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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之林母穿賈母》作者:微雲煙波【完結+番外】

☆、第 28 章

  賈璉本來就不是什麼心機深沈的人,這會兒聽王氏說要自個跟王熙鳳認錯,頓時惱怒起來,他有什麼錯,王熙鳳是他賈璉的媳婦,三從四德她哪點做到了,不說之前不孝順公婆的事情,光是說這無子的事情,那肯定就是王熙鳳的過錯,她生不了也就算了,居然還不肯別人近自己的身!想到之前被打發出去的幾個丫頭,賈璉更是怒火上湧,這個妒婦,毒婦,真恨不得將她休了算了。
  心中有了這般想法,再想到難怪王熙鳳一意偏著二房,原來自家這位好二嬸在後頭給王熙鳳撐腰呢,所以,王熙鳳即便至今無子,也是理直氣壯,賈璉這般想著,面上也就露了出來,淡淡地說道:「太太這話說得,璉兒倒是恍惚記得,當年珠大嫂子進門一年無出,太太倒是給了珠大哥哥兩個丫頭做通房的!不過,這也是得看兒女緣分,珠大哥哥身邊好幾個通房姨娘,到頭來,還就是珠大嫂子給大哥哥生了個蘭兒呢!」
  王氏那張慈悲的臉頓時就繃不出了,她這輩子受到的最大的挫折莫過於賈珠的死,賈珠的死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賈政對他逼迫過甚,賈珠自個也是個心思重的,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賈珠論起資質,應該算是中上吧,若是按部就班地讀下去,大概三十左右,運氣好的話,也能混個進士出身,但是他等不及,結果一意苦熬,硬是熬得油盡燈枯。
  另一方面呢,也是成婚之後,身邊的丫鬟通房想要更進一步,經常纏著他雲雨,李紈呢,或許一開始還算矜持,後來因為一直沒有懷上,王氏又賞下了幾個丫頭,賈珠身體也不好了,李紈拼命給賈珠熬補藥,最後才得以懷上了賈蘭這個遺腹子。
  因此,如今王氏對李紈不喜也是有理由的,她不覺得是自個賞下去的丫頭壞了賈珠的身子,只覺得李紈為了有個孩子,不顧賈珠身體不好,硬是纏著賈珠,使得賈珠耗損精血。別說什麼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兒子才是最親近的,孫子畢竟遠了一層,因此,王氏對李紈母子心中極為厭惡,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不過李紈立志守節,王氏也想著總不能叫賈珠日後沒了香火,這才勉強容忍了李紈母子的存在。
  這會兒被賈璉這麼一說,王氏臉上的神情,一瞬間幾乎變得猙獰起來,叫賈璉嚇了一跳,頓時有些心虛,不過很快又將這點心虛拋之腦後,淡淡地說道:「難不成那會兒我年紀小,記差了,太太莫怪,侄兒也的確是兒女緣分未到,只是這緣分落到誰身上,那就不好說了!太太看著似乎有些不適,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侄兒不打擾了,這就告退!」
  賈璉走了,王氏臉色簡直與豬肝一般,周瑞家的在一旁看著,只覺得膽戰心驚,連忙上前給王氏順氣,見得周瑞家的如此,玉釧彩霞也是趕緊湊了上去。
  王氏一把揮開了三人,順手就將桌上的汝窯茶盞拂到了地上,茶盞四分五裂,茶水四濺,周瑞家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可惜之色,然後又露出了一點盤算,這汝窯的茶盞一套總共六個,摔了一個不成套了,其他五個,自個就能想個辦法,報個損什麼的,回頭拿到自家女婿那裡,也能賣個幾百兩銀子,當然,面上卻是一副主憂臣辱的模樣,在那邊勸道:「太太快快寬心,璉二爺只怕也是一時嘴快!」一邊說,一邊示意玉釧彩霞趕緊出去。
  王氏也當做沒看到,冷笑一聲:「嘴快?哼,他如今是翅膀硬了,心裡也有自個打算了,對我這個二嬸也不敬重了!哼,他竟敢提珠兒,他給珠兒提鞋都不配!」
  「沒錯沒錯,璉二爺哪裡比得上珠大爺呢?」周瑞家也是有些沒辦法,賈珠已經死了,那就是王氏心裡的刺,她幾乎從來不許旁人提起的,結果這回賈璉卻是毫無顧忌,甚至拿著賈珠更是狠狠刺激了王氏一番,這會兒只得拼命貶低賈璉,好讓王氏不要太生氣,因此在那裡說道,「珠大爺何等人物,璉二爺那就是個廢物紈絝,沒有半點功名,就知道玩樂女色的人物……」
  周瑞家的在那邊絞盡腦汁,將賈璉貶得一文不值,那邊就聽王氏陰森森地說道:「可是,他活著,珠兒卻沒了!」
  周瑞家的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尾椎骨那邊升了起來,一直竄到了腦子裡頭,只覺得整個人一個激靈,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太的意思是?」
  王氏咬著牙,冷笑一聲:「早知道他如今是這個樣子,當初就該讓他跟他那個短命的哥哥和娘一樣去了,倒是讓他安安穩穩地長成了!哼,他不是想要兒子嗎……」
  周瑞家的頓時有些瞭然,不過嘴上卻是不能直說,只是賠笑道:「太太為璉二爺費什麼心,璉二爺比得過誰呢?聽說寶二爺如今已經念完了四書了,日後肯定能中狀元,做相爺的,太太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說到賈寶玉,王氏臉上神情變得和緩了起來,嘴上卻是說道:「那孩子,一向頑劣,如今才算是有點懂事了!他如今念書辛苦,我這邊還有幾包血燕,幾支老參,回頭給他送過去,叫人燉了給他補補身體。」
  周瑞家的趕緊應了下來,主僕兩人都不再提賈璉的事情,但是心裡頭卻都有了計議。
  而林母那邊,自然也聽說了兩人吵嘴的事情,她卻沒有多想什麼,也沒想著塞個丫鬟給賈璉,惡心一下王熙鳳,王熙鳳這人機關算盡,最後也是最倒霉的那個,何況,當初她對黛玉還算過得去,雖說她不過是想著黛玉一貫清高,不理俗物,有了這麼個妯娌,她還能繼續理家,但是終究沒有如何苛待黛玉,反正她自個也能作死自己,林母自然也不會再插一手進去。
  不過,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史家那邊也來了消息,說是給賈璉謀了個七品的缺,琢磨一番之後,林母還是叫來了賈璉。
  

☆、第 29 章

  賈璉之前刺了王氏一番,只覺得一陣神清氣爽,結果正有些得意呢,就聽說老太太找他,頓時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王熙鳳在老太太那裡一向得臉,老太太別的不說,府裡面公認的,也是一向偏心二房的,只怕這回叫自個去,難免要教訓自己一番,這般一想,賈璉不由有些垂頭喪氣起來。
  結果,到了林母那裡,林母卻依舊是原本那副和藹慈愛的模樣,等他行了禮,笑著叫他坐了下來,又叫鴛鴦給他奉茶上點心,這才說道:「璉兒,之前你南下,祖母跟你說的事情,現在也有了眉目,雖說是個七品,卻是實缺的親民官,你覺得如何?」
  賈璉沒想到林母叫他過來,竟然是為的這事,不由大喜過望,雖說覺得七品的確是小了點,但是,這不比他捐的那個五品的同知,除了個名頭,連俸祿都沒有,終究手上有實權,總比在家裡給二房跑腿強,因此,很是誠心地又給林母磕了個頭,說道:「孫兒身上也沒什麼功名,若非老太太疼愛孫兒,孫兒哪有為官的機會,怎麼會嫌棄!」
  林母含笑道:「嗯,你覺得可以就好,等到開了年,你就可以去上任了!回頭跟你媳婦商議一下,看看是帶你媳婦過去,還是如何?」
  說到王熙鳳,賈璉臉上神情就是一暗,他有些勉強地說道:「嗯,孫兒回去問問便是!」
  林母看著賈璉的樣子,只是說道:「璉兒,咱們家雖說門口還掛著國公府的牌子,實際上,也就是我這個老婆子死撐著臉面,你父親,唉,算了,不說了!至於你二叔,這麼多年來,也就是那樣了!你是府里的嫡長孫,日後雖說能襲爵,但是也就是個微末爵位了,老婆子雖說不樂意承認,但是,榮寧二府,實際上卻早就是大不如從前了!」
  賈璉何曾聽說過這樣的話,府裡頭都說什麼咱們榮國府如何如何,賈璉自個也是極為自傲的,結果這會兒卻聽林母這般言語,不由呆了一下,不過,他反應極快,又想到林母明確說了將來讓他襲爵,心中暗喜,嘴上趕緊說道:「都是孫兒不孝,不能支撐門楣!」
  林母看著賈璉,慈愛道:「都說是四大家族,原本是咱們賈家領先,如今咱們家沒個能做頂梁柱的人,史家如今一門雙侯便不說了,單說王家,你那個叔丈就是個能耐的!所以當年你二嬸跟我說,讓你娶鳳丫頭,我想著鳳丫頭是在王子騰身邊養大的,總有些情誼,日後對你也有好處,這才應了下來,只是,如今瞧著,在王子騰心裡頭,終究是妹子比姪女重要!不過,鳳丫頭總是王家女,璉兒你雖說日後不做武官,但是很多時候也繞不開王家去。何況,鳳丫頭也就是嘴上硬,女人出了嫁,日後如何,就得看丈夫兒子,璉兒明白沒有?」
  賈璉被林母這番話說得五味雜陳,當初他要娶王熙鳳,可沒那麼多想法,王熙鳳那時候養在王子騰夫婦膝下,王家賈家一貫親厚,來往不少,賈璉跟王熙鳳常常有見面的機會,因為有心人的作為,他們並沒有因為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之類的規矩少了接觸,反而頗有些青梅竹馬的意思。
  當初王氏提出讓王熙鳳嫁給賈璉,賈赦兩口子那是不同意的,最後是史氏拍了板,賈璉又是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樣,這才定了下來。
  如今聽林母這麼一說,原來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賈璉娶了王熙鳳之後,能夠借王子騰的勢,哪知道,王熙鳳在王子騰眼裡遠遠不如她姑姑呢?
  賈璉心中生出了強烈的不甘來,他咬了咬牙,然後訥訥地說道:「可是,可是鳳兒她一心都向著自個姑媽呢!」
  林母瞧著賈璉這模樣,差點沒叫賈璉給蠢哭了,不過,她最終還是說道:「人前教子,背後教妻,鳳丫頭是你媳婦,你不會教她什麼叫做夫妻一體嗎?她就是一時左了性子,轉不過彎來而已,你好生跟她說明白了,她難道還不能明白?」真要是蠢到那份上,王熙鳳落到什麼田地也是她自找的了!
  賈璉呆了一下,總算是回過神來:「多謝老祖宗指點,孫兒明白了!」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行了,就這樣吧,回去啊,跟鳳丫頭好好說,別吵鬧不休,再好的夫妻啊,吵鬧個幾次,情分也沒了!去吧!」
  賈璉答應了下來之後,這才告退了,出了門才想起來,還沒問清楚,林母給自個疏通的那個七品的官職到底是個什麼官呢,難不成是哪兒的縣令?不過,賈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掉頭去問個明白,在門口躑躅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回自個院子去了。
  送走了賈璉,黛玉三春她們也下了學回來了。賈家請的女先生也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人,能夠教導的也就是那些東西而已。畢竟,迎春探春都是庶出,惜春又是寧府的,原本史氏養著三個女孩子無非就是當做小貓小狗一般逗個樂而已,並非真的要為她們著想,因此,弄個女先生回來,也就是教她們幾個字,不叫她們做個睜眼瞎罷了,至於其他的,她也就沒什麼想法了。
  換了林母,對這三個孫女自然也算不得上心,不過,黛玉來了就不能如此了,黛玉畢竟名義上是外孫女,平常有些偏向可以,真正根本的問題,就不能真的叫黛玉壓過她們了,若真是如此的話,黛玉也別想在賈家多待了,非被幾個丫頭擠兌疏遠不可。
  因此,林母已經叫人在外頭打聽著,給幾個女孩子找幾個教養嬤嬤回來,不用那種太好的,反正她也不需要幾個女孩子將來進宮搏什麼富貴,也就是教導她們一些當家主母該知道的東西而已,比如說待人接物,管家處事之類的,回頭再讓她們練練手,也就差不離了。
  黛玉尤其需要這個,林如海給林母的信裡頭已經說好了,他不想再娶妻,因此,林家要延續香火,只能靠黛玉了,別管黛玉日後是坐產招夫還是嫁到哪個子嗣繁茂的人家,回頭將次子過繼給林家,都不能如同她原本那樣,很多事情,光是心中清明沒什麼,若是看不開,那純粹是給自個找罪受,黛玉本就心思敏感,因此,總要讓她有足夠的自保自立之能才行。
  

☆、第 30 章

  沒多久,黛玉與三春便說說笑笑地往榮慶堂過來了,一個個笑吟吟地給林母行了禮,就開始陪著林母說話。
  林母先是問過了她們的學業之後,就是滿意地點點頭,將自個的打算透露了出來:「那些什麼四書什麼的,念念也就是了,女孩子家家的,還是得學點別的本事才好!」
  探春笑嘻嘻道:「老祖宗難不成是想要找個師傅來教咱們針鑿女紅?」
  林母搖了搖頭,笑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難道還缺了幾個針線上人,你們樂意的話,平常扎兩針意思一下也就是了,也不過就是給家裡人盡點心,難不成,咱們家的姑娘,還要去搶人家繡娘的飯碗不成?你們啊,如今一日日大了,女孩子家存身立世的本事都該學起來了!」
  見幾個女孩子都是眼睛一亮,林母說道:「等到開了春,祖母就給你們找幾個教養嬤嬤,等你們再大一點,再跟著你們璉二嫂子學學管家理事的本事!」
  林母話說到這裡,哪怕是一向悶不吭聲的迎春眼睛也是一亮,然後都是開始奉承起林母來,黛玉也是這般,林母見黛玉如今性子開朗了不少,也是心中高興。
  之前林母就拿了帖子找了太醫給黛玉請了脈,黛玉的確是有些先天不足,林母找的太醫雖說不是太醫院中的佼佼者,卻也是不差了,皇宮裡頭的太醫,最喜歡開的就是太平方,喜歡細水長流,或許治不好病,但是絕對吃不壞人,林母直接托太醫開了幾個藥膳的方子,按照時令再換,隔個半個月,再把一次平安脈。何況,黛玉每天會到林母這邊晨昏定省,雖說她住的芳華院距離榮慶堂不遠,但是每次走過來也得走個一陣子,林母平常也樂意看著她們小姑娘在一塊兒踢踢毽子,放放紙鳶什麼的,運動多了,又不用吃藥敗了胃口,如今臉上氣色好了許多,整個人也健康活潑起來。
  黛玉到了京城,也沒少了跟林如海這個父親的交流,賈家下人多得很,與其讓他們在家胡亂嚼舌,不如給他們點差事做,因此,林母也不用驛站傳遞,反正就是每個月派家裡的下人去一趟揚州,專門給林黛玉和林如海之間送信,有的時候,林母有什麼話,也叫黛玉寫了附在信中,給林如海那邊送過去。
  林黛玉一直順心,雖說有個賈寶玉成天湊過來挺礙眼,不過,按照林母說的,她成天在賈寶玉那裡說什麼仕途經濟,還跟他說什麼八股取士什麼的,林黛玉當年跟在賈雨村後面念書,賈雨村別的不說,寒門出身,科舉出仕,無論是甄士隱還是林如海,都對他賞識有加,可見才學如何,林黛玉跟著賈雨村,也偶爾聽他說過一些八股之道,林黛玉論起才思敏捷,那真是勝過不知多少鬚眉男兒,憑著賈雨村當年說過的只言片語,就對八股文有了一些簡單的瞭解,破題往往也是一針見血。
  賈寶玉最是厭惡這些不過,在林母的有意縱容下,賈寶玉身邊的小廝書童為了討他喜歡,已經弄了一大堆小說話本之類的東西給他看,這年頭,多有一些落魄文人喜歡寫這些才子佳人的文章放在書肆寄賣,也能賺取一些潤筆,因此,賈寶玉很快就入了迷。賈政之前還常常考校他的文章,後來見他每日在書房裡面念書,覺得他已經不用監督了,漸漸就不怎麼上心了,王氏又是不怎麼識字的,賈寶玉往小說話本上頭換了個封皮,平常的時候,又藏在書架裡頭甚至是床帳上頭,因此,竟是一直沒叫人發現。
  他對於那等香艷文章寫的東西懵懵懂懂,卻又嚮往無比,他身邊的那些丫鬟又一貫縱著他,對他千依百順,他想要吃個胭脂什麼的,從來都不會拒絕的,賈寶玉又拿著自個在話本裡頭看到的各種甜言蜜語哄著,一個個都想著未來給這位寶二爺做姨娘呢,哪裡會叫賈寶玉有半點不高興。
  人都是要對比的,賈寶玉又不是什麼抖M,他被人奉承慣了,最是厭煩功名利祿,反正不管怎麼樣,從小到大,家裡少了誰都少不了他的,他根本沒有上進的必要,林黛玉跟他說這些,這不是對牛彈琴是什麼,因此,很快就厭煩起來,私底下說林黛玉仙子一樣的人,卻滿口都是功名,張嘴就是利祿,實在是叫人生厭雲雲。
  林黛玉偶然聽說之後,更是惱火,賈寶玉的什麼祿蠹之論,林黛玉自然早有耳聞,心中就對賈寶玉失望無比,做官的就是祿蠹,那麼,二舅舅是什麼,自家父親又是什麼,賈寶玉這般說辭,又算什麼?
  原本林黛玉還想著,因為他那個生有異象,以至於外祖母不得不將他往紈絝方向養著,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心裡頭原本還是有些同情的。但是,天底下紈絝多了去了,大舅舅按照母親的說法,當年也就是個紈絝而已,如今同樣如此,但是,大舅舅再有多少不好,終究還是個孝子,對外祖母一向尊重,可是,賈寶玉呢,連自個父親都不尊重,又說什麼嫁了人的女子都變成了死魚眼珠子什麼的,又是將自家的女性長輩侮辱了一番,這完全就是天生的人品問題了。
  林黛玉自然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賈寶玉什麼不是,但是,對賈寶玉更是敬而遠之,除非必要,幾乎不跟他有什麼照面。
  別說什麼前世姻緣,他們這麼大的年紀還沒到荷爾蒙萌動的時候呢,自然也沒什麼一見鍾情的說法,如今他們幾乎是相看兩厭,林母自然是樂見其成,因此,往往也是有意隔開兩人。感情是要處出來的,沒了相處的基礎,他們能有什麼想法那才叫怪了。
  賈寶玉既然在林黛玉心裡沒什麼分量,那麼,就算是賈寶玉如何,也是撼動不了林黛玉的心了,林黛玉生活順心,又沒人敢給她什麼眼色看,王氏倒是因為林黛玉故意遠著賈寶玉,很是惱火了一陣,想要給林黛玉一些難看,結果回頭就叫林母打了臉,幾次之後,雖說對林黛玉愈發恨之入骨,卻也不敢再出手了。
  而林母這邊,已經琢磨著什麼時候讓二房一家子滾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千收加更,以後就是滿五百加更一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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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讓二房滾蛋是個好主意,但是卻是不能立刻實施的主意。林母並非什麼莽撞之人,哪怕看到王氏就恨不得掐死她,但是還是得任她天天在自個面前晃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若是林母是真的賈史氏,她就算真發瘋,找個茬讓二房滾得越遠越好,那也沒什麼,問題是,林母不是真的史氏,她一直覺得自個就是個孤魂野鬼,附在了史氏的身上,因此,她不想露出任何破綻,因此,每一點的改變,她都得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
  二房當家多年,在榮國府早就是根深蒂固,林母雖說看他們不順眼,但是,若是沒一個合理的理由,就將人給處理了,只怕別人只會覺得她失心瘋,中邪了,說不得就能找個族老或者是什麼如馬道婆一樣的人,要麼就是拿宗族壓她,要麼就是暗中做些陰私之事。
  因此,林母即便心裡頭憋屈,也只能暫時忍著,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扭轉。
  賈璉回去之後,王熙鳳這會兒情緒也平復了下來,賈璉整理了一下說辭,照舊叫下人都出去了,心平氣和地對著王熙鳳說道:「鳳兒,咱們既然是夫妻,那麼今兒個,咱們就好好談談!」
  王熙鳳沒好氣地說道:「行啊,你有什麼想說的,你儘管說啊!」
  賈璉淡淡地說道:「榮國府襲爵的是我父親,不是二叔,但是二叔如今卻佔著榮禧堂,倒是將我父親逼到了東邊馬棚子邊上,對外交際,也是二叔二嬸為主,從來都輪不到我父親做主,鳳兒你覺得這樣合理嗎?」
  王熙鳳輕哼了一聲:「還不是因為大老爺那性子……」
  賈璉想到之前老太太意味不明的話,他皺了皺眉,暫時也沒心情跟王熙鳳掰扯什麼老爺大老爺的,只是說道:「今兒個老太太透了點口風,父親這些年一直縮在自個院子裡頭,只怕有些緣故,並不光是老太太偏心,父親一味孝順的原因,不過,這些陳年舊事,只怕早就封了口,如今想要打聽,也是不容易,說不得還叫人給趁機誤導了!」
  王熙鳳一愣,沒錯,偏心幼子的家長多了,硬是叫一個襲爵的家主偏居一隅,卻是叫原本該分出去的二房當家做主,大家還都不以為意的,這就有些稀罕,嘴上卻說道:「大老爺一向荒唐,說不得當年就做了什麼錯事,自個理虧呢!」
  賈璉想想也是,自家老爹的性子,他怎麼也知道個四五分,哪裡是能委屈自己的人,若非他真的落下了什麼把柄,也不至於這麼多年忍氣吞聲,一聲不吭。不過,嘴上卻說道:「既然鳳兒你知道這些,就該知道咱們夫妻的尷尬之處!」
  賈璉看了王熙鳳一眼,淡淡地說道:「雖說這麼多年來,誰都說我將來是要襲爵的,但是,父親從來沒有請封世子,一個准話也沒有,二房那邊,大姐姐進了宮,寶玉又都說是個有造化的,誰知道他們有什麼想法?」
  王熙鳳頓時就是眉頭一竪:「你說什麼呢,姑媽對咱們還不夠好嗎?」
  賈璉頓時冷笑起來:「大家都說你二奶奶精明強幹,我看你就是個傻子,你進了門,說是管家的事情交給了你,但是,你做什麼事,不得給你姑媽通氣,而且,你手上雖說有庫房的鑰匙,但是,這麼多年的賬本,還有那老庫的鑰匙,只怕你連個影子都沒瞧見吧!這些都攥在你姑媽手裡呢!你這個管家奶奶,跟跑腿的大丫頭有什麼兩樣!」
  王熙鳳雖說也有些信了,只是嘴上卻是不肯服軟:「胡說八道什麼呢,什麼叫做跑腿的大丫頭!」
  賈璉見王熙鳳已經有些氣虛,心中暗自松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哪兒說錯了,你還不如跑腿的丫頭呢,家裡那些事情,下頭一大堆伺候過長輩祖宗的奴僕,你倒是精明強幹了,結果,落下不知多少不是,卻是你那姑媽在後頭做好人,人家只惦記著你姑媽的好處,何曾想過你了?」
  王熙鳳頓時沈默了起來,賈璉只是說道:「你好好想想吧,別別人給你根針,你就當棒槌,你別自個被人當了棒槌才是!」賈璉自覺自個先想明白了,因此這會兒格外有優越感,王熙鳳一向在他面前表現得如同女中諸葛一般,如今難得見她氣短,賈璉難免有些得意起來。
  王熙鳳咬牙道:「那你說應當如何,難不成叫我去奉承大太太,她小門小戶出來的,眼睛裡頭除了錢財,能看到什麼?」
  賈璉直接趁熱打鐵,說道:「別擔心這個,老太太說了,她找了史家的侯爺,幫我走了門路,給我弄了個七品的實缺,等過了年,就去上任,回頭咱們就一塊兒去任上,至於家裡的事情,就讓大太太二太太她們折騰去吧!」
  王熙鳳頓時有些猶豫起來,她管家這幾年,可不像後來,賈家入不敷出,不得不往裡頭填嫁妝,這會兒王氏雖說已經挖了不少牆角,但是,終究還有點底子在,王熙鳳也撈了不少好處,因此低著頭,盤算了一番,才有些期期艾艾道:「可是,難不成就叫管家的事情還落到姑媽手裡?」
  賈璉知道王熙鳳最是喜歡弄權,顯擺自個的能耐,因此便道:「榮國府雖然大,但是,你一方面拿不著老庫的鑰匙,不知道家裡真正的根底,而且上頭有個老祖宗,還有個二太太,老祖宗也就罷了,年紀大了,萬事不管,你那姑媽看著是個吃齋念佛的慈悲人,她倒是慈悲了,你不得跟在後頭吃掛落啊!還有那些老僕掣肘,你萬般本事,也是施展不開來啊,等到咱們到了任上,我府里的事情,全由二奶奶你做主,雖說我賈璉沒多少家業,但是不比在家裡自在?」
  王熙鳳頓時心動起來,有些躊躇滿志道:「既是如此,那就這般吧,回頭我就跟老祖宗說,回頭啊,看我不給你掙下一番家業出來!」說到這裡,王熙鳳頓時有些得意起來。
  王熙鳳打定了主意之後,回頭到榮慶堂跟林母才一提,林母還沒說話呢,王氏卻是坐不住了。
  

☆、第 32 章

  在王氏看來,王熙鳳就是個傻大膽,做事顧前不顧後,稍微一忽悠,立馬就衝上去了,簡直是最好的替罪羊,她怎麼能說不乾就不乾了?
  只是,王氏想到之前賈璉對自己那番話,覺得賈璉終究就是養不熟的狼崽子,已經跟自己有了罅隙,如今王熙鳳這般,只怕也是被賈璉說動了。尤其,什麼時候老太太居然給賈璉疏通了一個官職,她竟是半點消息都沒有聽說,王氏越想越是心慌,因此,說話語調也很是平緩,直接就說道:「我如今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家裡的這攤子事情,哪裡離得開你!何況,璉兒也不知道在哪兒為官,若是什麼窮鄉僻壤,豈不是委屈了你?」
  林母冷眼看了王氏一眼,淡淡地說道:「所謂夫唱婦隨,璉兒能受得了委屈,鳳丫頭就受不了?何況,難不成你以為我老婆子就是個不顧子孫的?璉兒的官職是縣令,雖說不是什麼膏腴之地,卻也不是什麼窮鄉僻壤,也是個中縣,還在南方那邊,距離金陵並不算遠,璉兒到那邊也容易做出點政績來,吏部那邊也能有個好一點的考評!」
  說到這裡,林母又說道:「至於管家的事情,你如今哪裡算得上年紀大了,何況,還有老大家的呢!」
  邢氏在一邊只覺得受寵若驚,當初她嫁過來之後,倒是很想要管家,那會兒史氏跟王氏聯手坑了她一把,鬧出了老大的笑話弄得她顏面全無,被史氏發作了一番,後來哪怕心中惦記,也再也不敢提這事了,這回林母這般說法,邢氏扭著帕子,說道:「老祖宗器重,媳婦實不敢當!不過,老祖宗這般說了,媳婦定當盡心竭力!」
  邢氏這人就是個稀裡糊塗的,林母對她也沒什麼信心,不過,只要她給王氏拖後腿就行了,因此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道:「管家的事情也就是那樣,很多都有舊例在,照著做就出不了什麼岔子,何況,幾個丫頭也大了,過兩年也該學著管家了,回頭有她們給你們打下手,你們也能輕省點兒!」
  王氏心中不甘,見林母這般說了,只是疑心林母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對自己產生了什麼不滿,因此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道:「既然老祖宗這麼說,媳婦聽從便是!」心裡頭卻想著,邢氏那等本事,如何是自個的對手,回頭就叫她有苦說不出,只是想到賈璉夫妻兩個要一同出去,就是一陣不甘心,低聲說道:「鳳丫頭畢竟是長媳,留在家中孝順公婆也是應當的,就是璉兒需要伺候,抬舉一個丫頭跟著過去便是了!」
  王熙鳳是何等之人,如何容得下賈璉身邊有其他什麼人,何況,賈璉哪怕只是在外頭過一任,也得三年時間,真要是弄個小妾跟著過去了,回頭跟賈璉日久生情,甚至生個一兒半女的,自個這個璉二奶奶又該如何立足,這般一想,自個這個姑母果然並非是向著自己的,頓時有些惱火,眉頭一竪,就想要說話。
  哪知道邢氏就先開了口:「弟妹這是什麼話,我與老爺身邊伺候的人多了,就算要兒女孝順,還有二丫頭和琮哥兒呢!」邢氏的確想要耍耍婆婆的威風,但是問題是,她在王熙鳳面前實在是沒這個底氣,也就是背後說點氣話狠話的本事,邢氏有一樁好處就是,王氏想要如何,她就想要抬槓,因此,王氏那邊才一說,邢氏這邊就想著先將王氏的話頭給掐了。何況,老太太說了,王熙鳳走了,管家的事情就給自己和老二家的,哪怕自個只管一半的家,也能落下不少油水,如何能讓這事泡湯了?再者說了,王熙鳳留在家裡,聽的還是二房的,到底是孝順賈赦跟自個,還是孝順老二家兩口子,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嗎?
  林母也是皺眉道:「你這是什麼話,璉兒出去為官,難免有些後宅交際,難不成弄個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小妾去跟人家往來?璉兒這官還做不做了?何況,璉兒與鳳丫頭成婚好幾年了,兩人如今也算是長成了,正該抓緊時間,生個嫡子出來,咱們這樣的人家,若非萬不得已,如何能鬧出什麼庶長子的笑話來?」
  王氏一陣氣苦,若真是如此,自個成婚兩年沒有生育,到底是誰給賈政塞了兩個美貌丫鬟的,只是面上卻是不敢露出來,只得低頭道:「老太太說的是,是媳婦想差了!」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就好,行了,你們先回去吧,鳳丫頭留下,我再跟鳳丫頭說說話!」
  邢氏見王氏吃了排頭,只覺心花怒放,難得很是心悅誠服地給林母行了禮,告退了,王氏雖說心中惱火,但是林母都這般說了,自然也只能退下了,出了榮慶堂,又被邢氏刺了幾句,臉色更是難看,幾乎是有些失態地氣沖沖回了榮禧堂。
  而榮慶堂這邊,王熙鳳對林母也是感念不已,若非林母一直支持,說不得她就要被自家姑母給坑了,想到姑母滿嘴都是為自己好,竟是說出讓自個留下,抬舉個丫頭伺候賈璉的話,王熙鳳就是一陣惡心,若是她肯抬舉個丫頭,何必當初將自個陪嫁的丫鬟還有賈璉原本身邊的丫頭都找著藉口給趕走了?若真是為自個著想,就該勸著自己跟賈璉好,早點生下嫡子才是呢!
  這般一想,王熙鳳對著林母更是親厚起來,笑吟吟道:「老祖宗果然疼愛鳳兒,鳳兒與二爺定當好好孝順老祖宗!」
  林母笑眯眯地拍了拍王熙鳳的手:「行啦,知道你們孝順,你們啊,早點給我生個曾孫曾孫女出來,那才叫真孝順呢!」
  王熙鳳聽了,心裡也有些著急,不過嘴上卻是跟抹了蜜一樣,說道:「老祖宗,您放心,回頭啊,您別嫌孩子多了頭疼就好!」
  林母笑呵呵道:「再頭疼,還有你鳳辣子讓人頭疼啊!這兒女的事情啊,有的時候越是著急越是不來,回頭緣分到了,也就順其自然來了!鳳丫頭你開春要跟璉兒一塊去任上,我這個做祖母的呢,卻是有些話要跟你說清楚了!」
  王熙鳳趕緊正色道:「老祖宗教誨,孫媳聽著呢!」
  

