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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賢後」上位指南》作者:簡梨【完結】

 ☆、第二十八章

王朔走後,那年輕人嘗試著站起來走動,好不容易保持平衡站了起來,卻一個踉蹌又摔了下去,這時,他突然聽到樹葉沙沙的響聲,年輕人從大/腿上猛得拔出開鋒的匕首,喝道:“誰!出來!”
    樹叢後面的王朔小心翼翼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那一尺長的匕首,呵呵,還給她說身上沒有武器,果然不能相信男人的鬼話,就算沒長大的男人也不能信!
    看是王朔又回來了,那年輕人收回含胸凸背的攻擊模式,把匕首別回去,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嗯,我本來就沒打算走,剛剛不過是試探你罷了,你若是暴起發難,我也抵擋不住。既然你良心未泯,本小姐也不會見死不救!”王朔微微仰著頭,信心十足的說道。
    那個年輕人低低切切的笑了起來,看著面前驕傲的小姑娘,心裡明白不過是同情心發作,心懷不忍罷了,患難之時,能遇到這樣品性的人,年輕男人笑得愉悅。
    “你笑什麼笑,是看不起我嗎?”王朔有些惱羞成怒,都想好了趕緊跑的,可還是過不了心裡這關,短短時間相處下來,王朔估計這個年輕男人應該是被追殺了,看他的做派,不是窮凶極惡之人,和他動手的大漢可是手起刀落,在王朔面前就殺了兩人。
    “怎敢,怎敢,小姐思慮周全,我輩不及萬一。”年輕男人笑著恭維道。
    王朔慢慢的走進,伸手把他扶了起來,年輕男人一隻腳崴得厲害,完全借不上力,身上又有樹枝劃傷和石塊弄出來的淤青,王朔扶他的時候,明明聽見他呼吸驟然一緊,好似在忍痛,抬頭看去臉上還是面無表情,若不是看見額頭細密的汗珠,王朔都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今正要共赴難,總得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吧?”王朔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
    “小姓薛,名鴻,草字遠志。”薛鴻謙虛道。
    “草字?你有二十?”看著不像啊,就是十六七的少年人,人在年少時還是很容易分辨年齡的。
    “不是,恩師贈字。”薛鴻道,事實上他家裡更根本不允許他趟這渾水,差不多和父親鬧翻了,
    “哦,祖籍何處?”王朔接著盤問。
    “小姐啊,衙門的差役都沒你問的細啊。”薛鴻不答話了。
    “問一問祖籍又怎麼了,咱們正要……”
    “共赴難是吧?知道了,祖籍金陵。”薛鴻無奈道。
    姓薛?金陵的?難不成是薛寶釵她爹?不對啊,年齡對不上號。王朔問道:“可是紫薇舍人之後?”
    薛鴻瞳孔一縮,心中詫異,但還是老實承認道:“正是家祖。”
    王朔心裡明白了,傳說薛家本是金陵豪商,太/祖起事之時曾舉家來投,傾力支持,開國之後太/祖本要封官職的,薛家當家人卻求了皇商之職,目前內務府一多半兒的東西都是他們家供應的,富甲天下這個形容詞放在他家身上可是實打實了。
    “這位小姐已經盤問過我了,不介意告訴我芳名吧?”薛鴻也想知道這樣處變不驚的小姐是誰家的。
    “介意!”王朔翻了個白眼兒道:“姑娘家的閨名怎能隨意透露。”
    薛鴻用眼神引導者看了看王朔扶著他的手臂,又看了看王朔的腰帶,意思很明白了,王朔炸毛道:“非常時行非常事,你是迂夫子嗎?”
    “哪兒有,你誤會了,我這是在向你默默的表示敬佩呢。”薛鴻聳肩道,王朔發誓她在這句話裡聽到了嘲諷。
    “那說個姓兒總行吧?”薛鴻鍥而不捨。
    “王!”
