,一雪前恥,可惜總是找不到機會……沒想到,現在居然能在決賽上碰到,命運還真是神奇啊!」靜雅似乎來了興致,難掩激動之色。

  「是啊……還真是神奇……」我喃喃自語。

  談論間,真田和手塚的比賽,已然開場。

  電閃雷鳴、火光四射。

  一來一往,你爭我奪,互不相讓。

  「Game 立海大附屬 真田 2——0!」

  ……

  「Game 立海大附屬 真田 3——0!」

  ……

  硝煙彌漫,龍爭虎鬥,雖然我從未打過網球,也沒怎麼看過球賽,但是,不得不說,眼前這兩個人的比賽,竟讓我感到了驚心動魄。

  「真田君雖然對他人要求嚴格,但他對自己要求更嚴格。」推推鼻樑上的鏡架,不遠處的柳生淡淡地如是感慨。

  「弦一郎通過在青少年選拔賽上的歷練,而從中獲益甚多。」內斂的柳也幽幽地插了一句。

  「說實話,能贏得了現在的真田的也只有我了……」雙手抱胸,兩腿交疊,坐在教練席上的幸村,神態自若地冒出這麼一句話,溫和的弧度,淡淡的語氣,卻是理所當然的王者霸氣。

  聞言,我忍不住偏眸望去。

  「呃……咳咳嗯,是自大嗎?」傾身靠在觀眾席上的切原,忍不住調侃。

  「是自信。」幸村笑得不以為意。

  那樣褪去溫和的他……我……第一次見……

  愣忡中,場上的局勢進入一波高 潮。

  手塚領域被正面擊破!

  「Game!立海大附屬!真田!4——0!」

  可是,就在大家沉浸在真田壓倒性的勝利時,下一秒,情勢突然出現了大逆轉!

  手塚魅影。

  我從他們的「專業術語」中,聽到這個名字——一個對手臂負擔相當大的絕招。

  「Game!青學手塚!3——4!」

  「Game!青學手塚!4——4!」

  比分漸漸被追平,可是手塚的手臂,卻紅腫得讓人不忍再看。

  「真田副部長……」而隨著切原的驚呼,我也注意到真田的雙腿,也有著同樣的紅腫。

  「過度驅使雷了……」幸村幽幽地歎息。

  「呃?」

  「雷要靠激烈運用腿部移動才能完成,這是神技。然而他竟連續使用,腿當然已到了極限……」

  ……

  話雖這麼說,可是場上的真田還是那般不顧一切。

  「還、還要用雷?」切原倒抽了一口氣。

  而我的心緒,也是同樣的五味雜陳。

  震驚、愕然,不敢置信。

  不懂、不明白、不理解。

  看著咬牙堅忍的真田以及同樣痛苦難當的手塚。

  一個傷的是胳膊,紅腫得讓人覺得快要抬不起的胳膊。

  一個傷的是雙腿,紅腫得讓人覺得快寸步難行的雙腿。

  可是,他們卻還是堅持著不肯倒下,不肯結束,咬緊牙關,拼勁一切。

  我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氣,不明白自己究竟到了怎樣一個世界。

  那群少年……為何要如此不顧一切?冠軍……真的有那麼重要?重要到可以拋棄所有?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可以在所不惜?

  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太瘋狂了!真的……太瘋狂了!

  「來了!又是手塚魅影!」

  ……

  「又是雷!」

  ……

  「這兩個人到底想要正面對決到什麼時候?」

  ……

  喃喃地驚歎聲四起,可是,球場上的少年,卻恍如充耳不聞般,沉浸在自己的信念裡。

  「出界!Game!青學手塚!5——4!」

  ……

  比賽繼續白熱化地進行著,然而,卻在中場休息後,冷不防地換成了另一種景象。

  真田……放棄了正面對決?!

  「大叔臉……」靜雅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扶著欄杆的手,緊了緊。

  接著,她像想到什麼,將視線移向教練席上的幸村身上,急急地追問:「是你叫他放棄正面對決的,是不是?」

  「這只是為了立海大的三連霸而已。」幸村不以為然,淡淡的語氣,透著漫不經心。

  「可是大叔臉他一直都是想堂堂正正地打敗手塚的啊!那是他的夢想,也是他的願望,這些……你明明都知道的!」靜雅忍不住低吼,眼眶,情不自禁地蓄滿淚水。

  「靜雅……」亦晴訥訥地拉拉她的衣袖。

  「無法獲得勝利的比賽,根本沒有任何的價值。」眸,微閉,幸村若有似無的歎息,在此刻聽來,格外冰冷。

  我身側的手,不由得一緊。

  突然想起在今天之前的那場比賽——那場他為了激發切原的潛力,而故意扔掉兩局的比賽……

  「網球就是我自己。」

  「如果沒有網球,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一刻,我似乎才總算明白,他當初的這兩句話,究竟透露著怎樣的一種執念……

  「比賽結束,立海大附屬 真田 7——5!」

  恍惚中,裁判的最終判定響徹空際。

  下意識地望向場內。

  被打飛的球拍,孤零零的網球。

  以及那兩隻越過球網而緊緊交握的雙手。

  這場歷史性的對決,就此,畫下了令人驚歎的句號。

  ☆☆☆ ☆☆☆ ☆☆☆ ☆☆☆

  第三單打的比賽結束,第二雙打的比賽開始。

  立海大的柳和切原對上青學的乾和海棠。

  打法殘忍的切原將網球當成了傷人的武器。

  一番慘烈的過程後,結局,以青學的棄權宣告終結。

  與此同時,中途出去買水的靜雅,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青學的越前龍馬,失去了記憶——雖然他趕上了比賽,可是他卻遺忘了網球。

  這個資訊加上眼前一面倒的比賽形勢,一度讓我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我以為立海大會贏。

  我以為立海大可以打破「主角不敗定律」的神話。

  然而,樂極總會生悲。

  現實,往往不如人意。

  在第二單打,仁王輸給了不二。

  而第一雙打,正式比賽從未落敗的文太和胡狼,竟在最後關頭,惜敗青學!

  於是,無意外地,便是幸村和越前的第一單打。

  原以為,失憶的越前會選擇棄權。

  原以為,最後的結果會不戰而勝。

  可是,不知為何,他卻在後來,再度出現!

  自信的笑臉,有神的雙眼。

  他在眾人的矚目中,站上了球場!

  他的記憶……竟在不到半天的時間裡,突然恢復!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即便在幸村披著外套,輕輕鬆松地打敗了那個突然冒出來幫著越前拖延時間的遠山金太郎後,也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甚至,不減,反增。

  而我的預感,很快地,變成了現實。

  在幸村輕鬆地拿下了四局後……那個越前龍馬,恍如在瞬間脫胎換骨一樣,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領先的比分,慢慢被追平。

  從未被人拿下一局的幸村,漸漸地,出現疲態。

  一球接一球,望著場上大汗淋漓的他,我感覺自己的心,被揪得好緊。

  被病魔折磨的他,想要重新握球拍的他。

  立海大的三連霸,不僅僅是他的夢想,更是促使他拼命想要站起來的勇氣。

  而為了這樣的勝利,為了這樣的信念,我親眼目睹了他的努力,他的執拗,他的不擇手段。

  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希望他真的是「神之子」,被勝利之神,眷顧的「神之子」——打破驕兵必敗的框架,跳脫主角不敗的束縛,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實現自己的夢想。

  而上天,似乎也在這刻,聽到了我的祈求。

  在一番你來我往後,幸村又找回了自己原有的步調。

  「比賽結束!幸村精市!6——4!」

  最後的甜美,帶著燦爛的笑臉,還是偏向了立海大。

  拼盡全力,放棄所有,那樣的幸村,保住了那標誌著勝利的錦旗!

  掌聲如雷,帶著疲憊,帶著欣慰,幸村緩緩地回到了休息區。

  「嗚嗚嗚……」

  「太好了!幸村!」

  望著回到休息區的他,望著被部員們包圍在中間的他,我感覺自己的眼角,有溫熱的液體,悄悄滑過。

  薰衣草般的眸,似注意到什麼,下意識地迎上了我的眼。

  四目相對,幽幽地,碰撞出一陣無言的漣漪。

  我羞窘地別過臉,不想讓他看到我此刻的狼狽。

  倒是一旁的靜雅和亦晴,曖昧地,沖著我擠了擠眼,笑得戲謔。

  我沒好氣地瞪了她們一眼,卻止不住滿心的喜悅。

  ☆☆☆ ☆☆☆ ☆☆☆ ☆☆☆

  全國大賽就這樣結束,立海大完成了他們三連霸的夢想。

  當黃昏中那朵最後的絢爛讓黑夜所吞噬,我和幸村,肩並肩,遊走在神奈川寂靜的暗霧裡——是靜雅的堅持,也是文太的退避,參加完立海大的慶功宴後,幸村成了送我回家的「護花使者」。

  一路沉默地,我和他並排走在通往我家的路上,無人的僻靜,獨處的氛圍,讓我和他,都找不到開口的話題。

  「再一個星期,就是東京音樂大賽了,羽鳥,也參加了,是麼?」好一會兒,像是想到什麼,幸村最先結束了一路的無言。

  「嗯,是啊。」我回應得有些心虛——雖然東京音樂賽初選通過的入場券,昨天是以快遞的方式送到我手裡的……可我知道,那是屬於我和跡部之間的「銀貨兩訖」……有點見不得光的秘密。

  「呵呵,看來我似乎又有耳福了呢……」聞言,幸村淡淡地笑,還是記憶裡的雲淡風輕。

  我不知回應什麼。

  氣氛一下子又變得沉寂。

  而幸村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佇足,移眸,我不解地看著他,無聲地詢問。

  「羽鳥……上次在醫院說的話,還在不在有效期限內?」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幸村看著我的眸底,有一種認真的色彩。

  「什麼話?」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羽鳥……願不願意和我交往?」

  這句話,是一塊石,投入湖底,掀起漣漪陣陣。

  也讓毫無準備的我,措手不及。

  「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也不知道該怎樣和一個女孩子交往……對於羽鳥,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是什麼,只知道,我喜歡羽鳥的接近,喜歡羽鳥的關心,也喜歡羽鳥在一旁的陪伴……也許……現在的我,無法回應你同等的心情,但是……我卻希望和你真的接近……你……願不願給我這樣一個機會?」他定定地看著我,清澈的眼,柔柔的笑,一字一頓,如沐春風。

  愣愣地,我望著他,心,怦怦怦怦,跳得紊亂。

  「吱——」

  耳畔,突兀地響起汽車鳴笛的聲音。

  下一秒,還未等我反應,我便被一個力道拉入一個透著薰衣草般的懷抱。

  訥訥地抬眼,幸村閃爍著點點星芒的眸,近在咫尺。

  「我可以把你的反應……解釋成默認嗎?」熱熱的氣息在耳邊流連,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估算為零。

  「你……希望我回答你什麼?」臉,羞紅,可是,我卻沒有逃避他的凝視。

  「當然是……這個……」唇邊的笑,加深,他的話,最終在我的唇上,緩緩落下。

  輾轉,試探。

  灼熱,滾燙。

  我靜靜地閉上眼。

  這一刻,仿佛,聽到了遠處,春暖花開的聲音。

  (第三卷 完)

  
番外 不為人知的比賽

  透過微開的門縫,她知道,他在和平野通電話。

  平野,是守在他暗處的保鏢,幫著他處理一切他無法出面解決的事情。

  她聽到,他要平野把那個叫柳生絡櫻的女孩帶到小野那裡。

  小野,一個長相猥瑣的導演,卻是A片市場呼風喚雨的人物。

  她聽見,他吩咐平野,要將那個女孩「主演」的片子,送到女孩父母的手裡。

  當然,連立海大的校長室,也不能錯過。

  他的語調,懶洋洋的,但出口的字句,卻是無情狠辣。

  她不自覺地倒吸了一口氣——第一次意識到一向奉華麗為美學的他,竟也擁有如此嗜血的一面!

  驚訝過後,濃濃的,是不解,是嫉妒。

  她不懂,為何在那個女孩如此折損他的驕傲後,他還要如此在意她的一切!

  明明,他知道,那個女孩的心裡,根本就沒有他;明明,他清楚,那個女孩的受傷,只是為了利用他。

  可是……為什麼他還要繼續不動聲色?為什麼他還能選擇心甘情願?

  她……真的有那麼好嗎?她……真的值得嗎?

  恍惚中,她下意識地推開那扇半開的大門。

  他已經掛上了電話。

  看到她,他沒有驚訝。

  甚至連一絲起伏都沒有。

  埋首繼續自己面前的原文書,他將她當成隱形人。

  她忍不住苦笑。

  是心知肚明瞭吧?

  精明如他,她和那個女孩的交易,怎能躲過他的洞察力?

  那把在複賽時出現的小提琴,也許,就是暴露她們秘密的罪魁禍首!

  他猜到了她們之間的約定,所以,他對她,視若無睹。

  對於不再在乎的人,他一向,不留情面。

  就連今天去看青學比賽時,那個跑上來送他便當的女孩,也受到了波及。

  「母貓。」

  以前的他,雖然高傲、不可一世,卻也未曾那樣當著眾人的面,折損一個女孩子的自尊。

  她知道,是那個決絕地說著不喜歡他的女孩,傷了他的驕傲。

  認識他這麼久,她,怎會摸不透他的性格?

  他不是個會把喜歡掛在嘴邊的人,他的驕傲,他的自尊,為他的脆弱,築起了藩籬,也許,最近的他,還是一如往常的自信,可是她感覺得到,他眸底的那抹自嘲和黯然。

  不止一次,她想問他,那個女孩究竟何德何能?但她亦清楚,他的回答永遠都會是她聽過的那一個——不華麗。

  因為,那沒有任何解釋的必要。

  望著埋頭將她當作隱形人的他,她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唇,垂落的手,緊緊握成拳。

  自取其辱。

  這個詞,形容現在的她,一點也不為過。

  於是,她默默地轉身離開。

  她無奈卻明白,現在的他,需要的,便是沉默的時間而已。

  ☆☆☆ ☆☆☆ ☆☆☆ ☆☆☆

  一球接一球。

  不知疲倦。

  黃昏下的網球場,他和精市兩個人,互不相讓。

  她坐在裁判的位置,看著這場實力懸殊的對決。

  「GAME!幸村!4——0!」

  她不忍卻不得不喊出這樣的比分。

  他的絕招一一被封殺。

  被稱為神之子的精市,正式比賽上,除了越前龍馬外,從未被人拿下一局。

  精市的網球,是絕望的深淵。

  而他的灰眸,早在發球局被破後,失去了最後的亮色。

  她知道,他被剝奪了五感。

  可是他握著球拍的手,卻依舊固執地不肯鬆懈。

  她清楚,他的堅持是什麼。

  也明白,促使他不顧一切提出挑戰的原因是什麼。

  在昨天的全國大賽結束後,在她坐著他的車,路過那對在月色下擁吻的剪影後,她便明白他一定會跑來立海大。

  只因,他的名字,叫跡部景吾——即使是放手,他都要用最華麗的方式選擇結束。

  而幸村,亦是清楚他的想法。

  於是,他們開始了這場不為人知的比賽。

  在僻靜的角落,在黃昏下的球場,只屬於三個人的秘密。

  她慶倖,只有她,目睹他此刻的狼狽。

  最後一個球觸網,比賽,結束。

  「6——1」

  即使是拼到最後,他還是慘敗。

  她下意識地跳下裁判席,擔憂地扶起因喪失五感而不慎摔倒的他。

  她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靜靜地陪在他的身邊。

  歎息著,幸村緩緩地走向他們。

  他的神智,許久才漸漸恢復。

  在幸村走近他們時,他借著她的手,掙扎著站起身。

  喘著氣,他推開她,看著幸村的方向,唇,無意識地輕揚:「你很厲害。」

  「彼此彼此。」

  「下一次,本大爺不會輸。」

  「呵呵,我試目以待。」

  他不再說話,深深地看了幸村最後一眼,提步,高傲地和他擦肩而過。

  她急急地想要跟上,卻被幸村,拉住了手腕。

  她不解地看向他。

  「記得,對自己好一點。」他淡淡地對她微笑,還是記憶裡那般溫和如水。

  「你也一樣。」她勉強勾了勾嘴角,輕輕掙開了他的手。

  黃昏下,一前一後離去的身影,默默目送的少年。

  定格成了夕陽中,最後的畫面。

  今年的夏天——

  似乎真的快要結束了……

  
终卷 紧握·最后的幸福

第九十七章 送行

  初三畢業那年,立海大完成了他們蟬聯全國三連霸的夢想,而我,亦得償所願地在東京音樂大賽上,一路披荊斬棘,拔得頭籌。

  於是,初中升高中,我在一番權衡利弊後,最終還是順理成章地選擇了神奈川一所知名的音樂學院——沒有隨亦晴、幸村他們一起報考立海大高中部。

  而因為這件事,靜雅那時還和我鬧過一陣子彆扭——畢竟,許是想要再度創造屬於立海大的時代,以幸村為首的一干立海大正選,皆不約而同地決定升入立海大高中部,欲在高中界,用他們的手,繼續開拓立海大男子網球部全國三連霸的輝煌——值得一提的是,就連學習成績總是吊車尾的切原,也在經過一段昏天暗地的惡補生涯後於去年順利回歸立海大正選的陣營……當然,其中也包括了靜雅。

  所以,我和他們就此分隔兩地。

  不過,我和靜雅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未因此而冷卻。

  每天一通電話,週末、寒、暑期時不時的相聚,是我們維繫感情的主要方式。

  至於我和幸村的交往,大概算是另一種形式的「細水長流」吧?

  他有他的執念,我有我的夢想。

  平日裡,我們各自為各自的未來努力,電話、短信,也寥寥可數。

  情侶間親密的互動,也只有三年前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親吻。

  是彼此太過內斂?還是開始交往的時機不對?

  我和幸村的戀愛,平靜得沒有一絲激情。

  就連約會,也是無波無痕。

  雖有甜蜜,卻缺少衝動。

  安安靜靜,平平淡淡,也許,這便是沉默的幸福。

  一天一天,上學、放學、拉琴,我的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

  高二那年,我還在佐藤秋的推薦下,找到了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份工作——當一個7歲小女孩的小提琴老師——起先,小女孩的父母是不同意聘用我的,只是礙於佐藤秋的面子而不得不試用我一個月,而很顯然,實力決定一切,我通過了他們的考驗。

  有了這份收入加上學校提供的獎學金,羽鳥國宏和羽鳥馨子這對遠在東京的父母便開始真正地形同虛設——如果不是外婆,或許,我連和他們之間少之又少的客套生疏也會一併省下——順帶說一句,許是擔心外婆受不了刺激,羽鳥國宏有「善意」地編造了一個「羽鳥夢被學校推薦,出國留學」的謊言來解釋其這麼多日子以來都無法「抽空」來探望外婆一次的事實。

  至於冰帝那些人……

  除了和我一起在佐藤秋那兒學小提琴的忍足以及偶爾會因課時調整而碰上的鳳外,我沒再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不過,我卻因為忍足的有意無意,獲悉著他們的近況。

  冰帝那些少年和幸村他們一樣,大部分都選擇了直接升入他們的高中部……但,其中似乎不怎麼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少爺。

  初三畢業後,跡部雖然也進入了冰帝高中部就讀,但他每學期的出勤率,用十個手指便能數完——忍足說,跡部是因為要學著接手自家企業才不得不工作、學業兩兼顧,日本、英國兩邊跑——我問過忍足,既然如此,那為何他不選擇直接定居英國?這樣兩邊跑,有意思麼?

  「這個問題,為什麼你不自己去問跡部?」似笑非笑,忍足的回答,諱莫如深,看我的眼神,也帶著意有所指。

  我直覺地避開他的凝視,沉默不語。

  於是,這個話題就那樣不了了之。

  接下來的時間,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沉默。

  直到那一天,我接到了北森的電話。

  和她的交易結束後的三年裡,唯一的一次通話。

  卻是離別的通知。

  我匆匆地趕去了機場。

  她一個人提著行李,在候機室,靜靜地等我——她說過,她只要我一個人來送行。

  「他其實還是喜歡你的。」不甘卻無奈的歎息,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呵,這句話你應該告訴他現任的女朋友才對。」我一愣,訕訕地開著玩笑,告訴自己,不以為意。

  「就算換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他的心裡,也只有你一個。」她平靜地看著我,幽幽地繼續。

  「……」我無言以對。

  「認識他十幾年,他喜歡誰,在乎誰,我又怎會看不清楚?」那些女生,不過是他無聊時的玩具,他拼命學著放手的證據而已。

  「所以……你決定放棄?」我看著她的眼睛,無意識地喃喃低語。

  「三年的時間,還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未免太過愚蠢。」她自嘲地笑,搖搖頭,歎息:「並不是每個女生都像你這麼幸運的,羽鳥離……」

  「……」

  「你喜歡精市,也順利地成了他的女朋友,而『他』,為了不讓你『聲名狼藉』,拼命地交女朋友……你被他拋棄,別人同情的是你,負心的是他,你拋棄了他,喜歡上了精市,薄情的是你,水性楊花的也是你……男生和女生不同,女生的花心,以訛傳訛後的效果,不堪入耳……如果不是為了你,高傲如他,又怎會在這三年裡成為『花心』的代名詞?」

  「那是因為我們從未有過開始,我和他之間的交往,你都清楚的,不是麼?」我有些煩躁,不想承認自己的心,有一瞬間,掠過波動。

  「是清楚,卻情願不清楚。」北森忍不住苦笑:「羽鳥離……我有時候真的好嫉妒你……」

  「你知道……我不會和他在一起……」我避開她的眼,提醒她也提醒自己:「我喜歡的人……是幸村……」

  「是嗎?」她澀澀地笑,笑中帶著譏誚:「三年前,你也說過同樣的話……」只是語氣……不再堅決……還有「幸村」?呵呵……在你們順利交往後的三年後……你……居然還是這樣生疏地喚著他?呵……

  「我和他是陌生人,僅此而已。」我重新迎上她的眸,一字一頓,如是道。

  北森沒有再接話,回望我的眼底,複雜難言。

  這時,廣播裡傳來一道甜美的女音,大致是催促乘客登機云云。

  「我要走了。」望一眼大螢幕上顯示的班次,她歎了口氣。

  「什麼時候回來?」

  「想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

  「可以的話,我會來接機。」

  「算是善始善終麼?」

  「大概。」

  「呵呵。」她低低地笑了,搖搖頭,伸手拖起了自己的行李箱:「我真的要走了。」

  「那……一路順風。」我訥訥地輕語。雖然和北森的關係似敵似友模糊不清,可是,分別在即,悵然若失的感覺,依然會存在。

  分別啊……

  我的眼睛,忍不住暗了暗。

  「呵,謝謝。」她莞爾,頓了頓,隨後像想起什麼,又道:「靜雅那邊,就麻煩你了,等我在英國安置好自己,我會記得打電話和她解釋的。」

  「相信到時她一定會邊哭邊罵你沒有良心。」掃開心底淺淺的惆悵,我故作輕鬆。

  「呵呵,也許吧。」

  ……

  北森就那樣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背影,默默地歎了口氣。

  轉身,打算離開,卻在下一秒,定格原地。

  微微翹起的紫灰色髮絲,嫵媚多情的黑色淚痣,難掩嘲弄的微勾嘴角。

  三年不見,記憶中那張俊美張揚的臉,帶上了一絲沉穩和晦暗,熟悉又陌生。

  此時此刻,他就那樣懶洋洋地站在那兒,似笑非笑地和措手不及的我,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陷入靜止。

  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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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藤穀紗鈴

  相見如同陌路。

  輕輕的一句好久不見。

  淡淡的幾句客套寒暄。

  於是——

  相對兩無語。

  直覺地,扯一個藉口。

  順理成章,擦肩而過。

  自始自終,佯裝淡然。

  這便是我和跡部三年後的第一次見面。

  那天的夕陽,美得有些複雜。

  就像我那天的心情,迷茫難言。

  只是,固執的我,選擇了刻意忽略。

  我有我的生活——我這樣提醒自己。

  其實,那不過是多此一舉。

  跡部沒有再出現。

  他就像曇花一現,在機場的匆匆一面後,和我再次斷了交集。

  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我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慶倖。

  甚至,隱隱約約,多了份黯然。

  我在失望什麼?我又想期待什麼?

  我不知道,那樣奇怪的自己,讓我害怕。

  也許,只是被北森的話所影響。

  我這樣為自己解釋——告訴自己,那樣莫名其妙的紊亂只不過是一次女生的虛榮心在作祟,不具也不能有任何的意義。

  你是幸村的女朋友,你喜歡的,認定的,只是幸村而已——我在心底這樣嚴肅地提醒自己。

  於是,日子又一天一天過。

  那陣莫名的波瀾,也在緩緩向前的時間中,漸漸趨於平靜。

  我還是那個忙忙碌碌的我。

  忙著學習小提琴,忙著參加學校舉辦的各項比賽。

  今年,是關鍵的一年。

  不僅僅是因為高三畢業後的升學,更重要的,還有學校每年舉辦的音樂大賽。

  這三年,在這個臥虎藏龍的音樂學院,我切身體會到了「人外有人」的真諦。

  我不是最優秀的那一個,如果沒有前世那十幾年的基礎加上來到這個世界後重新開始的努力,或許,在這個學校,我的小提琴連排名前五的資格都沒有!

  即便我已經在這個學校舉辦的比賽中蟬聯了兩屆的冠軍,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積極努力、不積極付出,被別人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情。

  那個和我同班的藤穀紗鈴,就是這樣一個觸發我危機感的對手。

  藤穀紗鈴的小提琴拉得很好,至少對她這個年齡來說,她的成就可以稱為天才。

  兩屆比賽,她都是在技巧的純熟上,稍遜我一籌。

  她的音樂,很有特色,可以說,是極富生命力,佐藤秋聽過她的音樂,說她的實力,和我的,其實不分上下,只是我比她多了次參加過東京音樂大賽的經驗而已——我知道,如果沒有前世那個我作為基礎,藤穀紗鈴的小提琴,絕對是遠在我之上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藤穀紗鈴的天賦,真的比我高出很多。

  決定未來發展的高中不比尚且迷茫的初中——尤其還是在有比賽、競爭激烈的音樂學園裡,同學之間的關係,涼薄的可以——每個人,都想要得到學校的推薦,都想要在比賽中證明自己的價值,真心相待的友誼,寥寥可數。

  因此,在這裡的三年,我並未真心交過什麼朋友,和同班同學的關係,只不過是停留在點頭之交上。

  不過,雖然我和藤穀紗鈴是互相較勁的對手,但我們之間卻沒有任何的硝煙彌漫。

  藤穀紗鈴是個不怎麼張揚卻也不怎麼親切的女孩子,長相雖稱不上美豔,卻勝在清純優雅,透著一番冷美人的古典氣質。

  她的個性自負、內斂,與人相處也帶著三分的疏離和兩分的不屑,所以,很多「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都喜歡在背地裡評價她「狗眼看人低」——也多虧了那些人的八卦,我才後知後覺地知道,她的父親原來是東京冰帝學園的校長——也就是說,藤穀紗鈴是以前那個跡部後援會會長藤谷紗未子的姐姐——只是,她似乎是因為生過一場大病的關係,休學過一年。

  很多人都在傳,她是因為和家裡關係不好才捨近求遠地選擇到神奈川念高中……但,事實真相如何,卻沒有人能夠出面做個正確的說明。

  每一天,身邊的八卦滿天飛,而我早已學會見怪不怪。

  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偶爾,我會和靜雅、亦晴通電話,和幸村交換近況,彼此鼓勵促進。

  說到幸村,剛升入立海大高中部的那一年,他便憑著在初中界公認的實力而迅速從自歎弗如的前任部長手裡接手了立海大高中部的男子網球部,和真田他們一起,再度確立了立海大在高中界的王者地位——他們順利地蟬聯了兩屆全國大賽的冠軍,今年,又是他們依照計畫在高中界再度追逐另一個三連霸的一年。

  他忙著蟬聯全國三連霸,我忙著為學校裡的賽事拼搏。

  所以,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確切的說,自從今年的情人節過去後,我和他,便沒有再見過面。

  現在就連打電話,也不會超過十分鐘——白天的通話,不是他因為網球部或繪畫社的部員而匆匆掛斷,就是因為我被「慕名」來求教的學弟學妹所圍堵而不了了之,至於晚上……大家都忙了一天,又累又困,誰也沒有想要聊天的興致。

  有時候,我在想,我和幸村這樣的關係,到底算不算戀愛?

  為什麼沒有小說、偶像劇裡那種你儂我儂的纏綿?

  也許,是在我們心裡,比戀愛重要的事情還有很多——我這樣和自己解釋。

  對幸村,我的感覺,在時間的流失中,漸漸趨於平靜,至少,三年後的現在,面對他,我不會再像三年前那個情竇初開的自己那般對著他臉紅心跳。

  和他的交往,從開始的羞澀、興奮到如今的平靜、沉澱,和幸村在一起,冷靜多於衝動,偶有擁抱、甜蜜,卻缺乏熱烈、感動。

  他雖然溫柔,卻不會情人間的甜言蜜語;他雖然體貼,卻不會刻意去營造費時費力的浪漫。

  交往至今,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一次爭吵,也沒有鬧過一次不愉快。

  他的溫和,我的冷靜,我們之間,理性得可以。

  有人說相愛容易相處難。

  我不知道指的是不是我和幸村的情況,不過,至少目前為止,我們都很有默契地安於現狀。

  他不會問我有沒有男生和我表白,我也不會問他有沒有收到女孩子的情書。

  他不會詢問我的行蹤也不會想要掌控我的一切,我不會追問他的喜歡也不會要求他的承諾——靜雅常常開玩笑,說我和幸村的「信任」,堅不可摧,就算她想挑撥,也沒有立場。

  信任?或許吧?

  只是那樣的信任,我卻不知她的基礎在哪裡。

  是幸村瞭解我還是我摸清了他?

  這個問題,我沒有答案。

  又或者,是因為我和他,都沒有考慮過彼此的永恆吧?