☆、第 33 章

  林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嫁到林家之後,也做過很長時間的官太太,幫著林父打理內宅,與那些官宦人家交際。
  林母想要林黛玉好,起碼在林黛玉在榮國府的這段時間裡頭,賈家不能有多少名聲上頭的瑕疵,以免影響到林黛玉日後的婚嫁,再者說了,林母也的確是想要先分化了大房二房,賈赦兩口子也就算了,賈赦就算曾經還有些能耐,這麼多年憋屈,也差不多荒廢掉了,邢氏因為出身見識,雖說不至於爛泥糊不上牆,但是也就是那樣了!
  因此,大房主要還是賈璉王熙鳳他們小夫妻,林母總得提點一番,不能叫和上輩子一樣,王氏諸般惡行,全叫大房背了黑鍋,雖說她到頭來,兒子出家,女兒死了,但是薛寶釵還是生了個孩子,她手頭又攥著錢,總能得個善終。這輩子,林母可不想讓王氏依舊這般好運氣。
  林母拉著王熙鳳在自個身邊坐下,口中道:「鳳丫頭你要跟著璉兒出去做官,就不比在家裡一般了!璉兒小時候疏於學業,缺了功名,如今去做官,難免要被那些科舉晉身的官員士子嫉恨,說不得就要想著辦法找茬!璉兒雖說讀書上頭不精心,不過總算粗通一些人情世故,也不是什麼貪鄙之人,回頭再尋摸幾個師爺幕僚幫襯著,就算無功,也能無過!不過,就怕人家想要算計璉兒,卻從內宅著手!」
  王熙鳳眉頭一竪:「孫媳別的不說,難道還怕這些手段不成?」
  林母心中一嘆,王熙鳳那就是膽子太大,沒什麼事情,是她不敢做的,竟是說出過謀反也不怕的話來,這不是傻大膽是什麼!因此,林母皺了皺眉,說道:「你這般想法,我如何放心叫你跟著璉兒赴任!」
  王熙鳳趕緊說道:「老祖宗,是孫媳錯了,還請老祖宗教導才是!」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妻賢夫禍少,你跟著璉兒外任,一方面盯著璉兒,別叫他被人糊弄了,另一方面呢,自個也得注意了,許多事情卻是千萬不能做的!」
  王熙鳳做出一副低頭受教的模樣:「鳳兒沒讀過什麼書,這些還真不知道,麻煩老祖宗跟鳳兒細細說說唄!」
  林母便說道:「璉兒到外面做的是一地的父母官,下面難免有些孝敬什麼的,不過,這孝敬也得看,有的能收,有的卻是不能收的!如那三節兩壽,下頭慣常的孝敬,那是官場上頭的慣例,你若是不收,反而叫人心中惴惴,難免生出一些想法來!但是其他的,若是如什麼包攬訴訟之事,這卻是萬萬不能做的!」
  林母深深地看了王熙鳳一眼,說道:「你別以為這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情,但是,與別人而言,或許就是性命攸關,就算是升鬥小民,但是誰知道他跟什麼人有些干系呢?因而,這等事情卻是不能沾手,回頭叫人抓了把柄,便是你與璉兒的罪過!」
  王熙鳳登時吃了一驚,看著林母,卻是有些疑心,是不是林母知道了什麼,如今公中產業多有入不敷出的,王熙鳳雖說疑心下面下人欺上瞞下,中飽私囊,但是那些管事莊頭,都是家中的老人了,跟上頭都有些干系,王氏又在一邊說情什麼的,那邊拿過來的賬本明面上也看不出問題,王熙鳳也只得認了。
  公中沒錢,王熙鳳如今可還沒有那種拿了自個私房填補公中的心思,畢竟還沒到那個地步,因此卻是想著看看能不能從別處弄到點錢出來。下頭就有人給她出了主意,叫她拿賈璉的帖子去幫著人家疏通官司什麼的,王熙鳳已經做了一次,不過就是個小事,叫對方原本判個苦役的,最後不過是打了幾十個板子,賠了些銀子,如此就得了幾百兩,王熙鳳得了甜頭,已經有心繼續,如今被林母這麼一說,頓時心驚起來,疑惑道:「此事當真這等要緊?」
  林母裝作沒注意王熙鳳的神情變化,說道:「可不是如此,你以為你就是拿了張帖子,給人求了個情,但是,若是那人是個十惡不赦的,或者是受害的也是可憐人,你那一句話,說不得就逼得人家有冤無處訴,求告無門,家破人亡,惡人卻是愈加猖獗,回頭說不得還要變本加厲!這罪孽,自然就得落到你們兩口子頭上,說不得還得牽扯到家族頭上!」
  說著,林母裝作不經意地嘆道:「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以為你是好心,實際上做的卻是錯事!這大家主母,管好內宅,打理家中的產業,與親朋故交往來便是本分,其他的事情,最好卻是不要去碰!家中沒錢了,哪怕家裡儉省一些,咬咬牙也就過去了,面子再重要,終究比不過裡子!若是為了那點黃白之物,就想出些歪心思來,那就是害人害己了!」
  林母看著心中惴惴的王熙鳳,意味深長道:「鳳丫頭,璉兒不管是做官,還是以後襲爵,你是他媳婦,很多事情就得想好了,到底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明白了嗎?」
  王熙鳳心亂如麻,口中稱是,又打起精神奉承了林母幾句,林母也是樂呵了一場,然後便道:「行啦,時候也不早了,過些日子便要過年了,你事情也多,先去忙吧,回頭有空了,再來陪我老婆子說話!」
  王熙鳳笑道:「那些事情,哪有老祖宗要緊,不過老祖宗體貼,孫媳就受用了,孫媳這就告退,回頭便來伺候老祖宗用飯!」
  林母揮揮手,笑道:「成,那我就等著鳳丫頭你來了,去吧!」
  王熙鳳滿腹心思地回去了,琢磨了半晌,總覺得林母的話里話外意有所指,她本是聰敏之人,很快就知道,林母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臉上神情頓時陰晴不定起來,她本來想著是不是回王家問問,卻又想到,賈璉之前說的,叔父更加看重自個的妹子,而不是自個這個姪女。嬸母倒是對自個不錯,只是嬸母多年無子,叔父對嬸母日漸冷淡,嬸母如今也是心灰意冷,一直吃齋念佛,平常幾乎不出來了。
  王熙鳳再一想,林母之前反復說什麼夫妻一體,王熙鳳咬了咬牙,決定等賈璉回來,跟賈璉商議一番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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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賈璉要出去外任,這事自然是不能瞞著賈赦的,哪怕賈赦已經知道了,賈璉也得過去說一聲。
  賈赦那邊老實說,也有點驚訝,賈赦這麼多年來,對自家老娘就算有什麼期待,也差不多快被磨沒了。
  賈赦也是憋屈,他當初站錯了隊,哪怕沒乾啥事,但是這種事情,沾上了就是說不清楚,結果承襲的爵位直接就降了好幾等,從國公一直降到了一等將軍,中間隔的就比較多了。賈赦也是冤枉,當初聖人可不就是將諸多勳貴綁到了故義忠親王后頭嗎?他就是頂了個名頭,其實啥事都不知道,無非就是陪著出去喝了幾頓酒,再有他老丈人也是那一派的,結果自個就跟著倒了霉。
  雖說家裡沒人會真的將這話掛在嘴邊,義忠親王當年的事情,早就成為了禁忌,即便是如今坐在皇位上頭的那位聖人,其實也早就後悔了,後悔不該對自個最看重疼愛的嫡子逼迫過甚,因此,如今看下頭年長一些的兒子,幾乎沒一個順眼的。
  賈赦也是過不了自己那道坎,他年少的時候,祖父是國公,父親是國公,鮮衣怒馬,往來的都是公侯子弟,宗室王侯,誰都得給他一點面子。但是,那場變故之後,京中大變,多少人家因此一落千丈乃至於家破人亡。
  按理說,賈家能夠在那樣的風暴中幸存已經是大幸,但是,賈赦最終只繼承了一個國公的爵位,又有小道消息說,聖人對賈家有了一些厭棄之心,都是因為賈赦雲雲,賈赦自個也是個沒本事的,他當年文不成武不就,原本看在他老子份上,大家還得高看他一眼,結果輪到他上來了,京中多少王侯人家,除了下面的小官小吏還有不懂門道的平民百姓,誰會真的將一個沒有實權的一等將軍看在眼裡。
  賈赦又不是什麼知恥而後勇的人,相反,生於富貴的他,抗挫折能力幾乎就是零,加上自家老娘那會兒借著他那點錯處,將他貶得一無是處,拼命抬舉賈政,賈赦自然是自暴自棄,也不敢真的跟老娘嗆聲,最終只得窩在自個院子裡頭,稀裡糊塗地過日子。
  賈赦也曾經指望過兒子成器,但是,賈璉那會兒還小,髮妻又過世了,先是在史氏那邊養了一陣子,後來又被王氏籠絡了去,賈赦就算有什麼教子的本事,也輪不到他插手,何況,他自個就是個不求上進,醉生夢死的紈絝,能知道怎麼教導兒子,無非就是兒子不聽話就揍罷了。如此一來,賈璉自然是被王氏哄得連自己親爹是誰都要忘了,直將二房當做自個長輩了。
  如今兒子不知怎麼的,算是看出二房的險惡用心了,除此之外,自家那位心都偏到胳肢窩里的老娘竟是想要提攜自家兒子了,賈赦稀裡糊塗了幾十年,如今又是有些迷糊了起來,不知道自家老娘出了什麼毛病。
  不過,天上掉下來的好處,你要是不去撿,那就是傻瓜,自然自家老娘有意給大房鋪路,你不接著,那不是傻缺嗎,因此,賈赦很是勉勵了賈璉一番,最讓賈璉意外的是,賈赦竟是順手將自家原配的嫁妝給了賈璉,除此之外,還給了賈璉不少銀錢。
  賈赦是真不缺錢,他生下來就養在老國公夫人膝下,老國公夫人的父親當年還是賈源的上司,開國那會兒,第一個衝進城池的都是武將,為了讓下面將士效命,領兵的人往往會縱容下頭的士卒劫掠富戶大族,上頭很多時候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沒好處誰去給你拼命啊,這年頭那些當兵的,可沒什麼保家衛國的覺悟,給誰打仗不是打呢,有足夠的好處才是真的。
  因此,那會兒兵荒馬亂的,他們這些武將是真的發了不少財,老國公夫人雖說不是什麼世家,也是一地的豪族,天下大亂的時候,就靠著手底下的佃戶家丁拉起了一支人馬,佔住了一塊地盤,後來投靠了當年剛剛起事沒多久的太/祖。這樣的人家,眼光自然也是有的,因此,得的好東西很是不少,可惜的是,沒熬到天下太平的時候,老國公夫人的父親兄弟接連戰死,最後家產都落到了老國公夫人手上。另外,因為感念他們家滿門忠義,太/祖還專門冊封了老國公夫人,將她娘家留下來的一支親兵直接留給了她,因此,即便娘家無人了,老國公夫人在賈家腰桿子也硬得很。
  賈赦從小被祖母養大,老國公夫人那等人,一貫簡單粗暴,她不喜歡自個兒媳婦,疼愛自家大孫子,因此,甭管兒媳婦小孫子如何討好賣乖,她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臨死將賈代善叫到自個面前,逼著他發誓,她的私房全留給大孫子賈赦,誰也不許染指。
  賈代善也搞不清楚自家老娘到底有多少私房,不過他自個在外頭打仗,手裡也不缺錢,因此,也就答應了下來,史氏倒是眼紅,只是,賈代善在家中積威甚重,史氏想要酸幾句,也被賈代善教訓了一通,最終只得作罷。
  賈赦這麼多年活得滋潤,跟他手裡攥著這麼一大筆的私產不無關係,要不然,他成天想著什麼金石古玩,古扇書畫,時不時地花個幾百上千兩銀子弄個美人回來做小妾,厭倦了再弄一個,管家的可是二房,他要是三天兩頭去賬上要錢,王氏非鬧騰得無人不知不可。他花的是自個的錢,因此,即便史氏跟王氏心裡頭都惦記著,但是最終也是只能眼睜睜看著。
  如今一見兒子似乎有出息的跡象,賈赦也很是乾脆,叫他出去做官,別成天盯著什麼錢財,弄得丟了前程,順手就塞給兒子一大筆銀錢,省得他因為缺錢,鬧出什麼事情來。
  賈璉從來不知道自家老爹這般闊綽,賈璉可從來沒過過這樣的日子,他每個月的月例是固定的二十兩銀子,這點錢放到普通人家,嚼用幾年都夠了,但是放到賈家這樣的人家,還不夠買個杯碟的呢,因此,賈璉一向手頭不算寬裕,有的時候還得找王熙鳳弄點錢開銷,另外,也就是每次跑腿的時候,扣下點錢下來,如今得了這筆意外之財,心中更是覺得,果然還是自家老爹強,二房嘴上說得好聽,什麼時候真的給過自個半點好處,以後還是得多拍拍自家老爹的馬屁才好。
  賈璉帶著一匣子銀票還有張氏的嫁妝單子回去了,正想著跟王熙鳳分享一下自個的喜悅之情,然後就被王熙鳳的話弄懵了。
  
☆、第35章

「什麼,你怎麼就糊塗了,乾出這等事情來?」賈璉簡直跟屁股下頭安了彈簧一下,幾乎是一下子從炕上蹦了起來。
    王熙鳳之前被林母有意無意一提醒,心中就是一陣嘀咕,雖說不想在賈璉面前丟了面子,但是林母說得也是,夫妻一體,自個在這邊藏著掖著,只會讓夫妻離心,賈璉縱然看著王家的面子,不能真拿自己如何,但是若是他以自個無子為由,抬舉個丫頭做通房,甚至是從外面聘個良妾回來,自個就算是鬧騰起來,王家那邊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這年頭的主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嘛。更何況,王熙鳳所見過的人家裡頭,誰家後院沒幾個通房小妾的!
    就算是王熙鳳自己,也是想著回頭等自個給賈璉生了長子之後,就抬舉個丫頭上去,免得叫人背地裡頭說嘴。
    但是,她自個抬舉,跟賈璉自己找,那根本就是不一樣的,王熙鳳雖說心中掙扎了一番,最終還是跟賈璉說了實話。
    王熙鳳嫁過來之後,賈家之前一直是王氏管家,王氏不是什麼很有才幹的人,一貫擺出一副心慈手軟的模樣,被下頭管事下人蒙騙也是常事,她自個還要損公肥私,從公中多掏摸出一些錢財來,放到自個私房裡頭,因此,王熙鳳接手之後,發現賈家雖說富貴,但是年年也沒什麼結餘,不過是收支相抵罷了。
    王熙鳳也不是什麼兩袖清風的好人,管家太太借著管家的機會,多給自己拉拔一些私房這也是正常的事情,何況,王熙鳳眼光也還算長遠,畢竟,以後賈家人口只有越來越多的,而且,只是往府里挑人,幾乎不將下人發賣出去,如此一來,開銷只有越來越大的道理,節流既然不成,那麼只能開源了。
    王熙鳳琢磨著以前都是王氏管家,肯定有辦法,因此便過去一問,結果,王氏就遮遮掩掩地給她一說,主要就是放印子錢,包攬訴訟的事情。
    王熙鳳除了識得賬本,些許認識幾個字,其實跟文盲也差不了多少,王氏說得信誓旦旦,王熙鳳自個也是那種不信什麼陰司報應的人,得了一次好處之後,便如同已經嘗過腥味的貓一樣,再也停不下來了。
    賈璉一聽,臉都綠了:「鳳兒,你怎麼這麼糊塗!」
    王熙鳳素來是個不肯認錯的人,這會兒還強辯道:「可是,姑媽那邊……」
    王熙鳳還沒說完,就被賈璉一口打斷了:「什麼姑媽,她這是拿著你頂梁呢,有這麼好的事情,她怎麼沒做,或者說,她做了,怎麼至今半點風聲也沒有?」
    說到這裡,賈璉不由皺起了眉頭,沒錯啊,王熙鳳這麼說了,那麼,王氏肯定也是做過的,只是至今半點風聲也沒透出來,只怕早就掃清了首尾,後來王熙鳳一接手,以後事發了,這事就都是王熙鳳的罪過了,還得牽連整個大房。
    賈璉心中越想越是不對,然後便疾言厲色道:「這事不能再做了,之前被逼死過人命吧?」
    賈璉問得有些不確定,他對王熙鳳還是比較瞭解的,王熙鳳這人其實也是個狠心的人,當然,大家出身的男女都差不多,畢竟,身邊奴僕成群,也知道家中處置奴婢的手段,打死什麼的,都是常事,那樣還是一了百了,有的直接將人賣到礦場或者是那些不乾淨的地方,那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王熙鳳趕緊搖了搖頭,說道:「這怎麼會,不過是借出點錢,要點利錢而已,哪裡會有什麼人命呢?」頂多不過是人家還不起錢,賣兒賣女而已,對於王熙鳳來說,這真算不上什麼。
    賈璉抿了抿嘴唇,咬牙道:「以前的就算了,回頭找人將首尾都收拾乾淨了,其他的,借據什麼的,都一塊兒燒了,一張都不能留!」
    王熙鳳頓時有些心疼:「好幾千兩銀子呢!」
    賈璉厲聲道:「銀子重要,還是命重要!」
    賈璉難得這般,王熙鳳也是一陣氣短:「不至於吧!」
    賈璉深吸了一口氣,強自按捺住內心的不安,低聲道:「你在家中,少有出門,這等事情不知道,雖說不少人家私底下都有這樣的行事,平常看著似乎是沒事,但是若是叫人翻出來,那就是大事!多有人家因此被奪冠罷職,甚至是抄家流放的!咱們家這邊,哼哼!」
    賈璉冷笑了一聲:「你成天當你姑媽如何如何,但是,二叔二嬸他們住著榮禧堂,早就捨不得那裡,惦記著爵位的事情了,你這邊出了岔子,回頭你姑媽那邊找人捅出來,大房的爵位可就保不住了,甚至,咱們一家子都得被流放到西北吃沙子去,到時候,整個榮府,可不就都便宜了你姑媽?」
    賈璉見王熙鳳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冷聲道:「鳳兒,你是我賈璉的媳婦,是我大房的人,你姑媽可是二房的,自個兒女孫子都有呢,她憑什麼偏袒你這個姪女,而不是自個兒女呢?」
    王熙鳳被賈璉這般一說,瞧賈璉神情,不像是嚇唬她,而是確有其事,頓時也反應過來了,王熙鳳本就是愛憎分明之人,當初覺得王氏對她好的時候,恨不得掏心掏肺,如今一聽,王氏竟是算計自己,想著自個給她頂罪,還盯著自家丈夫的爵位呢,不由也是咬牙切齒起來:「好哇,我自以為自個是個聰明人了,想必在我那姑媽眼裡,那就是個蠢貨,被拿著當槍使,還感恩戴德呢!」說到這裡,王熙鳳眼中寒光一閃。
    賈璉見王熙鳳聽進去了,心中松了口氣,他就怕王熙鳳鑽了牛角尖,這會兒又是皺眉道:「不對,二太太在外頭行事,打的都是榮國府的旗號,別人可不管榮國府如今是二房當家,畢竟,府裡頭襲爵的還是咱們老爺,回頭事情出來了,二房一推三五六,還是咱們大房遭殃!」賈璉這些日子以來,已經不自覺地換了稱呼,只將二房賈政王氏叫做二老爺二太太,而不是如同原本一般叫什麼老爺太太,反而叫自家親爹大老爺了。
    王熙鳳也是一挑眉,琢磨了半天,才嘆道:「若是能分家就好了!」
    賈璉不由露出了苦笑之色:「老太太那邊,只怕是不樂意分家的!」
    王熙鳳也是有些頭疼,她這回對賈璉算是有些服氣了,因此,也不想著自作主張了,直接就問道:「那二爺你覺得,這事該怎麼辦才好?」
    賈璉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得去問一下咱們老爺,好歹得確定一下老爺的印信帖子是他自個收著還是叫二房把持了去!」
    王熙鳳想著賈璉之前說的話,越想越是惱火,又是後怕,若真是叫二房打著大房的旗號,在外頭胡作非為,到時候大房還真得吃了這個啞巴虧,這也太憋屈了。
    想到這裡,王熙鳳對王氏更是痛恨不已,她心思一轉,忽然嘴角就露出了一絲冷笑,心中很快下了決心。
    賈璉沒管王熙鳳這些想頭,他剛從賈赦那裡回來沒多久,又急慌慌往賈赦那裡去了。
    賈赦正摟著一個新納沒兩個月的姨娘取樂,那姨娘並非家生子,是賈赦從外頭買來的,生得頗有些美貌,尤其腮邊一點小痣,笑起來再露出個笑渦,顯得格外嬌美動人,進來之後被賈赦改了個名字叫嬌紅。
    賈赦的品味也就是這個樣,他素來喜新厭舊,這嬌紅運氣若是好,將來就算是不受寵了,還能有個容身之處,若是運氣不好,賈赦回頭厭了,有的就是賞給下人,有的就是叫人回去自個嫁人,有的乾脆就是直接轉手賣掉了。
    賈璉過來,外頭小廝傳話,賈赦就是一陣不耐:「怎麼又來了!」
    那小廝趕緊說道:「看璉二爺臉色不太好,似乎是有什麼事情!」
    賈赦又是一陣皺眉,他這些年早就荒廢了,就算少年的時候,跟著祖母還有賈代善學過什麼,這麼多年下來,不說志氣被消磨沒了,便是能耐也找不回來了,家裡的事情,他從來萬事不管,反正他手裡攥著大筆的錢財產業,也虧待不了自己便是,因此這會兒輕哼了一聲:「真是掃興!」
    然後又笑眯眯地摸了摸嬌紅的手臉,笑道:「好紅了,先回你屋裡去,晚上老爺我再過去!」
    嬌紅又撒了幾句嬌,賈赦很是大方地叫人取了一支金釵還有一對蝦須鐲給了嬌紅,嬌紅得了好處,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賈璉進門之後,還能聞到屋裡胭脂的味道,不過,他也不以為意,對於賈赦來說,這是常態,若是沒問題,那才叫不對勁呢!賈璉給賈赦問了安之後,也不多說什麼廢話,直接就問道:「老爺,您的印信和帖子還在您身邊嗎?」
    賈赦頓時就是一愣,他一向過得稀裡糊塗的,平常又不出門交際,就是個深度宅男,帖子尚且一年到頭用不到幾次,何況是印信呢,因此,賈璉不說,他幾乎就忘了這回事。
    賈赦雖說糊塗了一些,但是並非什麼蠢人,見賈璉問起這個,就知道事出有因,便問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我平常從來不用,卻是早就收起來了!」
    賈璉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說道:「老爺還是先找找看吧,兒子之前才聽說,二太太在外頭曾經放過印子錢,還做過包攬訴訟之事,印子錢也就罷了,二太太只怕早就收拾乾淨了首尾,可是包攬訴訟之事卻是不同,若不是拿著咱們榮府的名頭,就二叔那個位置,有多少人會買二叔的面子?」
    賈赦一聽就知道賈璉擔心什麼了,他也不去找別人,這邊本來就是書房,自個就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步往架子那邊走去,直接伸手取過了架子上一隻包金的檀木匣子,又不知道從哪兒掏摸出了一把鑰匙出來,將匣子打開,賈赦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他狠狠地將匣子扔到了地上,賈璉眼睛一瞟,就看到匣子裡頭竟然就是放著一隻空印盒,原本應該放在印盒裡頭的印信卻是消失無蹤!
    賈赦怒極反笑:「好哇,老爺我的印信,自個都沒用過呢,竟然給別人拿去使威風了!」
    賈璉見猜測已經成真,不由問道:「那老爺,咱們應該怎麼辦?」
    賈赦眉頭一竪,冷笑一聲:「什麼怎麼辦,難不成叫老爺我咽了這口冤枉氣?當然是找老二家的,將老爺的印信要回來,若是他們沒拿老爺的印信做什麼也就罷了,要是拿了,那,哼!」
    賈璉並不看好賈赦這般想頭,猶豫了一下,又是說道:「可是,老太太那邊要是護著?」
    一說到老太太,賈赦就是一陣氣短,他那時候被壓制得狠了,也有狐朋狗友攛掇著,說什麼三從四德,你們家老太爺沒了,老太太就該夫死從子,就該聽你這個襲爵人的,怎麼如今就反過來了雲雲,賈赦以此借著酒意跑去找老太太撒了一下酒瘋,結果被罵得狗血噴頭,老太太差點就沒直接穿了品級大妝,準備拄著拐杖進宮告御狀了,賈赦本來就是憑著一肚子的酒意,被老太太一嚇,酒醒過來,頓時就嚇傻了,不知道給老太太賠了多少不是,最後蔫頭蔫腦地回自個屋裡去了。
    賈赦一聽老太太,就有些想要退縮,賈璉那邊卻是咬牙道:「老爺,二房是將咱們大房往死裡坑啊,好處都是他們拿了,罪過卻是咱們背了,就算不能將二房如何,總得將印信拿回來,表示以後二房的作為與咱們無干啊!」
    賈赦被賈璉鼓動了一番之後,不管怎麼樣,印信還是得拿回來的,因此,最終還是喚人過來,伺候自己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衣服,與賈璉一塊兒,往林母那邊去了。
    這自然也在林母的意料之中,林母之前提醒王熙鳳,用意便在於此,賈璉但凡還有點見識,就能知道那些事情,若是賈璉膽小如鼠,竟然甘心為二房作嫁,自個一家子給二房頂罪,那麼,林母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不過,這種事情顯然不可能,賈家可沒這種大公無私的人,人性本私,何況,賈家一家子多半都是心裡頭只有自個的人,若是旁人的事情也就罷了,如今關係到自個的切身利益,賈璉坐得住才怪了。
    果然,賈赦到了林母這邊,就忍不住開口了:「老太太,當初你說我不是當家的料,叫老二一家子當了家,我也認了,誰讓我當年稀裡糊塗呢,只是,如今這事,老二一家子總得給我一個交代,要不然,刀子都懸在脖子上了,我賈赦還要做個糊塗鬼呢!」
    林母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冷聲道:「老大,你一年到頭,也不往我這邊走幾次,難得來一次,就來興師問罪不成!什麼刀子懸在脖子上,你是在威脅我嗎?」
    賈赦對上自家老娘,習慣性地理虧,一時間雖說心裡頭一肚子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了,只是臉紅脖子粗,賈璉見賈赦這般模樣,心裡暗嘆,也難怪老太太寧願抬舉二房了,自家這位老爹,實在不是什麼靠譜的人。
    賈璉卻是伶牙俐齒之人,趕緊說道:「老祖宗,老爺這是氣糊塗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林母冷淡地說道:「既然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就別開口!鴛鴦,給大老爺搬張凳子過來,璉兒,你說!」
    賈璉見林母這般情態,也是心裡一突,不過還是將事情的首尾說了一番,他沒敢隱瞞王熙鳳的事情,只是說,王熙鳳管家之後,發覺家中產出不豐,又想著府里人口滋生,日後要入不敷出,寅吃卯糧,因此便去找王氏討主意,就被王氏攛掇著放印子錢,包攬訴訟!
    賈赦何曾知道還有這事情,一下子從凳子上蹦了起來:「竟有這等事情,我賈赦要不起這樣的兒媳婦,趕緊休了,休了!」
    王熙鳳瞧不上賈赦,賈赦還瞧不上王熙鳳呢,賈赦自個好歹是一等將軍,可是王熙鳳她爹王子勝呢,那就是個白衣,根本連個官職都沒有,還不如他賈赦呢!結果嫁過來之後,一心巴著二房,對正經的公婆卻是不理不睬,最重要的是,王熙鳳是二房那位的姪女,賈赦自然是看不慣的,這會兒得了把柄,立馬叫了起來。
    林母橫了賈赦一眼,當初史氏還是挺有眼光的,若真讓賈赦管著榮國府,憑他那顧頭不顧尾,任性妄為的性子,榮國府早就完蛋了,賈政好歹還頂著個偽君子的面孔,做事知道一些顧忌呢!
    賈璉連忙說道:「老爺,鳳兒也是被她姑媽給騙了,誰能想到,自個親姑媽會害自己呢?鳳兒已經知道錯了,何況,她做得還不久,不曾有什麼大事!」
    林母不動聲色地說道:「既是如此,回頭將首尾收拾乾淨了便是,經手的那些下人,也得封了口!」很多時候,可怕的其實不是那些高門大戶,而是他們的豪奴,他們仗著主子的勢力,卻是什麼都敢做的,王熙鳳若是開口三分利,只怕到了那些下人嘴裡,能提到五分甚至是七分,搞出什麼九出十三歸,驢打滾的把戲來,王熙鳳自個又不親自經手,哪裡知道這些貓膩。
    林母說得簡單,賈璉卻是心領神會,所謂封口,自然不是給什麼封口費,而是直接送到偏遠的莊子上去,甚至乾脆灌了啞藥,遠遠賣了,那才沒有後患。
    賈璉見林母沒有怪罪王熙鳳,反而說到了收尾的事情,頓時松了口氣,然後又說道:「二太太攛掇著鳳兒做這事,說得真真的,二太太自個只怕也是做過的,何況除了印子錢,二太太還拿著府里的帖子在外頭包攬訴訟呢!」
    賈赦陰陽怪氣道:「何止是府里的帖子啊,我好好的印信放在書房,自個都是不用的,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叫二房拿去接管了,他們做下的那些孽,打的可是我這個大老爺的旗號,回頭上頭問罪,豈不是要我這個大老爺頂缸?」
    林母也懶得跟賈赦多說,這人就是個混不吝的,林母缺乏跟這種人打交道的經驗,因此乾脆不接話,直接說道:「既然如此,鴛鴦,叫二老爺二太太他們過來吧!」
    鴛鴦在一邊聽得驚心動魄,說實在的,榮府的事情,其實下人知道的反而比主子要多,他們見識有限,何況什麼事情,都有主子在上頭頂著,因此做事往往肆無忌憚!放印子錢的事情,鴛鴦自然是聽說過一些的,鴛鴦七八歲就進了府,因為原本她父母就是老太太的心腹,留在金陵看守老宅的,因此,進府之後,鴛鴦就得了提攜,剛開始說是三等丫頭,就已經開始拿二等丫鬟的份例,後來很快就成了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如今也十多歲了,對府里私底下的那些事情,都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老太太不問,她一方面不知道利害,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得罪人,因此,也不開口。
    忖度了一番老太太的心思,鴛鴦這才親自往榮禧堂去了。
    榮禧堂那邊,賈政在書房跟清客閒聊,聽得老太太傳喚,連忙跟清客賠了個罪,便出來了,王氏那邊,原本在佛堂那邊念佛呢,也是不敢怠慢,趕緊帶著人過來了。
    鴛鴦也沒說什麼事,到了這邊,發現賈赦賈璉父子也在,臉色都不怎麼好,心裡就是有些覺得不對勁,賈政遲鈍一些,先開口問道:「母親傳喚,不知有何事吩咐?」
    賈政能得自家老娘歡心自然也是有道理的,這態度就比賈赦誠懇,林母點了點頭,說道:「今兒個叫你們兩口子過來,是有事要問,老大的印信,可是在你們那裡?」
    賈政這會兒就是一愣,也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直接就說道:「大哥的印信,怎麼會在我們這裡,難不成大哥將印信弄丟了?」
    賈赦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可不是丟了嗎?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啊!若我的印信沒落到你們兩口子那裡,你們平常往來交際,用的又是誰的印信帖子?何況,誰知道你們用這些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印信在自個手上的事情是瞞不住的,畢竟,王氏管家多年,很多行事都是用的賈赦的印信帖子,這會兒她卻很是淡定地說道:「大伯這話的,我卻是不敢認了,老太太當日抬舉,叫我這個小兒媳管家,管的畢竟是整個榮國府,平常府裡頭的交際往來,自然不好用我家老爺的印信帖子!」
    賈赦又是一聲冷笑:「倒是我這個大老爺不管事,這等事情都要你一個做弟妹的代勞了!這也罷了,你拿著我的帖子在外頭放印子錢,包攬訴訟,又是什麼說法?」
    王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叫屈道:「大伯這話說的,我怎麼敢認,我什麼時候做這等事情了!」
    賈赦那邊有些氣急敗壞起來,他們只是有點猜測,就忙不迭地跑過來找林母了,結果王氏卻矢口否認,他們一時半會兒哪裡拿得出證據來。
    正想著這次只怕又要被王氏反咬一口的時候,林母卻開口了,她皺眉道:「老二家的,這事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咱們府里縱然算不得有多大的家業,卻也沒虧了你們的用度,不說這等事情,有損陰德,便是國法也不能相容!咱們家如今,老大空頂著個爵位,老二這麼多年在工部,卻是半點也沒動彈過!老二一向是個方正的,若說他為官上有什麼疏漏貪腐之事,我老婆子是不信,這麼多年下來,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總不能一直頂著這五品的官銜到底,若是你做了什麼,叫人知道,影響了政兒的前程,我卻是容不得你!」
    林母對賈政一向瞧不上,這就是顯而易見的偽君子,壞事都是別人做的,我就是不知情,反正好處他都是自個得了!賈政也是自負啊,他也覺得自個能耐啊,偏偏這麼多年,在一個位置上窩著,一點挪窩的跡象也沒有,賈政心裡若是沒什麼想法,那才叫怪了,如今一聽自家老娘說,自己之所以不能升遷,可能是因為王氏做了什麼錯事,叫人家對自己有看法,頓時暴躁起來,呵斥道:「愚婦,你到底做了什麼?」話說到這份上,他已經很堅定地相信,一定是王氏拖累了自己了。
    王氏跟賈政夫妻多年,哪裡不知道賈政的心思,賈政本來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性子,她如何肯認下來,依舊是梗著脖子喊冤,堅定地說自己從來沒做過。
    林母也懶得聽她在那裡嚎啕,她直接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那些事情,總不見得是你親自經手,定有人幫你,也罷,你既然不承認,那就找別人問吧!」
    王氏頓時就有些傻眼,找別人問,找誰呢,自然是找她的陪房,畢竟,她做事總得吩咐自個的下人,最信得過的,也就是自己的陪房了,林母一句話,也不跟她歪纏什麼冤枉不冤枉,直接就點在了要害上頭,王氏這番模樣,大家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心虛了。
    賈政立馬暴怒起來,叫道:「愚婦,你竟敢如此!我,我要休了你!」
    他們兄弟兩個還真是一副德性,林母冷哼了一聲,說道:「說什麼糊塗話,難不成要叫元春寶玉有個被休棄的母親?」
    王氏心裡一松,繼而有些有恃無恐起來,她給賈家生了三個孩子,守過賈代善的孝,就在三不去之列啊,這會兒又還有些僥倖心理,卻聽著林母直接點了人,叫人立刻去將王氏的陪房一家子都綁了,一個一個地審,她就算是想要威脅那幾個陪房,也沒這個機會,這會兒只得說道:「老太太,兒媳,兒媳就是一時糊塗啊!」
    賈赦在一邊冷笑起來:「你糊塗,你什麼時候糊塗了,你做這些的時候,用的可是我賈赦賈恩侯的印信帖子,真要撕扯開來,跟你有多大關係,如今更好了,哄得我兒子娶了你姪女,直接拿你姪女當槍使,以後你只要等著拿錢就好,更沒你什麼事了!反正壞事都是我們大房的人做的嘛!」
    賈赦難得伶牙俐齒起來,倒是叫林母也呆了一下,不過也沒有多說,反正就是坐在那裡,也不叫王氏起來,只是坐在那裡等消息。
    整個屋裡,如今,林母坐在上頭,賈赦坐在下頭,賈璉站著,賈政坐立不安,王氏卻是跪在地上,一副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的模樣。不知道的人覺得王氏可憐,林母卻只覺得由衷地快意。
    林母怎麼能讓賈政休了王氏呢,這兩人破鍋配爛蓋,那是絕配,林母還等著看著夫妻兩個反目成仇,互相折磨呢!
    不管王氏怎麼乞求,怎麼言語,林母只是不動聲色的坐著,對此無動於衷,賈政在一邊不時罵一句,他被林母那麼一說,真當自己升不了官,是因為自個有個拖後腿的婆娘了。
    王氏若真是為他這個丈夫好,就該好好相夫教子,王子騰那邊步步高昇,王氏總是表現得跟自家這個兄長如何親近的模樣,結果呢,也沒見王子騰提攜賈家一番,這麼一想,賈政更是惡從心頭起,火氣上來,竟是直接給了王氏一記窩心腳,王氏一時不察,沒能躲開,竟是被踹個正著,她年紀本來就不小了,當年又是高齡產子,身體自然比不得年輕的時候,被一腳踹得,當時就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林母呵斥道:「你這是在幹什麼,哪怕是為了寶玉,也不該如此!」說著,便叫人將王氏扶進了內室,又叫人去請大夫,當然不能請太醫了,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瞞著還來不及呢,因此,也只能找個民間的大夫看看了。
    王氏心中卻是對林母,對賈政都是恨上了,王氏對賈政這個丈夫,早就沒多少感情了,賈政看著光鮮,實際上在王氏看來,就是個廢物,沒多大本事,還自以為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貨色,王氏自覺自個這麼多年辛苦,為的是誰,為的不還是二房嗎,壞了大房的名聲,回頭二房就有可能襲爵,到時候,整個榮國府就是自家的了!
    對林母,王氏更是深恨,在她看來,林母若是真的偏心二房,就該當年趁熱打鐵,逼著賈赦將爵位交出來,如今卻是拿著個爵位在前頭吊著,逼著二房不得不奉承她這個老太婆,實在是可恨!
    王氏這邊大夫看過之後,開好了藥方,拿了賞錢走人的時候,那邊,王氏身邊幾個陪房的嘴也被撬開了。這些人說是家奴,但是日子過得比尋常百姓不知強出多少,府裡頭伺候主子,出了府也能大宅華服,呼奴使婢,這樣的人,能有幾根硬骨頭,不過是打了幾板子,又拿著他們家裡人恐嚇了幾句,頓時就熬不住,七嘴八舌地將自個知道的事情一股腦兒給講出來了。
    原本審問的人只想問他們幫著王氏做了什麼事情,結果到頭來,卻是挖出了不知道多少□□出來,頓時一個個都覺得手裡的供狀有些燙手起來,想要刪改幾句,卻又老太太的心腹盯著,因此,只得心驚膽戰地將供狀交了過來。
    頭一個看的自然是林母,林母一看,都覺得氣樂了,賈家這麼多年來,沒把自個玩死,還真是命大,或者說,賈代善在聖人那裡實在是挺有面子,死了也能照應家族幾十年。
    王氏這麼多年做的好事還真不少,她膽子很大,沒什麼事情是她不敢乾的,印子錢,包攬訴訟之類的事情也就罷了,她勾結薛家,將賈家在南邊的產業低價賤賣了,左手換右手,將那些族產變成了自個的私產,京城附近這邊,也是藉口鋪子不掙錢,出手賣了,說是補貼家用,大頭就落到了自個手裡。
    周瑞的女婿冷子興,是個古董商人,他的古董來源的大頭就是榮國府,王氏將家裡的古董報損,或者是用贋品替代,將真品交給冷子興賣出去,自個坐享其成。
    至於其他那些事情,什麼下人偷換庫房裡的老物件,跟莊子上的莊頭勾結,給上頭報災,減免租子,然後租子照收,甚至加收,這多出來的租子,就叫他們自個給分了,還有做假賬什麼的,這些看得人都要傻眼了。那些人之前被打得哭爹喊娘,為了能少挨打,什麼人都敢攀咬,拼命揭發其他人,總之,一下子就牽出了一大堆人出來,林母眼睛一瞟,就發現,賴大一家子的名字也在供狀上。
    林母卻是不動聲色,一邊將供狀拿給賈赦賈政他們看,一邊開口道:「想不到咱們家厚待這些下人,倒是養出一批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出來了!」
    賈赦和賈政他們看的重點雖說不一樣,但是一個個也都義憤填膺起來,總之一句話,這些欺主的奴才,榮國府是用不得了,不過,他們對林母卻是有些不確定,畢竟裡頭還有林母的心腹,有些擔心林母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結果林母卻是個乾脆的,很快就將事情定了性。