    “哦~”薛鴻明白了,怪不得如此膽大,家學淵源啊,王守忠就是個膽大的,福慧郡主也是女中豪傑,教導出這樣的女兒來就不足為奇了。薛鴻再一想剛剛引開追兵的藍衫女子,就該是清河郡主了,清河郡主曾喚她“朔兒”,情報中說清河郡主和王家關係密切,看來是真的。
    “哦什麼,走快點兒,那些人肯定馬上就要下來了!”王朔扶著薛鴻趕緊走,她現在時時刻刻都在為自己的小命擔憂,騎馬進山的時候本來就該吃晚飯了,如今一耽擱,天都麻麻黑了,等天全黑下來,那些大漢不在,野獸都能要了他們倆的命。
    薛鴻只有一隻腳能使力,王朔個子又矮,不方便薛鴻借力,走得自然慢些,兩人正慢慢挪動,商量著找個山洞歇過晚上呢。突然,薛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上面,他聽到有人下來的聲音了。
    薛鴻側耳仔細傾聽,果然有許多人踩在地上的聲音,薛鴻指了指小路旁邊的灌木林,示意王朔躲進去。王朔脫了外衫罩在頭上,猛地躲了進去,壓斷不少枯枝。
    薛鴻在上面揀些旁邊的枯枝爛葉蓋上,自己一瘸一拐,卻又速度非凡的往前跑去。
    躲在灌木叢裡的王朔捂住嘴巴,眼淚唰得就下來了,知道薛鴻這是獨自引開追兵去了,用傷害自己的辦法,他的腳在這麼用力下去,遲早得廢。
    王朔不敢哭出聲,不能白費了薛鴻的一片好心和犧牲,那些從上而下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
    “這裡有腳印,快!就在前面!”王朔聽著有男人的聲音,動也不敢動,就這麼僵直的待在灌木叢中。
    一夥人跑過,王朔發現領頭人是清河郡主家中侍衛長,後面還跟著自家護衛,王朔大聲呼喊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護衛們馬上停下,聽出聲音是從灌木叢裡發出來的,連忙撥開面上的枯枝,伸手把王朔拉了上來,王朔上來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趕緊去找薛鴻,道:“前面有個受傷的年輕人,是他把我從匪徒手中救下,你們去找他,就說是王家小姐安排的,請他務必來府上治傷,以表謝意。”
    “是,小姐。”王家自己的護衛抱拳答道,分了四個人去找那個有恩于小姐的人,又讓王朔躺在簡陋的擔架上,往反方向走去,這邊才是下山的路。
    王朔一邊走一邊擔心,問道:“清河郡主可無恙?”
    “謝小姐關心,郡主無事,已經在山腳休息,只是非常擔心您。”清河郡主家的護衛答道。
    “那就好。”王朔長籲一口氣,若不是因為她任性進山,若不是為了引開追兵,清河郡主也不至於獨身離開,萬一出了什麼事兒,王朔還不得內疚死。
    “通知家裡面了嗎?”王朔看了看天色,從她進山到現在約摸有一個時辰了,護衛手腳有那麼快嗎?
    “已經派人回去報信了。”王家護衛答道,按照距離來說,家中主人應該還沒有得到消息。
    “嗯,那趕緊下山,趕緊回家,別讓爹娘哥哥擔心,下了山先派人快馬回去報信。”王朔吩咐道,生怕自己待會兒忘了,現在安全了,她覺得自己身上哪兒都在痛,頭也疼的不行,痛得腦袋都不清醒了。
    被護衛帶著走了一打斷而路程,別派去找傳說中恩人的四個王家護衛回來了,道:“小姐,前方並無人跡,已經往前找了許久。”
    王朔心中暗驚,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好,辛苦你們了,一定是他被人救走了,謝天謝地。”
    王朔轉過頭,躺在擔架上默默思索,看來金陵薛家掌握著通政司的事情是真的了,不是官方密探,怎麼會有如此神出鬼沒的手段,無論薛鴻是自己走的,還是被屬下就走的,都改不了他在演戲的事實。
    王朔嫌棄得抹了抹臉上的淚痕,虧她當時還感動得淚流滿面,有屬下在暗中跟著,他能有什麼危險。王朔的警惕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別是這我薛鴻自導自演的吧,就為了騙她這樣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兒,這是要查探王家什麼消息嗎?王朔還是習慣性的陰謀論道,剛才的感動已經消失無蹤了。
    有護衛在,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山腳下,清河郡主披著大披風坐立不安的等著,等到護衛抬著王朔現身,幾個箭步跑過去,看著王朔滿身狼狽,想握著她的手又不敢動,怕加重傷勢,眼淚唰唰就流了下來,喚道:“朔兒~”
    “清河姐姐別哭,我沒事兒,我是累了才讓護衛抬著的,你別擔心,不然我下地跳給你看看……”
    “胡鬧!”清河郡主習慣性的喝止,王朔平時就是這樣愛鬧愛笑的性子,含淚道:“你真是嚇到我了!”
    “都是我不對,以後再也不會了!”王朔嚴肅臉色道,“咱們快回吧,給王妃和我家裡報信的人應該道了,咱們早些回去,免得長輩憂心。”
    “是,是,是,趕緊回去,紅梅你吩咐人後面收拾東西來,我們先回去,護衛也留幾個。”清河郡主吩咐完,就讓人把原本裝東西的馬車騰空了,讓王朔和自己坐進去,她們來的時候都是騎馬,並沒有準備馬車。
    回城,各自分開,王朔站在自家大門前突然有些怕怕的,這麼不懂事,會被打死吧?