  永恆是什麼?太過虛無和飄渺。

  而我和幸村,都太過現實,不會去思考這種沒有營養的童話。

  得過且過,順其自然。

  這,或許就是對我和他之間最好詮釋。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或許,我們會這樣無波無痕地真的走過一輩子也不一定。

  可惜,生活就是喜歡安排一次次的意外。

  她總會在措手不及中,打亂你原有的步調。

  而受邀去參加藤穀紗鈴生日宴的那天,便是這一切被命運顛覆的開始……

  
第九十九章 生日宴(上)

  「後天晚上你有空嗎?」

  「怎麼了?」

  「班上有個同學過生日,請我去參加她的生日宴。」

  「呵呵,是嗎?這樣很好啊。」

  「可是她規定出席的人必須攜伴參加。」

  「為什麼?」

  「聽同學們說好像是因為她有一個很棒的男朋友。」

  「呵呵……這樣啊……」

  「那……你可以來麼?」

  「呵,好啊,幾點?」

  「下午五點半。」

  「那到時再聯絡。」

  「嗯,不見不散。」

  ……

  天空,是被黑夜浸染的深邃。

  我站在別墅的門口,試著從面前經過的男男女女身上,尋一張熟悉的臉。

  可惜,尋到的,又是一陣失望。

  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

  17點45分。

  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鐘。

  只是,幸村卻遲遲不見蹤影。

  「羽鳥!」

  「羽鳥,你在等你男朋友啊?」

  「你男朋友還沒有到麼?」

  「會不會是被什麼事耽擱了呀?」

  身邊,陸陸續續,有同班同學的身影擦肩而過。

  或好奇、或不解、或八卦。

  「要不要我們陪你一起等等?」

  「呵呵,謝謝,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不會是因為男朋友長得太帥不敢讓我們看吧?」

  「呵呵,怎麼會呢?」

  「看你平時為了他拒絕了那麼多男生的示好……你的男朋友,應該不是一般人吧?」

  「呵呵!」

  「不過,說真的,羽鳥你真的有男朋友麼?」

  我但笑不語。

  「也許羽鳥的男朋友和藤谷的一樣,都是績優股呢!」

  「說到藤谷的男朋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啊?」

  「聽說是在冰帝念書的。」

  「美紀她們說她們曾偷偷瞄到過一眼,長得很帥!」

  「而且還開著最新款的法拉利!」

  「哇!那豈不是超有錢?」

  「怪不得她把他藏得那麼好!」

  「要不是聽說今天能在她生日宴上看到她男朋友,我們學校那些女生誰會來參加她的生日宴?」

  「就是!」

  「所以她才要在邀請函的備註裡面寫必須攜伴參加?」

  「她大概是擔心自己的男朋友被別人搶了吧?」

  「那些有錢有貌的公子哥,聽說花心的很呢!」

  「不過她又沒寫那個『伴』是男人是女人!」

  「拜託她說是因為要舉辦舞會的關係……應該是男的啦!」

  「那我們這些沒男朋友的怎麼辦?」

  「管她呢!是她自己沒有寫清楚……再說!我肯來幫她慶祝生日是給她面子!」

  「呵呵,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人家是大小姐,怎麼會稀罕我們這樣的小人物?」

  「切!你當我真的願意來啊?我只不過是想看看她的那個男朋友是不是真有傳說中的那麼優!你們不要光說我,你們還不是和我一樣?明明看她不順眼卻還是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湊熱鬧?」

  「好啦好啦!說不過你!」

  「沒辦法,她是我們學校的N0.2,面子不能不給啊?」

  「只是一個生日而已就搞那麼大動靜,你看我們羽鳥!她可是我們學校的N0.1啊!人家生日的時候哪有她那麼高調?」

  「呵呵,羽鳥喜歡低調嘛!不過,我真的很好奇羽鳥的男朋友是誰呢!」

  「羽鳥這麼優秀,男朋友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就是!說不定比藤穀的還優呢!」

  幾個女生你一言我一語,就那樣當著我的面旁若無人地聊開了。

  「對了,羽鳥,生日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你的男朋友怎麼還沒有來啊?」

  「和你約會還遲到!耍大牌也不是這樣耍的!」

  「如果是我,早就和他Game Over了!」

  話題繞了半天又回到原點,她們的語氣,帶上了憤憤不平。

  我笑,笑中有著心不在焉:「可能是路上堵車的關係吧?」雖然對她們的「熱情」有些無語,但因為是同班同學,我只好耐著性子,故作溫和地和她們周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和人之間的言不由衷,我早已習以為常。

  「說的也是!」

  她們恍然地點點頭,不過,目光卻閃爍著半信半疑。

  不想再和她們東拉西扯,我想了想,「委婉」地提醒了她們現在的時間。

  聞言,她們似乎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今天來這裡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於是,她們抱歉地和我打過招呼,急急地往別墅裡去。

  目送著她們的背影,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移眸,繼續從那陸陸續續往這邊移動的人群身上找尋熟悉的身影,我感覺自己的呼吸,漸漸變得沉重。

  18點35分。

  幸村還沒有來。

  打他手機,不在服務區。

  心,很沉,更多的,是胡思亂想的擔憂。

  幸村他……是不是出事了?

  記憶裡,他不是個會失約的人……

  而就在我思忖著要不要繼續等下去的時候,耳畔,掠過一道低低的男聲。

  「在等人麼?」熟悉醉人的關西口音。

  我下意識地抬頭望去,果然是忍足!

  此刻他穿著一套白色西裝,內襯淡紫色襯衫——沒有打上莊重的領帶,隨性地解開幾顆紐扣,露出古銅色的結實胸膛,舉手投足間,帶上了一絲隱約的性感。

  「好巧。」我無意義地扯了扯嘴角,並不是很驚訝地打著招呼。

  既然藤穀紗鈴是藤穀紗未子的姐姐,那麼遇上冰帝這些人,意料之中。

  「我以為你應該對這樣的生日宴沒有興趣才對。」推推鼻樑上的鏡架,他的口氣,諱莫如深。

  我沒有接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靜等下文。

  不過,他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偏過頭,將話題帶回原來的那一個:「在等人麼?」

  我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輕輕地頷首,眸底,有一絲隱藏不住的憂慮。

  「是在等立海大的幸村君吧?」他了然地笑,只是,語氣突然變得很奇怪:「不過,他似乎很早就來了……」

  「你說什麼?」我猛地抬頭看他,懷疑自己幻聽。

  「不相信的話,自己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忍足閒適地勾了勾嘴角,將雙手插進了褲袋。

  我死死地盯著他的眼,想從他的表情裡讀出點什麼。

  「不要這樣看我,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他莞爾,信步往別墅裡走,走了幾步,發現我沒跟上,他又頓了頓,挑眉,回眸,無聲地等著我的動作。

  我沒有說話,身側的手,緊了緊,我深深吸了口氣,快步尾隨其後。

  跟著忍足繞過偌大的花園,經過閃爍著五彩燈光的噴水池,進入主屋。

  觥籌交錯,衣香人影。

  明亮的廳堂,華麗的佈置。

  高檔的料理,嬌豔的玫瑰。

  觸目所及,精心裝扮的年輕男女,來來往往的正裝侍者。

  此刻,空氣裡流淌著悠悠的音樂,幾對少男少女,親密相擁,一步一步,跳上一曲浪漫的華爾滋。

  跟著忍足穿過人群,來到一處僻靜角落。

  從一名侍者手裡接過兩杯果汁,他將其中一杯遞到我面前。

  我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目光,只是在不經意的梭巡中盯上此刻,正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兩抹熟悉身影。

  幸村和亦晴。

  一個穿著正式的白色西裝。

  一個穿著連身的白色衣裙。

  他摟著她的腰。

  她搭著他的肩。

  他在笑,她也在笑。

  他們身邊,還有略顯笨拙的靜雅和真田。

  下意識地四下環顧,一邊盛滿餐點的桌旁,立海大的正選全都到齊。

  「這個別墅是跡部的,這場生日宴,也是跡部為藤穀紗鈴舉辦的……因為她是他的女朋友……」忍足沉沉的解釋,從耳畔幽幽拂過:「原本,跡部是打算在郵輪上幫她慶生的,不過,考慮到東京沒有合適的港口才作罷……他以冰帝網球部的名義對東京、神奈川的幾所學校發出了邀請……幸村他們……很早就來了……」

  「我以為你會和他一起……可是……」

  「也許……他只是不想告訴你這是跡部發出的邀請……」

  「不過,他似乎不知道跡部的女朋友和你是同學……」

  「你們兩個……真的在交往麼?」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烏龍?如果我沒有正巧出來,是不是你要到宴會結束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其實很早就帶著另一個女孩子進來跳舞了?嗯?」

  閑閑地晃動著杯裡的液體,忍足懶懶地笑,笑中帶著若有似無的同情:「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可憐啊……羽鳥離……」不過,某人知道後,興許會很高興……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握拳的手,又緊了緊。

  吸氣、吐氣,告訴自己必須冷靜。

  抬首,移眸,我再度望向那兩個相視而笑的影子,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

  好不容易,一曲結束,他們離開了舞池。

  看著他們和文太他們會和,看著那群人的和樂融融,歡聲笑語。

  我不禁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剛剛那個在門外枯等的自己,那個擔心他出事的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不過——

  無意識地,我拿出自己的手機,面無表情地再次撥下那個熟悉的號碼。

  這次,總算撥通。

  然後,我看到他和眾人打過招呼,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接起手機。

  「羽鳥?」

  「你還沒有到麼?」我的語氣,是連我自己都意外的平靜。

  「……你沒有接到我的電話嗎?」他似乎是一愣。

  「什麼電話?」我的唇,滑過一絲譏誚。

  「抱歉,今天,我無法陪你參加你同學的生日宴。」

  「……為什麼?」因為亦晴?我諷刺地在心底接續,湖水藍的眼睛,在暗處,蒙上一層陰霾。

  「部裡有活動。」他回答得輕描淡寫。

  「什麼活動?」我不想放過他。

  「和各校網球部的聯誼。」他閉眼揉了揉太陽穴,似是很無奈。

  「聯誼?」我沉了語氣,冷笑。很好!不錯的藉口!

  「是啊,是昨天才收到的邀請函,因為打你手機不通,所以我有從文太那兒要來你家的電話,是你外婆接的……你……難道沒有回家麼?」他敏感地抓到了一個令他意外的重點。

  「是什麼樣的聯誼?」我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只是漠然地望著那個蹙起眉的他,聲音,麻木得近乎空洞。

  「羽鳥?」

  「告訴我……究竟是什麼樣的『聯誼』可以讓你二話不說地選擇反悔答應我的事?又是什麼樣的『聯誼』……需要攜伴參加……而你的伴……卻很遺憾地不是我這個『女朋友』?」我緊緊鎖住那個握著手機的他,幽幽吐出的字句,冷若冰霜。

  「……」他沒有接話,像是意識到什麼,目光下意識地四下巡視。

  然後,他注意到了站在另一處的我。

  錯愕、驚訝。

  這時,靜雅他們走到了他的身邊。

  順著他的視線,他們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亦晴先是一愣,接著下意識地垂下頭,單純的臉上,有驚惶有忐忑。

  無措的文太,尷尬的胡狼,淡漠的柳生,戲謔的仁王,面無表情的真田,看不出情緒的柳,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切原。

  只有靜雅,看見我,難掩驚喜。

  不過,當她正要往我這邊走來時,原本亮如白晝的燈光,突然一暗。

  條件反射地,隨波逐流。

  被一束燈光照亮的樓梯處。

  有一抹熟悉的張揚身影。

  微微翹起的紫灰髮絲,高調張揚的黑色淚痣,俊美精緻的深刻五官,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勢。

  穿著一身名家設計的酒紅色西裝,他就那樣懶洋洋地站在立式的麥克風前。

  眼角,微挑,灰色的眸在片刻的游離後,和漠然凝視的我,四目相對。

  唇,滑過若有似無的笑,他的眸底,緩緩升起一波不知名的挑釁。

  伸手,握起面前的麥克風,他注意著底下的某一點,薄唇高傲地上揚:

  「如果舞跳得差不多了,那麼接下來……本大爺女朋友的生日宴正式開始!」話落,閉眼,修長的手在空中打了個漂亮的響指,最後一束燈光選擇熄滅,緊隨其後的,便是從廚房的方向,伴隨著悠悠音樂而來的浪漫燭光。

  一個廚師模樣的男子,推著一個約有十幾層的華麗蛋糕,一步一步,在眾人的驚歎聲中,慢慢地穿過自動退開的人群,向著跡部他們的方向緩步而行。

  「後悔了麼?」耳畔,有忍足別有深意的氣息,悄然掠過。

  我有半秒的愕然,蹙眉,循聲望去。

  借著微弱的光芒,我看到他隱在暗處的嘴角,意有所指。

  「原本這一切……應該是你的……」幽幽地,是一陣歎息般的感慨。

  我愣愣地看著他,半天才聽懂他的弦外之音。

  「你想太多了。」莫名的波動被刻意壓下,我故作平靜地別開臉,望著被眾人包圍的方向,淡淡呢喃:「我的字典裡……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就算有……我也不會讓它出現……

  只因——

  那……根本就無濟於事!

  「呵!」忍足低低地笑,搖搖頭,似乎很無奈:「固執的女人……」

  看來他有必要去提醒一下某人……

  他的網——撒錯方向了……

  
第一百章 生日宴(中)

  「呵!」忍足低低地笑,搖搖頭,似乎很無奈:「固執的女人……」

  我沒有再理會他的話,目光幽邃地在此刻唯一的光源處停留了片刻後,淡淡地轉向別處。

  燈已經全滅,透過擴散的燭光,我感覺得到在場的人差不多都已在蛋糕被推出來的那一刻湊上了前,裡一圈外一圈地將今天的主角藤谷紗鈴和跡部景吾包圍在了中間,此時此刻,眾人或唱著生日快樂歌,或催促著許願切蛋糕——和樂融融的氣氛,對比著沒有上前的我和忍足這一方,格格不入。

  「小離?」神思間,肩膀被人試探性地輕輕拍了一記,聽聲音,我知道,是摸黑來到我身邊的靜雅。

  見我有所回應,靜雅似是松了口氣,但下一秒,便想要急急地澄清什麼,心急火燎地開口道:「小離,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誤會,先聽我解釋,事情其實不是你剛剛看到的這個樣子……」

  「我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來參加跡部舉辦的晚宴的,只是因為他是以冰帝網球部的名義發出邀請……你也知道,經過這幾年的全國大賽,各校網球部之間都已經很熟稔了,所以,于情於理,我們無法駁了跡部的面子……之所以沒有事先告訴你,只是因為我們不想讓你尷尬——雖然我知道你們之間沒有什麼,可是大叔臉和我哥他們幾個不知道啊!在他們眼裡,你是跡部的前女友,還是被他甩了的前女友,大家怕你會不自在才一致決定不要告訴你這件事的……而且,我哥說你今晚要參加一個同學的生日宴,本來他是想陪你一起去的,但是大叔臉他們不同意,說他身為部長,不能因私忘公,所以他才會無奈地選擇反悔答應你的事,他打過你好幾通電話,可因為你手機的訊號不好,一直沒能聯絡上你,他以為你會先回家一趟,所以他才打到你家,想請你外婆等你回家的時候轉告你一聲……」

  「我哥他不是故意要毀約的……真的!小離!你要相信我!他……」

  「聯絡不上,請人轉告,呵,真是很好的藉口啊!」輕輕搖晃杯中液,一旁的忍足,突兀地插了這麼一句,隱隱約約,透露著暗諷的味道。

  「你說什麼?」靜雅狠狠地瞪過去,不過,因為光線太暗,她也只能瞪個模糊輪廓。

  好在,另一邊的藤谷紗鈴適時地吹熄了蠟燭,四周又再度恢復了燈火通明。

  「呵,我的話很難懂麼?嗯?」似笑非笑地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忍足微微上揚的嘴角在重新灑落的白晝下,更顯譏誚:「因為聯絡不上,因為已經『請人轉告』,所以他便能『順理成章』地選擇毀約,『心安理得』地和另一個女孩跳一曲華爾滋……呵,幸村君的體貼,還真是與眾不同啊!」

  「你……」靜雅語頓,下一秒,才像反應過來什麼,怒氣衝衝地對著忍足道:「我警告你不要太過分!我哥和亦晴只是朋友!跳舞又怎麼了?朋友之間就不能跳舞嗎?」接著,她又忙轉向我,語氣急切地說:「小離!你相信我!我哥和亦晴真的沒有什麼,他們真的只是朋友!我承認他沒有聯絡到你便直接來參加跡部的晚宴是他的錯,可是,他也有他的無奈啊!你不是一直都很理解他、很相信他的麼?你不能因為看到他和亦晴跳了一支舞就被某些居心叵測的人挑撥離間啊!小離……」

  「夠了,靜雅,不用再說了……」我淡淡地打斷她未完的話,視線越過她,筆直地掃向正朝著我這邊走來的兩抹身影:「很多時候……某些解釋……並不需要你來越俎代庖。」

  「小離……」靜雅不死心,但,在接觸到我冰冷的眼神後,訥訥地住了嘴。

  一來一往間,幸村和亦晴已然來到了我的身邊——而立海大的其他幾個正選則留在原處,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舉杯示意,禮貌外交,一直站在我身後的忍足適時地說了幾句場面話後選擇了回避。

  不過……

  「有些事,並不適合『裝聾作啞』。」行經我身邊,他將手中的另一杯飲料塞進我手裡,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幽幽地留下了這麼句話。

  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我吸了口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待忍足走後,我們這方的空氣,一下子變得有些凝重。

  「小離……」這是亦晴仿佛鼓足了所有勇氣一般,怯怯喚我的聲音。

  我沒有看她,只是面無表情地轉向此刻微微蹙起眉頭的幸村,無聲地,等著他的開口。

  可是,他沒有開口,有人開口了。

  「羽鳥,真是想不到,你會來參加我的生日宴。」如眾星拱月地,這場宴會的主人公,藤谷紗鈴親密地挽著跡部,款款地向我們這邊走來。

  當他們在離我們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後,我和幸村他們在瞬間,便成了全場的焦點。

  「生日快樂。」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起陰霾的心情,我堆起虛偽的笑,面向藤穀紗鈴他們,伸手,遞上自己不久前才挑好的禮物。

  「謝謝。」她客氣地笑,接過禮物後直接將其交給身邊的一個跟班。

  「這位……是你的男朋友麼?」她用下巴努努幸村,笑得曖昧。

  「嗯,是啊。」我故作甜蜜地挽上幸村的胳膊,不經意的一瞥中,注意到亦晴略顯黯然的神色。

  心,一沉,我不自覺地抓皺了幸村的衣袖。

  「立海大的幸村精市,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半秒的猶豫後,幸村最終還是順著我的話接了下去。

  只是他總是溫和的笑容,多了一絲明顯的修飾。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眸底,掠過一絲陰影。

  「立海大的幸村?」

  「那個『神之子』幸村精市?」

  「原來羽鳥的男朋友是立海大的幸村啊?」

  「哇塞!想不到羽鳥的男朋友也這麼厲害!」

  「是那個帶著立海大蟬聯了好幾屆全國大賽冠軍的立海大網球部部長啊!」

  四周傳來一片驚歎。

  不用費力抬頭,我也知道,出聲的,一定是我班上的那些人。

  「藤谷的男朋友是冰帝的跡部,羽鳥的男朋友是立海大的幸村……天啊!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們學校的女生還真是了不得啊!」

  「藤穀和羽鳥是我們學校的N0.2和N0.1,而跡部和幸村又是現在高中網球界的風雲人物……呵呵,絕了!」

  「不愧是我們學校的兩大才女啊!」

  ……

  「啊恩,還真是不華麗的場面,對吧,樺地?」點點眼角下的淚痣,被人當眾議論的跡部,懶洋洋地勾了勾薄薄的嘴角。

  「是!」人群中的樺地還是一如既往的敬業。

  此話一出,适才竊竊私語的人皆不約而同地訕訕閉了嘴。

  「真是想不到你們會來參加本大爺女朋友的生日宴……」灰色的眸在我的身上閃爍了半秒後直接停在幸村的身上:「這一次的全國大賽,本大爺可不會再讓你那麼輕鬆了,啊?」

  「呵呵,我會記得在決賽上等你。」幸村莞爾,溫和的話底,有著不輸跡部的自信。

  「呵!」跡部高傲地笑,灰色的眸,意味不明。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詭異。

  適時地,一邊的藤穀清了清嗓子,出聲說了幾句關於感謝、感激的場面話後,委婉地疏散了那些圍在我們身邊探聽八卦的觀眾。

  於是,音樂再度奏起,大家又回到了切蛋糕前的愉悅氣氛。

  「羽鳥,不介意讓我和你男朋友跳一支舞吧?」待人群散開後,藤穀笑著如是對我道。

  「呵呵,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他才對。」我笑,鬆開了幸村的手。

  幸村沒有說什麼,只是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後,掛起了場面上的笑:「那是我的榮幸。」話落,紳士地伸出手,隨著藤穀步入舞池。

  下意識地環顧四周,靜雅和亦晴不知何時回到了立海大那邊。

  於是,後知後覺地,我發現這一方空間便只剩下我和跡部兩個人,面面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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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生日宴(下)

  「你還真是大方啊,嗯?」順手從經過的侍者手中接過一杯高腳杯,短暫的停頓後,跡部故作漫不經心地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一愣,隨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呵!」他低低地笑,揚眉,看我的眼神,幽邃難測:「看來……你似乎一點都沒有變……」

  「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牽強地扯扯嘴角,別過臉,輕輕啜了口忍足适才遞給我的那杯檸檬汁,酸酸的、涼涼的,呵,還真是恰到好處!

  「還真是不華麗的說法,啊?」他一哂,不置可否地端起杯裡的酒,淺嘗慢品。

  「是啊!我的『說法』似乎真的沒有華麗過……」我搖搖頭,難掩自嘲。

  「啊恩,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他點點眼角下的淚痣,輕晃著杯裡的液,語調玩味。

  「我可以當這是恭維麼?」我淡淡地瞄了他一眼。

  「呵,那是你的專長,不是?」唇,微勾,他回望我的眼神,意有所指。

  我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時,有幾個穿著正式的中年男女走了過來。

  「跡部少爺,今天這個晚宴……真是……謝謝您了!」

  「您那麼忙,還要費心幫我們紗鈴籌備生日……我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

  「……」

  你一言、我一語,他們將跡部圍在了中間。

  而從他們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的感謝語中,我知道,他們應該就是藤穀紗鈴的家人無疑。

  於是,下意識地,我握著手裡的玻璃杯,識趣地選擇了回避。

  視線游離,不經意的一瞥,迎上剛跳完舞,正往我這邊走近的幸村。

  我暗示性地看了他一眼,將手裡的玻璃杯擱上一旁的桌面後,提步,調轉方嚮往屋外走去。

  離開喧鬧的會場,步向無人的小徑。

  沿著碎石道信步而行,我漫無目的地來到噴水池前。

  夜色,漸濃。

  池底的燈光投射著正要射箭的丘比特,水波晃動,光影交錯,一明一暗間,隱隱約約將愛神嘴角邊的笑,勾出一抹惡作劇的成分。

  這一次,你又盯上了哪一個倒楣鬼呢?

  我定定地望著面前的雕像,嘲弄地詢問在心底。

  一步兩步。

  我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

  唇,滑過諷刺的弧度,我淡淡地轉過身,面無表情。

  一步之遙的地方,他停下了腳步。

  柔柔的光暈渲染,勾勒著他俊美依舊的精緻輪廓。

  晚風,輕拂。

  鑽藍的髮絲垂落額前。

  他的眼睛,落進一片陰影。

  「對不起,羽鳥。」一字一句,他的聲音,沉重而幽邃。

  心,一寸一寸,變冷。

  「為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平靜無波的語調卻失去適合雲淡風輕的筆墨,原來,自欺欺人,也需要因人而異。

  「……」他沒有說話,身側的手,掙扎著握成拳。

  要攤牌了,是麼?

  我冷冷地彎了彎嘴角。

  眸底,掠過陰霾,卻在無意中,捕捉到不遠處的一棵樹旁有抹黑影,轉瞬即逝。

  唇,在暗處勾出晦暗的線條,我下意識地藏起眼中的冰霜,習慣性地掛起另一張面具。

  「如果是因為你讓我在門外『傻傻』地『枯等』了你一個多小時的話,那就不必了……」提步,貼近和幸村的距離,我伸手,輕輕環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一字一句,輕聲細語:「靜雅剛剛有和我解釋過……你其實有想聯絡我的,不是嗎?是我自己,想要偷懶,沒有回家,才會沒有接到你的電話……而且,是我自己沒有說清楚約定的地點……只告訴你在哪一站下車,沒有明說正確的位置,所以,你才會不知道跡部邀請你們出席的晚宴和我同學的生日宴其實是在同一處……是我考慮不周,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烏龍……」

  「羽鳥……」幸村的口氣,悶悶的,欲言又止。

  我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他欲開啟的唇,綻開柔柔地笑:「什麼也不要說,我不怪你,真的……畢竟,那一切,都是我的錯……」你的坦白……我並不想聽……

  「……」他靜靜地看著我,許久,似是明白了什麼,眸底有一絲無奈。

  「這樣做……有意義麼?」仿佛是一個世紀的沉默後,他歎息著,輕輕擋開了我的手。

  「……」我愕然,險些措手不及。

  吸氣、吐氣,努力冷靜。

  我無意識地抓緊胸前的衣物,看他的眼,是不敢置信,也是怨懟憤懣。

  「羽鳥……」他的臉上閃過一抹後悔。

  「什麼時候的事?」極力的平復後,我聽見自己冷冷的聲音,就那樣散入空氣。

  他避開我的眼,沉默不語。

  沉默,又是沉默!

  呵呵!是啊!此時此刻,他除了沉默,還能給我什麼?

  沉默=默認

  我知道适才第一眼的推測,成了真。

  我了悟,他清楚,再多的追問,都不過是另一把無情的刃。

  背叛這個詞,沒有任何的謊言和藉口可以柔化。

  因為,它本身,便擁有一張「理所應當」的厚皮面具!

  傷人,不留情面,連申訴的資格,都被剝奪!

  我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唇,眼角,有失控的冰涼,悄悄墜落。

  他直覺地想伸出手,卻在下一秒,歉然地定格在半空。

  因為那「啊——」的一聲驚惶尖叫。

  他毫不猶豫地丟下了我,飛一般,如剛脫離弓的箭矢,筆直地奔向那抹躲在樹後的影子。

  靜靜地,我目送他沒有任何遲疑的背影。

  胸口,有什麼東西,哢嚓一聲,輕輕碎了。

  散落一地。

  找不到蹤跡。

  木然地留在原地。

  機械地用手背拭去不在計算中的淚。

  我沒有心情尾隨上前。

  冷眼旁觀。

  無言凝視。

  短短的距離,不差的視力。

  所有的答案,就那樣赤 裸 裸地昭然若揭。

  我逼自己像一個局外人一般。

  安安靜靜地將一切的殘忍,收進眼底,刻上心頭。

  路邊的燈光,清晰的見證。

  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孩是誰?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形。

  那樣怯怯弱弱如小兔子般的模樣,不是亦晴還有誰?

  那個驚慌失措的少年是誰?

  陌生的眉眼,陌生的失措。

  還是那個總是雲淡風輕、溫柔如水的幸村麼?

  如果是,那麼為什麼他會出現那樣的表情?

  緊張、擔憂、心疼。

  記憶裡,明明就是那張淡雅如風、處之泰然的臉龐,此刻,為什麼會有那樣心慌意亂的焦躁情緒?

  看著他緊緊圈禁她的手……

  緊張呵……

  交往三年……我似乎從沒在他身上看到這樣的佔有呢……

  呵呵,原來……他竟也有這樣的一面?!

  原來……這就是在乎與不在乎,愛與不愛的差別待遇……

  思緒紛亂間,他們似乎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麼,訥訥地看向了我這邊。

  驚惶、忐忑、慘白。

  亦晴急急地想要掙開幸村的懷抱,來到我面前。

  可惜,她腰上那雙霸氣的大手不允許。

  抱歉、愧疚、無奈,卻又是那般的斬釘截鐵。

  那雙淺紫色的眼睛,宣告了他的不顧一切。

  原來啊原來……他的霸道和執拗,也會在球賽的場外出現……

  「哥哥,難道你都不擔心小離被別人追走嗎?」

  猶記得曾經靜雅半開玩笑的詢問。

  而那時的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有禮。

  我以為那是他的信任,現在看來,不過是我自己的一場自作多情。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嘴邊加深的笑,是嘲弄還是自嘲,或許,根本沒有意義。

  吸氣,轉身,我高傲地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他們的視線。

  力持的冷靜,佯裝的孤傲。

  一片空白的腦海,無力負荷的窒悶。

  一遍一遍,壓下衝動。

  告訴自己,沒有關係。

  不用失望不用難過不用憤怒。

  他們不值得我提供心情!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一次又一次,我強迫自己理智。

  接受現實,認清事實!

  不過就是一次背叛而已,不過就是又一次失戀而已。

  我,輸得起!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天沒塌,地沒裂,世界沒有到末日!

  愛情,又不是人生的必須。

  我不在乎!我一點都不在乎!

  我不難過,因為他們不值得;我不會悲傷,因為我還有我的自尊和驕傲!

  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身側的手,死死握成拳,指甲陷進皮肉,我借由那錐心的痛楚,仰面吞回總喜歡背叛主人的眼淚。

  我不會哭,我不能哭。

  不配!他們不配!

  壓抑心神,邁開腳步。

  步履沉重,思維茫然。

  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我忘記了自己是如何離開的別墅。

  一個人,在無人的馬路上游離。

  憤恨、痛苦,沉澱、麻木。

  紅燈轉綠燈。

  我木然地走上斑馬線。

  耳畔,忽然有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駐足,移眸。

  一輛紅色敞篷,筆直地向我撞來。

  沒有緊張,沒有慌亂,或者,是忘了反應。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炫目的車燈刺痛我的雙眼。

  下意識地抬手,遮擋。

  是半秒還是一個世紀?