☆、第36章

林母其實很煩各種陰謀詭計,她對賈家人的許多做法其實是不以為然的,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快刀斬亂麻,陽謀推過去,結果硬是弄得一團糟。
    林母對史氏那些心腹可沒什麼感情,至於史氏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上,也沒什麼好說的,一塊兒解決了也就沒什麼了,反正這些就是家奴,雖說一次性打殺了可能性不大,送官府也比較丟臉面,說不得還得被人牽出一大堆的事情來,但是找個地方遠遠發賣了,卻是一件比較簡單的事情。
    因此,榮國府那邊一下子兵荒馬亂起來,簡直是叫人猝不及防。
    按制,勳爵人家卻是有親衛的名額的,榮國府自然也有,還是當年追隨賈代善的親衛,總共有個一百人,賈代善過世之後,按理這些人應該是留給賈赦這個襲爵的長子的,不過賈赦是個扶不起來的,這麼多年醉生夢死,自然也沒跟那些親衛又什麼交接。
    當然,史氏老實說對這些人也不算上心,無非就是為了顯示自己的仁慈,每年固定時間給錢而已,其他的,壓根就不管。不過,那些親衛原本也就是從佃戶或者是家生子中挑選出來的,離了賈家也是無處可去。就像是寧府那個倒霉催的焦大一般,原本也就是賈演身邊的親衛出身,他運氣算是比較好的,並沒有落下什麼傷病來,還能在府中謀個差事。
    榮府那些親衛卻是被安排到了一個莊子上,每年史氏會按照原本的慣例,叫公中撥一筆錢過去,莊子也歸他們打理,他們人多,又有些勇力,莊子上的莊頭也不敢隨意欺侮他們,因此日子過得也不算壞。他們心裡也明白,榮府日後從武轉文,再不會有子弟上戰場搏功名,也沒了他們的用武之地,因此,這麼多年來,雖說也都成家生子,卻也沒什麼人會繼續教導子弟戰陣上頭的本事,一個個也與尋常農夫沒什麼區別了。
    林母知道之後,卻是想著這些人遲早也是能用上的,因此,前些日子就叫人從中挑了一部分人進府充當護院,這次審訊王氏的那些陪房,用的就是這些人,這會兒更是叫這些人帶隊,按著供狀上的名單,去後街那些家奴住的地方,控制住那些家奴,順便搜檢一番。
    林母動作太快太果斷,因此,誰都沒反應過來,哪怕是賈赦跟賈政都是一副迷茫震驚的模樣。
    賈政有些猶豫地說道:「老太太,咱們家一貫仁慈,如今這般,會不會?」
    林母淡淡地說道:「是啊,一貫仁慈,倒是將這幫家奴的心都養大了!竟敢打著主子的名號在外欺壓良善,胡作非為,他們這般肆無忌憚,日後的罪名,卻是落到咱們這些做主子的人身上,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賈赦一聽就興奮起來,他也沒聽清楚林母的言外之意,這些年他窩在東院裡頭,頗有些捧高踩低之輩,明面上叫他一聲大老爺,實際上卻是對他陽奉陰違,暗中譏諷的,賈赦早就看這些人不順眼了,因此這會兒冷笑道:「可不是嘛,這些奴才,之前咱們家對他們就是太好了,弄到最後,竟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如今就敢這般行事,日後還不把咱們這些主子給賣了啊!就該讓他們知道,到底該怎麼做奴才!」
    賈赦這般抓不住重點,林母也懶得跟他解釋,只是對賈政說道:「你媳婦這麼多年來管家,雖說是被下面的奴婢欺騙,不過,也不能沒個說法!」
    賈政這會兒也反應過來,雖說是林母將這些罪過算到王氏的陪房身上了,只說王氏是被她那些陪房欺瞞挑唆,但是,很多事情,王氏若是不點頭,下頭那些人也不可能擅自做主,而且,他們也做不了那個主。
    賈政一向喜歡將自己擺在道德制高點上,因此,這會兒面帶厭惡,很是誠懇地說道:「王氏做下這些事情,實在是罪無可恕,若非還有寶玉他們,兒子非休了她不可,如今母親儘管處置,兒子絕無二話!」
    賈赦在一邊聽得直翻白眼,賈璉卻是心中一凜,有些緊張地看向了林母,擔心林母偏袒王氏,只給個不痛不癢的處置也就罷了。
    林母卻是直接說道:「她多年管家,卻是損公肥私,中飽私囊,好歹也是統制伯府出身,眼皮子也忒淺了一些,竟是做出那樣的事情,這等行事,若是不罰,日後一個個有樣學樣,府里日子還過不過了!」
    賈政一向是不管黃白之物的,對於錢財什麼的,幾乎沒多少概念,反正這麼多年來,少了誰也沒少了他的,他一年不過一兩百兩銀子的俸祿,還不夠他買幅字畫的呢,何況,他還養著那麼多清客呢!因此,林母這麼一說,他立刻就覺得,自家媳婦那是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子銅臭味,眼睛都鑽到錢眼裡去了,實在是可鄙可惡,因此,也是附和道:「母親說的是!」
    林母也不想搭理賈政,直接就說道:「將王氏的嫁妝單子拿出來,再算一算王氏那些田產還有鋪面這些年產出如何,跟她的私房比對,多出來的,自然都是損了公中的,自然納入公中!另外,她既然將南邊的祭田還有族產賤價賣了,那麼,不管她想什麼法子,還叫她買回來!祭田族產可不是小事,乃是族中的根本,闔家的退路所在,她之前賣得痛快了,日後若是有個什麼萬一,那可如何是好!」
    林母這話說得自然是頗為公道,畢竟還給王氏留了餘地,將王氏那些產業所出也算了進去,沒有真的嚴格按照嫁妝單子算,因此,即便是賈政,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趕緊應了下來。
    裡間那邊,王氏也早就清醒過來了,雖說覺得胸中悶痛,但是吃了藥之後,已經緩解了一些,這會兒聽得外頭林母的話,想到自個這麼多年積攢的私房,如今竟是保不住了,還得自個掏錢將她賣出去的那些祭田族產,就是又氣又急,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憋悶之下,竟又是白眼一翻,就暈過去了!
    她這一暈,就錯過了林母接下來的話:「府里的事情也就罷了,就算是敗掉了,無非是家中儉省一些便是。但是,她拿著府里的帖子印信,這些年做下的那些事情,定然多有人受損,這可是損人陰德的事情,祖宗再有多少蔭蔽,也架不住子孫這般禍害,因此,回頭得好好補償人家一番,另外,她這些年不是一直吃齋念佛嗎,那就繼續念下去,抄經什麼的也就罷了,她又不識得幾個字,若是叫別人寫了,難免不夠誠心,還是多揀點佛米佛豆,回頭捐到廟里,叫他們施粥救濟貧民,也好償了罪孽!」
    林母根本沒定個時間,到底要王氏吃多少齋,念多少佛,撿上多少佛米佛豆才算是償還了罪孽呢,起碼林母不說行,王氏就得繼續做下去!
    林母做了那麼多年的鬼,她雖說當年也是篤信佛道,為了林家子嗣昌盛,早早就開始持齋,不知道捐了多少香油,甚至還給寺廟捐過金身,林家也並非什麼蠻橫霸道的人家,一貫樂善好施,憐貧濟弱,結果,林家卻是斷子絕孫,而王氏,做了那麼多的孽,到頭來竟然享了大半輩子的福,問罪之後還能碰上大赦,最後雖說沒有子孫滿堂,卻也有兒孫奉養,還得了善終,這叫林母如何甘心。
    因此,林母如今對什麼神佛,已經沒有多少敬畏之心了,她覺得自個能夠附身史氏,回到從前,一方面是自個的執念未消,另一方面也是祖宗庇佑,希望她能夠改變林家的結局。林母根本不管王氏下輩子如何,反正這輩子,林母卻是不樂意見到王氏舒坦的。
    賈政那裡知道林母這話裡頭的意思,林母這話聽起來也很有道理,王氏放印子錢,包攬訴訟什麼的,做了多少孽,叫她多念幾卷經文,多揀點佛豆佛米捐了,償還罪孽也是為了王氏來生著想,起碼如今贖清了罪孽,死後不用受苦啊!因此,只覺得林母實在是寬和大量,因此心悅誠服道:「母親公道,王氏定會照辦的!」
    林母點了點頭,然後嘆道:「這管家的事情,以後卻是不能交給你媳婦了,來年,鳳丫頭要跟著璉兒去南邊赴任,家裡卻不能缺了管事的人,我如今這把老骨頭了,也沒這個精力費心,原想著叫老大家的與你媳婦一塊兒先做幾年,回頭再叫家裡幾個丫頭搭把手,如今卻是不行了!好在家裡還有珠兒媳婦,回頭就讓她跟老大家的一塊兒管著吧!」
    下面幾個男人自然都是答應了下來,反正管家都是女人的事情,只要不委屈了他們,誰做不行呢,尤其賈璉都要出去做官了,賈赦又給了他一大筆錢,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管這攤子事情了。而賈赦那邊,卻是想著回頭還得好好敲打一下邢氏,邢氏那性子,若是跟王氏一樣,想著什麼都要伸手拿,只怕自家老娘對她可沒有對王氏那般的耐心。
    這邊將事情定了性,後街那邊,已經差不多塵埃落定了。不是沒人不想著進府求情,但是,做這事的都是林母剛找來沒多久的那些親衛或者是他們的後人,跟府里這些家生子沒多少情誼不說,甚至還有些齟齬,史氏每年發下去的錢財,往往都要叫這些二主子們刮掉一層,落到他們手上,能有一半都算是不錯了,如今瞧著這些人眼看著要倒霉,一個個哪有不幸災樂禍,賣力行事的道理,起碼,這些人和與他們想乾的人被處置掉了,府里空出了那麼多缺兒,豈不是自家兒女媳婦都有機會補進來了,因此,一個個下手極為果斷狠辣,誰要是想要大喊大叫,撒潑吵鬧,直接就是蒲扇大的巴掌扇過去,扇得他們掉了半嘴的牙再說,一個個吃了苦頭,自然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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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林母那邊卻是叫賈赦,賈政,賈璉各自都回去了,王氏也不知道是真昏迷,還是假昏迷,林母也懶得分辨,直接命人將她用軟轎抬回了自個院子,又叫了賬房去清點王氏的私房,跟她的嫁妝單子相對照,至於王氏的那些產業,林母也不管她那些莊子鋪子詳情如何,反正就是按照尋常地來算,算出個這麼多年大致的收益出來,至於其他的,那都得收回公中。
    至於王氏這麼多年收的一些年禮節禮什麼的,那就不好意思了,誰知道這些是不是因為你損公肥私,人家才送給你的啊!
    王氏的私房就在她那臥房附近,雖說隔音不錯,但是王氏總覺得自個聽到有人搬東西,撥算盤的聲音,玉釧彩霞低眉順眼地在王氏床前伺候,王氏在那邊咬牙切齒,面目扭曲,低聲咒罵,玉釧彩霞只當做是沒聽到。她們兩人自己還有不少煩心事呢,玉釧彩霞都是家生子出身,她們能在王氏這邊做大丫鬟,她們家在府里自然也是有根底的,不管是自家還是親戚家,都出過管事賬房之類的人物。
    玉釧彩霞之前就是跟著王氏去林母那邊的,自然知道林母的處置,憂心自家還來不及呢,這會兒說是伺候王氏,實際上內心卻是惶惑不已,生怕家中出了岔子。她們很想要找人詢問,但是,她們除了跟在王氏身邊,哪裡也不能去,就算是想要到碧紗櫥那邊拿東西,都有一堆人盯著。
    王氏身邊伺候的人原本挺多,但是貼身伺候的,主要還是幾個大丫鬟,王氏之前將金釧給了賈寶玉,但是金釧的月錢其實還是從王氏這邊出,名義上還是佔的王氏身邊大丫鬟的名額,畢竟,賈寶玉那邊大丫鬟的名額早就已經滿了,裁下去的襲人其實一直是佔著的老太太那邊的名額,王氏又捨不得委屈兒子,因此,到最後,原本應該有四個大丫鬟伺候的她如今就三個,也就是替補了金釧的玉釧,還有彩霞和彩雲。
    彩雲今兒個卻是有事告假了,結果到現在,能夠跟在王氏身邊伺候的,也就是玉釧彩霞了。至於那些二等三等的丫頭僕婦,尋常情況下,壓根別想近王氏的身,無非也就是在外頭打掃伺候罷了。這會兒,那些丫頭僕婦更是被暫時關在了一邊的角房裡頭,誰也別想出去給人傳遞消息。
    榮慶堂中,林母恍若無事一般,在那裡跟聽說了一點消息,卻是摸不著頭腦的賈寶玉說話。
    賈寶玉也就是隱約聽說了一些消息,說是自家母親在林母那邊受了訓斥,似乎還暈倒了,賈寶玉對自家母親還是很關心的,一聽說之後,也顧不得念書了,打聽到賈政已經不在了,就丟下書本,一溜煙跑過來了。
    「老祖宗,太太真的沒事嗎?」賈寶玉抓著林母的胳膊,膩在邊上撒嬌著問道。
    林母強忍著將人甩出去的想法,含笑道:「你母親哪有什麼事,就是年紀大了,底下的人瞞著她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你母親如何看得慣這些,氣頭上來,這才有些不好了,回頭修養幾日,抄抄經,念念佛,平復一下心境,也就好了!」
    說到這裡,林母說道:「你老子那邊這些日子心情也不會好,你這些天可得當心著些,別叫你老子抓住了什麼把柄,又被教訓一遍!」
    賈寶玉一聽說賈政,便是一個哆嗦,賈寶玉雖說看著天天用功,實際上早就被人拐著上了彎路,如今就像是後世沈迷於武俠小說言情小說的中小學生一般,一刻不看,就抓心撓肺,那些些話本小說的,都是些落魄文人,為了多賺點錢,要麼寫得頗為香艷,要麼辭藻頗為華麗,比起四書五經,自然是好看不少。下頭的人見賈寶玉喜歡,哪有不拼命討好的道理,恨不得將京城附近的書肆都搜刮一遍,將類似的書都找回來給賈寶玉看,好從賈寶玉那邊得點賞錢。
    賈寶玉跟他母親王氏卻是不同,壓根就是個沒多少金錢觀念的人,無論是史氏還是王氏,對賈寶玉都很是大方,他的月錢跟賈璉相當,但是平常得的各種金銀錁子還有各類玩物不知多少,這些東西到了他手上,少有存得住的,要麼就是拿來哄了他屋裡的丫頭,要麼就是賞了下頭的小廝下人,因此,下人自然巴不得為他辦事,反正這些人也懶得去想,這些書跟正經的書有什麼區別,甚至,已經有下人打算回頭給賈寶玉買避火圖了。
    因此,賈政這些日子以來不怎麼多管,賈寶玉很快放寬了膽子,正經的經典也不讀了,該寫的大字也不寫了,反而是成天捧著那些話本小說,幾乎放不下來,他也算有些才思,還常瞧著話本,胡謅幾句詩詞出來,自覺頗為得意。
    這會兒聽林母這麼一說,賈寶玉也顧不得自家親媽會如何了,他搖晃著林母的胳膊,又是一陣撒嬌:「老祖宗,老爺那邊,你可要護著寶玉啊!」
    林母笑著拍拍賈寶玉的手:「好啦,祖母什麼時候不護著你了?不過,寶玉你好歹也得擺個樣子才行!」
    賈寶玉趕緊答應了下來,然後又抻著脖子,等著黛玉三春她們下學,林母看出了他的心思,她才不想讓賈寶玉跟林黛玉多碰面呢,因此只是說道:「你那些姐妹們回來還得要一會兒呢,而且,你在家裡,日後跟姐妹們見面的機會多著呢,倒是你鳳姐姐,來年就要隨你璉二哥去南方赴任了!」
    林母這邊話還沒說完,賈寶玉就瞪大了眼睛,他半點也沒聽說過這事,這會兒聽林母這麼一說,就是急了起來:「怎麼會這樣,璉二哥哥自個去上任不行嗎,怎麼還得帶上鳳姐姐,鳳姐姐留在家裡不好嗎?」
    林母笑道:「你鳳姐姐是你璉二哥的妻子,有句話叫做夫唱婦隨,你璉二哥哥外任要好幾年呢,你鳳姐姐哪能不跟著去,說不定啊,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你又多了幾個侄兒姪女了呢!」
    賈寶玉對什麼侄兒姪女可沒什麼興趣,賈蘭也就比他小幾歲,也不見他對賈蘭有什麼叔侄之情,他稀罕的漂亮的姐妹,其他人他可不在乎,因此,這會兒也顧不得別的了,直接從炕上跳了下來:「老祖宗,我去勸勸鳳姐姐,回頭再來給老祖宗請安!」
    林母等著賈寶玉一溜煙跑了,才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一邊鴛鴦連忙上前,不輕不重地給林母捶腿。鴛鴦心情很複雜,在她心中,老太太一直是個慈眉善目的老祖母一樣的人物,結果之前看起來輕描淡寫,但是手段卻是果斷凌厲,直接就叫人將那些下人給拿下審問,鴛鴦的父母遠在金陵,他兄嫂卻不是什麼多厲害能幹的人,在榮府的家生子中,也就是邊緣人物,乾的也就是些無關緊要的差事,這次的風波,自然是牽扯不到鴛鴦家中,但是,鴛鴦作為家生子,難免生出一些兔死狐悲之心。
    只是,鴛鴦也知道,自個也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能有如今,看的也不過是老太太的信重,若是老太太有一天遠了自己,那麼,自個跟府中那些下人也沒什麼區別,也就是任人魚肉的命!因此,鴛鴦儘管心中頗有些疑惑憂慮,但是卻一直沒有開口,只是依舊如同往常一樣,盡心伺候。
    林母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來鴛鴦心中有些心事,不過,她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靠著一隻大迎枕斜躺了下來,然後便眯起了眼睛,看著卻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琢磨什麼。
    鴛鴦更是不敢吭聲了,依舊跪坐在一邊,不輕不重地給林母捶腿。
    而那一邊,賈寶玉幾乎是小跑著到了賈璉王熙鳳的院子裡頭,賈璉這會兒人也不在,還在賈赦那邊,想著這回家裡下人變動,管家權一半落到邢氏手中,能給大方帶來什麼好處,正跟賈赦商議著是不是將原本伺候過他們的一些人給提上來呢!
    而王熙鳳這邊,卻是得了賈璉叫人傳的幾句話,這會兒卻是已經放下心來,林母將事情定性成了下人背著主子行事,對王氏也沒有明面上削了她的臉面,不過,王熙鳳對王氏還是有些瞭解的,不說別的,丟了管家權,還要將她這麼多年積攢的私房都歸入公中,這就已經夠王氏受的了!
    王熙鳳這邊也沒想到,王氏這麼多年竟然做了這麼多事情,要知道,日後林母過世,大房二房定然要分家,族產都得留給大房,公中的那些產業還有銀錢,二房按照規矩,也就只能分個三成,結果呢,自家姑媽管家這麼多年,差不多快將公中給掏空了,這可是快將大房的牆角挖穿了,幾乎是直接拆牆了啊!在王熙鳳看來,這些日後都該是她和賈璉兩口子的,心裡如何不痛恨呢!
    再一想,王氏還引著自己做了那些事情,還想著借著大房的名義,將罪名全推給大房,王熙鳳頓時就恨得咬牙切齒,正想著如何回報一二呢,就聽到外頭幾個丫頭有些慌亂的聲音:「寶二爺,您慢點!」
    王熙鳳想著賈寶玉竟是橫衝直撞進來了,心裡又是一陣氣惱,眼睛一轉,很快有了主意,然後便揚聲道:「是寶玉啊,帶他進來吧!」

☆、第38章

王熙鳳是賈寶玉的表姐,雖說嫁過來之後變成了嫂子和小叔子,但是前些年賈寶玉也的確比較小,生得也很是玉雪可愛,王熙鳳跟賈寶玉自然也沒什麼男女大防的說法,平常賈寶玉這般,王熙鳳只會覺得是賈寶玉跟自個親近,不見外什麼的,如今對王氏起了心結,對上賈寶玉,王熙鳳便生出了其他想法了。
    不過,王熙鳳終究不是那等拘泥的人,史氏一直無子,王熙鳳性子又頗為爽利,不似規格女兒,因此,王熙鳳幾乎是被史氏當做小子一般養大的,性子裡頭頗有些殺伐決斷之意,這會兒心念一轉,眼中閃過一絲戾氣,然後臉上卻是露出了艷若桃李一般的笑容,揚聲道:「是寶玉來了啊,快,帶寶二爺進來吧!」
    賈寶玉一點也沒發覺有什麼不對,他原本跟王熙鳳的確是很是熟悉的,有的時候出門,他不樂意騎馬,都是乾脆跟王熙鳳同車的,不過,他到王熙鳳這邊院子裡頭卻是少有,但是卻也毫無見外的意思,不等丫頭打起簾子,自個就掀了門簾,鑽了進來。
    王熙鳳穿著一身家常的衣裳,烏壓壓的頭髮上插著著一根銜珠金鳳釵,額上戴著昭君套,這會兒斜坐在炕上,整個人透著一種慵懶的味道。
    賈寶玉看得一呆,口中就道:「鳳姐姐愈發美貌了!」
    若是尋常,王熙鳳只會覺得賈寶玉嘴甜會說話,如今卻是覺得賈寶玉實在是輕薄無形,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還是言笑晏晏:「寶玉怎麼今兒個到嫂子這邊來了,快坐下,你們還愣著作甚,沒瞧見寶二爺來了嗎,還不上茶?」轉頭就是竪起眉頭,對著屋裡的丫頭呵斥起來。
    賈寶玉就在炕桌的另一邊坐了下來,直接就對著王熙鳳問道:「鳳姐姐,你要跟著璉二哥哥離京去外頭赴任嗎?」
    這會兒,平兒已經親自捧了茶過來,在炕桌上放了下來,又退到了王熙鳳身邊,低眉順眼地站著。
    王熙鳳笑吟吟地將桌上的茶盞往賈寶玉面前推了推,口中道:「這是我娘家前些日子送來的暹羅茶,我向來喝不出什麼好壞來,寶玉你卻是雅人,不如嘗嘗看!」
    賈寶玉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說道:「入口輕浮,卻是好茶!」然後又目光灼灼地看著王熙鳳。
    王熙鳳笑道:「你若是喜歡,回頭都給你送去!之前你也說了,年後,嫂子就跟你二哥南下了,說不定好幾年都沒空回來呢!」
    「鳳姐姐,我捨不得你,留在家裡不好嗎,外頭有什麼好的?」賈寶玉哀求道。
    人一旦心中有了偏見,那麼,看誰都覺得不安好心,因此,王熙鳳卻是說道:「這怎麼可以,嫂子是你璉二哥哥的媳婦,他出門,我哪能不跟著呢,要不,誰去伺候你璉二哥哥呢?」
    賈寶玉頓時脫口而出:「平姐姐她們不都可以嗎?」
    王熙鳳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怒色,她打發了賈璉原本身邊那些丫頭還有自個另外三個陪嫁丫鬟,只留下了姿色並不算上佳的平兒,原本也是想著將平兒留給賈璉的,但是,到今天,她也沒真讓賈璉得手,對外也沒露出這個意思,怎麼瞧賈寶玉的說法,似乎大家都已經覺得平兒是賈璉的人了呢?
    平兒瞧著王熙鳳神情一變,心中便是一陣慌亂,她深知王熙鳳的性子,只怕賈寶玉這麼一說,王熙鳳心裡就要惦記上自個了,只是一時半會兒,卻是沒什麼分辨之詞,只得深深地低下了頭,恨不得將自個縮到角落里的陰影中。
    王熙鳳再一想,賈寶玉年紀在這裡,有的事情還算不上明白,他這回跑過來,莫非是自家那位好姑媽在賈寶玉那裡說了什麼,就是想要絆著自己,不讓自己隨著賈璉南下?聽說功勳之家的爵位,都得嫡子繼承,若是沒有嫡子的話,說不得爵位就要沒了,難不成,自家那位姑媽想著要賈璉日後沒了嫡子,回頭以這個理由奪了家裡的爵位?
    王熙鳳心中陰謀論了,語氣自然也不太好,頓時擰起了眉頭,說道:「寶玉你說的什麼孩子話,平兒再好,也是丫頭,能做得了什麼,你璉二哥哥出去當官,可不是出去遊玩,弄個丫頭伺候起居就行,平常內宅交際,若是沒個身份相當的人,難免要被別人笑話不成體統!」
    賈寶玉頓時又發起瘋來:「又是當官,璉二哥哥在家待得好好的,也要做那祿蠹一流嗎,連累得鳳姐姐這樣的女兒家,也得去操持什麼功名利祿!」虧得他還有點底線,沒有又拿出他那套什麼珍珠,魚眼珠子的理論來。
    賈寶玉以前說這番話,王熙鳳只覺得好玩好笑,但是說到自個頭上,王熙鳳頓時覺得笑不出來了,她心中怒氣上湧,又想到林母對賈寶玉一向疼愛,雖說惱火無比,但是還是強忍著心中的怒氣,說道:「什麼祿蠹功名的,你嫂子我就是個俗人,可不知道這個,只知道夫唱婦隨罷了!而且,嫂子我雖說出去了,又不是以後不回來了!行啦,寶玉你如今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那些,日後寶玉你讀書上進,中個狀元,出去做官,也得你媳婦陪著呢!」
    賈寶玉直接就說道:「什麼讀書上進,狀元做官的,我才不要!」一個賭氣,又是拔腿就跑,弄得好不容易追過來的那些丫鬟們又是一陣人仰馬翻,急急忙忙提著裙子又跟著追了過去。
    等著賈寶玉跑得不見影了,王熙鳳臉上才露出了近乎猙獰的神情,她順手將賈寶玉喝過的茶盞往地上一丟,頓時一聲脆響,那只茶盞碎成了瓷片,王熙鳳這才稍微消了點氣,冷聲吩咐道:「把地上收拾乾淨了!」
    平兒一直是近身伺候的,因此也知道王熙鳳跟王氏有了齟齬,何況之前的事情鬧得挺大,他們這邊的院子又靠著榮禧堂,之前榮禧堂那邊鬧騰出來的事情,平兒自然是看到了的,這會兒也不敢多勸,因此,也不吩咐下面的下丫頭,就親自拿了帕子,將地上的碎瓷片撿起來,裹到帕子里,等著一會兒丟出去。
    王熙鳳瞧著平兒這副模樣,愈發地氣不順起來,冷笑道:「擺出這麼一副勤快樣子做什麼,府裡頭大概就我不知道,你平兒早就是璉二爺的得意人了吧!」
    平兒怕的就是這個,心裡一個咯噔,也顧不得別的了,直接就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哀聲道:「奶奶,平兒哪裡有過這樣的心思,若是叫平兒真與二爺有個首尾,就叫平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邊說著,又瞧見手邊的碎瓷片,直接就抓起了一片,對著自個的脖子比劃了過去。
    王熙鳳嚇了一跳,連忙說道:「行了,快放下,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
    饒是如此,平兒脖子上也多了一道清晰的血痕,王熙鳳這些年來一直倚重平兒,想想確實還有些離不得她,見平兒擺出了一副以死明志的模樣,雖說心裡還有些不信,但是還是親自起身,拉起了平兒,口中說道:「我之前就是被寶玉那小子給氣著了,不是真的疑了你!哎呦,怎麼這麼不小心,我那邊還有一瓶子玉膚膏,回頭拿去擦了,好好的皮子,可別留下什麼疤來!」
    平兒也是松了口氣,這會兒只覺得渾身發軟,明明是寒冬臘月,背後卻是冒出了一層汗來,這會兒只覺得濕冷濕冷的,好不難受,嘴上卻是說道:「奶奶明鑒,平兒真的沒有那個心思,若是奶奶不信,平兒這就剪了頭髮,做姑子去!」
    王熙鳳噗嗤一笑:「又是哪兒學來的渾話呢,還做姑子呢,你奶奶我是這樣的人不成,回頭啊,奶奶給你一份聘禮,叫你風風光光地出去做個正頭娘子,可好?」
    這年頭,什麼寧做窮□□,莫做大家妾的說法在很多人心中可不是主流,做窮人的正妻,那有什麼好的,要伺候公婆,打理家務,農忙的時候要下地乾活,農閒的時候要紡紗織布,一年到頭就沒個閒的時候,說不得還得吃糠咽菜,沒一天順心日子可過。
    可是,給那些大戶人家做妾,固然不能穿紅,還得伺候主母什麼的,但是伺候公婆是伺候,伺候主母還是伺候,這也沒太大區別,卻能錦衣玉食,不比做個所謂的正頭娘子那般,因為生活所迫,說不得就要朝不保夕。尤其平兒還是原本就是當做通房丫頭教導的陪嫁丫鬟,又想到之前出嫁的那幾個姐妹的下場,心中只覺得不寒而慄,不過面上還得擺出一副嬌羞的神色,低嗔道:「奶奶又打趣平兒,平兒的事情,都由奶奶做主便是!」
    王熙鳳笑著點了點頭,心裡面卻是琢磨著,也該找個人提上來了,平兒這丫頭看著老實,誰知道心裡頭是個什麼想頭,以後還是得防著她一點,但是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叫人開了匣子,取了玉膚膏來,親自給平兒脖子上抹上了,又叫平兒這些日子可以好好歇息,不必急著過來伺候雲雲,弄得平兒戰戰兢兢,又是感恩戴德了一番,這才作罷。
    王熙鳳這邊打發走了平兒,琢磨著如何回報王氏與賈寶玉一番,那邊,王氏的私庫也差不多整理出來了。