  ☆、第二十九章

王朔進門後,不出意外的看見了王守忠、郡主娘和王子騰二哥齊整整的坐在大廳,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
    王朔腆著臉想要撒嬌,郡主一個眼刀飛過來,王朔就一秒鐘慫到沒自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女兒錯了,讓爹娘擔心了!”
    “哼!你還知道!千叮嚀萬囑咐的讓你不要一個人單獨行動,你倒長本事了,居然一個人跑山林裡去,這次是運氣好,那些亂匪沒得手,要是……呸呸呸。”郡主聲音都高了一個八度,激動得數落王朔。
    “娘,我錯了。”王朔小媳婦兒模樣眼眶含淚,她現在也是後怕不已。
    “既然知道錯了,以後就不要再犯了,罰你抄佛道典籍十本,磨一磨性子,可有不服。”王守忠作為大家長,長期以來都是唱黑臉的。
    “女兒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敢犯了。”王朔保證道。
    郡主揮揮手,讓丫頭們扶著王朔回房,等王朔走了,才歇下一臉的憤怒,表露出憂心道:“這丫頭怎麼是個傻大膽,真是愁死我了。”
    “唉,吃一塹長一智,只盼她日後能長記性。”王守忠也跟著歎息。
    郡主無奈得歎口氣,道:“騰哥兒,你去瞧瞧她,我看她身上應該有傷,你去盯著她好生修養,我和你爹就不過去了,省的她恃寵而驕。”
    “爹,娘,你們放心吧,兒子會看著妹妹的。”王子騰應諾。
    王朔身上都是淤青和小劃痕,沒有內傷,大夫看過開了些化瘀、美容的藥膏就罷了,這種傷在習武之家常見的很,若不是柔弱的千金小姐,老大夫交代一句“冷敷熱敷”就行了。
    王子騰把王朔傷得不重的消息告訴王守忠和郡主,兩人才放心睡下。
    王朔這一天猶如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很快就沉入夢鄉。第二天早上一起床,趕在王守忠出門之前跑去堵人。
    王守忠手上有差事,平日裡出門也早,今日王朔來正趕上他們夫妻用早飯。
    王朔請安之後,道:“爹,娘,女兒想習武。”
    王守忠和郡主對視一眼,女兒家的教育還是該郡主開口的,王守忠給了郡主一個眼神,郡主裝做漫不經心道:“你不是已經在學了嗎?”
    “不是學花架子,是和哥哥一樣正兒八經的學!”王朔強調,她之前和兄長們一起習武師傅不敢管她過嚴,訓練量只有兄長們的三分之一,還經常別其他課程耽誤。
    “你學來也沒用處,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這一出了?”郡主問道。
    “性命危在旦夕之時才發現,千好萬好不如一技傍身的好。”王朔沉重道。
    “昨日的確危險,可也是你擅自脫離護衛保護造成的,只要你以後不任性,就絕不會出現那種情況。”王守忠黑著臉道,昨天要是遲一點兒,一晚上都沒有找到人,王朔的名聲還要不要啦!
    “爹,女兒想學……”王朔淚眼求道。
    郡主扯了扯王守忠的袖子,道:“你想學就去吧,做爹娘的還能攔著你,以後就和你二哥一起學吧。”
    “謝謝爹娘,女兒一定努力,不給您丟臉。”王朔一臉嚴肅道。
    陪爹娘用過飯,王朔就趕回自己的院子去抄經書,她還有懲罰沒完成呢。
    王守忠不解的問郡主道:“你怎麼就答應了,朔丫頭都八歲了,正該把女兒家該學的撿起來,再過三五年,就得議親了啊。”
    “行健別急啊,這丫頭性子倔,不讓她學她反而擰著,如今讓他和騰哥兒一起學,你想,騰哥兒跟著你忙市舶司和水軍的事情,哪兒有空閒,騰哥兒婚事也該定了,到時候就她一個人,還蹦躂什麼。”郡主胸中自有主意。
    “不戰而屈人之兵,郡主高見。”王守忠行了一個同僚間的拱手禮,逗趣道。
    王朔不知她爹娘的打算,也不準備等罰抄的經書寫完之後再上校場,總是早上習武,下午學琴棋書畫管家禦下,晚上再抄半個時辰的經書,如此磨練自己。
    開始的時候身上的淤青加上大量運動後的酸痛折磨著王朔,王朔都要忍不住放棄了,但只要想著被人威脅欺騙,性命危在旦夕,王朔就感到自己的右腳一陣陣得疼,仿佛薛鴻還緊握著不放,威脅她攪入殺局。