  視線總算適應了突兀的光芒。

  於是,我看到,在幾寸的距離裡——

  那輛車,穩穩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記憶裡那個熟悉張揚的Q版頭像,就那樣,輕輕碰上了我的裙角。

  車門,被推開。

  有一個人影,信步向我走近。

  紫灰色的發,深灰色的眸。

  我傻傻地望著那張熟悉的面孔。

  錯愕、失神。

  ☆☆☆ ☆☆☆ ☆☆☆ ☆☆☆

  別墅二樓的房間,有一陣悠悠的小提琴曲,靜靜流淌。

  「你不去追嗎?」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握著酒杯的少年,懶洋洋地將目光移向屋內那抹正在拉琴的影子。

  「追有用麼?」不鹹不淡的語氣,沒有起伏的語調,閉著眼的女孩,回應的語氣,敷衍得可以。

  「他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忍足搖搖頭,不是很認真地提醒。

  「是『掛名』的,忘了嗎?」最後一個音符落進空氣,藤穀紗鈴放下了肩上的小提琴,緩緩睜開的眼,平靜得就像一尊沒有生氣的瓷娃娃。

  「呵,還真是較真呐!」忍足掩飾性地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不置可否。

  藤穀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不過,我很好奇……你和跡部到底『交易』了什麼?」信步,他向她靠近,眯眼,凝視著她無波的臉,諱莫如深:「或者說……你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嗯?」不要怪他多心,他總有一種預感,她和跡部之間的「交往」似乎並不像他所知道的那般「單純」……

  他看她,她也望他。

  四目相對,她甜甜地對著他露齒一笑。

  然後——

  「這與你無關。」她猝不及防地推開擋路的他,面無表情地動手整理自己的琴匣。

  忍足有片刻的傻眼。

  「嘖!真是無情啊……」他無奈地摸摸鼻子,藏在鏡片後的眼,掠過一絲精光,頓了頓,又像想到什麼,他若有所思地挑眉看向她,狀似隨意地試探:「你對跡部真的沒興趣麼?」以藤穀紗鈴現在的處境,她應該比所有人都期望獲得跡部的青睞才是……

  聞言,藤穀先是一愣,繼而失笑,揚眉,她挑釁地迎上忍足的眼,不無諷刺:「我沒興趣走北森的後路……」

  「何況……」她的眼神閃了閃,垂首,任由劉海遮去所有的情緒,喃喃輕語:「對一個早就把心送給別人的男人動心……不外乎自掘墳墓……」

  「你說什麼?」忍足沒有聽清她的下文。

  「我說,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我提前『上場』了?」一掃眸底暗影,她重新抬起頭,對著忍足勾了勾無意義的嘴角。

  「呵!也許!」他慵懶地挑了挑眉毛,別有深意,「不過……可別過頭了……」

  「過頭?」藤穀忍不住嗤笑:「那也要那位少爺肯配合才行……」

  忍足只是笑,沒有再接話,深深地看了她最後一眼,他將目光移向窗外——

  沒有注意到身後女孩,那總是隱藏嚴密的眼底,掠過的一絲失落和黯然……

  夜,真的深了。

  
第一百零二章 安慰

  「嘖,還真是不華麗呢,羽鳥離?」

  短暫的沉默後,他淡淡地勾了勾薄薄的唇,接著,很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接過那顆從我眼角不自覺墜落的晶瑩。

  我有半秒的愕然,愕然過後,卻是一陣無言的難堪。

  下意識地推開他的手,我別過頭,匆匆用手背抹去殘留的狼狽:

  「你怎麼會在這裡?」

  「巧合而已。」

  「巧合?」我一頓,移眸看他,難掩譏誚:「你當我是笨蛋嗎?」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呵!還真是很「巧」的「巧合」!

  「呵,看來一陣子不見,你總算找到屬於你的真正位置了……」他隨性地彎了彎嘴角,話底透著幾絲玩世不恭的味道。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提步想要繼續我的路,沒有心情同他周旋。

  「生氣了?」眼疾手快,他先一步扣住了我的手腕,意有所指:「這麼簡單就被激怒,可不像你啊……嗯?」

  「你很無聊是不是?」我不自覺地蹙起眉,無法掩飾自己的不耐——此時此刻,我只想快點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靜一靜……

  「啊恩,本大爺只是難得的同情心氾濫。」他點點眼角下的淚痣,對我的態度,不以為意。

  「同情?」眼,倏地一凝,我就像被人踩到尾巴的貓,語氣陡地轉冷:「我不需要!」話落,我奮力地想要甩開他的手。

  可惜,力不從心。

  「本大爺有說是同情你麼?嗯?」他緊抓著我不放,似笑非笑的玩味更是典型的氣死人不償命!「自作聰明的女人。」

  「你……」我狠狠地用眼神淩遲了他一刀,剛想沖他發飆,只聽「嘟嘟——」幾聲,耳畔,有汽車鳴笛的聲音劃破空際。

  吸氣、吐氣,強迫自己冷靜。

  不經意地四下環顧,後知後覺地,我猛然記起自己目前的處境——剛過了一半的斑馬線,早已跳轉的紅燈,停靠在路中的紅色敞篷——不用懷疑,現在的我和跡部,已然成了阻礙交通的「代言人」!

  「呵,還真是不華麗呢?嗯?」漫不經心地掃了圈周圍紛紛開始按喇叭表示抗議的司機,跡部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並不是很認真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是啊!讓您這麼『不華麗』,是我的罪過。」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試著抽回自己的手。

  「呵,那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嗯?」

  「……」

  似曾相識的對話讓我一時間忘了所有的動作。

  然後,迷霧散去,當我重新找回自己時,人,已然被跡部拉著塞進了那輛紅色敞篷車。

  訥訥地看了眼不知何時纏上我的安全帶,我無意識地轉向身側那個剛剛在駕駛座上坐穩的身影。

  「啊恩,還真是不華麗的表情呐,羽鳥離?」

  「是啊!讓您看到這麼不華麗的一面,是我的罪過。」

  「那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什麼?」

  ……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對話……

  原來……竟是三年前的那一天……

  「呵,怎麼了?沉醉在本大爺的美貌之下了?嗯?」戲謔地迎上我若有所思的目光,跡部的笑,又回到了記憶中的那般自戀、不可一世。

  「……」只是這一次,我卻失了可以接續的話語,淡淡地別開眼,我選擇了沉默。

  五味雜陳的心,莫名紊亂的波。

  害怕、倉惶、難喻。

  剪不斷、理還亂。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借著望向身側掠過景物的動作,整理早已泛起漣漪的心情。

  別觸碰,別探究,別去想。

  現在的你,需要的,並不是另一場自作多情!

  一遍一遍,我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平復自己的茫然,以至於,我沒有注意到身後那雙了然於心的眼以及那抹……黯然僵硬的笑……

  ☆☆☆ ☆☆☆ ☆☆☆ ☆☆☆

  「那個……你是不是開錯路了?我家好像不是……這個方向!」半個小時的車程,入眼的景物,卻是越發的偏僻和陌生,於是,再也坐不住地,我偏頭看向身旁的「司機」,不得已出聲予以適當的提醒。

  「本大爺有說要送你回家麼?嗯?」抽空送我一記玩味的眼神,跡部回應得字句,理所當然得可以。

  「你說什麼?」我一愣,差點被他的回答噎得內傷。

  跡部沒有再說話,只是那嘴角加深的笑,洩露了他的心情。

  我死死地瞪著他礙眼的側面,心緒,複雜難言。

  而就在我想要再度開口詢問究竟的時候,紅色敞篷已然在一座占地遼闊的別墅門口穩穩停駐。

  幾個早已守在門外等候多時的人影,立刻迎了上來。

  安全帶自動鬆開,一位管家模樣的人,恭敬地替我拉開了車門。

  看著他不卑不亢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下車。

  借著路旁的燈光,我注意到一邊牆面上掛著的「跡部」字樣。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半秒的愕然後,我忍不住蹙眉看向正向我走近的跡部。

  「呵,你這是什麼表情?」半步之遙的地方,他挑了挑半邊的眉毛。

  「『受寵若驚』的表情!」

  「驚?」他張揚地笑,修長的指尖習慣性地點了點眼角下的那點黑色:「啊恩,你也有『驚』的時候麼?嗯?」

  「現在不就是麼?」

  「呵!別告訴本大爺你在害怕。」他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灰眸,微微眯起。

  「不是害怕,而是跡部少爺今晚的舉動,很難不讓人『自作多情』。」我故作平靜地迎上他的凝視,面無表情:「而這樣的『自作多情』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引起某些不必要的誤會。」

  「誤會?」他淡淡地撇撇唇,眼底有一絲自嘲,轉瞬即逝:「你真的認為是『誤會』麼?嗯?」

  我沉默,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凝滯,直到……

  「呵!還真是不華麗呢!嗯?」他無意義地笑,冷不防地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二話不說地拖起我便走。

  「你到底想幹什麼?」掙脫不開他的鉗制,我只能無奈地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眉,越皺越緊。

  不是沒想過他的意欲何為,不是沒猜過他的真正動機……可是,那卻不是我想要、該要、能要的牽扯。

  就算沒有幸村,我和跡部,也沒有任何的可能,不是麼?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被人背叛的感覺,歷歷在目。

  所以……

  我木木地看向走在我前方的跡部,無聲地在心底歎了口氣。

  但願……一切真的只是我的「自作多情」才好……

  胡思亂想間,跡部已然拉著我走進一處室內游泳池。

  水光瀲灩,偌大的泳池,湛藍的池水,舉目遙望,清澈見底。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神,收斂,入眼的景物,讓我的眉蹙得更緊。

  他到底想做什麼?

  可惜,他還是沒有解答我的疑問。

  鬆開我的手,他動手脫掉了西裝的外套,隨意地將其扔到一邊。

  扯開嚴肅的領帶、解放幾顆襯衫的紐扣,下一秒,他就在我的瞠目結舌下優雅地縱身躍入了泳池裡?!

  「嘩」的一聲,水花四濺,一圈又一圈的紋理在湛藍的水面蕩漾起一波又一波的風情。

  「喂!跡部景吾!」我完全被他沒有預兆的動作亂了心神,提步湊近泳池,我四下搜尋著他的蹤跡,想問清楚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然而,還未等我看清什麼,腳下,冷不防地竄出一股拉力,措手不及中,我整個人就那樣帶著失控的尖叫直直地跌進了水裡。

  「唔唔……救……」我本能地掙扎想呼救,卻不想這一舉動竟讓我連連喝進好幾口水,無力地在水中做著沒有意義的撲騰,腳碰不著地,池水的深度超過我的想像,於是,漸漸地,沉入水底,水壓迫著心肺,呼吸阻塞,有那麼一瞬,我以為自己就會那樣溺斃,但一雙強勁的手臂適時地從背後圈起我的腰,微微使力,他毫不費力地將我帶出了水面。

  無力地攀附著那人的肩膀喘息,好不容易,驚悸的感覺總算褪色。

  我冷冷地抬眼瞪向面前的始作俑者。

  「現在……你還要本大爺放手麼?嗯?」他牢牢地鎖著我的眼,唇邊的笑,有一絲孩子氣的得意洋洋。

  「我警告你不要太過分!」我真想狠狠地踹他一腳:「你覺得這樣很好玩是不是?看我失控,看我狼狽,你覺得很開心是不是?偉大的跡部少爺,您的『華麗』還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呵!生氣了?」他傾身靠近我的耳畔,扶在我腰上的手,漸漸加上了力道。

  我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氣,反射性地想要推開他,可是,下一秒,溺水的威脅再度出現,幾乎是本能反應,我緊緊地攀著他的肩膀,憤恨卻別無選擇地抓住這唯一一根浮木。

  「呵呵!」他張狂地笑,看我的眼神,一掃适才陰霾,熠熠生輝:「這一次可是你不要本大爺放手的!」話落,他重新纏上我的腰,再次使力,讓我和他的身體,在水裡零距離貼近。

  「而且……還是你主動……要緊緊抓住我的……」俯首,靠近我的耳畔,他的氣息,近在咫尺。

  怦怦!怦怦!

  心跳如雷鼓。

  緊張、無措、混沌。

  「你到底想幹什麼?」受不了如此曖昧的氛圍,我略顯煩躁地開口打破沉默,不想承認,自己竟有一瞬,被他影響。

  「你認為我想幹什麼?」他不規律的呼吸,在我耳邊,幽幽吹過。

  而後知後覺地,我感覺到池水下他緊貼著我的身體,產生了一絲明顯的變化。

  我驚駭得倒抽一口氣,臉在瞬間漲得通紅。

  如此危險而又陌生的貼近逼得我想逃。

  心隨意動,再也顧不得什麼,我急急地想要推開他,往岸上去。

  「不要動!」他的聲音在此刻聽來格外沙啞,還有一波隱忍的壓抑,然後,微微用力,他輕而易舉地制住了我所有的掙扎。

  怦怦!怦怦!

  我感覺到他的心跳,加速、急遽。

  我僵硬地頓在原地,尷尬無措。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呼吸總算趨於正常。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悶悶地歎了口氣,直覺頭皮發麻、心力交瘁。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的話,幾秒的猶豫後,他突然空出一隻手,將我的腦袋,直直地壓上他濕漉漉的胸膛。

  我一駭,下意識地想要反抗,卻在下一秒,傻傻地停頓在半空。

  「為什麼每次碰上你,本大爺都會變得那樣不華麗?嗯?」

  「……」

  「自作聰明的女人……本大爺的美學,可不是你能理解的……」

  「……」

  「帶你來這裡,只是想教你游泳,可惜,你的天賦,還真是不華麗呐!」

  「……」

  「所以,看在你那麼不華麗的份上,如果你的眼睛因為剛剛的落水而進水的話,本大爺這件早就濕透的襯衫就勉為其難地借你擦一下好了……啊恩,當然,前提是,你不怕你的眼睛被它弄濕的話……」

  明明還是那般欠扁囂張的語句,明明還是那般不可一世的嘴臉,可是……為何卻擁有那般沁入人心的溫暖?

  不久前好不容易才假裝的堅強,佯裝的冷漠,強撐的無所謂。

  在這一刻,竟因為他的幾句話,悄悄地,崩塌了。

  眼角,有熟悉的冰涼失控地墜落。

  一滴接一滴,一顆接一顆。

  情不自禁,難以抑制。

  無法控制,忘記壓抑。

  我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在那一刻被人抽光一般,只能靠著本能,傻傻地抓緊他的衣袖,盡情宣洩。

  是他的襯衫弄濕了我的眼睛。

  是泳池裡的水,流過我的面頰。

  我沒有哭……

  我真的沒有哭!

  ☆☆☆ ☆☆☆ ☆☆☆ ☆☆☆

  原來啊原來……這……就是你的目的麼?

  其實……

  早該猜到的,不是麼?

  在送別北森的機場……在你拋下生日宴「巧合」地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刻……

  一切,便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我不懂。

  跡部景吾……

  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為什麼……你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往事一幕幕被揭開,細細回想。

  原來……每一次,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的……總是你……

  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埋在你提供的港灣哭泣。

  我忘了掩飾自己的脆弱,也忘了對你產生戒心。

  認了、栽了。

  三年後的現在——

  無論你是想看我笑話還是想讓我後悔……

  只有這一刻,我願意承認,你……成功了……

  三年前,執意放掉你的手……是我做過最錯的一件事……

  因為最錯,所以無法挽回。

  也不能挽回。

  那是對你,或者,是藤穀……

  唯一的公平。

  愛錯人的人,是我。

  傷過你的人,也是我。

  選擇幸村,無論最後的結局是什麼,都該由我自己承受。

  三年前,我說過,就算後悔,我也會記得把苦往肚裡咽,所以三年後,我會記得遵守承諾……

  我的愛情,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認定了,便是義無反顧。

  付出,便是全部。

  接受,便會回應。

  而現在的我,根本沒有任何的勇氣。

  兩次的失敗,我失去了繼續的信心。

  對於愛情,我不抱希望。

  也不再信任。

  只因,我認清,她根本不值得我丟棄自己 。

  所以……

  謝謝你……

  但還是——

  對不起。

  不管是以前,現在,還是將來。

  你要的……我似乎都給不起……

  
第一百零三章 決裂(上)

  那一個晚上,在那個游泳池裡,我第一次,失控得如此徹底。

  忘了現實,忘了假裝,我就那樣伏在跡部的懷裡,肆意宣洩。

  很窩囊,很狼狽,卻無法選擇停止。

  前世的記憶,現在的自己,幸村和楊淩,亦晴和季昀,明明是四張不同的臉,卻用著另一種方式,在不同的時空,交錯相疊。

  楊淩的對不起,幸村的抱歉,一幕幕在眼前飛逝。

  他們是不同的人,卻對我,用了相同的殘忍。

  背叛,又是背叛!

  呵!可笑、可悲、可歎!

  但是……無能為力。

  是累,也是倦。

  曾經,為了拆散楊淩和季昀,我賠上了一切,最終,換來的只是笑話一場。

  一次的死亡,偶然的新生。

  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我告訴自己,不能再讓不甘迷了自己的眼。

  恨,我會刻在心底;怨,我會烙在深處。

  我要用我的驕傲主控生活,用我的精彩好好回饋!

  我要過得比他們好,我要活得比他們甜。

  不談報復,不會原諒,他們欠我的這一筆,我會留著慢慢和他們算!

  想到這兒,我握著筆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思緒回到現實,講臺上,英語老師的聲音,引人入睡。

  神,收斂,我強迫自己別再分心。

  「滋滋」「滋滋」

  口袋裡,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

  抽空看一眼螢幕,是靜雅發來的短信。

  「我知道我們瞞著你來參加跡部的晚宴是我們不對,可是,如果你說清楚你同學的生日宴和跡部的晚宴是同一個,就不會有這樣的烏龍了……」

  「你真的覺得是烏龍嗎?」

  「什麼意思?」

  「靜雅,告訴我實話,亦晴和幸村之間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亦晴和我哥?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啊!天!你該不會真的被忍足誤導了吧?他們……」

  「事實究竟是怎樣,你該問的人,不是我……」

  「小離……你……」

  「很晚了,明天我還要上課,就這樣,晚安。」

  回憶起那個狼狽的夜晚和靜雅的通話,我搖搖頭,歎了口氣。

  直覺告訴我,這個遲鈍的小丫頭,應該已經知道一切了——畢竟,距離藤穀紗鈴生日宴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幸村和亦晴,呵,他們差不多該是時候對周圍的人坦白了……

  或者,應該說,除了文太、切原那兩個反應慢半拍的傢伙,立海大的其他人也許早就對他們部長的「變心」心知肚明瞭吧?

  胡思亂想間,我漫不經心地點開了短信,印入眼簾的卻是一串意料之外的密密麻麻字體:

  「對不起小離!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現在解釋什麼都已經晚了,說什麼也都太遲,可是,無論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不想傷害你,也不想背叛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離!對不起,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不想見我,也不想和我說話,更不會看我的短信,所以,不得已,我只好偷偷趁靜雅不注意,用她的手機發了這條短信給你……對於我和幸村之間的事,求求你,不要遷怒靜雅,她是真的毫不知情,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會允許我們這樣做……小離,求求你,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解釋好不好?今天放學,我會去你們學校,求求你,不要躲開,給我一點時間,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真的真的不想……」

  耐著性子看完最後一句,我的唇,不自覺地勾起一抹諷刺。

  朋友……呵!你真的有把我當成朋友麼?亦晴?

  眼,陰沉,直覺地按下刪除,我將手機直接關機。

  整整心神,回到課上,不經意的抬眸,我注意到不遠處的藤穀,幽邃凝視我的視線。

  心,咯噔一跳。

  我略顯心虛地避開她的眼,恍惚中,一片空白的腦海,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送我回家時,那個少年,諱莫如深的眼眸。

  「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啊恩,你要說的話,就只有這麼一句,是麼?」

  「除了這一句,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呵,還真坦白啊,嗯?」

  「……」

  「羽鳥離,你真的知道本大爺要的是什麼麼?嗯?」

  「……」

  呼吸,有些急促,明明就該消去的痕跡,卻越發的清晰、明亮。

  「嘖!真是不華麗呐!」

  「……」

  「呵,本大爺的美學可是每一天都在閃爍著光輝……」

  「……」

  「所以,今晚發生的一切,你就當是本大爺的心血來潮好了……」

  「……」

  甩甩頭,告訴自己別再去想,就像他自己說的,那不過是他的心血來潮。

  一遍一遍,強迫自己冷靜。

  心湖波動,「轟隆」一聲閃電,劃破空際。

  移眸,望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烏雲密佈。

  看來……很快,便會有一場雷雨,傾盆而下。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

  真的不能再亂想了……

  ☆☆☆ ☆☆☆ ☆☆☆ ☆☆☆

  天空,是一片沉沉的灰色,偶爾,電閃雷鳴,光影交錯,揮落顆顆豆大的雨珠,織起一幕霧濛濛的雨簾。

  背著琴匣,拿著包,我望著這場不在計畫內的雷雨,無力苦笑。

  「沒有帶傘,是嗎?」耳畔,幽幽的,有一道淡淡的女音滑過。

  偏眸,是藤穀紗鈴。

  許是因為早就過了放學的高峰段,此刻,進出於教學大樓的人很少,沒過多久,便只剩下我和藤穀紗鈴兩個人,面面相對。

  「剛剛練完琴,是麼?」她信步來到我身邊,平靜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呵,是啊,畢竟,再過不久,校際賽又要開始了。」我緊緊肩上的琴匣,歎息。

  她沒有再說什麼,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她將視線落到外面的雨簾上。

  她不開口,我也不說話,一時,這方的空氣,變得有些沉默。

  良久,不經意的一瞥,我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她手裡握著的一把紅色長柄傘。

  「如果你急著想要回家的話,就用這把傘吧?」捕捉到我疑惑的目光,藤穀紗鈴不以為意地笑笑,將手裡的傘遞給了我。

  「你……」我微微蹙了蹙眉頭,她不需要嗎?

  「呵,剛剛景吾有打電話來告訴我說他會來接我,所以……」聳肩,她的解釋,雲淡風輕。

  原來如此。

  我瞭解地點點頭,心底,卻有一絲怪異的感覺,一閃而逝。

  「那我先走了,傘,明天我會記得還你。」勉強扯開感激的笑容,我壓下那份陌生的漣漪,如是道。

  聞言,她頷首,回以無意義的莞爾。

  於是,不再多言地,我深深吸了口氣,撐開那柄紅色的傘,提步,沒入雨簾——忘了捕捉身後的藤穀,略帶一絲失望和無奈的眼……

  看來,對於感情,你……真的是很遲鈍呢……羽鳥離……

  ☆☆☆ ☆☆☆ ☆☆☆ ☆☆☆

  滴滴答答的雨珠,敲上紅色傘面。

  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下的水窪,我撐著傘,漫不經心地走在偌大的校園。

  「剛剛景吾有打電話來告訴我說他會來接我,所以……」

  腦海,藤穀紗鈴的話語,如咒語般,揮之不去。

  蹙眉、不解。

  我不懂自己胸口淺淺的窒悶,因何而來。

  明明……她的話很正常,不是麼?

  她是跡部的女朋友……跡部來接她,很合情合理……

  「他其實還是喜歡你的。」

  紛亂中,北森在機場的字句,驀然插入。

  胸口,咯噔一跳,我感覺自己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頓。

  「就算換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他的心裡,也只有你一個。」

  ……

  「現在……你還要本大爺放手麼?嗯?」

  ……

  「為什麼每次碰上你,本大爺都會變得那樣不華麗?嗯?」

  ……

  「自作聰明的女人……本大爺的美學,可不是你能理解的……」

  ……

  「羽鳥離,你真的知道本大爺要的是什麼麼?嗯?」

  ……

  一片一片,紛亂的腦海,阻不斷試著想要遺忘的碎片。

  心,怦怦跳得好快。

  我不理解,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思緒交錯中,不遠處的校門口,一抹站在雨裡的熟悉影子,突兀地闖入視線。

  腳步,無意識地停頓,望著那個呆呆地站在雨裡沒有撐傘的嬌弱人影,我握傘的手,情不自禁地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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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決裂(中)

  被雨淋濕的紅色長髮,密密地緊貼著她小巧的面部輪廓,一顆接一顆的水珠,不斷從她的頭頂源源流淌,模糊了她原本柔美的五官,濕透了她身上單薄的校服。

  明明眼睛已經被雨水打濕得睜不開,可是,她仍是倔強地用早已濕透的手背擦拭,執意地想要瞪大眼,注意每一個從她面前經過的人。

  霧濛濛的眼,像忽然感應到什麼,她訥訥地迎上了不遠處的我。

  瞳孔不由得一縮。

  驚喜、躑躅、害怕、緊張。

  下一秒,她興奮地向我靠近,可是,卻在兩三步後,遲疑著止步不前。

  我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看著渾身濕淋淋的她,無動於衷。

  「小離……」她滿臉的不安,雙手絞著濕透的裙擺,一副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突然不知該如何啟齒的模樣。

  我靜靜地旁觀著在雨中變成落湯雞的她,沒有上前分傘給她的打算——既然她喜歡淋雨,那麼,我會成全她,讓她淋個夠!

  吸氣、吐氣,努力深呼吸,短暫的猶豫和掙扎後,她終於像是鼓足所有勇氣一般,重新邁開腳步,可是,在離我三步之遙的距離,她忘記了留意腳下的水窪。

  於是,腳踝一崴,她就那樣當著我的面,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我反射性地想要伸出手,卻在半空,硬生生地刹住。

  「砰」

  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四散濺起的污水,弄髒了她的衣物。

  白皙的手臂,染上烏黑,磨破的皮肉,滲出的血絲,她的難堪,不言而喻。

  我漠然地居高臨下,俯視著狼狽的她,嘲弄的表情,冷冷的眼神。

  她呆呆地看著我,被雨水模糊的紅色雙眸,閃過一抹濃濃的悲戚。

  吸吸鼻子,她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唇,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

  看著她的模樣,我身側的手,又是一緊。

  然而,不等我做什麼,一抹撐著傘的熟悉身影由遠及近地沖了過來。

  腳步一個踉蹌,我被那人過猛的衝勁撞開了幾步。

  好不容易,穩住身子,我下意識地移眸望去。

  是靜雅!

  將手裡礙事的雨傘扔到一邊,靜雅急急地將倒在地上的亦晴扶起。

  「天!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變這樣了?還淋雨?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有哮喘的啊!」劈里啪啦的字句全是濃濃的緊張和關心。

  「靜雅……」亦晴傻傻地看著她,恍如夢裡:「你……」她願意理她……不怪她了嗎?

  「我什麼?你是笨蛋嗎?!現在在下雨你知道嗎?淋雨會生病的你知道嗎?就算你想要道歉,也要看看時間看看場合啊!白癡!」

  「我……」亦晴的眼眶紅了,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然而,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她急急地看向我這邊,緊張不安:「小離……我……」

  聞言,靜雅也跟著看向我。

  心虛、愕然、尷尬、不知所措。

  看著她的表情,我了然,現在的她應該已經知道幸村和亦晴的事了。

  只是……

  我倏地注意到她暗暗將亦晴護在身後的動作,眸光,一凝。

  「嘶——」許是被靜雅不自覺的拉扯碰到了傷口,亦晴忍不住蹙眉發出一絲痛苦的呻吟。

  聞言,靜雅立刻緊張兮兮地檢查她的身體狀況。

  「你受傷了?」硬是掰開亦晴的掌心,靜雅在接觸到那混合著髒汙和血絲的怵目傷痕時,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天!你流血了?!又是淋雨又是受傷!你是想找死是不是?!傻瓜!」

  「我沒事……靜雅……你放心……真的……」微喘的回應,柔柔的微笑,亦晴還是記憶裡那副弱不禁風的小兔子模樣。

  靜雅死死地瞪著面前的亦晴,紫色的眼瞳,漸漸浮起一圈心疼。

  然後,像突然記起了什麼,她猛地轉向站在一邊冷眼譏誚的我,眼睛充血:「剛剛亦晴摔倒的時候,你就在她的旁邊,這麼近的距離,只要你伸手,她就不會摔倒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傷?!羽鳥離,你會不會太過分了?!」

  「靜雅……」亦晴駭得急急拉住靜雅,六神無主:「不是……這其實不關小離的事……是我自己……」

  「過分?」我沒有理會亦晴的急切,直直地將目光鎖定靜雅,眼底結上一層霜:「你確定過分的人是我麼?」

  我的話成功讓亦晴倒吸一口氣,張張嘴,她想說什麼,卻因為我淩厲的逼視而難堪地別過頭去。

  「我……」靜雅語塞,自知理虧,可是,望了眼身側狼狽的亦晴,她又忍不住滿心的憤慨:「就算亦晴真的有錯,你也不能這樣對她啊!我知道,她和我哥之間發生的事,對你來說也許真的很不公平!可是!這能怪他們嗎?感情的事,誰都無法控制!何況當初,是你自己先背棄我們報考了音樂學院!捫心自問,和我哥的交往中,你付出了多少?你們見面、打電話的次數有多少?我哥感冒發燒的時候,你忙著你的比賽;他獲得比賽勝利的時候,你忙著拉琴;如果他不主動找你,你也不會主動問候!試問,這樣的你們,哪一點像情侶了?沒有互動、沒有見面,光靠寥寥可數的幾次電話,你們之間的感情怎麼能維繫?當然,對於亦晴和我哥瞞著大家在一起的事,是他們不對,可是,他們也是害怕你受傷、擔心影響到你比賽的心情才會選擇隱瞞的啊!雖然說他們這樣很不道德,但,愛情發生的時候誰又能控制了?他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哥會變心,和亦晴日久生情,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啊!如果你有盡到做女朋友的責任,和我們一起報考立海大,時時刻刻陪著我哥、看著我哥,那他和亦晴也不會相互吸引了!」

  風聲、雨聲、雷鳴聲,夾雜著靜雅的低吼,就那樣,不無諷刺地敲上我的心門。

  呵!原來如此!

  原來啊原來!幸村他們竟是那麼的無辜,那麼的無奈?!

  原來啊原來,是我自己不好,為了夢想,放掉了自己的愛情!

  是我不夠愛幸村,是我沒有盡責,所以,他變心是「逼不得已」,他和亦晴的背叛是「順理成章」!

  呵!原來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我自己麼?

  是我不好!是我做錯!是我活該被拋棄!

