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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荊棘鳥》作者:衣默【完結+番外】

《(網王)荊棘鳥》作者:衣默【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3812個瀏覽者
文案:

沒有誰對誰錯,只有立場不同才出現了對錯
沒有不能忘的人,只有不想去忘記的自己;
這其實是一個很俗的故事
而故事裡的他們,不過是一群很普通的人

聽過荊棘鳥的故事麼?
一輩子,一件事,一首歌,一棵樹
只是,茫茫人海,誰又是誰的荊棘鳥?
誰又會是誰的荊棘樹?
這個答案,或許,就連每個人自己,都不清楚

內容標籤:網王 競技 都市情緣 陰差陽錯
搜索關鍵字:主角:夜久唯,忍足侑士 ┃ 配角:幸村精市,宍戶亮 ┃ 其它:網王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6-5-13 12:2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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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恍惚篇

序章

  聽過荊棘鳥的故事麼?

  一輩子,一件事,一首歌,一棵樹。

  尋尋覓覓,走走停停,為的只是一次飛蛾撲火的不顧一切。

  茫茫人海,誰又是誰的荊棘鳥?誰又是誰的荊棘樹?

  曾經你告訴我,你喜歡我,而我,也真的被你感動過。

  只是,你不相信我,或許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打算……用心看待我……

  ————————————————————————————————

  乍暖還寒的四月,櫻花盛開,層層疊疊,開滿了一樹又一樹。

  灰濛濛的天空,雨蘊春意,淅淅瀝瀝,砸碎了朵朵柔嫩的粉色,偶爾有風吹過,幾片花瓣脫離枝頭,落入泥土,悄無聲息。

  安靜的音樂教室,女孩坐在白色的鋼琴前,白皙的手指,一張一張,翻著不久前那個少年,狠狠砸在她臉上的那疊照片,嘴角含笑,難掩自嘲。

  「喂!夜久唯!你還有什麼需要為自己解釋的麼?」

  解釋?你想聽我解釋什麼?既然早已先入為主,又何必假惺惺地多此一舉?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願意聽我的解釋,那麼,剛剛的你,還會說那些話麼?

  原來,你口中的喜歡,也不過如此。

  短暫地,還不到兩個月。

  不過,是不是該慶倖?在我把悸動醞釀成喜歡之前,你用行動告訴我,你並不是值得讓我不顧一切的人……

  女孩的沉默,讓少年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記不清,後來的他們,爭鋒相對了些什麼——或許,只是措辭太傷,她才懶得費心去記憶。

  於是,最後依稀的印象便停留在照片砸上她臉頰時的些許痛楚,以及緊隨其後,那「砰」的一聲,摔門而去的憤怒,久久不散。

  信任這種東西,比玻璃更易碎,常常,在眨眼的瞬間,便冷不防地迸裂成片,徒留一地紮人的殘渣,伺機而動。

  但——

  女孩的眸光,有些閃爍不定,只因,在她恍惚的記憶裡,那張她一直努力著想要去忘卻的臉,竟又一次在她的腦海,情不自禁地浮現……

  攪亂她的心,泛起一波鈍鈍地疼。

  「是她!一定是她幹的!她討厭媽媽,她一直都在冤枉媽媽!找我媽媽的麻煩!上次在電視上她就是這樣!明明媽媽只打了她一下,她就在電視上陷害我媽媽!害得媽媽被別人罵!後來,真相大白了,她才跟著爸爸來精市哥哥家裡向媽媽道歉,把媽媽接回去!可是,她根本就不是真心要道歉的!她是壞蛋!是惡魔!她一直在找機會欺負我媽媽!所以,這次,一定就是她這個壞女生在我媽媽的水裡下了安眠藥,害得我媽媽快要死掉!壞人!壞人!你這個大壞人!」醫院手術室前,平日裡,膽小懦弱、遇到一點小事就會哭個不停的美織,失控地揪住她的衣領,流著淚,激動地掙開她名義上那位哥哥的手,沖過來就要和她拼命。

  她冷冷地勾著嘴角,不耐煩地掙開美織,用力過猛,她將美織推倒在地。

  美織重重地摔倒在地,不甘心地起身,掄起小小的拳頭,還想過來打她。

  適時地,她的那位「哥哥」一把制住了美織,把美織壓進了自己的懷裡,疲倦地要美織冷靜一點,不要衝動。

  美織不甘心地掙扎了一會兒,直到那位「哥哥」不耐煩地拔高聲音,吼了她一句:「不要鬧了!這裡是醫院!」後,才真的制住了美織的瘋狂。

  美織憋著嘴,委屈地流著眼淚,撲進哥哥的懷裡,哇哇地哭。

  氣氛,被美織的哭聲攪得有點淒慘。

  她微微蹙著眉,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看著亮著紅燈的手術室,琥珀色的眼睛裡,有一絲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焦慮。

  她的妹妹小愛,也在裡面。如果可以,她情願剛才喝下那杯水的人,是她自己。

  恍惚中,零零落落的,她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以及那一聲聲擔心、焦急的,「美織、志雄!」

  不用抬頭,光聽聲音,她知道,是她名義上的父親和合島清子那個女人的「援兵」到了。

  雖然不舍,但是,眼下的形勢,卻又讓她不得不。

  才十二歲的她,還沒有純熟的演技,在無助的時候,繼續留在這個不被人歡迎的地方,等著被敵人的「援兵」質問。

  所以,小小的她,默默地轉身就跑,完全不理會名義上是她父親的那個男人,在後面對她的厲聲叫喚。

  醫院頂樓的天臺,她蜷縮在角落,雙手環住自己曲起的腿,她將下巴擱上膝蓋,努力張大眼睛,不肯落下一滴眼淚。

  她不知道那個男孩是什麼時候來到她的身邊,她只記得,當淚控制不住地滑落下眼角,有一塊乾淨的手帕,出現在她的面前。

  乾淨的手帕,還有一隻白皙乾淨的手。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微微捲曲的鑽藍色髮絲,挺漂亮的五官,那是個模樣十分俊秀的男孩。

  而且,很適合微笑。

  他看著她,友好地彎著嘴角,眸底暖暖的溫度,有屬於陽光的味道。

  那一天,他一直默默地陪著她,陪著她坐在天臺上,吹了很久很久的風。

  有點遙遠的記憶,可是,她卻清晰地記得那一天發生的每一個細節,以及……

  他們當時說的每一句話。

  「你相信他們嗎?」

  「什麼?」

  「相信合島清子那個女人水杯裡的安眠藥,是我放的嗎?」

  「那是你做的麼?」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

  「呵,為什麼不?」

  「……」

  「你妹妹也喝了那杯水,不是嗎?」

  「……」

  「既然你會為了擔心自己的妹妹,躲在這裡,偷偷地哭泣,那麼,你又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妹妹,喝下那杯放滿安眠藥的水呢?」

  他沒有明確地說相信,可是,他的反問,有暗示著告訴了她,他的答案。

  那時候,他們不過只是才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而他,本應該是那個女人的「援兵」才對。

  可是,他沒有選擇留在美織的身邊,安慰美織的眼淚,而是尾隨著她來到天臺,安靜地坐在她的身邊,堅定地告訴她:相信我,你的妹妹,一定不會有事。

  相信……是嗎?

  其實,一直以來,她想要的,真的很簡單。

  只要一次相信,一次不需要問她的解釋、不需要逼她給出證據就願意全心給予她的信任,僅此,而已。

  可惜,經驗告訴她,那或許真的只是一次過分的奢望。

  沒有人,會自始自終、毫無保留地完全相信著另一個人。

  至少,現在的她,就從未遇到。

  窗外,雨絲密密地飄,點點滴滴,答答作響。

  原來,即使是春天,也有屬於冬天的冰冷,久久不褪。

  
Chapter 1

  故事開始的地方,有一點俗氣。

  很多年後,當小唯找回所有的記憶,重新再回想起當初的那一切時,才後知後覺,曾經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個自私的母親,懦弱地選擇解脫後,留給女兒的一筆爛帳罷了。

  小唯的故事裡,沒有誰對誰錯,有的,只是自私、偏執、逃避、任性、結束、開始、遺忘、再來……

  很多很多的分岔,往往一念之差,就會讓最後的結局,完全不同。

  可惜,沒有誰能夠回到過去,回到最初面臨選擇的那些路口,重新再選一遍。

  ————————————————————————————————

  其實,早在結婚前,很多人就告訴過她,她丈夫想娶的,只是她家裡的錢。

  是她的錢,而非她這個人——可惜,那時年少叛逆的她,被男人的甜言蜜語虜獲了心,栽進了美麗的陷阱,泥足深陷。

  任性偏執、自以為是。

  依仗著父母的疼愛,身為千金小姐的她,用幾天的絕食抗議,如願和當時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窮小子的夜久正一,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在男人信手拈來的山盟海誓裡,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她,心甘情願地開始為丈夫的前途謀劃——即使淪為男人攀往上流社會的踏板,亦不自知。

  她以為,他是真的愛她,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謊言不是現實,再美再動聽,久了,會褪色。

  所以,當視她如珍寶的雙親離世,當男人的羽翼日漸豐滿,曾經隱藏在糖衣下的不堪,終是一點一點,浮出水面。

  恍然,自嘲,為何她到現在才看清?

  看清這陣子,那個人三番兩次對她的挑剔並不是無心,而是因為現在的她……沒有了讓他利用的價值!

  想想,也真是悲哀!

  結婚十二年,他居然在這個時候,開始嫌棄她的性格不夠溫柔、做事不夠俐落、花錢不夠節儉……甚至,還說她是一個身無長處、只懂享受、不會賺錢的嬌嬌小姐!

  嬌嬌小姐?呵!當初他會接近她,當初他會放下自尊、苦苦地追在她的身後,承諾著要用生命來愛她,不就是因為她是一個用「千金」包裝出來的嬌嬌小姐麼?怎麼?現在他踩著她成功躋身上流社會了,才來鄙夷她千金小姐的身份,會不會太諷刺了點?

  最初,她安慰自己,在心底為他辯解過,辯解,他的冷漠,他說的那些傷人的話,只是由於他投資失敗而造成的心情不好——可笑的是,天真的她,居然信以為真,為了能讓他開心,她還傻傻地努力改變自己!

  她學著下廚、學著幫家裡的傭人做一些簡單的家務,那雙從來只碰樂器的手、一直以來,讓她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從未受過半點傷的手,就為了替丈夫張羅那一大桌子的菜、討他歡心,而自此留下了一道一道難看的疤痕!

  然而,誰曾想,她的努力、她的付出、她的心意,換來的竟是一場自取其辱!

  不是她做的菜不合他的胃口,不是她整理的房間不夠乾淨,原來啊原來!那根本就是翅膀長硬的男人想要和她攤牌的前兆!

  夜久惠琴苦笑,回憶當初她為了他頂撞寵愛自己的父母、死皮賴臉地為難著自己的父母替那個男人籌畫進入上流社會的資本,真是太過癡傻!

  她將他的每一字每一句,信以為真!她全身心地信任他、愛著他,到頭來,她得到的回報又是什麼?

  背叛?謊言?欺騙?

  夜久惠琴重重捶了下桌子,眼角滑落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砸落在桌面。

  淚眼朦朧裡,她注意到一旁的離婚協議書。

  那個不久前,從另一個女人手裡,接過的離婚協議書。

  她丈夫已經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

  「正一他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當初他會娶你,只是權宜之計。他只是想要為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創造更好的生活罷了!」

  「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這些年,我和他,一直在一起……」

  「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十二歲的兒子,和九歲的女兒……」

  「很難以置信麼?我的兒子,比你和他生的雙胞胎都大……」

  可不可笑?她這個正太太,居然會從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那裡,拿到了離婚協議書!更不可思議的是,那個女人還能用那般理直氣壯的語氣暗示她……她這個十二年來,在法律上名正言順的夜久太太才是應該受人唾棄、破壞了別人幸福家庭的厚顏第三者?!

  什麼叫「我的兒子比你生的雙胞胎都大」?

  驚醒、恍然,殘忍的現實,不堪入目!

  一直以來,她所信仰的愛情,居然是一場虛偽的荒唐!

  原來啊原來!背叛從一開始就存在,她的丈夫從頭到尾,一直都在騙她!她曾以為的愛情,她曾不悔的婚姻,說到底,不過是徹頭徹尾的騙局一場!她的心情,她的愛情,只是別人踩過即丟的一處跳板而已!無足輕重!

  荒謬!真是……好荒謬的現實!這個醜陋、做作的世界……

  「媽咪,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啊?」恍惚中,書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兩個穿著印有小熊圖案睡衣的小小身影,光著腳,一前一後地走進了書房。

  夜久唯和夜久愛。

  牽著妹妹的手,走在前面、穿著粉色睡衣的是雙胞胎中的姐姐,夜久唯。

  小唯很聰明,活潑開朗,與人相處,嘰嘰喳喳地,總有說不完的話。

  「小唯,乖,回房間去,媽媽沒事。」不想讓女兒看見自己的狼狽,夜久惠琴下意識地偏過頭,匆匆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無奈,越想擦乾,越是擦不幹。

  淚如泉湧,就像她碎了一地的心,怎麼補、都補不滿。

  「媽咪,你怎麼了?是不是爸爸又惹你傷心了?」小唯放開妹妹的手,來到母親身邊,扯扯她的衣角,一臉憂慮。而走在小唯身後的女孩,則來到了夜久惠琴的另一邊,仰起稚嫩的小臉,關心地拉著惠琴垂落在身側的手,無聲地表達自己的關心。

  小愛是雙胞胎中的妹妹,安靜沉默、羞澀內向,總是習慣跟在姐姐的身後,靜靜地看、默默地笑,不言不語,像個影子般存在。

  兩個女兒,一模一樣的面孔,第一眼望去,常常讓人分不清誰是誰,然而,一旦和她們相處久了,大家便會從她們的性格中分辨出,喜歡張揚的是姐姐,沉靜寡語的是妹妹。

  「爸爸?」聽到小唯的稱呼,夜久惠琴的嘴角,不由得冷冷一笑。

  「你們就快沒有爸爸了……」她無意識地摸著小唯光滑白皙的臉頰,夢囈一般的喃喃自語,然後,惠琴蹲下身,一手摸摸小愛的頭,一手攬過小唯的肩,將一雙姐妹花,往自己的身邊靠攏。

  「爸爸就快要被外面的女人搶走了,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你們的爸爸……在你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是別人的爸爸了……」有點怕冷地,惠琴將兩個女兒攬進懷裡,左邊的臉頰貼著小唯的臉頰,右邊的臉頰,靠近小愛的側臉,她的聲音,飄渺恍如霧氣,幽幽地,不太真切。

  「別人的爸爸?」小唯皺皺可愛的鼻子,似有些許懵懂。雖然,臉頰沾上媽媽的淚水,讓她感覺有點難過,不過,心知母親現在的心情不好,所以就算感覺再怎麼不舒服,她都體貼地沒有向外挪動一分。至於一旁的小愛,則在看到母親落淚的瞬間,匆匆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小熊手帕,默默地抬起小手,想要幫惠琴擦去臉上的濕潤。

  惠琴哽咽著接過女兒遞上的手帕,偏首,垂落額前的劉海,似是心底的委屈再也無力克制般,情不自禁地嚶嚶啜泣起來。

  見狀,小唯下意識地攀住她的肩膀,琥珀色的眼睛裡,像是明白了什麼,有一種不屬於她這個年紀會有的冷靜自持。

  小唯摟著惠琴的脖子,安慰她:「媽媽,乖!不要哭!哭了,就輸了!」

  她還說,「就算沒有爸爸,你還有我和小愛啊!既然爸爸惹你不開心,那我和小愛也不要理他了!他要當別人的爸爸,就讓他去當好了!反正,他也從來沒有主動記起過我和小愛的生日,我和小愛,早就不想要他了!」

  「小唯……」聞言,惠琴泣不成聲。

  小愛擔心地看著惠琴,緊緊捉著她的衣袖,不肯放。


Chapter 2

  那一天,惠琴在小唯和小愛的懷裡,哭了很久很久。

  也是在那一晚,惠琴在小唯和小愛的床邊,告訴了她們,有關荊棘鳥的故事。

  「一生只唱一首歌,一首歌只給一棵樹……」

  「每個女生都會是荊棘鳥,而每只荊棘鳥,都會有一棵獨屬於她的荊棘樹……只是啊,漂亮的荊棘樹太少,好看的荊棘鳥卻很多,於是,很多注重外表的荊棘鳥,就會不約而同地找上同一棵樹……」

  「但是,每棵荊棘樹,只需要一隻荊棘鳥,那麼餘下來的荊棘鳥又該怎麼辦?」

  一下一下,摸著女兒的頭髮,惠琴的聲音,遙遠而幽邃,一點一滴,就像沁涼的地下水般,浸透了兩個小女孩有些疲憊的心。

  聽著聽著,小唯和小愛相互依偎著,沉沉睡去。

  然後,在睡夢中,一滴一滴,又有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小唯的臉上,久久不散。

  那是……媽媽的眼淚,對嗎?

  媽媽她……又在哭了是麼?

  好傻!媽媽你好傻!為什麼要哭呢?不要哭!哭醜了,爸爸也不會心疼你啊!

  其實,小唯想和惠琴說,就算爸爸不回來,也沒有關係!等小唯長大了,小唯可以代替他,保護你啊!

  可是,濃濃的困意襲來,小唯睜不開眼。

  小唯想,等明天天亮了,她再告訴她媽媽:她會努力長大,長成勇敢的騎士,永遠守在她身邊!

  呐!媽媽,再等等喔!等小唯長大,小唯會幫你罵爸爸,小唯會幫你欺負那個搶走了爸爸的壞女人,所以,媽媽要乖!不要哭了,有點耐心,等小唯長大,好不好?

  可惜,惠琴終究沒有那份耐心,等小唯長大。

  而小唯想說的這些話,也沒有機會,對惠琴說出口。

  惠琴走了。

  在小唯和小愛從夢裡轉醒的第二天,惠琴留下一張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天早上的陽光,暖暖的,是一種很美麗的金色。

  輕輕推開母親的房門,牽著妹妹小手的小唯,一眼就看到了大床上,那個正在熟睡的睡美人——她和小愛的媽媽。

  媽媽穿著一件白色的婚紗,臉上化著妝,安靜地躺在那張大床上。

  媽媽身上的那件婚紗,和掛在床頭那張結婚照裡她穿過的那件,一模一樣。

  只是,不同的是,照片裡,穿著婚紗的媽媽,靠在英俊的新郎懷裡,甜甜地笑。那樣的笑,肆意、喜悅而滿足,仿佛,她找到了她的全世界,如一朵花般,盡情綻放,美得讓人屏息。

  而現在……

  現在躺在床上的媽媽,蒼白的臉色,沉靜的面孔,雖然她的唇角,同樣帶著笑,可那樣的笑,卻淒涼得讓人好想哭。就好像被人揉碎的花瓣,掉落了一地,再也不復最初的張揚。

  偏頭,對妹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唯拉著小愛的手,悄悄地靠近床邊。

  陽光落進室內,很美的金色,照在她們媽媽的身上,很像墜落凡間的天使。

  只是,天使的眼角,有一顆晶瑩的淚,凝固在那裡,動也不動。

  小唯愣了愣,下一秒,她不假思索地脫掉鞋子,爬上了母親的床。

  爬啊爬啊,她爬到了她母親的身邊。

  側耳,聽聽母親的心跳,她聽不見那熟悉的旋律;伸手,顫巍巍地探向母親的鼻間,她感受不到熱熱的氣息。

  「媽媽,你很冷,是嗎?既然這麼冷?為什麼不蓋被子呢?」小唯抓起惠琴交疊在腹部上的一隻手,不斷搓、不停揉,時不時地呵氣,企圖回暖她媽媽早已冰冷許久的掌心。

  「也許媽媽是想等爸爸回來幫她蓋被子吧!」小愛也爬上了床,爬到了另一邊,捧起惠琴的另一隻手,小心翼翼、輕輕柔柔,亦如她說話的語氣,溫溫吞吞。

  「傻瓜!媽媽,你真的很傻啊!」你這麼傻,要她和小愛……怎麼辦呢?

  小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感覺胸口有一塊地方,痛得很難受。

  而另一邊的小愛,只是默默放下了母親的手,悶不吭聲地拉過疊放在一邊的被子,往母親身上蓋。

  小愛把惠琴包裹得嚴嚴實實。

  遮住了母親的雙腳,藏起母親身上的白色婚紗,小愛回到了惠琴的身邊,很是乖巧地跪坐在那裡。

  小唯放下母親的手,轉而抱起她的頭,把惠琴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胸前。

  媽媽,不冷了!看!就算爸爸不回來,小愛和小唯,也會幫你蓋被子了……

  你好好睡,只是,不要睡得太久!明天,要記得準時起床送我們去上學喔!

  小唯輕輕拍著媽媽的肩,下巴擱上母親的頭頂,她在惠琴的耳邊呢喃著說:「媽媽,再過幾天,就是小愛和小唯的生日了,你記不記得,你答應過,要帶我們去上野公園看櫻花?記不記得,你說,你要在櫻花樹下,吹長笛給我們聽?讓大家都羡慕我們,有一個會吹長笛的媽媽?你還說,最近你學會了做壽司,只是,你好偏心啊!只偷偷摸摸地做給爸爸吃……呐!等你醒過來,你再做一次壽司給我們吃好不好?爸爸不喜歡吃壽司,可是我和小愛卻很喜歡哦!你現在好好睡,睡醒了,再幫我們做,好不好?」

  然後,她想了想,開始唱歌,唱小時候,媽媽最喜歡教她們唱的歌。

  在小小的掌心裡

  握著一朵喜林草

  石南花的花蕾

  吻著胖乎乎的臉蛋

  長長的睫毛

  舞動在輕輕的微風裡

  你在夢中安睡

  甜甜的微笑

  暖暖的梨渦

  我會一直守護在你身邊

  安靜地呼吸

  就像羽扁豆的花朵一樣輕

  小唯認真地唱著,唱著唱著,淚流滿面,不自知。

  小愛安靜地聽著,聽著聽著,她俯身靠在媽媽的身上,小小的臉蛋,貼著冰冷的被面,嗅著上面屬於母親的味道,哽咽著,緩緩閉上了眼。

  窗外,陽光正好,可惜,再好的陽光,也驅不散,屋內令人窒息的悲涼……

  ————————————————————————————————

  夜久集團董事長的妻子、曾經的染野銀行行長的掌上明珠,夜久惠琴自殺了。

  但是,夜久正一並沒有對外公佈妻子死亡的真相,在接受媒體訪問時,他「悲痛」地告訴記者,他的妻子,是因病驟逝!

  夜久惠琴去世兩個月,夜久正一以兩個只有十歲的雙胞胎女兒,不能沒有母親照顧為由,決定和他的秘書合島清子結婚。

  合島清子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這對兒女,會和她一起入住夜久家。

  雖然,合島清子對外宣稱,那雙兒女,是她從孤兒院裡領養的,但是,性喜八卦的記者,還是以那兩個孩子為線索,順藤摸瓜,最後竟查出了合島清子和夜久正一,在高中時期,曾是恩愛情侶的意外事實!甚至,某些神通廣大的八卦週刊,還把夜久正一小時候的照片和合島清子十二歲兒子的照片放在一起作對比,分析得出,合島清子的兩個孩子和夜久正一,絕對存在某種親密的血緣關係!

  於是,最近一期的八卦,夜久正一、合島清子以及夜久惠琴三人間的種種過往,便成了眾人茶餘飯後臆測紛紛的談資。

  夜晚,小愛爬上小唯的床鋪,抱住小唯,緊緊地,不肯鬆手。

  「怎麼了?」摸著妹妹的頭髮,小唯不解。

  「為什麼,電視上會說,媽媽是生病過世的?」小愛枕著小唯的肩膀,悶悶地問。

  「呵,忘了媽媽那晚說過的話嗎?那個男人……早就是別人的爸爸了!」小唯冷冷地彎了彎嘴角,才十歲而已,她便知道,什麼樣的感覺,叫做恨。她稱夜久正一為「那個男人」!在她總算弄清自殺是什麼意思、死亡代表什麼的那一刻,爸爸這個詞,在她心裡的字典裡,就被徹底抹殺殆盡了!

  「聽谷原管家說,那個女人,過幾天會帶著她的孩子,住到我們家裡來!」小愛的聲音,冰冰冷冷,同樣缺少她們這個年齡段該有的天真甜蜜。雙胞胎的心靈是相通的,她和小唯擁有同樣的想法、同樣的心情,只是,她習慣把那些事藏在心底、冷眼旁觀,而小唯,則是鋒芒外露,主動出擊。

  「住進來?」小唯忍不住嗤笑,「她也要有那個資格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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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我要你立刻向美織道歉,聽到沒有?!」合島清子……不,現在應該稱呼她為夜久清子,怒氣衝衝地對著小唯,猙獰地喊。夜久唯,這個自她嫁入夜久家後,便不斷反對她做的每一件事、極盡所能地挑戰她極限的女孩!

  夜久唯,她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分明就是故意來折磨她的!

  她唆使她妹妹,不和他們同桌吃飯;慫恿管家、傭人、園丁,不把她這個女主人放在眼裡!她丟她的東西、割壞她和夜久正一掛在牆上的結婚照、剪壞櫃子裡,屬於她的每一件衣服!只要眼睛不盯著她,下一秒,夜久唯絕對會把她和夜久正一的臥室鬧個天翻地覆!

  等到夜久正一回到家,又是另一場好戲交替上場。

  一改面對她時的霸道蠻橫,在夜久正一面前的夜久唯,絕對是楚楚可憐的柔弱少女一枚!