☆、第39章

王氏的私庫簡直是叫人大開眼界,不說金銀之類的,裡頭許多東西,原本根本就是公中的,連外頭的匣子都沒換。
    林母聽說了之後,眼睛抬也沒抬,她對此早有準備,當初她還被困在那塊玉牌裡頭的時候,賈家抄家,她就聽那些抄家的兵丁說,公庫裡頭除了一些粗笨的東西,幾乎沒啥值錢的東西了,倒是家裡幾個人的私庫,那叫一個滿滿當當。也就是王熙鳳那個自以為精明的傻瓜,被糊弄得將自個的嫁妝當得快空掉了,留了一箱子的當票!
    「既然原本是公中的,那就還歸到公中吧!」林母取了清單過來瞧了一眼,見上頭赫然寫著現銀六十三萬七千兩,還有黃金兩萬六千兩,琢磨了一下之後,依舊這般說道。
    林母知道,賈家還欠了國庫不少錢,這錢多半還是賈源和賈代善在的時候欠下的,無非就是他們任上時候落下的一些虧空,賈源賈代善父子兩個都是領兵的人,若說賈代善還通曉什麼兵法策略什麼的,賈源原本也不過就是個土地主出身,大字識不得幾個,能懂什麼兵法韜略,那不是開玩笑嘛!想要手底下的兵馬有戰力,就得捨得掏錢,何況,你要讓這些士卒沒有後顧之憂,就得捨得撫卹。
    而朝廷給的錢卻是有些定例的,根本多不了,因此,當時一些將領就乾脆借著一些手段,比如說暫時支領挪用其他一些地方的款項,然後打個條子便是了,只是朝廷上頭不發錢,這些挪用的款項也自然是補不上的,虧空自然就落下了。
    上頭也知道這些是用到了什麼地方,因此,雖說有著欠條,但是真要說起來,其實是各家替朝廷養兵欠下來的,自然也沒有催逼的意思。各家也明白這錢是怎麼欠下來的,因此,也不會有什麼還的想法。
    這樣的欠銀是一種,另外,各家錢財也總有不湊手的時候,聖人前些年的時候,出於對於臣下的體恤,允許臣子若是有什麼經濟上的麻煩,可以在戶部那邊支領一些銀錢暫時挪用,自覺的,手頭寬松了也就還上了,不自覺的,也就不管了。這個頭一開,一些不缺錢的也覺得,不借白不借,另外一些人瞧著別人借了,自己不借,也覺得有些不合群,畢竟官場上講究的是和光同塵,你倒是清高了,那麼豈不是說咱們都是混賬?因此,很多人家或多或少都借了一些,然後就觀望著人家,有沒有還,若是其他人都不還,你還了,豈不是跟其他人作對,如此一來,國庫不空虛才怪!
    等到後來那位聖人繼位,國庫裡頭雖說不至於空得能跑老鼠,但是也實在是有些看不過去。每年各地的稅銀都是差不多的,那會兒還老是遇上各種天災**,到處都是窟窿要填,江南那邊又因為甄家的緣故,鹽稅總有些問題,林如海過去之後,雖說好了一些,但是也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一直也是舉步維艱,最後還死在了任上,等到林如海一死,接任的那位還不如林如海呢!
    後來那位聖人林母也就是隱約聽說了他的一些行事,就知道這位卻是個刻薄寡恩,甚至可以說是個頗為小心眼的角色,林如海並非他的心腹,因此,他心安理得地看著林如海在任上熬死了,最後也沒給林家任何恩典。國庫裡頭沒錢,他也不管這些虧空是什麼緣由,反正既然是你們家欠下的,那麼,你不還也得還,你這邊不自覺,這就是你的罪過。
    最叫林母有些啼笑皆非的是,這位聖人竟是搞出了個妃嬪省親的事情,為的就是叫各家掏錢,他卻是借助內務府還有幾個投靠了他的皇商,賺得盆滿鉢盈。當然了,這些妃嬪的娘家因為這些耗空了內囊,為了斂財,不知道做下了多少惡事,影響了多少百姓,對於那位聖人來說,倒是現成的罪狀,但是那些受害的百姓又該如何呢?回頭瞧著各家被問罪抄家,還得感念聖人英明神武呢!
    這等劍走偏鋒的事情,林母雖說不過是內宅婦人,對於政事知道得也不多,但是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林母經的事情也多,心裡也明白,這位聖人的格局也就是那樣了。
    林母之所以想著催著林如海趕緊將鹽政上頭的事情交割了,回京任職,也是因為如此。林如海是當今的心腹,可是跟之後那位可沒有半點交情,回京之後,哪怕日後新皇登基,只是做個閒職呢,起碼不會有性命之憂。
    林母之前心中也想著,需不需要趁著這次機會,家裡有錢,就將國庫的那些虧空給還了,可是很快,林母就打消了這個主意,一方面,她也沒那個心思為賈家著想,賈家若是有心,賈赦賈政自己就該將這事提出來,另一方面,還是那個緣故,別人都沒還,就你還了,你這是何居心呢?何況,如今在位的當今對於賈家這些人家的虧空卻是心知肚明的,自然也沒有逼著要還的意思,甚至早就想著將這事給勾銷了。
    甄家當初因為四次接駕,欠下了國庫數百萬兩的銀子,當今為了讓甄家將虧空補上,便叫他們領了鹽政上的差事,其實也有叫他們順便將開國這會兒的那些虧空也一塊兒還上的意思。誰知道,甄家居然是那樣的貨色,自家過得紙醉金迷,虧空的事情,只說是為了聖人虧空的,壓根就沒還的意思。即便是聖人後來將他們鹽政上的差事撤掉了,他們還是不甘心,借著之前留下的人脈,總要往鹽政上頭伸手。
    林母對甄家可沒有什麼好感,她一直懷疑,林如海的死跟甄家有著脫不開的干系,只是一直沒有直接的證據而已。
    其他人可不知道林母這麼短短的時間想了這麼多事情,聽林母說了,將這些錢歸到公中,其中的大頭照舊用來壓庫,剩下來的卻是放到公賬上頭,供整個榮府平常使用。
    除了現銀之外,其他那些什麼擺設珍玩什麼的,林母也沒太大的興趣,看過之後,將其中一些擺件挑了出來,吩咐將哪幾樣給了賈璉他們夫妻兩個,哪幾樣給賈寶玉,哪幾樣給李紈賈蘭母子,哪幾樣給三春,當然,也沒少了黛玉的。
    林母雖說原本沒有真正撫養過這個孫女,但是對林黛玉的審美還有喜好還是知道的,因此選的並不是價值最高的,卻是最符合林黛玉心意的。
    下面人卻是見賈寶玉的名字排在前頭,給的還是極為珍貴的,頓時都以為林母還是對賈寶玉非常看重的,二太太折騰出來的這些事情,並沒有影響到林母對二房的態度,頓時也熄了立馬就要捧大房的心思。
    林母要的就是這個,若是這會兒就將二房打落塵埃,那又有什麼意思呢,就得如同使喚驢子一般,在前頭給他們吊著個胡蘿蔔,卻叫他們看得到,吃不著,到頭來落得一場空,才能叫他們真的痛徹心扉。
    「行了,回頭再跟公中的單子比對一下,看看還少了什麼?」林母看著漫不經心地說道,「說起來,那個周瑞的女婿那邊如何了?」
    下頭那個管事趕緊說道:「老太太放心,已經叫人將人給抓住了,連他那個鋪子都封了!」
    「嗯,他畢竟是良民,咱們家卻是不好處置的,回頭拿了口供,直接將人送到順天府去,只說他勾結咱們家的下人,偷盜府里的財物便是!至於多餘的話,卻是叫他閉嘴!」林母吩咐道。
    那管事連忙答應了下來,又聽林母說道:「至於那些背主的下人,咱們家廟小,容不下這些大佛,送到官府又難免家醜外揚,直接灌了藥賣了吧!對外就說,我老婆子昨兒個夢見了過世的老國公,想著給老國公祈福,將家裡伺候久了的下人給放出去了!」這麼多人處置起來說其實並不容易,不過也就是對外給個合適的說法罷了,只要沒人胡亂多嘴,那就沒什麼問題。
    那管事心中一凜,原本以為林母會對賴大等人網開一面,畢竟,賴家一直是林母的心腹,哪知道林母看著對他們似乎也沒另眼相看的意思,甚至沒有特別提起,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其他人都好辦,只是那賴尚榮,卻是生下來的時候就放出去了,如今?」
    林母淡淡地說道:「既然他是良民,咱們家自然是管不了的,不過,他家裡可不是,他難不成還能管得了咱們家處置家奴不成?」
    那管事頓時恨不得扇自個一個耳刮子,那賴尚榮從小也是呼奴使婢,嬌生慣養大的,家裡的錢財,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自然都是賈家的,都得收回來,他那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沒了家裡供養,雖說也是年近二十的人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又能做得了什麼,沒了賈家的庇護,他那細皮嫩肉的,出去之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不過想想也是,林母對賴家一貫信任優容,聽說之前還答應了賴嬤嬤,回頭給賴尚榮捐官呢,結果他們一家子背著主子做了那些事情,能容得下的那是菩薩佛爺,佛祖還有怒目金剛之相呢!
    得了林母的吩咐,那管事又想到原本聽父輩說的老太太原本管家時候的雷霆手段,心中就是一個激靈,老太太雖說年紀大了,但是還是個明白人呢,若是自個這次出了什麼差錯,雖說不至於跟那些人一般被發賣了,只怕也要被冷落了,因此,一下子更加謹慎起來。
    等到管事走了之後,之前退到裡間的黛玉三春也出來了,這會兒看著林母,眼中頗有些震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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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在三春和黛玉心中,林母一直就是那個天天笑呵呵的老祖母,幾乎什麼事都不管,平常的時候,就是與她們這些小輩說笑取樂的,何曾見過林母的這一面,一時間竟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林母卻是不以為意,笑道:「都餓了吧,這會兒離晚飯還有一會兒,廚房那邊剛送來了□□茶,正好可以配上八珍糕,火茸酥一塊兒吃!」
    幾個丫鬟打開食盒,鴛鴦親自提了銅壺,給林母,還有黛玉三春各自倒了一杯□□茶,又從攢盤裡頭將還冒著熱氣的點心拿了出來,林母手邊也放了一碟,雖說擺得很是漂亮,但是分量卻很少。林母不由笑道:「鴛鴦你還是我老婆子的丫頭嗎,怎地我這邊才這兩塊,倒是幾個小丫頭那兒卻是那般多!」
    鴛鴦笑道:「老祖宗,你可是冤枉鴛鴦了,這點心雖好,卻是不易克化,這會兒吃多了,晚飯卻是吃不下了!」
    林母擺手道:「行了行了,總有一堆理由等著我呢!」
    黛玉在邊上笑道:「這是鴛鴦姐姐心裡時刻惦記著外祖母呢,外祖母自個心裡不也明白嗎?」
    林母笑道:「可不是,離了鴛鴦啊,我這個老婆子,日子都不知道怎麼過了!」
    鴛鴦趕緊說道:「老祖宗器重,是鴛鴦的福氣!」
    三春也在一邊湊趣,說了一陣子,林母笑道:「這□□茶和點心都得趁熱吃才好,涼了可就不香了!」說著,自個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這□□茶是北邊的吃法,用了粗茶煎濃汁,與酥油芝麻調和,再按照各家的喜好加入鹽或者是糖調味,卻是元人入主中原的時候留下來的方子,如今在北方也頗為盛行。
    林母久居江南,其實吃不慣這個,不過,聽太醫說,這茶養生暖胃,想著林黛玉先天不足,到了冬天往往脾胃不和,手足發涼,因此常常找個由頭,讓林黛玉喝上一些。
    林母看著林黛玉喝了兩口,又拈了一小塊八珍糕細細吃了,這才說道:「你們一日日大了,過些日子也該跟著學點管家理事的本事!今兒個這事既然出了,做祖母的就得跟你們說道說道裡頭的道理!」
    黛玉和三春連忙斂容傾聽,就聽林母說道:「這一個家裡,不怕別的,就怕內耗,這內耗呢,無非就是兄弟相爭,家宅不寧,另外呢,便是家中這些下人的事情!」
    林母說著,不由嘆了口氣:「咱們這樣的人家,祖上也不過就是地裡刨食的,家中的規矩也就是後來起家之後才有的,開國那會兒,家裡驟然起家,不僅是從佃戶裡頭挑了伺候的,又在外頭買了不少下人進來伺候,這些人後來也就是咱們家的家生子了!如今榮府也差不多有了七八十年了,這些家生子世代伺候府里的大小主子,府里的事情,主子未必知道,但是,這些家生子卻多半能知道個*不離十!」
    一邊鴛鴦聽得幾乎是悚然而立,但是林母不讓她出去,她也只能站在那裡聽著,心裡覺得只怕是林母想要敲打她,懷疑她很多事情瞞著林母,心中頗有些惶恐。
    林母卻是繼續說道:「咱們這些做主子的呢,很多事情不能親力親為,就得吩咐了這些下人去做,你們年紀小,只怕覺著這些下人理所當然就該聽主子的,但是,下人也有下人的心思,哪怕是那種滿肚子忠心的也不例外,何況,他們有的時候做錯了事情,還一心覺著自個是為主子好呢!」
    「何況,若真是所有的下人都對主子忠心耿耿,天底下也就沒那個奴大欺主的說法了!」林母說到這邊,鴛鴦那邊已經是站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道:「老祖宗,鴛鴦,鴛鴦……」
    鴛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原本還算伶俐的口齒一下子變得笨拙不堪起來,只覺得渾身戰慄,整個人抖索了起來。
    林母和顏悅色道:「起來吧,鴛鴦,老婆子知道你一向是個忠心的,做事也一貫有分寸,咱們家一貫有賞有罰,真的忠心主子,一心做事的,府里也不會虧待了他們!」
    鴛鴦連忙謝了,抖索著起來了,但是心裡頭卻是有些不確定,其實很多人家都有這個風俗,那就是長輩身邊伺候的,哪怕是小貓小狗都要尊貴一些,這也是正常的事情,長輩身邊伺候的人,代表的是長輩的臉面,就算有什麼問題,能夠處置的也就是長輩,你若是越俎代庖,那就是折了長輩的面子。
    因此,鴛鴦因為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在家裡很有臉面,有的時候,便是小輩的主子那裡,她也敢不給面子的,尤其如賈環賈琮這些在家裡幾乎沒什麼人看重的庶子,那更是瞧也不瞧,這會兒林母一說,她心裡就是一慌,再不得寵的主子,那還是主子,她自個還不是自由之身,有什麼資格瞧不起賈環他們幾個庶子呢?
    林母見鴛鴦模樣,也不多說什麼,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然後嘆道:「做當家主母的,想要管家,說白了,就是管著這群下人,你們璉二嫂子做的便是那些,她卻是頗有些手腕的,你們以後也得跟著你們璉二嫂子學著一些!光做什麼好人,想要在那些下人嘴裡得個什麼慈悲的好名聲,那就得看看二太太了,她倒是做好人了,下人個個念她的好,結果呢,卻是被下頭的人哄得團團轉,被攛掇著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錯事,幾乎連累了整個府上!」說到這裡,林母幾乎是疾言厲色起來。
    探春聽著林母這般說,心裡頭有些不是滋味,她雖說還小,但是這麼多年來,對於王氏的順從已經快要成了本能,尤其,她如今懂事一些了,知道自個的將來是握在嫡母手中的,老太太年紀大了,看著對她們幾個孫女不錯,但是婚姻大事,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老太太有什麼想法,嫡母那邊要是死扛著,那麼也是沒用的!
    結果這會兒林母雖說看著是輕拿輕放,卻是直接給嫡母蓋了個被下人哄得團團轉的糊塗帽子,以後只怕再也別想碰管家的事情了,心裡頭就是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探春以前可以明確地順從嫡母的心意,但是如今嫡母失勢,聽老太太的意思非常嚴重,只怕就算是王家那邊出面,也不能說老太太一個不字,還得對賈家賠罪,那麼日後,自個到底是應該順著老太太呢,還是繼續聽嫡母的呢?
    雖說探春心中如同一團亂麻一般,那邊林母卻是繼續說道:「看起來很多事情都是下人做的,但是,這些下人又算什麼,仗的不還是咱們府上的勢,大家自然都得怪在咱們府上了,知道的說咱們府上管教不嚴,不知道的,就是榮府縱奴行凶,甚至是榮府欺壓良善,逼得人家普通百姓家破人亡了!」
    林母將手裡的茶盞往桌上一放,發出了一聲有些沈悶的撞擊聲,她淡淡地說道:「老婆子我沒讀過什麼書,但是活得久了,也知道一些道理,這些事情,一件兩件不打緊,各個府上,誰家沒點污糟的事情呢,但是多了之後,這罪過,便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了!日後闔府因此獲罪,那些下人多半也不過是重新發賣一回,回頭還是去伺候別的主子,但是咱們這些主子,說不得也得淪為別人的奴僕了!」
    說到這裡,林母神色一正,沈聲說道:「所以,即便是那些人,在府上也立過功勞,或者說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但是,既然他們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成為寬恕他們的道理,今天他們敢為了錢財欺上瞞下,明兒個就有可能為了其他的事情,直接將主子給賣了,此例若是一開,日後就別想安寧了!所以,無論他們在主子那裡有多少體面,又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被發現了,那麼,自然就得照規矩處置了,咱們家也不缺這些奴才使喚!」
    黛玉三春她們連忙起身受教,林母點了點頭,說道:「行了,在自個家裡,這般多禮作甚,你們如今雖說年紀還小,不過身邊卻也配了不少人,大家的姑娘,一腳出八腳邁的,都是這般過來的!雖說你們如今還沒到學著管家理事的時候,不過,自個身邊的下人,也可以先看著管起來了!會做事的自然要賞,不會做事的,也不能縱了他們!」
    那邊,黛玉也就罷了,她是客居,除了帶了個奶娘王嬤嬤,就是個年紀不大的雪雁,其他伺候的都是林母安排的人,一般都是紫鵑管著,紫鵑知道黛玉在林母眼裡的地位,她又是家生子,林母身邊出來的,黛玉身邊的下人哪有不服她的道理,因此,並沒有這方面的麻煩。而三春眼睛就是一亮,迎春先是一陣心動,繼而又暗淡了下來。
    林母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迎春自個立不起來,那麼你就算給了她一把刀子,她都能自個將刀子遞給別人架到自己脖子上。
    林母只是笑吟吟道:「這些事情你們心裡有個數就行,叫你們管束下人,不是叫你們自個上陣,沒得掉了大家小姐的臉面!」
    幾個人都是心領神會,林母也沒有繼續在這事上多說,很快轉移了話題,只是與幾個丫頭說些首飾衣料花樣什麼的,偶爾也指點她們幾句。
    而得了林母的吩咐,那邊管事甚至沒有找榮府慣用的人牙子,直接就是粗暴地一碗啞藥灌下去,趁著天色還不算晚,直接就是套了幾輛車,先將人送到莊子上關著,免得他們在府里鬧出什麼事情來,回頭再分批發賣出去,免得太過引人注意。

☆、第41章

榮府發賣出去這麼多家奴,很多差不多是全家都一塊兒賣了的,這能瞞得了別人,官府那邊卻是瞞不過去的,哪怕是奴籍,也得在官府那邊記檔才行,若是一個兩個,大不了去官府報個逃奴,問題是比較多,就不能這般處置了。
    好在在這種小事情上頭,順天府還是會給榮府一點面子的,何況負責操作這事的也就是下頭的小吏而已,多給點錢做封口錢,也就沒什麼了。
    不過外頭還是傳出了一些風聲,一方面是周瑞的女婿冷子興被送到了順天府,罪名是勾結榮府的下人偷盜財物,周瑞在榮國府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下人,周瑞家的原本就是王氏的陪房,周瑞他們原本也是榮國府的家生子,搭上了王氏的關係之後,一下子就出了頭,雖說沒做到大管家的位置,但是,很多時候,除了賴大他們一家子之外,也就能數得著他們家了!如今冷子興被送到了大牢裡頭,他勾結的是誰還有什麼好說的!
    另外,榮府平常負責跟各家往來的管家管事如今差不多全變成了新面孔,雖說榮府對外的說辭是林母說的,自個做夢夢見了老國公,想著為老國公祈福,因而趁著年前,將人放出去,誰家放下人放那些做了幾輩子的管事的啊,這裡頭沒點貓膩才怪!
    不過,榮府這次幾乎是裡裡外外換了一次血,幾個主子身邊一些貼心的人都帶走了,換上來的下人雖說也是家生子,卻是那些原本不得勢的,見得自個之前羨慕嫉妒恨的那些對象如今倒了血霉,哪有不警醒的道理,因此,即便外頭有人打聽,一個個嘴巴也都跟閉緊的河蚌一般,一點風聲也不敢透出去。
    因此,外頭的人只知道,榮府大概是出了點岔子,有外賊勾結家裡的下人搗鬼,榮府一氣之下,乾脆將那些牽扯到此事的下人要麼送到了莊子上,要麼直接就發賣了。至於詳情,知道的人可就不多了。
    王家那邊自然是瞞不住的,畢竟,年根上正是人情往來的時候,往年這個時候都是王氏出面,結果這次卻說是王氏之前病了,在家養病,過去送節禮的也是生面孔,王家又不止王氏一個人在榮國府,還有個王熙鳳呢,因此,稍微一問,也便問出來了。
    這一問,王熙鳳這心就涼了,自個那位叔父在那邊責怪自個不給自己姑媽說話,卻也不想想,自個嫁到了大房,就是大房的人了,難不成要跟著自個姑媽挖大房的牆角不成。
    王子騰到底還是個明白人,他跟史氏夫妻兩個還親自跑上門致歉,當然,大概也是擔心賈家這邊是不是想要讓王氏病逝了,還是怎麼回事。畢竟,光是從王熙鳳那裡聽到的那些事,王子騰自個都想一巴掌抽自個這個妹子臉上去,你想著從公中撈點油水什麼的也就是了,竟是連祭田祖產都敢賣,誰家也容不得這樣的管家媳婦啊!
    王子騰聽說了林母的處置之後,就是長松了一口氣,男人終究對這些事情搞不明白,倒是史氏暗中冷笑,聽起來林母似乎對自己這個小姑子挺寬容,實際上呢,只要林母樂意,自家這個小姑子就得念一輩子的佛!不過,她卻是懶得提醒王子騰的,多年無子,王子騰還很長一段時間懷疑她這個嫡妻容不下人,夫妻兩人如今也沒太多的共同話題可說,史氏平常的時候多半是深居簡出,少有出面的時候,唯一惦記的也就是自個膝下養大的王熙鳳了!
    問題是,光是自個惦記王熙鳳有什麼用,在王子騰心裡,還是自個妹子更重要,當然,這裡頭也有個緣故便是,王氏已經有兒有女,兒女都差不多長成了,尤其,賈寶玉還天生異象,在家極受寵愛,而王熙鳳嫁過去這麼多年,卻是一直無子,對王子騰來說,分量自然就不如王氏了。
    姑嫂之間能夠一團和氣的並不算多,王氏閨中的時候也不是什麼多討喜的人,如今知道王氏日後日子不好過,史氏只有心裡頭暗自高興的,哪裡會給林母說什麼好話。倒是後來,到王熙鳳那裡,史氏很是提點了王熙鳳一番,這才跟王子騰一塊兒回去了。
    王子騰那邊放下了心走了,王氏卻覺得希望破滅了,很有些灰心喪氣,她的私房如今大為縮水,即便是原本壓箱底的銀子都被拿出來去贖買她之前賤價賣出去的祭田了,而原本被她賣了的鋪子什麼的一時半會兒買不回來,她陪嫁的幾樣產業直接被搭了進去。
    王氏原本還覺得自家兄長過來之後能給自己撐腰呢,哪知道,王子騰看到王氏這麼多年來將賈家的這個家管成了什麼樣子之後,恨不得掩面而走呢!
    王子騰的確是無兒無女,但是,他得考慮整個宗族,若是王氏的所作所為傳出去,王家女的名聲就得迎風臭十里了!王子騰若是想要包庇王氏,只怕到時候,王家那些族人都得為了女兒打上門來了。
    因此,王子騰在確定了林母的處置,覺得王氏並沒有真的被賈家厭棄,日後還有翻身餘地之後,就乾脆利索地準備起身走人了,臨走還得感激林母將事情壓下去了,沒有影響到王家女的聲譽,回頭還得準備一份厚禮送過來。
    對王子騰這個人,林母心中自然也是沒什麼好感的,王氏之所以能那麼囂張,一是因為她肚子爭氣,生了三個孩子,賈珠雖說英年早逝,卻也是公認的讀書種子,賈寶玉更別提了,簡直是賈家的鳳凰蛋,元春後來還做了皇妃,有這樣爭氣的孩子,王氏自然底氣十足。
    另外,就是因為王子騰了,四大家族裡頭,如今儼然已經變成了王家獨領風騷的局面,王子騰一個人就抵得上人家幾大家子,史家那邊搭上了好幾條命,換了個一門雙侯,但是光有爵位,沒有實權又能如何,倒是王子騰,官運亨通,一路青雲直上。
    雖說王子騰死得挺蹊蹺,不過他死之後,王家雖說要還清虧空,但是勉強也算是全身而退了,並沒有被問罪的意思,這也能看出來王子騰的本事了。
    王子騰那樣的人,一貫投機慣了的,何況還極為自負自傲,他這樣的人,明顯缺了一份忠心,上頭信得過他才怪。只是如今王子騰還在上升的勢頭上,林母也只能敷衍他一番,如今王氏失勢,王熙鳳卻聰明瞭一些,林母倒是要看看,王子騰日後支持誰了!她很想知道,王氏在知道自個的兄長改為支持自己姪女時候的表情。
    因為放出去了許多下人,一時半會兒也很難補齊,林母也沒有讓人在外頭採買的意思,王熙鳳那邊忙得快腳後跟打後腦勺,原本那些沒能出頭的下人恨不得天天跑到王熙鳳面前刷存在感,也有的跑過來捎話托情的,想要能夠趁著這次的機會,得個好差事。
    王熙鳳卻是鐵面無私了一回,她想著之前自個被下頭那些下人糊弄得不輕,一個個在自個面前擺出副戰戰兢兢,忠心耿耿的模樣,回頭就背著自己搞風搞雨的,自個殫精竭慮想著開源節流,那邊那些下人都能在家呼奴使婢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一回之後,管家的事情就要暫時交給邢氏和李紈了,李紈也就罷了,一向跟透明人差不多,估計到時候也就是做個應聲蟲而已,可是邢氏呢,到了她手上的東西,想要她吐出來,那可就不容易了。
    雖說王熙鳳瞧不起邢氏,但是她之前聽了王氏的話,做了那些事情,哪怕老太太那邊輕描淡寫放過去了,還叫人幫她掃清了首尾,但是,這事總歸還是個把柄。若是這次再留下什麼話柄,回頭邢氏鬧將起來,王熙鳳固然不怕,但是也會比較棘手。尤其,邢氏還是婆婆,她若是落了把柄在她手上,日後難免要低她一頭,王熙鳳可受不了這個!
    再者說了,王熙鳳已經將榮國府當成了賈璉與自個夫妻兩個的財產,在看到了這些家奴的禍害手段之後,哪裡還真的會相信這些人的信誓旦旦,真要是挑了個不好的,邢氏又不是有什麼手段的人,老太太倒是有手段,但是她年紀都多大了,若非這次事情鬧大了,老太太還不會出聲呢!所以,哪怕是為了自個還有未來的孩子,王熙鳳都得仔細將人挑好了。
    不過,什麼地方缺了,也不能缺了老太太這邊的,林母身邊的下人,在榮府一向得勢,這次卻是好幾個卷了進去,若是牽扯不大的,林母還算是給了點面子,給了他們一筆錢,將人一家子都放出去了,至於他們這麼多年積攢的私房家私,那就對不起了。不過,跟那些被灌了藥發賣的同僚相比,他們顯然也得知足了。只是,他們顯然不這麼想,一個個幾乎是嚎啕不止,放出去說是有個自由身,但是,所謂的自由身,在這年頭,另一個代名詞就是草民,原本仗著榮府的勢力,即便是一些小官也得對他們客客氣氣的,如今,隨便有點勢力的人都能欺負他們一二了,只是,他們即便是後悔,也是來不及了。
    林母這邊才出了缺,那邊王熙鳳立刻將人給補上了,反正那些人在林母那裡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換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因此,林母的日子還是照常過,倒是賈寶玉那裡,王熙鳳遲來的報復卻是到了。

☆、第42章

王熙鳳從來不是寬宏大量的人,她能因為賈瑞言語輕薄了點,就狠心設了相思局,要了賈瑞的性命,何況如今王熙鳳對王氏這個姑媽簡直恨到了骨子裡頭。
    打蛇打七寸,對於王氏來說,沒什麼比動了賈寶玉更讓她難過,畢竟,賈珠已經死了,元春卻是女兒,進宮之後至今也沒什麼消息,而賈寶玉卻是王氏的命根子,將來的希望。至於賈蘭,王熙鳳根本就把他給忽視了,賈蘭除了有個嫡長孫的名頭,在家的待遇也就跟賈環賈琮兩個庶子差不多。
    虧得李紈是個心中有成算的,她將月錢還有自個的嫁妝和賈珠留下來的一些私房抓得死死的,平常就是深居簡出,幾乎一文多餘的錢也不肯花,而且李紈也是書香門第出身,雖說李守中是個迂腐的,李紈在家也就是讀了女四書,但是終究識字,賈蘭很小就開始給他啓蒙,督促賈蘭用功。真要說起來,論起這方面的學問,說不定過兩年,賈寶玉都要比不過賈蘭這個侄子了。
    王熙鳳從來不將李紈放在眼裡,因此,她直接將目標放到了賈寶玉身上,尤其是想到賈寶玉之前跟自己說的那些話,王熙鳳就是一陣惱怒,因此,趁著府里大換血,王熙鳳借著管家的便利,直接就對賈寶玉下了手。
    府里的主子,身邊伺候的人就沒一個比賈寶玉身邊多的,老太太賞的,王氏賞的,還有他身邊本來就超過規格的,一等二等的丫頭加起來就超過了兩掌之數,一個公子哥,比家裡的姑娘養得都嬌慣。
    因為賈寶玉一向受寵,能夠在賈寶玉身邊伺候的,自然都有些根底,因此這次自然也受到了波及,首先一個便是金釧,金釧家裡姓白,白家接連將兩個女兒都送到了府里伺候,一個伺候賈寶玉,一個伺候王氏,一方面是他們家的女兒的確出挑,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白家在下人裡頭也是頗有些能耐的,金釧她爹是外院的一個管事,做過採買,她娘先是在針線房裡頭,後來又管過廚房,都是肥差,他們又攀上了周瑞他們家,當初要不是周瑞家看上了冷子興,白家的兒子差點就成了周瑞家的女婿。
    白家幾個人膽子也不算小,這些年來在採買和廚房上頭很是撈了不少,這次自然是被揪出來了,他們的事情不算非常嚴重,因此,最終也就是直接賞了幾兩銀子,被攆了出去,金釧玉釧自然都沒能留下來。
    賈寶玉倒是跑到林母那邊哭鬧,林母直接敷衍了過去,順手又挑了幾個長得頗為出挑的小丫頭給了賈寶玉,有了新人,賈寶玉很快也就將舊人給忘到腦後了,前幾天偶爾還會提上那麼一句,後來就被下面的小丫頭哄得連金釧是誰都不記得了,只是跟著新來的小丫頭玩鬧,將花園裡的梅花禍害了一番,做胭脂香餅去了。
    王熙鳳就是在新進的人裡頭做了點文章,這些新進的人爭著要在賈寶玉面前露臉,一個個搶著討好賣乖,小丫頭們爭風吃醋,便是那些小廝也是爭著弄上各種新鮮的玩意好在賈寶玉那邊得個好字。賈寶玉玩得倒是高興,結果自然是將功課什麼的拋之腦後了。
    賈政這些日子因為王氏搞出來的事情,幾乎是羞於出門,不是窩在書房裡頭長吁短嘆,哀嘆家門不幸,娶妻不賢,就是跑到趙姨娘那裡,趙姨娘趁機對賈政訴苦,說王氏種種為難之處,每每叫賈政怒氣上湧,恨不得衝到王氏那裡大發雷霆,後來趙姨娘那邊不經意地說賈寶玉都已經讀四書五經了,自家賈環還沒啓蒙呢,賈政一邊同意了叫賈環入家學念書,一邊就興頭上來,跑去考校賈寶玉了。
    賈政跑過去的時候,賈寶玉在書房裡頭跟幾個丫頭正玩得痛快呢,他不知道聽了誰的挑唆,拿了個話本就跟丫頭們玩起了角色扮演的遊戲,賈寶玉在這上頭頗有些歪才,府裡頭逢年過節本來就常叫了戲班子過來唱戲,賈寶玉也聽得多了,這會兒突發奇想,想要自個排上一出,還自個在那裡改戲詞。
    外頭的人發現了賈政之後,簡直跟見了鬼一樣,就想要跑去傳話,結果,賈政一見不對,就叫自個身邊的長隨將人按住了,然後大步就往里走。
    然後就看到了之前那一出,賈政簡直是氣瘋了,直接喝令叫人將那些丫頭們給綁了賣了,然後順手抄起一根雞毛撣子就劈頭蓋臉地往賈寶玉身上抽,一邊抽一邊罵著什麼逆子,孽障之類的話。很快打折了一根雞毛撣子,賈政一時間找不到合手的東西,直接就叫著傳板子,叫人將賈寶玉按在凳子上,親自抄著足有兩掌寬的木板,對著賈寶玉就是一陣痛打。
    賈寶玉哭號得都破了音,得到消息的林母才姍姍而來,王氏根本就沒得到消息,她那些心腹這次全部被換掉了,換上來的都是生面孔,一個個哪裡會立刻就投靠王氏,何況王氏這會兒還在苦逼地跪在佛前撿佛豆呢!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差事,敲一下木魚,念一句佛,才能撿一粒,一天下來,跪得腰酸背痛,兩腿腫脹,都未必能撿出幾斤來,若是撿佛米的話,只有更累的。
    那些新分來的下人說是過來伺候,也就是在外頭守著,隔一段時間給她端茶倒水,伺候她用飯而已。因為要持齋,每日的飲食清淡得要讓人發瘋,就是青菜豆腐配白米,就算有雞蛋也是水煮的,叫享受慣了的王氏幾乎咽不下去。別看人家都說王氏慈眉善目,整日里吃齋念佛什麼的,其實也不過就是去佛堂走個過場,磕個頭,念個幾聲「阿彌陀佛」,平常拿幾本《金剛經》什麼的充充場面而已,齋菜看著是素菜,但是多半是高湯吊出來的,比葷菜還費工夫,吃著自然爽口。至於其他的,誰還會跟她這個二太太計較不成。
    如今動真格了,王氏很快就受不了了,但是才這點時間,她就不繼續了,也說不過去,也只能強忍著。她這邊念佛,那邊雖說有人過來說,老爺在打寶二爺呢,但是,伺候的人哪裡會拿這種事情打擾了王氏禮佛,這不是褻瀆佛祖嗎,因此,只叫他們去找林母便是了。
    林母到的時候,賈寶玉已經被抽得差點只剩下出的氣,不見進的氣,哭聲都微弱了起來,別看賈政身材清瘦,但是一個成年的男人,平常沒病沒災的,力氣能小到哪裡去,露在外頭的皮肉還是弄得幾乎沒了半塊好肉,那些多半是被雞毛撣子抽的,最主要還是下半身被板子打得厲害,賈寶玉如今真要說起來,也就是*歲的年紀,他本是王氏的老來子,自幼也是多病多災的,尤其他這邊一應供給,只有多的,沒有少的,屋裡足足燃了四五個炭盆,自然不熱,因此,身上穿得可不算多,被賈政狠命一打,松花色的褲子上頭都已經滲出了血跡來,看著格外淒慘。
    倒是頭臉上,賈寶玉之前被抽的時候下意識護住了頭臉,因此,也就是脖子上有點血痕,面上卻沒什麼痕跡,只是這會兒面若金紙,顯得更是可憐。
    林母看著心中不由有些遺憾,這張臉毀了才好,省得禍害女孩子,不過面上卻是一副心疼的模樣:「我可憐的寶玉,都被他老子打成什麼樣子了!」
    一邊說著,林母一邊掄起手裡的拐杖,同樣也是使足了力氣,劈頭蓋臉地砸向了賈政。林母的拐杖還是當年六十的時候,聖人賞賜的烏木沈香拐,分量很是不輕,林母雖說年紀大了,氣力不濟,但是加上那分量,砸在身上就不那麼容易受得住了。
    賈政左支右絀,勉強躲避,但是還是挨了幾下狠的,差點沒撐不住叫喚出來,只得苦著臉說道:「母親,你看看寶玉這孽子,讓他讀書,都讀成什麼樣子了,竟是跟一幫丫頭胡鬧,日後如何能成大器!這般荒唐,遲早是連累祖宗宗族的貨色,不如打死乾淨!」
    林母卻是說道:「咱們這樣的人家,讀書識字明理便是了,何苦去跟那些寒門子弟一般,去爭那個功名,當初我不也沒逼你嗎?何況,寶玉現在才多大,如今有這般才學,已經是京中少有的了!再如何,你也該想想珠兒!」
    說到賈珠,賈政就是一呆,然後就被砸了一下狠的,就聽林母叫道:「寶玉這般乖巧伶俐的人,你還說什麼要打死,你要打死了他,不如先打死我算了!」說著,又是氣喘吁吁地掄起拐杖就打。
    賈政趕緊說道:「母親這般說,這叫兒子怎麼受得起!」
    林母頓時冷笑道:「什麼受得受不起的,分明就是你厭煩我這個老婆子,我也不討你的嫌,這就帶著寶玉回金陵去!」
    林母一番唱作俱佳,賈政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只是在邊上賠笑賠罪不止,林母這邊卻是假做心疼淚流之狀:「可憐我的孫兒,竟是有這般狠心的父親!」說著,又是摟著賈寶玉痛哭起來。
    王熙鳳這會兒也趕過來了,瞧著賈寶玉的慘樣,心中暗叫一聲活該,不過這也只是個開始而已,王熙鳳一邊勸著林母,一邊假意喝道:「一個個還傻站著幹什麼,趕緊先將你們寶二爺抬進屋裡,太醫去請了嗎?」
    一幫粗手粗腳的小廝手忙腳亂地將賈寶玉就用那張被挨揍的凳子抬回了自個屋裡,只是,賈寶玉身邊的丫頭之前都叫賈政讓人給綁了,這會兒想找個細心伺候的都是找不到,結果,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被排擠的襲人又是出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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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襲人之前被林母親口貶成了三等丫鬟,她當初做一等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是一手包辦,將其他那些丫鬟給排擠得快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因此,她這邊一失勢,頓時很是被原本那些一等二等的丫頭給打壓嘲諷了一番,便是原本那些嘴上襲人姐姐長,襲人姐姐短的小丫頭都敢不拿她當回事,有的仗著自個是家生子出身,還使喚著襲人幫著她們乾活。
    襲人一向隱忍,她之前能忍得,如今自然可以繼續忍下去。老實說,襲人這些年當差,真是積攢了不少錢。襲人當年是家裡窮得快要活不下去了,才被家人賣給了賈府,但是她當差就進了賈母的院子,賈母別的不說,出手一向大方,因此,她院子里的丫頭婆子,逢年過節都有賞賜,襲人雖說並不能說會道,但是做事妥當可靠,幫著跑腿傳話什麼的,都會有賞錢,她上頭那些大丫頭還有婆子也不在乎她得的那點賞錢,因此,都叫她給攢了下來。
    尤其,後來襲人跟了賈寶玉之後,賈寶玉對金銀財物卻是一向不敏感的,他高興了,拿著價值不菲的器具摔著玩都是正常的事情。襲人得了賈寶玉的信任之後,使了幾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法子,將賈寶玉屋裡的一些東西偷渡了出去,帶給了自家母親兄長,花家因為襲人的補貼,慢慢也就起來了。
    襲人的兄長花自芳並不是那種眼睛鑽在錢眼裡的人,沒有只想著將妹子當做搖錢樹,家裡好一些了之後,就想著攢錢將襲人贖出來。只是襲人自己不甘心,見識了榮國府的富貴之後,她如何還願意在家裡過那種普通的日子,賈寶玉這邊喝的是上等的好茶,到了家裡,多半就是茶葉末子。在府里,三等的丫頭都能蓋上蠶絲的被子,穿的衣服都是綢子的,可是花家不過是普通平民,你就算有好東西,你敢上身嗎?
    何況,襲人還惦記著要做賈寶玉的姨娘呢,因此,儘管她被貶了下去,但是賈寶玉偶爾看到她還會護著她一些,也叫襲人對賈寶玉更是念念不忘。
    這回賈家下人被清洗一番之後,賈寶玉的院子裡頭也換了次血,襲人倒是逃過一劫,她又不是家生子,鬧得再厲害,也牽扯不到她頭上,至於賈寶玉那裡丟的東西,根本就沒辦法說,畢竟,賈寶玉一向能糟踐東西,屋裡缺的那些擺設器皿什麼的,早就已經報了損,賈寶玉匣子里的金銀,誰也不清楚具體的數目,畢竟,賈寶玉素來是府里有名的散財童子,遇到誰順眼,賞錢都是不吝嗇的。
    因此,襲人依舊留在了賈寶玉屋裡,因為之前老人少了不少,襲人竟是有了出頭的意思,很快又被新補進來的丫頭給壓了下去。那些丫頭許多為了討賈寶玉歡心,在賈寶玉書房那裡陪著他胡鬧,這次被賈政遷怒,直接下令綁了,然後全攆出去,而襲人因為被打壓排擠,根本沒湊上去,依舊留在屋裡做灑掃之類的活計。
    如今賈寶玉受了傷,屋裡一時半會兒竟是找不到合適的人來伺候,襲人趁機出了頭,她一向是伺候賈寶玉慣了的,因此做得極為妥帖,林母自然也沒有多開口,只是吩咐她好生伺候好了,這才離開了。
    襲人這邊在賈寶玉昏沈中溫柔體貼,哄得賈寶玉很快就忘了那些因為他被攆走的丫頭,嘴裡又甜甜地叫著襲人姐姐了,沒了襲人,他幾乎連覺都睡不安穩,因此,襲人雖說還是三等的名頭,卻已經登堂入室,在別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又成了實質上頭的大丫鬟了,其他人也沒能力跟她爭,又有賈寶玉護著,她的地位算是暫時安穩了下來。
    而王熙鳳那邊,光是引得賈寶玉被賈政揍一頓,可還沒夠呢,她回頭就叫人送了什麼紫金活絡丹還有棒瘡藥之類的東西過來,又吩咐廚房那邊可勁地給賈寶玉做滋補的東西,實際上,卻已經是悄悄做了手腳。
    在這個年代,醫學技術不那麼發達,賈家雖說也常請太醫,但是老實說,賈家這些年每況愈下,真正好的太醫,可是不會跑到賈家來的。何況,太醫過來瞧著賈寶玉這是被打了一頓,也就是胡亂把了脈,瞧他沒有傷筋動骨的,也就沒有多折騰,然後就開了點外敷的方子,叫賈寶玉好生臥床休養便是。
    若是賈寶玉這會兒已經筋骨長成,那是沒什麼好說的,問題是,賈寶玉年紀還比較小,本身身體也算不上健壯,因此,哪怕是一點小事,都有可能叫賈寶玉病上一場。
    王熙鳳下手非常果斷,她在賈寶玉的飲食裡頭動了點手腳之後,賈寶玉身上的傷勢倒也罷了,好得還算正常,但是,又是反復燒了幾次,元氣大傷,即便是太醫跑過來把脈,也只能說賈寶玉卻是被之前那頓好打,打得傷了根基,又有些驚悸之症,因此,日後得好生調養,不可過於受驚,也不能過於辛勞,總之,日後就好好養著吧!
    賈政聽說之後,也是後悔不已,別看賈政看到賈寶玉,滿口都是逆子,孽障,實際上,對賈寶玉也是寄予厚望的。這也是正常的事情,賈家的傳統便是如此,嫡子是寶貝,庶子是草芥,尤其賈寶玉本身就顯示了非同尋常的資質,雖說不至於有什麼過目不忘之才,卻也一點就通,舉一反三,賈政自個在科舉上頭一直不得意,折騰了不知道多少次,連個童生都沒考上,後來還是賈代善拉下臉給他在國子監補了個監生,算是勉強有了個功名,因此,對於科舉極為看重,結果,如今賈寶玉竟是被打壞了,身體日後卻是受不得辛苦,科舉這種事情,除了看學問之外,還得看身體,這下子,賈寶玉想要再走這條路,算是徹底沒戲了。
    王氏知道之後,恨不得找賈政拼命,在她看來,賈珠就是被賈政逼迫死的,當然,也有李紈的關係,明明賈珠身體都虛弱成那個樣子了,還勾著賈珠,要不然,賈蘭是哪裡來的?本來,沒了賈珠,賈寶玉也是她的一個指望,哪知道,竟是被賈政給打壞了。
    王氏不管不顧地跟賈政大吵了一場,結果面子上掛不住的賈政惱羞成怒地甩了王氏一個大耳刮子,口不擇言道:「就你做出來的那些事情,休了你,王家也沒什麼好說的,寶玉那樣的孽障,死了正好,省得以後禍害了一大家子!」
    王氏恨得差點沒將賈政咬下一口肉來,但是她如今算是失勢,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又被強迫送去佛堂吃齋念佛,王氏心中發狠,在她看來,賈政之所以對賈寶玉如今這樣不在意,完全是因為他還有賈環那個兒子,心中對賈環頓時就生出了殺意來。
    賈寶玉自個卻是不知道究竟,他躺在床上,一屋子的丫頭圍著他轉,三春黛玉也時不時地過來探望,陪他說話,也沒人告訴賈寶玉他如今身體壞了,受不得辛苦,日後只能好生養著,平常也沒人跟他說什麼讀書上進了,哪怕是王氏和賈政,都不跟他說這些,反而一個個溫言撫慰,只怕賈寶玉有什麼地方不自在。
    賈寶玉一直就覺得是因為自己被打了躺在床上才能這般,甚至直接說只要姐妹們能天天陪他玩,他恨不得在床上躺一輩子雲雲,叫王熙鳳知道了,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怕留下什麼痕跡來,王熙鳳倒真是想叫賈寶玉躺一輩子呢,不過如今這樣也好,也該叫自家那位姑媽嘗嘗自個心肝被動了的滋味才是。
    因為賈寶玉的一番折騰,這個年就過得沒太多熱鬧,不過,對於林黛玉來說,這是好事,賈敏過世才一年多,雖說過了熱孝,林黛玉也是不好參與什麼飲宴之類的場合,總不能到時候,一家子都在吃喝玩樂,叫林黛玉一個人窩在自個院子裡頭吧!
    因此,榮府也沒有如同往年一般,請了戲班子進來唱戲,一家子吃了一頓年夜飯,不過是叫了個女先兒在邊上講些笑話取樂,因此,林黛玉也不必忌諱什麼,也是坐在一邊陪著說話。
    賈寶玉也就是待了一會兒,他倒是想要留著,只是他傷還沒有好全,哪怕凳子上墊著厚厚的軟墊,但是坐下來依舊覺得大腿和臀部疼痛不已,他從來嬌生慣養的人物,那裡受得住這個,因此,勉強坐了一會兒之後,便臉色發白,林母見了,連忙叫他去裡間躺著,又叫了幾個丫鬟進去伺候。
    過年了,王氏也從佛堂出來了,她瘦了一大圈,本來年紀也大了,原本生得富態還看不出來,如今瘦下來之後,臉上皺紋就明顯了很多,看著竟是老了足有十歲,而且整個人看起來也不似從前那般慈眉善目,反而顯得陰沈了許多,叫人第一眼看了差點沒嚇了一跳。
    王氏見得賈寶玉這般,也顧不得別的了,立馬就跟林母告了罪,跑到裡間看賈寶玉沒什麼問題,只是下身疼痛難忍,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心裡頭又是將賈政恨到了骨子裡頭,想到賈政之前還想著叫賈環過來,王氏更是咬牙切齒,只是她也明白,暫時自個不能有什麼大動作,還是得從長計議才行。在王氏心中,賈寶玉這身體不能參加科舉了,那麼,為了賈寶玉的未來,榮國府一定得要是他的,才能讓他富貴一輩子,為此,王氏願意做任何事情。
    林母沒有在意王氏的神情,王氏如今幾乎快要眾叛親離,她就算想得再多也是無用,她笑眯眯地受著小輩們的禮,然後一個個裝著壓歲錢的荷包送下去,心中卻是想起了林如海。