  「你笑什麼?」看見我唇邊越來越諷刺的笑意,靜雅似乎意識到自己又衝動過了頭,氣勢頓時消了一半。

  「賊喊捉賊的人,還不好笑麼?」我懶洋洋地拿眼睨她,湖水藍的眼睛,再無溫度:「見面、打電話,你認為你哥是那種需要時時刻刻和女朋友泡在一起的人麼?網球就是他自己,為了網球,三年來,他和我約會時放了我多少鴿子你知道嗎?他感冒發燒的時候,我根本毫不知情,我感冒發燒的時候,他只要我好好吃藥,甚至連電話,都沒有主動撥來的一通!在他心裡,網球部比我重要,立海大的三連霸比約會有意思!這一切,你都看在眼裡的不是麼?」

  仰頭,逼回眼裡不在預計裡的液體,我深深吸了口氣:

  「你說他比賽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那麼我比賽的時候他又在哪裡?我碰到困難想要找他依靠的時候,他又在何處?明明,他是我的男朋友;明明,他應該是最值得我依靠的人;可是,為了不打擾他的夢想,我從沒有在我需要他的時候麻煩他一次!你曾經說,我們之間的信任,堅不可摧,是啊!我是相信他!我以為他和我一樣,為了夢想,可以不惜一切,即使要忍受孤獨,也在所不惜!所以,我不敢打擾他,更不會和他鬧脾氣!即使,他和我約會約到一半,因為網球部的事情而拋下我,我也沒有指責過他一句!可是,最後我得到的是什麼?你說我們之間不像情侶,是啊!是不像!你說我沒有盡到做他女朋友的責任,那麼,他有給我機會讓我盡責嗎?不像、不盡責真的可以構成他變心的藉口嗎?還有你!若尾亦晴!」我猛地射向被靜雅護在身後那抹怯弱的人影,不掩憤懣:

  「你明明知道幸村是我的男朋友,就算我們相處不多,可是我們一天沒有分手,便一天還在交往!你知道我對他的感覺,你清楚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又瞞著我做了什麼?」

  「如果不是生日宴上的那場烏龍……如果不是那曲暴露了你們眼底情愫的華爾滋,你們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著我、心安理得地暗度陳倉?不要說,你們是害怕傷害我,擔心影響我比賽才一致決定隱瞞,想找一個適當的時機將傷害減低到最小,那些都是廢話!虛偽得可以!如果你們真的不想傷害我,你們,還會偷偷地背著我『互相吸引』到現在這個地步嗎?」

  「而且……那天,那場生日宴,究竟是真的『意料之外』還是『別有居心』……你們——心知肚明!」我不是傻瓜!經過這段時間的冷靜和沉澱,如果我還看不透這一場故意「漏洞百出」的佈局,未免,太過愚蠢!

  三年的相處,我清楚幸村根本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衝動男生,以他的作風,他絕對不可能冒著很可能會被揭穿的風險在答應邀約後再選擇毀約——除非……他是故意的!

  靜雅說他們不知道藤穀的生日宴和跡部的晚宴是同一個——呵!她單純可不代表我白癡!立海大那個喜歡搜集情報的柳蓮二更不是省油的燈!這幾天來,細細回憶,那一天,在立海大那些正選看見我時,除了切原和文太外,其他人除了尷尬外根本沒有任何的吃驚和意外!他們早就知道我會出現!或者說,他們一直都在等我的出現!

  「你們故意設計這一局,好讓我自己親眼撞破一切……」那曲華爾滋或許就是幸村為我準備的開場——他決心向我「坦白」的前奏……

  生日宴要到6點才開始,而我和幸村約定的時間是5點半,可是,他們這些正選卻在5點不到便進入了現場,他說他打不通我的手機,可惜的是,我手機的信號一直都是滿格!他說他以為我會回家,可笑!他應該清楚我家、學校和生日宴會場是三個方向,他明白我不會傻到浪費時間——這一切的一切,細細推究,「漏洞百出」,而以我對幸村的瞭解,他絕對不可能做不到「滴水不漏」,甚至在我看到他和亦晴跳完舞打電話給他時他還編不出一套完美的謊言來「搪塞」我!他不編,甚至後來就那樣二話不說地「俯首認罪」,連一句掩飾的辯白也沒有……如此冷靜,如此坦然——很顯然,原因只有一個也只有唯一的那一個:那天的「烏龍」根本就是他幸村精市的故意而為!

  「故意讓我撞破一切,然後,你們便可以順理成章,『硬著頭皮』,『不得不』向我坦白!」悲哀的是,那天的我,那天措手不及的我,就那樣傻傻地跌進了誤區,自以為是地給了你們向我「攤牌」的機會!呵!立海大的部長啊……你……真的讓我刮目相看!

  你用了一個好殘忍的方式逼得我不得不放手!不得不接受!

  就連呼痛、吵鬧的權利都沒有!

  我的自尊、我的驕傲,最終成了你逼我認命接受現實的最好籌碼!

  「小離……」亦晴哽咽得泣不成聲。

  望著她眼底的掙扎、愧疚、自責、後悔,我明白,我的推理,成了真。

  心,滑過尖銳的痛楚,唇,掠過自嘲的笑,我在半秒的恍惚後強迫自己收起眸底黯然:

  「我不知道在這場計畫裡你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或者,該說那根本就無關緊要!畢竟,當你們選擇『在一起』的時候,你們便已經在計畫要和我『坦白』了不是嗎?就算現在你覺得自己錯了,不對了,過分了,又怎麼樣?那還是磨滅不了你們背叛了我的事實,不是嗎?!」

  「今天,你用靜雅的手機發短信給我,你要我原諒你,你要我怎麼原諒你?你到底是真的天真還是假的單純?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足夠了是嗎?你以為你跑到我面前淋一場雨,演一段苦肉計我就會心軟、心疼了是嗎?如果你真的要和我說對不起,那麼那個晚上,為什麼你還會在他要向我坦白的時候躲在樹後偷看而不制止?你應該是清楚他計畫的不是嗎?你應該有看懂他的佈局不是麼?可是,為什麼你沒有阻止?為什麼在他沖過來抱住你時你沒有直接推開他!你故意驚叫,讓他當著我的面,把你摟在懷裡,讓我看著他為你心疼,為你擔心,為你不顧一切你很得意是不是?!」

  「不是的……小離……不是的……事情不是這樣的……嗚嗚嗚……」亦晴抽噎不已,而靜雅則下意識地摟住她的肩,著急地動動唇,想說什麼,卻一臉懊惱地找不到立場。

  「你說你不想失去我這個朋友,所以你要我給你機會聽你解釋?解釋?解釋什麼?解釋你們是如何如何相愛?如何如何情不自禁?還是告訴我你心裡有多麼多麼無奈,曾經有過多麼多麼掙扎,然後,因為感情的事並不是你能控制、你能抗拒,總結陳詞一句對不起加上一句『我真的不想背叛你,但是對幸村我真的情不自禁』的狗血臺詞告訴我你有多痛苦、多懺悔、多難過?呵!你當自己是在上演偶像劇麼?」

  「我原諒你們,你們會在一起,我不原諒你們,你們現在還是不會分開,那麼,你要我的原諒有什麼用?求一個心安理得和名正言順麼?背叛了就是背叛了!無論解釋再多,你都改變不了這最後的結果!你們可以自私,不代表我就必須無私!我是人,不是聖母瑪利亞!更不是你打了我左臉我還會把右臉乖乖奉上的耶穌基督!我沒有那麼好的肚量,笑著告訴你們說你們在一起吧,我不在意;更不可能反過來安慰你,不要難過,不要不安,你和他在一起是我最幸福的事情,我會大方地放手成全!若尾亦晴!現實不是小說,你潛意識裡想要的『一舉兩得』永遠都不可能存在!至少,在我的字典裡,絕對沒有如此『偉大』的『成全』!」

  「我不會原諒你們!不管你們會不會在一起我都不會原諒!更不會祝福!既然那晚你們選擇用那樣的方式對我攤牌,那麼你就應該知道現在這個結果!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我更不可能再當你的朋友!在你敵不過『誘惑』選擇幸村而決心背棄我的時候,你,若尾亦晴,便不再是我的朋友!永遠不是!」最後的這些話,我幾乎是用吼的才能真正發洩自己的心情。

  我不是聖人,也不是專職演員,建立在我痛苦上的佯裝寬容,我沒興趣去演。

  既然,那個晚上,你們可以不顧慮我的心情地用實際行動對我殘忍,那麼現在,我也不會戴上虛偽的面具做作地照看你的感受!

  不會成全、不會原諒!

  甚至,不去報復——我會讓你們……永遠欠著我這一筆!

  「小離……」亦晴滿臉絕望,而靜雅則煩躁地爬爬濕透的髮絲,頹廢無力。

  我站在這邊,她們站在那邊。

  後知後覺地,我注意到有中間一條水窪,隔開我和她們之間的距離。

  宛如楚漢的分界,諷刺得可以。

  雨,不知何時,悄悄停了。

  可是,烏雲,卻始終在天空徘徊不去。

  沒有心情像個小丑一樣繼續站在這裡和她們大眼瞪小眼,我深深吸了口氣,冷冷地跨過那條水窪和她們擦肩而過,毫不眷戀。

  可是,距離還沒有拉開多少,我的腳,硬生生地停在原地。

  鑽藍如海妖的發,冰冷如水的眸。

  幸村精市。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兒。

  咫尺的距離,卻訴說著天涯的間隔。

  四目相對。

  我捏著傘柄的手,骨節泛白。

  
第一百零五章 決裂(下)

  雨停了,只是,天,還沒有放晴。

  地上,濕漉漉的,蒙上一層暗淡的灰色。

  我無意識地撐著傘,恍如沒有靈魂的木偶,踽踽獨行。

  身側,川流不息的車流,匆匆忙忙的路人。

  卻如同另一個世界般,將我,隔離在外。

  「剛才的對話,你都聽到了是麼?」

  「……」

  「那麼……你有什麼需要解釋和反駁的嗎?」

  「……我很抱歉。」

  「呵!抱歉?你就只有一句抱歉,是嗎?」

  「……」

  「立海大的幸村部長!您真的是很偉大啊!就連拋棄女朋友的方式都是那麼地與眾不同!是因為您的『新歡』不同意『轉正』還是擔心我這個『舊愛』糾纏不休?逼得您不得不用那麼『惡劣』的手段來坦白一切?」

  「……」

  「為什麼不說話?」

  「……你希望我說什麼?」

  ……

  你希望我說什麼?

  呵!是啊!我到底希望他說什麼?

  對不起?我錯了?那一切都是誤會?我們重新開始?

  可笑!真的好可笑!歐陽璿,為什麼你會變得這麼可笑?!

  你在期待他的謊言是嗎?你在期待他的懺悔是嗎?

  傻!真的好傻!

  他不在乎你,他一點都不在乎你啊!

  「你……喜歡她是嗎?」

  「……」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就是因為喜歡她才決定拋棄我的不是嗎?!」

  「羽鳥……」

  「羽鳥?」呵呵!真諷刺!

  羽鳥……幸村……

  交往三年,為什麼我要到現在才想起……我們從未喚過對方的名字?

  如此生疏……如此客套……

  「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是不是?」

  「……對不起。」

  對不起?又是對不起!呵呵!是啊!現在的你,除了對不起,又能給我什麼?又願意給我什麼?

  「那麼……我們之間的三年算什麼?」

  而我在你心裡……又是什麼?

  如果你從沒有喜歡過我,那麼為什麼當初你還要和我提出交往?

  為什麼要在給了我希望後又硬生生地用如此殘忍的方式讓我絕望?

  「……我很抱歉。」

  抱歉?

  呵呵!呵呵!真的是好溫柔的一句抱歉……

  雲淡風輕、輕描淡寫。

  呵呵!你的抱歉……真的是很抱歉!

  「我以為我可以試著喜歡你,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感覺是愛情,可是……」

  「可是『姍姍來遲』的亦晴讓你明白了一切?讓你看清了你和我……只是錯誤一場?」呵!真是好喜劇的效果呢,幸村精市!

  你的眼神……

  那麼無奈,那麼痛苦。

  是在悔不當初對麼?

  哈哈!好好笑!真的……好好笑……

  我們之間的三年……

  真是比笑話還要笑話!

  「我知道……現在無論我說什麼,都無法彌補傷了你的事實……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亦晴,並不想傷害你……」

  亦晴?你喚她亦晴?那麼自然,那麼親昵呵……

  「我承認,那天我的做法有欠冷靜,對你,甚至很不公平,但……除了這樣,我想不到其他的方式告訴你一切……」

  「……」

  「亦晴……她是真的很在乎你的心情,所以,她一直都不願面對我和她之間的感情……」

  是不願面對並不是不願接受……在乎?她真的「在乎」過我麼?

  「可惜,那個傻丫頭太單純,一眼,我就能看穿她的口是心非……」

  單純?是啊,她單純,我深沉——天使總比壞天使……更吸引人……

  而你……就是這樣被她的「特質」吸引了,不是?

  「生日宴的事,她起先並不清楚……」

  「……」

  「她和靜雅一樣,並不知道你同學的生日宴和跡部的晚宴是同一個……我請她做我的舞伴,誆她說那是我和她的最後一支舞……」

  「我告訴她,我會好好對你,我會尊重她的選擇,和她劃清界限……」

  「那天,她明明很痛苦,卻假裝自己很快樂,催促著,要我承諾,好好對你……」

  呵!真是善解人意啊!那樣的施捨……

  「我知道那個傻瓜會跟著我們一起離開會場……所以,我才選擇對你直截了當……」

  果然呢!真是因為新歡不願轉正,所以,你才那般「迫不及待」了……

  呵呵!你的愛情觀……還真是「偉大」啊!立海大的幸村部長!

  「她躲在樹後,恍然了我的意圖,想要阻止我,卻被樹枝絆了一跤……」

  「我知道我很卑鄙,但是,請原諒我真的沒辦法再自欺欺人地和你交往……」

  自欺欺人?原來和我在一起……你竟是如此委屈?!

  呵!真是……好委屈呢……

  「你不知道我要什麼,我也不懂你的想法,我們之間的相處,沒有衝動,沒有激情,沒有佔有……這樣的愛情……並不是愛情……」

  「雖然這樣說對你很殘忍,可是原諒我無法騙你……」

  「……」

  「就算沒有亦晴……我和你也不可能有未來……」

  就算沒有亦晴,我和你也不可能有未來……

  鼓掌,撒花!

  這麼直接!這麼坦白!

  一招斃命!

  難怪啊難怪!

  我們之間沒有承諾……

  甚至是擁抱,都僵硬得可以!

  「所以,羽鳥,分手,是我們必然的結局。」

  分手……

  呵!你的總結,乾淨、俐落!

  我想笑,心,卻在滴血。

  可是,你選擇了視而不見。

  「你可以恨我,也可以不原諒我們,只是,請你放過你自己……」

  「……」

  「因為,我……不值得……」

  ……

  不值得!

  是啊!你是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

  「哥哥,你都不擔心小離被人追走嗎?」

  ……

  「呵,羽鳥你的男朋友還真是放心你耶……聯手機查勤都沒有!」

  ……

  「不過,說真的,羽鳥你真的有男朋友嗎?」

  ……

  恍惚中,周圍的人,曾經不以為意的玩笑,滑過腦海。

  唇,勾起自嘲。

  你真的有男朋友嗎?

  原來……你和他的交往,就連旁人都不看好……

  交往……

  這三年的交往……

  「羽鳥……上次在醫院說的話,還在不在有效期限內?」

  ……

  「羽鳥……願不願意和我交往?」

  ……

  「也許……現在的我,無法回應你同等的心情,但是……我卻希望和你真的接近……你……願不願意給我這樣一個機會?」

  我怎麼會把他當時的話忘記了呢?

  他,無法回饋我同等的心情……

  他真的無法回應我同等的心情!

  好傻,好呆!

  三年……原以為細水長流的三年呵!

  這條溪……真的是好長好長……

  長到,根本沒有盡頭!

  今天的你我好比風箏斷了線

  是我不懂人間的愛

  還是今生緣太淺

  為何我的愛會斷了線

  也許這就是所謂無緣

  恍恍惚惚中,耳畔,有女歌手憂傷的聲音,若有似無。

  我曾經騙過自己可以不在乎

  可是我的心還是會在痛

  是他從來都不屬於我

  還是這一切都是虛無

  虛無?呵!一語中的!

  恍然、頓悟。

  為什麼現在才看清?

  他……從來都不屬於我……

  我們的三年……真的只是一場虛無!

  歐陽璿啊歐陽璿,你註定,又是笑話一場!

  不哭,不難過。

  不痛,真的不痛。

  咬唇,仰面,我逼自己吞回脆弱。

  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我……很好……真的很好!

  「嘟嘟——」

  恍惚中,耳畔,有汽車鳴笛的聲音若有似無。

  訥訥地,佇足,移眸。

  熟悉的紅色敞篷,緩緩地停靠在我身邊。

  可是,下一秒,首先出現的卻不是記憶裡那張張揚的臉。

  藤穀紗鈴。

  她坐在駕駛座旁邊的座位,示意地,向我揮了揮手:「羽鳥!」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

  渙散的目光,就像溺水的稻草,無意識地尋找著一雙熟悉的灰眸。

  四目相對。

  他微微蹙起了眉。

  我猛然地回過神。

  偏頭、吸氣。

  尷尬、狼狽。

  慶倖,藤穀似乎並未在意。

  「羽鳥不打算直接回家嗎?」

  她的話,是醍醐灌頂。

  下意識地環顧四周。

  全然的陌生。

  苦笑,原來我竟在不知不覺中,走上了和回家車站相反的方向。

  「對了,上次聽美紀她們說,羽鳥有一把適合左手握弓的特製小提琴是不是?」似是從我的表情裡讀懂了什麼,藤穀體貼地話鋒一轉,換了一個話題。

  心,茫然,我遲疑著頷首,無力揣測她的意欲何為。

  「那麼,如果羽鳥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借我研究一下?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我可不可以厚著臉皮去羽鳥家裡拜訪?」她淡淡地笑,閃爍光芒的眼,不若平時那般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

  「景吾,沒問題吧?」她徵詢著轉向身邊的跡部,直接跳過我的反應。

  「啊恩,你高興就好。」跡部點點眼角下的淚痣,狀似漫不經心地回應。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藤穀嬌媚地一笑,湊近跡部的臉,毫無預警地送上香吻一記。

  胸口,一窒。

  我直覺地偏過頭去——沒有注意到跡部後來深皺的眉頭以及眼底那絲帶著危險氣息的警告……

  於是,就那樣,失魂落魄的我坐上了跡部他們的順風車。

  我坐在後座。

  他們坐在前座。

  跡部專心開著車,沉著臉,沒有隻字片語。

  而藤穀也在最初的幾句寒暄後,識趣地三緘其口。

  偏頭,望著身側倒退的景物,我緩緩地閉上眼,任雨後獨有的清新逼回眸中的酸澀。

  好不容易,一路沉默,跡部將車停到我家的巷口。

  解開安全帶,藤穀跟著我一起下了車。

  而跡部,卻自動留在車上,沒有尾隨。

  「知道嗎,羽鳥離?剛剛景吾是打算直接送我回家的,可是,卻因為突然看到了你,才調轉了方向……」走了幾步,遠離了那輛紅色的敞篷,藤穀突兀地扔了這麼一句話過來,幽幽的語氣,諱莫如深。

  心,一愣,莫名的,掠過漣漪。

  吸氣、吐氣,努力深呼吸,我壓下那份不該出現的在意,默然地看向藤穀,靜等她未完的話。

  「在答應和他交往的時候,我就知道他的心裡其實有人了……」她大方地聳肩,坦誠地迎上我的眼眸,不無挑釁:「自從知道你的存在,和你當上同班同學的這些日子,說實話,我便一直都在暗處偷偷觀察你……而最近我觀察的結果是:我很失望!我不懂,你究竟有哪一點吸引人?為什麼像跡部那樣的大少爺會對你這麼在意……我承認你的小提琴是拉得很好,但是,說句不客氣的話,除此之外,你根本一無是處!直白地說,你……根本就配不上跡部景吾!」

  「我從沒有想過要『配得上』他。」驕傲,撐起防護,我強迫自己不以為意,冷冷地反唇相譏,說著連我自己都無法真正相信的口是心非:「藤穀紗鈴,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我和跡部之間,沒有任何的關係!除去我父親在他家裡的工作,我們……不會存在任何的交集!」也不能存在任何的交集……

  「是嗎?」藤穀挑眉,唇邊的笑,帶著嘲弄。

  「知道麼?這……就是你配不上他的地方!」她幽幽地歎息,看我的眼神,複雜失望:「總是那麼地自以為是,自作聰明!若即若離,欲擒故縱!不得不說,如果這是你的手段,還真是高明!」

  「……」我沒有說話,緊緊抿著唇,不自覺地蹙起眉。

  她提步走到我的前方,面向我,停下腳步。

  她停,我也停。

  四目相對。

  她淡淡地動了動唇,一字一句,清晰道:

  「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對他沒有任何感覺,那麼,那天當他追著你離開我生日宴的時候,你就應該直截了當地推開他!而不是上了他的車,給他安慰你的機會!被人拋棄的感覺,很痛,是麼?有一個人願意提供肩膀給你,很幸福是麼?可是,幸福過後呢?用完就丟麼?如果到現在你都無法正視他在你心底的存在,那麼你就沒有資格被動地去接受他的體貼!被男朋友拋棄,被好朋友背叛,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體諒!可是,體諒並不代表放任,景吾現在是我名義上的『男朋友』,可不是你『專屬』的避風港,更不是幫你擦完眼淚後可以隨手即丟的餐巾紙!假若你無法對他公平,那麼就請你真像你嘴上說的那樣,別再和他扯上任何關係!」

  她的話,是一錘,敲上我的胸口,帶起一波悶悶的窒息。

  一直以來小心翼翼、不去觸碰的自私就那樣被人毫無預兆地揭開。

  我的狼狽,不言而喻。

  心,亂了;思緒,亂了。

  複雜、難堪。

  只能憑著本能,躲開她的視線。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滯。

  我平復著自己沉重的心跳,許久,才勉強找回自己的節奏。

  「你放心……我和他……不會有任何關係……」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我重新看向藤穀的眼睛,寫著我的承諾——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告訴自己,絕不要成為第二個亦晴!

  聞言,藤穀的眸光,閃了閃——快得讓我看不清。

  接著,她轉過身,頓了頓,漠然地留下一句:「那樣最好。」提步便走。

  我沉默,努力深呼吸,強迫自己無動於衷地跟在她的身後。

  腳下,很沉;呼吸,壓抑。

  情不自禁,嘴角若有似無地滑過嘲弄。

  為什麼……我會將自己逼得如此狼狽?

  好累,好倦。

  我無奈地苦笑。

  恍恍惚惚,胡思亂想。

  熟悉的家門,近在眼前。

  可惜,卻有一抹意外的身影,守在門外。

  削薄的紅色短髮,依舊帶著一絲孩子氣的俊秀臉龐。

  是文太!

  此刻,他濃眉深鎖,倚靠著我家的門欄,心事重重。

  見狀,原先走在我前面的藤穀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回眸瞟了我一眼,接著,二話不說地,她調轉了方向,退到一邊,識趣地選擇了回避。

  我遲疑著停在原地,進退不得——經過剛剛在校門口發生的事,此時此刻,我真的沒有任何力氣再去面對和幸村精市他們有關的任何人!

  而文太,便是其中之一。

  皺眉猶豫,文太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下一秒,他急急忙忙地迎了上來,語帶焦躁地道:「走!你快跟我去醫院!」說罷,便直接拉住我的手,帶著我往外面走。

  「醫院?」我一愣,直覺地拽住他:「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該不會是外婆……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剛剛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就接到我媽打來的電話……她說……她說……你妹妹自殺了,松井奶奶知道後,受不了打擊,暈了過去,現在正在醫院,因為打你手機你關機,所以我媽才要我在你家門口等你……」

  後來文太說了什麼,我沒有仔細聽。

  整個人,恍如被雷直接劈中,呆若木雞。

  原來……

  今天的這場雨……竟還沒有過去麼?

  
第一百零六章 眾叛親離

  知道嗎?在天使和墮落天使之間,有一個壞天使。

  介於黑白之間的翅膀,徘徊于光明與墮落的邊緣。

  她自私,可是,卻不會主動邪惡。

  她偏激,可是,卻不會率先挑釁。

  因為她在乎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感受而已。

  她願意守護的,也只有她自己想要去守護的人。

  她缺少寬容,不懂原諒,不會成全。

  受了傷,便會反擊,而一旦她選擇開始,便不會適可而止。

  她的報復,不留情面,除非徹底打壓,否則絕不罷手。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給對方,留下餘地。

  即使最後的結果是讓敵人永遠消失,她也不會心軟地眨一下眼睛。

  所以,對於羽鳥夢的自殺,我的反應,平靜無波到冷血。

  沒有愧疚,沒有後悔,沒有悲傷,甚至……沒有任何的罪惡感。

  那是她欠我的,我這樣告訴自己。

  也這樣告訴在病房內的所有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這裡的,我只知道,當我渾渾噩噩地走進病房,恍恍惚惚地目送丸井媽媽帶著文太他們離開後,原本守在病床邊的羽鳥馨子便毫無前奏地沖了過來,用火辣辣的一巴掌,喚回我的神智。

  絕望、哭泣、憎恨、瘋狂。

  我愣愣地抬起頭,渙散的目光,迎上一張好陌生的臉。

  散亂的品紅髮絲,皺巴巴的和服,梨花帶雨的面容。

  眼前這個宛如潑婦一般的狼狽女人,還是記憶裡那個怯弱美麗的羽鳥馨子麼?

  如果是,那麼為什麼她會那般地不顧形象?那般地歇斯底里?

  她吼,你妹妹自殺了!你妹妹被你逼得自殺了!你滿意了嗎?!你滿意了嗎!

  哦!懂了!原來是她的女兒死了……

  她的女兒……被我逼死了……

  「那是她欠我的。」

  一字一句,我聽見自己冷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欠?」羽鳥馨子紅了雙眼,激動得尖叫,曾經望著我時還有些許溫度的眸底,此刻,只剩一片刺骨的恨:「她欠了你什麼了?!她欠你什麼了?!她是你妹妹啊!她是你的親生妹妹啊!羽鳥離!你親手逼死了自己的妹妹,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馨子!」羽鳥國宏適時地出面制住她,無奈、疲倦、苦澀,他歎息著將羽鳥馨子死死地壓進自己的懷裡,閉上眼,沒有看我一下。

  「嗚嗚嗚……嗚嗚嗚……」羽鳥馨子絕望地伏在他懷裡哭泣,抽噎不已。

  我淡淡地旁觀著他們的反應,摸了摸自己紅腫的臉,唇,滑過一絲嘲弄。

  呵!原來啊原來……他們……也是可以這樣在乎自己的「女兒」的……

  因為在乎……所以,我是罪人……

  罪人……

  我猛地瞪大眼,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急急地將視線移向病床的方向。

  然後,我看到了。

  外婆靜靜地坐在那裡。

  仰面盯著天花板,她無焦距的眼默默地流著兩行渾濁的淚。

  心,沉了。

  忐忑、不安。

  我無意識地拖起沉重的腳步。

  一步一步,我站到了她的床邊。

  宛如做錯事的孩子,茫然無措。

  尷尬,沉默,窒悶。

  整個病房,一時間,只有羽鳥馨子的啜泣,靜靜流淌。

  直到……

  外婆垂首輕輕擦了擦淚,緩緩地轉向我,唇,動了動,半天,出口的聲音,破碎沙啞:「小離……你自己告訴外婆……你爸爸他們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

  「他們說這三年,小夢根本就沒有出國,而是被你硬生生地逼進了精神病院,是不是?」

  「我……」我想說話,可是,抬首迎上外婆的那一刻,字句化成了哽咽,卡在喉間,吐不出。

  淚霧朦朧的眸帶著不願相信的執拗。

  望著外婆眼底那絕望中燃起的一絲最後僥倖,刹那間,我竟失了承認的勇氣。

  「小離,乖!你快告訴外婆!那些不是真的!小夢沒有死,也沒有被小離關進精神病院……小夢還好好的活在國外……她沒有自殺……她沒有被小離逼死……」

  「剛剛電話裡那個人告訴外婆的事情都是誤會……而你爸爸媽媽他們又冤枉你了,是不是?他們真不好!小離乖,不要哭!你放心,外婆不相信他們的話,外婆一個字也不信!」蒼老的手,顫抖著撫上我的臉,外婆流著淚一下一下,心疼地幫我擦去我臉上止不住的冰涼,軟語輕哄:

  「我的小離是好孩子……我的小離不會這麼殘忍的……小離說過,要當善良的公主!小離還要帶著她的善良去找她的白馬王子呢!所以,小離是不會逼死自己妹妹的……那些事不是小離做的……對不對?外婆的小離不會那麼壞的,對不對?」

  「外婆……」我的眼眶紅了,情不自禁地抓緊外婆的手,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我的謊言,找不到框架。

  也許我可以不在乎羽鳥馨子和羽鳥國宏的感受,可是對於外婆……

  思緒空白間,外婆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

  死死地,她抽回自己的手,捂上自己的心臟,痛苦得蜷起身子,大口喘息。

  「媽!」羽鳥馨子立刻沖了過來,一把推開我,驚慌失措。

  而羽鳥國宏也緊張地立刻跑出去叫醫生。

  外婆的臉色漸漸發青,一旁的心電圖發出刺耳的尖叫。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感覺靈魂,快要崩潰。

  好不容易,幾個醫生護士風風火火地帶著一推儀器沖了進來,我才漸漸找回自己的神智。

  隨著羽鳥馨子他們一起被趕到門外,我感覺自己,痛得快要窒息。

  「嗚嗚嗚……」身側,羽鳥馨子聲嘶力竭的哭聲交織著羽鳥國宏無力的安撫,刺痛我的耳膜。

  嗡嗡嗡

  好吵。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吵?

  累,好累。

  腳步,輕挪。

  如一縷遊魂般,無意識地遊走。

  「你看你看……就是她把她妹妹逼進了精神病院,害得她妹妹自殺……」

  「呀?真的嗎?天啊!真是太可怕了!」

  「她看上去應該還不到18歲吧?」

  「小小年紀,心腸就這麼狠……」

  「現在的這群孩子喲!」

  耳畔,若有似無的,傳來竊竊私語。

  原來……是這樣……

  我狠,是麼?