  她會故作乖巧地和妹妹夜久愛一起進廚房幫她這個「阿姨」做菜做飯,可是,在她對她們放鬆警惕的時候,那兩個不安好心的小惡魔,會偷偷地幫這道菜多加兩勺鹽、替那碗湯再撒一把白砂糖!

  然後,開始用餐時,兩姐妹會先嘗一口被她們加過工的菜,接著再誇張地吐掉,滿含委屈地向她們的父親抱怨:這個阿姨到底會不會做菜啊!

  於是,下一秒,夜久正一會扳起臉,把她拉到房間,和她吵上半天。

  夜久正一對她說,「就算你真的不喜歡小唯和小愛,也不要做的這麼明顯,可不可以?不管怎麼說,小唯和小愛都是我的親生女兒!我不能讓她們受委屈!」

  對於夜久惠琴的自殺,是夜久正一始料未及的——即便當初他是因為金錢才接近的惠琴,但到底兩人做了十年的夫妻,多多少少,總有點感情存在!如果不是夜久清子謊稱懷孕、用肚子裡的孩子威脅他,他想,他絕對不會考慮和夜久清子結婚!

  他從來都沒有在離婚協議書上簽過字,那張離婚協議書,是夜久清子瞞著他,偷偷偽造的!而最近為了公司擴展忙得焦頭爛額的他,直到接收到妻子的死訊時,才知道他的情人,夜久清子究竟瞞著他幹下了什麼好事!

  只是,他知道卻情願不知道。對夜久清子,他有一份無法推卸的責任!畢竟,當初要不是他自私地留她在他的身邊,誘哄她忍氣吞聲地當他的地下情人,她和他的孩子,也不會見不得光那麼多年。

  那一紙結婚證書,是他欠夜久清子的——以至於,縱使明白夜久清子的惡劣,他也還是咬牙將她娶進了門!他想,他已經辜負了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絕對不能再辜負另一個了!

  只是,他娶夜久清子的唯一條件,就是要她善待他和夜久惠琴的女兒!

  夜久惠琴的死,他難辭其咎,所以,他只能補償在小唯和小愛身上,以求心安。

  夜久清子自然也是知道夜久正一這一層心思的,因此,對於夜久唯和夜久愛這兩個小惡魔的種種惡劣,她從未在夜久正一面前提過半分——她知道,就算她提了,對前妻心懷愧疚的夜久正一,除了要她一忍再忍外,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意願,幫她去罵那兩個孩子!

  只是,一次兩次,她可以說服自己去忍受她們的惡劣,但,那絕對不代表,她會一直讓她們在她頭上撒野!

  今早,她才剛把她的兒子女兒接進來住,晚上夜久唯這個死丫頭居然就立刻轉移目標,欺負到她女兒美織身上了!

  看著自己女兒抱著被剪壞的布娃娃,跑來找自己哭訴,夜久清子積壓了許久的怒氣,終是忍無可忍地全面爆發!

  「不要以為你們剛死了媽媽就可以仗著你們爸爸的愧疚,為所欲為!要知道,就是有你們媽媽那種動不動尋死覓活的菟絲草,才會生出像你們這兩個沒有教養的野丫頭!」牽著女兒美織的手,夜久清子在小愛小唯面前暴跳如雷地大吼大叫。

  「如果我們媽媽是菟絲草,那你算什麼?就是因為有你這種專門搶別人老公的壞女人,才會生出像你女兒這種動不動就哭的大笨蛋!」小唯冷冷地反唇相譏,說完,也不去看夜久清子的反應,自顧自地打開電視,拉著妹妹一起坐在沙發上看節目。

  「你說什麼?」聞言,夜久清子面色鐵青,三步並作兩步地沖過去把小唯從沙發里拉出來,理智盡失地「啪」地一巴掌揮過,小唯潔白如瓷娃娃的臉上,立刻便顯出五個紅紅的指印。

  「夜久唯,夜久愛!你們最好給我認清楚一件事實!這個家裡的女主人是我!這個家的一切,不管大事還是小事,全部都是我說了算!如果你們夠聰明,就該知道什麼叫做井水不犯河水!要是你們再不自量力地找我和我孩子的麻煩,從明天開始,我就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恐怖!」夜久清子氣得語無倫次,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善良女人,她的溫柔、她的善良、她的賢慧,只是她用來套牢男人的手段,對付男人可以,要她忍受這兩個惡魔?抱歉!她還沒有那份心力!

  「你知道你今天打我這一巴掌的後果是什麼嗎?」手,無意識地碰了碰自己被打腫的臉頰,小唯冷靜地偏眸看向站在她面前張牙舞爪的夜久清子,一字一句,問得漠然。她的聲音很輕,她的表情很淡,可是,即使如此,夜久清子還是從她的話裡,感受到一股寒意,冰冷刺骨。

  看著夜久唯讓人摸不清情緒的眼睛,夜久清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願承認,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竟讓一個才剛滿十歲的女孩子給駭住!

  「後果?如果你是指你要去和你爸爸告狀的話,儘管去好了!」美織也是夜久正一的女兒,不管怎麼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夜久清子相信,只要把真相說開,讓夜久正一知道夜久唯和夜久愛到底是什麼樣的貨色,就算她真的打了夜久唯,夜久正一也不會真的責怪她什麼的!

  夜久唯沒有再說話,悶不吭聲地,她捂著自己被打的半邊臉,自顧自地往門口走去,連鞋都沒換,小唯便打開大門,穿著室內拖鞋,直接走了出去。

  至於自始自終都冷眼在一邊當壁上觀的小愛,則涼涼地看了夜久清子一眼,留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哼著小曲,跟著小唯一起出了門——當然,她的室內拖鞋也沒有換。

  目送著兩個小女孩一前一後離開家門的背影,夜久清子有片刻的愕然,不懂她們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剛想上去把那兩個惡魔追回來,身邊的美織,怯怯地抓住她的手,委屈地喊了她一聲,「媽媽……」

  「乖,美織,不哭!沒事了,有媽媽在,媽媽絕對不會再讓她們欺負你的!乖!」愛憐地將女兒摟進懷裡,夜久清子對著女兒的頭頂說話,是保證,也是承諾。

  目光不經意間,夜久清子的目光,注意到不遠處那扇半開的門扉。

  她的兒子,就站在門後,透過一條縫隙,冷冷地看著她們這邊。

  然而,當他注意到夜久清子的視線,原本半開的門板,立刻便讓門後的人,重重地合上。

  見狀,夜久清子的眼睛,不由得一暗。

  至於她懷裡的美織,則悶悶地把頭埋進她的懷裡,沒有說話。


Chapter 4

  「據東京都兒童諮詢中心透露,昨日下午,有兩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拖著滿身的傷,赤腳來到東京都兒童諮詢中心向工作人員求助!在記者拍攝的畫面上,我們可以看到,在這兩個小女孩的身上,有遭人毆打過的痕跡,從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口中,記者意外得知了一項驚人內幕!這兩個上門求助的小女孩,竟是夜久集團董事長,夜久正一的雙胞胎女兒,夜久唯和夜久愛!」

  畫面切換,滿臉青紫的兩個小女孩,面對著鏡頭,無措地低下頭,默默垂淚。

  在記者的循循善誘裡,兩個小女孩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螢幕裡傳出,一字一句,緩緩陳述起自己遭後母虐待的經過,聲淚俱下、淚流不止,仿佛還未從某種可怕的經歷中恢復過來般縮著身子,瑟瑟發抖。

  看著螢幕裡女孩白皙的臉上,那刺目的五指印以及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東一條西一條的血痕,電視機前的觀眾,紛紛搖頭歎息,在心憐小女孩悲慘遭遇的同時,也對那個動手施暴的後母夜久清子深表不齒!

  於是,整個東京,又引來了一波對「虐待兒童問題」的反思。

  「啪」

  關掉電視機,夜久正一將手裡的遙控器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扔,扭頭看向身側的夜久清子,不斷地吸氣、吐氣,穩住自己的情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一,你相信我!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夜久清子早已六神無主。她記得她明明只甩了夜久唯一個耳光罷了!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電視上播報的那樣子?

  「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谷原管家他們都已經告訴我了!小唯不過是剪壞了美織的一個洋娃娃罷了!你怎麼能對她下這麼重的手?!」夜久正一不耐地揮開夜久清子想要來拉他的手,略顯煩躁地爬了爬頭髮。

  他剛進門的妻子,虐待他前妻的孩子,甚至,還鬧上了電視,弄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要是他不想一個辦法好好處理,他苦心經營的公司形象,很有可能會就此毀於一旦!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之前和夜久清子、夜久惠琴三人間的八卦緋聞還未退熱,現在居然又沾上虐待兒童的社會問題!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他真後悔把夜久清子這個女人娶進門!

  「你聽我說正一,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的!那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根本就是惡魔!一切都是她們的圈套!她們是想把我趕出這個家,才會在電視上故意那麼說的!她們的傷不是我弄的,真的不是我!」夜久清子哭得滿臉淚水。從來,都只有她算計別人的份!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反過來,被兩個才十歲大的小女孩反噬!

  「不是你弄的?那小唯臉上的五指印是怎麼一回事?那個只有你一個人的指紋和沾著小唯、小愛血跡的雞毛撣子又是怎麼一回事?還有谷原管家他們的證詞?合島清子!人證物證俱全,你居然還有臉和我說,小唯她們的傷,不是你弄的?」十歲的女兒,在夜久正一面前,一直都是乖巧聽話的,就連知道她們的母親是因他而自殺後,那兩個孩子,也沒有責怪他這個爸爸一句。她們尊敬他、信任他,從她們母親死後,她們比以前更加依賴他!每天他回到家裡,不管多晚,她們都會迎上來,甜甜地叫他爸爸——小唯會幫他捶背,小愛會接過他手裡的拎包……這樣貼心的女兒,夜久正一又怎麼可能因為夜久清子的片面之詞而將她們聯想成「惡魔」?在夜久正一心裡,夜久清子的話,不過是在為自己的行徑開脫而已!

  他一個字都不會信!

  「正一……」夜久清子楚楚可憐地喚他。

  可惜,她這一招,在男人面前,已經失去了效力。

  「讓你成為我的妻子……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錯的一件事!」

  冷冷地留下這一句話,夜久正一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他要趕去兒童諮詢中心,他要去接回他的女兒!

  目送著男人決絕遠去的背影,夜久清子身側的手,無意識地捏成拳。

  夜久唯和夜久愛……

  我真是太低估你們了!不過,你們不要得意!今天的這筆賬,我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

  「精市哥哥,你說,為什麼那麼多人,都相信她們說的話呢?」心疼地撫摸著懷裡殘破不堪的布娃娃,美織抬起霧濛濛的淚眼,看向坐在書桌前正在寫作業的少年,很委屈的樣子。

  聞言,男孩手中的動作一頓,緩緩轉過了頭。

  鑽藍色的短髮,白皙的皮膚,細緻的五官,也許此刻,他的輪廓還稍顯稚嫩,但這並不影響,那個男孩長相俊美的事實。

  「她們撒了什麼謊?」嘴角微勾,似是被美織的話挑起了興趣,幸村挑挑眉毛,略帶好奇的口吻。

  幸村精市比夜久美織大一歲,在夜久清子還是合島清子的時候,合島清子曾以幸村妹妹,幸村靈美的鋼琴教師身份,帶著女兒美織和兒子志雄在幸村家借住過挺長的一段時間。

  夜久清子在讀大學的時候,主修的是醫科,後來要不是為了夜久正一而轉行去學了金融,現在的她早就是神奈川縣內數一數二的內科醫生了!

  夜久清子和幸村精市的父母,是高中至大學期間,關係不錯的好朋友,在她還是夜久正一地下情人的那段時間,都是幸村夫婦在旁幫助她、接濟她——雖然,她從未告訴過幸村夫婦她和夜久正一之間種種見不得光的關係,但是,一旦她碰上什麼困難,幸村家絕對會是唯一值得她全心信賴的避風港。

  所以,這次夜久清子在東京出了事,被丈夫灰溜溜地趕出家門、要她暫避風頭的時候,夜久清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神奈川,找好友幫忙。

  本來,她並沒有打算帶美織一起過來,但,進門第一天就見識到夜久家兩姐妹惡魔本質的美織,著實被嚇怕了!以至於,聽到母親要走,便哭鬧著,說什麼也要夜久清子帶上她一起,於是,拗不過女兒的苦苦哀求,夜久清子只好帶著美織一起回神奈川,再次厚顏上門,麻煩好友收留她們母女幾天。

  幸村精市是個溫和有禮的男生,因為父母的叮囑,所以他對膽小怕生的美織,多了一層特殊的關注,而許是幸村的笑容,每每給人的感覺,溫暖無害,從之前入住幸村家第一天開始,小小的美織,便對幸村產生了依賴,不知不覺裡,便想要告訴他、她所有的事。

  「明明是那個女生先弄壞了我的布娃娃,媽媽才會幫我罵她……我看的很清楚,媽媽就動手打了她一下而已,真的只有一下!可是,她卻出現在電視裡,裝成那種被人打得很慘的樣子,誣陷媽媽!她說我媽媽虐待她,還說媽媽欺負她和她妹妹,害的媽媽被大家誤會,躲在廁所裡偷偷掉眼淚!」九歲的美織脆生生地說,說著說著,似是為母親感到難過一般,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媽媽她真的好可憐!那一對姐妹真的是很惡劣!可是為什麼大家都不相信媽媽?為什麼大家都要罵媽媽是壞人?明明她們才是壞人!為什麼大家都不罵她們?我討厭那兩個女生!真的很討厭很討厭她們!」美織的情緒有些激動,小小的拳頭,不停敲打著床面。

  看著她的模樣,幸村莞爾,起身,他來到美織的身邊,在她身側坐下,似要轉移美織的注意力,幸村開玩笑地和美織說,「這個床是我媽媽不久前才幫我換上的,要是被你敲壞了,晚上我就只好打地鋪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聞言,美織連忙收起自己的拳頭,可憐兮兮地瞅著幸村,有點惴惴不安的樣子。


Chapter 5

  「可是,我真的很氣啊!」過了一會兒,美織垂下頭,熱熱的眼淚,一顆一顆,砸在擱在她腿上的那只殘破的布偶娃娃上,染出一圈淡淡的水漬,「她們不但欺負媽媽,還把精市哥哥送給我的生日禮物給剪壞了……她們……她們真的好過分……」說著,美織難過地哭了起來,嗚嗚咽咽,抽噎不止。

  見狀,幸村無奈,猶豫了一會兒,他伸出手,遲疑著,將美織拉進他的懷裡。

  靠在幸村的身上,聞著從男孩衣服上傳來的肥皂香味,美織有片刻的愣忡,傻傻地,忘記了哭泣。

  「娃娃壞了,我可以再做一個送給你;媽媽被誤會了,你可以想辦法,找出真相,幫她澄清事實;很多時候,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發洩情緒可以,但是,哭過以後,把眼淚擦乾,要知道,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

  「很多事?是什麼事?」怦怦!怦怦!聽著男孩平穩的心跳,美織從他的懷裡抬起頭,望著他好看的下巴,恍惚地問。

  精市哥哥他……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子!他的懷抱好溫暖,和她媽媽的懷抱一樣,只是,當他大大的手掌,圈住她小小的身體,從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卻又比她媽媽多了一種蘇蘇麻麻的電流,有點……奇怪呐!

  雖然有點陌生,可是,並不讓她覺得討厭!

  她想,她喜歡精市哥哥,比喜歡她媽媽,只少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

  「就是……看我和真田打網球啊!後天,全國小學生網球大賽就要開始了!我和真田都有報名參加,你要不要來加油?」真田和幸村從幼稚園的時候開始就是同班同學,加上兩個人的家離得並不遠,所以,在幸村家住過一段時間的美織對真田並不陌生。

  只是,記憶裡那個皮膚有些黝黑的小男孩,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美織一直沒有勇氣去和他親近就是了。

  「網球大賽?好啊好啊!我要去我要去!」美織破涕為笑,之前因為夜久姐妹而起的陰霾,被幸村的幾句話,轉移得不見蹤影。網球大賽……她已經有很長的時間都沒有看過精市哥哥打網球了呢!

  幸村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美織滿含期待的眼睛,暖暖微笑。

  雖然幸村的妹妹靈美和美織的年紀差不多大,可是,她們兩人的性格,卻是南轅北轍。靈美性格外向,爭強好勝,總喜歡和男孩子湊在一起玩遊戲,對他這個哥哥親近卻不依賴,就算被人欺負了,她也不會想到找她哥哥幫她出頭——不要精市幫她,只因,靈美習慣用拳頭自己為自己報仇,獨立堅強得可以!而美織,美織雖不是幸村精市的親妹妹,可是,第一次見面,當幸村伸出手,把不慎摔倒在地的美織輕輕拉起來後,美織就開始像條小尾巴似地粘在幸村的身後。

  幸村精市本就是個性情溫和的小男生,聽著美織用軟軟的娃娃音左一句精市哥哥,右一句精市哥哥地叫他,才十歲的他,很難拒絕她善意的靠近。於是,日積月累,久而久之,他習慣了美織的依賴,習慣了照顧她、關心她的一切。

  他想,有一個單純的妹妹全心信任著他,這樣的感覺,還不錯。

  ————————————————————————————————

  幸村精市第一次見到夜久家那對姐妹的時候,是他牽著美織的手,抱回全國小學生網球大賽冠軍獎盃的那一天。

  那一天,夕陽西下,漫天的金紅鋪滿天際,道路兩旁的櫻花,美得不太真實。

  和真田在一個路口告了別,幸村抱著獎盃,和美織並肩往家的方向走。

  沒有了面無表情的真田在旁邊釋放壓力,美織恢復了她的本性,嘰嘰喳喳地打開了話匣子。

  她說,精市哥哥,今天的比賽很精彩啊!

  她還說,那個贏了真田君的手塚國光,也很厲害呐!

  「當然,手塚再厲害也比不過精市哥哥!精市哥哥是冠軍!全國冠軍!好棒!真的好棒喔!」美織顯得很激動,手舞足蹈地,絲毫沒有掩飾她的快樂。

  幸村沒有說話,他嘴角邊的笑意,低調而矜持,仿佛手裡的獎盃之於他,只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美織不知道他的心情,她只知道,她現在非常興奮。

  因為興奮,所以美織開始唱歌。

  她的聲音很好聽,帶著甜甜的娃娃音,但是,她的平衡感沒有她的聲音好,蹦蹦跳跳地走了幾步,左腳踩到右腳,她尖叫一聲,險些摔倒在地。

  好在,千鈞一髮,幸村伸手拉了她一把。

  他說,「如果要練體操,這裡,並不是最佳場所。」

  薄如花瓣的嘴唇,彎出溫和如水的微笑,可是,從他唇間吐出的話語,卻讓美織羞得好想鑽地洞。

  「你好惡劣!」她鼓起包子臉,很控訴的樣子。

  「呵呵!」他低低地笑,那樣的笑聲和他那時的年齡搭配默契——一個十歲的小男生而已。

  玩笑過後,他很自然地向她伸出了手。

  看著他攤開在她眼前的手——修長的五指,乾淨的紋路,好像只要把手交給他,她就不會再摔倒。

  於是,沒有任何的猶豫,美織放心地把自己的手交給他,任由他牽著她,帶她慢慢地走。

  他的手掌很大,包著她小小的手,有種安撫人心的溫度。

  偷偷看一眼他細緻的側面,美織紅了紅臉,羞澀地笑。

  只是,那樣輕鬆的笑容,卻在臨近幸村家門口的時候,凍結在了美織的唇邊,褪色成僵硬。

  聽過逢魔時刻的傳說嗎?

  傳說,在白晝與黑夜交替的那一刻,是一段被詛咒過的時間。

  在那一段時間裡,所有的邪魅和幽魂會在天空聚集,將夕陽最後的絢爛染上妖嬈的紫紅色,誘惑世人、噬其心魂。

  而那兩個女生,就安靜地站在那團紫紅色裡,好似黑夜裡悄然綻放的曼陀羅,危險而蠱惑。

  不得不說,那真的是兩個長得相當漂亮的女孩子。

  夕陽下,那兩個女生有著一模一樣的臉蛋、一模一樣的髮型,並肩站在一起,乍一看去,會讓人忍不住懷疑,在她們中間,是否存在一面無形的鏡子?

  一白一黑,唯一的不同,卻是最強烈的對比——那是她們裙子的顏色。

  天使與惡魔,白天鵝和黑天鵝。

  很像童話故事中的人物,可惜,現實和想像的距離,連光年這個單位,都無法精確計算。

  感受到美織的手在他的掌心裡顫抖,幸村下意識地握緊她的手,偏頭,他安撫性地對美織一笑,暗示她,他就在她的身邊。

  美織沒有說話,只是訥訥地抬頭看他。

  他的笑容很溫暖,他的眼神很幽邃,他握著她的手,堅定而有力。

  漸漸地,不安的感覺褪色,美織的唇邊,揚起一抹甜甜的笑靨。

  呐!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因為……她知道他會保護她,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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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書上說,女人生來就會演戲,幸村想,夜久唯絕對是個中翹楚!

  「清子阿姨,對不起,我不該因為一時嫉妒,就動手剪壞美織妹妹的布娃娃。更不該因為害怕,而拉著妹妹跑到兒童諮詢中心找那些叔叔阿姨幫忙!如果我知道那個叔叔肩上扛著的東西就是會把我和妹妹送到電視裡的攝像機,那時候,我是絕對不會回答他任何問題的!」梳著公主頭,穿著白色連衣裙,那個名叫夜久唯的女孩,垂著頭,站在夜久清子面前,語帶愧疚地歉然道。

  她的這番話,說得還真是巧妙。簡簡單單,就四兩撥千斤地把她設圈套的痕跡,掩飾得毫無破綻!甚至,她說話的語氣、她話裡的內容,要讓那些只看電視、不明真相的人見了,絕對會心疼她的「善解人意」,甚至,還會有人站出來為她不平、告訴她,真正該道歉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不過,夜久清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幾滴感動的眼淚,幾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的話語,她和夜久唯之間的「冰釋前嫌」當真是演得精彩絕倫,比某些家庭倫理劇都要感人肺腑!

  於是,毫無意外,夜久清子便決定要帶女兒美織,隨夜久正一他們一起回東京。

  然而,因為要打包整理的東西太多,所以,夜久清子在和夜久正一商量過後,兩人決定在幸村家留宿一晚,明早再走。

  好在,幸村家的房子夠大,平時無人用的客房也有鐘點工定期清掃,床單、被褥、枕套,也是一應俱全——要留夜久正一他們父女三人住一晚,並不是什麼難事。

  ————————————————————————————————

  夜涼如水,淡淡的月色裡,偶爾有清水流過幽竹後,拍擊上石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庭院中,時不時地交替回蕩。

  美織抱著破碎的布娃娃,一個人坐在臺階上,想著自己的心事。

  春寒料峭,初春的夜晚,還殘留著噬人的寒意,久久不散。

  美織下意識地用手搓了搓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在臺階上坐的時間長了,她已經感到有點冷了,可是……她卻不想回到屋子裡。

  美織不是很明白,為什麼那兩個女生會找到這裡來?她也非常想不通,那兩個壞女生為什麼會突然良心發現,跑到這裡來和她、還有她媽媽道歉?

  「美織,對不起!剪壞你的布娃娃,是我不好!呐!這個娃娃是我最喜歡的,我把它送給你,當做補償,好不好?」猶記得不久前,那個穿著一身白裙的女孩,捧著一隻泰迪熊,走到她身邊,對著她甜甜地微笑。

  看著她的笑,美織忽然有點慌,因為她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眼前這個女生也是用這樣的笑容,很友好地對她說:「你叫美織是嗎?你手裡的布娃娃好可愛,借我看看可不可以?」

  那個女孩用她的笑容,騙走了美織的布娃娃;然後,女孩又用同樣的笑容,把殘破不堪的布娃娃,扔到了美織面前,笑得越發陽光地告訴她:「這個布娃娃還真是脆弱!沒剪幾下,就碎了!你……可不要和它一樣喔?」

  非常惡意的話語,可是,那個女生卻能用那麼像天使的笑容,輕輕對她說。

  不寒而慄。

  美織對她的恐懼,自那一刻起,紮根發芽。

  所以,當夜久唯抱著那只泰迪熊走到美織面前時,膽小的美織,很不爭氣地躲到了幸村精市的身後,不敢和夜久唯面面相對。

  看著縮在他背後,身子微微顫抖的美織,幸村無奈地笑,頓了頓,他移眸迎向站在他面前、因美織的舉動而顯得有些尷尬的夜久唯,替美織解釋道,「抱歉,美織的膽子比較小,希望你不要介意。」

  「呵呵,怎麼會呢?畢竟,是我有錯在先啊!」聞言,夜久唯一臉訕訕,沉默了幾秒,女孩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下一秒,她手裡的泰迪熊就冷不防地掉進了幸村的懷裡……

  「一個人坐在這裡,不冷嗎?」思緒飄忽中,美織的耳畔,劃過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那聲音響起的同時,美織的身上,還多了一件乾淨的白襯衫。

  那是幸村的襯衫,隱隱約約,散發著好聞的肥皂香——那是可以讓美織心安的味道。

  「精市哥哥……」美織訥訥地喚他,似有些許的意外。

  「呵呵,在想什麼?這麼入神?」他在她的身側坐下,扭頭看她的眼睛,在月色下,有一種剔透如琉璃的光芒,狀似清澈、實則幽邃,諱莫如深。

  美織有片刻的失神。

  「明天……我就要回東京了……」失神過後,美織移開了眼,垂下頭,她的聲音悶悶的,有很多很多說不清的複雜。

  「你不想回去?」

  「嗯!」

  幸村沒有再問下去,美織對那對雙胞胎姐妹的恐懼,早就明明白白地寫在了她的臉上,再問,不過是明知故問——他還沒有那麼無聊。

  「既然她膽子比較小,那麼,你的膽子應該很大吧?」她笑眯眯地看著他,天真、無辜的模樣。

  幸村稍稍愣了愣,愣過之後,他低眸看向那只出現在他手裡的泰迪熊,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角,「呵,或許吧!」

  「或許?為什麼是或許?」夜久唯不解地眨眨眼,俏皮中帶著天真。

  幸村沒有回答她的話——因為美織抓著他胳膊的手。

  「怎麼了?」手臂上的肌肉傳來一波痛覺,迫使幸村不得不將目光放到身後的美織身上。

  美織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抓著幸村的胳膊,緊緊地,即便皺了他襯衫的布料,也不鬆手。

  「我不喜歡她們……真的真的不喜歡……」回憶起不久前發生的那一幕,美織抱緊懷裡被針線縫得亂七八糟、早已不見本來面目的布娃娃,低低地說。

  她不喜歡那兩個壞女生,更不喜歡她們找她的精市哥哥說話。

  精市哥哥是她的,美織不願意和別人分享,就連靈美也不行!