☆、第44章

林如海是林母的獨子,很長一段時間,林母與林如海母子可以說是相依為命,結果林如海成婚之後沒幾年就天人兩隔,林母前些年倒是還算是能看到林如海,只是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如海熬得油盡燈枯,最終撒手西去,後來又輾轉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一時半會兒連林如海長什麼模樣都要記不清了。
    林如海雖說年年都有豐厚的年禮過來,但是這又不是真人,林母看得越多,只有越想念的道理。尤其是想到上輩子這個時候,兒子為了鹽政上的事情,熬得眼睛里滿是血絲,頭髮都開始變白了,心裡就是憂心不已,要不是她如今這個身份不好說那話,她都寧願兒子辭官了!辭官之後雖說是平民了,但是林家家大業大,林如海致仕之後,大家也得給他面子,雖說林黛玉因此難以嫁入高門,但是,林如海的那些想頭,那些高門子弟本來就難以接受,如此日子過得總不會太壞。
    這會兒林母惦記著自個的兒子,偏偏自個面前的卻是一副酒色過度的賈赦還有道貌岸然的賈政,心裡頭著實有些膩歪。
    偏偏還有人不識趣,邢氏見林母似乎興致不高,疑心她惦記著賈寶玉,難免有些吃味,在一邊說道:「可是我們笨嘴拙舌,不能討老太太歡心?」
    林母不想叫林黛玉跟著傷心,因此也沒有推到賈敏身上,只是道:「這是什麼話,卻是人老了,精神不濟,有些打不起精神來,不比你們正是壯年的時候,你們儘管高樂便是,別讓我老婆子擾了你們的興致!」
    賈赦橫了邢氏一眼,連忙說道:「母親這話說的,叫兒子無地自容了,母親精神不好,兒子哪有自個樂呵的道理,母親若是不嫌棄兒子笨嘴笨舌,不如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給母親講幾個笑話,母親覺得如何?」之前二房吃了大虧,賈赦心裡頭難免痛快,何況,年後自家兒子也要去外頭赴任了,日後說不得也有一番前程,總比窩在府里等著那回頭就要變成芝麻粒大的爵位好,因此,這會兒也肯奉承一下自家老娘了。
    林母含笑道:「你這樣還算笨嘴笨舌,叫別人可怎麼說呢,既然是你們的孝心,那我這個老婆子自然也就受了!」
    賈赦一聽大喜,就準備說笑話,但是一張口,就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了,他一向沈迷酒色,跟那些美妾在一塊兒,葷段子說得不少,正經的笑話卻不多,搜腸刮肚了半天,才想出個笑話來,還說得有點乾巴巴,說完不由有點臉紅:「實在是兒子沒用,連個笑話都講不好,還望母親莫怪!」
    林母笑道:「你有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至於什麼彩衣娛親的事情,有沒有卻也無妨!你啊,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到了該好生保養的年紀了,回頭好生修生養性,等著鳳丫頭給你生個孫子,也好含飴弄孫!」
    賈赦笑嘻嘻道:「母親說得是,兒子這可就等著了!」
    一邊賈璉王熙鳳聽得臉上都是一紅,王熙鳳也緊張了起來,之前其實很少有人給她提這事,但是如今這麼短短一段時間,卻是有不少人在說到子嗣的問題了。王熙鳳心裡也有些不安,她一向要強,為了管家的事情常常殫精竭慮,恨不得事必躬親,因此,月信有些不准,難免擔憂自個的身子,琢磨著回頭定要找個擅長婦科的大夫幫自個調理一番才好,面上卻是笑吟吟的,抿嘴只做害羞的模樣,倒是看得賈璉心中一蕩,悄悄伸手摸了一把王熙鳳的手,王熙鳳臉又是一紅。
    賈政也湊熱鬧講了個讀書人的笑話,然後才輪到了下面的小輩,賈璉如今正有些春風得意的意思,他本來就是時常跟一些勳貴子弟往來,口齒伶俐,見識也多,這會兒撿了個新鮮的緩緩道來,說得精彩處,更是眉飛色舞,桌上黛玉三春更是聽得聚精會神,臉上神情也是變換不停,等到賈璉說到最後,一個翻轉,大家反應過來,不由都捂著嘴笑了起來。
    接下來,三春和黛玉也各自說了個笑話,只是她們閱歷也就是那樣,所說的笑話無非就是一些寫著奇聞軼事書上看來的或者是聽下頭那些丫鬟婆子說的,不過,大家都還是挺捧場的。
    林母之前就收拾好了心情,樂呵呵地聽著。外面歡聲笑語,裡面賈寶玉趴在榻上,王氏坐在一邊噓寒問暖,一邊的丫鬟都是低眉順眼地伺候著,不敢多說什麼,王氏聽得外面隱約傳來的笑聲,又見賈寶玉露出了羨慕的模樣,口中道:「都怪我不爭氣,要不然,我也該在外頭陪著老祖宗和姐妹們說笑的!」
    王氏見賈寶玉很有起身跑出去的意思,趕緊伸手將人按了下去,說道:「我的兒,你好好養傷便是,日後日子還長著呢!」心裡卻是一陣發狠,賈寶玉這身體,日後吃不得苦,受不得驚,既然他喜歡與姐妹們在一塊兒玩,那就如了他的願便是。王氏才不在乎家裡女孩子的名節問題,元春已經進了宮,其他女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她才不樂意管他們呢,自個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了,林黛玉不行,雖說黛玉如今日子過得順心,也沒表現出什麼小性子,但是,在王氏心裡,林黛玉就是個狐媚子,之前林母還沒來的時候,賈敏病重,史氏曾經露過口風,想要親上加親,讓賈寶玉娶了林黛玉,但是王氏當時就在心中將林黛玉給否了,她當年就看不慣賈敏,林黛玉是賈敏的女兒,這一點就叫王氏不樂意了。
    何況,林黛玉生得纖細,一看就是一副短命相,說不得什麼時候就一命嗚呼了,她可不想讓自個寶貝兒子背個克妻的名聲,好在後來林母也沒有提過,但是在王氏心裡,林母就是賊心不死。
    當初賈珠的婚事就是賈政與史氏做的主,王氏本想著讓賈珠娶一個勳貴家的女兒,李紈進門的時候嫁妝在王氏看來也寒酸,陪嫁的那些什麼書畫之類的,在懂行的人眼裡,自然是千金不換,但是,在尋常人眼裡,壓根值不得什麼,李紈又沒多少壓箱的銀子,陪嫁的田地也很少,這就叫王氏極為不滿了,何況,賈珠最後還被克死了,王氏那時候就發誓,賈寶玉的婚事,她一定要自己做主。
    王氏在那裡溫言安慰著賈寶玉,心中卻忽然想起了自個嫁到薛家的庶妹薛王氏,自家那個妹妹也生了個女兒,比賈寶玉大兩歲,但是,大兩歲也沒什麼要緊的,寶玉一團孩子氣,正需要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就算是日後顏色不好了,再給寶玉幾個美貌的姨娘便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尤其,如今王熙鳳顯然跟自個離了心,她正需要一個跟自己貼心的兒媳婦呢!這麼一想,王氏就有些激動起來,準備著回頭就叫人給妹妹寫信。
    這年頭哪怕是權貴人家,也是沒多少夜生活的,因此,過了戌時,一個個都已經開始露出了困意,尤其是三春黛玉,賈蘭他們幾個年紀小的,林母見他們已經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連忙叫三春黛玉先到自個屋裡暫時歇一會兒,又叫李紈先帶著賈蘭回去,而裡面的榻上,賈寶玉已經睡著了。
    沒多久便到了子時,丫鬟們又從廚房提了剛做好的餃子過來,各自分食了幾個,連裡間睡著的幾個人都被叫醒,意思一下地吃了一兩個。好幾個人都吃到了餃子裡面包的花錢,都是露出了笑容,林母也吃到了一個,這也是正常的事情,放了花錢的餃子分量跟其他的肯定是不一樣的,有經驗的丫鬟就能感覺得出來,自然可以拿來討好一下主子,主子高興,她們也能沾到好處。
    等著大家吃過了餃子,這才各自散去,賈寶玉也被人用軟轎抬回了自個院子。三春黛玉她們這會兒還是昏昏欲睡的模樣,三春倒也罷了,她們本來也就是住在榮慶堂後院的罩房裡頭,直接回去也沒幾步路,黛玉離得卻稍微遠了一些,林母捨不得讓黛玉受凍,乾脆便道:「今兒個時候不早了,外頭風也硬,玉兒今兒個便在碧紗櫥那邊歇著吧!」又吩咐鴛鴦取了兩個湯婆子給黛玉,看著黛玉迷迷糊糊又睡下了,林母這才放心歇了。
    黛玉原本覺淺,半夜有點動靜都能驚醒,林母知道之後,便每晚讓黛玉先喝上一碗用杏仁煮過的牛乳,加上林母一直注意黛玉身體的調理,慢慢地,晚上也就睡得實了許多。
    之前黛玉看著弱不禁風,王熙鳳又聽說她說在家還吃著人參養榮丸,想著林母疼愛黛玉,還想著討好一下,家裡配藥的時候,就配了一些在林母在場的時候送了過來,才一開口,就叫林母給否了,小孩子家家的,人參哪裡是能胡亂吃的,只怕黛玉在家吃這個,也是賈敏的緣故,就算沒問題,常吃這個,也要吃出問題來了。何況,黛玉本就有些弱症,吃人參養榮丸自然有些虛不受補,人參本就是熱性,吃了自然容易生出燥意,難以安神。因此,林母只是在飲食起居上叫黛玉調整,若是沒什麼明顯的症候,並不叫她吃什麼藥。如今過了大半年,黛玉看著卻是健康了許多,臉色也變得紅潤了起來。
    瞧著林黛玉一日日地好了起來,縱然擔憂林如海的現狀,林母還是覺得安慰了許多,躺下之後,沒多久也緩緩睡去。

☆、第45章

江南那邊,林如海隔上一段時間就能收到自家女兒的信,信裡頭還有自家岳母給的一些叮囑,許多就是林黛玉代筆的。
    原本賈敏就常與賈母通信,信裡面對林如海也就是尋常的問候而已,如今經常收到林母的信,林如海只當自家岳母對自己妻子疼愛有加,對自個卻是愛屋及烏而已。
    在信裡頭,林黛玉的心情卻是沒有隱瞞,很顯然,字裡行間,林黛玉的筆跡都顯得比較輕快,顯然日子過得頗為順心,岳家對自個女兒很是照顧,林如海有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個後顧無憂,可以放開手腳忠心愛國了。
    這樣的想法沒多久就叫林母給打消了,林母沒有在信裡面給林如海粉飾太平,將賈家的事情都跟林如海說了,直言,賈家如今其實就是空架子,自己兩個兒子各有心思,但是都不是什麼乾大事的料,而第三代成長起來也需要時間,不得不將還算有點能耐見識的賈璉放出去讓他先開個路,但是,林母卻也直言,自個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林母在信中表示,自個這個年紀,過了今天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那種,她這幾年能夠照看好外孫女,甚至還能給她找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但是,若是自個沒了呢,榮府卻是很難為黛玉撐腰的,到時候黛玉若是被欺侮了,娘家無人,連個訴苦的地方都沒有,因此,無論如何,林如海一定要好好的才行。
    林如海並非什麼真正大公無私,除了忠君愛國,再無其他雜念之人,相反,林家原也算得上是世家,對於世家來說,家在前,國才在後,林如海原本想得很好,自個拼掉這條性命,回頭上頭怎麼著也該念著自己的這份功勞,好好待林黛玉才是。
    林如海也曾經跟林母透露過自個的想法,很快就被林母批了個體無完膚。林如海不知道,林母還不知道嗎,林如海的想法完全是建立在在位的皇帝還是當今這位聖人的情況下,問題是,再過兩年,當今就會因為一些緣故,直接禪位做太上皇了,太上皇雖說還有個皇字,但是終究是過時的了,或許一開始還有許多老臣依舊肯忠心太上皇,但是畢竟,太上皇不怎麼管事了啊,新聖人哪怕只是差不多表示一個態度,立馬就會有人心領神會,將原本忠於老聖人的人給踩下去。
    新皇要說有能耐,也有,但是,卻不是什麼心胸寬廣之人,反而睚眥必報,刻薄寡恩,他提拔一些原本有污點的人上位,如賈雨村之流,將他們當做是一條瘋狗一般,跑去攻擊那些依舊留戀上皇的人,將開國後的那些勳貴還有世家拆得七零八落,然後隔個幾年再赦免一下,如此一來,大家還得感恩戴德,覺得聖人寬仁,裡子面子都齊全了,但是,局外人都可以知道,聖人已經用各種手段,完成了朝堂上的清洗。
    林如海是標準的帝黨,他一直忠心的是如今的聖人,後來的上皇,新皇做皇子的時候曾經拉攏過林如海,林如海自然是拒絕了,哪怕是委婉的拒絕,在那位心中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指望著新皇在林如海過世之後,照顧林黛玉,那簡直是做夢!
    林母不能跟林如海說之後新皇是什麼人,是什麼脾性,只是提醒林如海,聖人如今也已經年邁了,她哪怕沒有多說什麼,林如海可不是什麼一根筋的傻瓜,立馬明白了林母的言外之意,林黛玉如今才幾歲的年紀,距離議親訂親怎麼著還有五六年呢,這五六年裡頭,變數可就多了去了,訂了親還能退呢,到時候林如海若是因為站錯了隊被清算,林黛玉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林如海一邊感慨自家岳母果然老辣,一邊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憂患之心,他在江南多年,雖說與當今聖人常常有密折往來,但是對於其他的皇子可是沒多少瞭解,也不太清楚朝堂上如今的風向,他甚至好幾年沒有真正面聖了,自然不知道聖人如今是個什麼情況,林母那邊既然這般提醒他了,只怕林母在京城應該是收到了隱約的消息,林如海聽了便是覺得頭疼不已。
    歷朝歷代,但凡涉及到奪嫡之事,多半都要血流成河,當年義忠親王不甘做上幾十年的太子,起兵謀逆,別說牽扯到此事中的文武官員了,便是皇子也折了幾個進去。做皇帝的人,再如何寬仁,但是若是威脅到自個屁股底下的椅子,那可是六親不認的。如今聖人的情況連身居內宅的岳母都聽說了消息,只怕真的有些不妙之處。
    林如海跟下頭那些皇子可不怎麼熟,尤其,做皇子的,只要對那個位置有興趣,那麼,無論是拉攏百官,還是培養自個的心腹門人,哪樣不需要花錢,因此,盯著鹽稅的人多著呢,甄家那邊,之所以一直對鹽稅虎視眈眈,一方面是他們自個習慣了奢靡,另一方面,為的也是甄貴妃所出的七九兩位皇子。
    林如海自從做了這個巡鹽御史,跟那些皇子的門人手下也打過一些交道,林如海忠於的是當今聖人,在無法達成一致的情況下,林如海再長袖善舞,也不能跟那些皇子之前產生什麼樣的交情,畢竟,他不可能真的投靠某個皇子,真要這麼做的話,只怕當今那位聖人第一個饒不了他。
    想著未來上位的可能是某個因為鹽稅的事情跟他產生了什麼齟齬的皇子,林如海只覺得頭疼,再次確定,鹽政上頭的事情,自個真的是不能再多沾了,還是得盡早脫身才行。
    林如海之所以之前產生了那種破罐破摔的想法,也是因為鹽政上脫身實在是不容易,鹽政糜爛,林如海的日子簡直跟走鋼絲差不多,那叫一個步步驚心,他能夠自保就已經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何況想要做出點成績來?
    若是屍位素餐的話,林如海的下場無非是被奪職問罪,但若是真想要做出什麼成績,那簡直是前途渺茫,若是沒那種捨身取義的決心,還真是很難破開如今的局面。
    林如海如今面臨的局勢便是那般,如今也只能咬牙撐著,他一時半會兒拿那些後頭都有後台的鹽商也沒什麼辦法,甄家那邊同樣是投鼠忌器,聖人對甄家的看重眾所周知,只要甄家那位奉聖夫人還在,誰動甄家,不光是要碰一鼻子的灰,說不得還要將自個填進去。
    林母雖說明白林如海如今的困局,只是她對此也是無可奈何,林母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要不然也不能嫁給那會兒有爵位有官職的林父,只是,這年頭,女子再如何聰明,能夠接觸到的也就是後宅那一畝三分地,如林黛玉那邊,已經算是頗為博學,她們所接觸到的世界太小了,對於很多事情缺乏概念。
    而林母后來被困數百年,輾轉過許多人家,知道得最多的無非還是後宅那些家長里短的事情,對於鹽政上頭的文章,同樣是一竅不通,她即便是如今能夠提點林如海一些,也不過是因為她多做了幾百年的鬼,她附身的是一塊貴重的羊脂玉牌,能夠用得起這個的,自然也都不是什麼尋常人家,因此,總能聽說一些大事,起碼對於後頭上位的是哪個皇帝,發生了什麼非常大的事情,總是知道一些的,要不然,她就算是想要提醒林如海,也只能說,鹽政不是個好差事,女婿你趕緊脫身吧,哪怕辭官也行,那樣林如海聽不聽還是個問題呢!
    林母雖說在信裡面沒有多提,不過林如海知道了賈璉得了個七品的縣官之後,也是打聽了一下賈璉任職的地方,回頭就將那邊的情況整理了出來,給賈家那邊寄了過去。
    林母收到之後,琢磨著怎麼著也得讓林如海將這個人情做實了才行,林母並非什麼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性子,林黛玉在賈家多年,賈家吞了林家的財產,還害了林黛玉的性命,林母真正記恨的也就是二房一家子,對於大房這邊,當然也有怨恨之心,起碼賈璉王熙鳳兩口子都算不上無辜,林家的財產是賈璉在林如海死後弄過來的,王熙鳳也在裡頭昧了不少下來,但是明知道這一點,還放任府裡頭說什麼林黛玉一紙一草都用的賈家的話,對於林母來說,已經足夠她不喜的了。
    只是,終究王熙鳳對林黛玉還算了盡了一些心意,對黛玉也算體貼照顧,因此,林母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將大房二房分開來,二房那邊,自然是要徹底報復的,至於大房這邊,他們當年從林家得了好處,過了那麼多年的富貴日子,那麼,回頭也該叫他們還了才行。
    不過,如今還沒到時候,二房佔據優勢已經很多年,起碼賈家如今當官的也就是賈政一個人,大房若是想要翻身,還得有個官身才行,賈璉是唯一的人選。
    何況,賈家在江南終究還有些根基,甄家那邊還是賈家的老親呢,林母也想借著賈璉表示一下自個的態度,不管怎麼樣,林如海還是賈家的女婿,江南那邊的大族想要動林如海,就得考慮賈家這邊的想法,哪怕他們只有一絲顧忌,也能給林如海多爭得一份生機。
    心中雖說是這麼想,林母還是琢磨著,叫賈璉再欠林如海一點人情才好,林母不知道自個能夠佔著如今的身份多久,起碼在這之前,總要給林黛玉,給林家多留一條路才行,因此,收到信之後,林母便叫來了賈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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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賈璉任職的地方就在江南,別以為江南都是魚米之鄉,膏腴之地,就算是京城附近,也分上縣下縣呢,江南同樣也是如此,那邊距離揚州金陵都不算遠,不過,很顯然,賈家在金陵雖說也是一方豪族,但是官面上卻是沒有多少權勢的,賈璉到了那邊之後,若是有什麼事情找到金陵,頂多也不過就是金陵那邊的賈家出幾個人給賈璉幫忙,還得提防他們會不會幫倒忙。
    但是揚州那邊,林如海儼然已經是地頭蛇了,別的不說,林如海對江南那邊的官場詳情還是比較清楚的,回頭叫林如海給賈璉引薦幾個人,賈璉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賈璉也是聰明人,林母起了個頭,他就心領神會。沒錯,這是現成的優勢,乾嘛不去利用呢?放著現鐘不敲,反而自個去打鐵,那不是傻瓜嗎?
    當然了,賈璉卻是覺得林母說擔心賈璉這麼多年不過就是跟一幫紈絝子弟在一塊兒廝混,不會做官,因此,才算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他自個也是喜歡走捷徑的人,因此,自然是樂得如此,當即對著林母拍胸脯,自個南下赴任就會直接繞道揚州,先找林姑父請教一番,再行上任,讓林母儘管放心。
    林母自然又是叮囑了賈璉一番,這才叫賈璉走人了。這個年一過,林母對賈家的交際圈子也有了一定的瞭解,老實說,林母在搞明白之後,對如今的賈家也是頗有些鄙薄的。林母還記得,賈代善在世的時候,賈家那叫一個高朋滿座,客似雲來,你官位稍微小一點,帖子都未必能遞到賈代善面前來。
    可是如今呢,賈家越是越發不如從前了,原本那些賈代善的部將,跟賈家幾乎沒了聯繫,便是賈家的許多姻親,同樣如今也沒了什麼往來,逢年過節的,連一句話都沒有。如今賈家往來的人家,多半也就是那些已經開始沒落的勳貴,說是四王八公,實際上,哪怕是聖人寬仁,對於那幾個異姓王,一向也是打壓多過信任。
    這裡頭處境最好的是北靜郡王府,上一任北靜郡王娶了宗室的郡主,也是當今的親姪女,生下了如今這位北靜郡王水溶。水溶他老爹前些年就過世了,水溶不到十歲就襲了王爵,因為太妃是宗室郡主,丈夫一死,就將北靜郡王府的兵權盡數交了上去,水溶也被她刻意教導得喜歡風花雪月,性子風流,如此,自然得了上頭的歡欣,因此,水溶得以不降爵而襲,如今依舊是北靜郡王。
    而其他幾個王府,原本跟賈家關係最好的東平郡王府是最早沒落的,如今已經沒了王爵,其實也就是頂了個縣公的爵位了,南安王府和西寧王府倒是好一些,沒辦法,上頭固然想要削爵,但是架不住,南安王府一直關著東南大營那邊,西寧王府常駐平安州附近,手底下數十萬大軍,這麼多年經營,軍中忠於他們的人很是不少,因此,儘管上頭對他們極為警惕,但是一直抓不到把柄,因此,也只能忍著。
    偏偏賈家跟這幾家往來都很多,北靜王府也就罷了,如今水溶也就是頂著個郡王的爵位,實際上卻是閒人一個,但是另外幾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燈,賈家既然有棄武從文之心,早該跟這些人撕扯開來,結果呢,如今往來卻是一直頗為密切,哪怕沒有參與到人家其中的那些勾當,但是那也要上頭相信才是。當初賈赦可不就是栽在這上頭了嗎?沒有足夠的實力,偏偏還想裝什麼大尾巴狼,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另外所謂的八公什麼的也是差不多,這些人家多半跟賈家一般,祖上倒是爭氣,但是問題是,子孫不肖,多有紈絝子弟,爭氣的卻是不多,賈家往來的都是這樣的人家,不沒落那是沒有天理了。
    林母才不在意賈家沒落不沒落呢,她早就是積年的老鬼了,可不在乎賈家的前程,在意的無非還是自家兒子孫女,只要林黛玉好好地成了親,林家有了香火傳承,那麼,林母也就能瞑目了。
    因此,林母壓根沒有改變的意思,反正上頭就算是想要收拾勳貴,也得再等個一陣子才行,在這之前,早就該塵埃落定了,當然,前提是自家兒子林如海不要折進去。
    剛過了正月十五沒幾日,賈璉就去吏部領了文書官服等等,帶上了王熙鳳還有兩房下人乘船南下赴任去了,少了王熙鳳這個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一時間,府里竟是覺得冷清了一些。
    管家的事情,除夕之前王熙鳳就交給了邢氏和李紈,邢氏得了賬簿對牌還有鑰匙,差點走路都飄起來,李紈倒是依舊沈默,她進門之後,就沒摸到過管家的事情,如今得了這差事,心裡也明白,其實也就是過渡而已,她就是代表二房出個頭,防止邢氏一家獨大,鬧得不可收拾,至於想要借著管家的事情中飽私囊什麼的,只怕邢氏第一個就要鬧騰起來。
    邢氏其實也並不是真的上不得台面的人,她也是個苦逼的,說起來也是官宦門第,結果老爹還沒做幾天官,邢氏還沒享受過多久官家小姐的生活呢,爹娘就先後沒了,邢氏是長姐,下面的弟妹都還小,她自個年紀也不大,在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人環伺之下,又能保住多少家業,也就是勉強支撐一家子的體面而已。
    邢氏最大的幸運或者說是不幸就是被賈母挑中,做了賈赦的繼室,哪怕她將邢家的家底都打包進了自己的嫁妝,依舊顯得寒酸無比,還要被家裡的弟妹懷疑邢氏到底捲走了多少家當,一個個心安理得地想要邢氏養著他們,邢氏根本就是裡外不是人,有苦說不出,只能幹忍著。
    邢氏當初能靠著被族人搜刮之後剩下來的那些家當,勉強養活幾個弟妹,還能維持家中的體面,可見手段如何,只是她沒見識過賈家這樣的奢靡,進門之後就漏了怯,還叫人算計了一把,弄得灰頭土臉,從此就再也沒有顯示自個能耐的機會。
    如今卻是不同,之前賈家的下人被清洗了一通,那些倚老賣老,陽奉陰違的差不多都已經在黑煤窯挖煤去了,留下來的原本也是不得志,也沒那個底氣跟上頭的管家太太明裡暗裡對著乾,何況,前車之鑒在那裡,賈家這樣的人家,不可能缺了下人使喚,現在這些人不行,大不了就換人就是了,家生子不行的話,找人牙子買了外面的人進來,雖說一開始調/教需要花點力氣,但是外面來的人沒有根基,想要立足,只有比家生子更肯乾的。
    因此,哪怕那些下人心裡頭未必瞧得起邢氏,又懷疑邢氏的本事,但是,對上邢氏,還是不敢怠慢的。何況,賈璉他們兩口子出去任職,還不知道要幾年才會回來呢,接下來幾年都得看邢氏的臉色,哪怕,一開始殷勤一些,總不會是什麼壞事。
    因此,邢氏很是享受了一番眾星捧月的味道,為此甚至差點將賈赦老是睡在那些小妾那裡的事情給拋之腦後了。不過,邢氏卻也沒多大膽子大刀闊斧地改革家務什麼的,無非還是按照舊例,不過,邢氏原本就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對於行情知道得非常清楚,下面的若是想要拿什麼一個雞蛋幾百文錢的賬目上來,那可是行不通的,因此,邢氏不過是上任幾日,又是揪出了採買上的貓膩,將自個的陪房給塞了進去。
    李紈卻是比較悲催,她陪嫁的人本來也不多,之前賈珠過世,被王氏遷怒,陪嫁的丫頭還有奶娘都被找了個藉口攆了出去,李紈身邊伺候的也還是賈家的家生子,她能用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李紈倒是得了王氏的授命,叫她找邢氏的把柄,只是,李紈素來沈默寡言,而且她從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畢竟,她青年守寡,別人看她只會更加苛刻,何況,李紈也有些憂心,她畢竟是書香人家出身,明白哪怕賈母真的是偏愛二房,一意想著二房襲爵,但是怎麼著,也不可能落到賈蘭身上,李紈何必要為他人做嫁衣,反而叫自個得罪了人呢?
    何況,若是邢氏當家,李紈還能撈到一點管家權,若是邢氏出了紕漏,說不得自家那個婆婆又要翻身,李紈對於王氏這個婆婆很是伺候不起,甭管王氏在其他人眼裡是個什麼模樣,在李紈心中,王氏就是標準的刻薄婆婆,對李紈素來是橫挑鼻子竪挑眼。李紈一點也不後悔在賈珠過世的那一年想辦法懷上了賈蘭,若非如此,只怕以王氏的手段,非得叫自個為賈珠陪葬不可。如今有個賈蘭在,李紈當年又立志守節,王氏再對李紈如何,也是不好隨意出手了,李紈才算是在賈家有了容身之處,因此,雖說邢氏做得明目張膽,但是,李紈卻如同應聲蟲一般,無論邢氏怎麼做,只要不損傷李紈的利益,那麼,即便下頭人有什麼想法,李紈都會跟著和稀泥。
    林母對此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反正只要邢氏做得不過分,她才不會多說什麼,她如今就是家裡的老封君,只管享受高樂,含飴弄孫,平常折騰一下王氏便是,其他的,與她能有多大干系呢?