  所有人都覺得我錯了……是麼?

  「可惜,那個傻丫頭太單純,一眼,我就能看穿她的口是心非……」

  幸村說亦晴單純……是啊……那個小丫頭……真的比我單純很多……

  所以,他才無法喜歡我,是不是?所以,我和他的三年,註定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對不對?呵呵!好好笑呢……

  「我的小離是好孩子……我的小離不會這麼殘忍的……」

  殘忍……為什麼連外婆也說我殘忍?

  她的小離是好孩子……是啊!我怎麼會忘了……我根本不是她的小離啊……

  「就算沒有亦晴……我和你也不可能有未來……」

  好精闢的話語……一針見血……

  「外婆的小離不會那麼壞的,對不對?」

  好獨到的點穿……一語戳破……

  幸村的幸福……不是我……

  外婆的小離……不是我……

  我不善良,不單純,不可愛……

  我惡劣,我殘忍,我心狠……

  原來……我竟是這樣一無是處?

  呵呵!這個虛偽的世界……

  真的是……好虛偽……

  頭,好痛。

  可以可以……安靜一點?

  可不可以……讓我好好靜一靜?

  步履,雜亂。

  行屍走肉般地走出醫院。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一個人,呆呆地站上十字路口。

  左邊,還是右邊。

  下一步……我該往哪裡走?

  可不可以……讓我停下?

  可不可以……讓我脆弱?

  難過,茫然,倉惶。

  眼前,為什麼又是一條萬丈深淵?

  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

  想要徹底保護自己……真的不對嗎?

  自私……真的是千夫所指麼?

  天使和壞天使……

  呵呵!一字之差,雲泥之別。

  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紅燈閃爍。

  我卻無意識地提起腳步。

  「小心!」身後,有人在驚呼。

  對面的馬路,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

  怎麼了嗎?

  我歪了歪頭。

  我……很可怕,是嗎?

  「嘟嘟」

  噪音……為什麼又是噪音?

  我不解地皺了皺眉,愣愣地,循聲望去。

  一輛超速行駛的麵包車,直直地,向我撞來。

  沒有反應,忘了動作。

  千鈞一髮,一股力道將我狠狠地拽回人行道。

  車擦著我的身體呼嘯著過去。

  長長的髮絲飛揚,驚魂未定。

  後知後覺,我傻傻地抬起眸。

  微翹的紫灰髮絲,嫵媚的黑色淚痣,精緻的完美面孔。

  這張臉……

  好熟悉……

  誰……是誰呢?

  為什麼……記不起來了呢?

  糟糕!

  頭,好像越來越痛了。

  眼前的焦距,漸漸渙散。

  朦朦朧朧中,面前的人,在說什麼?

  一張一合的薄唇。

  為什麼我卻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暈,好暈。

  雙腿一陣虛軟。

  我似乎落入一個人的懷抱。

  怦怦!怦怦!

  好熟悉的心跳……好好聞的氣息……

  那麼溫暖,那麼安心。

  讓我……好想休息。

  呐!可不可以……借我小小睡一下?

  只要……一下就好。

  我蹭了蹭他的胸膛,忍不住輕喟一聲,慢慢地合上眼。

  世界……終於安靜了……

  ☆☆☆ ☆☆☆ ☆☆☆ ☆☆☆

  「我……真的錯了嗎?」

  「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做錯?」

  「他們……他們都說我錯了……」

  「呵!什麼時候起,你也會在意『他們』的看法了?嗯?」

  「我是壞天使……」

  「本大爺知道……」

  「不會有人喜歡壞天使……」

  「所以『他們』不華麗。」

  「我害死了妹妹……」

  「那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他們都認為我錯……」

  「保護自己,不是錯。」

  「我很自私……」

  「沒有人是無私的。」

  「我好痛……真的好痛……」

  「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暖……真的好暖……

  沒有風雨……沒有冰冷……

  好想……沉淪……

  「我不想哭……我真的不想哭……」

  「不華麗的女人……日本的法律沒有規定你不可以哭……」

  「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

  「那麼,就好好睡一覺,別再胡思亂想了,嗯?」

  「……我想……我想離開,離開這個地方……」

  「啊恩,你想去哪裡?」

  「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沒有人……會說我自私的地方……」

  「你確定嗎?」

  「嗯!」

  「好!我帶你走……」

  「……」

  「等你張開眼……你會發現……一切都會不一樣……」

  「……」

  一片混沌的黑暗,那個低醇的聲音,越來越遠……

  失落的心,漸漸找到歸依。

  我滿足地歎了口氣。

  在夢裡,甜甜地笑。

  雨過,天真的會晴,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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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文太篇

  是不是很多事過去了就無法再重來?

  是不是很多人錯過了便無力再爭取?

  對於網球,我自詡自己是天才,可是,對於感情,我承認,我是個比後知後覺還要後知後覺的笨蛋!

  小離……

  我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才對她產生那種曖昧的感覺的。

  我只知道,自己是在很久才明白,原來,每次看見她時的心跳,每次注意她時的滿足,有一個很肉麻的名字,叫喜歡。

  我喜歡她,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喜歡她。

  最初試著接近她的時候,純粹是因為她是松井奶奶的外孫女。

  松井奶奶是個很慈祥的老人,不論是對我還是對誠太和明太,她都是那麼的寬容和寵溺,她不會嫌我們吵,也不會覺得我們煩,即使我們在她做家務時,笨手笨腳地越幫越忙,她都不會發脾氣——雖然我不像仁王那樣能一眼洞穿人心,也不像柳一樣擅於搜集資料,但是,在相處的過程中,誰對我真心,誰對我假意,我還是能分得透徹的。

  而小離……

  記得剛開始接觸她的時候,我只覺得她是一個很喜歡安靜的女生——每每當我帶著誠太和明太去她家玩的時候,她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默默看著我們,淡淡地抿唇輕笑。

  她的笑,很淡,很淺,就像一片羽毛,輕輕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剛認識她的那幾天,我以為她是淡漠、內向、不易接近的,直到那天她送我們出門,誠太他們鼓足勇氣想要約她一起玩連珠棋的時候,她的反應,改變了我的認定。

  看著她望著誠太他們時的寵溺,看著她唇邊無意識加深的溫柔,我恍然,她其實一直在期待和我們接近。

  她不是不喜歡和人相處,只是不知該如何先與人相處。

  而那次她脫口而出的丸井君,更加肯定了我的看法。

  那次,是她第一次帶著誠太來看我們比賽,也是她第一次開口喚我文太。

  細細回憶,或許,我和她之間的錯過,就是從那天開始的吧?

  如果要問我,目前為止,做過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那麼,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那天,慫恿她和我們一起去探望幸村,便是讓我最懊惱的事。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一天,我沒有隨著誠太他們一起邀她去醫院,會不會她就不會再和幸村產生交集了?如果我沒有起哄要她表演吹葉子,是不是後來在我的回憶裡可以添上她單獨為我吹上一曲的幸福?

  如果終究只是如果,就像時間是永遠無法倒流的定律是一樣的。

  小離就那樣進了立海大,雖然她不是我的同班同學,不過,每一天,我卻能和她一起上學。

  兩個人,肩並肩,一路走,一路笑,回味當時蕩漾在胸口的感覺,應該就是電影裡男女主角經常演的滿足感吧?

  因為滿足,所以我期待那樣的一天一天可以永無止盡地繼續。

  可惜,現實總是喜歡和人唱反調!

  柳生絡櫻找人公佈的那張冰帝校報,打碎了我的願望。

  對柳生絡櫻和幸村靜雅之間的明爭暗鬥,我不是不清楚,只是因為那與我無關,才懶得去插手。

  反正,誰當網球部經理,對我而言,是一樣的——就算柳生絡櫻常常按照我的喜好帶來一些好吃的甜品給我,也無法改變我的立場。

  來者不拒——免費送上門的蛋糕,不要白不要。

  要了也白要。

  我才沒有興趣捲入那兩個女生的戰爭,只要別影響我訓練,我是相當樂意在旁當個好觀眾,看場好戲的。

  只不過,那次不一樣了。

  柳生絡櫻為了打擊幸村靜雅扯上了小離。

  猶記得那天忙著訓練自己體能的我,並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樣發生的,而當我得到消息,沖到小離班上找她的時候,真田告訴我,她已經回家了。

  他們說校長同意給她一個星期的時間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如果她做不到,那麼她就必須離開立海大。

  乍聽到這個消息,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種被人莫名其妙狠揍一頓的憋屈!

  那種感覺,就像有人硬生生地闖進你的夢裡,把你的美夢絞碎一般!

  於是,生平第一次,我厭惡起一個女生——無奈好死不死,她卻是柳生的妹妹,我不爽,卻沒辦法真的對她做什麼。

  其實,對於小離的事,在她還未正式上課的時候,柳就和我們提到過了。

  只是,我不相信,一個字也不相信,就算那次鬧得全校皆知,我也不改變我的立場!我相信我的判斷,相信誠太和明太的直覺:小離她絕不是那樣的女生!

  她不是花癡,不是小偷,更不會無緣無故地將人推下樓梯!

  她之前在冰帝發生的那些事,一定另有隱情!

  帶著那樣的念頭,那天的我抑鬱地不想聽課,無心訓練,心不在焉地直到部活結束,我才像重新復活一般,急急忙忙地往松井奶奶家跑。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何會那麼執著,明明,我根本就沒有想好要和她說什麼,可是,本能的驅使,催促著我用最直白的語言告訴她,我相信她。

  而那樣的本能,現在想想,讓我沾沾自喜。

  因為我沒頭沒腦的一番話,她笑了。

  柔柔的,淡淡的,閃爍著感動。

  看著那樣的她,我傻了,忘了該如何反應,尷尬無措裡,我和她雙雙摔倒在地。

  那一刻,是我最貼近她的一刻。

  聞著她的發香,感受著她的體溫,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都不是我的了。

  呵呵!真的是很狼狽呢!那時的我!

  不過,值得慶倖的是,我得到了她的承諾。

  她一定會回來!

  她真的回來了!

  她沒有辜負我的信任,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看到她重新回到立海大,說真的,我比之前立海大贏了全國大賽還開心!

  可是,開心過後,卻是隱憂。

  畢竟,柳生絡櫻並不是一個會甘願認輸的女生——從她和幸村靜雅為了球隊經理的職位而相互較勁了那麼久來看,她不是個會輕易收手的人——尤其還是在校長當著所有人的面,暗諷了她一頓後,她暴戾的眼神告訴我她的誓不甘休!

  我忐忑不安,卻無能為力。

  算是誤打誤撞吧?

  在柳生絡櫻的一些負面流言在校園裡有意無意地悄悄散開後,新聞社那個暗戀著柳生的社長野中亞欣帶著一疊照片跑來了網球部。

  鬼使神差地,那天的我悄悄地尾隨他們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於是,我聽到野中以公開柳生絡櫻一些不雅照片為餌威脅柳生,要當他的女朋友。

  這個消息,讓我震驚了,所以後來他們說了什麼,我沒有仔細聽,我只知道,那時的自己,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所以,當他們一前一後離開後,我從暗處走了出來。

  下意識地靠近柳生剛剛撕掉照片後短暫停留過的垃圾桶。

  忍著噁心,忍著反胃,生平第一次,我幹起了自己曾經最不屑的勾當!

  在垃圾桶裡「翻箱倒櫃」了一陣,我終於將那幾張照片翻了出來——值得慶倖的是,它們損毀得並不是很嚴重。

  於是,掙扎了幾天的時間,我最終還是決定用膠水一點一點將它們粘合,然後,找了一個無人的夜晚,偷偷地將它們貼上了公告欄——是惡劣了麼?現在的我,想起那時的行徑,可怕地連我自己都意外。

  我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因為那見不得人。

  我把它當作自己最邪惡的秘密,下意識地想要將其藏到最深處。

  因此,在那一段時間,我最怕面對的人,就是柳生。

  雖然柳生和柳生絡櫻的關係一直不是很好,可是,再怎麼樣,他們到底都是兄妹,我明白,一旦我的惡劣被揭開,我和柳生之間,很有可能便是決裂。

  可是我並沒有後悔,即使終日惶惶不安,沉浸在被人揭穿的恐懼裡,我也沒有為自己的行為後悔過一次。

  因為,我不想給她機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再將小離驅離立海大!

  所以,面對柳生,我雖有愧疚,有心虛,卻沒有任何的罪惡感。

  那一陣子的我,在網球部,反常得可以,但是,大家都體貼地沒有詢問我什麼,只是用著了然和同情,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不要多想。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反應,我只知道對於柳生絡櫻的事,沒有人懷疑到我頭上。

  他們的矛頭,指向的是小離——他們說,當初小離在校長室門口曾經「揭穿」過柳生絡櫻的行徑——所以,當那些照片被公佈的時候,他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小離!

  聽到這樣的論斷,我的手心,在冒汗。

  緊張無措間,柳生忽然找上了我。

  他要我帶他去找小離。

  和他一起走的一路上,我的心,複雜難言——然而,是我太懦弱了吧?思想鬥爭了許久,我最後竟然還是沒有勇氣坦白一切。

  於是,我的煩躁,可想而知。

  尤其,後來在巷口,目睹了跡部送小離回來時的那一幕,更是讓我理智盡失!

  如果不是柳生快一步地攔住我,我想,我很有可能就會那樣直接沖上去狠狠地找跡部幹一架!

  北森在電視上的宣戰,跡部落在她唇上的親吻。

  一切的一切,證明了今天在學校四竄的流言——她和跡部在交往!

  這個資訊讓我抓狂!

  想到她很有可能真的喜歡跡部,想到她很有可能真的成了跡部的女朋友,我胸口那把叫嫉妒的火苗,便莫名地熊熊燃燒。

  那個晚上,想來應該是我最失控的晚上。

  即使不想相信,可是,現實又是如此殘忍。

  小離真的成了跡部的女朋友。

  聽著周圍越來越熱的傳言,想著她似是而非的默認,我心底真的很不是滋味!

  可那時的我,卻不懂那樣的感覺是什麼,只能隨著本能,有意識地回避她。

  不等她上學,不和她通電話。

  我故意減少和她見面的次數。

  可是,那樣的做法,非但沒有讓我自己好過,相反,把我的情緒弄得越來越暴躁。尤其決賽在即,我更是定不下心,好好訓練。

  曾經最喜歡的網球,在那幾天,讓我厭煩。

  我知道,我是在鬧彆扭。

  我想等她主動來找我,我想聽她主動來解釋,可是……沒有!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我最後等來的,還是失望!

  呵!那時的我,真的很傻吧?

  如果我可以早一點理清自己的心,如果我可以早點明白自己的感覺,不要故意和她玩冷戰、發脾氣、耍性子,或許後來,我和她,還能有點機會也不一定。

  後來在醫院門口碰到她的時候,說實話,我很驚喜。

  可是,望著她手中還未送出去的薰衣草,目送著她失魂落魄的背影,我又覺得從天堂掉進了地獄,悶悶的,落差很大。

  然而,傻傻的我卻還是不明白那樣的感覺到底意味著什麼,一直到後來的一個星期裡,仁王他們有意無意的點穿,才讓我恍然了悟,自己的反常,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喜歡上了小離!

  這個答案,讓我的心跳開始失速。

  拿到關東大賽冠軍的那天,我又在醫院碰到了她。

  想起她和跡部的種種,再想到自己的心情,我忍不住想要問她要一個答案。

  可是……她的坦白,將我的衝動,毫不留情地扼殺。

  她說她喜歡幸村。

  她說她只當我是朋友。

  那一刻,我看清了她的眼底。

  了然、抱歉。

  我感覺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光。

  苦澀、落寞。

  那個晚上,一向好眠的我,竟是一夜無眠。

  是沒有勇氣了吧?

  當知道她喜歡的人是幸村的那刻,我便註定只能放棄。

  如果她喜歡的人是幸村……那麼……我願意成全……

  因為幸村……真的很好很好……

  她……一定會幸福的……

  我這樣自我催眠,有意識地再度選擇了避開她。

  而意料中,她也沒有來找我。

  形同陌路。

  她的體貼,殘忍得可以。

  我以為自己可以忘了她。

  我以為自己可以不再在乎她。

  可是,不受控制的耳朵,總是忍不住探聽她的一切。

  無法主控的心跳,總會情不自禁地關心她的所有。

  她和跡部分手了。

  她和幸村交往了。

  她要報考音樂學院了……

  每一天,我都從不同的角落,搜集著她的資訊。

  而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其實不在同一所學校的這三年,每當她離開家門的時候,我都會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的背影,陪著她,走一段小小的路程。

  我承認,我不勇敢,我承認,我很懦夫。

  我不敢大聲告訴她我喜歡她,也不敢勇敢地站到她的身邊,騙自己,用朋友的面具,和她肩並肩,咫尺天涯。

  我縮在自己的龜殼,用我自己的方式,偷偷地將她留在了心底。

  一天又一天。

  我漸漸習慣了追逐她的背影。

  習慣了沒有交流,沒有對話,習慣了只要她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就能竊喜。

  可是,現實又一次和我開了玩笑!

  她和幸村分手了!

  乍聽到這個消息,我震驚。

  我不懂,為什麼他們好端端地,就要分手了呢?

  是因為跡部的那場晚宴嗎?

  是因為幸村沒有通知到她就選擇毀約的事嗎?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我以為那天幸村和她離開後,他們兩個會和解。

  我以為那只是個不在預料裡的誤會,解釋清楚便好。

  可是,是我太天真了!

  那天在無意中,我看到了若尾被幾個女生圍堵。

  她們罵她不要臉,她們罵她是狐狸精。

  從她們的對話中,我愕然,幸村和小離的分手竟是因為若尾亦晴?!

  不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我簡直不敢置信。

  於是,我沖了出去,趕走了那幫女生後,扶起了傷痕累累的若尾。

  我問她,那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默默地啜泣。

  哭哭哭!她哭得讓我心煩!

  狠狠地一把推開她,我直接跑到了網球部。

  一把撞開休息室的大門,我找到了站在窗前的幸村。

  「你因為若尾亦晴拋棄了小離,對不對?!」我瞪著冒火的雙眼,不顧一切地沖到了他的面前——這一刻,他不是我尊敬的部長,不是我信任的朋友,他只是一個很有可能辜負了小離的負心人!小離……想到她,想到那天生日宴上,她眼底的憤懣、複雜、淒涼,我再也顧不得什麼,一把揪起了幸村胸前的衣服。

  「文太!住手!」真田他們沖上來拉開我,而我則死死地鎖著幸村,失望、憤怒,不敢置信!

  他是幸村啊!

  他是我最尊敬的部長、最相信的夥伴啊!

  因為是他,所以對小離,我甘心回避!

  我相信他的人品,相信他的為人,相信他接受了便一定會給小離幸福!

  可是現在!我得到了什麼?我「忍氣吞聲」的成全換來了什麼?

  他拋棄了小離?!他竟然為了那個若尾亦晴背叛了小離?!

  不!我不允許!我絕對絕對不允許!

  「幸村精市!媽的!你究竟還算不算男人?!你還是不是男人?!『神之子』你算哪門子『神之子』?!既然你不喜歡小離那麼當初你為什麼還要接受她?!既然你無法給她幸福為什麼你還要去招惹她?!你把小離當作什麼了?!啊!」看著幸村的沉默,我感覺自己的怒火衝破了極限,奮力掙開真田他們的鉗制,我二話不說地沖上去,對著他,便是一拳!

  我從沒有打過架,幸村他,是第一個!

  「丸井文太!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全國大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希望我們因為『暴力事件』而停賽是不是?!」真田從背後制住我的衝動,冷冷道:「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胡鬧!你眼裡還有沒有身為王者立海大正選的自覺?!」

  「小事?這是小事嗎?!他拋棄了小離算小事嗎?!王者立海大?!這算哪門子『王者』?!腳踏兩隻船的人,就是『王者』了是嗎?!」我拼命地想要甩開真田的鐵手,氣得語無倫次。

  真田他們選擇沉默,沒有說話。

  「感情的事,就是這樣。沒有公平和不公平,合則聚,不合則散,很正常,不是麼?」一片寂靜間,柳生雲淡風輕的話,聽起來格外刺耳。

  我火大地瞪過去,想說什麼,卻找不到反駁的話。

  可是……

  一口氣憋在心裡,不吐不快!

  「和我打一場!」煩躁間,我對著幸村,脫口而出:「贏了,你愛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我不再干涉!不再反對!如果你輸了,那麼,我要你和若尾亦晴劃清界限!如果你不同意,我自動請纓退出網球部!」

  「文太!」胡狼倒抽了一口氣。

  仁王他們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

  幸村蹙眉看著我,良久,才淡淡地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動了動肩膀,甩開真田的壓制,迎上他的目光,寫著我的認真。

  幸村不再說話,伸手拿起一旁的網球拍,他披在肩上的外套一甩,道「好!那就來打一場吧!」話落,率先往門外走。

  望著他的背影,我身側的手,不由得一緊。

  ☆☆☆ ☆☆☆ ☆☆☆ ☆☆☆

  6——2

  即使拼勁全力,比賽的結果,還是那樣慘不忍睹。

  悶悶地,雙肘撐地,坐躺在偌大的網球場內,我仰面望著天,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嘴角,滑過自嘲。

  技不如人!

  一步兩步。

  身後有人的腳步。

  我沒有回頭。

  那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真是想不到,你這小子居然也會有和部長對上的一天!」那是仁王的聲音。

  我沉著臉,沒有說話。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耳朵聽到的,也可能都是假的。」伸手,搭住我的肩膀,仁王的語氣,幽幽地,諱莫如深:「幸村他……其實並不容易……」

  「不容易?」我忍不住嗤笑,推開他的手,吃力著站起身:「他有什麼不容易的?現在變心的人是他!背叛小離的人也是他!想要和若尾亦晴在一起的人更是他!不容易?!他哪裡不容易了?!」

  「你真的覺得幸村喜歡若尾亦晴麼?」抬首迎向我的目光,仁王一改平時的吊兒郎當,滿臉嚴肅。

  「他自己承認的,不是麼?」我一陣煩躁,提到這個,就忍不住冒火。

  「呵!還真是單純的小子!」仁王搖搖頭,失笑。

  我懶得再理會他的話,拖起快要虛脫的身體,離開了球場。

  ☆☆☆ ☆☆☆ ☆☆☆ ☆☆☆

  我想要去找小離。

  我想要去看看她的情況。

  可是,沒有立場,沒有資格。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安慰她。

  今天,下過一場雨。

  地上濕漉漉,就連天空也是陰沉沉。

  很襯我此刻的心情。

  松井奶奶病了。

  我從未想過要在這個時候,來見小離。

  看著她紅腫的眼底,看著她蒼白的面孔。

  我知道,幸村他們的事一定傷了她很多。

  可是!我卻要在這個時候,替她雪上加霜!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她,然而,我卻沒有辦法瞞著她。

  看著她的失魂落魄,我感覺自己的心,很疼。

  也許,我不喜歡跡部,可是,不得不承認,他比我,強上許多。

  他開車送小離去了醫院,卻在她進去時,選擇了守在門外。

  當媽媽拉著我離開病房,踏出醫院的第一眼,我便看到了斜倚在紅色敞篷車上的跡部。

  看著他的模樣,想著适才他看小離的眼神。

  默默地、無求地。

  就算她的眼裡始終沒有看到他,他也一樣願意為她撐起一片天。

  我沒有他的能力,除了陪在小離身邊胡思亂想,我……一無是處。

  我不夠冷靜,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用最快的方式將她送去她想去的地方。

  我不夠鎮定,沒有辦法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提供堅實的肩膀讓她依靠。

  想著适才,跡部那樣鎮定地指揮著醫生去急救松井奶奶的動作。

  我感覺自己,又一次,失敗。

  我沒有能力在小離最需要的時候給她溫暖。

  也沒有辦法在她最疲倦的時候讓她休憩。

  我很失敗。

  喜歡她,卻始終無力保護她。

  自嘲、苦笑。

  原來我對她的喜歡,竟是這般懦弱、這般廉價。

  最後望一眼,那兩抹在馬路上相擁的身影。

  我默默地轉身離開。

  小離……

  祝福你。

  這一次……

  請一定要幸福。

  ☆☆☆ ☆☆☆ ☆☆☆ ☆☆☆

  神奈川的夜晚,沁涼如水。

  他靜靜地站在窗邊,聽著手機那頭的聲音,任由冰冷的風,拂過他鑽藍的髮絲。

  「呵,是嗎?你要帶她去英國……」他淡淡地笑,笑中帶著飄渺。

  「……」

  「……什麼時候的飛機?」他幽幽地歎了口氣,最終,還是無法真的放下。

  「明天早上。」

  「是嗎?」明天……

  氣氛一陣沉默。

  「啊恩,如果你想要後悔,現在或許還來得及……」許久的停滯後,他聽到對方故作不在乎的聲音。

  握著手機的手,一緊。

  可是,他最終只能閉上眼,苦澀微笑:

  「謝謝,不過,不用了。」

  又是一陣無語。

  「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她?」遲疑著,手機彼端的少年,沉不住氣。

  「不了……」

  現在這樣……就很好……

  「呵!還真是不華麗呐,啊?」那種被人施捨的感覺……

  「呵呵,或許吧!」可以的話……他也希望……可以「華麗」一點……

  「那麼過了今天,本大爺便不會再給你任何的機會……」

  機會?

  他忍不住苦笑。

  ……

  合上電話,少年愣愣地望著自己的手。

  仰面,望向幽邃的天空,他幽幽地呢喃:「後悔……是嗎?」

  現在的他……

  真的有些後悔了……

  「只要用力呼吸,就能看見奇跡。」

  呵呵!

  只可惜……他的奇跡……

  已經沒有了!

  
番外 跡部篇

  飛機已經起飛,而我懷裡的那個女人,卻還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唇,無意識地上揚,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她額前的髮絲。

  她沉沉地睡著,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她的眼睛。

  指尖,情不自禁地留戀。

  描繪著她的眉毛,描繪著她的輪廓。

  其實,她長得並不是特別漂亮。

  至少,比起冰帝那些女人,英國那些淑女,她,真的是遜色很多。

  可是,我卻偏偏栽在了她的手裡。

  呵!還真是不華麗呐,嗯?

  羽鳥離……啊恩!差點忘了,她不是羽鳥離。

  小璿……記得她說過,她的名字,叫小璿。

  呵!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呢,啊?

  失憶竟真的讓一個人變成了另一個人——也許我並不相信神學,可是,她的出現,真的讓我意外。

  羽鳥離……

  說實話,其實我並不記得那個女孩原來的長相,即使她當初的那些事在冰帝鬧得沸沸揚揚,我也不曾費心去關注過她一次。

  羽鳥離這個名字,之於我,只是一個比陌生人還要陌生人的代號。

  無關緊要。

  對我說過愛的女生不在少數,有膽和我表白的,也不差她一個。

  本大爺知道自己很受歡迎,畢竟跡部景吾這個名字是和「跡部集團繼承人」畫上等號的。

  阿諛奉承,諂媚追捧。

  我聽多、聽膩,現在,只剩麻木。

  習慣了高調,並不代表喜歡高調;習慣了張揚,並不表示喜歡張揚。

  本大爺我只是順應民意,給那些虛偽的人,找一點事做而已。

  所以,對於羽鳥離,我真的沒有太多印象。

  我記不住她的樣子,可是卻在醫院的第一眼,記住了小璿的模樣。

  明明……那兩張臉,是同一個。

  可是,偏偏,只有後一個,才讓我印象深刻。

  那個在醫院一臉決絕的她,那個為了「還債」而不顧一切地用花瓶砸向自己右手的她。

  呵!你還真的是很愛逞強呐,啊?

  想到那一幕,我歎息,不自覺地用手刮了刮她伏在我懷裡熟睡的臉頰。

  不華麗的女人……

  明明就不堅強,卻偏偏喜歡逞強;明明就不聰明,卻偏偏喜歡自作聰明。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嗯?

  本大爺承認,當初會試著接近你,動機不太華麗——我只是無聊地想要知道,失憶是不是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所以,後來本大爺提議的那場遊戲根本就不是你認定的另有目的。

  事實上,我從沒想過,天才的你,居然會將我的動機硬生生地和北森扯上了關係!啊恩!你還真是很愛自作聰明啊,嗯?

  如果你真的瞭解我,你就會知道,本大爺不願意的事,沒有人可以強迫——就算我真的不想和北森訂婚,本大爺也多的是辦法,達到我想要的目的。

  而你的「提議」,很可惜的是,是我所有考慮過的計畫裡,最不華麗的一種。

  然而,看著你的自作聰明,看著你的自信滿滿,呵!本大爺倒是不介意和你玩玩,看看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究竟還能帶給我多少樂趣。

  不過,世事難料。

  樂趣沒有,意外倒是一堆。

  原以為只是單純的一場遊戲,我居然會輸得那般徹底。

  呵!想來還真是不華麗呐,啊?

  明明知道你心裡有了別人,卻始終不想放棄;明明知道你眼裡根本沒有我,卻始終想要糾纏。

  可笑、狼狽。

  無論是那個想要「強人所難」的自己,還是三年來不斷換女朋友的自己。

  到頭來,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笑話一場。

  本大爺從未想過,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竟會將我的心,占得那樣滿。

  就連一點空隙都不剩。

  想要看你後悔,卻不舍你真的落淚;想要佔有你的全部,卻不忍看你的痛苦掙扎。

  「除了謝謝,我給不起你其他的東西。」

  想到三年前,你的話語,我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啄吻你的唇瓣。

  不華麗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我要的東西,你給不起?

  我要的……

  只是看到你的幸福而已,笨女人!

  不過……

  有一句話你倒是說對了。

  現在的你,似乎真的給不起……

  所以……

  這一次……

  是你給我機會,讓我要回……你「給不起」我的東西……

  ☆☆☆ ☆☆☆ ☆☆☆ ☆☆☆

  英格蘭 約克郡

  偌大的古堡,還是記憶裡,那般冷清、孤寂。

  端一杯咖啡,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我望著那片變更不多的景致,若有所思。

  砰!