  「精市哥哥,你也不要喜歡她們好不好?」她突發奇想,楚楚可憐地偏眸看著幸村,怯怯地請求。

  「你從哪裡看出來,我會喜歡她們?」美織的要求讓幸村啞然失笑。夜久唯夜久愛對他來說,只是再陌生不過的陌生人,他並不認為,這次夜久清子帶著美織回東京後,他還有和夜久唯她們見面的可能。

  「你和那個女孩說話……」而且,他們好像還聊得很開心……如果不是她抓痛了精市哥哥,精市哥哥和那個壞女生一定還會繼續聊下去……

  「那只是一般的說話而已!」幸村莞爾,解釋得很無力。

  「可是……」她不喜歡……

  後面,他們說了什麼,美織有點記不清了,但是,美織記得,最後她困了的時候,她有抱著布娃娃,靠在她精市哥哥的身上,沉沉地睡去。

  精市哥哥,會不會喜歡那兩個壞女生,美織沒有要到答案,然而,有沒有那個答案,對十年後的美織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冬去春來,滄海桑田。

  一眨眼,十年的時間,彈指一瞬。

  十年後的美織,成了她精市哥哥的學妹,如願以償地和他同處一個屋簷下。

  至於十年後的夜久唯和夜久愛,似乎並沒有美織那般平靜順遂……

  因為——

  惡魔選擇生存的地方,又怎麼看得到天堂?


Chapter 7

  她一直在那個夢裡。

  夢裡,有一個少年的背影,在那棵粉色的櫻花樹下,安靜而閒適。

  她想走過去,走到他的身邊,只是,漫天的花雨,隔開了他們的距離。

  片片的粉,似一層薄薄的輕紗,將那抹頎長的影子,籠罩進一片朦朦朧朧下,虛虛實實,飄飄渺渺,看不真切。

  紛紛揚揚,是櫻花的花瓣;點點滴滴,是雨珠的冰涼。

  是花還是雨?

  她無意識地伸出手,一片濕漉漉的淡粉,墜落掌心。

  呵,既是花,也有雨。

  忘了,她是何時走向了他,當她反應過來時,他的背影,近在咫尺。

  然後,他轉過身,她下意識地抬起臉。

  她的目光,從他尖尖的下巴,一直到他深邃的眼睛,明明應該會將他的五官看得很清楚,可是,卻在真的開始記憶時,又莫名地讓層層的白霧所阻撓,以至於,夢醒過後,在現實中清醒,每每試著回憶夢裡的這一幕,她的大腦就好像斷層一般,無論怎麼拼湊,都拼不全本該屬於他的輪廓。

  近在咫尺,咫尺天涯。

  她聽不見他的聲音,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是,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直覺告訴她:當那個少年笑起來時,會露出一雙彎彎的眼睛……像月牙。

  只是那樣彎彎的眼睛,暖暖的笑容,好像……並不屬於她。

  ————————————————————————————————

  「聽過荊棘鳥的故事麼?」

  「荊棘鳥?」

  「一輩子,一件事,一首歌,一棵樹。」

  一輩子,一件事,一首歌,一棵樹……

  心底默念著不知是誰念出的這句話,病床上,在黑夜裡浮浮沉沉了許久的少女,意識總算逐漸開始清醒。

  她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然而,在半夢半醒間,夢裡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片段,轉瞬間就忽然成了四散而去的羽毛,一片片在眼前走馬燈似地匆忙而過,飛向黑暗的最深處,幻化成片,星星點點,破碎得再也尋不到它最初的輪廓——以至於,當她真正清醒,張開雙眼的那一刻,望著頭頂上空那白得一塵不染的天花板,潛意識裡,她忽然有一種再世為人的詭異錯覺,化不開、褪不去——徒留滿腦的空白、滿心的茫然,悵然若失、無所適從。

  她……是誰?

  ————————————————————————————————

  他們說,她的名字,叫做夜久唯;

  他們說,她有一個挺有錢的爸爸,是某某集團的董事長;

  只是,有點奇怪,自她從昏迷中清醒,直到現在即將出院的前夕,她都沒有見過她父親一次。

  他們說,她的父親很忙……很忙,是有多忙?

  夜久唯沒有任何的概念——就像她到現在,都還不確定,自己以前是個怎樣的人。

  她是誰?其實,她只是一個丟了過去的人。

  而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可以被「聽說」,塑造成任何人。

  聽說,她有很多很多的聽說。

  例如,她聽谷原管家說,小唯小姐是一個體貼、懂事、讓人心疼的好孩子;

  例如,她聽躲在廁所裡的護士在議論,「想不到,那個夜久唯也有今天啊!」

  夜久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生?除了谷原管家外,她再沒有從第二個人的嘴裡,聽到對夜久唯有利的正面評價。

  不過,值得慶倖的是,雖然除了谷原管家外,她再沒有從第二個人的嘴裡,聽到對夜久唯有利的正面評價,但是,剔除那「第二個人」,她也沒從第三個人嘴裡,再聽到任何關於「夜久唯」的半點不是。

  自她從夢中清醒,她見到的人,只有谷原管家和一個沉著臉,自稱是她「外婆」的老婦人。

  老婦人告訴她,「要不是看在清子的面子上,我才不想來照顧你這個喪心病狂的野丫頭!」

  老婦人不喜歡她,或者,是極度厭惡她。

  她不明白為什麼,所以,只能睜著一雙霧濛濛的眼睛,無辜又茫然。

  看著她的樣子,老婦人憤憤不平,指著她的鼻子,開始細數她的不是。

  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好像她過去的種種惡劣行徑,早已罄竹難書一般。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她才又得到了好多的「聽說」。

  聽說,夜久唯的個性非常惡劣,在東京某所私立學校裡,飛揚跋扈、囂張任性;

  聽說,夜久唯是個花心的女生,喜歡和不同的男生三天兩頭玩曖昧、鬧緋聞;

  聽說,夜久唯有個前男友姓宍戶;有一個劈腿物件叫忍足,還有個勾引物件在青學;

  聽說……她聽到的傳說,不勝枚舉,但再多的聽說,對現在的她而言,最多也不過是道聼塗説罷了!

  她不在意有關她在學校裡的聽說;她有點介意,她在她家裡發生過的聽說。

  聽說,她的親生母親因病逝世;聽說,她有一個對她忍讓有加的好繼母。

  只是,失憶前的她,對她的繼母相當惡劣;

  聽說,她十歲的時候,就開始唆使她的同胞妹妹、聯合家裡的一干傭人,一起誣陷她的繼母、反對她的繼母在夜久家做出的任何決定;

  聽說,她十四歲的時候,她在她繼母的水杯裡放安眠藥,害得她繼母差點長眠不醒;甚至,還為了追求一個男生不顧矜持地帶著同胞妹妹離家出走,千里迢迢跑到神奈川,賴在那個男生家裡,打死也不走;聽說,她在十八歲的時候,不知為何,放棄了那個男生,回到東京,轉學冰帝,只是安分沒有到一年,她又把她的繼母害到流產、險些喪命,而她自己,則因為失戀,載著她的雙胞胎妹妹陪她去群馬縣飆車,結果,發生了一起很嚴重的車禍……

  聽說,就是因為那次車禍,她的雙胞胎妹妹,掉進海裡,至今生死未蔔;聽說,也正是因為那次車禍,她在病床上躺了將近一年!

  而一年後,終於恢復意識的她,卻變成了現在這個丟了過去的她。

  好像很荒誕的一個故事,聽起來很瘋狂的一段過去,但,那卻是她耐著性子,勉勉強強從她「外婆」的一堆廢話裡拼湊完全的重點——似乎是有關「夜久唯」的過去……那段被她遺失了的那段過去。

  可惜,比較遺憾的是,她對這個過去,缺少任何的觸動,連一絲一毫的似曾相識……都沒有。

  何況,那個「外婆」討厭她,她又該怎樣去相信,在那些聽說裡沒有老人家「添油加醋」的主觀論斷在裡面?

  那些聽說,僅僅只是聽說。

  空白的腦海,依舊是空蕩蕩的白;努力地思索,她最後能思索到的,只有一陣尖銳的痛。

  如針紮般的劇痛,足以啃噬她所有的知覺——她不是自虐狂,那樣痛苦的經歷,她試過兩次後,再也沒有勇氣嘗試第三次!

  她是誰?她想,她只要知道她有個名字,叫夜久唯就好!

  至於沒有過去的未來會變得怎麼樣?

  不過另一段開始而已,她可以慢慢適應。

  所以,沒有什麼好怕的!


Chapter 8

  悅耳的風鈴聲,叮咚作響,提醒留守花店的靈美,有客上門。

  快速地立正、站好,揚唇、微笑後,彎腰、鞠躬,「歡迎光臨!」

  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不過,當靈美直起身體、抬眼迎向來人時,原本掛在她嘴邊的甜甜弧度,轉瞬間凝結成僵硬……

  怎麼又是他?!

  推門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男生。男生有著健康的古銅色皮膚和一頭長及肩膀的深藍色髮絲。容貌英俊,氣質沉穩。

  他的鼻樑上架著橢圓形的眼鏡,不過,細心觀察,會發現,那副眼鏡其實沒有任何的度數。

  「真巧,又是你當班?」單手拎包隨性地將其甩在肩後,忍足侑士懶懶地彎唇笑了笑,信步往靈美的方向走近。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吧?

  靈美沒好氣地在心底嘀咕。想想,還真是孽緣!這一年來,每次輪到她當班、獨自一人留守花店的時候,她都能碰上這個男生!

  有時是這個男生一個人,有時,是他帶著他女朋友一起過來!不過,那卻不是靈美對他印象深刻的直接原因!靈美會記得他,純粹是因為,這個男生每次來,每次都會買、也只會買一束櫻花草——櫻花草的花語是什麼?除你之外別無他愛!

  可惜,這個男生要送花的那個「你」,居然每次都不同!甚至,偶爾會陪著他一起進花店的女生,次次都不是同一個人!靈美每隔兩周會單獨留守花店一次,而每次輪到她當班,她都能看到這個男生買櫻花草送給一個又一個完全不同的女孩(這還不包括靈美不當班的時候!)——可想而知,這個傢伙換女朋友的速度,到底有多麼令人咂舌了!

  靈美不喜歡花心大蘿蔔,或者,可以說極度反感!偏偏,顧客是上帝,她沒有辦法按照自己的喜好,把上帝拒之門外!

  現實……這就是現實!靈美在心底憤憤不平地捶胸頓足。

  「今天還是和上次一樣,包一束櫻花草嗎?」內心雖然對這個「花心上帝」沒什麼好感,但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靈美還是有的。所以,垂眸用了三秒鐘的時間調適完心情,再抬眼時,甜甜的笑容,又在靈美的臉上重新綻放。

  「呵,你好像很瞭解我?」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忍足看向靈美的目光,透著一絲玩味。他並不遲鈍,這個女孩討厭他,他知道。只是……明明討厭,卻還要裝成一副很歡迎他的樣子,對他燦爛微笑……呵,真是難為她了!

  「不是瞭解,不過是一回生二回熟罷了。」靈美笑得越發燦爛——和夜久家那兩個姐妹「同居」了四年,她從她們身上學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表裡不一了吧?

  「一回生二回熟?」忍足似笑非笑,但還是很配合地點點頭,表示瞭解,停頓了幾秒,他像想起了什麼,話鋒一轉,對靈美說:「雖然『熟能生巧』,可是,一直包裝同樣的花,次數多了,那應該也會讓你覺得索然無味吧?」

  「那是我的工作。」靈美的笑意不減,不過,語氣卻生硬了許多。

  呵!還是太嫩了啊!忍足惋惜地搖了搖頭。

  「今天,我不打算買櫻花草。」言歸正傳,他攤牌自己的來意,狀似隨性地伸手往某處一指,淡淡地道:「所以,今天就換它好了。」

  它?

  靈美順著忍足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入眼的,是一大片妖豔的薔薇色……

  那是——

  紅山櫻?

  ————————————————————————————————

  「聽過一個傳說嗎?傳說以前有個叫彈誓上人的雲遊僧砍下了一棵櫻花樹,想在那棵樹上,刻上自己的模樣,而就在他動手開始雕刻,剛剛在樹身上劃下一刀的時候,那棵櫻花樹突然就湧出了鮮血,染紅了樹上櫻花原本的淡色……」

  「其實,我一直很想親眼見見深紅的紅山櫻,想看看那樣的顏色,是不是真的像那些筆者形容得那樣,可以讓人身臨其境地感受到從櫻花樹中流出鮮血的傳說?」

  女孩散開過肩的長髮,雙手交握放在身後,安靜地站在那片的櫻花樹下,回過眸,對他淺淺微笑。

  她是一個很美的女生,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忍足就知道。只是,那時候,她的美,純白的像雪,著一身芭蕾舞裙,在舞臺上足尖輕點……

  遙不可及。

  「嘟嘟——」

  紅燈跳轉成綠燈,還把車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他,被跟在他車後的車主不耐地按鈴連連催促。

  思緒驚回,忍足下意識地將懷裡的那束不會凋謝的「紅山櫻」小心地擱到一邊,才順勢重新發動了引擎,望著前方依稀可見的白色建築,他不自覺地微笑,心情還算愉悅。

  不過,相對於此刻他的心滿意足,在花店內,瞪著面前雖然從整體看還看不出什麼大問題、實際上卻已被人剪掉好幾枝的模擬櫻花樹的靈美,簡直就是無語問蒼天,惱火到快要抓狂!

  她真是……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可理喻、又自作主張的男生!

  「呵呵,先生,你是開玩笑的吧?那棵紅山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只是普通用來裝飾的模擬樹!因為我們店長喜歡紅山櫻,才會千方百計地拜託朋友弄來這一棵模擬樹來裝飾店面!那不是真的花,更不是商品,那是非賣品!」靈美皮笑肉不笑,耐著性子,向忍足解釋,甚至還在心底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在耍她?

  「無妨,我只要幾枝,能勉強包成一束就好。」對於靈美的回絕,忍足似乎有聽沒有懂。

  靈美正想發作,這時候,貼身放的手機傳來震動。

  想到許是自家哥哥發來的回復,靈美也顧不得現在是上班時間,馬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查看短信,懶得再理會忍足一眼。

  不過,當靈美回完短信,將手機收起後,一抬眼,她竟看到她的櫃檯上多了好幾枝粉色的模擬櫻花?!

  而始作俑者,正慢條斯理地擱下她放在櫃檯上的剪刀,一臉從容自若地看著她,慢吞吞地對她說:「麻煩你替我把花包起來,謝謝。」

  「你……」靈美驚得張口結舌。

  這傢伙……這傢伙居然趁她不注意……他……

  「因為我喜歡的那個女孩最愛紅山櫻……」男人的聲音,低沉蠱惑,也許此刻他的臉上還掛著适才的笑容,但是,不知為何,靈美卻能感覺到,那笑容背後藏著的那絲苦澀,「她剛從昏迷中清醒,很多事,也已經記不太清楚,未來對她來說,是一片茫然,所以,可以的話,我希望能有一束她曾經喜歡過的花,帶給她擁抱明天的勇氣,可是如今這個季節,並不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之前我也曾去過很多模擬市場,但都沒有找到和你們花店裡的紅山櫻紅得一模一樣的花……無計可施下,我才會出此下策,如果有什麼失禮的地方,我願意道歉,那棵櫻花樹我也可以按原價賠償,不過,今天還是請你務必把這些紅山櫻包成一束給我,畢竟,今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我不想錯過。」

  他的語氣,誠懇真摯,藏在鏡片後的雙眼,認真而深邃。

  不得不說,此刻褪去漫不經心的他,一點也不像靈美記憶裡那個總是掛著雅痞笑容,常常來花店買花時和不同女生調笑的「花心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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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望著他鏡片後因認真而顯得格外迷人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嘴硬心軟的靈美,竟忘記了生氣發飆,甚至,她還沉默地低下頭,聽話地開始幫他把那些剪得還算整齊的模擬櫻花枝細心地包裝起來。

  只是,當「花心上帝」向她道完謝,付了足以買下另一棵模擬櫻花樹的錢時,他有開口向她承諾,他明天還會再來花店,親自向她們店長解釋那棵櫻花樹的事情。

  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他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會連累任何人——從他的舉手投足間,靈美讀出這個資訊。

  愣愣地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靈美髮了一會兒呆後,總算回過了神。

  花癡!幸村靈美!你真是個花癡!人家說什麼你都信啊?還看著人家的背影發呆!你到底懂不懂矜持兩個字怎麼寫啊?!花癡!大花癡!

  靈美在心底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把!唾棄過後,心情稍稍得到平復,只是,不經意的目光落到眼前的櫻花樹上,脾氣本就不怎麼好的女孩,又不由得開始抓頭髮,鬱悶、煩躁,糾結不已!

  雖然、雖然那個男生說他明天還會來,可是……那也是明天的事啊!

  今天!今天怎麼辦?待會兒,她該怎麼像店長解釋櫻花樹「瘦」了兩圈的事實?

  她,欲哭無淚!

  ————————————————————————————————

  相較於靈美的糾結,另一邊剛踏進醫院的忍足,則絕對是神清氣爽的存在。

  「請問,夜久唯,夜久小姐的病房是哪一間?」一手捧花,一手提著剛出爐的蛋糕,忍足噙著誘惑人心的笑,直接走向服務台。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關西口音,在時間的沉澱裡,愈發魅惑,極具磁性。

  聞言,年輕的護士小姐不由得紅了紅臉,含羞帶怯地匆匆看他一眼後,忙停下手邊正在做的工作,迅速用電腦幫他查詢到了他所詢問的病房。

  「謝謝。」嘴角的笑意加深,得到答案的他,並沒有急著馬上走,而是對那個幫了他的護士爾雅一笑,說:「你笑起來的時候,兩邊的酒窩很可愛,純潔的白色和你真的很相配。」從國中時期開始就在女生堆裡無往不勝的他,很清楚什麼時候、說什麼樣的話,可以讓對方心花怒放。

  果然,涉世未深的小護士在聽了他的話後,臉上的笑容更甜,頰邊的小酒窩,深刻了許多——很顯然,他的讚美,小護士相當受用。

  於是,趁熱打鐵地,他借此又和年輕的護士閒聊了幾句。

  因為矜持地低著頭不敢和忍足四目相對的關係,所以,生性羞怯的小護士並沒有捕捉到,男人鏡片後的雙眼,轉瞬即逝的那一抹如狼般諱莫如深的光芒……

  ————————————————————————————————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但是,他能對她說的卻只有……

  「呵,我是忍足侑士,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那一年,他們剛上高二,她轉進冰帝,成了他的鄰桌。

  「請多指教。」她回以他微笑,禮貌、疏離,只是純粹送給陌生人的客套。

  他摸摸鼻子,不以為意,然而,只有天知道,那時候,自己的心,有那麼一瞬間,跳得很快。

  明明,應該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可惜,一連串的陰錯陽差,在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前,她……變成了宍戶的女朋友。

  「夜久小姐嗎?唔……我知道她,上次歌川醫生想要試著幫助她恢復記憶、為她做催眠的時候,我就在一旁……」

  「沒有,她沒有恢復記憶,在做催眠的過程中,夜久小姐相當痛苦,整個人在座椅上不斷地抽搐,好像快要死掉一樣,好慘好慘的……」

  「看護?我也不知道她的看護是誰,我才來這裡不久,很多事都還不清楚,不過,前幾天我有看到一個老太太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她,在葡萄架那邊曬太陽……」

  「唔……今天我一直在這裡當值,除了你,再沒有人詢問過夜久小姐的病房……」

  叮——

  電梯抵達指定的樓層,迅速收起思緒的忍足,舉步跨出了電梯,只是,越來越接近那間病房,原本輕快的步伐,漸漸變得沉重,曾經有關「那個人」的記憶,如潮水般,一片一片,掠過他的腦海。

  恍惚,猶如昨日。

  ————————————————————————————————

  2002年,她轉進冰帝的那一年,櫻花盛開,站在四樓教室的窗前,遠遠地向下俯視,一大片一大片的粉色,朵朵相繼片片連,開滿了一樹又一樹,整個冰帝,仿佛都被肆意綻放的櫻花所包圍。

  想著那些櫻花,坐在座位上、正聽著他講題的她,又開始發呆。

  他就坐在她前面的位置,轉過身,和她共用著一張小小的課桌。

  她一手握著筆,一手托著腮,他們靠得很近,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她長而卷的睫毛,以及細緻得連毛細孔都看不到的白皙面孔。

  她垂著眼,目光從剛才開始就沒有隨著他指題的那只手移動過半分。

  毫無疑問,她肯定在走神。

  忍足侑士停止了說話,而不出所料,夜久唯還是維持著同一副姿勢,看著同一個點,一動不動。

  足足有五分鐘,他一直都在看著她。

  可惜,她毫無所覺。

  「咳咳!」不想再浪費時間,他下意識地清了清喉嚨,藉以引起她的注意。

  她總算回過了神。

  「抱歉,你說到哪裡了?」她直覺地開口道歉,是禮貌而非尷尬——她在冰帝的這段時間,他鮮少在她的臉上看到除了漠然和疏離外的其他表情。

  靈魂好像被抽離,他感覺得到,她的心,並不在這裡。

  「身體不舒服,是嗎?」他體貼地幫她找了個臺階——沒有直接貿貿然地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畢竟,現在的他們,不適合交淺言深。

  恍恍惚惚,渾渾噩噩,每次看到她,她都在發呆,仿佛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裡,想著她自己的心事。

  這樣的她,根本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好好上課,不過,許是她之前的基礎不錯,幾次隨堂的小測驗下來,除了數學外,她其他科目的成績還不至於那麼慘不忍睹。

  忍足侑士的數學成績很好,加上和她又是鄰桌,所以,平日裡教務繁忙的數學老師曾有特意把他和夜久唯一起叫到辦公室,拜託忍足,利用空餘時間,替夜久唯補課。

  空餘時間?最近的他哪來的空餘時間?

  關東大賽在即,網球部的訓練日趨密集,早中晚都要去網球部報導、完成自己的運動量,有時候,他還要幫跡部監督嶽人他們,觀察他們的情況,從而調整出最適合他們的運動菜單——他的空餘時間,近期早就被網球填充得滿滿的,根本抽不出多少縫隙。

  可是,想起她慘不忍睹的數學成績和即將到來、可能會影響到她繼續留在這個班級的期中考試,他又無法再放任她不管,只好考慮先暫停幾次部活,留在教室裡幫她講解試卷。

  她知道他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男生,因為答應過數學老師,才不得不擠出時間替她講題。

  可惜,最近一直無法集中注意力的她,只會浪費他的時間而已。

  「嗯,我有一點頭痛。」接著他的話尾,她順水推舟地找了個藉口,結束沉悶的課後補習,「今天就先到這裡沒有關係,後面的,我會回家自己慢慢看,趁時間還不是很晚,你還是快點趕去網球部比較好!」她輕輕地對他說,話落,緩緩抬眼看他。

  那是她第一次,在那麼近的距離裡,和他面對面地四目相對。

  近在咫尺,而非遙不可及……


Chapter 10

  今天那個自稱是她「外婆」的老太太沒有來醫院。

  聽谷原管家這麼說起的時候,坐在病床上的她,有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氣。

  雖然那個老婦人,按理說,應該是她的親人,只是,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卻感覺,她們實際上是仇敵也未可知。

  因為那起車禍的關係,歌川醫生告訴她,她的腿在跳車的過程中曾受過很嚴重的創傷,雖然在病床上昏迷了一年,她的腿傷和背部、頸部的傷經過調養早已癒合,可是,由於一年來她都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雙腿沒有做過任何的複健,所以現在才剛清醒的她沒有辦法下床自由地行走——她必須再接受一段時間的治療,配合適當的複健,才有可能像正常人那樣,毫無障礙地運動她的雙腳。

  因此,這些日子以來,她要去樓下曬曬太陽,都必須由旁人推著,坐輪椅去,身不由己地……好像一個廢物!