☆、第47章

北方的春天來得比較晚,花朝節的時候,園子裡頭還是比較冷清的,雖說是在孝中,不過,林母還是惦記著林黛玉的生日,因此,在正月底的時候,就吩咐了下去。
    邢氏雖說想著小孩子家家,又還在母孝裡頭,做什麼生日,但是,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林母對林黛玉的偏愛,賈寶玉看著都退了一射之地,起碼如今陪著林母最久的是林黛玉,有什麼好東西,其他人有的,林黛玉一定有,其他人沒有的,林黛玉也有。
    邢氏沒有自個的孩子,吃了不少苦藥汁子,最後大夫來了句宮寒,不易有孕,更煩的是,賈赦對她也比較厭煩,邢氏又不是什麼絕色美人,說話也不是很有水平,人家黃臉婆好歹還有過那麼一段時間呢,邢氏嫁過來之後,除了前幾天賈赦稀罕了一陣子,然後,就經常獨守空房了。
    沒辦法,邢氏美貌不夠,在賈赦面前又端莊太過,生怕叫人看輕了去,賈赦什麼人,什麼樣的沒看過。就算是當年的張氏,何等出身,何等要強的人,在賈赦面前也沒端出那樣的模樣來,因此,賈赦很快就厭了。等到邢氏反應過來,不顧體統,對著賈赦俯首帖耳的時候,她顏色已經有些不如從前了,畢竟,她本來就是二十出頭才嫁過來,是大齡女青年了,再折騰了幾年,一向心氣不順,自然老得快,因此,儘管她如今軟下身段,肯千依百順了,賈赦也沒那麼大興趣了。
    賈赦不來,邢氏哪怕吃個一水缸的苦藥汁子,也是別指望有個一兒半女的,何況,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想要懷孕也難了起來,邢氏如今已經熄了有個自己孩子的心。但是如今邢氏面臨的尷尬局面就是,她就算是想要養一個孩子在膝下,也是沒有選擇。
    迎春也就算了,一來迎春一直養在老太太那裡,如今年紀也大了,二來,迎春跟大房的人其實並不親近,探春還經常給王氏請安,給賈政做一些什麼鞋襪之類的,但是迎春呢,卻從來沒有過類似的舉動,何況,迎春那性子,邢氏也不喜歡,邢氏縱然對賈赦不敢有半點違逆,但是對上那些下人,可從來沒真的如何客氣過。
    賈赦倒是還有個庶子賈琮,但是年紀也不小了,也被養壞了,一副烏眉黑嘴的樣子,平常也顯得膽怯蠢笨,對著邢氏戰戰兢兢如同鵪鶉一般,眼睛卻不安分,邢氏如何樂意,因此,最後也只得安慰自個,自己不管怎麼說,也是八抬大轎抬進來的填房繼室,賈璉但凡要點臉面,都得給自個這個繼母一些體面,賈琮生母已經沒了,日後也得孝順自個這個嫡母,因此,邢氏也就破罐破摔,再也不提這上頭的事情。
    不過,邢氏未來養老的指望其實還是賈璉他們兩口子,賈璉南下做官,少不得要麻煩姑爺林如海,她若是在這邊慢待了林黛玉,叫賈璉知道了,定會對自個有看法,邢氏最是能夠趨利避害不過,因此,得了林母的囑咐之後,雖說不至於使盡了渾身解數,卻也費了不少力氣,好好張羅了一番。
    花朝節之前,林母瞧著林黛玉有些神思不屬,又聽下面的丫頭說,林黛玉似乎又寫了幾句詩,讀來給林母聽了,林母也是書香人家出身,立刻就知道,只怕林黛玉是思念賈敏了,人死為大,縱然賈敏在林母心中多有些不如意之處,但是這懷孕生子之事,也不光是賈敏一個人的錯,林母如今也就不多想了,想著林黛玉這般,因此,這日便直接開口道:「這天也開始暖和起來了,之前一整年都沒怎麼出過門,你們女孩子家,出門的機會少,也該出去走走!回頭叫人安排一下車馬,明兒個大家便去鐵檻寺一趟!」
    林母沒有說是去幹什麼,不過林黛玉卻還是感念不已。賈寶玉那邊聽說了消息,也吵著要去,林母也沒有拒絕,笑道:「你要去可以,不過那裡是佛門清靜之地,你可不能如同活猴一般,瞎鬧騰,明兒你就與我老婆子坐一塊兒,不許四處亂跑,要不然,以後就不讓你出去了!」
    賈寶玉對於讓不讓出去,其實沒什麼,如今賈政不怎麼管他了,畢竟,之前折了一個嫡子,又將賈寶玉打壞了,賈政心裡也有些發憷,總不能將剩下一個嫡子也給逼死了,因此,也不再催逼著賈寶玉讀書上進。
    賈寶玉簡直如同沒了緊箍咒的孫猴子,甭提有多歡脫了,如今那是光明正大地與家中的丫頭廝混,雖說上次他院子里的丫頭被攆走了大半,但是,很快,林母便叫下頭挑選了長得美貌的丫頭送了過去。老實說,林母真覺得賈寶玉有些邪乎,按理說,因為賈寶玉的緣故,遭了秧被攆出去甚至是被賣了的丫頭也有不少,偏偏那些丫鬟依舊覺得賈寶玉溫柔體貼,是難得的歸宿,因此,賈寶玉不過是幾句說慣了的甜言蜜語,立馬,將院子里那些丫鬟多半哄得心花怒放,含羞帶怯,對賈寶玉百依百順。
    林母這邊不多管,王氏那邊只有更心疼兒子的,她雖說成天在佛堂裡頭,但是又不是被關在佛堂了,何況,她還有個兒媳婦管家呢,回頭又叫李紈挑了幾個她認為可靠的丫鬟,送到了賈寶玉那裡。
    賈寶玉如今就是老鼠掉在米缸裡頭,甭提有多幸福了,不過,他跟那些丫鬟廝混的次數多了,能跟三春黛玉她們接觸的時間就很少了,如今聽說她們要去鐵檻寺上香,哪有不想跟著的道理。
    跟林母那邊賭咒發誓了一番之後,賈寶玉又膩在林母身邊,嬌聲道:「老祖宗,雲大妹妹卻是好久沒來了,她在家裡一向過得不痛快,你叫人接雲大妹妹到家裡,咱們一塊兒出去玩可好?」
    賈寶玉不說起史湘雲,林母幾乎將這人給忘了。林母對史湘雲印象可不好,她居然敢將黛玉比成戲子,這是何等的羞辱,若是林母當時在場,非扇史湘雲兩個耳刮子不可。
    史湘雲根本就是個白眼狼,林黛玉對她可以說是掏心掏肺了,畢竟,她念著史湘雲也是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難免有些感同身受之意,因此,對史湘雲頗為縱容,結果呢,史湘雲卻是對薛寶釵信服不已,反而總是說林黛玉的壞話,叫林母想起來都要咬牙。
    賈寶玉這邊開了口,林母猶豫了一下,還是笑道:「你這猴兒,就算是要去接你雲大妹妹,也沒有這會兒就過去的道理,這都什麼時候了,就算是自家親戚,也得講點禮數才是!咱們就先去給史家那邊遞個帖子,就說玉兒過幾日生日,接她過來玩耍,再多住幾日,豈不是好?」
    賈寶玉聽了,也不再鬧騰了,笑道:「那老祖宗可要說話算數!」
    林母點頭笑道:「應承了你的事情,祖母什麼時候沒答應過了!行啦,你雲大妹妹如今也不小了,若是過來,祖母這裡卻是住不下了,還是得收拾幾間屋子出來才好!」
    林黛玉卻是曾經聽三春說過史湘雲的事情,想著史湘雲父母雙亡,跟著叔叔嬸嬸過日子,聽賈寶玉的說法,似乎是過得不甚如意,心中便生出了一些親近之心,笑道:「我那邊芳華院卻還有幾間屋子空著呢,不如就叫雲妹妹住到我那邊,祖母覺得可好?」
    林母心中暗嘆,不過還是笑道:「哪裡用得著這般麻煩,你那院子雖說不小,不過住的人也不少,挪動起來也不方便,說起來,幾個丫頭年紀也一日日大起來了,總是擠在我老婆子這裡,難免有些不像,她們的屋子也該收拾起來了,正好雲丫頭要來,先收拾出幾間出來,讓雲丫頭住幾日,回頭叫人好好打理一下,也好讓你們幾個丫頭也搬過來!」說著,便吩咐了幾句,又叫賈寶玉去幫著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趁早改了,賈寶玉也是聽風就是雨的人,立馬就跟著跑了。
    三春卻是又驚又喜,雖說榮慶堂地方的確是不小,但是問題是,林母愛清靜,她們那邊有點動靜,林母這邊都能知道,很多事情難免有些不便,因此,平常做事也有些縮手縮腳,因為林黛玉有單獨一個院子,因此,三春下了學之後,沒事就回到黛玉那邊坐坐,說說女孩子家的私房話,樂呵一下。如今若是自個有了單獨的地方,那麼自然沒有不如意的道理。
    當然嘴上不能這麼迫不及待,哪怕是最悶不吭聲的迎春,也很是說了幾句捨不得林母的話,林母笑呵呵地聽著,說道:「你們就算搬出去住了,不還是得每日里跑我老婆子這裡來啊,你們住的院子離這邊也不會多遠,沒事就過來便是,只怕那時候,就要嫌我老婆子煩了!」
    探春趕緊說道:「老祖宗這話卻是折煞我們了,我們只擔心老祖宗煩了我們呢,何況,老祖宗這樣的身份見識,我們姐妹恨不得時時跟在老祖宗身邊,能學到老祖宗一星半點,都是我們姐妹們的造化了!」
    林母笑道:「你這丫頭,就是嘴甜,鴛鴦,將那盤子蜜三刀都賞了三丫頭,叫她再甜甜嘴,回頭啊,多說幾句好聽的,我老婆子也能樂呵樂呵!」
    鴛鴦抿嘴一笑,將一整盤子的蜜三刀都端了過來,又笑道:「三姑娘可得教教我怎麼哄老太太歡心呢,要不然,老太太天天聽著三姑娘的,可要將我們這些人給忘到腦後了,這可怎麼是好呢!」
    「鴛鴦姐姐這可就冤枉我了,老祖宗離了誰,也不能離了鴛鴦姐姐啊!」探春也是笑道,心裡卻是有了決斷,不管怎麼樣,如今還是得先哄著老太太才好。

☆、第48章

第二日一早,用過了早點之後,林母便攜了黛玉三春還有難得起了個大早跑過來的賈寶玉,各自上了馬車,帶上了不少下人,便一路浩浩蕩蕩地往鐵檻寺去了。
    賈家畢竟還頂著個國公府的牌子,因此,即便是家中的小輩出行,也是可以乘坐朱輪華蓋車的,林母作為國公夫人,乘坐的馬車規格自然更高一些。
    賈寶玉直接就跟著林母上了自個的馬車,而黛玉惜春坐了一輛,迎春探春又坐了一輛,前頭家中的家丁護衛開路,馬車邊上和後面也有僕婦跟著。
    鴛鴦是林母的貼身大丫頭,自然也跟著上了馬車,在一側仔細伺候。
    賈寶玉如今沒人管了,他年紀不大,好奇心也強,手頭又不缺錢,三天兩頭地便會跑出來玩耍,因此,對馬車外面的風物並無什麼好奇之意,他這會兒卻是惦記著後頭的幾個姐妹,若不是答應了林母,都想著從車上跳下來,跑去跟黛玉她們擠在一塊兒了。
    賈寶玉有一個好處就是從不記仇,以前林黛玉跟他說什麼仕途經濟,科舉正途什麼的,賈寶玉自然是不愛聽的,只是如今,他那身體,叫家裡頭都放棄了讓他繼續科舉的念頭,林黛玉也不好多說了,因此,一時間雖說覺得賈寶玉太過唐突,卻也只能躲著一些,要不是林母時常擋著,林母給林黛玉安排的教養嬤嬤也非常給力,賈寶玉真能直接衝進林黛玉閨房裡頭去。
    林母見賈寶玉一副屁股底下簡直像是長了釘子一樣的模樣,心中就是有些厭煩,不過還是說道:「寶玉莫非是嫌棄我老婆子了,怎地這副模樣!」
    賈寶玉一下子回過神來,趕緊撒嬌道:「怎麼會,老祖宗,孫兒孝順你還來不及呢!老祖宗,孫兒給你捶腿!」說著,真從一邊拿了美人錘過來,在林母腿上像模像樣地錘了起來。
    林母笑道:「好啦,你這孝心,祖母是知道了,你這點小胳膊小腿的,能有多少力氣,來,陪祖母說說話?之前家裡事情多,你身邊伺候的都是後來才選上來的,你那邊可還順手,那些丫頭可還聽話?」
    賈寶玉從善如流地放下美人錘,口中說道:「祖母選的,哪有不好的道理,她們都是極伶俐周到的!」
    「這就好!」林母笑道,「你如今年紀小,不知事,祖母總是怕你被下頭的人糊弄了,如今你覺得好,祖母可就放心了!」
    賈寶玉趕緊點頭,他是典型的顏值星人,只要顏值高,你怎麼做都是對的,他如今身邊那些丫頭,便是底下灑掃的,看著也算得上是美人胚子,就算相貌稍微平常一點,也總有些亮點,真要算起來,其實還是襲人生得也就是清秀罷了。
    說到丫鬟,賈寶玉忽然想到襲人之前曾經在他身邊哭訴,說是自個雖說貼身照顧著賈寶玉,只是至今依舊頂著三等丫頭的名頭,名不順言不正的,下頭的人難免都對她有些不服雲雲。賈寶玉聽了,哪有不心疼的道理,這種事情,卻是不能去找王氏,王氏要是知道有個丫頭直接就能在自家兒子那裡吹枕頭風了,只怕第一反應就是活撕了襲人。
    賈寶玉雖說對母親一直順從,但是卻也知道,王氏的一些脾氣,在這些事情上,王氏是絕對不會對他讓步的,因此,便找上了林母,拉著林母的袖子搖晃起來,口中道:「老祖宗,襲人是我身邊的大丫鬟,一貫最是妥帖不過的,孫兒也離不得她的伺候,她一直做著個三等,怎麼著也不像話啊!」
    林母頓時皺起了眉頭:「你不是說身邊的人都伶俐周到得很,怎麼就離不開一個三等的丫頭了,她不該是在外頭灑掃提水嗎,怎麼又到你身邊去了?」
    賈寶玉見林母神情不好,心裡頓時一慌,趕緊解釋道:「是上次孫兒被老爺教訓一通,一時間沒有人近前伺候,襲人補上來的!老祖宗,襲人真的很好!」
    林母心中冷笑,不過還是說道:「她畢竟是外頭買來的,說不得過上幾年,家裡就將她贖出去了,而且,終究不比咱們家的家生子有見識,懂規矩,聽說以前在你屋裡一向是個拿大的?既然寶玉你喜歡她貼身伺候,那麼,三等的確是有些不妥,那就做個二等吧,至於大丫頭,以後卻是休提!」
    賈寶玉見林母神色,好歹是松了口,因此,也便不再多說,只是笑嘻嘻道:「還是祖母疼孫兒,而且襲人怎麼會出府回家,以後,她肯定會長長久久地留在府里的!」
    林母拍了拍賈寶玉的手,說道:「寶玉你一向心軟,憐惜這些丫頭,這也不是什麼錯事,不過呢,卻得防著這些丫頭仗著你的心意,反而脅迫你這個做主子的,到時候,祖母可饒不了她們,明白沒有?」
    賈寶玉趕緊點了點頭,想著了了一個心事,頓時又高興起來,他如今身邊伺候的老人也就是襲人一個了,襲人又慣會哄著他,其他人終究不想襲人那樣對他極為瞭解,自然,襲人在賈寶玉心中頗有些不同,那所謂的長長久久留在府里,也是在襲人的暗自引導下,賈寶玉親口說出來的承諾。
    林母再也沒提襲人的事情,一個丫鬟,想要解決再簡單不過,賈寶玉素來多情,其實最是無情,回頭將襲人處置了,再給賈寶玉一個好的,賈寶玉也就沒什麼好鬧騰的了。何況,林母記得上輩子她隨著林黛玉到了賈府的時候,第一眼看到襲人,就發現她已經不是完璧之身,能跟她那般的還有誰,那時候賈寶玉才十一呢!若是這輩子她依舊如此,正好可以打發了她,叫她自以為得意的時候,嘗嘗又被直接拍下去的滋味。
    後頭,黛玉三春卻是對路邊上的景象新鮮無比,她們出門的機會很少,林母跟賈母認識的那些人並不熟,何況賈母原本就很少出門,就算是有人下了帖子,一般也就是教王氏或者是邢氏出門應酬,後來王熙鳳嫁了進來,又輪到了王熙鳳,她自個卻是不怎麼出門的。
    當家的女人出去得少,三春要麼是庶出,要麼乾脆就是東府那邊寄養的,誰會惦記著她們,因此,一年到頭都未必有機會出一次府,難得出來一次,一個個都很是高興,透過車廂上的竹簾,看著外面的街景,湊在一塊兒唧唧喳喳起來,哪怕是一向很少出聲的迎春,都忍不住在那裡跟探春討論外面那些攤子店鋪,還有一些挎著籃子沿街叫賣的小販,滿臉都是嚮往之意。
    而街上那些人也是好奇地看著這一隊人,對著馬車指指點點,猜測是誰家的女眷出行,欣羨著人家的富貴,一些看多了才子佳人話本的,更是在幻想著自個能不能有幸成為那被佳人垂青之人。
    等到一行人出了城門,外頭的景致又是不同了,已經入了二月,地裡的麥苗長高了許多,不少農人在田間勞作,有放牛的牧童努力拉著牛,不許它糟蹋麥苗,看得幾個女孩子瞪大了眼睛,不時驚嘆一番。
    她們還沒看夠的時候,鐵檻寺已經到了。
    鐵檻寺是賈家的家廟,賈家別的不說,寺廟,道觀,庵堂竟是都有,平常上香停靈祭拜,都在鐵檻寺,水月庵卻是女眷們念經禮佛的地方,賈家一些犯錯的女眷,也會被送到水月庵去持齋甚至是出家,而清虛觀更是京城有名的,如今清虛觀主事的張真人,當年卻是賈代善的替身,這人道法高深,出身龍虎山天師府一脈,得過朝廷的冊封,卻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賈家對於鐵檻寺,清虛觀什麼的,其實去得不多,一家子都不怎麼愛出門的樣子,平常就算是想要祭拜什麼的,一般也就是捐了香油,叫和尚尼姑道士們幫著念經祈福罷了。如這鐵檻寺裡頭,就給賈家的各個大小主子都點了長明燈,無非就是燈油多寡罷了,賈寶玉的最多,無論是賈母還是王氏,都是年年給寺里觀中捐上大把的香油錢,然後什麼寄名符,護身符,平安符什麼的,那簡直是成打的不重樣的,便是那個慣會哄騙內宅婦人的馬道婆那裡,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處。
    昨兒個鐵檻寺的人就聽說榮府老太太帶著孫子孫女一塊兒禮佛來了,一大早就開始忙活起來。
    鐵檻寺雖說也有些香火,附近的村民百姓也會到這邊來上香拜佛什麼的,不過,那些人能有多少油水,有個幾個銅板,都能說明家裡還算有點閒錢。有的人家一家子跑過來上香,最後只給一文錢的也不是沒有,寒冬臘月的,還得跑廟門口討碗熱粥。
    但是賈家卻是不同,鐵檻寺這邊本來就是賈家的家廟,當初建的時候,就將附近上百畝地的出息直接就交給了鐵檻寺,逢年過節的,也都有香火錢送過來,平常寺里不寬裕了,送上幾卷經書,或者是一些在佛前開光過的手串什麼的,很快,那邊就有錢送過來。
    尤其,賈家老太太有名的憐貧細弱,崇佛好道的人,掏錢從來都很爽快,這次她親自過來,這些和尚哪有不興奮的道理。別說什麼出家人四大皆空,西遊記裡面說了,佛祖那邊要給人念幾卷經文,收上幾鬥的金沙都覺得不夠呢!何況,他們這些和尚還在凡間打滾,衣食住行,哪樣不需要錢呢?因此,遠遠地看到車隊來了,這些和尚就迎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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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林母攜了賈寶玉下了車,賈寶玉對那些和尚沒興趣,剛下車就探頭往後看,結果卻見黛玉三春都戴了帷帽,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身形,不由有些洩氣。
    林母只當做不知道賈寶玉的想法,笑道:「非要過來,來了又坐不住,先到寺中拜一拜佛祖,回頭叫下頭的小子帶你去玩!」
    賈寶玉有些怏怏地答應了下來。
    鐵檻寺的和尚恭恭敬敬地引著林母一行人往正殿行去,住持親自給林母遞香,林母看著高高在上的佛祖,心中卻是一聲嘆息,不管是什麼人,叫她有了能夠輓救林家的機會,無論神仙還是佛陀,她都感激不已,只是,她卻是不可能放棄這份仇恨執念,如今看著上頭慈眉善目的佛祖,林母還是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幾個頭,又奉上了香火,心中默禱幾句,這才起身。
    賈寶玉也跟著磕了頭上了香,他在這事上並不含糊,並沒有任何輕慢的表現,接下來便是黛玉三春。
    住持等著一行人都上了香,試探著問道:「老夫人可要解籤?」
    林母笑道:「生死有命,我一個老婆子,過了今日還不知道有沒有明日的人,要解什麼簽作甚,至於老身這幾個孫輩,還請住持勞煩一二!」
    賈寶玉對這事很有興趣,卻是在邊上說道:「林妹妹,你先來!」
    林黛玉想了想,跟賈寶玉道了謝,也沒有客氣,便在佛前默禱幾句,然後搖了搖籤筒,落下一支籤文來,自個看了一眼,然後便遞給了住持,說道:「煩請大師解籤!」
    這住持做這事也是習慣了的,這會兒瞧了籤文,臉上露出了笑意:「卻是上簽,女施主所求,定能稱心如意!」
    林黛玉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連忙謝道:「多謝大師!」
    林黛玉開了個好頭,寶玉又推讓了一番,三春自然也是跟上了,抽的都是好簽,最差也是中上,一個個也是心滿意足。輪到賈寶玉,賈寶玉搖晃了一番籤筒,最後落下了一支籤文,卻是一支中平簽,不過還是被那住持編了不少好話糊弄了過去。
    這也是正常的事情,鐵檻寺這裡的和尚並非什麼大德高僧,不過就是賈家世代供奉而已,真正的高僧大德,也不會屈居賈家的家廟,知道林母今兒個帶人過來,自然將那些下簽都剔了出去,免得叫林母不快。這會兒心中還在氣惱,怎麼那小沙彌沒有好好清理,竟是叫賈家這個鳳凰蛋搖出了個中平簽來。
    賈寶玉卻是不以為意,笑道:「姐妹們能夠有上簽那就很好了,我不過一個俗人,也未必要什麼好簽!」說著,便湊過去看黛玉三春的籤文內容。
    林母輕斥道:「佛祖面前,也這般口無遮攔!我們要去聽住持講解佛理,你若是不去,便去外頭轉轉,記得帶上幾個小廝,也別跑遠了!」
    賈寶玉對佛理興趣不大,又看向了三春,問道:「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咱們一塊兒出去玩可好?」
    林黛玉頓時皺起了眉頭,她這次出來可不光是普通的禮佛,卻是想要在鐵檻寺給賈敏上香祈福,供奉經文,還要做一場法事的,哪能跟著賈寶玉出去玩,不過還是說道:「二表哥自個去玩便是,我便不去了!」
    三春也是搖了搖頭,賈寶玉頓時有些掃興,不過還是跟林母主持道了別,出去找了他那些小廝隨從,一塊兒到別處玩去了。
    等到賈寶玉走了,那住持領著林母她們一塊兒去了大殿一側的靜室,開始給林母她們講解一些佛經義理,福緣果報之類,林母聽完,然後嘆道:「住持也該知道,老身這輩子就一個女兒,只是她是個狠心的,竟是在我老婆子之前就去了!她如今過世也有了一年了,老婆子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還要勞煩諸位大師,為她念幾卷經文,做一場法事!」
    那住持趕緊答應了下來,一邊黛玉也是喚了一聲紫鵑,紫鵑連忙拿了一卷包裹過來,打開一看,裡面卻是十幾本佛經,黛玉輕聲道:「這些也勞煩諸位大師了!」
    住持又是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這般仁孝之心,定有福報!」
    林母看了那十幾本佛經,心中就是暗嘆,林黛玉只怕抄了有一陣子了,平常也沒見她顯露出來,只怕每晚回去還要在燈下辛苦,頓時又是生出了憐愛來,伸手輕輕撫摸著林黛玉的頭髮,輕聲道:「玉兒,你母親也是希望你能夠好好的,能夠保重身體,她在泉下才能安心!」
    林黛玉心中一暖,垂首答應了下來。
    因為之前打過招呼,因此,寺里早有準備,早就在一處偏殿設了香壇,這會兒又供上賈敏的名諱靈位,法鼓金鐃,幢幡寶蓋都拿了出來,一群和尚就在香壇前演起了佛事。
    黛玉看著,又想起了賈敏當年的音容笑貌,母親在世時候的慈愛,如今卻是天人兩隔,不由流下淚來,怎麼也止不住,三春趕緊扶住黛玉,口中連聲勸慰不止。
    佛事作罷,林母大手筆地捐了一大筆的香油錢,又給黛玉三春還有賈寶玉都點了長明燈,還給林如海也點了一盞,黛玉一聽,眼淚又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見黛玉眼圈發紅,看著竟是有些腫起,林母一陣心疼,忙叫人捧了熱水毛巾過來,又叫人過來,伺候黛玉淨面,黛玉因為今兒個過來禮佛,如今又還在孝期,胭脂水粉卻是一概不用,頭上用的釵環也都是素銀或者是白玉青玉所制,如今雖說是二月了,但是風還硬得很,林母怕她被風吹皴了臉,連忙叫人拿了面脂給她臉上抹了一層,見看不出什麼痕跡了,這才放下心來。
    黛玉到賈府之後,一直沒怎麼哭過,卻是讓林母一時間忘了,黛玉這似乎比較愛哭的性子,心裡又是一陣嘆氣,她拉了黛玉的手,叮囑道:「女兒家家的,平常可不能隨意流淚,小心將福氣給流沒了!」
    黛玉聽林母說得鄭重,臉上露出了一個笑來:「外祖母,玉兒知道了!」
    林母有些無奈,不過還是說道:「笑一笑好,喜歡笑的女兒家,才討人喜歡!」
    黛玉又是答應了下來,三春瞧著林母對黛玉這般關懷備至,眼中都不由露出了羨慕之意。
    林母注意到了這一點,也沒有多少,她就是偏心了,那又怎麼樣呢?
    這會兒已經差不多過了未時,午時將至,很快就有知客僧過來,言道寺里準備了一席素齋,請幾位施主移步。
    鐵檻寺的素齋還算不錯,林母正好想著讓林黛玉換換心情,便笑道:「今兒個你們可算是有口福了,這邊的素齋,便是幾位王爺也是誇贊過的!」
    探春是個機靈的,連忙道:「那孫女今兒個可要多吃點,也好多沾點福氣才好!」
    林母笑道:「正該如此,平常看著你們幾個丫頭,就是吃得太少了,身子骨也看著消瘦,真是叫人不放心!」
    三春黛玉都是抿嘴輕笑了起來,又跟著林母撒起嬌來。
    到了那邊之後,探春忽然問道:「老祖宗,寶玉還沒回來呢!」
    林母笑道:「之前我已經問過了,他跑到下頭村裡玩去了,那邊離水月庵比較近,乾脆就跑水月庵去了!」
    林黛玉聽著就是微微蹙了蹙眉,水月庵裡頭都是女尼,一般去的多半是女眷,賈寶玉帶著一幫小子隨從過去,豈不是不太像話,只是林母沒有說什麼,而且瞧著三春的樣子,似乎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因此,她自然也不好多說。
    用過了素齋之後,林母依舊按照正常的起居習慣,帶著黛玉三春在客院中歇了半個鐘頭。這邊本來就是賈家停靈之地,遇到這些事情,自然來不及返回府中,多半就在客院起居,因此,客院屋子倒是不少,也挺寬敞。
    一直等到林母起身之後,賈寶玉才回來了,看起來卻是滿臉興奮之色,跟黛玉三春打過招呼之後,便在那裡說著自個今兒的見聞,說是瞧見了人家的犁頭紡車什麼的,村裡的女孩子雖說生得不夠秀美,卻有些潑辣,可惜的是似乎家裡管得嚴,只叫她帶著弟妹雲雲。然後又說到水月庵,那些老尼比較無趣,一個個也都跟那些婆子一般,死魚眼珠子一樣,倒是瞧見了一個叫智能兒的小尼姑,很是嬌憨有趣……
    林母聽著就是一陣疑惑,這等到了什麼地方,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是漂亮女子的人,為何誰都堅信他會是有什麼大出息,大造化的人呢?
    當然,面上還得和氣地聽他說得興高采烈,等到他說到那些女尼的時候,林母就是皺眉道:「人家是出家人,怎麼能這般編排人家!」
    賈寶玉也不害怕,笑嘻嘻道:「老祖宗,你去了你就知道了,那些女尼一點也不像是出家人!」說著,還皺了皺眉,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
    因為林母的介入,林黛玉跟賈寶玉之間還真的算不上太熟,感情都是處出來的,若是喜歡了,什麼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歡,那麼自然能夠從一個公正的立場上來看,何況,林黛玉來了這麼長時間,賈寶玉折騰出來的事情,著實叫林黛玉實在是生不出什麼好感來,因此,賈寶玉這麼一說,林黛玉就是輕笑一聲,譏諷道:「我瞧二表哥就是以貌取人,長得好看,什麼都好,長得不好看,那麼,就算胸有丘壑,在二表哥心裡也就是死魚眼珠子了!」
    賈寶玉看著林黛玉這帶著一些嬌嗔的模樣,忽然脫口而出:「林妹妹就算不好看,我也是喜歡的!」林母一下子臉都黑了。

☆、第50章

賈寶玉那句沒腦子的話,叫林黛玉一下子黑了臉,接下來好幾天都沒理她,不過有林母照應著,府裡頭還真沒人敢說林黛玉小性子什麼的。
    好在賈寶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移開了,史湘雲來了。
    史湘雲一來就是一句:「愛哥哥,你可算是想起我來了,之前說了以後沒事就接我來,是不是如今有了新姐妹,就將我給忘了?」
    賈寶玉趕緊賠罪:「怎麼會,雲妹妹,我若是忘了雲妹妹,就叫我變成癩頭龜!」
    史湘雲噗嗤一笑:「愛哥哥就會哄我!」然後又帶著點好奇看向了林黛玉:「這便是林姐姐嗎?」
    林黛玉撫鬢行了個平輩禮,笑道:「早就聽外祖母說過雲妹妹了,今日方得見面,實在是聞名不如見面!」
    史湘雲瞧著林黛玉,心裡就是一酸,在她看來,親戚之中,真正對她好的無非就是史氏那個姑祖母,還有賈寶玉,往年的時候,自家姑祖母只要一有閒暇,就忙不迭地叫人接自個過來玩耍,哪知道等到黛玉來了之後,竟是許久沒想起自己,可見姑祖母疼愛黛玉更勝過自己。雖說心裡發酸,但是面上史湘雲卻依舊一副疏闊模樣,笑著回了一禮,道:「林姐姐說笑了,我就是個野丫頭罷了!」
    三春在一邊也是掩口笑了起來,探春笑道:「就她有自知之明,從小跟個小子一般,常穿著二哥哥的衣服到處晃悠,老祖宗瞧了,還以為自個眼花了,家裡有兩個二哥哥呢!」
    與林黛玉的疏離不同,史湘雲恨不得變成賈寶玉的小尾巴,成天跟在後面,賈寶玉被賈政打狠了,以至於傷了底子的事情,也就是賈家幾個人知道,林母與王氏等人都是下令封口,不許下人在外頭胡說,賈家的下人經過一番清洗之後,總算明白了,臉面是主子給的,主子要是不給,你也沒處喊冤去,因此,自然是不敢違令,嘴巴閉得緊緊的,因此,即便是賈家的親戚,也不知道賈寶玉的情況。
    史湘雲對賈寶玉讀不讀書,科不科舉,那是不在乎的。她某種情況下,跟賈寶玉性格有些相似,是那種喜歡及時行樂之人。史家雖說如今依舊一門雙侯,也有官職,在朝堂上還有幾分影響力,只是史家人口繁茂,既沒有如同賈家一樣,開國的時候很是發了一筆,也沒有如同王家一般,乾脆就得了個市舶司的好差事,薛家更別提,前朝的時候就是豪商,因為大手筆地傾全族之力支持當年剛剛顯露出一點氣象的太/祖爺,開國後混了個紫薇捨人的差事,還能做著皇商的營生,生意做得極大。
    史家人口多,分過幾次家,祖產倒是不少,問題是,金陵那邊所謂的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就知道史家全族到底有多繁盛了,以至於雖說最早的保齡侯置辦了不少產業,但是隨著史家人口繁衍,那些產業養活金陵那些族人都有些夠嗆,京城這邊自然也沒多少進項了。
    因此,雖說是正經的侯門,論起富貴氣象來,卻是不如賈家多了,史湘雲父母過世之後,就被史氏接到賈家撫養,習慣了賈家那等奢靡之後,回到史家,嬸子並無開源之力,只有節流之能,因此,家裡頭往往就是裁撤下人,縮減開支,雖說對史湘雲的一應待遇,與自家女兒並無區別,但是比起在賈家來,還是差了不少。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賈家,史湘雲和身邊的丫頭婆子,拿的是兩家的月錢份例,因此,自然頗為寬裕,回了史家,賈家總不能再給她一份,這不是打史家的臉嗎?何況,史鼎的夫人也是大家出身,規矩上頭頗有些嚴厲,對於家裡姑娘的教養也是這般,對於什麼詩書,那並沒有多少要求,卻是對女紅針鑿很是看重。史湘雲本性就有些大大咧咧,哪裡耐得住性子,因此,自然覺得嬸子待自個不好,因此,在家最盼望的就是姑祖母接自個到榮府去,不用做什麼針線,還能和賈寶玉以及三春她們一塊兒玩耍。
    如今到了賈家,原本她在賈家做客,迎春探春都是庶女,惜春年紀幼小,又是東府寄養在這裡的,因此,史湘雲反而是最為出挑的一個,如今來了個林黛玉,按理說,兩人也算是表姐妹,但是,在史湘雲心中,林黛玉卻是一個跟自己爭奪姑祖母和賈寶玉注意力的競爭者,心中難免生出了一些敵意來。
    史湘雲的敵意非常隱晦,即便是林母,雖說有著上輩子的一些記憶,一時間也沒察覺得出來。何況,她想著接史湘雲過來,也是想要轉移一下賈寶玉的注意力,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與其讓賈寶玉煩著黛玉,不如換了史湘雲,反正史湘雲自個也是樂意的。
    老實說,林母還真有將史湘雲與賈寶玉湊一塊兒的意思,某種意義上,這兩人才是絕配,至於薛寶釵,她既然是想要什麼青雲路,那就叫她去真的去試試,這青雲是不是好上的!
    史湘雲的屋子已經收拾出來了,就在榮禧堂與榮慶堂之間的一個小院子,附近其他地方如今也圍起來了,正要大興土木,在那邊再隔出幾個小院子出來,給三春居住。
    林母不知道這輩子元春在沒了家裡的支持之後,能不能再混到上輩子那個地位,她實在是有些擔心,元春空有野心,卻沒有相應的心機手段乃至智慧,要不然,她上輩子絕不會做出出賣秦可卿的事情,畢竟,義忠親王都過世多少年了舊部多半已經不在了,或者是另投他人,就算還有忠於他的,誰會拿一個私生女當回事。尤其,秦可卿身份暴露出來了,就算是秦可卿自個作孽,沒有潔身自好,也輪不到賈家這樣的臣子私自處置了她。
    林母對新帝實在是有些發憷,那樣的人,說不得為了鏟除勳貴,真做得出將元春捧上去的事情,到時候再來一出省親什麼的,回頭賈家肯定要將主意打到林家身上去,哪怕只是想惡心一下林家,林母也是不樂意的。
    與其如此,不如將賈家那些空余的地方先收拾起來,藉口家裡孩子們一個個大了,日後成家生子,總不能還擠在一塊兒,到時候,沒了足夠地方,想修什麼大觀園,也是修不起來的。
    史湘雲來了之後,因為她住的地方距離榮禧堂那邊賈寶玉的院子並不算遠,因此,這兩人如今幾乎是同進同出了,每日里一早,賈寶玉頭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史湘雲,然後一塊兒來給林母請安,吃過早飯之後,史湘雲與黛玉三春去上課,賈寶玉就回自個院子折騰,時不時想出點主意出來,討史湘雲歡心,今兒個說自個吃著什麼覺得好,親自帶著人送過來賣好,明兒個又異想天開,說是要做東,大家去花園裡頭賞花取樂,總之,沒一刻安分的時候。
    沒幾日便是林黛玉的生日,因為並非整壽,又在孝期,自然不好大辦,因此,不過是林母出錢,在自個屋裡擺了個小宴,叫她們幾個同輩在一塊兒湊個趣便是。
    因為是孝期,他們年紀也小,不好吃酒,因此喝的卻是玫瑰露桂花露調的鹵子,剛喝了一輪,史湘雲便開始起哄,說是不能光是林姐姐一個人過生日,之後不管誰生日,都要來一場雲雲,賈寶玉自然是連聲答應了下來。史湘雲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又笑道:「我記得還有一個人跟林姐姐一日生日來著,卻是不記得是誰了!」
    賈寶玉接口道:「你連她都不記得了,虧她如今還整日惦記著你呢!」
    史湘雲做恍然大悟狀,笑道:「可是想起來了,是珍珠吧,哦,後來被愛哥哥你改名叫襲人了,怎麼近來沒瞧見她?」
    賈寶玉笑道:「回頭我叫她過來拜見你便是了!」
    林黛玉對襲人可沒什麼印象,她來的時候,襲人就變成了三等,如今也不過是剛剛才提到了二等,她又知道,林母不喜歡她,因此,自然不會跟著賈寶玉出去,礙了林母的眼,林黛玉能夠看到賈寶玉也就是在林母那裡,自然沒有機會見到襲人。她一直覺得史湘雲大大咧咧,因此,卻也沒有覺得她是故意拿自個跟襲人相提並論,因此只是笑道:「那真是巧了,回頭咱們再看看,還有誰是一天生日的,以後可以湊到一塊兒,也更熱鬧一些!」
    賈寶玉也是好熱鬧的,說著連連點頭,又道:「說起來,平姐姐與我也是一日生日呢,可惜的是,平姐姐竟是也跟著璉二哥哥鳳姐姐他們南下去了,真不知道外面有什麼好的,一個個都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史湘雲沒曾想林黛玉跟賈寶玉都不拿這當回事,不由心裡有些鬱悶,不防卻見惜春似乎是有些瞭然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心裡一驚,趕緊將話題岔了開來,笑嘻嘻道:「愛哥哥就知道這個姐姐,那個姐姐的,哪一天,再來個姐姐,我們這些妹妹可就沒地方待了!」
    賈寶玉連聲道歉賠笑,又是一陣甜言蜜語。
    史湘雲那話本來是個玩笑,結果,有些人就是經不起念叨,這日,林母剛打了個盹,外頭就有人稟報,說是二太太來了。
    按理說,王氏這會兒應該在佛堂,不過她若是有事,下頭的人也不會攔著她。王氏如今算是見識到了林母的手段,如今她身邊也沒個親近的人,縱有萬般想法也是不成,早就想著找個人來幫忙,之前才叫人送了一封信去金陵,結果才出了正月沒多久,就有了回信。王氏一看,卻是自家妹妹一家子要進京了,便來找林母商議。