    在校場上,王子騰來的時間並不多,王朔也沒有灰心,王子騰不在,她就比照著府中護衛的訓練量來,一天可以說是意志力,兩天算是咬牙硬撐,可王朔一堅持就是一個月,讓觀望著的郡主都心疼了,那些大男人的訓練量,怎麼能讓一個小姑娘照做。若不是武師傅說不傷身,郡主都要忍不住出面阻止了。
    再三月,王朔還是風雨無阻的在校場上訓練,王守忠和郡主不得不承認自家女兒這次是來真的了,王守忠捋著鬍子道:“不愧是我王某人的女兒!”此時他倒不想什麼名聲不名聲了,轉身就給王朔撥了專門的武師傅,又給了一大堆治外傷和肌肉酸痛的藥膏,郡主也在飲食、起居上好好照顧王朔。
    這天一大早,王朔從校場上回來,就直奔郡主院子,陪郡主吃飯,近一段時間水軍訓練進入磨合矛盾期,王守忠和王子騰沒日沒夜的泡在船上,家裡就只有郡主和王朔。
    “來了,先去梳洗吧,看你這滿頭滿臉的汗。”郡主心疼道。
    “嗨,沒事兒。”王朔不在意的抹了把臉,豪放得一比綠林好漢。
    郡主慘不忍睹得別開臉,糾正多少次了還是這樣,問道:“不是說回你自己院子吃就是了嗎?今天怎麼過來了。”郡主也是心疼王朔,校場裡主院很有一段距離,王朔用過早飯之後還要接著去訓練,郡主一向讓她在自己的院子梳洗用飯,不用特意來主院。
    “孝順娘還要分時候啊,我來陪娘吃飯呢。”王朔嘴甜道。
    “油嘴滑舌,你娘一攤子事情要忙,可沒空聽你瞎扯。”郡主笑指王朔。
    “什麼都瞞不過娘,是有件事兒請娘做主呢。”王朔一點都沒不好意思,痛快的講了來意,道:“我房裡的春分、立夏、大寒都到年紀了,也該放出去了,我來問問娘可有什麼章程。”小寒本是王老太太塞過來的人,赴任廣東的時候王朔直接沒帶來,四個大丫鬟只余三個了。
    “這事兒你且不必操心,我心裡有數兒呢。”下人的婚配不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姐該管的,雖然王朔現在已經沒有了閨中小姐該有的模樣。
    “不是,我是想著後面補上來的人能不能我自己挑。”
    “現成的二等丫頭提上來就是,怎麼,有誰不和你的意?”郡主詫異道,都多少年了,家裡的僕役晉升早有一套規矩。
    “驚蟄、穀雨她們年紀都太大了。”這一批丫鬟幾乎是同時到王朔身邊的,名字都是一套,只是大丫鬟們的年紀稍大,表現更好,二等丫頭才屈居於下。
    “哪裡大了,不過十四五歲的好年華。”郡主還是不解。
    “女兒最近習武,也想有個同齡的同伴一起學呢。我瞧大哥有伴讀,二哥也有武侍,怎麼就我沒有?”王朔想的是現在在她身邊的人,以後都不會長長久久的陪著她,還是要挑選一批與她同齡的人,天長日久的培養感情才行。
    “常人家的女兒誰會習武,真是異想天開。”郡主笑道。
    “怎麼沒有,娘不是有近衛嗎?他們家裡的女兒總有吧。”郡主的近衛可是有正經編制的國家公務員,尚武之風正濃。
    “近衛可不是奴籍,哪兒能說帶人家的女兒來就硬要帶來。”郡主不同意。
    “娘這是在考我呢,他們不是奴籍,可是軍籍,是私屬娘的私軍,娘是他們的主家,怎麼就不行了。”近衛的地位是比家中的侍女小廝高,可也不是良民的籍貫。
    “怕了你了。”郡主白了王朔一眼,揮手讓人去統計近衛中有多少人年紀相合的女兒家。
    “多謝娘,多謝娘。”王朔喜得不行,嘴角都咧道的耳根,道:“娘,這人多了再去校場就不合適了,女孩子慢慢長大,校場上都是男丁護衛,得避嫌呢。”
    “又出什麼餿主意呢,我且聽聽。”聽話聽音兒,郡主就知道自己的女兒不會這麼好打發。
    “不如我在靈秀山莊建一個演武場吧。”王朔提議道,“反正娘都把靈秀山莊撥給我了,就讓我改建改建吧。”
    “好好的山莊要建演武場,沒得壞了靈秀二字,重新找個地方吧。”郡主不同意她糟蹋好東西。
    “不行,不行,我就喜歡那兒!”王朔求情道,靈秀山莊有山林,這在廣東是多麼的難得,更妙的是靈秀山莊已經被轉到了王朔名下。
    郡主置辦產業的時候就說好了以後給王朔做嫁妝,因為不知王守忠在這裡外任要任幾年,郡主也打算著若是本地有好女婿的人選,她不介意把女兒嫁到此地。到時候她給陛下一說,把女婿調任進京不就行了,既得了女婿感激,又讓女兒有個寬鬆的婚後環境,不至於和婆家人處不來,只能說郡主思慮長遠。
    郡主本不同意,耐不住王朔糾纏啊,只得發話道:“改建可以,圖紙得我拍板才能定啊!”