  而她所處的病房又在十幾層,即便上上下下有便捷的電梯可以使用,但或多或少的麻煩還是會存在。

  她不喜歡那樣的麻煩,偏偏歌川醫生說,多曬太陽有助於她的康復,於是,希望她早日痊癒的谷原管家便謹遵醫囑,一看到晴天,就會請來幾個熱心的小護士一起不由分說地把她弄上輪椅,強硬地要推著她去樓下享受陽光,完全不理會她的拒絕與否。

  只是,每當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谷原管家推著她進進出出的時候,她的「外婆」就會譏笑地看著她,趁谷原管家暫時離開的時候,極盡所能地對她冷嘲熱諷一番,末了,還不忘幸災樂禍地補充一句:「這都是報應!」

  似乎,在「外婆」眼裡,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死上千百次也不夠抵消她的「罪孽」一樣。

  可惜,她的心理素質還不錯,臉皮貌似也夠厚,「外婆」那些惡毒的字眼傷不了她分毫——那種感覺,不痛不癢,就好比在聽一個外人在罵另一個外人一樣,缺少任何觸動她的契機。

  「小唯小姐,小唯小姐,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恍惚間,她聽到谷原管家略顯興奮的聲音。

  好奇地偏頭張望,只見頭髮花白的谷原管家捧著一盒熱氣騰騰的飯盒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不過,似是手裡端著的飯盒實在太燙,谷原管家在咬牙堅持著把那盒飯擱上她腳後的那張可移動餐桌後,立刻跳到一邊,大口大口地對著自己泛紅的手指吹氣,吹過之後,還捏住自己的耳垂替自己的手指降溫。

  「谷原奶奶,您沒事吧?」看著老人家的樣子,夜久唯不免有些擔心。

  谷原管家是一個年近70的老婦人,也是她睜開眼後,在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個人。

  她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

  確診失憶和雙腳行動不便的那陣子,都是谷原管家陪在她的身邊,抱著她,讓她全心依靠。那位胖胖的、總是對她露出慈祥笑容的老婦人會默默地陪著無助的她一起流淚,會在她被催眠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時候,強硬地出面中斷,不許歌川醫生繼續——

  「忘記了就忘記了!不要想了!那些記憶我們不要了!失憶又怎麼樣?那些不好的記憶,忘記了就忘記了!沒有關係!真的沒有關係!我會幫小唯小姐製造新的記憶!所以,歌川醫生,我們不要催眠了!不需要催眠了!只要小唯小姐好好的,沒有記憶又有什麼關係?不要了!我們不要再催眠了!」

  猶記得,在被痛苦的片段折騰到氣若遊絲的那一刻,她聽到谷原管家失控的聲音,隱隱約約,還夾雜著哭腔。

  比起那個動不動就數落她過去的「罪狀」、罵她是災星的「外婆」,谷原管家更像她的親人。

  只是,谷原管家卻不怎麼喜歡提起她的「過去」,除了剛清醒的那段茫然無助的日子,谷原管家曾告訴她:「小唯小姐是一個體貼、懂事、讓人心疼的好孩子。」外,她再沒聽到谷原管家提起她的過去。

  每次她追問,谷原管家總是支支吾吾地,似是有很多顧慮一樣。

  當然,許是因為那個老婦人真的是她「外婆」的緣故,即便對那位「外婆」的行為舉止、一言一行有諸多不滿,谷原管家還是沒有反抗過「外婆」一次,久而久之下來,縱然她心存疑惑,卻還是不得不認命地相信,那個對她沒有好感,而她也不想有所交集的人,真的是她的「親人」。

  「沒事,沒事!我怎麼會有事呢?小唯小姐不要擔心!」聽到她的關心,谷原管家忙擺擺手,示意自己很好。

  「谷原奶奶,你叫我小唯就可以了。」她不喜歡谷原管家叫她小姐,那樣,讓人感覺很有階級距離,一點都不像家人……偏偏她更正了谷原管家很多次了,健忘的老人家都沒有真的記在身上。

  從她清醒到現在,她能說得上話的,只有谷原管家一個人而已。

  她喜歡聽她叫她小唯,而不是「小唯小姐」。

  「呵呵,是是是,小唯,小唯!瞧我這記性!呵呵,人老了,這記性就是差!」似是手指降溫降得差不多了,谷原管家不再捏自己的耳垂,將移動的餐桌平移到最大的距離,接著,再替小唯把她的病床搖高,在她的身後墊上枕頭,讓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床上用餐。

  一切準備就緒。

  「咦,這是什麼?」接過谷原管家遞來的調羹,夜久唯在看清桌上放著的那盒紅紅的蒸飯,不覺感到新奇。

  「這是赤豆飯,今天是小唯小……是小唯20歲的生日,所以一定要吃赤豆飯,這樣一來,小唯以後的日子就會像這飯的顏色一樣,紅紅火火,一帆風順!」谷原管家樂呵呵地解釋,順勢替小唯整了整蓋在她下半身的毛毯。歌川醫生說,最近不能讓小唯小姐的腿受寒,不然,以後老了,很容易留下病根的!

  「生日……今天是我的生日?」小唯顯得很愕然。生日……她的生日……

  「是啊,10月31日,是小唯小姐和小愛小姐的生日……」說到這兒,似是想到了什麼,谷原管家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神情也變得黯然。

  心,猛地一抽。

  「小愛……」她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她記得,小愛……是她的雙胞胎妹妹……那個……被她害得生死不明的同胞妹妹……

  「哼!我從未見過像你這麼惡毒的姐姐!就因為你看上的男生喜歡你妹妹,你就帶著你妹妹去飆車,故意想要害死她是不是?」

  「禍害!你簡直就是個禍害!害人精!害了清子、害了美織還不夠,居然連自己的雙生妹妹都不放過!你真是沒有人性!」

  「飆車飆車!既然是飆車,為什麼開車的不是你?為什麼連人帶車翻下懸崖的不是你卻是陪你去飆車的妹妹?哼!我看啊!那根本就是有預謀的謀殺!你這個女孩子!簡直是喪心病狂!」

  小愛……

  眼眶酸酸的,想哭,卻沒有眼淚。

  原以為,「外婆」的那些話對她真的沒有任何影響,卻原來,只是當時的氛圍不對,契機不夠,才可以假裝自己,不被觸動……

  妹妹……她的妹妹……

  「咚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突兀地響起,適時地打破了這一室略顯沉重的氛圍。

  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夜久唯迅速地收起自己的情緒,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一大束妖豔的薔薇色……以及那人一頭及肩的藍發。

  看著那頭藍發,她有片刻的愣忡。

  她隱約記得,夢裡那個少年的頭髮——

  好像……也是藍色!


Chapter 11

  2002年

  他和她的相遇,其實在更早更早之前,只是,那時候又黑又瘦的小男孩,沒有勇氣上前對她說,「嗨,你好,我的名字,叫忍足侑士……」

  「夜久唯!」他在校園裡,著急地四處找她。

  離數學期中考試開考還有一個小時,他想趁著這段時間,替她臨時抱一抱佛腳。

  「嶽人,有沒有看到夜久唯?」他逢人便問。

  「夜久唯?就你們班上那個女生?」因為宍戶和忍足現在同班,所以網球部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最近的忍足礙于數學老師的面子,要幫他們班上一個女生補習數學的事情,而一向喜歡八卦的嶽人,也曾特意去他們班上看過那個女生,對夜久唯的長相並不陌生。

  不得不說,那個叫夜久唯的轉學生長得還真漂亮,看到她的第一眼,嶽人就明白,為什麼已經被網球部的訓練、練習賽折騰得無暇抽身的忍足,會在關東大賽臨近前夕,冒著可能會被監督踢出正選隊伍的危險,硬著頭皮向跡部請假,暫停幾次部活了。

  不過,一直以來,忍足雖然花心愛玩,交女朋友和甩女朋友的速度都很快,但是,嶽人也從沒見他為哪個女生放棄過網球部的活動過,私下裡,大家閑來無事時,有偷偷猜測過,覺得忍足表面上玩世不恭,實際上是個很可靠很有責任心的傢伙,對於老師交代的事,格外認真。

  「我剛看到她好像往實驗大樓那裡去了……」夜久唯漂亮雖漂亮,可就是不愛說話,有時候他去侑士他們班,趁侑士不在的時候,有硬拖著不情不願的宍戶亮一起去找那個女生說話,礙於禮貌,那個女生會和他寒暄幾句,但,也就幾句而已,淡淡的表情,疏離又難親近——老實說,嶽人對她並沒有太多好感。

  得到答案,忍足轉身便想走。

  「侑士!」岳人快一步拉住他,不忘提醒,「今天考試結束,我們有一場和青學的練習賽,跡部說,你一定要參加!你可別忘記了啊!」忍足已經很多天沒來參加部活,一向華麗的跡部,最近的臉色可以說一天比一天不華麗,弄得他們底下這些小蝦米人心惶惶,生怕部長大人一怒之下,拿他們開刀,用破滅的圓舞曲「招待」他們。

  「嗯,我知道了。」他敷衍地應了一句,掙開嶽人的手,匆匆就往音樂教室趕。

  他也知道嶽人在擔心什麼,這樣為了一個女生忽視網球部的訓練,真的一點也不像冰帝的軍師會做的事!可是,他們不知道的一點是,他認識她,在認識網球之前……

  冰帝的實驗大樓,平時不對外開放,除了上實驗課,平時基本沒什麼人願意接近那裡。

  實驗大樓內的教室都落了鎖,他知道,如果她在這裡,那麼除了頂樓外,她應該別無他去。

  一格一格,他迅速爬上那棟大樓的頂層。

  推開通往天臺的門扉,眼前的一幕,讓他猛地一震。

  足尖輕點,那個女孩赤著腳,在那邊練習著芭蕾的舞步,她穿著乾淨的白襯衫,衣服的領口,燙得很平很平,她披散著頭髮,長長的髮絲隨著她每一次轉身在空氣裡舞動,背向陽光,她整個人,仿佛被那圈金色所包圍,亦如童話故事裡,那只白天鵝。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很喜歡芭蕾舞劇,所以,看了幾分鐘,他不難知道,她現在在跳的,應該是《天鵝之死》其中的一部分。

  只是,這裡沒有皎潔的月光,唯有鋪滿一地的陽光——那是她所嚮往的生命之光。

  身負重傷又怎麼樣?翅膀無力伸展又怎麼樣?她渴望著重新展翅飛向天際,輕輕地抖動翅膀,即便痛,也不能放棄,勇敢地嘗試,艱難地踮起足尖,一次又一次,想要揮動著翅膀飛離湖面,求生的意志促使她一遍一遍和死神拉鋸,終於,信念戰勝了一切,她終是奇跡般地展翅旋轉,飛離了湖面……

  「砰」的一聲,在即將脫離湖面的那一刹那,她跳錯了一個舞步,腳踝一扭,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空氣裡的魔咒被解除,從震撼中回過神的他,急忙上前。

  「你沒事吧?」他蹲下身,察看她的傷勢。

  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蹙著眉頭,揉著自己右腳的腳踝,沉默不語。

  「別動,我看看。」他伸手觸碰她的腳,從她的手停留的地方,一點一點往上按,按到一個點,他聽到她倒抽了一口冷氣,身體一瞬間繃得很緊。

  「還好,只是普通的扭傷,並沒有傷到筋骨,休息幾天,應該就沒事了。」他松了一口氣。

  「我知道,謝謝你。」她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跳芭蕾,這點程度的扭傷,在她的記憶裡,不過家常便飯罷了。

  她掙扎著想要起身,一旁的他,有伸手扶了她一把。

  「謝謝。」借著他的手勉強站穩,她再次對他道謝。

  「舉手之勞而已。」他莞爾,細心地確定她真的站穩了後,才鬆開自己的手。

  她下意識地扭頭看他,注意到他的額頭佈滿了汗水,長及肩膀的藍色髮絲,也被風吹得淩亂,不難看出,他剛才應該跑得很急。不過,不得不說,這樣的他,比平時斯文有禮的模樣,多了一份很吸引人的野性。

  「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她猜測,畢竟,如果不是為了找人,這個時間,他應該不會跑到這裡來。

  「呵,可以這麼說。」他的回答,模棱兩可。

  「如果是想幫我補習數學的話,大可不必。」心知肚明他的目的,她幽幽地歎了口氣,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不以為意,不經意地目光落到不遠處她脫掉的鞋子上,換了個話題:「你的芭蕾跳得很好,為什麼不參加學校的舞蹈社?」

  「芭蕾只是興趣,沒必要每天都重複。」她赤著腳,一拐一拐地走近之前被她脫到一邊的鞋子,「何況,我不認為,在舞蹈社裡,會讓我學到我想學的東西。」將雙腳套進皮鞋裡,她定了定身,移眸迎上忍足若有所思的目光,無意義地笑了笑。

  「那麼美術社裡有你想學的東西嗎?」他忍不住有此一問。

  她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沒有回應。

  這個問題,她不想接。

  「忍足君,你說,如果要忘記一個人,需要花多久的時間?」她抬頭望向了天空,眯起眼,冷不防地問了他這麼一句話。

  「為什麼想要忘記?」他緩緩地提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和她並排,仰望頭頂同一片天空。

  「因為決定要忘記,所以,一定要忘記。」她的聲音,喃喃地,近似自語。

  「那麼……」他頓了頓,偏頭看著她細緻柔美的側臉,淡淡地笑,說,「就想辦法去找另一個人製造新的回憶,利用他,來忘記你想忘記的人好了!」

  而他,並不介意當那個「另一人」。

  可惜,這句話,直到後來,他都沒有機會對她說出口。

  ……

  他深深吸了口氣,拉回脫韁的回憶,對面前坐在病床上的她,微微一笑,開口道:「嗨,你好,我的名字,叫忍足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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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被店長狠狠地罵過一頓的靈美,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在外租住的公寓。

  推門進了屋,甜甜的糯米香撲鼻而來。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聽到開門的動靜,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年輕男子溫和地笑著,從廚房內走了出來。

  男人有一張很俊美的臉,撇開那頭微卷的鑽藍色髮絲,他的五官和靈美的有六分相似,年少時的陰柔在時間的沉澱裡愈發深邃,輪廓立體,每一根線條都充滿了男人獨有的陽剛氣息。

  不得不說,那是個可以稱之為漂亮的男人,要是參加電視臺的選秀節目,也許還能成為紅極一時的偶像明星也不一定。

  看到自家老哥,适才被店長罵的委屈浮上心頭,靈美紅了眼眶,委委屈屈地對他說:「哥,我失業了!」說完,眼淚啪嗒啪嗒直掉。

  剛才被罵的時候她只能忍著難堪、憋屈在心底,現在回到家,神經全然放鬆,她知道自己,可以脆弱。

  聞言,幸村精市稍稍一愣,愣過之後,無奈地彎唇笑了笑,轉身走進了廚房。

  靈美在沙發上坐下,肩膀一顫一顫地,哭得很傷心。

  再度從廚房裡出來,幸村精市的手上多了一條浸過溫水的濕毛巾。

  「來,擦擦。」他在靈美的身邊坐下,把手裡已折成一寬寬長條的毛巾遞了過去。

  接過毛巾,胡亂地擦了擦眼淚,靈美仰面靠在沙發上,閉眼,把毛巾搭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這是她的小習慣,每每心情不好,或實在忍不住想痛快哭一場的時候,她總喜歡在眼睛上覆上一條溫熱的濕毛巾,這樣一來,當事後別人看到她紅紅的眼眶時,她便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她的眼睛是被熱毛巾醺紅的,是毛巾弄濕了她的眼睛,而不是她在沒骨氣地流眼淚!

  「原來你還記得……」不知道過了多久,情緒得到平復的靈美拿下了有點變涼的毛巾,坐直身子,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坐在她身邊、正安靜地陪著她的哥哥,幸村精市。

  「呵,那麼有趣的習慣,只有你才會有,就算我想忘,也忘不掉啊!」他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純粹開玩笑的口吻。

  不過,靈美知道,他說的話,有一半都是事實。

  「那還真是我的榮幸!」靈美皮笑肉不笑。

  幸村但笑不語。

  無意再在無聊的話題上糾纏,靈美忽然想到了什麼,像小狗似地,誇張地用鼻子嗅了嗅空氣裡飄散的飯香,好奇地問道:「你剛剛在做什麼?這麼香?」說著,順手把毛巾擱上茶几,她噔噔噔地起身去了廚房。

  看著她的樣子,幸村無奈地搖了搖頭,停頓了半秒,也隨後跟了上去。

  廚房裡,靈美正瞪著那碗剛從微波爐裡端出來的赤豆飯發呆。

  赤豆飯、紅豆餅以及煤氣上還在熬著的紅豆排骨湯……

  今天是什麼值得慶祝的日子?她哥哥煮那麼多紅紅的東西做什麼?不會是知道她今天會失業,用這種方式安慰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有前途的工作在未來等著她吧?

  「怎麼了?你那是什麼表情?喂!丫頭,你不會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見靈美表情怪異地杵在那邊一動不動,幸村不免有些好笑,舉步靠近她,出聲調侃道。

  「生日?今天不過是10月的最後一天,離我的生日差了整整兩個月!哥,你太扯了吧!」幸村的話,讓靈美簡直哭笑不得。虧他還是她的哥哥,居然連自己親生妹妹的生日都記不住!真是……真是……靈美感覺自己又受打擊了。

  「可是我記得你的生日不是應該是10月31……」話還沒有說完,幸村便像想起了什麼,猛然停了口,而他原本掛在臉上的閒適笑意也在忽然間變得僵硬起來。

  聽到10月31日,靈美終於明白為什麼她的哥哥,會煮赤豆飯了。

  靈美記得,曾經在那麼一段時間裡,有那樣一個女孩,總是跟在她哥哥身後,糾纏著、央求著,要他在她生日的時候,替她做上一碗赤豆飯……

  「我什麼禮物都不要,我只要精市你做一頓紅豆大餐給我吃就好!」

  「生日要吃紅豆飯,我要吃.精市做的紅豆飯!」

  「今天是我和小愛14歲的生日,我們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明年要吃.精市做的紅豆飯!」

  「喂喂,幸村精市,明天我就15歲了哦!我要吃紅豆飯,我要吃紅豆飯!你不做……你不做的話,那我就強吻你了哦!呵呵!」

  「哥……」空氣裡的氣氛太凝重,靈美張張嘴,打破沉默。

  聞言,幸村總算回過了神。

  「呵呵,一年零三個月,比我預期中的時間晚了三個月,不錯,已經破了你的最高紀錄了!恭喜你的耐心正以等比的速度增長著,很值得慶祝,不是麼?」幾秒鐘的時間而已,幸村的神態已恢復到一貫的從容自若,早已看不出半點異樣。

  仿佛,10月31這個日子,對他來說,真的只是一個不小心被記錯的日子,沒有任何意義。

  「喂!幸村精市,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知兄莫若妹,靈美順著他的話,配合地將不能觸及的禁忌話題繞遠。

  「那要看你自己的理解能力了!」幸村寵溺地推了一下靈美的頭,示意她可以先把赤豆飯端到外面,「烤箱裡有我今天新研究的紅豆餅乾,裡面有放你最喜歡吃的葡萄乾,你可以先吃點填填胃,排骨湯已經熬好了,記得先嘗嘗看味道,要是覺得味道淡了,可以再加點鹽,但不要放太多,鹽吃多了,對身體不好……」轉過身,繼續拿起菜刀切起适才還未切好的菜,幸村背著身子,淡淡地對自家妹子交代著。

  連連應著是,靈美在幸村的身後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端著紅豆飯,走出了廚房。

  再次回到廚房,從烤箱裡取出幸村提到的紅豆餅乾,靈美細細地將它們一塊一塊裝進碟子裡,不過,當靈美看見那些餅乾上分佈的葡萄乾時,手中的動作不由得一頓,在心底無聲地歎了口氣,不忍心出聲提醒她哥哥,他記憶裡那個喜歡吃葡萄乾的女生——

  並不是她這個妹妹……

  ————————————————————————————————

  過生日的時候要吃紅豆飯,因為紅色,是代表喜慶的顏色。

  一口一口,她吃著谷原管家做的紅豆飯,軟軟的糯米,甜甜的味道,填了胃,暖了心。

  那個自稱是忍足侑士的年輕男人就坐在她的床邊,陪著她,一起品嘗谷原管家的手藝。

  剛剛看到來人,谷原管家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他和她,應該是熟識的,從谷原管家和他的對話裡,她不難猜出。

  「忍足侑士?」當他走近她的時候,她有試著輕聲念出他的名字。

  「你有印象?」聞言,他玩味地挑了挑眉毛,順手拉了張椅子在她床邊落座。

  他把蛋糕擱在了一邊的矮櫃上,手裡的那一大束櫻花,則在谷原管家的幫忙下,插.進了沒有裝水的玻璃杯裡。

  那束花,是模擬花,雖然很美,但帶一束模擬花來醫院探病,好像有點奇怪。

  只是,他的神情太坦蕩,讓她和谷原管家無法用困惑的眼神,糾結太多。

  沒有想過今天會有另一個人出現,所以,只準備了一碗紅豆飯的谷原管家,神情很尷尬。

  好在,飯的量很多,她提議,如果忍足侑士願意的話,她可以把碗裡的紅豆飯分一半給他。

  而他,只是淡淡地笑著,沒有拒絕。

  一勺一勺,他們兩個人在病房內安靜地吃著紅豆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四周流轉的空氣裡,除了糯米飯的香味外,徒留一室不知從何打破的沉默悄然蔓延……


Chapter 13

  入夜的東京,霓虹燈閃爍。

  熙熙攘攘的人群,五光十色的燈光,被稱為世界三大名街之一的日本銀座,在夜幕下,又呈現出另一番與白天截然不同的繁華景致。

  銀座水晶大廈前,有幾個容貌出色的年輕男子,聚集在一起,格外引人注目。

  「嶽人,你有聯繫到侑士嗎?」收起手機,棕綠色的頭髮已經長及肩膀的瀧荻之介微蹙著眉頭,詢問地看向一旁的同伴。

  紅色的妹妹頭,最近又懷舊地換回初中時期髮型的向日嶽人,第N次撥了忍足侑士的手機號,得到的,仍然是「您呼叫的用戶已關機」的陌生女聲。

  手機貼著耳畔,嶽人沖瀧荻之介搖了搖頭,無奈地收了線。

  「那宍戶呢?」想起缺少的另一人,瀧荻之介轉向在場和宍戶亮關係最好的鳳長太郎。

  銀白如雪的頭髮,今年剛進入東京一所頗有名氣的醫學院就讀一年級的鳳,周身的氣質還是如鄰家男孩那般乾淨、清澈,不染塵埃。

  「我剛剛有給宍戶前輩發過消息,他說他在地鐵上,很快就會到。」鳳這樣回答,而站在他身邊的慈郎則無意識地打了個呵欠,又開始犯困了。

  高中畢業後,冰帝的這些正選,就業的就業、出國的出國、上大學的上大學,各奔東西,很少有全員到齊的時候。

  跡部和樺地,在高二最後一個學期的時候就去了英國,臨走前,跡部有安排忍足侑士接手網球部部長一職。

  只是少了跡部和樺地這兩個主心骨的冰帝,要繼續問鼎全國大賽,談何容易?到了高三那年,課業繁忙,能繼續堅持每天訓練、去網球部的人,少之又少。貌合神離,如一盤散沙,描寫的就是冰帝網球部高三那一年的寫照。

  今天,要不是瀧荻之介聯繫到大家,說跡部和樺地回到了日本,想和大家聚一聚,這陣子一直在各忙各的眾人也不會來得這麼齊。

  「宍戶前輩要來的話,那麼忍足前輩應該就不會來了吧?」說話的,是面無表情的日吉若。如果說,畢業後,在冰帝曾經的那些正選中,有誰選擇打職業網球的話,那麼,就只剩下一心要將古流武術融入到網球裡、意圖創造出屬於自己獨有的球風堅持著要以下克上的日吉若了。

  日吉的話讓眾人沉默,高三那陣子,因為一個夜久唯,忍足侑士和宍戶亮的關係鬧得非常僵。今天,也是之前鳳和宍戶在打電話時提起,瀧荻之介一直聯繫不上忍足,忍足也許不會來參加這次聚會,才勉強讓宍戶鬆口,答應過來的。

  曾經並肩作戰的夥伴,為了一個女人鬧成現在水火不容的地步,孰對孰錯?或許,真的只是緣分不夠罷了。

  沉默間,遠遠的一聲「長太郎」傳來,只見從高中起又開始留起長髮的宍戶,在紅燈跳轉成綠燈的時候,順著人流,從馬路對面向他們疾步走來。

  除了忍足外,之前選擇留在國內的冰帝網球部曾經的一干正選已然到齊。

  一陣熱絡的寒暄過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轉身走進了身後的水晶大廈。

  六樓,烤肉亭。

  步出電梯,瀧荻之介低聲和負責接待的服務員說了幾句後,一個容貌清秀的女服務生便領著他們去了跡部事先預約好的包間。

  來到包間,首先進入眼簾的,是足以容納20人的地掘式被爐坐席。

  然後,便是此刻正懶洋洋地坐在主位上,搖晃著一杯清酒的年輕男子。

  男人有一頭紫灰色的髮絲,五官英俊,眼角下的一點淚痣,誘惑迷人,一身剪裁簡單的亞曼尼西裝,搭上一朵怒放的紅玫瑰,舉手投足間,難掩貴氣,咄咄逼人。

  高高在上,自信張揚。眼前這個從內華麗到外的人,不是他們曾經的網球部部長跡部景吾,又是誰?何況,跡部的身邊,還有模樣沒有任何改變的樺地,中規中矩地跪坐在那裡,一如既往地沉默著。

  「啊恩,你們這是什麼眼神?」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子,跡部噙著笑,一步一步走向自進門起就愣在原地看著他發呆的自家「前任」部員們,語帶揶揄:「真是太不華麗了!」話落,頭瀟灑地一偏,久違的對白,終於出現:「對吧,樺地?」

  「是!」

  聽到跡部的口頭禪,愣在原地的眾人,總算逐漸回過神來。

  「兩年不見,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宍戶沒好氣地嘀咕,口氣雖然不怎麼好,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眼底佈滿了笑意。

  跡部景吾雖然一直都是猶如帝王般的存在,但是,不得不說,他卻是冰帝網球部這些正選們信任、依靠的物件,褪下曾經冰帝網球部部長的外衣,跡部景吾這個人,便只是他們的朋友、夥伴而已。

  年少時的友誼最為純粹,沒有功利、沒有目的,只是單純地為了同一個目標而聚集在一起,團結在一起,這種沒有雜質的友誼,大家都非常珍惜。

  所以,最初略顯生硬的寒暄過後,眾人間的氣氛,漸漸熱絡了起來。

  「啊恩,侑士那傢伙呢?」閒扯了幾句話,環顧曾經的夥伴,發現少了一個精明的傢伙,跡部不由得挑了挑眉,出聲問道。

  聽到他的問話,所有人皆不約而同地一頓,沉默了下來。

  「怎麼了?」深色的眸眯起,探究的目光從嶽人他們不自然的臉上一一掠過。

  「我沒有聯繫上他。」歎口氣,負責打電話召集大家的瀧荻之介一臉無奈地對跡部實話實說,「他的手機,最近一直處在關機狀態,網上也找不到他的人,加上這幾天又是他們學校的校慶……我猜,他一定又帶著他的女朋友去哪逍遙了,才這樣玩失蹤!」鑒於高三那年忍足的「前科」,瀧的推測也不是不無道理的。

  「呵,這傢伙!」跡部不滿地哼了哼,不過,也沒有多做糾纏。只是,提到忍足時,宍戶臉上那一瞬間的僵硬,並沒有逃過跡部的眼睛。

  看來,他在英國的這兩年,好像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

  而且,要是他推斷的沒錯,在那些不華麗的事裡,絕對有那個叫夜久唯的女人!