☆、第51章

林母聽完,面上便露出了奇異之色,說道:「老二媳婦,怎地你年紀如今大了之後,不光未見穩重,這主意竟是越來越離譜了!薛家雖說與咱們賈家也是老親,不過,王家是你妹子的娘家,賈家終究隔了一層了,怎地進京之後,老屋一時半會兒收拾不出來,不在娘家暫住,回頭說起來,豈不是叫王家那邊面上無光,搞得就像是他們容不得出嫁的姑奶奶一般!」
    王氏聽得瞠目結舌,只覺得面上通紅,心中暗罵,林黛玉一個外孫女過來,都有個單獨的院子住,輪到自己娘家妹子,老不死的就有這般說頭,實在是可惱,只是卻不敢反駁,勉強說道:「老太太說的是,只是之前隱約聽說,我家兄長那邊即將調職,可能要離京任職,所以兒媳想著,畢竟咱們家跟薛家也是多少年的親戚了,家裡也不缺地方,所以想著叫她們母子幾個就在咱們家暫住一段時日,等到薛家老屋修繕妥當了,再搬回去!」
    林母點了點頭:「竟是如此,之前卻是不曾聽說你兄長將要離京,想必是要高昇了吧,回頭該叫人備了厚禮慶賀一番的!」
    王氏臉上頓時露出了與有榮焉之色,低頭道:「具體是什麼職位,如今還沒有確定下來呢,且不用興師動眾!」
    見王氏露出了一些得意來,林母心中只是冷笑,她如何不知道,王子騰之後是幹什麼去了,從京營節度使,說是升遷做了什麼九省統制,巡視九邊,品級的確是上去了,實際上卻是明升暗降。京營節度使是何等職位,當年賈代善在世的時候,一等的國公,真正的職位也就是這個,論起品級,在武官中也不過就是中上,但是,這個官職與九門提督一般,不是聖人的心腹,是別想沾手的。
    王子騰原也是簡在帝心的人物,前些年在這個職位上那叫一個如魚得水,誰不因此高看他一眼。如今看似高昇,實際上,巡視九邊,卻是遠離中樞,九邊那些驕兵悍將,有幾個拿王子騰當回事的,何況一年還得跑多少地方,想要跟人家聯繫感情,時間都是不夠的。
    林母懶得跟王氏解釋,就讓她自鳴得意去便是了,因此,又問道:「薛家進京,只怕要一大家子人,到時候安排在何處呢?」
    王氏早就打算好了,直接就說道:「咱們家東北角上梨香院不是一直空著嗎,那邊總有十幾間的屋舍,足夠他們一家子居住了,而且東北角上另有角門出入,薛家在外多有產業,進出也便宜!」
    梨香院原本是賈代善晚年的時候靜養之處,如今卻叫薛家搬到那裡,怎麼不叫人高看薛家一眼,王氏在這等事情上頭,倒是頗有些聰明勁。不過,林母想了想,卻也沒有反對,梨香院離主院是有一段距離的,何況,梨字通離,林母想著心中便不喜歡,乾脆就讓薛家住了便是,不過,還是要敲打王氏一番,她意味深長地說道:「想必這事你也綢繆了一段時日了,不管怎麼說,也是親戚,那便這般安排吧,回頭就叫人將梨香院收拾出來!正巧,家裡如今孩子們都大了,日後幾個孩子也要娶妻,我正叫人多隔幾個院子出來呢,梨香院那邊若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順便也一並改了便是!」
    王氏被林母一說,心裡就是一突,嘴上卻是連忙說道:「還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媳婦卻是魯鈍了!」
    林母卻是說道:「金陵雖說離京千里,薛家那邊行李多,該是走水路過來吧,想必過兩個月也該到了,還是得叫人抓抓緊,不能叫人說咱們賈家怠慢了親戚!」
    王氏頓時有些尷尬,她只是跟林母說,薛家要進京,名義上是送薛寶釵進京參加小選的,實際上卻是薛蟠闖了禍,打死了人,雖說金陵那邊的衙門礙於薛家跟王家賈家的關係,一直拖沓,沒有將薛蟠拿下,但是,終歸還是發下了海捕文書,只是只要薛蟠不大大咧咧冒出來,人家也不會平白上門索拿便是。
    薛家那邊在信裡頭自然是向賈家和王家求救了,希望將薛蟠這事抹平了,回頭才能讓他公開露面。只是如今金陵的地方官似乎不是很賣王家賈家的面子,因此,王子騰那邊雖說說了,他會處理,不過卻需要點時間運作一番,因此,薛家哪裡會一路就往京城過來,估計還得在路上躲上一陣子。
    王氏只覺得自個話說早了,要是晚上幾個月再說也來得及,只是,她如今天天在佛堂裡頭,簡直快要被逼瘋了,做夢都想著早點出來,繼續做她的太太,最好能從邢氏那裡奪了管家權,因此,就想著,老太太一向是個要面子的人,素來講究的是胳膊折在袖子里,不肯叫外人看了笑話。家裡若是來了親戚,她這個二太太卻要在佛堂吃齋念佛,難免有些不像,回頭稍微一哭求,只怕老太太就能答應下來。
    哪知道,這會兒一想,薛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進京呢,頓時有些無措起來,好半天才編了個說辭,說道:「之前薛家老爺去了,我妹子他們孤兒寡母的,被薛家宗族逼迫,雖說保住了皇商的牌子,不過,終究我那外甥年紀還小,生意上難免容易被下頭人給騙了。他們家如今要進京,路上還得將外頭的產業給巡視一下,只怕得耽擱一段時日,才能進京,梨香院的事情,緩一緩也是無妨的!」
    林母心裡頭嗤笑了一番,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說道:「這也是正理,薛家當年便有百萬之富,後來得了皇商的牌子,更是產業遍布天下,想要將外頭產業好好巡視一番,確實得花不少力氣,既是如此,你回頭多跟你妹子通信,總不能人家都到了門上了,咱們家還沒反應過來,那可就是笑話了!」
    王氏瞧林母神色,總覺得林母似乎帶著一些譏笑之意,疑心林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畢竟,如今王氏可還沒有收攏清楚自個身邊伺候的人,說不得裡面大半都是林母的眼線,沒准林母已經知道娘家妹子的兒子打死人的事情了,不免有些又羞又氣,暗自覺得林母不給自己面子,只是終究不敢爭辯,自然也不好問林母,是不是自個以後可以不去念佛撿佛米佛豆了,只得按捺下心思,勉強奉承了林母幾句,就聽林母說道:「好了,我這邊也沒什麼事情,你若是無事的話,回去多念幾句佛也是好的!」
    王氏不甘地告退了,林母等到王氏走後,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冷笑,鴛鴦瞧著嚇了一跳,試探著問道:「老太太,是不是薛家有什麼不妥?」
    鴛鴦也是善於察言觀色之人,王氏這些日子愈發沈不住氣了,後來說話便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鴛鴦自然也發覺了,這會兒等著王氏走了,便問道。
    林母伸手拿了茶盞,抿了一口,說道:「可不是不妥嗎?老二媳婦,倒是跟我老婆子玩起心眼來了,那薛家也不知道怎麼教的兒子,才十多歲的人呢,竟是有本事當街殺人了!如今哪裡是送女兒參選,護著兒子四處避禍才是真!哼,他們這個巡視產業,說不得巡視個年許,都未必巡視得完!」
    鴛鴦頓時瞪大了眼睛,就聽林母又說道:「回頭還是得跟幾個丫頭說一聲,薛家的兒子能做出那等膽大妄為的事情,可見家教如何,他們家的女兒,估計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可別叫她給糊弄了,來了之後,當做尋常親戚處著便是,卻是不要太過親近了!若是她們問怎麼回事,也不要說什麼殺人的話,就說薛家進京是要參加小選的,只怕日後要專心備選,叫她們不要打擾了薛家姑娘!」
    鴛鴦一聽就知道,林母已經對薛家產生了惡感,心中一凜,她的一切都繫於林母,林母所惡,自然也是她之所惡,心裡頭自然也就知道應當怎麼拿捏對薛家人的態度了,當下就答應了下來。
    說到薛家打死人的事情,林母一下子就想到了賈雨村,上輩子的時候聽說他做過黛玉的西席,還是林如海舉薦給賈政的,也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如此。賈雨村這人,最是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不過,為了自個的前程,簡直跟瘋狗一樣,誰都敢咬,賈家雖說罪有應得,不過別人可以彈劾,賈雨村出手,卻實在是叫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賈雨村能混到後來的位置上,跟賈家和王家的提攜是撇不開干系的,結果瞧著賈家不行了,大概也有上頭那位聖人的授意,立馬反口就咬上了賈家。
    林母對賈家的未來並不如何憂慮,賈家再倒霉,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卻是不知道,林如海會不會被賈雨村攀咬上,琢磨了一番,還是打算叫人打聽一下。
    沒多久,就將事情給打聽出來了。賈雨村進京的路上,遇上了甄家的人,他當年原本就跟甄家的旁支甄士隱有過一段交情,憑著這點交情,又跟甄家人套上了干系,後來竟是又被甄家人也介紹給了賈政,賈政瞧著賈雨村學問志向,很是欣賞,直接就跟賈雨村聯了宗,又將他舉薦給了王子騰。
    林母聽說之後,不由暗自搖頭,兜兜轉轉,竟是又回到了原來的路上,只盼著這賈雨村暫時別盯著林如海吧,等到林如海交割了鹽政上頭的差事,進京之後,也就沒多大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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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薛家還沒有來,那邊寧國府的賈珍就跑過來了,為的是賈蓉的婚事。
    「秦家?」林母問道,「哪個秦家,是御史台秦御史家,還是甘肅秦巡撫家?」
    賈珍頓時有些尷尬,趕緊搖了搖頭,說道:「都不是,卻是政二叔的同僚,工部營繕郎秦邦業家!」
    林母頓時皺了皺眉頭:「這人之前卻是沒有聽說過,你仔細跟我說說!」
    賈珍咬了咬牙,想著避重就輕一番,不過經不住林母的眼神,還是老老實實交代了:「那秦邦業寒門出生,多年無子,後來在養生堂抱養了個女兒,不過,他們夫妻兩個對那女孩子疼愛無比,便是親生的,也不過如此了!」
    林母果斷搖了搖頭:「蓉哥兒是你的獨子,日後要繼承族長之位的,他的媳婦,將來自然是宗婦!倒不是我嫌棄秦邦業官位低微,家境貧寒什麼的,實在是,這樣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如何能承擔得了宗婦的身份!」
    賈珍腆著臉說道:「老祖宗,那秦家的丫頭卻是絕色,蓉哥兒以往就喊著要娶一個絕色,他一向是個定不下心來的人,若是有了這麼個媳婦,日後還不好好爭氣,在家守著,不再在外頭闖禍了?」
    林母似笑非笑地看了賈珍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道:「什麼絕色不絕色的,娶妻娶賢,即便是聖人納妃,也要重德不重色!何況紅顏易老,再如何美貌,也不過是十年左右的青春,到時候,你難不成再給蓉哥兒找一個?蓉哥兒年輕,這會兒惑與皮相也是有的,家裡頭選幾個出挑的丫頭,好生伺候著便是了,何必要娶個小官家的養女!你若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好的,回頭我老婆子幫著張羅便是,反正蓉哥兒年紀也不大,等個一兩年也無妨!」
    賈珍一聽,就有些抓瞎,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看向了林母:「這個,這個其實是父親的意思!」
    林母又是一聲冷笑:「你們家老爺都出去修道多久了,自家丫頭長到這麼大,也不見他回來看一下,他能管這事?你就是想要扯虎皮做大旗,也得挑個好一點的理由!」
    賈珍被逼得實在是沒辦法了,他直接說道:「那老祖宗,你先叫人下去,姪孫慢慢與你分說!」
    林母擺了擺手,開口道:「你們都下去吧,在外頭看著點!」
    鴛鴦帶頭應了一聲,帶著屋裡伺候的人一起出去了,遠遠地站在外頭,也不靠近。
    林母這才看向了賈珍:「行了,珍哥兒,你也年紀不小了,眼看著過幾年都能做祖父的人了,也別在我這個老婆子面前耍什麼花腔,到底怎麼回事,也好跟我老婆子交個底,總不能你要是要幹什麼連累九族的事情,還叫我老婆子蒙在鼓裡吧!」
    賈珍瞪大了眼睛,訕訕道:「那個,老祖宗,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林母不耐煩地搖頭道:「我知道什麼,不過別的我不知道,我老婆子看著你珍哥兒長大的,還能不知道你?那秦家的姑娘再如何絕色,人家總歸還是官家小姐,估摸著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物,你什麼時候見到了!何況,秦邦業一個小官而已,你若是看中了他家養女的姿色,上門好言好語,叫那丫頭進門給蓉哥兒做個二房,雖說有些不合規矩,不過總歸你就是頂著個爵位,並不入仕,蓉哥兒將來繼承的也就是府上的家業,輪到他,爵位有也跟沒有差不多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偏生如今卻想著許出宗婦的位置,這裡面若是沒有什麼貓膩,我老婆子這麼多年豈不是白活了!」
    賈珍露出了一個震驚的神色,竪起了大拇指,說道:「老祖宗,你是這個!」
    然後,賈珍又仔細瞧了瞧四周,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若是別的也就罷了,就像老祖宗你說的,再如何絕色,做個二房便是,那秦邦業再如何硬骨頭,也拗不過咱們賈家,何況,他下面還有個兒子呢!只是,那位秦家姑娘,身份上頭卻是有些不一樣!」
    林母問道:「莫不是誰家丟了的孩子?那乾脆等人家認祖歸宗了再說,何必官鹽當做私鹽來賣!」
    賈珍趕緊說道:「不是這個,卻是那一位當年留下來的!」賈珍見林母一副震驚的模樣,趕緊低聲將自個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那秦可卿果然就是故義忠親王的私生女,生母是別人獻給義忠親王的一個清倌人,一直養在外頭,因此,當年老義忠親王壞了事,也就沒連累到她身上,她那時候產下一女,血崩而亡,這孩子就被心腹通過養生堂的手,輾轉送到了秦邦業手裡。
    秦邦業當年曾經受過義忠親王的恩惠,雖說是個小官,對義忠親王也是忠心耿耿,因此,即便是親兒子秦鐘,在家也是比不上秦可卿的,雖說秦可卿一向表現得溫柔可親,但是,秦鐘卻也知道,秦可卿不過是個養女,因此,對秦可卿一向有些嫉妒不服,面上親近,實際上心中卻頗有些芥蒂,只是在秦邦業面前不敢表現出來罷了。
    林母表現出一副剛剛聽說這事,極為震驚的模樣,勉強平復了一下心境,咬牙道:「你們東府這是瘋了嗎,當初赦兒不過是沾了點邊,他這輩子就算是廢了,你們竟然還敢再摻和這等事情!」
    賈珍頓時有了一些優越感,得意道:「老祖宗,你常年待在府里,消息可不靈通!聖人如今年紀大了,愈發惦記著從前了,這些日子以來,常常召了如今這位義忠郡王進宮,以敘天倫,畢竟,那位是嫡長子,如今義忠郡王也是嫡長孫,這才叫名正言順了,聽說,聖人想著封皇太孫呢!」
    林母沈默了一下,才冷笑道:「你們想得倒是好,不過,上頭那麼多年長的皇子,固然不是什麼嫡子,他們如何會服氣一個侄子!何況,義忠親王乃是謀反自戕而死,聖人哪怕一片舐犢情深,但是,只要義忠親王還頂著那個名頭,他這一脈就不會有什麼希望,難不成叫聖人下罪己詔,說義忠親王當年是冤枉的?何況,這叫朝中大臣如何想!當年多少人為了自保,胡亂攀咬,落井下石,早就將義忠親王這一脈給得罪死了,若是叫他們翻了身,那些大臣又該如何自處!」
    賈珍頓時傻了眼,原以為是一張好牌,再不濟,也能左右逢源,如今一看,竟是個燙手的山芋,壓根沾不得了,這會兒不由有些慌亂起來:「這個,姪孫已經叫人跟秦家那邊說好了,若是這回反悔,豈不是得罪了義忠郡王?」
    林母淡淡地說道:「若是你爹在外頭有個外室,還生了個私生子,你會當那私生子是自個兄弟嗎?」
    賈珍眉頭一竪:「怎麼可能!」繼而臉色就有些發白。
    林母輕笑一聲:「正是如此,義忠郡王乃是當年太子妃所生,太子妃追隨義忠親王而去,而義忠郡王因為其父的緣故,被圈禁多年,寸步不得出,說不得還被內務府那邊克扣得不輕。而府里那些雖說有著郡主縣主封號的姐妹,都要過了適婚的年紀了,才被宗人府胡亂找人配了!結果,一個外室所出的私生女,卻有人庇護,自在的在外頭生活,不曾受過半點委屈,你若是義忠郡王,你能真對此毫無芥蒂?你還想著娶了那秦氏,討好義忠郡王?義忠郡王用得著你的時候還好,日後用不著你了,你又該如何自處?」
    賈珍聽得冷汗淋淋,明明是早春的天氣,里衣和中衣都被汗水打濕了,這會兒一陣一陣地發冷,格外難受,他直接就伸手,狠狠地給了自個兩巴掌:「多虧了老祖宗,姪孫真是被油蒙了心,脂迷了竅,竟是昏了頭了!若非老祖宗,姪孫這次可就是闖下大禍了!」
    林母也不阻止,見賈珍那般,只是端著茶,喝了一口,這其實已經是送客的意思了,只是賈珍依舊不肯走,還是厚著臉皮問道:「那個,那這親事,該怎麼跟秦家退了呢?」
    林母簡直要被賈珍的智商給感動了,她沒好氣道:「不過是兩邊的父母口頭上說了一遍,又沒有婚書,也沒有下定,外頭應該也沒傳出什麼風聲,回頭就跟秦家說,蓉哥兒年紀小,性子不定,又聽了外頭的胡言亂語,說是要先立業,再成家。或者就說,找人給蓉哥兒算了八字,就說他命里不該早娶,要不然難免有些妨礙,給秦家陪個不是,再給點銀錢做補償便是!秦家那邊還敢明著跟你說,那丫頭是什麼身份不成!」
    賈珍趕緊諾諾稱是,又說道:「果然還是老祖宗有見識,我家那個婆娘,簡直就是個蠢貨,什麼都不知道,唉,若是蓉兒他娘還在,如何會如此!」
    林母懶得聽這等話,最煩的就是活著的時候不知道珍重,死了倒是念起人的好來了。賈珍又不是賈赦,當初被自家老娘坑了。賈珍可是賈敬的獨子,賈敬是個萬事不管的,賈珍自個選的尤氏,尤氏也不過就是落魄小官家出身,年紀大了,沒了當年的容貌,又沒有相應的手段心性,連賈蓉都攏不住,自個也沒個一兒半女,在家又能有多少話語權,下頭資格稍微老點的下人都敢不拿尤氏當回事,她跟邢氏性子有些像,一向不敢違背賈珍的意思,她又不知道內情,又能有什麼主意。
    不過,林母卻沒心情去同情尤氏,要不是不想叫元春借著秦可卿爬上去,她才懶得多管,因此直接便道:「夜長夢多,這事早點解決了,蓉哥兒的婚事,再緩兩年吧!」
    賈珍心急火燎地答應了下來,給林母行了一禮,然後幾乎是火燒屁股一般跑了,連惜春這個妹妹也沒有想到問候一聲。

☆、第53章

惜春對寧府那邊並不親近,她幾乎是襁褓中便被送到了榮國府,養在史氏膝下,寧府那邊逢年過節都未必會回去一次,雖說也知道自個是寧國府的人,但是,對那邊卻也沒什麼期待之心。
    榮府這邊對她若說上心,也就是那樣,她一個寧國府的嫡女,跟榮府兩個庶女也就是一般的待遇,並沒有什麼高下之分,但是,不管怎麼說,惜春的日子還算是比較好過。
    寧府不比榮府,並沒有什麼繼承問題,賈敬當初雖說是次子,但是他兄長賈敷從小就是個藥罐子,娶了個媳婦沒多久便過世了,也不過就是留下了一個病歪歪的遺腹子,因此,爵位理所當然就落到了賈敬這一脈頭上。人口少,也沒什麼分家的事情,因此,論起錢財家當來,寧府那邊其實要比榮府寬裕得多。惜春好歹是寧府的姑娘,賈珍也不是什麼慳吝之人,雖說算起來是一家子,也沒有送什麼日常花用的錢財,但是,有什麼惜春能用的東西,也會給她準備一份,每個月惜春那邊也能夠另外領到一份月錢,不過,這些都是年節的時候,一次性給的,因此並不顯眼,惜春也沒有需要花用的地方,又不像是迎春一樣,轄制不住自己的下人,自然過得寬裕。
    雖說沒什麼期待,不過,自家兄長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想都沒有想起他,小姑娘知道了,難免有些彆扭,聽下頭丫頭說了,當時就沈了臉,不說話。
    黛玉與迎春探春也都在一邊,連忙引開了話題,她們都是閨閣女兒,對賈珍並不算熟悉,何況,說白了,這些都是惜春的家務事,她們也不好多說,因此,只是說著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說什麼花樣衣飾什麼的。
    黛玉雖說在孝期,很多東西用不上,不過,她天生有著很好的審美,這會兒在那邊點評著那些花樣,然後又說道:「這些年最出名的繡樣莫過於慧紋,一方面的確是高妙雅致,另一方面也是那位慧娘紅顏薄命,所遺慧紋存世極少,因而貴重!我年紀小,也只是見過一些仿品,不過,已經可以見出其匠心獨運,高妙難得!仿品尚且如此,卻是不知道真品如何了!」
    探春嘴快,笑道:「原來林姐姐也有沒見識過的,這慧紋,別家沒有,咱們家卻是有的,原來也是有兩三件的,不過如今卻只剩下一件了,是一套十六扇的瓔珞,上頭俱是大紅紗透繡花卉並草字詩詞,我們姐妹幾個也就是之前得了機緣,那日老祖宗宴請各家王妃誥命,南安王妃正好說起,老祖宗拗不過去,這才將那瓔珞拿了出來,我們姐妹也有幸瞄了一眼,至今難忘!」
    惜春這會兒也是恢復了心情,笑嘻嘻道:「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卻是記不清楚了。老祖宗一向最是疼愛林姐姐不過,林姐姐回頭跟老祖宗一提,老祖宗定然會答應的,到時候,咱們也能沾沾林姐姐的光,好好賞玩一番!」
    林黛玉笑道:「既然四妹妹這般說了,我便勉力一試罷了,就怕外祖母覺得我笨手笨腳的,不許我看呢!」
    「什麼不許看?」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說話的卻是史湘雲,賈寶玉卻沒有跟在後頭,不過瞧她模樣,卻是頗為神采飛揚,她之前剛到了門口,就聽到了林黛玉的話,不免接口問道。
    探春驚訝地看了史湘雲後頭一眼,也不搭話,只是問道:「雲妹妹,怎地不見寶玉!」
    史湘雲擺了擺手,說道:「二太太有事找愛哥哥,他便過去了,說是等一會兒再過來,林姐姐,你們之前說什麼呢?」
    幾個人聽她說到二太太卻是沒有咬舌頭,結果說到賈寶玉卻又恢復了原樣,都不由心中暗笑,以往大家只當史湘雲咬字不清,如今一看,卻是她心中頗有些想法呢!
    林黛玉也不多想,反正她如今對賈寶玉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不過就是當做親戚家的表兄,還是那種不算親近的,因此,也沒有拿這事嘲笑史湘雲,只是笑道:「倒是沒什麼大事,之前我們再說慧紋呢!」
    史湘雲頓時眼睛一亮,說道:「慧紋,原來就聽說老祖宗藏著一副慧紋的瓔珞,只是從來沒見過,林姐姐,咱們去求求老祖宗,也叫咱們開一開眼界唄!」
    林黛玉笑道:「行啊,不過,能不能說動外祖母,我可就不敢打包票了!」
    史湘雲拍了拍胸脯,笑道:「林姐姐放心便是,老祖宗一向最是大方不過的人!」說著一馬當先,直接就往榮慶堂那邊去了。
    榮慶堂那裡,王氏又來了,那些下人平常的時候能攔著她,叫她吃齋念佛,只是,王氏那邊若是有事要見林母,只要有合適的理由,那邊卻是不好攔著,因此,王氏常常能夠借著這些理由,松上一口氣。
    史氏並不阻攔,給王氏一點希望,她才會蹦躂得更加厲害,回頭更是容易自取滅亡。
    這會兒,王氏過來,卻是舊事重提,又說起了元春的事情。
    王氏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聽到了消息,說是聖人有意立皇太孫,頓時就意動了,當年賈家也算是站在義忠親王身後的,當然,那也不是自願,其實是被當今那位聖人強行綁定的,為的就是叫諸多勳貴為當年的東宮保駕護航,結果誰能想到,聖人雖說原本對太子極為愛護,只是隨著聖人開始老邁,又有了更多的兒女,對太子也常有失望之語,以至於其他皇子一直蠢蠢欲動,逼得太子忍無可忍,最終想著逼宮奪位,因此才算是有了當年的宮變,好幾個皇子捲入其中,太子事敗自戕,後被明旨廢黜,又追封義忠親王。
    賈家總算是有個賈代善,極為知機,一直擺出一副帝黨的模樣,只對聖人盡忠,雖說賈赦被捲入其中,賈家總算全身而退,但是,在義忠親王那一派中,並沒有什麼齟齬,當然,也是沒能力搞出這些,畢竟,賈代善死後,賈家差不多已經退出了朝堂,壓根沒有摻和到其中。
    元春進宮多年,之前拒絕了那些太監上門打秋風之後,一度連消息都沒有了。王氏哪有不心焦的道理,王氏一貫堅信,自家這個女兒是有大造化的,也不知道她哪來的信心,女兒有造化,兒子有來歷,合著什麼好事都落你身上了,多大臉呢!
    賈寶玉如今年紀小,指望不上,王氏如今又一時失勢了,娘家不肯為她撐腰,她能指望的也就是元春能夠翻身了,因此,不知道她從哪兒得了消息,立馬就跑過來求林母了。
    林母有的時候真的很難想象,上輩子的林家就叫這個蠢婦給算計得骨頭渣子都被嚼碎了,王氏真的是一個毫無自知之明的人!元春雖說頂著榮國府的名頭進了宮,那時候瞄上的是甄貴妃的兒子,如今又惦記著現任的義忠郡王,人家再如何,也是龍子鳳孫,哪裡輪得到你一個臣子的女兒挑揀!
    王氏剛剛這麼一說,就被林母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被林母都罵暈了,然後又將之前跟賈珍說過的話,跟王氏說了一遍,最後才說道:「我知道你心疼元丫頭,難道我老婆子就不心疼了,她畢竟也是在我膝下養大的!咱們家如今這個情況,如何能捲入這等要命的事情裡頭,如今可不像當年了,老國公爺的救駕之功可是用不了第二次的!元丫頭若是摻和到這等事情裡頭,不管將來如何,為了賈家的將來,我老婆子卻是不敢認這個孫女了!」
    王氏聽得一個哆嗦,元春想要給皇子做個側妃什麼的,能夠憑借的無非就是榮國府,另外還有林母的一點臉面,若是林母明確表示不支持,甚至到時候直接表示不認元春,將元春除族的話,那麼,元春的將來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氏一陣不知所措,原本巨大的期望瞬間落空,不由悲從中來,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淚水一下子流了下來:「我可憐的元春啊,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林母直接呵斥道:「嚎什麼喪,我還沒死呢!元春的事情,我之前就說了,時機未到,何況,錯過了也就錯過了,那就是她的命!你若是擔心,她如今總算韶華未逝,老婆子我拼著這張老臉,去求了皇后娘娘,讓她提前出宮,找個好人家嫁了便是!」
    王氏頓時哭不出來了,急道:「老太太,這怎麼可以,我的元春,是有大造化的啊!」
    林母眼皮子都不抬,呵斥道:「什麼大造化,若真有造化,那自然能遇難成祥,說不得嫁個舉子,日後便是一品的誥命,也是大造化,何必死盯著皇家!」
    說到這裡,林母深深地盯著王氏,淡淡地說道:「我老婆子雖然年紀大了,可是卻不是什麼糊塗人,你若是敢背著我做出什麼糊塗事來,不要怪我老婆子不顧忌政兒寶玉的臉面!」
    王氏趕緊點頭表示自個不敢,心中卻是不甘至極,正鬱悶的時候,就聽外頭有人傳話:「老太太,幾位姑娘來了!」
    林母臉上露出了笑容:「叫她們進來吧!」
    王氏趕緊掩飾臉上的痕跡,低頭道:「老太太,兒媳先告退了!」
    王氏走的時候,跟黛玉三春湘雲正好打了個照面,雖說黛玉三春湘雲看著並沒有什麼異樣,但是她總覺得叫幾個小輩看到了自個的醜態,心中不由暗恨,連平常那個慈愛的神情都擠不出來,木然地走了。