  ☆、第三十章

靈秀山莊的改建,王朔親力親為,請了廣東著名的營造大家,又結合了自己所思所想,圖紙意趣盎然、自成章法,拿給郡主看了,郡主可撫掌大笑:“不負靈秀之名。”
    接著的改建工程,王朔也親臨現場。每次隔個三五日,王朔總要帶著人去工地現場親眼看看,每次去也給做工的人送些魚肉瓜果,惹得做短工的漢子們喜不自禁。王朔每次去都是男裝打扮,工人們也不知這位眉眼精緻的小公子就是王家大小姐。
    山莊改建一事有條不紊,王朔也著手選自己的武侍和伴當,近衛中年齡合適的女兒有三十多個,但不是每家的父母都願意讓女兒進來服侍,王朔對此不解,她是正經小姐,哪兒還有不願子女上進的父母?稍一打聽才發現,有幾家家裡嚴格執行著男主外女主內的標準,當家主母認為跟著王朔習武有損女兒家清名,雖然自己男人是以武立身的,可女兒覺不能沾染如此不“淑女”的東西。
    如此雙標,王朔也不強求,在這些女人的眼裡,男女是天塹,他們不是一類人,或者她們把自己看成是物件,依附于男人。
    又在剩下的人了挑選了一番,最後選了二十個自己願意、父母願意、資質合格的七至十歲女童,帶在身邊磨合適應。如今家中的小校場也改進了一下,暫時用布障圍了,讓這些女孩子在更靠近內院的那一方活動。
    平日裡王朔的日常起居由丫頭們照應,習武、學文、出遊、交友都是由這些武侍隨行,武侍的地位大大提高,原本由二等丫頭提上來的大丫頭驚蟄、穀雨她們地位就尷尬了。大丫鬟本來還掌管著主子房裡的財物等等,的確“位高權重”,可是王朔自己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如今生活的重心又不像一般小姐一樣在內帷,因此這些名義上的大丫鬟還幹著小丫頭的活計,十分沒有自主權。
    如此情景,有心灰意冷的求了提早回家嫁人,有渾渾噩噩的想著混個資歷,更有心思靈活的求王朔加入了武侍的範圍。王朔自然求之不得,她喜愛有上進心的人,尤其是女人。
    等到靈秀山莊改建好,王朔就帶著二十幾個女武侍跑到山莊裡習武,山莊中本就有奴僕伺候莊稼、維護房屋,也有幾個適齡的女童,看她們每日圍在周圍看自己習武,王朔心裡歡喜,走過去問道:“你們又來做什麼?”
    大約是王朔問得太不客氣,那些女童以為她生氣了,嚇得跪在地上,顫抖著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們是來送吃食的……”
    “對,對,對,天氣熱,給小姐和諸位姐姐送解渴的茶水的……”幾個小女童嚇得顫抖著聲音連連解釋。
    有一個身著灰藍色衣裳的女孩兒膽子大,回道:“奴婢們見小姐英姿颯爽,心中敬佩,特來瞻仰,若能沾的小姐一二分福氣,就是奴婢們的大幸運了。”
    “哦,聽你說話,讀過書的。”王朔好奇的挑眉的,聽聽這咬文嚼字的,她前後兩輩子還沒被人“瞻仰”過呢。
    “回小姐,奴婢的父親是山莊的小管事,管賬的,跟著學了一二。”
    王朔看她穿著灰藍色的衣裳,且十分不合身,想來應該是他哥哥之類的淘汰下來的舊衣裳,能坐上管賬的小管事,不至於沒有條件給女兒扯三尺花布,這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不會特意教女孩兒讀書習字的吧?
    王朔心念一轉,這不是典型的女主種田文嗎?在女主進步的道路上,總有一個符號化的貴人,難道自己如今扮演的就是這個貴人嗎?
    心裡好奇後續發展,王朔就笑了:“倒是個伶俐的,想學就直說,你們中還有誰想學的?”
    其他女童左顧右盼的看了看,只有四個人站出來,王朔笑道:“既然願意,就過來一起學,下午把你們父母叫來,以後跟著我進府侍奉。”
    被選中的女童連忙叩首道:“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多方選人,湊了一個小隊,王朔每天領著這些人學習,磨合了一斷時間之後,淘汰了幾人,最後一數,王朔樂了,剛好還剩二十八個人。都說天上有二十八星宿,王朔惡趣味來了,學著穿越前輩的樣子,按照星宿給這些人命名,分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隊,隊長就用隊名,乍一聽,完全從古風宅鬥種田文變成了玄幻爭霸文,這詭異的畫風啊!