  書房的門,被人用力推開。

  好整以暇地偏眸望去。

  啊恩,果然是她。

  記得剛剛管家彙報說她已經醒了的時候,我就猜到,她一定會來。

  「送我回日本!」

  鐵青著的臉,身側極力克制著的拳頭,不意外的,我的「先斬後奏」讓她多了幾分「生氣」。

  「為什麼要回日本?」我閑閑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淡淡地望著她眸底燒著的兩簇火苗,心情不錯。

  「我本來就該在日本的不是嗎?!」她低吼,不若平時的平靜無波。

  我低低地笑了,習慣性地摸了摸淚痣,不以為意:「本大爺只是順應你的『意思』帶你離開那個地方而已。」我說的是實話。

  而她在片刻的蹙眉後,也似乎記起了一切。

  「我那是開玩笑的!意識不清中的話,能當真麼?」她倒抽一口氣,急急申辯,而那雙湖水藍的眼睛,也在此刻恢復了以往的清澈——不若之前在馬路上瞥見的那般,死氣沉沉。

  我稍稍松了口氣,不過,卻沒有表現在臉上。

  「啊恩,還真是不華麗呐,啊?」

  「您認為當一個人在『無知無覺』間被人像貨物一樣從日本『空運』到英國,她還能有多華麗的表現?」她死死地瞪著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貨物?」我笑,故意氣她:「還真是不華麗的說法,啊?看來……你真的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呐,嗯?」

  「你……」她語塞。

  吸氣、吐氣,看著她佯裝鎮定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我失笑。

  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半天不吭氣。

  她看我,我也看她。

  四目相對。

  我收起漫不經心的表情。

  而她,則又一次避開了我認真的目光。

  看著她逃避的舉動,我的眸底,忍不住一暗。

  氣氛有片刻的僵硬。

  「跡部,雖然我不知道你帶我來英國的動機是什麼……」這是短暫的停頓後,她幽幽開啟的聲音。

  「你真的不知道本大爺的動機是什麼嗎?」可惜,我並不想聽完她的後續。

  「我……」

  「自作聰明的女人!」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你的事實就是在『自作聰明』。」

  「你……」她猛地瞪向我,頓了頓,待情緒平復後才又道:「不管怎樣,我不能留在英國!」

  「啊恩,為什麼?」我明知故問。

  「我外婆病了……」

  「本大爺有讓最好的醫生護士去照顧。」

  「可是那是我的外婆!」

  「然而她也不相信你不是麼?」

  「……」一語道破她的死穴,她的臉,瞬間蒼白。

  我不舍,卻不得不繼續:「你以為你留在那裡能有什麼作為?羽鳥夢的死,他們都認為你錯,無論是非曲折,那些人相信的,都只是表面看到的而已,他們不會管你的『逼不得已』,『死者最大』這句話相信你不會不懂。」

  「……」她沉默,緊緊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垂落在側的手,微微發顫。

  見狀,我無聲地歎了口氣,不忍地伸手,將她壓向我的胸膛:「不華麗的女人!你以為憑你現在的狀態就可以解決一切嗎?為什麼不讓自己暫時冷靜?為什麼非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緊?」

  「……」

  「很多事,並不是面對了就能解決……」

  「可是不面對就無法解決不是麼?」她被迫埋在我的胸口,聲音悶悶的。

  「所以,那需要時機。」我笑,偷偷地收攏手中的力道。

  「時機?」她愣愣地抬起頭看我,半秒的疑惑後,湖水藍的眼睛,浮起恍然。

  我明白,她已然領悟我的意思。

  四周的空氣又一次停頓。

  似乎是後知後覺地,她注意到我環在她腰間的手。

  下一秒,幾乎是本能動作,她慌亂地推開我,想像之前幾次一樣,匆匆忙忙地扯個藉口,便要逃離。

  可是,這一次,我已經沒有耐心再讓她逃了。

  三步並作兩步,我伸出手,從背後,緊緊地將她重新圈禁到懷裡。

  下巴擱上她的頭頂,我貼著她,感受著她的溫度,一字一句,訴說承諾:

  「這一次,本大爺不會再放手了……」

  不管這一切是不是幸村精市的施捨,不管你最後的決定是不是還是原來的那一個……

  這一次,我不會再像三年前那樣輕易收手……

  在不確定有人比我更能給你依靠前……

  在不確定你真的能讓我看見我想給你的幸福前……

  我絕對不會再大度地任你離開——

  絕對不會!

  
第一百零七章 茫然

  天,晴了。

  然而那樣的天空,卻已經不再是我清醒前的那一片。

  英格蘭 約克郡

  坐落在半山腰的古堡,占地遼闊,氣勢宏偉,面臨一望無際的蒼翠平原,背倚高聳入雲的茂密森林,放眼瞭望,遠處,山巒起伏,丘陵綿延,縱橫交錯間,大片金黃色的麥田點綴其上,偶爾,當風拂過,陽光下,株株小麥舞動身姿,左搖右擺,主導一浪又一浪金色波紋。

  很難以置信麼?

  其實,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

  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明明,只是一場夢的時間,可是,我竟然真的從日本「偷渡」到了英國?!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面孔……

  如果不是佐藤秋的出現,或許,那時的我真的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靈魂穿越。

  跡部景吾……

  雖然很早就清楚他的富有,可是,我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切身體會。

  「等你張開眼……你會發現……一切都會不一樣……」

  ……

  「這一次,本大爺不會再放手了……」

  ……

  夢裡那個聲音,那天他從背後環住我時的宣告……

  怦怦!怦怦!

  複雜、茫然。

  煩躁、不安。

  明明距離那個擁抱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可是,此時此刻,我的心跳,卻還是會像當時一樣加速、急遽。

  外婆的事情沒有解決,幸村的背叛歷歷在目,藤穀的警告言猶在耳——明明,現在的我根本無力承擔那樣的混亂;明明,原來的我應該對他的接近無動於衷……

  可是,為什麼當我不自覺地再度回憶起那天的情景時,我的感覺……卻還是同樣的無措?

  沒有反感、沒有厭惡、沒有推拒。

  甚至,那次,當他的氣息在我耳邊緩緩吹起時,我的心底,浮起的竟是悸動?!

  茫然,無解。

  幾天的沉澱,幾天的思索,我依然找不到正確的定位。

  明明……我不喜歡他的,不是嗎?明明……我對他不應該有感覺的,不是嗎?可是,為什麼在那一刻,在被他圈入懷裡的那一刻,我居然會從他的身上聞到了安心的氣息?

  那般的溫暖,那般的安定……

  我,從未體驗。

  回顧以往,和楊淩的戀愛,只有牽手;和幸村的擁抱,平靜無波。

  明明那兩個人曾讓我心動,可是,卻在彼此的相處中,他們都未曾給過我那樣的觸動……

  顫抖、慌亂。

  不懂、不明白、不應該。

  我……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我會在本該是陌路人的跡部身上找到那種想要不自覺依靠的衝動?

  他……為什麼是他?

  或許……

  我下意識地垂下眸,唇,勾起自嘲。

  是有點疲倦了吧?

  羽鳥夢的死,外婆他們的不理解,若尾亦晴的雙背叛……

  那一切的一切,讓我自亂了陣腳。

  孤獨讓人無助——所以,對於適時的一雙願意接納你的雙手,人,才會格外依戀——那只是在寂寞時才會出現的本能,神智恍惚中突然產生的錯覺,沒有任何意義。

  也不該有任何的意義……

  「在想什麼?眉頭蹙得那麼緊?」自我剖析間,眼前突兀地出現一隻手,輕輕搖晃。

  我嚇了一跳,心臟在瞬間突突跳得好快。

  好一會兒,情緒穩定,我平復著呼吸,下意識地偏眸望去。

  是佐藤秋。

  我莫名地松了口氣。

  她淡淡地笑了,頓了頓,才又關心地道:「剛剛在想什麼?看你臉色那麼蒼白……又在想什麼煩心事了麼?」

  「……」我默然。

  見狀,佐藤秋歎息:「還在煩心你外婆?」

  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能讓我卸下心防、甘願推心置腹的人,那麼佐藤秋,無疑首當其衝——她懂我的音樂,清楚我的夢想,三年的相處,她已然不再是單純地指引著我學習方向的老師,更是在我無助時,可以借我肩膀的朋友——亦師亦友,或許,便是對目前的我和她,最好的詮釋。

  因此,當我在英國醒來,第一眼看見她後,我只有錯愕,並未恐懼。

  而在故意躲著跡部的這幾天,也是她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溫柔地循循善誘著讓我將心底堆積成山的秘密,盡數發洩——可以說,她對我在日本發生過的種種,了若指掌。

  「羽鳥夢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不管我是不是『逼不得已』,我逼死了自己的妹妹是事實……」跡部說面對需要時機,而我亦清楚他口中的時機,指的其實就是我的「失蹤」——死者已逝,留在那裡的我,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擺脫「害死」妹妹的事實,所以,我唯一的選擇,只有「暫時消失」。

  消失,不是逃避,更不是體貼地讓他們「眼不見為淨」——我只是在賭,賭他們的良心!賭他們對羽鳥離的親情!

  人,是後知後覺的動物,唯有在失去後,才會懂得存在的意義。

  而跡部幫我下的這一步棋……則是一招險棋。

  賭的,是外婆對我的不舍;要的,是外婆對我的釋然——至於羽鳥國宏和羽鳥馨子……抱歉!並不在最後的計算範圍內!

  「有時候,死亡……還真是很好的報復!」佐藤秋搖了搖頭,嘴角,隱隱約約,帶起嘲弄。我知道,她是在為我不平。

  「或許吧!」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事實終究不容我否認。

  「羽鳥離!你會有報應的!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猶記得那一天,最後一次見羽鳥夢時,她的歇斯底里。

  報應?

  呵!她還真是懂得不遺餘力地去實踐她的「預言」啊!

  不過,很可惜——

  她,傷不了我。

  活人和死人的最大區別是:活著的那一個,擁有在最後翻盤的機會。

  所以……我不會認輸!

  思及此,我身側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四周的空氣有片刻的窒悶。

  好在,短暫的沉默後,佐藤秋話鋒一轉,換了個話題:

  「不談這個了,我們還是來談談你和跡部之間的事情吧!」

  可惜,這個話題,卻是我最不想觸碰的話題。

  「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我直覺地避開佐藤秋的眼睛。

  「沒有任何關係?」佐藤秋一哂,「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嗎?」

  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嗎?

  這一句話,不知為何,竟那樣毫無預兆地敲上我的心門。

  一字一頓,步步緊逼。

  我想說是,我想點頭承認,可是,卻在迎上佐藤秋一臉嚴肅的表情時,遲疑著,心虛著,最終失去想要開口的所有勇氣。

  真的沒有任何關係麼?

  記得這句話,藤穀紗鈴也曾問過我。

  然而,這一次,我卻無法說服自己像上次一樣斬釘截鐵。

  你和跡部……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嗎?

  一遍一遍,我無意識地在心底偷偷地問自己。

  可是,得到的答案……

  卻是怦怦怦怦的心跳——紊亂、急促。

  我不由得蹙起眉,看不清自己此刻的漣漪,究竟意味著什麼。

  不理解、不明白。

  為什麼……只是短短的一句應答我會猶豫這麼久?

  心虛、複雜。

  沒有底氣。

  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感覺?

  為什麼我不能決絕地將那句「是」脫口而出?

  我……這是怎麼了?

  無措、混沌。

  失神間,面前的佐藤秋像是終於明白了什麼,恍然、了悟。

  幽幽地,她歎息。

  看我的眼神,無奈、好笑。

  我不解地和她對視。

  她抿唇莞爾,搖搖頭,仿佛被我打敗。

  然後,我聽到,她問我:

  「小離,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寫了什麼?」

  我雲裡霧裡。

  她一哂,娓娓地,揭開謎底:

  「你愛上跡部景吾了……」

  一句話,八個字。

  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讓措手不及的我……

  僵硬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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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正視

  妖豔的金紅染上天際,不知不覺中,夕陽默默地西沉。

  思緒,很亂。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沿著古堡的後山信步而行。

  心,怦怦,怦怦,跳得狂躁。

  腦海,一片一片,徒有和佐藤秋适才的對話,揮之不去——

  「開玩笑?小離,你真的認為我在和你開玩笑麼?」

  「……」

  「如果你去照一下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我想,你就會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了……」

  「……」

  「那樣的掙扎,那樣的糾結……那只有情竇初開的少女,在愛與不愛間徘徊時才會出現的表情……你說,你和跡部沒有關係,你說,你對跡部沒有感覺,那麼,這幾天,你為什麼要躲著他?雖然我並不清楚那天你去找他時說了什麼,但是,自從那天之後,你自己變得有多反常,你知道麼?」

  「那是因為我在日本的事還沒有解決……」

  「是麼?真的是這樣麼?」

  「……」

  「小離,知不知道,有時候,在某一方面,你真的很不適合說謊……」

  「我……」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吃飯,都窩在房間裡,有人推門進來,你總是如驚弓之鳥般倏地偏頭看去,而當看到那個人不是你認為的那個人時,你表面上是松了一口氣,可是,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你的眼神,蒙上的是黯然和失望……」

  「明明就想見他,卻逼著自己不要見他……嘴上說,你和跡部沒有任何關係,卻又不敢看著我義正言辭……進一步逼問,最後還漏洞百出——捫心自問!這樣的你,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你對跡部是無動於衷的麼?」

  「……」

  腳下,越來越慢,我垂落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捏成拳。

  「小離,在你心裡,你認為什麼樣的感覺,才是愛?」

  ……

  「你說你喜歡幸村,那麼,你對他的喜歡,是愛麼?」

  呼吸,有些急促,佇足、調整。

  仰面望向天空,我下意識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可是,卻始終揮不去心底那絲茫然。

  「回答不出來,是麼?」

  ……

  「因為你對幸村,僅僅,只是喜歡,而那樣的喜歡,還有一個說法……叫做『錯覺』!」

  「?!」

  「你以為自己喜歡他,可是,從我三年來的觀察中,你給我的感覺是,你從沒有想過,要占住他的一切。」

  「你和幸村交往了三年,然而,在這期間,我根本就沒有從你身上感覺到任何屬於你們『相愛』的痕跡!」

  「平日裡,你把你的時間貢獻給了學校;假期裡,你把你的注意給了練琴和兼職,而你每次來我這裡學琴的時候,你的眼神,除了清澈還是清澈,除了理智還是理智,完全沒有和『愛情』有關的迷蒙、幸福……人們常說,『戀愛中的女人是最美的』,但是,在你的身上,我看到的卻是『戀愛中的女生是最冷靜的』。」

  「也許你會反駁,說愛情不是你和幸村的全部,你和幸村還年輕,要為自己的未來努力……可笑!你們才多大年紀?你們才相戀多久?感情還沒有深刻,根基還未穩固,甚至,連對彼此的瞭解都未曾開始,你們……就直接跳到了為未來『打拼』?」

  「你和幸村之間,沒有衝動、沒有激情、沒有失控……平靜得近乎於反常,而你……似乎從未意識到這一點……」

  「曾經有幾次,偶然間聽到你趁著休息時間和幸村通電話,說實話,當我聽到那樣的對話時,我的第一感覺是,手機那頭的人是不是你的普通朋友?那般的生疏、那般的客套,那般的小心翼翼……完全沒有相戀男女該有的『濃情蜜意』!這樣的相處模式……呵!說出去,誰相信那是情侶間的談戀愛?」

  愣愣地,舉步前行。

  迎面有風的冰涼吹過,一下一下,撩撥著我體內漸漸清明的某一點。

  「愛情是自私的,即使再天性淡漠的人,也會在面對那個自己真心在乎、真心想愛的人的時候,不顧一切!戀愛,是這個世界最不可理喻的動作,因為她會將人變得衝動、變得不像自己……而很可惜,你和幸村,顯然不是這樣。」

  身側,有清澈的溪流涓涓流淌,無意識地,調轉,靠近。

  如鏡的水面,有一張陌生的臉,和我面面相對。

  無措的眉眼,茫然的神情,就像一個被人顛覆了所有認定的孩童般,無助地找不到方向。

  這個人……就是現在的我嗎?

  「現在,幸村背叛了你,他說喜歡上了你的朋友,他說你和他之間的感情不是愛情……我承認,他的做法相當過分,劈腿劈的那般理直氣壯,換成誰,都受不了那樣的打擊。」

  「你難過、你痛苦、你仇恨,這些我都可以理解,因為他的確惡劣……可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換位思考,我卻覺得,這樣的結局,合情合理。」

  「你們之間沒有愛情,年少的衝動,青澀的悸動,也許是可以讓你們暫時走到一起,但,可惜的是,那樣的『在一起』卻只是貌合神離的『在一起』……你們不懂愛,卻自以為那是愛……」

  「男人和女人,是上帝製造出的兩個半圓,只有愛情的牽引,才會組合出圓滿,而很顯然,你和幸村的組合並不完美……」

  「和幸村匹配的半圓,不是你,所以,才會有現在的亦晴趁虛而入……」

  「錯開的時間,分開的空間,再加上沒有主動的聯絡,除非真正心意相通,不然,結局,註定只能認輸……」

  「畢竟,距離是測量人和人之間關係的嚴厲判官,因為,她會讓衝動沉澱,讓不純熟的激情褪色……可是,與此同時,她卻是最好的鑒定者——能夠通過她試煉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愛情……而目前來看,你和幸村,很明顯,是失敗!」

  失敗……是麼?呵呵!真的是好精闢的總結……

  我不自覺地泛起苦笑,水面上的倒影,映出一張難掩自嘲的淒涼面容。

  「小離,記不記得不久前,我有問過你:對於幸村和亦晴的背叛,你是氣幸村多一點,還是恨亦晴濃一分?這個問題,你現在有答案了麼?」

  氣幸村多一點,還是恨亦晴多一分?

  這個問題……我似乎真的未曾考慮……

  「亦晴是你的好朋友,你恨她,無可厚非,因為:她是你曾經最要好的朋友!」

  「你生氣,你不甘,你憤恨,因為她的『明知故犯』,你說,亦晴明明知道幸村是你的男朋友,亦晴明明清楚你對幸村的感覺,可是,她最後還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知道麼?當時,在你對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眼裡除了怒火外,還有一絲刻骨的受傷……而當我試探性地問起你對幸村的感覺後,你卻突然沉靜了下來,眼底,雖有痛苦、不甘、苦澀,但,卻不若之前提到亦晴的那般失望、憎恨、複雜……你的眼神告訴我,潛意識裡,比起幸村的變心,你更在乎的,只是亦晴的背叛而已!」

  眼神,渙散;腦海,混亂。

  我下意識地甩甩頭,卻始終甩不去佐藤秋那徘徊不去的話語。

  「就像你自己說的,你和幸村之間從未有過承諾,也沒有訴說過永恆,情人間想要執手到老的誓言,你們一次也未經營……你說,你和幸村一樣,都不相信虛幻的童話,可是,你真的確定幸村的想法和你是一樣的想法麼?」

  「你從未想過要和幸村永恆,也從未考慮過要去瞭解幸村內心真實的想法……你自以為自己是瞭解他的,可笑!你對他的瞭解,從何而來?沒有人會讀心術,一眼洞穿別人的,僅僅只是從外表得出的第一印象。只有彼此相處,才能『日久見人心』……而你和幸村的『日久』根本就『不久』,直白地說,你們……根本沒有互相瞭解過彼此的一切!」

  「你對幸村的喜歡,就好像一個任性霸道的孩子,錯將對一件新奇玩具的三分鐘熱度誤認為自以為是的愛情……時間一久,衝動一過,便失去了趣味……」

  「在你心裡,亦晴的地位,其實遠遠大於幸村的存在……所以,當我問起你對他們兩個人背叛的看法時,你的眼神和你脫口而出的憤怒才會那樣坦白地告訴我,你對亦晴的失望和怨懟,遠遠多過對幸村的控訴和憎恨。」

  「小離,睜開你的眼睛,認清事實吧!你和幸村的感情,不是真的愛情!」

  你和幸村的感情,不是真的愛情!

  斬釘截鐵地,佐藤秋的結論,言猶在耳。

  而我直覺地想要反駁,卻後知後覺地找不到任何的漏洞。

  雖然感情始終不願正視,可是,理智偏偏早已「認罪」——

  佐藤秋說得……直切要害!

  事實勝於雄辯,冷靜推敲,對於幸村和亦晴……我心底真的是更介意亦晴多一些——因為太過介意,所以那天當她來找我時,我才會那樣憤怒、那樣不顧一切地將心中真正所想盡數發洩!

  而幸村……即使他的「坦白」有多麼刺耳,即使他的「攤牌」有多麼決絕,那時的我,還是忍著滿心的怨懟和受傷,強迫自己,用堅強的面具,不以為意。

  我承認,我喜歡他,也承認在看清他喜歡上亦晴而決心拋棄我的那刻,我的心,有痛、有澀、有不甘——甚至,現在提到他的名字時,我的胸口,還是會悶、會難受,可是,卻不再有第一次得知一切時的絕望和窒息……

  幾天的時間,幾天的沉澱,我想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恍然回憶,當初我和幸村的開始,其實就是我一個人帶著面具的獨角戲,為了轉移自己不再在乎前世的障眼法——即使決定想要重生,即使決定想要重新開始,可是,我還是我,縱然換了一張臉,變了一個身份,我還是那個任性的歐陽璿,那個因楊淩而對愛情產生陰影的歐陽璿——我將愛情當成了等價交換的籌碼,動心了,就要對方付出同等的代價,從而忘記了,那樣的自己,那樣的假裝,在時間的流失中,醜態百出——心動容易,相處難,三年的韶光,初時不純熟的熱忱褪去,剩下的,只有疲倦和麻木。

  也許不想承認,然而,現在的我,卻不再想要否認:

  我和幸村,真的從未真心地接近過彼此。

  就像他說的,我不知道他要什麼,他也不懂我的想法。

  我們之間的愛情,即使沒有亦晴,也不可能永恆。

  當彼此都為對方豎起一道牆,試著接近,竟總是做不到毫無保留——以至於,我和幸村的三年,才會那般沒有激情,沒有承諾,沒有說愛……

  或許,我們雙方都早已在潛意識裡決定了這場感情的最終走向——適可而止!

  而亦晴,只不過是將我和幸村的結局,提前結束而已。

  可是,想通並不代表真的釋懷。

  他們背叛我,是事實;我理解,可惜,依舊無法原諒。

  是我的,就必須完完全全地屬於我!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我要的,是始終如一的信任,自始自終的純粹!萬一加入雜質,那麼,即便代價是永遠失去,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因為,那是他們欠我的!

  想到這裡,我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成拳。

  「羽鳥小姐?」怔忡中,耳畔,掠過一道有些試探性的聲音。

  收神,凝眸,我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是這個古堡的管家,花田——60多歲的年紀,胖胖的身材,每次見她時,都是樂呵呵地眯著一雙眼,噓寒問暖,和藹可親。

  可以說,躲在房間裡的這幾天,除了佐藤秋外,我最常見到的人就是她——負責我的三餐,關心我的需要——也許直覺分析,她不過在「例行公事」,但,每每迎上她的笑,總會讓我不自覺地想起外婆……

  於是,禮貌地,頷首致意,我淺淺地沖她揚起嘴角,接著,不自覺的目光移向她身側牽著的一匹駿馬。

  那是一匹高大的黑馬——毛色通體發亮,軀體結實精壯,四肢挺拔修長,每一個部分,棱角分明、線條流暢,搖頭晃腦間,帥氣逼人、英姿颯爽,宛如上帝精心雕琢,充滿著力與美的視覺藝術。

  「這是……」我不由得有些好奇。

  「哦!它叫伊莉莎白,是英國純種的賽馬。」花田管家莞爾,緊緊手裡的韁繩,她輕輕地伸出手,一下一下,溫柔地順著馬兒頭頂的毛髮,道:「伊莉莎白天性好動,所以在動身去日本前,小少爺有特意將它托給我照顧……」

  「很難以置信吧?」嘴角,微勾,花田管家像想到什麼,觸摸馬兒的手,稍稍頓了頓,轉向我,愉悅地道:「小少爺把伊莉莎白當成了人來養……除了給它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甚至,還聘請了私人獸醫每月來堡裡幫它檢查身體……」

  「……」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而花田管家則像打開了話匣子,自顧自地繼續:

  「伊莉莎白是少爺在小少爺10歲時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可以說,伊莉莎白是小少爺從小看著長大的……」

  話到這兒,花田管家不知回憶到了什麼,微微歎了口氣:「自從跡部集團的所有責任全落在了少爺和夫人的肩膀上後,他們幾乎就天天都在出差,每天忙得昏天暗地的,根本無暇顧及小少爺的成長,而那時候,小少爺才4歲……」

  「4歲,本該是最該玩耍的年齡,可是小少爺他卻學會了孤獨,學會了一個人在偌大的古堡裡,孤零零吃飯、孤零零學習……如果不是後來樺地有將他的兒子帶來給小少爺作伴,我真不知道小少爺會變成什麼樣子……」

  「也許是因為有了玩伴的緣故,小少爺漸漸地對網球產生了興趣,在夫人他們的默許下,也參加過好幾次公開性質的比賽,在小學生網球界擁有了不錯的地位……」

  「本來他是不想去日本的,可是,由於少爺、夫人的事業重心傾向了日本,小少爺也就二話不說地跟了過去……但,我知道,就算他跟著去,他和少爺、夫人相處的時間也不多……」

  「原本我一直擔心他會不適應,不過,後來從他的電話裡,我知道,小少爺他其實擁有了不少快樂的時光……」

  說到這裡,花田管家悶悶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欣慰。

  我淡淡地別開臉,感覺自己的胸口,怦怦地,又開始騷動。

  「小少爺的個性很彆扭,該張揚的時候不喜歡張揚,不該高調的時候拼命高調……明明心裡很關心一個人,也默默地為她做了很多事,卻死要面子地不肯承認,寧願讓對方誤會他的『別有用心』,也不想讓她知道他的真實心意……」

  「他覺得那樣的自己很酷,可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我卻覺得他的內心很苦……畢竟,很多時候,像他這樣的性格,即使付出再多,別人也感受不到啊!」

  耳畔,花田管家的聲音幽幽地,還在繚繞——明明就是那樣雲淡風輕的語調,但是,卻有著讓我無法裝作不明白的別有深意。

  慌亂、煩躁。

  我直覺地開口打斷她,隨意扯了一個理由,便想逃。

  「羽鳥小姐,有時候逃避並不能解決任何事!在你心裡……其實也是有小少爺的吧?」

  這是花田管家在我身後,了然響起的聲音。

  身子,一僵,我垂落身側的手不自覺地又一緊。

  吸氣、吐氣,短暫的沉默後,我最終還是懦弱地選擇逃避。

  ☆☆☆ ☆☆☆ ☆☆☆ ☆☆☆

  落日徹底西沉,天空,被暗霧一點一點吞噬。

  後山無人的空地,我靜靜倚樹而立。

  雙手,無意識地放在身後,我仰面望著慢慢變暗的天空,愣愣出神。

  「小離,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要拒絕跡部?」

  ……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他,如果你真的對他沒有感覺,那麼,這三年來,為什麼每當侑士提到跡部又和哪一個女生在一起時,你的音樂,會被影響?」

  ……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許,早在三年前,你就已經對跡部動心了……」

  ……

  「你真的覺得自己的心動只是單純的感動麼?你真的覺得自己對跡部的感覺,沒有任何意義麼?如果沒有意義,如果只是感動,那麼,你為什麼要反應那麼激烈地推開他?為什麼這些日子要像躲避病毒一般地遠離他?」

  ……

  「要是你真像你嘴上說的那樣,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糾纏,那麼此時此刻,你的表情、你的眼神,就不該是這樣的痛苦和掙扎!」

  ……

  「真正的愛情,就是這般的突然,這般的不可理喻……」

  ……

  「你愛上跡部景吾了!因為愛上,所以你害怕,所以你才想逃的,不是麼?」

  ……

  「只有真正的愛情,才會讓你這般慌亂;只有真正的愛情,才會讓你這般失常……」

  ……

  「你和幸村,只是一次年少時的輕狂,真正沒有意義的,真正不該糾纏的,是你和幸村之間的感情……」

  ……

  「好好想想吧!認清你自己真實的心意,認清你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真正的愛情,可遇不可求,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你愛的並愛你的,並不容易……」

  ……

  「不要讓自己的不甘蒙蔽雙眼,不要讓自己的固執主控行動,要知道,並不是每個女生都像你這麼幸運的,幸與不幸,往往,只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間……」

  ……

  「小少爺的個性很彆扭,該張揚的時候不喜歡張揚,不該高調的時候拼命高調……」

  ……

  「明明心裡很關心一個人,也默默地為她做了很多事,卻死要面子地不肯承認,寧願讓對方誤會他的『別有用心』,也不想讓她知道他的真實心意……」

  ……

  「他覺得那樣的自己很酷,可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我卻覺得他的內心很苦……畢竟,很多時候,像他這樣的性格,即使付出再多,別人也感受不到啊!」

  佐藤秋的話,花田管家的暗示,一遍一遍,如揮之不去的夢魘,在腦海,重複交替。

  茫然的心,複雜的情。

  我就像一個被困在森林裡的孩童,傻傻地,找不到出路。

  愛……

  佐藤秋說我愛上了跡部……

  跡部……

  我真的愛他麼?我對他的那些感覺……就是愛麼?

  是愛……不是錯覺……

  是愛……不是感動……

  是愛……不是喜歡……

  我愛上了跡部?我真的愛上跡部了麼?

  因為愛,所以,我才會那般倉惶?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推開他?

  因為愛,所以,我才會那般害怕?那般不留情面地想要遠離他?

  那是愛麼?那就是愛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頭痛欲裂,胡思亂想。

  紊亂中,一道熟悉的聲音,就那樣在寂靜的空氣裡,突兀滑過。

  「啊恩,你在這裡做什麼,嗯?」

  我猛地抬頭望去。

  虛弱的路燈下,那抹頎長的影子,一點一點,從暗處緩步而來。

  微翹的發,灰色的痣,記憶裡,那個高調張揚的俊美輪廓,就那樣,毫無預警地直直敲上我的心頭。

  怦怦!怦怦!