  ————————————————————————————————

  2003年初

  昨天晚上,東京都下了今年第一場雪。

  拉開窗簾,用手擦了擦玻璃,她看見屋外的世界,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腳步調轉,進廚房替自己到了一杯熱茶暖暖手,她捧著冒著熱氣的茶杯,回到臥室,坐到電腦前。

  多了一封新郵件,寄件者是她的妹妹,小愛。

  因為合島清子那個女人和某些不得不在暗處偷偷進行的事,小愛堅持搬了出去,在外面另租了一套公寓。

  也許,小愛曾想說服她,要她和她一起搬出去住,畢竟,現在夜久家完全是合島清子那個女人在當家——她不想叫那個女人夜久清子,夜久家的女主人,永遠只有夜久惠琴一個人!誰也無法替代!

  不過,即使現在,除了谷原管家外,家裡的傭人、園丁、廚師全部被那個女人大換血過,而那個叫夜久正一的男人,似是承受不了那次大家撕破臉時,她和小愛對他的指責,近幾年來,他一直藉口在外出差,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再回這個家了。

  家……

  現在這個家,已經不能算一個家了。

  可是,那是她母親的房產,承載著她母親和她們最珍貴的回憶。所以,即便現在這個家如何七零八落,即便在那個女人的壓力下,她在這裡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她也不願搬出這個房子,拱手將她們的「家」完全讓給那個厚著臉皮、鳩占鵲巢的女人!

  如果連她也離開了,那麼,她和小愛的家,就真的沒有了。

  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她發誓,總有一天,她會要回屬於她母親的一切,把那個無恥的女人,趕出她們的地盤!


Chapter 14

  滋滋……滋滋……

  桌上的手機傳來震動,適時地拉回了她的思緒。

  鬆開不知何時已然緊握成拳的手,她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後,伸手拿過手機,點開新收到的短信。

  「天氣冷了,記得多加點衣服!」

  寄件者:宍戶亮

  短短的一行字,簡簡單單,卻在冬天裡,格外溫暖人心。

  她不自覺地彎唇笑了笑,想了想,飛快地回復了一句:

  「你也是,不然我會擔心。」

  短信發送成功沒多久,宍戶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她笑著按下了接聽。

  「你醒了?」電話那頭,男孩的聲音,平平的,聽起來好像有點不自在——是因為她剛剛發的那條短信的緣故嗎?

  她在心底偷笑,不難想像,那個不擅長甜言蜜語的男生,在閱讀她的短信時,可能會有的面紅耳赤。

  他……真的很單純呐!

  「現在已經十點了,沒有王子在身邊,我可不敢當睡美人。」她和他開玩笑,不逗逗他,對不起自己。

  「呃……為什麼?」果然,天生不懂浪漫的男孩,反應就是遲鈍。

  「因為沒有你守在旁邊,適時地吻醒我,我怕我會長眠不醒啊!」忍住想笑的衝動,她捏起嗓子,肉麻兮兮地緩緩道。

  聞言,手機那頭的宍戶,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中一般,僵立當場,下一秒,俊秀的臉爆紅,從臉頰邊一直無聲地蔓延到了耳根子。

  要知道,他最怕的東西就是情書上那些肉麻兮兮的字句,更何況,現在她給他的還是比情書的威力更勝一籌的「情話」!要是可以,他很想掛電話!

  「你……你能不能好好說話?」眼神不自在地瞟了瞟此刻站在他右邊,離他很近的冰帝網球部幾個正選,似是不想讓他們聽到他和她的談話般,宍戶有下意識地和鳳他們幾個拉開一點距離,將手機換到了左手,而空出的另一隻手則無奈地捏了捏額角。

  「我一直在『好好』說話啊!」她的語氣非常無辜,不過,倒是正常了許多。

  宍戶終於松了口氣。要知道,他真的挺受不了女孩子撒起嬌來,那膩死人不償命的聲音——那會讓他……很想逃。

  「那你吃早飯了嗎?」他的關心,有點笨拙。

  可是,她很受用。

  「嗯!剛剛有喝過一杯熱牛奶!」她笑眯了眼,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空腹喝牛奶,不健康。」他有上網偷偷地調查過。

  她的胃不是很好,偏偏又不喜歡好好吃飯,如果他不幫她張羅,她的早餐常常一杯牛奶就搞定。

  「所以,我有聽你的話,在喝牛奶前,有先喝一杯溫開水。」她「理直氣壯」地反駁。

  他有些哭笑不得。

  喝了溫開水再喝牛奶和空腹喝牛奶……有差嗎?

  她……還是空腹啊!

  「明天早點起來,7點,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去吃早飯。」他有了決定,既然現在她是他的女朋友,那他就有責任替她養養胃。

  「7點?那麼早?」她誇張地叫,「我起不來!起不來!起不來!」現在是冬天,暖暖的被子多舒服?她才不要那麼早起床!不要不要!

  「那……七點十分?」他試探性地和她打商量。

  拜託!才晚十分鐘?性質還不是一樣的?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大白眼,「你還不如直接說七點十一分好了!」

  「真的?」他竟然當了真,「那說好了,明天七點十一分我來接你。」

  「喂!宍戶亮!」她會被他氣死!

  她的聲音太大,多多少少,還是引起了鳳他們幾個的注意。

  跡部和樺地下個月初就要飛去英國,所以今天他們這幾個正選才會約好,出來聚聚,想替跡部他們餞行。

  大家約好等在一家百貨商廈門口,現在還不到約定的時間,該來的人還沒有全部到齊,今天最低氣溫只有4度,他們早來的這幾個,都默契十足地選擇在百貨商廈內等。

  等待是一件很磨人耐心的事情,即便商廈的暖氣開得很足,用手機打打遊戲、和同伴聊聊天,時間很容易就能打發,但,久了,還是會有人覺得無聊。

  現在這個時間段,百貨商廈才開始營業不久,客流量並不是很多,而他們幾個又是等在商廈入口處這裡,周圍的環境相對比較安靜,因此,電話那頭她突兀拔高的聲音,不遠處的鳳他們,聽得還算清楚。

  眼角的餘光察覺到向日他們向他投過來的好奇目光,宍戶尷尬地清了清喉嚨,訥訥地提醒電話那頭的她,小聲一點。

  「怎麼了?有什麼不方便的嗎?」她有些疑惑,很好奇他現在在哪裡。

  聽到她這麼問,宍戶簡單扼要地把他們網球部這幾個正選今天要替跡部和樺地送行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那你們有決定好要去哪家餐廳嗎?」不要怪她有此一問。在冰帝呆了半年多,她當然知道跡部景吾是誰。要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總是一口一個華麗、處處都要高調的大少爺,他的嘴,可是出了名的挑剔,一般的料理,哪裡入得了他的眼?

  「嗯,是……」宍戶報了一家西餐廳的名字。

  聞言,她想了想,道:「那家店啊?我之前有在那裡打過工,裡面供應的菜色還是不錯的,應該會有符合你們部長口味的東西。」

  「呵,但願吧!」宍戶其實並不擔心。跡部為人雖然高調,但是,和他們這些部員相處的時候,他卻從來都沒有表露出一些有錢人眼高於頂、不屑與平民階級為伍的少爺架子,就拿國三那年和全國各校舉行的那場無厘頭的「烤肉大賽」來說吧!就算那家店裡沒有任何能勾起跡部食欲的東西,但是跡部照樣也能適應得很好,陪著他們一起盡興。不得不說,跡部真的是一個非常稱職的部長!

  所以,前陣子聽到他宣佈要離開冰帝,網球部的大家著實鬱悶了很久。

  很難想像,沒有跡部的冰帝,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玩得開心點!要記得,今日的分離是為了以後更好的重逢,只要這段記憶還在,你的心不變,你們和跡部的友誼,永遠都會存在!」久久聽不到宍戶的下文,她隱約感覺到他此刻的悵然,沒多想,她笑著為他加油打氣。

  聞言,宍戶先是一愣,接著,就像被人踩到尾巴的貓,忙惡聲惡氣地否認:「誰和那傢伙有友誼了?」原本已經降溫的臉,又開始泛紅,他粗聲粗氣地說:「我才沒有把那愛現的傢伙放在心上!他走了,我打球的時候還能落個清靜!」他說的可是事實,東京各校誰不知道,跡部的後援會是出了名的高調!他們學校的那些女生,在跡部的「荼毒」下,要多花癡就有多花癡、要多瘋狂就有多瘋狂!現在,跡部要去英國了,對網球部來說,不是好事,但對拯救冰帝女生僅存不多的矜持來說,可是大大的好事!

  「是是是!」交往的這些日子,他口是心非的個性,她早已摸得七七八八。明明就很尊敬人家,偏偏喜歡死鴨子嘴硬,男人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面子的動物了。

  宍戶哼了哼,似是不滿她的敷衍。

  接下來,兩人又聊了幾分鐘,才意猶未盡地收了線。

  結束了和宍戶的通話,夜久唯將手機擱到一邊的桌上。

  不經意的目光落到電腦螢幕上,那封還來不及關掉的郵件。

  那封小愛發過來,要她想辦法籌錢買股票的郵件。

  收購染野銀行流落在市面上的股票。

  染野銀行是她和小愛母親的產業,是外公外婆留給她們母親的唯一嫁妝。夜久集團她們可以不管也可以不要,但是,外公留給媽媽的銀行,她和小愛一定要搶回來!

  只是,最近股價上升得很快,她們手頭的錢,又開始捉襟見肘。似是察覺到她們在背後搞的小動作,合島清子那個女人,已經把她們每個月的零用錢壓得很低很低,她們想要收回染野銀行的計畫,不得不放慢。

  要買股票,資金是首位。

  只是,那麼一大筆數目,對現在的她而言,又該去哪裡籌?

  無聲地歎口氣,小唯無精打采地靠坐在椅背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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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宍戶,剛才和誰打電話呢?神秘兮兮的,該不會是交女朋友了吧?」見宍戶已經結束了通話,不遠處的嶽人一臉八卦地湊了過來。

  「無聊!」將手機收進口袋,宍戶沒好氣地推開嶽人靠在他肩上的頭。

  升上高中以後,大家的個子都在長,就只有向日嶽人,不管怎麼長,還是剛到他的肩膀,他可不是老好人鳳,會因為想要照顧到嶽人的身高,而勉強自己蹲下高大的身子,自願矮別人一截。

  「無聊?」向日絲毫不受影響,「那意思就是有咯?」哇塞!這可是大新聞!

  「你很遜!」不知該怎樣回答,宍戶不自然地把手插.進褲袋,冷下臉想借此嚇退嶽人的好奇心。

  可是,相處多年,嶽人怎麼可能輕易被他嚇退?

  「是誰啊?」無視宍戶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向日嶽人不死心地又貼了上去,非要挖出點內幕不可,「是東京幾所學校裡的嗎?青學?山吹?聖魯道夫?別是青學那個紮兩個辮子的女生啊?」別怪嶽人不問冰帝,而是宍戶曾經有開玩笑地和他說過,冰帝的女生在跡部的影響下,一年比一年可怕,嶽人不認為宍戶會自抽耳光地和「可怕」的女生交往。

  「紮兩個辮子的女生?呵,嶽人,你在說誰啊?」和日吉一起走進商廈的忍足,正好耳尖地聽到嶽人對宍戶說的最後一句話,忍不住出聲調侃。

  誰不知道,國三那年在輕井澤和青學的那場練習賽中,嶽人和青學那個叫小阪田朋香的女孩結下了梁子?

  「那次我不過就是嘲笑了越前龍馬幾聲,那女人有必要處處針對我嗎?你知不知道她有多過分?她竟然把癩蛤蟆塞進我的被子裡!他們教練難道都不管嗎?」

  猶記得,國三畢業那年,青學和冰帝的三年級們為了給自家一二年級獨當一面的機會,有再次約定去輕井澤進行為期三天的合宿。

  那個女生是青學的志願者,負責合宿期間的三餐。而不知是不是因為嶽人總是不忘抓住機會挖苦越前龍馬一番,那個女孩每次見到岳人就像見到仇敵一樣,所以,當嶽人在自己臥室的被窩裡發現一隻癩蛤蟆,第一反應,就是那個女生在惡整他!那次合宿,岳人和那個女孩之間,可沒少唇槍舌劍過。

  「我在猜宍戶的女朋友!侑士,你別打岔!」沒有理會忍足話裡的意有所指,嶽人粘在宍戶身邊,典型的不達目的誓不甘休。

  「女朋友?」忍足挑了挑眉毛,看向被嶽人纏得臉色開始發臭的宍戶,笑著問:「宍戶,你交女朋友了?」

  因為忍足的問題,剩下的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到宍戶身上。

  一時,宍戶成了在場的眾正選關注的焦點。

  被大家如X探照燈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宍戶習慣性地低下頭,想要作勢正過自己的帽子、壓一壓帽檐藉以掩飾自己的表情,卻在手指觸摸到自己頭髮時猛然想起,今早出門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戴帽子。

  瞬間,他的臉漲得通紅,渾身上下,愈發僵硬。

  「你們很無聊!」他只能惡聲惡氣地這樣說。

  「無聊,怎麼會無聊呢?關心同伴,可是我們冰帝網球部的傳統啊!」一手插著褲袋,忍足噙著笑走到宍戶身邊,另一手不忘搭上宍戶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我怎麼不記得冰帝的傳統中有過這一條?」宍戶瞪著忍足,語氣不善。

  「呵,以前沒有,現在有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句話你不會沒聽過吧?」忍足收回自己的手,曖昧的關西腔,低沉蠱惑。

  雖然大家知道他是在和宍戶開玩笑,不過玩笑雖玩笑,大家心知肚明,他說的卻是鐵板釘釘的事實——部長交接工作已經完畢,從下個學期開始,冰帝網球部的部長將是忍足無疑。

  宍戶無法反駁。

  「你會不會管的太寬了?」撫額輕歎,宍戶很無奈。

  忍足莞爾,沒有接話。

  「宍戶前輩,你真的交女朋友了?」見他們的對話告一段落,鳳終於找到機會,問出疑惑。

  「唔……你們在說什麼?誰啊?誰交女朋友了?」因為鳳無意識地向前走了幾步,原本一直靠在鳳的肩膀上睡得正香的慈郎被吵醒了,揉著惺忪的睡眼,在半夢半醒間隱約聽到一些資訊的慈郎愛困地打了個哈欠,勉強撐開眼皮,看向忍足他們那邊,「侑士,你又換女朋友了?」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沒辦法,網球部裡,只有侑士換女朋友的速度最快——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不是忍足前輩,是宍戶前輩,慈郎前輩,你沒有聽到重點。」一板一眼,面無表情的日吉回答了慈郎的話。

  「宍戶?」瞌睡蟲被嚇跑,慈郎睜大了眼,這次,是真的醒了。

  「宍戶前輩會交女朋友,真的讓人匪夷所思。難道是為了趕上忍足前輩,才打算從現在開始交女朋友,以便在將來能『以下克上』嗎?」日吉若喃喃自語,而聽著他的話,一旁的鳳,神色訕訕,「沒、沒那麼誇張吧?」他還記得國三那年網球節,宍戶前輩被立海大的仁王騙去參加那個男女問答遊戲的時候,根本就不像是會交女朋友的樣子……所以,現在乍一聽到宍戶前輩有了女朋友了,大家才會這麼吃驚。

  其實,在某一種程度上說,八卦,並非女孩子的天性。

  男生八卦起來,有時候比女生更加可怕——而此時此刻,宍戶亮可謂是切身感悟到這一點了。

  看來,今天他要是不給大家一個答案,他們是不會放過他了。

  歎口氣,在心底有了決定的宍戶,正想要告訴大家,他在和夜久唯交往的時候,只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門口,由遠及近地傳來。

  「啊恩,你們幾個湊在一起在說什麼?」要知道,他們幾個現在所處的位置可是商廈入口,這樣旁若無人地三五成群圍在那邊,還讓不讓別的客人進去消費了?「嘖!真是太不華麗了!對吧,樺地?」

  「是!」

  「跡部,你還不知道吧?宍戶他交女朋友了!」見自家部長來了,向來憋不住心事的嶽人忙彙報自己剛發現的「新大陸」。

  「哦?」腳步一緩,跡部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眼角下的淚痣。

  啊恩,這倒是個有趣的發現!

  「好了好了,你們還有完沒完啊?既然現在大家都到齊了,那趕緊去吃飯吧!等了這麼久,肚子都快餓扁了!」見跡部都拿那種玩味濃濃的曖昧目光看著自己,宍戶面紅耳赤,似是忍無可忍了,終於全面爆發。

  切!簡直遜斃了!他不過就是交個女朋友而已,大家至於那麼大驚小怪嗎?他是個正常男人,又不是Gay!他有女朋友……有這麼難以接受、好像他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嗎?他……他媽的真是憋屈死了!

  一向教養很好的宍戶,忍不住在心底爆了粗口。


Chapter 16

  忍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想起過那段往事了。

  在他想起那一年,大家第一次知道宍戶交了女朋友的時候,他正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夜久唯,在偌大的醫院裡,尋找一處合適的地方,曬太陽。

  今天的天氣不錯,雖然溫度有點低,但是,陽光很好,柔柔地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誘人入睡。

  他小心地推著她來到草坪上。

  這幾天,只要一有空餘,他都會來醫院看她,有時候,是帶幾本書給她打發時間,有時候,是坐在她的床邊,陪她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聊天。

  雖然她不記得以前的事,可是,彼此重新認識過後,他們之間,漸漸熟絡。

  他推她來到一棵樹下,細心地替她整了整蓋在她腿上的毛毯後,問她:「現在感覺如何?會冷嗎?」

  她搖搖頭,示意現在這樣,已經很好。

  「我想站起來走走。」她抬頭看著他,這樣請求。

  最近她一直在配合著歌川醫生的治療,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但是,她的雙腳一點也不利索,勉強走了幾步就會搖搖晃晃,好像一個剛剛開始在學走路的小孩子一樣。

  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而露出任何的沮喪和心急,相反,她只是很閒適地笑笑,調侃自己:「能重新體驗一次童年,這種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會有的。」跌倒了,再爬起來,就可以了。她一直這麼說,閒適的笑容,似乎挺樂在其中。

  她的「沒心沒肺」,讓他忍不住揶揄,她是不是有自虐傾向?哪有人摔痛了那麼多次,還有閒心在那邊東拉西扯地開玩笑?好像摔跤,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一樣。

  他搞不懂她,然而,卻並不意外——她還是她,過去是這樣,現在,亦是如此。失憶失去的只是她曾經的經歷,並沒有抹殺掉,那個他所熟悉的她。

  所以,她會提這個要求,他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摔了那麼多次,你還沒有學乖嗎?」他笑看著她,純粹打趣的口吻。

  「只是小小地摔了一跤而已,沒什麼好擔心的!何況,上一次,我已經可以堅持走到第九步了!這次再努力一點點,相信,要一口氣走十步,絕對沒有問題!我對自己有信心!」她挺挺胸膛,自信滿滿,琥珀色的眼睛裡,星光閃閃。

  很有朝氣、也很有活力,他喜歡她這樣的表情。

  「呵呵,話可是你說的,如果今天沒有走到十步,不准休息!」說話的同時,他伸手扶起她,讓她借著他的手,慢慢地離開輪椅。

  「真是嚴格啊!」她吐吐舌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扮了一個鬼臉。

  「不喜歡我嚴格的話,我可以放水,畢竟,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要是把臉摔得鼻青臉腫,那就不好了。」他做作地歎了口氣,一邊和她開玩笑,一邊伸手護著她搖搖晃晃的身子,小心翼翼,就差如履薄冰了。

  「那我還真要謝謝你的憐香惜玉了!」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勉強穩住自己後,示意他可以放手了。

  「要不要我先扶著你走一段?」他有點不放心,猶豫著,不敢輕易地鬆開自己護著她的手。上次,她也是一臉信誓旦旦地說她一個人可以,要他放手,結果,沒走幾步,她就重重地摔倒在地,雙手和膝蓋都受了傷。

  明明很痛,卻咬緊牙關,死活都不肯吭一聲,在他扶起她、檢視著她正滲著血的雙手時,她居然還能裝作無事一般,對他微笑,打趣自己說:「看來我的皮,真的很薄,沒摔幾次,就流血了!以後,要好好『磨練磨練』!」弄得他,哭笑不得。

  「不用,才十步路而已,我自己能行!」她拒絕他的好意,回頭,沖他彎了彎嘴角,說:「如果這麼一點點路,都需要別人幫忙,那麼,以後的路,又該怎麼走?所以,安啦!我沒你想像得那麼弱!」她不想產生依賴,不想在剛開始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學會了偷懶——失憶茫然的那段日子,被迫坐輪椅的這些天,一個人的夜晚,她胡思亂想了很多很多,她的人生、她的未來,她必須自己一個人走,她已經成年了,即便失去了過去所有的記憶,她也不能以此為藉口,裹足不前著,一直被動地去等待別人的幫助。

  畢竟,現在丟了過去的她,就只剩下了未知的未來——而這個僅有的未來,她決計不能再失去,否則,她真的會一無所有……

  她的話,讓忍足無言以對。

  沉默著,忍足收回了自己的手,而失去忍足的攙扶,小唯不穩地晃了晃,好不容易,才重新穩住了自己的重心。

  深深地吸了口氣,小唯抬頭正視前方,粗略估計好自己的目標後,她一邊在心底為自己加油打氣,一邊緩緩地舉起自己並不麻利的腿,一步一步,不怕艱難地走上屬於她自己的路。

  忍足安靜地陪在一邊,看著她的艱難、看著她的蹣跚,胸口的感覺,五味雜陳。

  恍惚中,他的記憶,不自覺地又回到了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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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

  那一年,對他和她來說,都是不平靜的一年。

  跡部和樺地要去英國,網球部的責任,落在了他的肩膀。

  寒假裡,網球部的幾個正選,約好要一起替跡部和樺地餞行,只是,在那一天,大家卻意外得知了宍戶有了女朋友的事實。

  宍戶這個小子,自從國三那年,為了重回冰帝正選的行列而剪去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長髮以表決心的時候,在宍戶的心裡,似乎就只剩下網球了。宍戶亮,他並不是冰帝網球部裡最厲害的一個,但是,他卻是部裡最有決心、練習練得最拼的那一個。很難想像,這樣把空餘的時間都貢獻給了網球、對網球近乎於走火入魔的宍戶,究竟會被怎樣一個女生吸引?

  在大家一起坐在開著暖氣的包房內,圍著餐桌吃飯的時候,一向愛好八卦的向日,黏在了宍戶的身邊,旁敲側擊地想要探探宍戶的口風。然後,跡部的默許,加上身為冰帝軍師的他在一旁時不時地推波助瀾,臭著臉的宍戶,到最後還是有老老實實地把他和那個女生開始交往的過程,粗略提了一遍。

  宍戶說,他和那個女生,是從上個星期開始交往的,照他的意思,好像是對方先開口提出了交往,他是不想讓她受傷,才同意的。

  「所以,你的意思,你根本就不喜歡她了?」忍足挑了挑眉毛,並不願意就這樣放過宍戶。難得抓到一次機會,他才不想這麼輕易就放過。「要是不喜歡人家,卻因為礙於不想讓她受傷,而勉強自己答應和她交往,那個女孩要是知道了真相,到時,只怕會傷得更重,不是麼?宍戶,這對那個女孩,可不公平呐!」他裝模作樣地歎著氣,一旁的跡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挺會抓住時機地插.進來了一句:「啊恩,還真是不華麗!」

  聞言,宍戶的臉憋得通紅,忙急著反駁,可惜,不擅長甜言蜜語的男生,要親口承認自己的喜歡,需要多大的勇氣?何況,還是要在等著看戲的損友面前,肉麻兮兮地表達自己的心情,打死他,他也做不到!