    王朔每每想起,都要哈哈大笑一陣,雖然她的笑點沒人理解。
    朱雀原本是府中的二等丫鬟,心思細密,自此領著自己人做內務後勤,貼身保護。玄武就是那個大膽的穿灰藍色衣裳的女孩兒,她家裡果然重男輕女十分嚴重,父母得知她被選中伺候小姐高興萬分,雖然對玄武這麼個陽剛的名字有微詞,還是笑著送她進府伺候。這女孩兒本沒有名字,一直大丫大丫的叫著,如今小姐給起了正經名字,心中歡喜得不行。
    其他女孩兒也各司其職,家裡人聽說了也哈哈大笑,王子騰道:“妹妹這是要練兵呢!我都被比下去了。”
    “這是自然,爹,等您有空了也檢閱檢閱我的兵丁們?”王朔歪著頭撒嬌道。
    “好,好,好,爹在外練兵,我家閨女也獨掌一軍,啊?哈哈哈哈哈……”王守忠如今水軍訓練初有成效,已經給陛下上了摺子,說是可以下水一試,若是這試成功了,王守忠馬上就要升官加爵了。
    “你們爺倆就會瞎起哄,看她這人來瘋,臉都曬黑了,瞧瞧這手,拿出去誰敢信是咱家丫頭的手啊,都是老繭,還以為讓她拉犁去了呢!”郡主握著王朔的手展示給王守忠和王子騰看。
    王朔不好意思的縮回手,笑道:“娘,哪有那麼嚴重,等我神功大成,抹兩天藥膏就消了。”
    “噗嗤……”
    “神功大成……”
    “哎喲,我的天,妹妹還是豪放遊俠兒呢,失敬!失敬!”王子騰笑得不能自已,直拍桌子,鬧著要給大俠行禮。
    王守忠也笑噴了茶,郡主更是揉著肚子,直呼腸子都笑得打結了。
    王朔白了一眼笑點如此低的家人,忍不住也彎起了嘴角。
    “二哥可撿著笑話了,可勁兒笑吧,等我抓著你把柄的時候,有你好看的。”王朔“發狠”道。
    “我有什麼把柄落在妹妹手上了?”王子騰笑問,“爹,娘,你們也給評評理,可別讓女俠欺負了小生~”
    “哼~這可是你讓說的,待我說出來,可不要後悔哦~”王朔笑著賣關子。
    王子騰動作誇張得給王朔續了茶,又把手放在耳朵邊,做標準的“洗耳恭聽”狀。
    王朔翻了個白眼兒道:“我二嫂不日就要進門,不知這個消息二哥滿意否?”
    王子騰蹭的放下手,看王守忠和郡主也含笑揶揄的看著他,努力鎮定,道:“滿意,滿意,待你二嫂進門,剛好管管你這瘋丫頭!”
    王朔變臉,王守忠和郡主哈哈大笑。
    天啦,王朔說這話不就是為了看王子騰害羞不好意思嗎?說一個葷/段/子,為的是讓純情少年低頭害羞啊,不是為了讓你說一個更黃的反擊。摔!還能不能尊重一下流/氓這個職業!
    看王朔這臉色,一家子又哈哈大笑起來了。
    “新媳婦兒還們進門,丈夫和小姑子都滿意,看來我這兒媳婦兒選的不錯。”郡主含笑道。
    王子騰長王朔十歲,今年正好十八,等王守忠水軍練成的消息一公佈,王子騰順勢就能得一個實職武官,他本就在練兵中做了大量工作。如此有了官身,成親的時候也體面。
    “郡主的眼光自然是好的,為夫不就是例子嗎?”王守忠也跟著湊趣,把郡主鬧了個大紅臉,嗔道:“孩子們還在呢!”
    “娘這是要趕我們走啊?”王朔做哭臉狀。
    還是王子騰厚道,看娘不好意思了,轉移話題道:“不知婚禮是怎麼安排的?”
    “放心,我算著日子呢!納彩、問名都過了,我也把你的生辰八字給了媒人,估計著水軍練成,陛下降旨之後,正好親迎,端的體面。”郡主道。
    “娘,到時候哥哥要去金陵親迎二嫂嗎?”王朔好奇,她二嫂是金陵本土大族劉家的,本來該在金陵勳貴賈史兩家選的,奈何這代都沒有合適的人選,郡主就把兒媳婦兒的挑選放在了其他大家族上,偌大一個金陵,總不會除了勳貴就沒有其他豪族了。
    這年頭成親講究多,親迎這一關還是男子親自去更有誠意,尤其是這樣遠距離的時候。
    “看情況吧,若是你二哥得空,自然該去金陵拜會親家公,若是不行,只能讓你二嫂在別院暫住,成親當日,你二哥再去賠罪。”距離遠了就是不方便,新娘子回門也不行了,郡主的想法是只要陛下不下旨王子騰不能離職,就讓王子騰去金陵親迎,也算是給二媳婦兒做臉。
    “那等二哥去金陵的時候可要帶上我,我替二哥先去瞧瞧新娘子。”王朔笑道。
    “哪兒都有你~你哥都去了,還要你多事。”郡主笑駡。
    “未婚夫妻不能見面,我這可是為了二哥著想呢!”