  如雷的心跳,急促的呼吸。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近。

  單手撐上我背後的樹幹,他的陰影,疊上了我的影子。

  「躲在房間裡還不夠,現在,還想躲到後山上來了,是麼?」

  冰冷的月色,籠罩著他的身影,將他的表情,藏進一片陰霾。

  訥訥地,我望著他在夜色下更顯幽邃的眼眸,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只是碰巧路過這裡,停下來看風景罷了。」凝神,垂眸,我避著他的視線,故作平靜地如是回應。

  「看風景?呵!還真是不華麗呐,啊?」他低低地笑,可是,我感覺得到,他的笑,未達眼底。

  「是啊!我真的是一點也不華麗。」我有些煩躁,直覺提步就想繞過他。

  「呵!生氣了?」他扣住我的手腕,微微一用力,我硬生生地被他拉進懷裡。

  身體貼上他的胸膛,一時間,我和他的距離,親密無間。

  「你幹什麼?!」我大驚,條件反射地想要掙扎,可惜,力不從心。

  他制住了我的雙手,反身環繞,他從背後,把我牢牢地禁錮。

  「不華麗的女人……承認自己愛上本大爺,有那麼難麼?」俯首,靠近我的耳畔,他曖昧的呢喃,糾纏不去。

  「自作多情!誰愛上你了!」心,咯噔一跳,我倉惶地辯解,惱羞成怒。

  「呵呵!」跡部低低地笑了,肆意、張狂。

  我低頭,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他悶哼,微微松了力道,我趁機想要推開他,卻在剛剛轉身的瞬間,被他壓上身後的樹幹。

  思緒尚未清晰,卻感覺唇上一片溫熱。

  他吻上了我的唇瓣。

  輾轉、吸 吮。

  我駭然地倒抽一口氣。

  他趁機攻城掠地。

  掙扎、反抗。

  卻抵不住火熱、糾纏。

  怦怦!怦怦!

  我聽到自己的心跳,混沌、迷亂。

  他的唇,越來越熱。

  他的體溫,灼熱、滾燙。

  一點一點,燙飛了我的理智。

  推拒他的手,漸漸地,失去了反抗的力道。

  胸口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而就在我以為自己即將窒息的時候,他稍稍地拉開了和我的距離。

  我貪婪地吸著氣。

  而他則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不穩地喘著息。

  「不華麗的女人……」他定定地鎖著我的眼,不到一寸的距離,讓我清楚地看見了他眸底褪去幽邃後的清澈:「我對你是認真的,知道麼?」

  我對你是認真的,知道麼?

  這一句話,是一塊石,投入湖底,激起千層浪。

  怦怦!怦怦!

  尚未穩定的呼吸,又一次急促。

  「為什麼不說話?」腰上的手,收緊了力道,他的氣息,在我的耳邊,流連不去。

  「為什麼會是我?」吸氣、吐氣,努力平復情緒,我輕輕抵著他的胸膛,複雜、紊亂。

  「你覺得是為什麼?」他稍稍拉開了和我的距離。

  我下意識地別過臉:「不甘?報復?自尊心作祟?」明明我曾那樣傷過他,明明他的身邊有那麼多選擇前仆後繼……

  「啊恩,你怕了?」他危險地眯起眸,然,下一秒,像想通什麼,不怒反笑:「你在害怕?你怕我?」

  「……」我無言以對。

  「為什麼?」他靠近我的耳畔,熱熱的氣息,臊紅了我的耳垂:「你在自卑,是不是?你愛上我了,嗯?」

  「我……」我想否認,我想抗議,可是,話到嘴邊,煙消雲散。

  怦怦!怦怦!

  胸口的小鹿,橫衝直撞。

  「你愛上跡部景吾了……」

  這是佐藤秋的聲音……

  承認了吧……承認了吧……

  你真的愛上跡部景吾了……

  「啊恩,和我在一起,好嗎?本大爺會寵你、會愛你……」恍惚間,他的吻,又一次,落在我的唇上,溫柔的、留戀的,「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照顧你……」

  我會為你撐起一片天,我會慢慢撫平你的傷口……

  即使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

  只要你願意讓我接近,只要你給我一個立場……

  我就能陪著你、保護你……

  為你擋去所有的風雨……

  「和我在一起……別讓自己孤軍奮戰了,嗯?」

  一下又一下,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落下印跡。

  也在我的心上,刻上烙印。

  迷惘、困惑。

  意亂、情迷。

  是不是經歷過孤立無援,人,才會特別渴望依靠?

  是不是面對過眾叛親離,心,才會變得格外脆弱?

  聽著他的聲音,聞著他的氣息。

  我感覺自己的眼眶,有酸酸的東西,在發酵。

  「只有真正的愛情,才會讓你這般慌亂;只有真正的愛情,才會讓你這般失常……」

  ……

  「不要讓自己的不甘蒙蔽雙眼,不要讓自己的固執主控行動……」

  ……

  「幸與不幸,往往,只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間……」

  ……

  佐藤秋的話語,拂過腦海。

  跡部的眼神,近在咫尺。

  認真、緊張。

  炙熱、期待。

  怦怦!怦怦!

  我的心跳,我的呼吸。

  加速、劇烈。

  累了、乏了。

  不想再逃了。

  最後一次……

  告訴自己……

  最後一次……

  我幽幽地歎了口氣,咬唇、猶豫。

  最終,還是遲疑著,緩緩地,圈上了跡部的腰。

  他的身體,陡地一僵。

  不自覺地,他倒吸一口氣,一把將我拉入懷裡。

  死死地、緊緊地。

  仿佛就要嵌入骨髓。

  「我真的……不會再放手了……」氣息,不穩,他緊繃的語氣,在寂靜的夜裡,聽來格外沙啞。

  我輕喟,依靠著他的胸膛,傾聽著他的心跳,淡淡微笑:

  「那就……不要再放手了……」

  也許,現在的我並不能回饋你同等的心情……

  也許,此刻的我還無法回應你想要的回應……

  可是,請相信

  我會試著努力

  試著學習……

  緊緊地抓住你的手,牢牢地握住我的幸福……

  不再……鬆開!

 
尾聲

  重新回到日本的那天,天空暈染著淡淡的金色,萬里無雲。

  我去醫院探望了外婆。

  看到我的刹那,外婆的臉上,是激動、是不敢置信。

  然後,她哭了,死死地抱著我,如孩子般哭泣。

  她問我,這些日子去了哪裡;她問我,失蹤的這些日子,知不知道外婆會擔心?

  她罵我,罵了很多很多,可是,我聽得出,關心比責難多。

  我的眼眶紅了,埋在她的懷裡,沒有說話。

  好久好久,情緒,逐漸平復。

  我陪在外婆的身邊,拉著她的手,道歉、解釋。

  忐忑不安地,我試探,她對羽鳥夢的死還介意多少?

  她一僵,半天才幽幽地歎了口氣,摸著我的臉,複雜、心疼。

  我知道,她已經從跡部那兒知道了我和羽鳥夢之間的種種。

  可是,羽鳥夢的死,我還是難辭其咎。

  在外婆的眼裡,我逼死了自己的妹妹——而那樣的死亡,她難以釋懷,情理之中。

  即使惆悵,卻無可奈何。

  畢竟,這種事,需要的,便是時間的沉澱。

  於是,我又回到了那個忙碌的我。

  上學、放學、練琴。

  去醫院、陪外婆、做兼職。

  我試著將自己的生活恢復沒有去英國之前的軌道。

  可惜,力不從心。

  只因我不再抗拒的跡部景吾,不是一個甘願平靜的人。

  他高調、張揚、不可理喻。

  他的眼神,寫著佔有;他的動作,有著霸氣。

  他不懂溫柔,不懂謙虛,不懂低調。

  那夜過後,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同于楊淩和幸村的熱烈。

  他和楊淩不同,和幸村相反。

  他夠華麗、他懂浪漫。

  也許他不擅長甜言蜜語,可是,他不經意的動作,卻往往讓我感動。

  無論是在英國的那些日子,他帶著我踏遍約克郡,還是回日本的這些天,他每天的如影隨形。

  他懂我在外婆那裡無奈的心情,卻體貼地,隻字不問。

  他清楚我的喜好,明白我的興趣,見縫插針,他擅於轉移我的注意,替我製造真心的微笑。

  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事實無法否認——和他在一起,我可以輕鬆到沒有任何的負擔。

  不用掩飾、不用偽裝,在他面前,我漸漸習慣了無所遁形。

  生氣、快樂、愉悅、不滿。

  興趣、喜好、看法、觀點。

  我不用小心翼翼,不用刻意迎合。

  因為,他看過我的狼狽,知道我的自私,清楚我的一切。

  雖然他從未訴說,然而,他的眼神,有著包容和寵溺。

  於是,一點一滴,他在我心裡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

  一天一天,我習慣了他的靠近,習慣了他的溫度。

  他高傲背後的彆扭,他自戀身後的體貼。

  我開始想要瞭解他,開始變得在意他。

  在意他看別的女生的眼神,在意他心底的真實心情。

  那樣的感覺……

  我好陌生。

  佐藤秋說,那就是愛。

  因為愛,所以我會在想起他的時候,不自覺地微笑;

  因為愛,所以我會在看著他的那刻,恍惚發呆失神。

  我想要對他好,又害怕對他好。

  我想相信他,卻又害怕自作多情。

  理智提醒要疏離,感情偏偏要抗命。

  患得患失,茫然不安。

  彼此貼近時的心動;

  彼此遠離時的惆悵;

  一個人獨處,胡思亂想。

  想他的心意,想他的動機,想他的……保質期。

  那一刻,就連小提琴,也無法讓我平靜。

  明明我從不相信永遠,可是,我卻莫名地開始期待這樣的日子不要到盡頭;

  明明我沒有相信過承諾,然,潛意識裡我卻期望著聽他一遍又一遍訴說佔有。

  我不再冷靜,不再自持。

  時不時的歎息,時不時的微笑,時不時的憂愁。

  我的失常,讓佐藤秋莞爾。

  推我站到鏡前,她讓我看看現在的自己。

  含羞帶怯,容光煥發。

  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我愕然,我疑惑。

  不安、緊張。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佐藤秋搖搖頭歎息,笑著告訴我,這便是愛情。

  愛情……

  原來這就是愛情。

  當心撤下沉重的枷鎖,微笑,其實可以很簡單。

  當愛可以逐漸地清晰,幸福,原來可以很隨意。

  我不知道永遠有多遠,我只知道,當我承認自己真的愛上他的那刻,我決心開始努力,延長手裡幸福的長度。

  我增加了每天練習小提琴的時間,對於學校的比賽,我比以往更加認真。

  充耳不聞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用生命演繹音樂。

  學校,一個八卦滿天飛的地方。

  藤穀紗鈴和跡部的分手,我和跡部的交往,轉眼,如火如荼。

  版本眾多,眾說紛紜。

  有人說,我是第三者,也有人傳,藤穀紗鈴先劈腿。

  至於事實究竟如何,只有我們幾個當事人,心照不宣。

  其實,早在藤穀紗鈴那天指責我配不上跡部的時候,我隱約就猜到她和跡部之間的交往,並不單純。

  而後來在英國,我以藤穀紗鈴為由,想要反悔那夜的衝動時,跡部脫口而出的「坦白」,證實了我的猜測。

  他說,藤穀紗鈴喜歡的是忍足侑士,她只是想要借著和他交往接近自己喜歡的人而已。

  話說到這裡,他的表情有些尷尬。

  可是,我的心下,卻了然一片。

  裝傻充愣——他和藤穀紗鈴之間的雙利用,我無言以對。

  日子,就那樣一天天地過。

  我學校的比賽緊鑼密鼓,跡部他們的網球賽也隨之而來。

  明明,我們兩個都很忙,可是,我們之間的約會和聯絡,從未間斷。

  常常,我會因為和他通電話而耽誤了晚上既定的練琴時間,而他,也會偶爾選擇偷懶,開車來神奈川,接我放學。

  我的比賽,他一場也未缺席,有時帶著樺地,有時拉著忍足,決賽那天,他的冰帝啦啦隊,讓我自此「一炮而紅」——比賽結束後的一段時間裡,周圍那些「八卦」們羡慕嫉妒的,不是我蟬聯了三屆冠軍的榮譽,而是津津樂道決賽那天,那一聲聲「勝者是羽鳥,贏家是羽鳥」整齊劃一的N重奏以及公佈完結果後,那999朵紅玫瑰!

  跡部用著他的方式介入了我的生活。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讓羽鳥國宏不再騷擾我,也不清楚他請佐藤秋說了什麼話讓羽鳥馨子明白了「死者已逝,珍惜眼前」的道理。

  我只知道,羽鳥國宏在我身邊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而每次去醫院,偶然遇上羽鳥馨子時,她的眼裡不再有恨、有怨——帶上了抱歉和愧疚。

  她不敢和我接近,也不敢和我說話,在我陪著外婆時,她會靜靜坐在一邊,溫柔地看著我——雖然我們之間沒有交談,但是,無聲勝有聲。

  一天一天,我的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

  對於跡部,我學會了依賴,也學會了在意。

  他知道我對網球沒有興趣,所以,他從不曾要求我去看他的比賽。

  他不要求,我卻無法心安理得。

  從關東大賽到全國大賽,只要有他上場,我習慣了每場報導。

  本來,我只想待在場外就好,可是,他的堅持,讓我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到離他最近的觀眾席。

  冰帝的那些正選還是原來的那幾個。

  忍足、向日、樺地、慈郎、鳳、宍戶、日吉。

  其中,鳳和忍足我是熟識的——因為我們一起在佐藤秋那裡學琴,就算感情不深,但至少也不淡薄。而慈郎……許是由於三年前在冰帝教過他吹葉子的緣故,他是冰帝眾正選中,對我最為熱情的一個。

  至於宍戶,他則在第一次見面和我為當年誤會羽鳥離的事說了聲對不起,頷首示意後,我們的互動也僅限於禮貌寒暄。

  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位紅頭髮的向日同學了,他對我的厭惡和反感雖不像三年前那麼深刻,但是,餘韻猶存。

  他沒給過我好臉色,把我當成空氣一般,不存在。

  不過,這對我而言倒也輕鬆自在。

  時間飛逝,轉眼,我陪著跡部他們迎來了全國大賽的決賽——這是自他們進入高中後,第一次闖進全國大賽總決賽的舞臺。

  聽忍足說,前兩年,爭奪冠軍的隊伍分別是青學和立海大以及四天寶寺和立海大——最後的結果,都是立海大拔得頭籌。

  決賽這天,觀眾席上爆滿。

  那樣的場面,恍惚中,讓我記起了三年前看過的那場。

  物是人非。

  我在心底苦笑。

  不經意的眼神,撞上不遠處正盯著我看的亦晴。

  我沒有理她,逕自從她身上一掃而過。

  視線飄移,我對上場內的跡部。

  四目相對,他灰色的眸底閃過一絲我看不清的東西。

  我有些疑惑,可是,下一秒,暗笑自己的多心。

  比賽就那樣在萬眾矚目中,拉開序幕。

  第三單打,第二雙打,第二單打,第一雙打。

  如火如荼的比賽,互不相讓的較勁。

  持續膠著中,迎來了第一單打。

  跡部VS真田

  我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立海大的教練席。

  那裡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衫的教練。

  心,疑惑,後知後覺地,四下環顧,記憶裡那個將網球當成自己的少年,竟不在其中。

  胸口,咯噔一跳。

  半秒的漣漪後,又趨向平靜。

  那個人的一切……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在心底提醒自己,注意力,再度集中在比賽上。

  一球接一球。

  跡部和真田,拼勁全力,戰到搶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他們的體力,漸漸透支,卻始終不肯放棄。

  我不自覺地抓緊胸前的衣物。

  直到最後一個球觸網,裁判宣佈,冰帝獲勝。

  滿場寂靜,鴉雀無聲。

  良久,冰帝的觀眾席爆發出如雷的歡呼。

  我彎了彎嘴角,目光對上場內的跡部,和他相視而笑。

  可是,是我太敏感了麼?我總覺得他的笑,帶著牽強。

  ☆☆☆ ☆☆☆ ☆☆☆ ☆☆☆

  全國大賽就那樣結束,我的生活也在掀起那樣一層漣漪後,逐漸趨於平靜。

  然而,那樣的平靜,卻像暴風雨前的寧靜,隱隱約約,讓我有種不安的預感。

  每天,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和跡部也會忙裡偷閒地約會、通電話。

  不過,我知道,自從全國大賽後,我和跡部之間,明顯有了些許不同。

  也許他還是一貫的高調、強勢,可是,我感覺得到,他的欲言又止。

  有時,狀似無意間地留意,我會感受到他眸底的掙扎和複雜。

  我不懂,他是怎麼了,旁敲側擊地詢問忍足,得到的,也是一頭霧水。

  曾經幾次,我試著開口詢問,但是,總會被他的左言右他而帶過。

  我心中的疑雲越來越甚。

  不懂、不明白、不理解,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錯?

  胡思亂想間,一年悄悄走過,時序進入冬季。

  因為三屆校際賽的冠軍,我當仁不讓地得到了學校給出的「維也納音樂學院」的推薦名額。

  拿到推薦表的那天,不知為何,我愣愣地,竟然沒有任何的喜悅。

  明明,那是我一直在追求的夢想;明明,那是我一直在努力的方向,可是,為什麼當真正實現時,我卻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欣喜若狂?

  維也納音樂學院……

  那是我從前世開始就有的夢想,而為了這個夢想,三年來,我拼命念著我曾經讀過的書,拼命完美著我的拉琴技巧……可是,為什麼捏著這張表,我始終無法俐落地填上自己的名字?

  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我的腦海,竟全是跡部的臉。

  愕然、醒悟。

  原來……我竟是在害怕麼?

  害怕和他分開?害怕……和他兩地相隔?

  不知不覺裡,我對他的在乎,似乎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心,很慌。

  思緒,很亂。

  混沌的腦海,理不出方向。

  心不在焉地,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卻在離我家巷口幾步之遙的地方,無意識地緩下腳步。

  夕陽西下。

  不遠處,那抹熟悉的影子,咬唇而站——滿臉的掙扎,滿臉的猶豫。

  雙手不自覺地絞動著大衣的下擺,她的怯弱,還是記憶中如小兔子般的楚楚可憐。

  若尾亦晴……

  我淡淡地看著她,心底,五味雜陳。

  ☆☆☆ ☆☆☆ ☆☆☆ ☆☆☆

  醫院頂樓的天臺,迎面,有風,一陣一陣,吹拂著我的面頰。

  冰冷、刺骨。

  眼前,綠色的鐵絲網,縱橫交錯。

  密密麻麻、一絲一縷,就好像我此刻的心情。

  糾結、難喻。

  「吱呀」

  天臺的門被人推開。

  一步兩步,有沉重的腳步,由遠及近。

  我沒有轉身,也沒有回眸。

  而他,沉默著來到了我的身邊。

  我不說話,他不開口。

  我們之間,徒有風的聲音,在耳畔,婉轉低吟。

  「你很早就知道他們的事了,對不對?」 仰面望著天空中的某一點,我無意識地動了動唇,幽幽輕語。

  他沒有說話,而我,知道了答案。

  「你就沒有什麼需要和我解釋的麼?」偏頭,移眸,我下意識地看向他,面無表情。

  「啊恩,你希望我解釋什麼?」他迎上我的目光,複雜、痛苦。

  「如果換成是你,你會和他作出同樣的選擇麼?」

  「……」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問你,如果當你知道你無法再打網球的時候,你會因為不想連累我而放棄我麼?如果是你看到了我的好朋友因我而受了欺負和委屈,你會不會為了想要安撫她而對她好?如果是你知道我做了許多不可原諒的事,而你害怕我被那個人報復而故意用『變心』和『背叛』來『保護』我遠離『傷害』麼?」一字一頓,我盯著他的眼睛,專注、認真。

  「……」他呆呆地看著我,灰色的眸從混沌到清明,最後,定格在恍然大悟。

  「呵!還真是不華麗的問題呢,嗯?」他低低地笑了,伸手,將我拉入懷裡。

  怦怦!怦怦!

  我聽到他的心跳,加速、劇烈。

  然後,他輕輕地將下巴擱上我的頭頂,語氣不減囂張和張揚:

  「第一,本大爺不是只有擅長網球這一個優點,就算以後不能打網球,本大爺還是會有別的方式可以養活你;第二,本大爺不是善心人士,不會同情心氾濫到去『安撫』無關緊要的人;第三,啊恩,你似乎忘了,你做得那些不華麗的事,本大爺都有在場……至於『傷害』?呵!本大爺的美學裡,可沒有用『傷害』來『保護』這麼不華麗的一條!」

  「呵呵!是麼?」我埋在他懷裡,情不自禁地微笑:「既然如此,那麼華麗的跡部少爺,您認為『自私』而『不華麗』的我還會因為別人『不華麗』的『好心』而再次放開您『華麗』的手麼?」我不是聖母,更不是偶像劇裡的女主角,自私也好,惡劣也罷,當我找到自己真正的愛情,我便不會再因任何事而放手——我不管那一切是不是幸村精市的「苦心」,也不管他做的那些事有多麼「逼不得已」,我只知道,傷害便是傷害,放手便是放手,他用了最殘忍的方式逼退了我,用了自以為「最好」的方式「保護」了我,卻不聞不問,那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也許就像之前說的,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愛情!

  「……」跡部沒有再說話,但是他抱著我的手,卻微微有些顫抖。

  我靜靜地將臉埋進他的懷裡,深深地嗅聞著他的氣息,緩緩地閉上了眼。

  現在這樣——

  就很好……真的……很好……

  ☆☆☆ ☆☆☆ ☆☆☆ ☆☆☆

  風吹,雲動。

  太陽的光芒,萬丈四射。

  今年的冬天……似乎並不是很冷。

  至於維也納音樂學院……

  呵呵!似乎,也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因為真正的愛情——

  經得起時間、空間和距離的考驗!

  ☆☆☆ ☆☆☆ ☆☆☆ ☆☆☆

  謝謝你沒有放開我的手

  謝謝你包容這個遲鈍自私的我

  曾經的我,自以為是

  不懂愛,卻說愛

  任性、自私、不可理喻

  謝謝你的不放棄

  謝謝你的不嫌棄

  在這個重生的世界

  慶倖是你教會了我理解我一直欠缺的真正愛情

  我不相信永遠

  可是,我卻想和你永遠

  扣住你的十指

  緊握,我最後的幸福

  這一次

  請允許換我來……

  對你好

  告訴你——

  我、愛、你!

  
番外(一)無望的守候

  曾經,她喜歡的人,是柳生比呂士。

  就像很多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她會看著他臉紅心跳,小鹿亂撞。

  內向的她,羞怯、膽小、自卑。

  對那個人的喜歡,她只願偷偷地藏在心底,作為自己一個人的秘密。

  所以,在初中的最後一年,立海大獲得全國三連霸的那個晚上,他第一次送她回家,毫無預警地開口和她說,他喜歡她,想和她交往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是措手不及,也是難以置信。

  可是,她卻無力拒絕……也不想拒絕。

  於是,他和她,就那樣開始。

  只是,那樣的開始,卻有些見不得光的味道。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而她的性格,亦不會主動張揚。

  表面上,他們還是同學和同學之間的關係,就連身邊親近的好友,都不知道他們的交往。

  她以為那是他的體貼,她以為他是不想讓她被其他女生找麻煩。

  他否認自己有女朋友,而她,傻傻地亦不會對他的言辭,產生不滿。

  她還是那個在角落偷偷喜歡他的小女生,只不過,不同的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他會對她親昵,會對她甜言蜜語。

  那段日子,天真的她,將他的一字一句記在了心底。

  她以為他是愛她的,她以為他是真心的。

  所以,她毫無保留地將自己交給了他。

  在他17歲生日的那一晚,她成了他的女人。

  她讓他跨過了最後一道防線,傻傻地將自己完整奉送。

  她以為她會和他有未來,她以為他們之間會有所不同。

  只可惜,那不過是她自己一個人一廂情願的夢!

  他不愛她,一點都不愛她!

  他會和她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報復——報復她最好的朋友,小離。

  她聽到他和幸村的爭執,聽到他親口承認,他是為了報復,才會和她在一起。

  他誘惑她、欺騙她、玩弄她,在她呆呆地送上自己的時候,將她不雅的模樣全部拍下——如果不是幸村偶然發現,及時阻止,或許,她會成為第二個柳生絡櫻也不一定。

  柳生絡櫻,她一直和多數人一樣,認為那個女孩後來是因為出國留學而離開的立海大,可是,那一天,聽到柳生和幸村的對話,她才恍然那個女孩的真正狀況——她其實是被學校密密勒令退學的!而且,她的精神狀況,已然失常。

  她失常,卻在午夜夢回裡,驚恐地喚著羽鳥離的名字。

  也是從那刻起,他著手調查了小離的一切。

  他沒有確切的證據指責小離是害柳生絡櫻發瘋的兇手,卻有詳細的資料證明小離曾將自己的親生妹妹逼進了精神病院。

  聽到這裡,她倒吸一口氣,無意識地弄出聲響,引起了兩個男生的注意。

  看到她,幸村尷尬,而她的那個他,則在短暫的複雜後,面無表情。

  沒有解釋、沒有抱歉,他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和她擦肩而過。

  她絕望,她崩潰。

  是幸村的肩膀,給了她哭泣的理由。

  她在幸村的懷裡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把他胸前的衣物全部弄濕,才稍作停歇。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覺得自己的世界將要崩塌。

  他的手裡,有她的照片,他的目的,只想為自己的妹妹要回公道。

  為達目的誓不甘休。

  他不會在乎她的感覺,也不會在意她的一切。

  那一刻,她悲哀的發現,她在他心底的價值,只是一個可以報復小離的工具。

  她不敢想像那些照片被人公佈的後果——她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生,她的世界,單純、簡單;她的個性,懦弱、內向,柳生的欺騙讓她的心,蒙上灰色,讓她的平靜,徹底顛覆。她的生活,不再有快樂,心事重重,黯然神傷。

  她每一天都在做著自己一覺醒來後變成眾矢之的的準備,每一秒都在膽顫著自己的那些照片下一秒會不會真的被公佈;她害怕同學們異樣的眼神,一點點風吹草動,也能讓她心跳失速。

  那一段時間,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吃不下、睡不好,神情一天比一天憔悴,情緒一日比一日不振。她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任何人,也沒有勇氣去找始作俑者要一個公道——她承認,她膽小,她承認,她害怕再次面對他冷漠無情的眼神。

  她不勇敢,受了委屈,也不懂反擊。

  她消極、認命,以淚洗面。

  她不堅強,除了打落牙齒和血吞,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喜歡柳生的人,是她;自願交出自己的人,也是她。

  是她自己傻,是她自己呆,愚蠢地給了別人傷害自己的機會,不自知。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茫然無措、痛苦掙扎。

  她的日子就那樣一蹶不振,一直到那一天,她收到幸村給她的照片和底片。

  她不知道幸村是用了什麼方法得到那些東西,她只知道,當她捏著那疊照片時,她的手,在顫抖。

  幸村問她,恨不恨小離?

  她搖搖頭,那不關她的事。

  幸村笑了,說,他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原來也可以那麼陌生。

  她瞭解,他指的是小離將自己的妹妹逼進精神病院的事情。

  其實何止是他,她也一樣覺得陌生。

  小離在他們面前,一直是溫和淡定,冷靜自持的,她給人的感覺,外冷內熱,狀似雲淡風輕的外表,實則有著敏感柔軟的內心——所以,她一直都無法相信,那樣的小離竟也會有如此不近人情的一面。

  可是無法相信並不代表真的不存在。

  小離將自己的妹妹逼進精神病院,是不爭的事實。

  於是,她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她的日子,漸漸地回到了正軌。

  柳生帶給她的傷痛,就那樣被她本能地埋在了心底最深處。

  她不恨柳生,即使她被他傷得很重,她也只會用咎由自取安撫自己。

  她是個很傻的女生,可是那樣的傻,卻是天性使然,想改,也力不從心。

  這件事過後,她和幸村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變得熟絡。

  許是因為他是立海大裡唯一清楚她和柳生關係的人,所以,在她推不了靜雅的請托而來網球部撞上柳生的那幾次,都是他,不動聲色地出面替她緩解了尷尬。

  幸村精市……

  他是立海大的神之子,是帶著立海大蟬聯過好幾屆全國冠軍的靈魂人物。

  俊美的外表,溫柔的性情,動靜皆宜的才藝。

  這樣一個男生,這樣一個在你受傷時會關心你、安慰你、幫助你的男孩,要不動心,真的很難。

  而她,亦是如此。

  她平凡,她普通,即使明知不應該,即使明知不可以,但是一點一滴,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她還是對幸村,有了不一樣的觸動。

  她鄙視那樣的自己,可是,卻無法克制自己經歷過傷害而變得格外脆弱的心。

  於是,她下意識地和幸村保持距離,卻總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凝視。

  她以為她的感覺藏得很好,她以為她可以一直這樣直到悸動淡去,然而,當那一天,幸村毫無預警地昏倒,她隨著他去了醫院,得知他的病又一次復發時,她,再也欺騙不了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只知道,那樣的自己,很不好。

  她傻傻地陪在幸村的身邊,忘記通知他的家人。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看到她的那刻,她發誓,她有從他的嘴裡,聽到了小離的名字。

  那個名字,是一盆冷水,生生地熄滅了她所有的熱情。

  她想要遠離他,想要找個無人的角落,沉澱自己不該湧起的悸動。

  可是,她做不到。

  尤其,是在看見他聽完醫生無情宣判的那一刻,他臉上的絕望,讓她邁不開腳步。

  她想要打電話給小離,她知道,那刻的他,需要的,只有小離的陪伴。

  也許,三年來,他和小離的相處不多,可是,她知道,在他的心裡,其實都是有小離的。只不過,為了網球部,為了他們的未來,他才那樣壓抑自己。

  心隨意動,然而,就在她打算去打電話的時候,幸村像是知道了什麼,一把攔住了她。

  疲憊、痛苦。

  她看見他的眼裡,有一絲懇求。

  她恍然,驕傲如他,並不想讓小離看到他的狼狽。

  他是一個驕傲的男人,當知道自己給不起對方未來,他會做的,只有放手。

  所以,他找上了她。

  演了一齣戲。

  而那出戲,不僅僅是為了小離,更重要的,還有柳生。

  她知道,他是為了不讓小離和柳生真的衝突,才選擇了這麼殘忍的方法。

  雙背叛——

  他的時間不多,要做到一勞永逸,便必須真的殘忍。

  她不想這樣,可是,他的眼神和她心底那絲邪惡的愛戀,讓她無法拒絕。

  她心慌、她不安,在看到小離受傷的表情,她曾想過要坦白。

  但,幸村阻止了她。

  在她被樹枝絆倒的那一刻,在幸村摟住她的那一秒。

  小離臉上的淚和絕望,讓她心虛、痛苦、不安。

  而幸村環在她腰上的手,卻越來越緊,微微顫抖。

  當小離真的轉身離去,她看到他眼底浮上的悲傷和淒涼。

  她就那樣莫名其妙地和幸村開始了「交往」。

  這個消息,在校園裡傳開後,她成了眾矢之的。

  周圍人的譴責,後援會的辱駡,靜雅他們的不諒解。

  一度,讓她崩潰。

  她想要和小離解釋,想要試著請求小離的原諒。

  可是,言辭拙劣的她,除了將兩人的關係越弄越僵外,根本沒有任何的建樹。

  她不是個好演員,然而她偷偷喜歡上幸村的心情,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入戲太深。

  小離消失了。

  在幸村的最後一擊後。

  而自從那天之後,幸村的身體,每況愈下。

  他無法再參加全國大賽,只能坐在冰冷的醫院,等著沒有奇跡的奇跡。

  她每天都會去醫院陪他,他們之間的交談,寥寥可數。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他亦不想開口。

  他最常做的事,是望著窗外發呆;而她,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心酸難受。

  醫生說,他無法再打網球,醫生說,以他目前的狀況,他的後半輩子,也許,只能臥病在床。

  他的痛苦,他的絕望,她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全國大賽那天,她再次看到了小離。

  可是,那樣的小離,已不再是她認識的小離。

  冷漠、疏離。

  只有在面對跡部時,才會擁有溫度。

  她明白,這段消失的日子,小離和跡部之間,有了明顯的變化。

  她接受了跡部。

  她放棄了幸村。

  明明,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可是,當她真的和幸村提起時,她從他微笑的眼底,看到的,卻是深深的傷痛。

  幸村他……其實還是放不下小離啊……

  這個認知,讓她再也顧不得什麼,找上了小離,將所有的事實,全數傾吐。

  她以為小離會感動,她以為小離會再度回到幸村的身邊。

  可是,沒有!