  「我喜不喜歡她,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不需要你們過問!」他只好惡聲惡氣地這樣說,尷尬到了極點。

  「呵,怎麼會不需要呢?我們也是關心你啊!你也知道,跡部和樺地下個學期要飛去英國,高三這一年的全國大賽,是我們高中生涯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要是因為一個女生而影響到網球部平日裡的訓練,到時,大家可是會非常麻煩的,不是麼?」忍足無意識地把玩著面前的杯子,微微垂著頭,反光的鏡片,很好地隱藏起了他眸底的那絲狡黠。

  「她才不是那種只會亂叫的花癡!」聽懂忍足的暗示,果然,宍戶立刻就跳起來,面紅耳赤地大聲為自己的女朋友反駁。

  嘖!還說不喜歡人家?還說自己是不想讓別人難過才勉強同意的交往……要真是這樣,他現在的激動又算什麼?不願聽見有人說一點自己女朋友的不好又算什麼?宍戶的樣子,明明就是動了心,還死要面子地不肯承認!呵!真是個彆扭的傢伙!

  忍足無奈地搖搖頭,失笑。

  而在場的眾人,除了跡部一派悠閒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品著茶外,其他人都是一副後知後覺、恍然大悟的表情。

  察覺到自己簡簡單單就被忍足的幾句話所左右,暴露了自己真實的心情,宍戶的臉,又一次爆紅,感覺今天的自己簡直是遜斃了!


Chapter 17

  後來,大家又起哄著說了些什麼,忍足已經有些記不清了,他只記得,自己對那天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那個女孩,依偎在宍戶的身邊,笑著面向他們,對他們說:「嗨!你們好!我是宍戶的女朋友夜久唯,雖然我和你們不是初次見面,但以後還是要請你們多多指教咯!」

  那時候,下午去了網球俱樂部玩了個痛快的大家,吃過晚飯後,還是覺得意猶未盡,便有人提議要不要去KTV唱歌,然後,不知是誰鼓吹了一句,要宍戶把他的女朋友也叫出來帶給大家看看,順便,讓跡部在臨走之前評估評估,那個女孩,到底華不華麗。

  宍戶雖然板著臉,說他談他的戀愛,你們起什麼哄?卻也知道,大家會這樣鬧,有一半也是擔心他第一次談戀愛會遇人不淑,並不是純粹的八卦。因此,最後,宍戶即便不怎麼情願,倒也還是順了大家的意,彆彆扭扭地去打了電話,問那個女孩子願不願意來參加他們的聚會。

  女孩沒有矯情地推三阻四、欲拒還迎,倒是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下來,於是,眾人便熱熱鬧鬧地去了附近的KTV,要了一個VIP包間,一邊唱歌一邊等著那個女孩子。

  向日他們幾個愛鬧的傢伙在那邊翻著曲目,點著歌,跡部也是一派的興致盎然,不改自戀地翹著二郎腿在那邊說著,今晚要大家沉醉在他大爺的美聲之下。

  只有宍戶縮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時不時地翻看著手機,生怕錯過什麼。

  那時,閑閑無事的他還端了一杯熱咖啡過去給宍戶,開玩笑地要宍戶別那麼緊張,大家只是想要人多熱鬧熱鬧而已,不會吃了他的女朋友的!

  宍戶接過咖啡,惱怒地捶了他一拳,沒好氣地反駁了幾句後,和他相視而笑,氣氛倒也融洽。

  在大家差不多唱完一輪的時候,宍戶的手機終於響了,然後,沒有多說幾句話,宍戶便一邊講著電話一邊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想來,應該是接他女朋友去了。

  因為太過好奇,所以,在包廂內等待的大家,對著大螢幕漸漸地開始有些心不在焉了起來。

  向日抱著麥克風站在前面,嘴裡雖然唱著歌,大大的眼睛卻時不時地瞥著門口的方向,連連破了音,唱錯了好幾句,都一無所覺。

  那時,還是一派從容淡定的他還出聲調侃過向日,是不是沒見過女孩子,不過是宍戶剛交的女朋友而已,為什麼那麼緊張?好像對方是什麼大人物一樣。

  他還開玩笑地說:「如果羡慕的話,我可以幫你聯繫我們冰帝的校花!」

  向日被他調侃得紅了臉,有些不服氣地反唇相譏,說:「朋友妻,不可戲!侑士你才應該好好擔心擔心,不要待會兒見了宍戶的女朋友,會忍不住想要出手!」忍足侑士喜歡長腿美女,也許最近不知為了什麼,轉了性,交女朋友換女朋友的速度沒有以前那麼快了,但那不過是暫時的而已!向日才不相信一向花心的忍足,會在突然間,浪子回頭,大徹大悟,不會再繼續和女生玩曖昧了!至於宍戶的女朋友……宍戶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宍戶的眼光應該也是很挑剔的,一般普普通通、沒什麼性格或魅力的女生,不可能會引起宍戶的興趣,只是,想到待會兒,那個女生要是和忍足見了面,向日不由得有些擔心,那個女孩的立場會不會不堅定。畢竟,忍足和跡部在女性堆裡,一直都很受歡迎,跡部倒還好,平時高高在上、狂妄自負的模樣,除非真的有勇氣,否則,很少會有女生願意放下自尊、冒著被同性孤立的危險,主動去追跡部!

  最危險、最讓人擔心的,在冰帝裡,就只剩下忍足了——風流雅痞的外貌,低沉曖昧的聲音,以及……來者不拒,對任何女生都願意斯文有禮、溫柔體貼的性情,要是忍足有心,向日懷疑,不會有多少女生能夠逃過忍足的魅力。待會兒宍戶的女朋友來了,看見忍足,不知道那個女生會有怎樣的反應——向日的擔心也不是多餘的,因為之前,向日有在無意中聽到幾個女生在那邊評論他們網球部的這些正選,特別是在談到宍戶和忍足的時候,十個女孩中有九個絕對會滿眼花癡地捧著臉說,自己想要忍足當她們的男朋友!

  向日很難不擔心,宍戶的女朋友會不會是那「九個」女生中的其中之一,所以,才會一時心急口快,對忍足那樣說。

  聞言,忍足哈哈大笑,挺樂意將向日的話歸類到恭維。

  反正只是開玩笑而已,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卻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原本以為不過是戲言的話語,到後來,竟真的一語成讖。

  想想,那些往事,還真的有些不堪回首。

  思緒回到現實,眼前的她,搖搖晃晃地,險些跌倒。

  他抓過輪椅上放著的毛巾,忍不住向她走了過去。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他替她擦了擦汗,掩飾不住關心的口吻。

  她剛剛才走了不到五步而已,就已經滿頭大汗、呼吸急促,不難想像,她的這幾步路,到底走得有多艱難。可以的話,他並不希望她這麼拼。

  「不要,還有幾步而已,很快就到終點了!」她不想放棄。

  她推開了他的手,輕輕的力道,卻暗示著她的堅決。

  他歎了口氣,拿著毛巾,退到了一邊。

  「侑士,要是不麻煩的話,可以上樓替我把谷原奶奶煲好的湯端下來給我嗎?」似是不想讓他繼續看著她的狼狽,擔驚受怕,夜久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回過頭,對表情嚴肅的他,燦爛一笑,雙手合十,不好意思地拜託道。

  望著她的眼睛,他在心底又是無聲一歎。他不是傻瓜,怎麼會不懂她想要暫時支開他的意圖?

  只是,因為那是她想要的,所以,一直一直以來,精明的他才會假裝自己真的什麼也不懂,順著她的意,做她希望他做的事,捨不得為難她半分。

  過去,是這樣;現在……似乎也沒有變。

  「那你先不要動,在原地等我,等我拿了湯下來,喝完再繼續。」如果可以,他願意無條件地寵她,但,某些方面,他也有他的堅持。

  「好!」她隨口應著。感覺,很像是在敷衍。

  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只是,熟知她的倔強,他能做的,便只有如她所願,爭取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想要的湯,端給她罷了。

  她是他的劫,這一點,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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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一輛黑色的加長賓利車,安靜地停在醫院的門口,久久不動。

  男人一直坐在車裡,透過降下的車窗,隔著遠遠的距離,神情漠然地注意著那片綠色的人造草坪。

  快要入冬的陽光,沒有熱度,淡淡的金色,柔和卻不灼人。

  草坪上,有一個女孩,正吃力地練習著走路,每走一步,重心開始不穩,搖搖晃晃地,好多次,都像隨時會摔倒的樣子。

  看得出來,現在她的每一步路,都走得十分辛苦。

  女孩的身邊沒有人陪,幾步之遙的地方,有一張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光暈的輪椅,輪椅上,放著折疊整齊的毛毯,和一條隨意掛在椅背上的毛巾,感覺上,之前,應該是有人站在那邊看著她的。

  今天的天氣很好,很多穿著病服的病人在家人或護士的陪同下,神情閒適地在柔軟的草坪上或坐、或站、或走地享受著最近難得一見的陽光。

  幾個小孩子你追我趕,嬉鬧不已。

  一不小心,一個調皮的小男孩迎面撞上了她。

  她狼狽地被人撞倒在地,手卻在第一時間,下意識地去護住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重重地摔在了她的身上,很明顯,她成了那個孩子的肉墊。

  啊恩,還真是不華麗呐,夜久唯!

  坐在車裡的跡部,無意識地抬手輕點著自己眼角下的淚痣,深灰色的眸,微微地眯起。

  小男孩從女孩的身上快速地爬了起來,紅著臉,拼命地和她說對不起。

  她緩緩地坐起身,抬頭看著比坐著的她並沒有高出多少的小男孩,微微地笑,伸手,她摸了摸男孩的小平頭,示意自己沒有關係。

  很淺、很淡的笑容,寬容而清透,一點都不像跡部印象中,那個咄咄逼人、不肯認輸的倔強女孩會有的笑容。

  其實,認真算一算,跡部對夜久唯的正式印象,總共也就那麼兩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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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跡部第一次拿正眼看夜久唯的時候,是高二那年寒假,網球部的那些人約好要替他和樺地送行的那一天。

  「嗨!你們好!我是宍戶的女朋友夜久唯,雖然我和你們不是初次見面,但以後還是要請你們多多指教咯!」並肩和宍戶一起走進包房,她坦然地迎視著網球部眾人在她推門進來時,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彎唇、微笑,她落落大方地和大家打招呼,清脆自然的聲音,沒有半分的局促和羞澀。

  很明顯,如果她不是早有準備就是為人處世足夠圓滑。

  這是跡部對夜久唯的第一感覺。而直覺地,他認為後一種猜測,更適合她。

  看到夜久唯,眾人的神色不一,特別是向日,嘴巴呈O型,可以塞進一顆雞蛋了。當然,最值得玩味的,卻是一向在女生面前,遊刃有餘的忍足侑士。

  認識那個傢伙這麼久,那天,跡部還是第一次在忍足身上,看見那樣不華麗的表情。

  震驚、錯愕、不敢置信。整個人,恍如被雷劈中般,僵硬當場。

  跡部不由得多看了忍足一眼,若有所思。

  不過,忍足到底是忍足,不愧是大爺他在日本第一個認可的對手——才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而已,忍足便將自己的心情整理完畢,那張斯文內斂的臉上,再看不出半點異樣。

  只是,相處多年,無論他掩飾得再好,也瞞不過跡部的眼睛。

  「呵呵,還真是讓人意外呐,你們兩個!」當眾人還沉浸在宍戶的女朋友竟然是夜久唯的驚訝中,緩不過神的時候,率先開口打破凝滯的,卻是忍足:「保密功夫做得這麼好!宍戶,你這傢伙還真是會藏啊!恩?」他笑著調侃宍戶,包廂內的氣氛,也因他玩笑似的口吻,逐漸有了回溫的跡象。

  宍戶神色訕訕,不自在地紅著臉,不知怎樣接話。倒是他身邊的夜久唯,莞然一笑,出聲替自己的男友解了圍。

  她說,「如果真想保密的話,現在,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不是嗎?」

  「呵,說得也是!」忍足自嘲地笑笑,「看來,倒是我的反應,太過遲鈍了。」

  「現在開始學著敏銳,也不算太晚!」夜久唯俏皮地眨眨眼,純粹開玩笑的語氣。

  忍足只是輕扯了唇角,淡淡地笑笑,沒有再接話。

  忍足不說話,倒是一邊消化了許久才總算從「震撼」中回過神的向日,像是想起了什麼,壓抑不住衝動地心直口快道:「喂!夜久唯,你之前不是侑士的女朋友嗎?」這話剛一出口,向日便明顯地感覺到,周圍好不容易才融化了一點點的空氣又一次冰凍。

  除了忍足、跡部和一向面無表情的樺地外,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在夜久唯和宍戶的身上。

  當然,不去管總是處於睡眠狀態、對部裡的八卦不怎麼上心的慈郎,此刻那一臉懵懂、完全不在狀況內的表情,其餘人的神色,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和怪異。

  因為向日的關係,網球部裡的人,都或多或少,聽過或見過夜久唯這個女生。畢竟,能讓一向責任心重的忍足,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視網球部的訓練,而耐著性子堅持要替她補習數學的女生,大家又怎麼可能會不好奇?

  最開始,大家一致認為忍足會不顧部裡的訓練、堅持要幫那個女生補課,是礙于他們班數學老師的請托的緣故,可是,在關東大賽還未開始前,一次兩次,倒還解釋得通,關東大賽正式開始後,忍足還是這樣,那就有些不正常了——畢竟,在忍足的班上,數學成績優秀的,並不只有忍足一個,忍足完全可以以關東大賽開始、部裡活動繁忙為藉口,向數學老師推掉這份工作的。

  可是,忍足非但沒有這麼做,相反,每次看他,都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這才讓大家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數學補課這件事,也許並不是他們最初推測的那麼簡單!忍足他……八成是看上那個女孩子了,所以,才會這樣公私不分。

  忍足在女生堆裡非常受歡迎,只要他有心,無論是校內還是校外的女生,沒有誰會對他的追求無動於衷,何況,這一次,看忍足的攻勢,好像是卯足了全力的樣子,大家推測,忍足和那個女孩子開始交往,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然而,世事難料,在大家早已先入為主地認為忍足和夜久唯一定會是一對的時候,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對交女朋友的事興致缺缺的宍戶亮竟然會毫無預兆地插過來一腳,捷足先登地把夜久唯變成他的女朋友!

  這顆炸彈,對事先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大家來說,威力不亞于美國當年炮轟廣島時的那一刻!十足十的震撼、措手不及!

  因此,衝動的向日會突兀地這樣問,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真的無跡可尋的。


Chapter 19

  只是,話剛出口的瞬間,向日就有點後悔了——那番話,不是擺明瞭在暗指,宍戶搶了忍足的女朋友麼?

  果然,聽懂他的暗示,宍戶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搶先一步開口的,是忍足。

  「呵,嶽人,就算你和宍戶的關係不錯,想要讓他的女朋友知道他的『專一』,也不需要把我當做反面教材吧?」嘴角,含笑,忍足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頭疼加無奈,「也許之前我是交過幾個女朋友,但,那並不代表每個和我說過話的女生,都和我談過戀愛吧?」言下之意就是,他和夜久唯不過是普通同學,並非向日他們所以為的那樣——一直以來,都是向日他們誤會了而已。

  聞言,向日面露尷尬,其他人,也是一臉恍然後的神色訕訕。

  只是,忍足的那一席話,騙得了單純的嶽人他們,卻瞞不過跡部的眼睛。

  於是,饒有趣味地,跡部偏過眸,第一次,看清楚了夜久唯的長相。

  不可否認,是個挺漂亮的女生。

  所以,當跡部在自家公司的大樓內,第二次見到夜久唯、知道她是過來參加選秀初試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

  那天,是他即將要飛往英國的前一天。

  身為跡部集團的繼承人,跡部自國中升高中的那年暑假開始,就已經實習並參與了跡部集團在日本的幾家分公司的事務管理。

  而出國前,他必須把自己在日本的工作,交接完畢。

  處理完公事,正準備隨助理一起離開公司的跡部,卻在踏出電梯後,不經意的一個抬眸,看到了夜久唯的身影。

  此刻,她正和一群經過精心打扮的年輕女孩站在一起,安靜地等電梯。

  淡粉色的羊絨外套,時尚的條紋短裙加長靴,大大的帽子,厚厚的圍巾,她的衣著打扮同圍在她身邊的那些女孩相比,實在太過低調普通,可是,即使如此,當有人朝那群女孩看過去的時候,往往一眼,便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今天的她,化了一點淡淡的妝,原本就天生麗質的面孔,在小小的點綴下,更顯青春靚麗,清純中透著一絲嫵媚,格外讓人驚豔。

  一旁巡視的保安,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那些是從前幾天寄來的那一堆照片簡歷中,精心挑選出來的30個女孩,公司有意從這些女孩中,選拔最有資質和潛力的五個女孩出來,組成一個偶像團體,以便將來公司可以在娛樂圈內真正站穩腳跟。」順著跡部的目光,助理也看到了那些女孩,想了想,適時地出聲,向跡部解釋了那群女孩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跡部沒有說話,俊美的臉上,諱莫如深,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要是少爺有看上她們中的哪一位的話,我可以幫忙安排……」見跡部看著那些女孩的方向,久久沒有下文,助理只能自作聰明地做如是猜測。這種事情,在職場內經常發生,年輕女孩想要出位,出賣自己身體的新聞在娛樂圈內屢見不鮮,何況,這又是在競爭激烈的日本,一般沒有背景,想要靠著努力、不用手段就能大紅大紫的藝人,實屬鳳毛麟角。幹這一行,潛規則太多,要想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像他們這種大集團旗下的經紀公司還好,其他的那些沒有名氣的小型經紀公司,女藝人的地位簡直連妓.女都不如,陪吃陪喝還要陪老闆和客戶上.床,混濁、黑暗到不行。

  「安排?」跡部似笑非笑地瞅了助理一眼,提步繼續自己的路。

  助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心裡七上八下的,完全摸不准上司的想法。

  「這次負責初試的評委是誰?」腳步調轉,跡部走的方向,並不是公司的大門。

  「唔……好像是企劃部的木村部長,因為是企劃部的提案,所以,從初試到最後的選拔,全部都由木村部長全權負責。」助理摸摸鼻子,實話實說。

  「木村?」跡部微微眯起了眸,嘲弄一笑。

  讓那個出了名的老色鬼負責選秀,呵!還真是不華麗的決定呐,啊恩?

  「少爺要不要上去看看?」揣摩著跡部話裡的語氣,助理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跡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不過,當他來到剛剛那些女孩所站的電梯前,不用多說什麼,助理,小島一郎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手腳麻利地上前替他按了按鈕。

  此刻,已經沒有人等電梯了,剛剛那些女孩,很早就上去了。

  叮——

  電梯的門很快就開了,跡部率先走了進去,小島很狗腿地尾隨其後。

  不用跡部開口,善於察言觀色的小島,聰明地替跡部按下了初試會場的樓層。

  望著不斷上升的樓層數,一向好奇心旺盛的小島掙扎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疑問,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跡部的表情,一邊斟酌著,緩緩開口道:「在那些女孩子裡,是不是有少爺認識的人?」跡部少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的存在,何況,明天他就要飛往英國了,時間緊湊,應該不會有太多的空閒去關注

  跟在跡部身邊做事的這些年,小島對身邊這個才18歲的小上司雖稱不上完全瞭解,但這位少爺的性格,小島多多少少還是有通過自己的觀察,大致知道一點的。

  「呵,還真是不華麗的問題呐,嗯?」跡部冷冷地看了小島一眼,「如果覺得最近工作少了,沒有挑戰性,本大爺不介意把你調去泰國,考察下泰國市場。」

  「呃……不、不用了!」小島嚇得臉色大變,趕緊閉上嘴,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不一會兒,電梯終於抵達目的地。

  跡部下意識地走了出去,不過,沒走幾步,腳下一頓,他像想起什麼,回過頭對還在電梯裡,正準備跟出來的小島道:「你不用跟著過來了,先去取車,把車開到公司門口,本大爺待會兒就下來。」話落,再不看小島的反應,提步便走。

  啊恩,雖然大爺他對那些不華麗的女人、不華麗的選秀沒有半點興趣,但,既然夜久唯那個女人是宍戶的女朋友,又和忍足的關係「不一般」,那他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什麼不華麗的事。

  當然,如果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呵!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過,要真是那樣的話,那忍足和宍戶那兩個傢伙的眼光……

  還真是不華麗呐,嗯?


Chapter 20

  不過,跡部的擔心是多餘的,夜久唯,她可不是個會讓自己吃虧的軟柿子!

  「如果我真的答應了你的條件,你真的會讓我一炮而紅?」企劃部部長的專屬辦公室裡,女孩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看著面前這個矮矮胖胖、頭髮稀少的中年男人,不確定地問道。

  「那是當然的!你可以去打聽打聽,這次的選秀全部都由我負責!只要你乖乖聽話,包你的前途一片光明!」男人色迷迷地看著她,伸手,就想把她往懷裡帶。

  她不著痕跡地避過了男人的豬蹄,心底,狠狠地咒駡了男人一遍,表面上,卻笑意不減,甚至,還笑得更加無害、愈發誘惑人心,「可是,這家公司不是跡部集團旗下的嗎?最後的審核,一般不是要通過上級的首肯,才能最終定案嗎?」她惴惴不安的模樣,我見猶憐,男人看得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就向她撲過去,把她壓在身.下,為所欲為一番。

  剛剛在樓下的時候,他就看上了這個女孩。所以,适才才會暗暗吩咐秘書,找個藉口,把這個女孩帶到他的私人辦公室裡來,想要和她面對面,單獨談一筆「交易」。

  對於為什麼要參加他們公司的選秀,女孩在資料裡很直白地寫了一個字:錢!

  既然只是為了錢,那一切都好辦!

  這種女孩,木村自入行以來,見多了也玩多了。

  木村本來是一家大型經紀公司的市場行銷部部長,業績斐然,即便名聲很臭,和他所在的公司旗下不少女藝人傳出過桃色新聞,也依然不改其好色本性,收斂收斂自己放浪的行為——當然,這也不能怪他,本來就是一樁你情我願的買賣,誰也不吃虧,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瞻前顧後的,玩起來多不痛快?

  然而,玩火玩火,雖然刺激,一不小心,也是會自焚。

  前幾年,因為和某三流女星的醜聞鬧得實在太大,牽連了他所在公司對外的形象,無奈之下,那家經紀公司才不得不解聘了他——不過,許是他在職場內的能力有目共睹,即便帶著一身臭名,和原公司解了約,立刻,還是會有大公司找上他,和他商談合作事宜。

  這幾年,跡部集團一直有意向娛樂圈發展,所以,急需在這方面有一定能力的人才,而木村在這行幹了大半輩子,經驗和能力並不是那些剛出社會的毛頭小子所能相提並論的,因此,縱然他在行裡再怎麼臭名昭著,跡部集團的董事長,還是決定用高薪聘請他擔任旗下一家新合併的經紀公司企劃部部長一職。

  木村為人雖然好色,但是,對待工作,一點也不馬虎,這幾年,他提供的企劃案,為跡部集團賺進了不少錢,跡部集團旗下的經紀公司也成功打響了知名度,吸引了很多大牌藝人。接著,趁熱打鐵地,木村又提出了新的企劃案,意圖挑選五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組成一個女子天團,將她們推向國際市場——由於那是他的提案、加上他在這方面經驗豐富,所以,公司董事會開會商議後,決定讓木村全權負責這次的選秀活動,他們只要等木村的最後結果就好。

  有實權在手,平日裡就喜歡泡夜店、和年輕漂亮的女孩玩玩的木村,自然不會錯過這次絕佳的機會!今天,是選秀活動的初試,而木村第一個看中的物件,就是夜久唯。

  「呵!高層?他們那些高層,算個屁?」一連幾次的偷香行動都撲了個空,閱人無數的木村立刻就知道眼前這個女孩,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純無心機——心知,要是不把話說的明白一點、滿一點,她是不會那麼容易就能上手的。

  這女孩……精得很!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玩起來才夠味!省下他很多麻煩和顧慮!

  至少,這種女孩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明白自己該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不會在事後,蠢得反過來咬他一口!

  他木村為人雖然好色,明星、藝人也玩過不少,但他對女人自認從來不會用強。那些女人,都是自願脫.光.光地躺在床上,求著他去上——這也是為什麼,身上桃色新聞滿天飛的他,卻從來沒有真的被人告上法庭,控訴他性.侵。至於上次那件醜聞,不過是小明星向他獅子大開口,他不樂意,和對方一拍兩散後,女人不服氣、想要打擊報復他的手段罷了!

  不過,也多虧了那個笨女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陰錯陽差中,那件醜聞竟把他的事業推向了另一個高峰!要知道,在跡部集團手下做事,可比之前他就職的那家公司,有前途太多了!