    “那我謝謝王女俠仗義啦!”王子騰當頭一個大禮,逗得一家子哈哈大笑。
    不是每一個人的婚姻都如此順遂,清河郡主和誠王妃相對而坐,愁眉苦臉,正為清河郡主的婚事發愁呢。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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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清河郡主,皇室血脈,身份尊貴,然生父已逝,還是背著汙名死去的,就算今上給給他的遺屬們一個好待遇,可誠王身上的汙名依舊沒有洗清,清河郡主的婚事就有些不上不下。
    “兒啊,你今年都十九了!”誠王妃沉重得歎息一聲,語帶哭腔,暗中責怪自己沒本事,不然早該為女兒準備好婚事。
    清河郡主看著母親難過,心裡更不好受,安慰道:“娘,世情如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不著急,慢慢尋摸就是了。”
    “不著急,哪兒能不著急!尋常姑娘在你這個年紀都該做母親了。哼,那起子小人,不過是看著咱家沒落了,不想想,就是沒落了,那也是皇室之尊,豈是他們能小瞧的!”誠王妃在廣東的官眷交際圈中並不受歡迎,恢復誠王妃封號後更是幾年都沒有打開局面,她對此十分憤恨。
    “也不是人人如此,朔兒不就是個雪中送炭的嗎?”清河郡主微笑道,在京中她們就交好,經過亂匪事件之後,王朔待她就更好了。清河郡主也明白許多人家自詡聰明,審時度勢,從不與她深交,因此,才更顯出王朔的可貴來。
    “是啊,還有他們家。”誠王妃沉吟了一會兒,道:“王家的次子是不是叫王子騰?”
    “娘,您什麼意思?”清河郡主驚訝道,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王家既然能放任女兒與你交往,想必不在乎咱們的處境,那王子騰雖比你小一歲,但聽說常跟著王守忠在軍中歷練,日後前程不會差,福慧也不是個不講理的……”王妃盤算開了,越說越覺得王子騰是個不錯的人選。
    “娘,我和福慧郡主可是堂姐妹啊!”這輩分也不適合結親啊!
    “皇家什麼時候把輩分放在眼裡了,今上不就納了姊妹花,享了姑侄共同伺候嗎?”誠王妃並沒把這個輩分和關係放在眼裡,都是女孩子這邊論起來的,無礙。
    清河郡主哭笑不得,王家絕對不會接受自己這樣的媳婦的,勸不動誠王妃,她只好道:“朔兒他二哥的婚事早就定了,六禮早走了一半,只等王子騰身上有個功名再成親了。”
    “這樣啊……那真是可惜了。”誠王妃歎息道。
    清河郡主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在她看來,王家不適合,家裡還有那麼多長輩親戚,根本輪不到自己做主,清河郡主理想中的丈夫人選家世不必太高,沒落勳貴、清貴文人都行,只要她郡主身份能壓得住的。她這輩子沒有指望了,就好好培養下一代,總你能出人頭地,給她這個做母親的相應的榮光!
    清河郡主早就接過了管家權,吩咐人去查探廣東一地的豪族、勳貴也十分容易,心中早有定數。
    ……………………………………
    王朔自從籌齊了她的二十八星宿,在靈秀山莊待的時間就一天比一天長,早上起來和父母兄長見一面,就忙著她的練兵大業去了,郡主笑言:“比丞相還忙三分!”
    王朔野心勃勃吧得想要打造一支屬於自己的衛隊,預想了很多困難,比如女童們思想不到位啊,世情反對啊、半路有人退出啊等等等等,可現實中王朔遇到的第一個大問題確實——沒錢了!
    是的,沒錢了!
    王朔作為一個小富婆,私房錢頗多,郡主當初回京的時候覺得虧欠了她,金銀錢財大把大把的給,王朔也覺得自己的財富在家裡絕對是數的上號的。也是這樣豐厚的私房錢,用在二十八個人,還是練武練兵的二十八個人身上就不夠了。
    衣服是府裡的針線房做的,布匹人工都沒讓王朔出,可是第一套能這樣,第二三四五套就不行了,練武最費衣裳不過。還有吃飯,都在靈秀山莊吃,窮文富武,練武的人必須吃好了,肉啊蛋啊的不能少,最大的花銷還是兵器,王朔想的是給大家配短劍,後來才發現如今朝廷管制兵器,能佩劍的只有王朔。後來把兵器改成木棍,學習少林武僧,可就是這幾根木棍也要了王朔的命。
    能做武器的棍子,不是隨便路邊砍一節樹枝來就行了,這年代的兵器要在特定的工藝下用藥液炮製、曝曬、打磨、保養……花樣多的讓王朔懷疑這些匠人實在想方設法騙她錢。
    一諮詢王子騰才發現,原來練武真要這麼來,現在王朔眼裡就只剩錢、錢、錢!