  小離是去了醫院,是來到了幸村的病房,可是,她卻是和跡部一起!

  看著小離和跡部的十指緊扣,她看得出,幸村微笑的眸裡,那絲深藏的哀慟和無奈。

  有些人,一旦放手,便失去了挽回的資格。

  幸村和小離,就是如此。

  一步錯,步步錯。

  那一刻,她看清,他們不可能再重新開始。

  小離擁有了她的幸福,也不想放開她的幸福。

  對於幸村,她看得出,在小離的眼底,無情無愛……亦無恨。

  她當他是陌生人,當他是再普通不過的陌路人。

  她的殘忍,比起那時她和幸村的故意而為,有過之而無不及。

  縱然惆悵,可是,她知道,這便是命。

  高三畢業那年,小離去了維也納。

  臨行前,她有去送行。

  只不過,她偷偷地躲在角落,沒有出面。

  她愛上了幸村是事實。

  她背叛了她們的友誼也是事實。

  背叛就是背叛,她苦笑——她沒有申訴的資格。

  看著小離,看著她在機場,和跡部之間的眼神交匯。

  她知道,小離很幸福。

  默默地,她轉身便走。

  她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學,和靜雅再次成了同學。

  至於幸村,則在跡部的幫助下,接受了一次由美國權威專家主刀的手術。

  手術很成功,可是,他卻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複健才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她一直陪在他身邊,默默地、無求地。

  即使他的眼裡沒有她,即使他當她只是普通朋友,也沒有關係。

  日復一日,轉眼,八年過去了。

  幸村結束了漫長的複健,大學畢業後,進入了一家園藝公司,作出了一番不錯的成績。

  真田繼承了祖父的事業,成了警察局局長並兼任自家劍道場的教官,在神奈川擁有了不錯的地位,而且,去年,他還和靜雅在長輩的起哄下,註冊結婚。

  文太開了一家蛋糕店,胡狼回到了巴西,仁王則在真田手下當上了配槍的刑警。

  而柳生……

  高三畢業那年,他乘坐的飛機失事,他的生命,和他妹妹一樣,冰封在了多事的那年冬天。

  至於小離……

  她改名歐陽璿,站上了國際的舞臺。

  她打破了傳統,以左手拉琴的特例,進入了國際知名的交響樂團擔任首席小提琴手。

  每天,她都會從報刊電視上看到小離的新聞,她的演奏專輯,她每一張都有買。

  其實,何止是她,幸村、靜雅、文太……

  他們,都在默默地關注著小離的一切。

  只可惜,他們的世界,卻已經不再平行。

  八年的時間,所有人都在變。

  而她,亦是如此。

  她不再是無知的單純少女,幾年的社會歷練,她學得最多的,便是察言觀色。

  她看得懂幸村心裡沒有她的位置,分得清,他願意給她的,只是友誼。

  他,放不下小離,八年的時間,他的每一張畫,都是一次無望的守候。

  他畫過很多背影,可是,每一個背影的主人,仔細看,都會發現,是同一個。

  悲哀、無奈。

  可是,她的心,她知道;她的情,她明白。

  她沒有辦法收回。

  她和他一樣,明知那個人遙不可及,卻傻傻地始終抱著一份無望的幻想。

  他愛那個她,她愛這個他。

  他用這樣的方式懲罰那個自以為是的自己;

  而她,亦只能在一旁,靜靜等待。

  錯過,便是錯過。

  後悔,無濟於事。

  他明白,卻無法真的釋懷。

  她清楚他的失落,能做的,還是等待。

  ☆☆☆ ☆☆☆ ☆☆☆ ☆☆☆

  我抱著一個破碎的夢

  守候著你心底的懊悔

  時間在沉默中流失

  我還有多少個春秋可以消耗?

  我們之間的結局

  也許註定會是無言

  可是我並不後悔

  我會努力等待

  等待你的心為我開啟

  等待你願意

  忘掉她

  正視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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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未來的方向

  偌大的辦公室裡,團長查理斯望著桌上那張退團申請,不由得蹙了蹙眉。

  「你真的決定了麼?」幾秒鐘的沉默後,他揚眉望向站在桌前的東方女子,不死心地做著最後的確認。

  「是的。」一字一頓,那雙湖水藍的眸底,閃爍的,是堅定。

  「為什麼?」查理斯頹喪地垮下肩膀,愛才的心,讓他真不想就這樣放任她離去。

  歐陽璿,維也納音樂學院的高材生,6年前,在維也納音樂節上,以左手拉琴的「外行」姿態闖進大家的視野,在專業人士及所有觀眾不看好的竊竊私語中,她神態自若,從容不迫地以一首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震撼四座、驚豔全場,自此引起了界內人士的關注。

  而查理斯便是其中之一。

  歐陽璿拉琴的姿勢標新立異,可以說,在傳統的維也納音樂學院裡有所不容,可是,她卻並未因此而放棄,導師不給她演出機會,她會自己一個人去街頭,獲取經驗;競爭激烈的學校,被同學排擠,她也咬牙挺了下來。

  她沒有後臺,沒有背景,她靠著自己,堅持不懈,把握著一個個潛藏的機會。

  6年前的維也納音樂節,她的獨奏,並不在組委會的安排之內,可是,在觀眾互動的環節裡,她自動自發地站到臺上,不在意眾人異樣的眼光,承受下所有人嘲弄的眼神,淡定地用她手中的小提琴,完美地演繹了《魔鬼的顫音》這首極具高難度的曲目,從此,成為焦點。

  不服輸、敢做、敢現。

  在人生地不熟的維也納,在處處碰壁的音樂界,她用自己的方式,一點一點,在那條艱澀的道路上,一步一個腳印。

  也許就是動容於她那份堅毅,查理斯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將她帶回了他的樂團,力邀她成了他團裡一員普通的小提琴手。

  起初,團內對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女孩,抱持的態度是懷疑,可是,隨著相處的日子增多,大家對她不友善的態度也漸漸改觀。

  她吃得起苦,不會恃才傲物,性格淡然不喜與人交際,可是,她總會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默默地珍惜著每一次可以和大家合作的機會。

  每一天,她都是團裡第一個來排練室報導的;晚上,她卻是團裡最後一個離開的。

  即使,開始幾次,由於贊助商方面的顧慮,她無法和團員一起登臺演出,但是,她卻會站在台下,在觀眾們訝異、嘲弄的注目中,面不改色地隨著在舞臺上的眾人一起合奏。

  她不需要舞臺,因為,處處都是她的舞臺。

  於是,這樣的她,就那樣不知不覺地建立起屬於她自己的群眾基礎。

  詢問她身份的觀眾慢慢多了起來,對她產生好奇的媒體,也蠢蠢欲動。

  然後,時機成熟,查理斯向贊助商爭取,讓她有了第一次上臺的機會。

  而她也沒有讓查理斯失望。

  她以自己出色的演奏和配合,完美地結束了她的初次登臺,同時,也正式開啟了她璀璨的音樂家道路。

  可以說,查理斯是看著歐陽璿一步一步走來的,也是看著她,用她自己的努力以及那日臻完美的演奏技巧,令所有人咂舌、慢慢接受她「特殊」的拉琴姿勢,同時也讓團裡原來的首席小提琴手自歎弗如,心甘情願退居二線。

  可是,就在她的事業蒸蒸日上,如今已然趨向頂峰的時候,這個女孩竟不按牌理出牌地提出了要退團隱退?

  這……還真是讓所有人跌破眼鏡!

  也讓查理斯鬱悶至今。

  他不懂,為什麼歐陽璿會選擇在自己最輝煌的時候,戛然而止?她明明付出了那麼多,耕耘了那麼久,現在,是她收穫的時候,她竟如此瀟灑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說實話,他真的是難以置信加無法釋懷。

  「查理斯,聽說你對中國的文化很有研究,那麼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了然查理斯的真實想法,女子微微一笑:「『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因為我不想『死在沙灘上』所以,我決定及時收手,留下一個燦爛的省略號,讓那些還未冒起來的『後浪』好好『瞻仰』……」

  「你在說冷笑話麼?」25歲就算前浪了?那他這個比她整整大了一倍的人算什麼?團裡那些大部分都在30以上的團員算什麼?蒸發後的水蒸氣麼?真是的!

  「我說的是認真的。」話雖這麼說,可是她隱忍的笑意,卻一點也沒和「認真」沾上邊。

  查理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笑駡:「沒良心的東西!」

  「等你有需要,我還是會抽空回來的。」她眨眨眼,真心誠意——對於宛如伯樂般的查理斯,她是由衷感激的。

  「我現在就很需要!」查理斯開始耍賴,畢竟,在她擔任首席小提琴手的期間,團內的水準明顯上升了一個檔次,是不爭的事實,她就那樣走了,他一時可沒把握找到能接替她的人。

  「艾瑪會接替我的位置,而且,經過這些日子的『退位讓賢』,她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我想,現在的她,應該會做得比我好,何況,你和她曾經合作了那麼多年,她實力怎樣,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麼?」她擺明有備而來。

  查理斯不再說話,認命地歎了口氣,罷了罷了!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她已經志不在此,那麼再強求,可能適得其反,不過……

  「如果未來的某一天你後悔了,而那時我還是團長,那麼記得隨時回來找我!若無意外,我們團的大門,一直都會為你敞開。」這也算是他送給她的臨別贈禮吧!

  聞言,她的眼眶紅了,吸吸鼻子,她頓了頓,退開兩步,深深地對著查理斯鞠了一躬,真摯道:「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

  「知道謝謝,還是要走?沒誠意!」查理斯不滿地咕噥,可是,他看著她的眼神,卻帶著慈父般的寵溺。

  活了大半輩子,他看過的人不在少數,而歐陽璿,絕對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

  她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都清楚——她明明有個那樣厲害的男朋友,卻傻傻地極力隱瞞,不懂利用,寧願一個人在那邊孤軍奮戰,也不肯偷偷地走一條捷徑。

  如果她願意,以她的才華和天賦,要走到今天的地位,根本不需要6年這麼久,更不需要受那麼多苦,遭那麼多白眼,走那麼多彎路——如果說閱人無數的查理斯有真心佩服過誰,這個堅韌的東方女孩,絕對是其中一位。

  當然,也是他最看不懂的一位——不過,他卻是真心期望著她能幸福。

  因為,她,值得!

  ☆☆☆ ☆☆☆ ☆☆☆ ☆☆☆

  「聽說你退團了?」

  「呵!你怎麼知道的?」臉頰夾著手機通電話,我從開啟的衣櫃裡取出一件一件衣物,將其折疊,塞進開啟的行李箱裡。

  「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麼?」

  「狗仔?」

  「……」

  「開個玩笑而已,別生氣!誰不知道北森小姐你現在可是國際某知名報社的主編啊?有管道得到第一手資料,不足為奇。」

  「我怎麼感覺你在挖苦我?」她哼了哼,不是很滿意:「不過,算了,反正我已經辭職了。」

  「辭職?」我手中的動作不由得一頓,下意識地握緊手機:「為什麼?」

  「因為你啊!」她開玩笑:「要知道你可是我的『搖錢樹』啊!你退團了,那麼以後我的『獨家』可就沒著落了,早點辭職,我也好趁早帶著名聲,回日本發展發展!」

  「呵!你打算回日本了?」

  「是啊!在外面遊蕩了這麼久,是時候回去了。」她的語調變得有些幽邃,頓了頓,接著像想起什麼,斟酌著道:「你的打算呢?要是沒猜錯,你會退團,是為了景吾吧?」

  「……」我沒有說話,而北森,則猜到了答案。

  輕輕地,她歎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景吾知道麼?」

  「……還不知道。」

  「你不打算告訴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我苦笑著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我打算等我從美國念完經濟學、有足夠的資格去他們公司應聘成功後再告訴他……」

  「啊恩,你的意思是,還要讓本大爺等你四年?」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差點將手裡的手機,扔到地上。

  訥訥地,循聲望去。

  只見穿著一身鐵灰色西裝的跡部就那樣直直地斜倚在我臥室的門口,似笑非笑地和措手不及的我,面面相對。

  我不自覺地倒抽一口氣,下意識地和手機那頭的北森道了再見,倉促掛斷。

  「你怎麼……」他……他怎麼來了?記得前幾天和他通電話時他還在英國忙著接手跡部集團的事……

  「不華麗的女人,你還真的很喜歡自作聰明啊,嗯?」一步一步,他向我走近,灰色的眸底,有複雜、有心疼也有無奈。

  「呵!你應該知道,我『自作聰明』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淡淡地笑,迎上他的目光,有著我的決定。

  他不語,直接伸手將我拉入懷裡。

  唇,湊近我的耳畔,他無奈地歎息:「笨女人!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你就那麼喜歡孤軍奮戰?」

  「我沒有孤軍奮戰。」我靜靜地埋在他懷裡,反手,摟住他的腰,不自覺地莞爾:「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邊麼?」雖然我不願讓他介入我的夢想,可是,當我累了的時候,想哭的時候,我知道,他就是我第一個依靠——也許,八年來,他為了接手跡部集團的事而和我英國、維也納兩地相隔,可是,我卻從未覺得寂寞,覺得孤獨——即便後來我因為參與了樂團的事而不得不各個國家到處跑,他也為了家族企業天天飛,但是,我們之間的聯絡和感覺,卻並沒有因此而生疏。

  距離產生思念,而思念,則讓每一次見面,彌足珍貴。

  「所以你有恃無恐?」他稍稍拉開和我的距離,挑眉不滿地瞪了我一眼。

  「是心安理得!」我挑釁地勾唇一笑。

  「你就不擔心本大爺變心?」他威脅地眯起了眸。

  「我記得追我的好男人好像也不少。」我聳肩,狀似漫不經心。

  「啊恩,還真是不華麗呐,嗯?」他滿臉不屑,可是,眸底卻陰霾了幾分。

  「是啊是啊,他們全都沒你華麗!」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輕輕推了推他,「好啦!別鬧了!我還要打包行李……」明天還要趕飛機去美國,我必須今晚全部搞定。

  聞言,他的灰眸閃了閃,但,還是自動自發地松了手。

  脫離他的懷抱,我動手繼續之前未完的工作。

  而他,則在幾秒的猶豫後,歎口氣,認命地幫著我,默默整理。

  四周,一下子,便只剩下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 ☆☆☆ ☆☆☆ ☆☆☆

  呼吸,炙熱。

  床頭的燈光,夾雜著他曖昧的喘息,帶上一份緋 色。

  光影交錯,我睜開眼睛,迷蒙地看著他漸漸裸 露在柔柔光暈下的精壯身軀。

  窗簾,隨風搖曳,絲絲縷縷的沁涼,卻澆不滅周圍逐漸上升的溫度。

  衣服一件一件剝 落,陌生的電流,隨著他的觸碰,流過全身。

  他的吻,比以往熾烈;他的愛 撫,不再節制。

  「可以麼?」他咬著我的唇瓣,舔吻著我的耳垂,喘息地伏在我的身上,聲音沙啞:「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本大爺可以讓你喊停……」

  他定定地看著我,著火的灰眸,帶著一絲極力想要保持清明的壓抑。

  我知道,他說到做到。

  就像八年來的每一次親吻,每一個擁抱,小心翼翼著,照看著我的感受。

  我明白,如果我喊停,他真的會停——亦如八年來的每一次。

  可是,這一次,我並不想停。

  在他剛剛出現的那一刻,在晚餐後,他吻上我的那一秒。

  離別在即,八年來的一幕幕在眼前拂過,感情,如破閘而出的猛獸,洶湧而出,感動、感激、愛戀、思念,相互交織,最終化為濃烈的欲望,再也無法壓抑。

  貼近他的胸膛,感受他的溫度,此時此刻,我只想忠於自己最原始的渴望。

  拋開矜持,拋開顧慮,我顫抖著,伸出手,環住他的頸項,猶豫著,主動貼上他的唇。

  他的身子,陡地一僵,接著,一連串的吮吻如驟雨般,密密地落下。

  他的手,帶著魔力,每一寸的輕撫,都在我的體內點上火焰。

  理智被灼飛,大腦,一片空白。

  無法思考、無法冷靜,只能隨著本能,生澀地迎合、回應。

  一波接一波的浪濤,激烈地,仿佛要滅頂般地一陣一陣襲來。

  我就像一個在欲 海中溺水的人,浮浮沉沉,唯一能做的,便是緊緊地,抓住他這一根唯一的浮木。

  情 欲,如火般,熊熊燃燒。

  赤 裸的交纏,火熱的相貼,劇烈的喘息。

  窗外的月,吟唱出旖旎的歌謠。

  今夜,才剛剛開始……

  
番外(三)最後的最後

  天,是純淨的藍色;雲,是無雜質的白色。

  維也納聖斯蒂芬大教堂

  他和她的婚禮,就在這裡舉行。

  而她,則靜靜地站在兩旁前來觀禮的人群裡,默默地,見證著他們的幸福。

  一年的心動,三年的錯過,八年的等待。

  即使,她沒有全程參與,卻也明白,他們之間的不易。

  羽鳥離……不!現在應該叫她歐陽璿。

  她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

  至少,她讓她輸得心服口服。

  身為北森家的大小姐,從小,她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跡部景吾,她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踢到鐵板。

  所以八年前,當她幡然醒悟,認清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走不進他心裡時,驕傲如她,毅然選擇了遠走他鄉,治療傷口。

  起初的她,只想靠著自己的努力來實現夢想,可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度,在競爭激烈的領域,沒有一點背景,沒有一點手段,想從零開始,談何容易?她想當一名記者,可是,初來乍到的她,處處碰壁,沒有報社願意收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不起眼的雜誌社,她的驕傲和自尊,卻咽不下前輩們飛揚跋扈的頤指氣使。

  於是,受夠了委屈的她,想要讓那些明明一無是處卻偏偏喜歡自以為是的「前輩們」刮目相看的她,硬著頭皮,回到了她父親的羽翼下。

  通過父親的人脈,她成功地進入了國際某知名報社——從一名跑社會新聞的小記者做起,一步一步,一帆風順地憑著自己本就出色的天賦,爬到了主編的位置。

  她以為,她是成功的;她以為,只要在最後獲得認可,怎樣開始,並不重要。

  可是,幾年前,偶然間採訪國際上新崛起的某交響樂團,遇上化名為歐陽璿的羽鳥離後,她才知道自己的「以為」有多麼離譜。

  她從底下的小記者那裡調閱了歐陽璿的資料,在確定了歐陽璿就是她認識的那個羽鳥離後,二話不說地找上了她。

  闊別多年的重逢,兩個在他鄉相遇的女孩,感觸頗深。

  尤其是她——多年來的沉澱和歷練,她已然不是當初那個因為情殤而黯然神傷的北森雪美,對跡部,她早已沒了初時的熱情——所以,多年後,再見羽鳥離時,她除了感歎時間流逝外,不再有任何的不甘和怨懟。

  許是這層舊識的關係,她順理成章地接手了採訪那個樂團的工作,也從一些細枝末節裡,瞭解了這些年來歐陽璿的種種。

  她愕然,因為歐陽璿的從零開始。

  她震驚,那個女孩竟然沒有利用跡部這個踏板?

  她羞愧,比起她多年來的忍氣吞聲,走了捷徑的她,是多麼幼稚可笑!

  其實,她們是同一類人,撇開跡部這層隔閡,她們的相處原來可以很愉快。

  她和她漸漸走近,不僅僅因為工作的需要,更重要的還有同為「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惺惺相惜。

  於是,她們就那樣在不知不覺間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她會輕鬆地問她和跡部之間的發展,她也會無所顧忌地坦白從寬。

  因此,當她第一時間得知她退團的消息時,她便猜到,她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歐陽璿是個驕傲的人,她不是個願意成為愛人附屬的女人。

  在她和她的相處中,她摸的最透的,就是她的性格。

  她愛跡部,因為愛,所以她才想靠著自己,站上和他同等的位置;她想和他在一起,因為想,所以她才會在自己最輝煌的時候,拋棄自己擁有的一切,遠赴美國,在她不擅長的領域上,從頭開始。

  不得不說,她很佩服她。

  佩服她的勇氣,佩服她的瀟灑。

  當然,她也同情跡部。

  因為高傲如他,卻在「背後男人」的這條道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了。

  守了三年,等過八年。

  如今歐陽璿又要去美國攻讀經濟學,為進入他公司和他並肩作戰而努力,那麼,細細盤算,他們真要在一起,則又是一個以年為單位,甚至是10年為單位的等待。

  而以她對跡部的瞭解,她知道,他等不了。

  他絕對會在歐陽璿去美國前,有所動作。

  所以,在接到他們要閃電結婚的消息時,她並不意外。

  她只是好奇,好奇歐陽璿竟真的答應了跡部的求婚,暫時拋開去美國的打算,成為他的新娘?畢竟,當初和她通電話時,她聽她的口氣,是說要等她取得經濟學學位、正式進入跡部公司幫他時,才會考慮和他的婚事……為什麼只是一夜之間,就顛覆了?

  她的疑問,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很簡單,跡部扣留了她的護照!

  她去不成美國——除非她頂著跡部太太的頭銜去。

  她聽到她在電話裡提到這件事時,語氣近乎咬牙切齒,可是,仔細聽,又會發現她無奈的甜蜜。

  於是,在今天,他們的婚禮就那樣開始了。

  雖然倉促,卻不失格調。

  來參加婚禮的人,多半都是歐陽璿團裡的人,原本,跡部是想用私人飛機載羽鳥的外婆過來的,可惜,考慮到老人家的身體問題,只好作罷。

  至於跡部那邊,曾經冰帝的幾位正選,竟全數到齊。

  看到他們的那刻,她忍不住感慨,八年的時間,大家都變了。

  向日不再任性,以前對百合野的迷戀,如今已然消失無蹤,他和羽鳥離之間的關係,雖不熱絡,但也不再僵硬;慈郎雖然還是喜歡睡覺,可是,他卻不再會不分場合、地點地犯困;宍戶比以往更加堅毅;日吉也是個有擔當的男人;至於忍足,他不再介意當初百合野的不告而別,也不再像後來剛得知那個女孩在國外的背叛而遊戲花叢……他接受了藤穀,找到了真心愛他,也值得他愛的那個人。

  陽光下,綠得刺眼的草坪上,她看見大家都在幸福地微笑。

  新娘要開始扔捧花,接到捧花的人,傳說下一秒,會找到自己命中註定的人。

  大家都起哄地湊上前。

  而她則像個局外人一樣,靜靜看著這一切。

  茫然、苦笑。

  回顧八年來的自己,愛情,似乎還是那般渺茫。

  學姐……

  恍惚中,身側有一道緊張的聲音,怯怯喚她。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印入眼簾的,是一張有點似曾相識的臉。

  銀白的發,如鄰家男孩般的氣質。

  鳳長太郎?她看著他,不確定地問。

  聞言,男子的眼睛閃爍出星光。

  看得出,他很興奮。

  她笑,說,他長高也長帥了,她快認不出他了。

  他莞爾,有些靦腆。

  她還想說什麼,卻毫無預兆地讓他拉入懷裡。

  一束捧花砸著他的背,掉落在他們腳邊。

  她埋首在他懷裡,心,怦怦!怦怦!有些亂了。

  他抱著她,他的肩膀,很寬。

  恍惚中,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那個在她哭泣時,羞澀著猶豫著卻又堅持著借出自己肩膀的少年。

  原來……是他……

  雪美,你不知道吧?其實長太郎他啊!暗戀你很久了!

  迷惘地離開他的懷抱,她聽見向日煞有其事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是啊是啊!他皮夾裡還偷偷藏著你的照片哦!

  他一直都在等你呢!

  忍足他們開始爆料,而站在她面前的他,則尷尬地紅了臉。

  你們接到捧花,什麼時候請我們參加你們的婚禮呢?

  一些跑來湊熱鬧的群眾跟著起哄。

  他臉上的紅暈又增多,但是,他的眼神,卻是清澈和堅定。

  下意識地彎腰,他撿起地上的捧花,遲疑著,鼓足勇氣遞到她的面前。

  他說,這個捧花是你的。

  他說,接到新娘捧花的人,會找到自己命中註定的人。

  他緊張、他不安,可是,他凝視她的目光卻越來越執著。

  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就連新郎新娘也湊了過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問她,願不願意接受這束花,願不願意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試著成為她命中註定的人?

  話音剛落,鴉雀無聲。

  半秒後,所有人開始起哄。

  他們鼓吹著要她答應他,他們煽動著要她接受他。

  她複雜尷尬,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在穿著新娘禮服的歐陽璿適時來到了她的身邊,輕笑著搭上她的肩膀,無言地給予她鼓勵。

  她的心漸漸平靜。

  咚咚!咚咚!

  如擂鼓。

  鳳拿著捧花的手在微微顫抖。

  四周的騷動慢慢沉澱。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等著她的回應。

  一個世紀的沉默,她身側的手,緊了緊。

  無奈,卻又止不住笑意。

  她接過了鳳的捧花。

  鳳傻站在原地。

  人群爆發出歡呼。

  他們將他們圍在了中間,和新郎新娘一起。

  他在笑,她在笑,他們都在笑。

  結婚進行曲在蒼翠的草坪上流淌。

  當當當!

  教堂的鐘聲,一遍一遍,在他們身邊回蕩。

  那一刻的陽光,似乎帶著上帝的祝福,美得有些炫目。

  ☆☆☆ ☆☆☆ ☆☆☆ ☆☆☆

  日本 神奈川

  難得的休假,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走。

  原本,他想要去找文太,可是,推開店門,看到那兩個濃情蜜意的身影時,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麼?

  那個有著可愛娃娃臉的女子,從初中便開始送文太蛋糕了。

  即使表白被拒過很多次,可是,她似乎越挫越勇。

  滿身的活力,朝氣蓬勃。

  這樣的女孩,即使遲鈍如文太,到最後也很難拒絕吧?

  所以,前些日子,聽到他們開始交往的消息,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八年就這樣過去了。

  曾經為了立海大的三連霸而執著的大家,都在不知不覺中,找到了自己另一個目標。

  網球就是他自己。

  沒有網球的他,便什麼都沒有了。

  回想當初的這句話,他不自覺地泛起苦笑。

  腳下,漫不經心,卻在路過的一家花店門口停下腳步。

  「只要用力呼吸,就能看見奇跡。」

  愣愣地,望著那束紫色的薰衣草,恍惚間,他想起了記憶深處,那張柔柔微笑的臉龐。

  於是,情不自禁地,他走進花店。

  歡迎光臨!

  甜美的女音,隨之響起。

  抬眸的刹那,他愕然。

  那竟是亦晴。

  你在這裡工作麼?

  他淡淡地笑,隨意地將雙手插入褲袋。

  她靦腆地點點頭,心跳紊亂。

  你來買花麼?

  呵!是啊!我想要一束薰衣草。

  他莞爾,直覺地脫口而出。

  薰衣草?她一愣,垂下眼,收起心湖的一絲漣漪。

  沉默著,她輕輕將花包裝好。

  他付過錢,捧著那束紫色,便要走。

  幸村,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語是什麼麼?

  望著他的背影,她情不自禁地開口詢問。

  他的腳下,一頓。

  幽幽地,他歎息。

  於是,她聽到他說,那個花語,不適合你。

  話落,他不再回頭。

  她呆呆地僵立在原地,目送著他的背影。

  自嘲、苦笑。

  原來……他一直都明白……

  ☆☆☆ ☆☆☆ ☆☆☆ ☆☆☆

  你抱著紫色的等待

  我看著你的執著

  薰衣草的花語

  等待無望的愛

  也許你永遠也不會懂

  適不適合

  由我主控

  不公平的世界,不公平的人

  愛情的國度,複雜的情

  有喜有悲,有傷有痛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一子錯,滿盤輸

  無法重來,便徒有遺憾

  所以懦弱的我

  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

  傻傻地用最笨的方法

  緊握……

  我想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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