  「他們那些高層,整天只知道坐在辦公室裡等結果,他們的眼裡只有利益!只要能賺到錢,誰還管你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屁股坐上咖啡色的辦公桌,木村從口袋裡的煙盒裡掏出一根煙,放進嘴裡,熟練地摸出打火機點上。

  夜久唯沒有說話,很自然地將手插.進上衣口袋,故作不解地看著木村,靜等下文。

  兩指夾著煙,隨意地抽了幾口,木村轉向夜久唯,再度開口說:「公開選秀,不過是些唬人的把戲!從頭到尾,真正乾淨過的有幾個?什麼短信投票、網上投票、全民參與,不過都是些騙騙人的花樣!每人得到多少投票,最後還不是靠舉辦方一張嘴就說了算?你要是沒有背景、幫你通好路子,想當明星?回家睡覺做做夢還比較快一點!」

  「可是你們當初不是說,這次選拔,每一輪都是有電視直播的嗎?電視機前的觀眾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透其中的內幕?」夜久唯微微蹙起眉,明明就該是理直氣壯的反駁,不知為何,此刻聽來,就好像是非常沒底的樣子。

  感覺上,她對木村的話,已經相信了一半,可還是因為某些方面的顧慮,警惕著,不肯全信。

  她的反應,在木村眼裡,意料之中。

  「直播?直播頂個屁用?不過是放在那邊,哄那些觀眾心甘情願去掏錢的手段罷了!我不怕告訴你,這次的選秀,上頭已經有個內定的冠軍人選了!而那個女孩之前一直有在國外苦練唱功、磨練演技和舞蹈,實力可不是你們這些業餘的小丫頭們能夠爭相媲美的!就算是電視直播,在你們這些只有一張臉能看的綠葉襯托下,還怕觀眾注意不到她、不把票投給真正的『金子』?說得再白一點,這次的選秀,根本就是為了捧紅她而存在的!」你以為這次他提出的這個選秀活動,集團高層會通過並放心地全權交給他負責,真的只是看中他的能力?相信他提出的案子,每個都能大賺?「那個女孩的背景不俗,她老爸願意花大錢幫她圓個夢,而要讓一個默默無名的女孩在短時間內走紅,除了搞一個大型的選秀比賽外,還能有別的選擇?」這些話,木村本不該說的,可是,眼前這個女孩,那雙暗藏鋒芒的眼睛,以及那小心謹慎的性子,讓木村不得不下猛藥,把話說絕,好讓她認清現實,心甘情願地送上門,尋求他的「幫助」。

  可惜,這一次,一向自認精明、看女人從不會看走眼的木村,怕是要打錯算盤、白費心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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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那天,夜久唯在木村的辦公室內發生了什麼,跡部並不知情。他只知道,當他無視于木村秘書的阻攔,而闖進木村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以下這一幕:

  木村捂著自己的重點部位,痛苦地倒在地上翻來覆去,面容扭曲、哀嚎不已;衣著整齊的女孩,則是一派悠閒地倚靠在咖啡色的辦公桌前,兩手向後撐著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當她看到推門進來的跡部時,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絲異色,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太大的波動。

  他們在辦公室裡發生的事,很快就驚動了其他人。

  一陣人仰馬翻後,木村被他的秘書小題大做地送去了醫院,而夜久唯則被跡部帶離了公司。

  吩咐助理以最快的速度發車,跡部按下按鈕,放下隔開前後座的擋板後,這才偏過眸,看向自始自終,都猶如一個局外人那般神態自若的夜久唯,冷冷地哼了一句:「啊恩,還真是不華麗!」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吧!」女孩懶懶地瞥了跡部一眼,語氣裡的嘲諷,不言而喻,「只要是有眼睛的人,看到剛才那一幕,都會知道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我並不認為,保護自己是一種『不華麗』的行為。」

  「不華麗的女人,你以為很多事,單憑你的一張嘴就能輕鬆解決了?」跡部才不管她的理由。如果剛才不是大爺他在旁邊替她把事情壓下來,她以為,她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如果木村反過來咬你一口,說你勾引他,卻因勾引未遂而惱羞成怒對他使用暴.力,你以為你有幾張嘴說得清?」原以為,她為人處世足夠圓滑,知道什麼場合該做什麼事,絕不會衝動行事,現在看來,倒是他高估她了。

  就算木村真的要對她做什麼,像她這樣二話不說地直接就把人踢傷、送醫院,並不是明智之舉——啊恩,即便她是夜久家的大小姐,可是,木村在職場上的人脈和地位,可不比她的父親遜色多少。跡部可以預見,要是夜久唯真把木村那個老色鬼惹毛了,她自己絕對也討不到便宜!

  「我沒有嘴可以說得清,但是,木村他自己,可以幫我『澄清』。」她不以為意地笑笑,從口袋裡摸出錄音筆,沖跡部晃了晃,意思很明白:她夜久唯從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看著她手裡的錄音筆,跡部的眸底,劃過一絲意外。

  呵!原來是有備而來!啊恩,總算有點腦子!

  後來的他們,聊了些什麼,時隔太久,跡部的記憶早就變得模糊,他唯一記得的是,最後,那個女孩在下車前,有將她手裡的錄音筆,交到他的手上。

  「你這樣做,就不擔心自己丟了唯一的籌碼?」把玩著手裡的錄音筆,跡部似笑非笑地看向正準備推門下車的她。

  聞言,她手中的動作一頓,回頭看向他,不置可否地聳肩笑了笑,說:「我並不認為,一向華麗的跡部少爺,能夠容忍自己將來要接手的公司,一直存在這樣一顆不華麗的毒瘤!何況,我自認所求不多,今天過後,平平靜靜、安安穩穩、不會有人為此再來找我麻煩就好!」她承認,當初她會應邀過來參加初試,真的只是抱著也許可以賺大錢的心態。所以,對於那些經常耳熟能詳的潛規則,她也有一套自己應對的方法——不過,想和做,實在有著太多光年的差距,她從未想過要真的得罪木村,可是,當男人自以為說服了她,不顧她的冷臉拒絕,想要對她上下其手、發動攻勢的時候,噁心的感覺上湧,於是,衝動大過理智,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她直接抬腳就向男人最脆弱的部位踹了過去。

  望著倒在地上的男人,發出痛苦的呻吟,她雖沒有任何的後悔,卻也知道自己應該惹到了麻煩,正思考著該如何脫身的時候,便看到推門進來的跡部,然後,一番審時度勢後,她明白,眼前只有一條路,才能讓她全身而退。

  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她和跡部見面不多,充其量只能算是陌生人,但,她知道,看在她是宍戶女朋友的份上,一旦她在跡部的公司裡遇到什麼麻煩,跡部絕不可能真的對她見死不救——這也是之前,她會考慮來參加這次選秀活動的原因之一。

  如果當初發函邀請她過來參加初試的公司不是跡部集團旗下的子公司,相信,她絕對不會考慮選秀這條路。

  做任何事之前,都必須先為自己想好退路,是她一貫的處事原則。

  沒有退路,只知一味地埋頭向前沖,抱歉,她可做不到。

  至於為什麼要把那麼重要的錄音筆交給跡部,並不是她相信跡部,而是除了跡部外,她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

  畢竟,她可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和木村那個老男人,鬥智鬥勇。

  從剛才跡部闖進木村辦公室的舉動以及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木村時隱含譏誚的眼神,小唯明白,眼前這位跡部集團的大少爺對木村的不滿,由來已久——男人要和男人鬥,而她,則非常願意把這個「機會」讓給跡部。

  今天發生的事,雖然並不是始料未及,但是,卻也讓她清楚地看清,選秀這條路,並不適合她。

  成功都需要付出代價,而當明星所要付出的,並不在她的承受範圍內。

  賺錢有很多種途徑,可惜,對於選秀這條,她只能遺憾地畫個叉——要她耐著性子和那種老色鬼虛與委蛇,她的自尊和驕傲,不允許!

  嘖!還真是傷腦筋呐!放棄這條賺錢的捷徑!

  她在心底無奈地歎了口氣,也不等跡部說話,用力推開車門,下了車。

  「不華麗的女人!」跡部出聲叫住了她。

  她轉過身,透過降下的車窗,不解地看向車內的他。

  跡部背著光,坐在靠裡面的位置,從她站的角度,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看不清表情,但,她有聽到他的聲音,緩慢低沉,透著一絲,別有深意的味道。

  她聽見他對她說:「本大爺奉勸你一句,除非心甘情願,否則沒有男人會蠢得被一個女人所玩弄。想要玩火,就要做好被火焚燒的準備!」

  聞言,她稍稍一愣,愣過之後,微微一笑,慢吞吞地回他道:「那我也有一句話想要送給跡部少爺你:除非無藥可救,否則也沒有女人會傻得為一個男人奮不顧身。飛蛾撲火,也是要先弄清那團火,到底是不是蛾嚮往的那一團!」很挑釁的語氣,挺咄咄逼人的姿態,不過幾句話的交鋒而已,跡部便已經瞭解到,夜久唯根本就不是個會甘心任人搓圓捏扁的軟柿子。

  外柔內剛,愛裝會演,就像一團謎,讓人無法一眼就把她看穿。

  他似乎有一點點明白,為什麼忍足會對她特別,就連一向心氣高傲的宍戶也會對她產生好感。

  她不是個簡單的女孩。或者,應該說,出生在那樣家庭的她,絕對不可能單純到哪裡去。啊恩,他承認,他開始有那麼一點期待,接下來的幾年裡,她會怎樣去處理夜久家的那筆爛帳?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是,他卻從來都未曾想過,兩年後再見夜久唯時,竟會是眼前這種光景——

  沒有記憶,甚至就連最基本的走路都成了問題……

  夜久唯,這還真是不華麗的場面呐,啊恩?

  比起她那位在職場內小有名氣的後母夜久清子,她這位夜久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果然還是差了一大截火候!

  跡部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眼角下的淚痣,在原地靜靜停留了一會兒後,似是感覺無趣了,才升起車窗,扭頭淡淡地吩咐司機,可以開車離開了。

  同一時間,之前上樓去端熱湯的忍足,捧著保溫瓶,走出了醫院大樓。

  不經意的一個移眸,忍足有湊巧看到那輛賓利車離開時,最後留下的那一截黑影。

  當然,還有車牌上,那串很眼熟的數字。


Chapter 22

  記憶,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當你千方百計地想要去回憶些什麼的時候,得到的,也許只是一片空蕩蕩的白和一陣尖銳的刺痛;而當你漸漸地死心,決定放棄去尋回後,它又會在不經意間,一點一滴,自己主動飛回你的腦海。

  昨天,歌川醫生在替她做過全身檢查後,面帶喜色地告訴她,她的身體狀況恢復得很好,大腦中,原本由車禍引起的血塊,這陣子,也奇跡似地消失不見,相信,即便以後不通過外力,她也能自己慢慢地想起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是嗎?

  她不確定,夢裡那些片段,是否真的是那段被她所遺失的過去。

  這幾天,她每個晚上幾乎都會做夢,有時候,一夜只做一個夢,有時候,就像走馬觀花似地,一個晚上會出現好幾個夢。

  全是一些非常零碎的片段,東一片西一片,就像一塊塊被人打亂的拼圖,需要花時間,耐心地整理,才能在一段時間的緩衝下,勉勉強強,拼湊出一些大概的輪廓。

  而在那些片段裡,她能夠想起得最多的畫面、所能大致串聯的完整故事,卻是兩段無法連貫的時期。

  她記得自己的小學,也大概回憶得起高二時,自己在冰帝發生的一些事。然而,對於自己的初中,對於自己為什麼會轉學進冰帝,而在決定轉進冰帝之前,高一的她又曾在哪裡念過書,她竟沒有半點印象。

  記憶,出現了斷層,缺了一大塊,再不連貫。

  感覺,似乎有一點點奇怪。可是,比起剛清醒時,那個連名字都無法確定的自己,現在的她,已經恢復得很好很好了。

  這一切,或許,她應該歸功於那個幾乎天天都會來醫院報導的忍足侑士?

  他從未告訴她,她的過去,可是,他每次來,總會帶上許多可以觸發她情緒的東西——

  有時候,是幾本她以前看過很多遍都不嫌膩的書;有時候,是一束讓她心情愉悅的花,當然,還有一些令她愛不釋手、把玩上許久都不會覺得悶的小玩意兒。

  忍足侑士,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孩,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如此。

  她開始記得他,記得他是那時的冰帝裡,第一個主動找她攀談的人,也是後來,她在學校,唯一一個用心結交並全心信賴著的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超越性別,無關曖昧。

  ————————————————————————————————

  2003年

  她和宍戶吵架了,吵架的原因,不過是一個只要是宍戶願意冷靜下來,認真地聽她解釋,就可以完全煙消雲散的小誤會罷了。

  高二那年,她轉進冰帝,而一向和她形影不離的小愛,則去了青學。

  從小到大,那是她們兩姐妹,第一次不在同一個班級,甚至,還不在同一個學校——原因是什麼?或許,只是想讓彼此都有一個自由發展的空間,不用再被某些大驚小怪的人,當成其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她和小愛越長越像,18歲那一年,她們兩人除了性格和全身上下某些極細小的地方有差異外,她們兩人無論是容貌還是身材,都幾乎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熟悉她們的人,光從外表來看,不仔細分辨,還真分不出她們兩個誰是誰。

  因為她是姐姐,所以,從很小很小的時候起,她就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她必須比妹妹勇敢、好好照顧妹妹,當妹妹的依靠。於是,她逼自己習慣張揚、習慣逞強——在學校裡,是這樣;在家裡,面對合島清子那個難纏的女人時,她也是這樣!畢竟,只有把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她才有能力保護她想保護的人,做她想要做的事。

  於是,她事事都要爭,樣樣都要拿第一,久而久之,她的性格趨於張揚外向,而小愛,就相對比較沉默和安靜,漸漸地,很多和她們慢慢熟識的人,總會錯覺地以為小愛是她的影子,當她們兩姐妹並肩站在一起,一塊兒出席某些人多的場合時,小愛往往是被人忽略的那一個。

  而那,並不是她這個做姐姐的所樂見的。

  自十歲那年,母親死後,她和小愛兩個人,便只剩下了彼此。

  小時候,她會為了小愛不顧形象地和別人大打出手,小愛也會為了圓滿她的驕傲,而在學校裡,拼命壓抑自己的存在感,不爭不搶,低調到不行。

  她不需要小愛這麼壓抑,可惜,如果物件是她,小愛做不到全力以赴。

  「第一名,只要姐姐一個人去當就可以了!」

  小愛常常開玩笑地這麼說。

  小愛其實很優秀,小唯知道,只要小愛願意,她絕對可以在學校裡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然而,小愛是個很傻的妹妹,如果心知那片天空是姐姐在爭搶的,那她,一定不會去要。

  她和小愛深談過很多次,可是,每一次,小愛都只是敷衍地笑笑,聽過就算,從未真的記在心上。

  「我們是姐妹,而姐妹之間,不適合競爭。」這是小愛常掛在嘴邊的話。

  她不希望小愛這樣,不希望小愛因為她,收斂自己的鋒芒,所以,考慮過後,她只能選擇和小愛暫時分開。

  不在同一片天空,小愛便只是小愛,再無顧忌地全力去做她真正該做的事。

  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是正確的。

  在青學的小愛,不再是以前那個只會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對學校的各種比賽興趣缺缺的小愛,她得到的掌聲越來越多,肩上的責任也越來越重,每晚的上網聊天、每星期一次的見面談心,她都會發現,曾經和她一起時,只會靦腆微笑的小愛,在那段時間裡,臉上多了很多豐富的表情。

  她們是雙胞胎,她們能感應彼此真實的心情,骨子裡,她們有著同樣的自尊和驕傲,她知道,一直以來,小愛和她一樣……其實都想當第一。

  可是,這個世界,她們又只剩下彼此,一直體貼敏感的小愛,不想也不願因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讓自己和姐姐之間親密無間的關係,產生一點點芥蒂。

  世事無常,親姐妹,為了誰比誰在學校優秀、誰比誰更受別人的歡迎而爭鬥、鬧僵的事,時有發生。小愛不想賭、也賠不起,所以,選擇了最保險的方法:退讓。

  小唯不需要小愛的退讓,她要的,是小愛的快樂。可惜,愛鑽牛角尖的小愛,並沒有心靈感應到她真實的想法。

  因此,分開,不讓彼此再在同一個學校、同一片天空下,對她和她的未來,都好。

  距離避免矛盾,即便是再親近的人,也需要彼此自由呼吸的空氣。

  所以,小愛聽了她的話,選擇去了青學。

  小愛必須有她自己的人生,而她,從未想過要當妹妹的阻礙。

  各自發展,是彼此最好的選擇。

  兩個月後,小愛在青學那邊取得的榮譽和人氣,證明她這個做姐姐的當初的決定,真的是對妹妹最好的安排。

  只是,在冰帝裡,卻沒有多少人知道她有個雙胞胎妹妹,即便是她的男朋友宍戶,也從未聽她提起過她有個和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妹妹,就讀於青學。

  因此,當有心人寄了一封信和一疊照片給宍戶,當宍戶順著那封信的指示,果然看見小愛和青學的不二周助,手牽手,舉止親昵地夜遊遊樂場,甚至,還在緩緩上升的摩天輪裡,擁抱親吻後,被背叛的屈辱,傷了男孩強烈的自尊,嫉妒的火苗燒去了所有的理智。

  愛情,岌岌可危。

  那夜,小愛在電話裡告訴她,她的男朋友不二周助被宍戶亮揍了一頓,而當時的她,也被宍戶莫名其妙地罵了一通。

  「那個宍戶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嗎?為什麼他看不出來,我根本就不是你呢?虧我還為了可以和你區分開來,特意跑去理髮店把自己長到腰間的長髮剪到了肩膀!」小愛平靜地說,只是單純地陳述事實,並不是真的抱怨。

  「呵,那說明他在乎我啊!」她替宍戶說話,還算輕鬆的語氣,「因為太過在乎,所以他的眼睛裡容不下沙子……抱歉,小愛,這件事是我不好,如果我有早點告訴他你的存在,或許這個誤會就不會發生。代我向不二說聲對不起,等我和亮談過之後,我會讓他和不二當面道歉的。」她自信滿滿地向小愛保證。

  和小愛結束了通話,立刻,她就撥通了宍戶的手機。

  這是一個本不該存在的誤會,她願意耐心解釋。

  可惜,撥了好幾次,發了幾十條短信,那個單純的男孩,還是不肯接她的電話,到最後,他竟然直接就關了機!

  聽著手機那頭傳來用戶已關機的陌生女聲,她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暗自決定明天上學的時候,直接去網球部堵他。

  然而,那時候,小唯從未想過的是,氣極的宍戶根本就不願意聽她的半句解釋!


Chapter 23

  那一天,天空陰沉沉的,還飄著細細的雨絲。

  她撐著傘,很早就去了網球部的部員休息室「守株待兔」。

  她清楚宍戶的習慣,知道宍戶習慣了每天早上,第一個去網球部報導。

  交往的這段日子,她經常都會和他一起上下學,雖然,她曾經和他抱怨過那麼一次,說他去網球部的時間太早了,害得她為了能和他一起走,需要犧牲好多好多睡眠時間!

  可惜,他沒有半分的愧疚,甚至還一本正經地對她說:早睡早起身體好!

  弄得她,簡直是哭笑不得。

  她安靜地坐在無人的部員休息室裡,有些無聊地把玩著手裡的鑰匙——她和網球部現任部長忍足的關係不錯,要弄到休息室的鑰匙,對她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她在休息室裡等了宍戶很久,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目標,推門進來看見她的第一眼,宍戶就當機立斷,轉身就走,擺明瞭,就是不想看到她,連一點面子都不留。

  她無奈地笑笑,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她知道他還在對那個「誤會」耿耿於懷,所以,她願意放下驕傲、努力和他澄清。

  她不假思索地起身追了上去,她拉住他的手,軟語要求他,聽一下她的解釋。

  她把姿態放得很低——忘記告訴他,她有個雙胞胎妹妹,是她的錯,造成那樣一個烏龍,是她的責任。所以,從昨天到現在,他對她的不理不睬、冷臉相向,她完全可以理解,不會真的怪他。

  宍戶亮,他其實是個簡單的男孩,很多事,從不會拐彎抹角。

  他不會說甜言蜜語,但是,他笨拙的體貼,很溫暖人心;他們之間從沒吵過架,因為彆扭的他,在對你好的時候,是真的好。

  他一直在努力學習著當她的男朋友,而她也有真的被他感動到,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兩人,真的很契合。

  她不想錯過他。

  她想告訴他,昨天他在遊樂場看到的那個女孩,並不是她,可是,她才開口說了幾句,他就不耐地揮開她的手,冷嘲熱諷地對她說:「知不知道,你說謊的技術真的很遜!」

  話落,他不再看她的反應,頭也不回地舉步就走,半點猶豫都不曾。

  她愣愣地收回自己空空的手,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沒入雨中的身影,無力、苦笑。

  宍戶亮!你這個不分青紅皂白的大醋瓶!

  她明白,那個單純的傢伙顯然是真的誤會了,誤會了小愛就是她,錯將在遊樂場和另一個男孩舉止親昵的女孩看成了她。

  即便小愛剪了頭髮,即便小愛的身高比她矮了兩公分,即便小愛眼睛的顏色,比她深上些許,但是,那都是一些容易讓人忽略的小細節,而之前從未和女孩子交往過的他,沒能在第一時間分辨出她和小愛的不同,並不是他的錯——從小就看著她和小愛長大的谷原管家有時候都會認錯她和小愛兩個人,更何況還是不知道她其實有個雙胞胎妹妹的宍戶亮呢?

  那時候,小唯責怪的只有她自己,怪自己之前怎麼沒有想起來,把小愛介紹給宍戶認識呢?雖然當初是宍戶很委婉地對她說了喜歡,可是,開口提出交往的人,卻是她自己。

  既然是她自己要當他的女朋友,那麼,她對他,應該毫無保留才是——她是個驕傲的女生,她從不會逃避屬於她的責任。

  所以,縱然那時明知宍戶暫時不想看到她、不願聽她的解釋,無法忍受被人莫名其妙誤會的她,還是有厚著臉皮貼上去,執拗地不肯輕易放棄。

  誤會就像疙瘩,擱在彼此心裡的時間越長,心與心的距離,便會拉得越遠。

  那是她並不想看到的結局。

  只是,宍戶不想看到她,故意躲著她,不給她靠近他的機會——雖然那時兩人同班,但,若是一方有心排斥,即便兩人的座位才隔了一排,那一天,她還是沒有辦法找到機會和他單獨聊一聊。

  無計可施之下,她向忍足求助。忍足是她的鄰桌,也替她補習過一段時間的數學,他們兩個人那時的關係,是朋友——很談得來的朋友。

  不過,也僅止于朋友,她從未給過忍足任何的希望或對他表現曖昧。

  忍足很有義氣,他沒有問為什麼,二話不說地利用網球部部長身份,替她把宍戶騙去了她指定的音樂教室。

  然而,音樂教室裡,她和宍戶,非但沒有解開誤會,甚至,彼此還口不擇言地在那裡大吵了一架。

  「妹妹?呵!你的謊言,真的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

  「……」

  「如果你真的有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妹妹,那麼,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說?為什麼要到被人『誤會』了才肯把她說出來?」

  「……」

  「作為交換生去了大阪?呵呵!真是很好的理由啊!早不去大阪、晚不去大阪,需要把她約出來對質的時候,卻去了大阪,夜久唯,你當我是白癡嗎?」

  「……」

  「不過,雙胞胎妹妹?唔……還真是很好的藉口啊!因為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所以,背著男朋友和外校男人約會的人,就不是你!因為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所以,就算劈腿的物件,被人抓到是和你我同班的男生、並且還是網球部和我關係匪淺的傢伙,你是不是也可以一臉無辜地把你那個妹妹拉出來幫你擋一擋?夜久唯,你的雙胞胎妹妹,會不會太好用了點啊,恩?」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一字一句,都是對她的鄙視和不信任。

  她不解地看著他,對他說的這些話,完全地始料未及。

  看穿她的疑惑,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從隨身的口袋裡,摸出了一疊被捏皺的照片,摔在了合上的鋼琴蓋上,怒氣衝衝地要她自己好好看看。

  她拿起那些照片,不經意地翻了幾張,眉頭,微皺。

  這些照片都是偷拍的,有些拍的是小愛和不二周助約會時的親密照,有些拍到的是有幾次她和忍足碰巧在路上遇到,一起並肩而行的那一幕幕。

  其中,有一張,是在過馬路時,忍足出手攬住差點被車撞上的她,低頭,關心地詢問她的情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拍攝角度的問題還是有人故意而為,那張照片上的她和忍足,距離靠得很近,適當拉遠的焦距,讓拍出來的效果,曖昧親昵。

  忍足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微微低著頭,明明當時根本就沒有什麼,此刻從照片上看來,就好像他們下一秒就會熱情擁吻一樣。

  不得不說,那人挺會抓拍角度,直覺上,應該是個職業的。

  她翻著那些照片,表情嚴肅,暗忖著拍下這些照片的人,背後的動機。

  很明顯,這應該是某些人有意為之的陷害,可惜,宍戶太單純,一腳踩進了陷阱,尚不自知。

  不!單純不是他上了當,理智盡失到真如別人所願,衝動地不肯聽她解釋的理由!

  他相信那些照片,相信那封要他去「抓.奸」的信,卻不肯冷靜下來,給她一次澄清誤會的機會……理由只有一個!而且是唯一的那一個!

  宍戶亮,他從未真正地用心相信過夜久唯!

  一想到這個可能,小唯的臉色,一瞬間蒼白。

  「喂!夜久唯!你還有什麼需要為自己解釋的麼?」

  誤將她臉上的表情理解成在「證據」面前的心虛,宍戶的聲音,濃濃的,滿是譏諷。

  解釋?你想聽我解釋什麼?既然早已先入為主,又何必假惺惺地多此一舉?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願意聽我的解釋,那麼,剛剛的你,還會說那些話麼?