☆、第54章

黛玉她們跟王氏打了個照面,自然瞧見了王氏有些狼狽的神色。不過之前王氏做的事情,幾個女孩子心中都有數,因此,都忖度著,是不是王氏想要找老太太求情,結果被拒了,臉面上難免有些掛不住。
    其他人還好,畢竟跟王氏沒多少直接的利害干系,但是探春心裡就是一沈。
    探春其實最是機敏不過,對於王氏的性子也頗有些瞭解,看著慈悲,最是睚眥必報的人物。王氏無法報復別人,但是卻能拿捏姨娘庶子庶女。探春可是聽趙姨娘抱怨過好幾次了,趙姨娘原本聽說王氏被罰吃齋念佛,還沒個期限,還幸災樂禍呢,結果王氏轉頭就找了回來。
    做主母的,讓小妾通房伺候本來也是正理,王氏自個要在佛堂禮佛,成天跪在那裡念經撿佛豆佛米,弄得腿都腫了,每天都得讓伺候的丫鬟婆子幫著揉捏推拿活血,才不至於落下什麼病根來。她怎麼可能叫趙姨娘趁機佔了什麼便宜,回頭再生個庶出的子女出來給她添堵。
    因此,如今也不嫌棄趙姨娘粗鄙了,直接就命趙姨娘跟著她一塊兒進佛堂伺候,也叫她跪在自個後頭,說是要多做一些功德雲雲。趙姨娘很快就叫苦不迭,這還是輕的,前些日子,趙姨娘剛磨著賈政說是賈環也年紀不小了,該啓蒙讀書了。
    趙姨娘自然不是覺得什麼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實實在在是賈府裡頭,開始讀書之後,就有額外的好處,筆墨紙硯什麼的不必多說,每個月還能多出點月錢出來供買書本紙筆用,賈環年紀小,這些自然也就能落到趙姨娘手上了。
    賈政也灰心與賈寶玉日後科舉無望,一瞧賈環倒是有上進心,自然應了下來,賈環年紀不大,去家學一時半會兒也湊不出伺候的人來,因此,也就是跟著賈政的一個清客,學著三百千。
    趙姨娘不過是閒著沒事,跟那些丫頭婆子磨牙,炫耀賈環認識了多少字,結果回頭就叫王氏命賈環抄寫《心經》,《金剛經》等經文,說是要拿到佛前供奉。賈環才多大年紀,這會兒執筆還不穩當呢,叫他抄寫那些經書,這不是折騰人是什麼。抄寫佛經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差事,有一點毛病,就是心不誠,哪怕明面上每日里需要抄寫的不多,但是很多都要裁掉重來,那就很費力氣了。
    賈環哪裡敢跟嫡母明面上放對,王氏說得冠冕堂皇,畢竟這是敬奉佛祖的大事,抄經還能識字練字呢,趙姨娘也是個糊塗的,想想也是,抄經反正用的是王氏這邊的紙筆,平白省了自個多少花用啊,賈環這邊多出來的紙筆,回頭在外頭賣了,也能賣不少錢呢!
    探春跟趙姨娘賈環說起來感情實在是有限,她先是養在王氏那裡,年幼的時候,壓根不知道那個趙姨娘是自個生母,王氏也常在自個面前磕磣趙姨娘,她一日日只覺得這人可鄙可憎,後來知道之後,更是暗恨,自個怎麼就托生在了趙姨娘肚子裡頭,趙姨娘那邊沒鬧出一點笑話來,探春都覺得大家在笑話自己。
    探春並不明白趙姨娘的生存之道,王氏可不是什麼大度的人,賈政明面上的姨娘就兩個,周姨娘如今差不多已經變成了透明人,當初她也是懷過孩子的人,結果七八個月了,成形的男胎就那麼沒了。
    趙姨娘已經有了一子一女,若是不粗鄙,不叫人笑話,王氏哪裡容得下她,如今這般,總之大家都覺得趙姨娘就是草包蠢貨,王氏又需要一個小妾證明自個這個正妻賢惠大度,哪有像趙姨娘這樣的省事呢?畢竟,趙姨娘這種人都容得下,不正證明瞭王氏的大度嗎?
    探春卻很難理解,或者說不願意去理解。她是絕對的利己主義者,賈環若是個出息的也就罷了,問題是,賈家什麼時候輪到庶子出息過。探春的婚事捏在嫡母手上,出嫁之後,能夠幫他撐腰的多半也還是賈寶玉,叫探春如何能不去討好嫡母和賈寶玉。
    但是,趙姨娘那邊鬧騰一場,說不得王氏心裡就得記她一筆,到時候隨便找個外表光鮮,內里污糟的人家將她嫁了,她又能如何!探春心中只是暗恨,自己那位姨娘就不能如同周姨娘一般,安安靜靜,老老實實的,不要叫人笑話嗎?
    心裡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探春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來,眼中露出了一絲憂心之色,迎春看了,沈默地伸手在探春手背上拍了拍,很快又縮了回去,探春一驚,很快恢復了原本的神情,依舊笑了起來,心裡卻盤算著,是不是什麼時候瞧著老太太心情好了,給太太求個情什麼的,回頭也能叫太太記得她的好處。
    林母見幾個人一塊兒進來了,口中問道:「你們小姐妹們,不湊在一塊兒說些私房話,怎麼一塊兒來我這裡了?」
    史湘雲快言快語道:「老祖宗,我們不是擔心老祖宗你一個人寂寞,來陪你說說話嗎?」
    林母笑道:「我這邊怎麼就一個人了,她們一個個都哄著我呢,哪裡寂寞得起來!不過,既然來了,可別怪我不放你們回去了!」
    探春笑道:「老祖宗,我們巴不得一直陪著老祖宗呢,就怕老祖宗到時候嫌我們煩,恨不得攆我們走呢!」
    黛玉也是湊趣道:「可不是嘛,外祖母,今兒個,咱們可就賴在你這邊了,攆都攆不走!」
    「好,好,誰捨得攆我家的丫頭們呢!」林母笑著吩咐鴛鴦上茶上點心果子,一邊跟她們說話,沒多久,史湘雲第一個沈不住氣,膩在林母邊上,撒嬌道:「老祖宗,今兒個跟姐妹們說到慧紋,想到老祖宗你這裡還有一件,我卻是從來沒見過呢,老祖宗,你就疼疼咱們,叫咱們開開眼界!」
    黛玉也是說道:「外祖母,我在家的時候就聽母親說過呢,家裡也有幾樣仿品,卻是沒見過真品呢!」
    林母笑道:「可算是說出真話來,原來不是惦記我老婆子,是惦記那慧紋呢!」
    林母點了點黛玉的額頭:「你這丫頭,跟你娘一個性子,當初她也跟我軟磨硬泡著要那慧紋呢,當時家裡還有幾件,不過,有兩件本就是想好了要進上去的,還有一件,當初說是要留著傳家,就沒給她,叫你母親生了不少悶氣!鴛鴦,將那慧紋的瓔珞拿出來,給幾位姑娘瞧瞧!」
    鴛鴦脆生生地答應了下來,林母這邊的箱籠庫房鑰匙都是鴛鴦管著,她對這些東西擺放在哪裡記得清清楚楚,那慧紋是個精細的東西,自然不可能放在庫房裡頭,因此,就放在林母這邊的箱籠中,用檀木的匣子裝好,平常很少拿出來看,免得時間長了,沾了灰塵濕氣什麼的,與其有損。
    鴛鴦直接捧著匣子出來,當著林母的面開了匣子,露出了一副十六扇的紅紗透繡瓔珞來。
    林母原本也是姑蘇出身,歷代不知道多少繡藝名家出自姑蘇,慧紋如何,她也是聽說過的,真論起繡技來,慧娘的針法自然是比不得那些積年的繡娘的,只不過多半是因著她的巧思,想前人之不能想,畢竟尋常的那些繡娘頂多也就是識得幾個字而已,知道的針法不少,哪裡懂得什麼書畫,不過照著花樣子繡而已,在這方面自然比不得出身不差的慧娘。何況她紅顏命薄,不到十八就過世了,留下來的繡品又很少,這才被人追捧。
    因此,林母對著慧紋也沒有太放在心上,見黛玉她們幾個丫頭看得嘖嘖稱奇,驚嘆不已,心中也是失笑,惜春從小學畫,這會兒瞧著瓔珞上頭那些花卉,更是眼中異彩連連。
    「果然是絕世珍品!」史湘雲早就學著做針線了,史家那邊專門找了個個年紀稍微大了一些,眼睛不如從前的繡娘教導她們針法繡技,不過史湘雲這個年紀,也就是繡幾根草而已,多半就是打打絡子。不過,在這方面,史湘雲的見識還是有的,因此很是眼熱。
    林黛玉卻是感慨那位慧娘過早離世,若是她一直活著,日後技藝更加精深,慧紋該有何等勝景!
    林母聽她們幾個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只是在一邊聽著,罷了才說道:「若是這個多的話,倒是可以叫你們一人分一樣,可惜就這麼一件,給誰都不好,所以啊,還是收起來,日後若是想看了,就來跟鴛鴦說便是了!」
    黛玉笑道:「這等技藝,看過一次已經是福分了,再看就太多了!」
    林母怪道:「這算什麼福分,慧紋再貴重,不過就是一件死物,難道還能比得上你們這些姑娘家嗎?這年頭,女子生活不易,在家做姑奶奶的時候,自然是一輩子裡頭最清閒快活的,這時候不肆意一些,等到將來大了之後,想要尋點自在都不容易了!」
    幾個女孩子年紀都還小,林母這會兒說到這個,一個個都是俊臉微紅,史湘雲笑道:「老祖宗,雲兒一輩子不嫁,一直陪著老祖宗你!」
    「這是什麼糊塗話,到時候,你們家還不得找我這個老婆子說理啊!」林母拍了拍史湘雲的胳膊,又是一笑,「老婆子雖說年紀大了,也要看著你們一個個都有了好去處,才能放心呢!」
    林黛玉也是露出了動容之色,三春她們聽著,探春又頭一個冒出來,在那邊恭維林母,說林母慈愛雲雲,林母也就是笑呵呵地聽著。
    史湘雲那邊卻是有些患得患失,之前林母也透露過一些意思,教她與賈寶玉親近,日後長長久久在一塊兒什麼的,史湘雲家裡沒什麼人管,之前跟賈寶玉湊在一塊兒,又跟著賈寶玉看了不少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什麼的,女子本就比男子早熟,她本就對賈寶玉有著好感,如今又看了那些話本,更是春心萌動,對賈寶玉暗中便有托付之意。
    只是剛剛林母又那般說,史湘雲因為心裡有些想頭,這會兒難免多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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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史湘雲倒是很想要在榮國府長住呢,不過史家那邊,卻是不想落下什麼話柄,因此,史湘雲住了近兩個月之後,還沒等到賈寶玉過生日呢,史家那邊就派人來接了,理由也是現成的,史湘雲也快過生日了,總不能連生辰都在別人家過。
    史湘雲一走,賈寶玉又懨懨了好幾天,叫王氏知道了,心中就是一陣咬牙切齒。
    王氏壓根不喜歡史湘雲,林母之前露了一點意思,賈寶玉日後不走科舉之路了,那麼婚事上頭就得實惠一些,不要娶什麼文臣清流家的女兒了,直接從勳貴裡頭挑,史湘雲跟賈寶玉表兄妹兩個,感情一向很好,史家那邊一門雙侯,史湘雲雖說父母已經不在了,但是正因為如此,史家史鼎史鼐兄弟兩個更是不願意背負一個欺凌兄長遺孤的名聲,因此,即便是史湘雲出嫁了,史家兄弟兩個依舊得為史湘雲撐腰。
    史湘雲生母當年出身也不差,過世後嫁妝被封存了,日後便是史湘雲的嫁妝,史鼎史鼐兩家再添一點,史湘雲的嫁妝也不會差,如此,即便是賈寶玉不思進取,也足夠他折騰了。
    問題是,王氏不樂意啊,王氏原本求了娘家,將王熙鳳與賈璉湊到了一塊兒,姪媳婦跟自個一條心,王氏也能安心了,問題是,如今王熙鳳已經與她離心了,她更需要一個跟自己一心的媳婦,而不是一個出自老太太娘家的兒媳,因此,她更是迫切地希望薛寶釵早點進京了。
    至於說什麼薛寶釵要參加小選的話,那不是開玩笑嗎,自個女兒還在宮里做宮女呢,到時候萬一叫自家那位外甥女出了頭,豈不是要自己女兒還要比那位商戶出身的表妹低頭!
    只是,王氏再急也是沒用,金陵那邊如今的地方官雖說不想得罪賈王兩家,問題是,他也不肯真的就順著兩家的意思上了兩家的船,因此,一直也就是拖著這個案子不放而已。
    王子騰也覺著,犯不著為了這事,背上太大的風險,因此,反正人家不會主動去緝拿薛蟠,那麼,先叫他在外頭吃點苦頭也不是什麼壞事,省得以後再不知道天高地厚,鬧出什麼不好收場的事情來。因此,王子騰也不著急,反正也就是拖,那位金陵知府還有一年多的任期,到時候尋個人頂上,這個案子也就好辦了。
    薛王氏雖說是庶女,但是卻是養在嫡母名下的,出嫁之前她生母過世,王家也是想要對薛家表達一下誠意,乾脆將薛王氏直接充作了嫡出,王子騰對這個妹子的感情還是有的。當然,更多的還是利益。
    薛家當年能娶到王家女,可不是因為他們家多有錢,王家那時候也不差錢,王家那會兒管著市舶司呢。薛家卻是暗中執掌江南的通政司,王家不知道怎麼地發現了端倪,然後將女兒塞了過去。
    不過很可惜的是,薛家那位家主薛儉是個蠢貨,歷來執掌這等利害衙門的人,想要善終,能做的就是只忠於最頂上那位大老闆,至於其他的人,你最好理都別理。結果,這傢伙大概是商人做多了,竟是想要如同那些尋常商人一般,玩玩左右逢源的把戲,結果自然是玩脫了,最後死得不明不白的,留下個只知道溺愛兒女的薛王氏,還有兩個年級還小的兒女。
    薛王氏再如何,也知道,薛家如今的靠山就是賈家和王家了,因此每年的年節禮都異常豐厚,王子騰如今這個位置,想要撈錢也不容易,除非他不要前程了,因此,薛家每年送來的錢財對於王子騰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
    因此,當日薛儉過世,薛家族人瞧著薛王氏他們孤兒寡母的,又知道薛蟠是個不成器的,因此上門想要奪了皇商這個牌子,王子騰直接命人出面,保住了薛蟠這一房皇商的資格,薛王氏投桃報李,這些年雖說收益大不如從前,送往娘家的錢財反而更多了。
    這麼一算,這門婚事對於王家來說,還是非常划算的,王子騰怎麼著都不可能叫薛蟠真的因為這次殺人栽進去,只不過,需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解決,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王氏在這邊心急如焚,自然是半點用都沒有,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史湘雲三五不時地來一趟,賈寶玉屁顛屁顛地跟在史湘雲後頭,雲妹妹長,雲妹妹短的,王氏很想要敗壞一下史湘雲的名聲,但是最關鍵的是,她如今不是原來那個管家理事的二太太了,身邊連個得用的人都沒有,原本那些陪房被打發了個乾淨,其他人就算想要站隊,總得先等著王氏這邊解禁了,不用繼續吃齋念佛了再說。
    要知道,因為端午的時候,王氏那邊拿出來的佛米佛豆不夠多,林母那邊可是很是直白地教訓了王氏一通,按照林母的意思就是,別成天上躥下跳,挖空心思,管這管那的,只管好好念經禮佛,多做功德,以贖前罪。
    林母可沒有怎麼給王氏面子,恨不得直接就說了,賈珠夭亡,賈寶玉如今這般,說不得就是王氏不知道積德行善,結果報應到了孩子身上。但是這裡頭自然也有這樣的意思,王氏聽了,也是心裡一個哆嗦,賈政是靠不住的,她能依靠的無非就是賈寶玉了,一想到沒准是因為自個做了那些事情,導致了這樣的報應,王氏就幾乎要崩潰,回頭竟是真的老實了一段時日,每日里待在佛堂裡頭,幾乎不怎麼露面了。
    不管王氏真心假意,還是心中另有想法,林母如今佔據著禮法上的優勢,這不用白不用啊,因此,不管王氏怎麼著,一個孝字下去,王氏也只有低頭的份。
    大房如今日子倒是過得滋潤了起來,賈赦早就跟以往那些舊交幾乎沒了往來,他那會兒結交的,無非就是些酒肉朋友,後來他失勢,明明襲了爵,卻叫賈政壓了一頭,那些人雖說心裡都知道不合規矩,不過,誰也不會沒事給賈赦叫屈,就算要跟賈家往來,出面的也多半是賈政。
    如今其實依舊是如此,賈政一家子依舊住在榮禧堂,一點也沒有挪動的意思,賈赦同樣很少出門,就算是出門,也就是逛逛古玩鋪子什麼的,更多的時候,其實就是叫下人打聽著,叫那些掌櫃的將東西帶到府里給他挑選。他對於那些人情往來也沒什麼興趣,收回了自個的印信帖子之後,便一概不管了。
    但是賈政日子就有些難過了,沒了賈赦的印信帖子,他的身份也不過就是個工部員外郎,工部裡頭,他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尤其賈政還是個不管事,乾吃俸祿的,手上連點實權都沒有,跟自個的上官大概都沒說過幾句話,反正他就是需要的時候去衙門點個卯,其他時候就窩在家裡。
    因此,就算人家想要找工部的人走走關係,也不會找到賈政頭上。雖說各家往來的帖子都是送到榮禧堂,他拿了自個的帖子回復,人家一看就要不爽了,我要往來的是你們榮國府,誰真的拿你一個工部員外郎當回事啊,你這不是看不起我們嗎?
    賈政跑去問賈赦要帖子,賈赦卻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你們拿著我的帖子乾了多少壞事啊,如今還想要繼續坑我,沒門!因此,甭管賈政說什麼大道理,賈赦就是兩個字,不行!賈政跟賈赦講不通,又跑去找林母做主,林母裝模作樣地叫來賈赦,教訓了一通,賈赦反正就是在那裡耍賴,林母最終也擺出了一副無奈的模樣,然後,又說原本那些老親也不能斷了,如此,日後需要有榮國府名義的帖子,也送給賈赦過目,讓他回復便是。
    賈政聽得差點沒傻眼了,看著林母的眼神簡直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林母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反正賈政再如何,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跟她翻臉。
    賈赦被這意外之喜砸得暈頭轉向,自然是歡天喜地地應了下來,在他看來,自家老娘似乎是轉了風向了,回去便自個掏腰包,賞了自個身邊的人一個月的月錢,然後就大張旗鼓地叫人去榮禧堂拿帖子,又跑去跟門房的人耀武揚威了一番,言道,日後的帖子要先送到大老爺那邊,讓大老爺先過目。
    一時間,整個府里的風向都變了,賈政一家子除了還住在榮禧堂,賈赦那裡反而看起來成了榮府的中心,外院的人有事也跑那裡,內宅的事情也在那裡,畢竟,雖說是邢氏與李紈一塊兒管家,但是邢氏是長輩,沒有她去遷就姪媳婦的道理,李紈也只能每天多辛苦一番,趕到李紈那邊一塊兒理事了。
    林母反正就是作壁上觀,若是王氏,她自然會跑出來跟林母胡攪蠻纏,但是賈政卻不是那樣的人,他將自個的面子看得比誰都重,怎麼肯丟這個臉。如今瞧著那些下人似乎開始不拿自個當回事了,想要支取點銀錢,都要被賬房指桑罵槐一番,總之就是不給,甚至邢氏聽說了之後,還拿了原本的賬本過來,跑到林母這邊撒潑。
    說什麼二房簡直就將公中當做自個的一般,王氏好歹還是偷偷摸摸呢,賈政簡直就是理直氣壯地成天問賬房要錢,自家老爺不管是玩古玩,還是納美人,用的都是自個的私房呢,結果二老爺卻是什麼事都問公中開口,若是小錢也就罷了,但是,二老爺一個人就能用掉府里一年的開銷,如今還不肯收手,再這麼下去,這還怎麼得了,她這個家,還怎麼管了!
    邢氏如今管家得了甜頭,早就將公中的錢看成自個的了,在榮慶堂半點臉面也不要,差點沒撒潑打滾了,弄得下人們都嘆為觀止,林母嘴上發火,心中卻是一陣冷笑。

☆、第56章

這樣的人家,也有臉說自個什麼門第!林母記得當初剛跟賈家結親的時候,賈代善她沒什麼影響,畢竟,雖說是親家,但是,她主要面對的還是當年的史氏。
    史氏在林母面前總有著壓抑不住的優越感,總是明裡暗裡強調什麼門第,似乎自家兒子娶了賈敏就是高攀了一樣。林母只是想著自家兒子日後的確還得依仗賈家一些,因此,也只得忍了,如今想到那時候的事情,林母恨不得大笑出聲。
    所謂的門第,雖說也與地位有關,但是問題是,你家沒有一定的修養體統,你撐得起這樣的門第嗎?就像是窮光蛋一朝暴富,身上那種暴發戶的味道隔著十里路都能看出來。
    賈家就是這樣的暴發戶,按理說,有個幾代下來,也應該能沈澱下來了,偏偏一家子就沒一個成氣候的。為了打壓襲爵的長子,竟是叫賈赦娶了邢氏這樣一個年級不大,就父母一一離世的女子,這樣的女子,若是嫁到小一點的門戶,那麼,因為經歷過不少苦難,自然能屈能伸,也能持家。
    問題是,邢氏先是被賈家的所謂富貴迷花了眼,又被上頭毫不掩飾的偏心和鄙薄給弄得深存自卑之心,因此進退失措,以致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乾脆為了切實的好處,一點臉面都不肯要了。
    林母臉上不好看,心裡頭差點沒想要肆無忌憚地笑得打滾了。她這時候倒是希望自個還是個鬼,面對這一切的是史氏了。
    平復了一下自個的心情,林母才呵斥道:「一個個都不長眼睛嗎,看著你們大太太這般不成體統,還不將你們大太太扶好了,可別摔著!」
    林母說話並不非常嚴厲,但是,邢氏卻是下意識地一個哆嗦,臉上露出了一點尷尬的訕笑來,她連忙說道:「老太太,莫要怪兒媳婦這般,實在是二老爺他欺人太甚啊!之前二太太那般也就算了,好歹老太太英明,將將補上了公中那些缺口。可是二老爺這邊,兒媳婦可得說道說道了!我家老爺這邊,一個月也就是五十兩的月錢,老爺可是從來沒有沒事就向公中伸手,不管是要什麼,也都是自個掏錢!可是二老爺這邊,兒媳瞧了瞧這些年的賬目,二老爺不管是大事小事,公事私事,全從賬上支錢啊,有的時候,一個月支上幾千上萬兩都是等閒!」
    邢氏見林母在那邊聽著,頓時來了勇氣,繼續說道:「兒媳可不是什麼大家出身,在家的時候何曾見過這麼多錢,那會兒,二十兩銀子,都夠兒媳一家子一年都過得寬裕了呢!如今家裡每年才多少進項,二老爺今兒個幾百兩,明兒個幾千兩的,老是這麼下去,公中就算有著金山銀海,也不夠這般花用的!」
    邢氏自然是說得比較誇張,不過,這賬冊上頭,賈政有幾次支取的數目比較大,乍一看,的確比較嚇人,林母不動聲色地看了兩眼,然後便道:「老大媳婦說得也有道理,日後便立個規矩,不管是大老爺還是二老爺,每個月最多能額外支取多少錢做額外的開銷!多餘的,就用自個的私房吧!」
    邢氏有些失望,不過總算比沒個准話來得好,因此連忙點了點頭,說道:「老太太果然是英明,兒媳這就吩咐下去!」
    林母沒問她到底定了多少數額,反正以賈政的性子,只怕日後是拉不下什麼臉面去賬房要錢了。
    邢氏得意洋洋地走了,回頭林母就叫了賈政過來。
    賈政滿臉通紅,他這輩子,若不是生在榮國府,那就是個倒霉催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老書生。若非當年賈代善臨終給他求了個官職,以賈政的性子還有本事,說不得一輩子就止步於秀才了,沒准連秀才的功名都得靠著賈家的面子才能弄到手。
    賈政大概自個心裡也有數,只不過也就是催眠自己罷了,因此,他格外好面子。
    賈政一向表現得對黃白之物不屑一顧,但是花起錢來,又是毫不手軟,也是賈家一向沒虧過他,從來沒在錢上委屈過賈政。當初王氏管家,甭管賈政支多少,王氏一般是樂見其成的,反正這是挖公中的牆角,趁著自己管家,能撈多少是多少!日後自個這一房繼承了榮國府,也不過是提前花掉了而已。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打著賈政的名義去賬房要錢,充入自個的私房中。
    賈政以前沒發現自家媳婦管家有這麼多便利,如今變成了大房邢氏之後,竟是連自個支幾個錢都是不行了。他倒是不覺得自個有什麼錯處,只是暗恨王氏貪得無厭,弄得管家的差事居然落到了慳吝成性的邢氏手裡。
    賈政這種人就是這般,最是喜歡推卸責任,反正錯不是我的,都是別人的。尤其這事鬧到了林母面前,賈政更是羞憤不已。
    林母看著賈政的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這種人,天性涼薄,難怪史氏更偏疼他,母子兩個果然是一脈相承,面上裝得人五人六的,實際上不過是本性自私而已。
    面上林母卻是嘆道:「政兒,你如今在外頭做官,難免有些應酬,你的難處,我也明白,只是你也知道,你媳婦之前做了那樣的事情,這家,於情於理,也是不能讓她當了,要不然,這家也就散了!」
    賈政趕緊說道:「母親說得是,卻是王氏私心太重,貪婪無度,才有此事,何況家務由長嫂掌管,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你能這樣想,自然是好事,人老了,就想著子孫都和和睦睦的,別鬧得家宅不寧。老話說得好,不聾不瞎,不做家翁!我年紀也大了,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大哥一向是個混不吝的,這麼多年,愈發糊塗了,丁點大的事情,都能鬧騰出來,都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肉,我還能真的去敲登聞鼓告他個忤逆不孝不成?」
    賈政低著頭,趕緊口不應心地說道:「大哥一向也是孝順的!」
    林母心裡翻了個白眼,然後嘆道:「什麼孝順啊,不給我氣受就不錯了!」
    很快,林母又將話題拐了回來說道:「你平常在外頭應酬,自然手裡不能缺了活錢!」說著,便看了一眼鴛鴦,鴛鴦當即拿了一個匣子,給了賈政,就聽林母說道:「這兒是兩個鋪面的地契,你收好了,日後要什麼花用,就去鋪子那邊支領便是了!」
    賈政趕緊推脫道:「兒子怎麼能要母親的私房,母親自個留著吧!」
    林母笑道:「我這個年紀,哪裡還有多少要花錢的地方,我手頭那些東西,說到底不還都是你們的嗎!行啦,跟我還客氣什麼!」
    賈政推脫再三,才將匣子收下了,又是謝過了林母一番,林母才說道:「行啦,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寶玉要過來請安,看到你,又要被你唬一跳!」
    賈政臉一黑,想到賈寶玉,又是一陣氣短,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麼,便跟林母道了別,這才告退了。
    林母給賈政的鋪子,一間是一家糧鋪,另一間卻是一家當鋪,糧鋪賺錢自然是細水長流,而當鋪只要朝奉掌櫃不打眼,輕輕巧巧一年就能有不少的產出。可以說,當鋪是主打,糧鋪不過是個搭頭。
    不過,林母自然沒那個好心,給賈政一隻能生雞蛋的雞,叫他日後好過,實際上早就有了後手,不過是引而不發罷了。
    得了好處之後,賈政自然是消停了下來,也不去賬房支錢了,不過,家裡都隱約說,林母從自個私房裡頭拿了錢補貼賈政,邢氏跟賈赦固然有些不爽,但是,老太太的私房,她樂意給誰就給誰,就像是榮國公太夫人,臨終私房不就是全給了賈赦嗎?這麼一想,賈赦自然也就平衡了,倒是邢氏,一直念念不忘,暗自詛咒不已。
    林母反正是對此沒有任何表態,她依舊是按照平常的生活習慣,該如何繼續如何!
    賈政這人對於做生意什麼的,一竅不通,他接手了林母給的鋪子之後,被下面的人一攛掇,很快就將自個手底下的人安□□了糧店當鋪裡頭做管事掌櫃,都不要林母插手,沒多久,就出了亂子。
    糧店也就不說了,因為這原本就是史氏的嫁妝,史氏嫁妝裡頭有好幾個莊子,每年收的租子裡頭多半不是銀錢,而是糧食,這些糧食賈家如何消耗得掉,因此,除了一部分按照慣例儲藏起來之外,其他的就是直接送到糧店裡面按照市價出售,一直口碑不錯,生意也可以。
    林母只給了賈政糧店,又沒給他鋪子,不過公中也有不少田地,每年糧食也是不少,賣給誰都是一樣賣,賈政直接叫人跟邢氏商議一番也就是了。
    結果,賈政手底下的人卻是嫌來錢太慢了,反正就是往稻穀麵粉裡頭摻泥沙,臨水,甚至是直接拿著原本庫里的新糧跟官倉那邊換陳糧乃至是霉變的糧食,處理一番就往外賣,自然賺得多。
    然後問題就來了,有人家吃了霉變的米,壞了肚子,差點沒送了性命,直接找上門來了,因為有心人的引導,直接找上了從衙門回來的賈政。
    賈政何曾遇到過這種事情,在知道糧店居然賣霉米之後,人都傻眼了,那些下人狡辯說自個也是被蒙蔽了,並不知道是霉米,他也就信了,最後只得掏了一大筆錢,賠給了人家,然後又說以後不許跟官倉那邊換陳糧了。
    敢拿著官倉那邊的糧食倒騰買賣的人又哪裡是什麼善茬,回頭就折騰了一番,頓時,這個糧店也差不多是開不下去了。
    賈政又沒法子跟那些胥吏講理,畢竟人家只是惡心你,你還抓不到把柄,報到順天府去,那邊也是拖拖拉拉,沒個准話,最後只得自認倒霉,將糧店轉手給了別人。

☆、第57章

林母也沒想到,賈政廢物成這個樣子,原本那糧店就是個添頭,本來那邊就是用來處置莊子上那些糧食的,因此,規模也不算大,林母聽說賈政搞出來的那些事情之後,簡直是瞠目結舌,最後乾脆也不管這些了,至於莊子上每年的那些租子,隨便找個差不到的糧店賣了,也就是少賺點而已,反正,林母在這一點上並不在意。
    林母真正留的後手卻是在當鋪,賈政聽了那些下人清客的話,將那裡的活計掌櫃管事差不多換了個遍,原本那邊兩個朝奉本來也不是賈家的家奴,而是在外頭請來的,一見這當鋪分明是易了主,乾脆也不乾了,直接辭了走人,然後就被賈政清客舉薦的人頂了上去。
    當鋪的朝奉哪裡是那麼好乾的,尤其講究的是眼力,小的東西上打眼,自然沒什麼,若是在一些古玩字畫之類的東西上頭打了眼,那可就是大問題了。
    林母不過是輾轉找了個人出面,弄了兩件贋品,做了點手腳,然後贖回的時候,就鬧騰開來,說當鋪將自個的古董給換掉了,揪著掌櫃不放。
    掌櫃那邊喊著這兒是榮國府的鋪子,誰敢造次,那邊林母安排的人立馬就跳出來表示,自家絕不會仗勢欺人,如果真是當鋪的問題,哪怕,該怎麼賠還是怎麼賠,不會少了他們一個子!
    結果,賈政這邊又是吃了個啞巴虧,兩件贋品,一下子賠掉了近萬兩銀子,差點沒將當鋪的底子都給折進去。
    畢竟,林母給他的鋪子裡頭也就是一些基本的流動資產而已,庫房裡頭那些死當的東西,該出手也都出手了,當鋪真正值錢的其實還是原本那兩個老朝奉,有他們的眼力在,自然能夠低買高賣。結果,賈政才接手不久,就將人家逼走了,如今正在林母的另一家古董鋪子裡面做事呢。
    賈政找來的人,多半就是半吊子而已,古玩這玩意,從來不是尋常人玩得起的,歷代這方面的大家要麼是出身富貴,要麼就是家學淵源,比如說,世代都是乾這一行的,其他人,就算是後天受到了一些培養,也多半只知道一些皮毛而已,因此,叫人給蒙騙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林母給賈政的兩個鋪子都被折騰完蛋了,賈政雖說惱羞成怒,將那些下人都給攆回去了,但是這臉已經丟了,尤其,賈赦他是喜歡玩這些金石古玩的,在那些人口中聽說了這事之後,很是找了個機會,將賈政嘲笑了一通,弄得賈政灰頭土臉的。
    偏偏這事賈政還不敢跟林母說,這個啞巴虧也就只能吃定了。
    賈政不說,林母只當做不知道,反正對於林母來說,能夠叫賈政倒霉丟臉,就算是丟了兩個鋪子,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因此,林母反正是再也不提賈政那邊缺錢的事情了,賈政自個也不好意思再提。
    不過,林母倒是聽說,賈政將自個原來花錢買的一些字畫還有古董什麼的,賣掉了好幾樣,很不幸的是,他發現自個花大價錢買的不少東西,居然是假貨,壓根不值錢,弄得賈政很是憋悶了一陣子。
    賈政倒了霉,林母很長一段時間心情都很好,弄得林黛玉三春她們都有些奇怪,畢竟,林母雖說平常的時候也是笑呵呵的,但是那樣心情好得幾乎是喜形於色,實在是少見,林母直接敷衍了過去。
    秋天的時候,府里幾個小院都已經完工了,林母叫三春各自挑選了一個,然後選了個好日子,讓她們搬了過去,至於院子的名號,她們也可以自個選了,然後叫人鐫刻了匾額掛起來。
    幾個小院格局差不多,頂多也就是位置上有些小差別,別的也就沒多少差異了,因此,三春都轉悠了一圈之後,各自挑了一個,還是住在一塊兒,賈寶玉也跑過來湊熱鬧,先給史湘雲挑了一個,他甚至想要自個搬過來,不過卻叫林母給否了。
    林母當時將這些院子弄得都不大,這會兒正好有理由搪塞賈寶玉,賈寶玉那些丫鬟婆子一大堆,他那邊東西擺設也多,小院子根本住不下,總不能叫那些一等二等的丫頭睡通鋪吧!賈寶玉想來想去,東西好捨,但是一屋子的那些丫鬟卻是不能委屈了的,最終只得怏怏地打消了主意。
    有了新院子,還專門給史湘雲留了一個,賈寶玉自然又是鬧著要接史湘雲過來,因此,史湘雲真的過來了。
    林母已經打定了主意,回頭就讓史湘雲跟賈寶玉湊一塊兒了,因此,也跟史家那邊通了氣。
    林母說得也很坦誠,賈寶玉這所謂的生而異象,將來想要走仕途卻是不容易的,而且他也就是個五品小官家的兒子,史湘雲配給賈寶玉實實在在是低嫁了。只是,賈寶玉性子溫柔體貼,雖說胸無大志,但是,正好也不會有什麼麻煩,榮府將來也能保證小兩口富足一輩子。
    但是史家那邊,對史湘雲同樣也是覺得燙手,史湘雲畢竟是姪女而不是女兒,嫁得高了,人家也只會說他們厚道,歸根結底還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若是低嫁了,自然得說他們刻薄自家姪女。只是問題是,史湘雲這八字實在是比較硬,有著克父克母的嫌疑,一般的高門,能夠選擇的餘地比較大,誰會選這樣一個孤女。若是選個面上光鮮的,回頭史湘雲鬧將起來,又是一場麻煩。
    因此,賈寶玉算起來,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了,關鍵是史湘雲自個情願,又是親戚,親上加親,到時候也賴不到史家頭上。
    因此,林母對那邊詢問了一下之後,史鼎史鼐兩家商量了一番,覺得這的確是個挺不錯的主意,也不會影響自家女兒的婚嫁情況,因此,算是跟林母有了口頭上的約定。
    不過,正式的文定什麼的,還得等兩個孩子稍微大一些再說,畢竟日後總歸容易有些變數,到時候也有個緩衝的餘地。
    既然兩家已經說好了,史家那邊對賈家常常接了史湘雲過去便也不多說什麼了,畢竟,趁著如今年紀小,多親香親香,將來日子也好過,反正有林母盯著,總不至於有什麼逾禮的事情。
    王氏卻是不知道林母已經跟史家已經達成了默契,要是知道的話,可就真的是坐不住了。
    史湘雲那邊卻是從自家嬸娘那邊聽出了一些口風,這次到了榮國府,就頗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了。
    黛玉對賈寶玉一直不冷不熱,敬而遠之,賈寶玉就算有點犯賤的心思,不過,三春捧著他,史湘雲又哄著他,他自然也不會對黛玉有多少惦記,因此,史湘雲對黛玉雖說覺得林母更加寵愛林黛玉,但是,只要林黛玉跟賈寶玉不湊得太近,史湘雲也就沒多少敵意了。
    畢竟,史湘雲是娘家侄兒家的女兒,而林黛玉卻是自家親女兒的遺孤,怎麼著,也該是林黛玉更加親近一些。史湘雲確定了在賈寶玉那裡,自個最重要,尤其聽家裡的心思,等到再大一些,就叫賈寶玉與自個訂親,那麼,自然有了足夠的底氣。
    史湘雲並非真的是什麼大大咧咧,看不懂別人眼色的傻大姐,實際上,她襁褓中父母雙亡,跟著叔嬸過日子,自然還是懂一些眉高眼低的,如今想著這些姐妹未來都是自個的大小姑了,如今也便著意交好,慢慢地,互相之間感情也變得好了不少,儼然親姐妹一般。
    林母瞧著,也覺得心中暢快了不少,雖說滿心怨氣,但是林母並非是非不分之人,她最大的願望不過是讓林家能夠繼續延續下去,其次才是報復賈家。
    而賈家這邊,雖說算起來也沒什麼無辜之人,但是,總歸一些人跟這些牽扯不大。林母雖說慶幸自個能夠重來一次,但是萬一將來也有人有此機遇,因此報復到林家頭上,那又該如何是好,因此,林母做的事情無非就是推波助瀾,而不是橫衝直撞,看著痛快了,實則後患無窮。
    將史湘雲跟賈寶玉湊一塊兒的確也有林母的報復之心,不過,史湘雲嫁給別人也沒過幾天好日子。她大概的確是命太硬,估計也就是賈寶玉這個所謂的有來歷的能扛得住了。何況,她的確是對賈寶玉有意,未來就算是陪著賈寶玉同甘共苦,只怕也是求仁得仁。
    至於賈寶玉,這人這輩子也就是這個樣了,史湘雲總比薛寶釵討他喜歡吧!
    林母相信因果報應,她自覺,自個如今所做的,就是給賈家這些人的果報,但是,她有的時候也會害怕,若是自己做過了,那麼,這些罪孽會不會落到林家身上。舉頭三尺有神明,其他人不知道是自個取代了史氏,難道神佛還不知道嗎?
    因此,林母縱然想要痛痛快快地將當年對不起林家的人都收拾了,但是,看到黛玉在自個面前,每每都會很快清醒過來,她寧願這般水滴石穿,順其自然,也不想讓黛玉看到自個的這一面,叫她也染上了這些凡塵罪孽。
    林黛玉對此卻是渾然不知,她再次收到了林如海的信,信上表示,林如海大概來年就能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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