  小唯自嘲地笑笑,認清了眼前的局勢後,再無繼續解釋的興致。

  自取其辱的事,她從來都不會做。

  曾經你告訴我,你喜歡我,而我,也真的被你感動過。

  只是,你不相信我,或許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打算……用心看待我……

  原來,你口中的喜歡,也不過如此。

  短暫地,還不到兩個月。

  不過,是不是該慶倖?在我把悸動醞釀成喜歡之前,你用行動告訴我,你並不是值得讓我不顧一切的人……

  她的沉默,讓宍戶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記不清,後來的他們,又爭鋒相對了些什麼,她唯一有印象的是,最後,宍戶在離去時,有把那疊照片,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臉上,要她這個噁心的女人,別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疊照片,一封信,一次有心人故意設計的「眼見為實」,他認定她劈腿,認定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壞女孩。

  他的用詞很傷,他的眼神很涼,不過,該慶倖的是,她只有一點點,被他刺痛到。

  很淺、很微妙的疼痛,在她可以騙自己,置之不理的範圍內。

  她坐在鋼琴前,發洩似地彈著琴,琴聲,如狂風驟雨般,蓋過了窗外淅淅瀝瀝的下雨聲,同時,也隱去了音樂教室,門開門又關的聲音。

  好不容易,她發洩完情緒,合上琴蓋,起身打算離開,不經意的抬眸,她注意到了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正一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的俊雅少年——

  忍足侑士。

  她有片刻的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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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你什麼時候來的?」短暫的怔忡過後,她強打起精神,對忍足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一絲勉強。

  「剛來不久而已。」忍足的回答,還算誠實,舉步,他向她走近,不過,還未移動幾步,他又微微一頓,「這些是什麼?」他注意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照片,順手把它們一張一張撿了起來。

  修長的指尖,仔細地翻閱著那些照片,忍足的表情,在最初的訝異過後,慢慢地趨於玩味,看完最後一張照片,他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心情還算愉悅地彎唇笑了笑,語帶調侃地對夜久唯說:「呵,這個『攝影師』的拍照水準還不錯,每張照片的時機都抓拍得很刁鑽,如果他不是私家偵探的話,那還真是太可惜了!」話裡,隱隱約約,還有種聽不出是真是假的歎息。

  夜久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抿著嘴角,沒有說話。

  忍足不以為意,無趣地摸摸鼻子,他將目光再度轉向手裡的照片,耐著性子,又開始津津有味地重新翻看。

  「她是誰?」隨手翻了幾張,忍足抽出有拍到小愛正面的那張照片,略顯好奇地出聲問道。

  聞言,夜久唯稍稍一愣,在抬頭看清楚忍足拿在手裡的照片後,難掩意外的神色,「你看得出來她不是我?」第一次,有人光看照片就能辨別出她和小愛的不同。何況,那張照片上的小愛,還盤起了自己過肩的長髮,所以,忍足絕不可能是從明顯的頭髮長短上,看出照片上的女孩不是她夜久唯。

  「呵!這有什麼看不出來的?」她的反應逗笑了忍足,隨手再從剛才那堆照片中,挑出小唯和他的那張合照,忍足將兩張照片放在一起進行了對比,靜靜研究了一會兒後,才緩緩地繼續道:「先不說你們頭髮的顏色存在微妙的差異;光從身材上看,很明顯,你的肩膀比她圓,但是,她的卻比你寬,感覺上,她比你更適合穿襯衫……還有,你們的腿型很不一樣,她的腿偏向于不正常的O型腿,一看,就知道不會是跳芭蕾的樣子,還有,仔細看,她的小腿比你的短,她大腿和小腿的長度比例,並不如你的黃金比例那般完美,可是,她腿上的皮膚比你白上幾分,很顯然,除了平時上學的時候,她應該不常穿短裙……」從這些照片裡,他暫時只能看到這些,「也許粗心一看,你們兩個確實長得一模一樣,身材也相差不多,但是,要是把你們的照片放在一起認真地比對,並不難看出你和那個女孩是兩個人的事實。呐!真是想不到,這個世界還有人的臉和你長得這麼像……」話說到這裡,忍足頓了頓,放下照片,抬眸迎上她的視線,莞爾一笑,才接著總結道:「要是沒猜錯,你和她應該是雙胞胎吧?」也許,一直在暗處偷偷注意著她的他,很早就知道她有一個孿生妹妹,但是,他卻從未見過她妹妹的模樣,所以,剛看到她妹妹的照片時,他真的有被驚到。

  她和她妹妹兩個人……真的長得很像。如果不是瞭解她的為人,一直用心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估計他也會把她們兩姐妹混淆起來。

  「看來,你真的是很瞭解我。」聽完忍足分析小唯,內心的感覺,五味雜陳。

  「不是瞭解……」他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挺認真地指正她的用詞,「是相信!忘了嗎?我們,是朋友。」

  因為他們是朋友,所以,他相信她的人品,相信她絕對不是那種三心二意、對感情不認真的隨便女孩。

  如果,她真的三心二意,那麼,她就不會一直堅持著用朋友的界限劃分他們的關係,態度強硬地明示暗示著,不給他希望、不讓他跨越雷池一步。

  朋友,是她的底線,是她願意接受他靠近的唯一條件。

  而他,從未打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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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那樣的自己也許太過自私,可是,不知為何,再進一步的嘗試,她不敢也不願輕易地就去做。

  記憶裡,那個過去的她,有這種心情;現實裡,這個還未完全想起曾經的她,依然是如此,所以,這些日子來,即便最初根本就想不起來有關忍足侑士這個人的半點記憶,她也沒有想過真的開口去問他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我們之前是什麼關係?

  她不想用這個問題,尷尬她和他之間的相處,何況,這些日子來,他對她的好,真的只是出於一個朋友的關懷,進退有度,分寸拿捏得相當好,自自然然,不會為難、困擾她半分。

  她願意相信,夢裡,她偶爾感覺到他藏在鏡片後的雙眼所透露的情愫,也許只是她一個人自作多情的錯覺——或者,以前不是她的錯覺,現在,在時間的沉澱裡,已經成了他的錯覺,她沒有必要,糾結太多,那樣,她累、他也尷尬。

  現在這樣,平淡溫馨的友誼,就很好。

  她不想破壞這種感覺。

  恍惚中,病房的門開了,她下意識地收斂心緒,抬頭望去。

  不是心疼她的谷原管家,也不是最近一直來看她的忍足侑士。

  那個人,是她的「外婆」——和她印象中,那位死去的外婆,完全對不上等號的全然陌生面孔!

  「聽護士說,最近有個男人天天都往你這兒跑?」見病房裡只有小唯一個人,老婦人慢吞吞地從外面走進來,一邊走,一邊毫不掩飾自己嘲弄的口吻。

  剛過12月的天氣,氣溫下降得很快,雖然今天的最低氣溫至少也有14度左右,但對於怕冷、有風濕病、關節炎的老人家來說,趁早保暖還是相當有必要的。

  小唯坐在床上,因為和忍足昨天約好今天要出門的關係,現在的她沒有穿病服,而是早早地換上了一件薄薄的針織外套,許是今天一直呆在病房裡,沒有外出的緣故,小唯非但不覺得冷,隱隱約約,還感到有點熱,可是,當看到那位冒充是她「外婆」的老婦人出現在門口,小唯又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對季節的變換太過遲鈍,為什麼連「冬天」到了都感覺不到?

  老婦人穿著厚重的羊絨大衣,脖子上,一圈一圈圍著很厚的圍巾,頭上頂著足以遮掉耳朵的絨線帽、手上戴著很厚的手套,儼然是一副要抵禦「寒冬」的裝備。

  看著她的裝扮,小唯有片刻的愕然,直覺地將視線轉向半開的窗外。

  陽光明媚,透過玻璃窗照射進室內,暖暖的,挺有熱度。

  至少,比起前幾天冰冰涼涼的陽光,今天的太陽,真是好上太多了。

  大概……是今天的風比較大吧?

  小唯認真地在心底忖,甚至,她還很認真地思考,自己要不要多加幾件衣服再出門會比較保險?


Chapter 25

  「呵呵,真是想不到,原來只要臉蛋長得好看,即便是瘸子,還是會有男人主動貼過來!你這丫頭,還挺會釣男人的嘛!」病房裡沒有風,把自己包得和粽子有一拼的老人家,似是覺得熱了,在靠牆的小沙發上入座後,立刻就開始摘掉帽子,脫下手套,一圈一圈,解開厚厚的圍巾,「聽說我沒來看你的這幾天,都是那個男人在陪你做複健?你這個孩子,都是有未婚夫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知檢點!要是流言流出醫院,傳到你夫家的耳朵裡,你要你們夜久家的面子往哪兒擱?」

  「未婚夫?什麼未婚夫?」她故作茫然——並不想讓這個老太婆看出來,她已經有點恢復記憶。

  對於過去的記憶,她並沒有全部找回來,而她做夢夢到的那些片段,除了同谷原管家和忍足侑士稍稍提過一些之外,她再沒和第三個人說起過自己開始恢復記憶的事——就連她的主治醫生歌川先生也不曾。

  也許是經歷過失憶,體驗過無助,曾經只知道面對敵人一味地向前沖,毫不示弱地和對方硬碰硬地杠上的夜久唯,現在已經學會了隱忍、懂得了蟄伏,成功戴上了無辜脆弱的面具,守在暗處,伺機而動。

  她不是傻瓜,反應也不遲鈍,也許,此刻她還未想起自己和小愛的那場車禍到底是如何發生的,但,強烈地直覺告訴她,那起車禍絕對和合島清子那個女人脫不了關係!

  從她清醒後到現在,來探望過她的人,屈指可數,而之前在她和忍足的談論中,她有聽忍足偶然提起過,他是最近一個月才後知後覺地從夜久家的幫傭那裡,得知她出車禍的消息。

  她沒有詢問忍足,為什麼要到她發生車禍後的一年後才想起要來找她、和她聯絡?也沒有問忍足,他們高三畢業那一年,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促使她情緒激動到要帶上她妹妹去群馬縣飆車才能稍稍得到發洩?

  她自認自己從不是個會情緒失控的人,做任何事,她事先都會想好退路,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對於那起車禍,對於自己竟會帶著妹妹去群馬縣飆車的事,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

  可惜,沒有人可以解釋她的疑問。

  忍足根本就不知道那時她發生車禍的事,谷原管家也是在她出事後,趕到醫院時才知道她去飆車的事。這個世界,她唯一願意信任的兩個人都不清楚她事發的經過,真相是什麼,她知道,只能由她自己去尋找。

  而從這些日子的夢裡,她想起了一些很重要的資訊,至少,她清楚地記得合島清子這個女人,是如何用計一步一步撕開那時的她和小愛並不成熟的偽裝,從而使她和小愛兩個人同夜久正一那個懦弱的男人,正式決裂,父女關係降至冰點。

  不過,在那些事中,她並不記得自己和誰有過婚約。

  所以,她挺好奇這個假扮她「外婆」的冒牌貨,嘴裡說的那個「未婚夫」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什麼她對那場婚約一點零碎的印象也沒有?

  「那個未婚夫,是你自己親口承認的。在你還沒出車禍前的一場宴會上,你媽當著很多人的面,問你同不同意這場婚事,你可是立刻就點頭答應下來的!」知道夜久唯沒有過去的記憶,所以,老婦人臉不紅氣不喘地睜眼說瞎話。

  「對方可是今村集團董事長的獨子!哦,差點忘了,你不記得以前的事,沒聽過今村集團,也沒什麼。反正,人家是大企業,和你爸爸的夜久集團也談成過不少賺錢的合作案!這幾年,你爸和你今村叔叔又想合作開發一件大案子,不過,那件案子有很大的風險,清子為了讓雙方都安心,才會提議聯姻,藉以加強彼此的關係。本來,人家董事長看上的媳婦是美織,誰想,你卻中途過來插了一腳!」話說到這裡,老婦人像想起了什麼,不屑地看了病床上的夜久唯一眼,似是感覺口渴了,她起身拿過櫃子上放著的杯子,來到飲水機前,替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小唯沒有說話,只是垂著眸,看著自己的手指,耐心地等著下文。

  她很好奇,這個「冒牌貨」究竟能編出多少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來說給她聽?

  沉默中,夫家姓合島的老婦人已經倒滿了水,正捧著熱烘烘的杯身捂著手,慢慢地直起了腰。

  輕輕吹了吹杯內升起的熱氣,合島夫人小心翼翼地湊近杯緣,淺淺地抿上一小口,稍稍潤了潤嗓子後,才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不過,這也怪不得你!人家董事長的寶貝兒子智商有問題,成天只會傻呵呵地笑,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只要是長得好看點的女人,他都愛湊上去喊人家姐姐,明明都24歲了,行為舉止卻連6歲的孩子都不如!誰是金子、誰是泥土,你還指望他能分清?所以,當那小子指明說要娶你做他老婆的時候,我們在場的人雖然覺得驚訝,但後來想想,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

  「本來,我以為你出了那場車禍,這婚事鐵定會吹!就算不吹,應該也和你沒半點關係才是!誰想,你未婚夫對你『一往情深』,吵著、鬧著,無論他爸爸怎麼勸,他就是非你不可!你昏迷不醒的那陣子,人家可是天天守在你的床頭和你聊天,要不是後來他自己也累倒了,被他爸爸派來的保鏢粗魯地扛回家,不准他來醫院,估計你張開眼睛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了!」

  「人家雖然是智障,但是,人家對你可是真的上了心的!反正現在你的腿和殘疾人沒什麼兩樣,要是能領向政府領上一本殘障手冊……你和你未婚夫,一個殘疾、一個智障!哈!那還真是絕配!」說著說著,老婦人自顧自地在那邊呵呵地傻笑起來,偏眸看向夜久唯的眼神,濃濃的,是無法掩飾的幸災樂禍。

  其實,她和清子是該感謝夜久唯的,如果不是夜久唯用了什麼辦法迷住了那個智障兒,那麼,將來要嫁給智障做妻子的,就很有可能是她們最寶貝的美織了!

  雖然她和清子並不待見夜久家的這對姐妹,可是,不得不說,這兩個女孩長得真的很漂亮,一看,就是那種很會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就算她們和清子的關係不好,甚至,還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要利用她們的弱點達到某些利益,對一向心機深沉的清子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兩個小丫頭的城府,和清子相比,簡直嫩得不像話!當初嫁進夜久家的時候,要不是清子覺得她們才十歲玩不出什麼花樣、事先對她們沒有任何的防備,憑她們青澀的手段,又怎麼可能真的算計到清子?

  只可惜,現在夜久愛連人帶車掉進了大海,凶多吉少,讓清子平白無故地失去了一個可利用的棋子,想來,還真是有點遺憾啊!

  所幸,夜久唯還算爭氣,昏睡了一年就醒了,而且,還陰錯陽差地失去了以前所有的記憶。這……可真是老天有眼!偏幫她的女兒清子啊!

  這幾天,她這個「外婆」之所以沒有來醫院替夜久清子監視夜久唯,其實就是在夜久家和夜久清子密謀著,該怎麼利用夜久唯失憶的這件事,好趁著這個女孩在最茫然無助的時候,把這個女孩從頭到腳都狠狠地利用一遍——最好是她們把她賣了,她還會傻傻地替她們數錢!

  想到這兒,合島夫人笑眯了眼,那張佈滿歲月痕跡的臉上,一條條皺紋舒展,宛如菊花盛開一般,興奮無比。直覺地,合島夫人整了整心神,斟酌了一會兒用詞,正想開口再接著說點什麼的時候,只聽一道低沉、夾有一絲關西口音的曖昧聲音,突兀地劃過空際。

  「呵,抱歉,打擾一下,請問你剛剛說的智障,是誰?」

  很好聽也很有磁性的一道年輕男人的嗓音,語氣也是溫和謙遜,禮數周全的。

  然而,不知是不是錯覺,聽在合島夫人耳裡,直覺寒氣壓境,森冷無比。

  莫名地,合島夫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老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


Chapter 26

  小唯抬起頭,循聲望去,果然,是忍足。

  深色系的針織毛衣,寬鬆的牛仔褲,今天的他,衣著很休閒,此時此刻,他的嘴角噙著懶洋洋的笑意,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漫不經心的味道,竟格外迷人。

  不得不說,人長得帥,身材又好,什麼衣服穿在他身上、無論名牌不名牌都會讓人感覺非常養眼,而相比較之下……

  小唯將目光移到她那位「外婆」身上。

  俗!真的好俗!怎麼看,都像一個剛從農村上來的老太太——即便,仔細觀察,小唯不難看出,她「外婆」身上的那件大衣,出自名牌,可惜……名牌穿在不適合的人身上,只會白白糟蹋設計師的心血罷了!

  小唯在心底歎息著,為那件名牌大衣深深地感到悲哀。

  暗暗感慨間,她的「外婆」已經收拾好情緒,在那邊趾高氣揚地詢問著忍足的底細。

  因為對方是長輩,所以,教養不錯的忍足,有耐著性子,一一回答了對方的問題,並且還十分「誠實」地向對方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客氣地要合島夫人「多多指教」。

  「忍足侑士?忍足……」聽到忍足這個姓氏,合島夫人立刻就聯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緩了自己的態度,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接著開口道,「那忍足鍈士和你……」

  「他是我的父親。」嘴角,微揚,忍足大方地點頭承認。

  意料中,合島夫人倒抽了一口氣。

  忍足唇邊的弧度,帶上了一絲不屑,不過,他藏得很好,合島夫人並未發現。

  「呵呵,我還在想是誰這麼有心,來探望我們家小唯呢!原來是忍足院長的兒子啊!呵呵!來來來,這邊坐!這邊坐!」趕緊收起所有的傲慢,合島夫人忙掛上討好的笑容,對忍足的態度,和最初相比,明顯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趕緊把沙發上屬於她的帽子、圍巾、手套快速地收了收,整理出一塊乾淨的地方後,笑眯眯地向忍足招招手,示意他過來坐。

  忍足鍈士啊!他可是今年日本剛當選的國會議員啊!從一個默默無名的醫生爬到某大醫院的院長,接著,再到如今的國會議員身份,忍足鍈士的事蹟,最近可是被人一傳十十傳百地傳得沸沸揚揚,政治地位也是如日中天,要是一直保持這個勢頭,相信要不了十年,忍足鍈士絕對是日本未來的首相人選!就算她有一百個膽子,她也不能怠慢國會議員的公子啊!

  民不與官鬥,這個基本道理,合島夫人還是懂的。

  忍足沒有理會合島夫人突來的熱情,而是逕自踱步到夜久唯的床邊,溫和地出聲問她,今天感覺好點了沒有?

  「呵呵!好!怎麼會不好呢!有忍足少爺你抽空來陪她!小唯她怎麼會不好呢!」不等夜久唯說話,合島夫人便討好地湊了上來,裝作和小唯關係很親密的樣子,替小唯開口回答了忍足的問話——典型地就是想借著夜久唯這座橋和忍足鍈士的兒子攀上點關係。

  忍足在心底冷笑,表面上,卻是深藏不露。

  看懂他鏡片後的雙眼透露的訊息,坐在床上的小唯,沉默著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等著看戲。

  「那個請問你是……」果然,忍足轉向了站在他身側,正笑得一臉諂媚的合島夫人,微微蹙著眉,似是有點困惑合島夫人的身份似的。

  「呵呵,我是小唯的外婆!」挺直脊背,合島夫人臉不紅氣不喘地介紹著自己。她的女兒合島清子現在是夜久唯的繼母,所以,她是夜久唯的「外婆」,並沒有錯。

  「可是我記得小唯以前和我說過,她的外公外婆早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忍足淡淡地陳述事實,看向合島夫人的目光,諱莫如深。

  聞言,合島夫人先是一愣,愣過之後,幹幹地解釋道:「額……其實我不是她的親外婆!我是她的後母夜久清子的媽媽……」

  「我記得,小唯從未承認過夜久清子是她的媽媽!」鏡片後的眼眸,犀利冷漠,合島夫人被他的目光,盯得非常不自在。

  越來越心虛,再不復适才的理直氣壯。

  不愧是醫生兼政治家的兒子,這氣勢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合島夫人感歎在心裡,努力維持著笑容,硬著頭皮,回應忍足的話,說:「這、這不一樣!她雖然不肯喊清子媽媽,但是,法律上,清子就是她的媽媽,既然清子是她名義上的媽媽,那我就是她的外婆!名分在那裡,不認也不行啊!何況,現在小唯還失憶了,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那過去的那些不愉快就讓它過去好了!最重要的是現在!我和清子,可是很關心小唯的!」話說著,似想表現一下自己的誠意,合島夫人有「愛憐」地伸出手,就想親熱地去摸小唯的臉。

  小唯不躲不閃,只是氣定神閑地坐在那裡,冷眼看著合島夫人的做作。

  在小唯冰冷的注視下,合島夫人的那只手,怎樣也摸不下去,尷尬地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呵呵,小唯之前對我和清子有些誤會!」合島夫人終是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對一旁的忍足尷尬地扯著嘴角,故作無奈的語氣。

  「誤會?」小唯皺皺眉,似有些困惑的樣子,「我誤會什麼了?之前『外婆』你不是和我說,我是『禍害』麼?不是你告訴我,你有多討厭我麼?還有啊!你還問我,為什麼在那場車禍裡,連人帶車掉進大海裡的,不是我,卻是我的妹妹小愛?你還說,那一切的不幸,都是我的報應呢!難道……這一切都是我誤會了嗎?」小唯很無辜地眨著眼,適時地提醒合島夫人,她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聞言,忍足的目光一瞬間降至冰點,落在合島夫人身上的視線,足以讓人全身發顫。

  「這……外婆這不是和你開玩笑的嘛!」合島夫人急著替自己辯解,從未想過,夜久唯居然會在忍足侑士面前,反咬上她一口。之前,無論她怎麼挖苦她、諷刺她、夜久唯都像個小媳婦似地默默承受了下來,不回嘴、也不反擊,讓她一度還慶倖,失憶後的夜久唯已經變成了一隻沒有爪子的小貓,可以任人搓圓捏扁了——現在看來,她是低估這個女孩了!

  之前不反抗,不過是在等一個時機。看來,那起車禍,並沒有把夜久唯真的撞傻啊!

  「玩笑?」小唯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表示瞭解,不再說話。

  小唯不說話,忍足開口了。

  「呵,這麼說剛才那位智障未婚夫的事,也是一個玩笑了?」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語氣不溫不火,令人聽不出喜怒。但是,仔細看,會發現,他鏡片後的眸光,很冷。

  「這……」合島夫人顯得相當為難。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呵呵,真是看不出,像合島夫人這麼大年紀的老人,原來也這麼喜歡開玩笑!」見合島夫人一臉的為難,忍足不以為意地笑笑,體貼地給了她一個臺階。

  合島夫人暗暗松了口氣,剛想附和著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忍足話鋒一轉,毫無預警地丟了這麼一句話過來:「合島夫人是不是舌頭出了什麼問題呢?」

  「啊?」合島夫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合島夫人剛剛發彈舌音的時候,吐詞不太清晰,聽起來好像舌頭出了什麼問題導致發音有些困難!」忍足微微垂著眸,反光的鏡片,寒光一閃,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最近天氣轉涼,風很大,一不小心,閃了舌頭,對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是常有的事!如果不好好注意,一不留神真的傷到了舌頭,食不下嚥還是其次,要是一輩子都說不了話,再開不了玩笑……那就太糟糕了,不是麼?」話落,他稍稍抬了抬頭,看向合島夫人,無意義地彎了彎嘴角。

  很冷很冷的笑,亦如鏡片後,不再掩飾的那雙眼睛——泛著赤.裸.裸的警告和寒意。

  合島夫人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沒骨氣地往後退了幾步。

  好在,忍足並無意和她繼續糾纏,來日方長,這筆賬,他會留著慢慢地和她算——當然,還有那位現任的夜久夫人……

  「既然你是她的外婆,那麼,我要帶小唯去外面走走,你應該可以做主吧?」沒有心情再在無聊的話題上繼續浪費時間,忍足表明自己的來意,挑眉對合島夫人這樣說。

  醫院有明文規定,除非正式出院或得到主治醫生的同意,否則一般情況下,不允許病患私自離開醫院。

  他想帶小唯出去透透氣,可是,並不清楚小唯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在哪裡,既然今天多了一個現成的「外婆」,那正好,可以省去他很多麻煩手續。

  「我要帶小唯暫時出院一天,沒問題吧?」話雖是詢問句,但,由他嘴裡說出來,就好像一個通知罷了。

  「可以是可以……」他是國會議員的兒子,她能對他說不嗎?「只是小唯的腿……」整了整心緒,總算回過神的合島夫人,假惺惺地看向床上的夜久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知道她在想什麼,小唯不以為意地笑笑,掀開被子,手腳俐落地下床,套上昨天晚上就準備好的那雙短靴。

  針織外套加牛仔褲,合島夫人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夜久唯早就做好了外出的準備了!

  而且,看她下床的速度以及此刻直挺挺地立在她面前的樣子,哪還看得出半點雙腳行動不便的影子?

  沒想到,才短短十幾天而已,夜久唯居然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這……這還真是……

  合島夫人的臉色變幻不定,似是對眼前的這一幕,始料未及。

  「抱歉,歌川醫生說我的腿恢復得很好,所以,我應該沒有資格再去向政府領殘障手冊了!」小唯甜甜地笑著,湊近表情僵硬的合島夫人,很無辜很抱歉地對她說:「所以,『親愛的外婆』,小唯讓你失望了,真是對不起啊!」

  「呵……那、那真是太好了……」言不由衷的笑,合島夫人撐的很辛苦。

  小唯沒有說話,嘲弄地瞥了合島夫人最後一眼,她向一旁的忍足點點頭,和忍足一起離開了病房。

  目送著那兩抹相攜離開的背影,合島夫人面上笑意終於全失,眸底,陰沉一片。

  夜久唯……你不會得意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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