    今日固定練習過後,王朔洗漱午休,突然朱雀進來,面色奇怪道:“姑娘,有個年輕男子遞了拜帖。”
    年輕男子,還是來找自己的,果然奇怪,王朔接過帖子一看,薛遠志。誰啊?名字有些熟悉……
    王朔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薛鴻啊!不是薛鴻給王朔留下的印象不深刻,而是王朔習慣性的稱呼他的名,而不是字。
    王朔覺著薛鴻不是無的放矢的人,雖然不合規矩,還是讓人請他進來。
    “王小姐。”
    “薛公子。”
    兩人沒什麼好說的,王朔打發朱雀在門口候命,準備聽聽薛鴻的來意。
    “某路經廣東,思及故人在此,特來探望,冒昧打攪,還請王小姐勿怪。”薛鴻一派翩翩君子狀。
    王朔見鬼一樣的白了他一眼,不耐煩道:“路經廣東?廣東就是最南邊,你從哪條路來的能路經廣東?得了吧,當初威脅我的時候你可沒想著我是你的故人!”
    “呵呵呵~還是王小姐快人快語,我來廣東的確不是路經,而是為了辦貨,相比王小姐已經知道薛家乃皇商之家。”薛鴻完全不以自己是商人為恥。
    “你想出海?市舶司的事情是我父親在管,我可說不上話。”王朔只當是來攀關係的。
    “王小姐誤會了,薛某此次來,不是來求助的,而是來報恩。”
    “報恩?”
    “是,當初若不是王小姐仗義相救,薛某就是一堆白骨了,自然要來報恩。”
    “呵呵!”瞧著話說的,真是當著棺材撒謊,騙鬼呢!
    “怎麼,王小姐不信嗎?看來王小姐是對我有所誤解啊,薛某隨時一介商人,卻也知恩圖報,至於當時對小姐無禮,也是情勢所迫,請小姐勿怪啊!”薛鴻說完還起身當頭一禮,給王朔作揖道。
    王朔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不見半點兒慌亂,薛鴻愛作揖就作揖去,反正是她的地盤兒也傳不出去,至於想道德綁架她的薛鴻,搭理他!
    薛鴻看王朔胸有成竹,穩重大方,就知自己冒昧來訪、男女大防、作揖賠罪這一串兒的作為都沒用,終於收了那虛偽斯文的嘴臉,坐回椅子上,道:“我是真來感謝你救命之恩的,你怎麼就不信呢?”
    “空口白牙的就算感謝啦,你也好意思讓我信?薛家未來家主的一條命,就值這個價?”王朔翻了個白眼兒,不就是欺負她年紀尚幼嗎?
    “還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說不過你。”薛鴻搖頭道:“我備了黃金千兩,珍珠一鬥,美玉十方,特來感謝小姐,當然你要有什麼想要的,告訴我也行。”
    王朔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不解道:“你玩兒真的?其實你就算不送重禮,我也不會把你的消息透露出去,我父母問的時候,我也說不知你身份,清河郡主也不會認識你,如此,你可放心了。”
    “還請不要推辭。”
    “你是聽不懂還是怎麼地,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給我送這麼大的禮,不說清什麼事兒,我可不敢收。”王朔道。
    “我是真單純來致謝的!”薛鴻再三強調。
    “哦,那我收了。”既然是白撿的,王朔也不扭捏,痛快得讓薛鴻一肚子勸說的好話沒處使。王朔問道:“東西在哪兒?我不要什麼美玉珍珠的,全給我折成金銀,沒問題吧?”
    “你很缺銀錢嗎?”薛鴻哭笑不得,好歹是王家的大小姐啊!
    “不是,我是怕你在珍珠玉石上做什麼手腳,金子到手,我直接融了從新打造,不留證據。”王朔對薛鴻是沒有丁點兒信任的。
    “真是~”薛鴻搖頭苦笑,瞧這嘴毒的,不知一個小姑娘怎會如此有膽識,想著能在殺人現場那般鎮定,又覺得不足為奇了。
    薛鴻放下謝禮,王朔假惺惺得邀請她用飯再走,薛鴻自然識趣兒的沒多留。
    等薛鴻一走,王朔親自查看了這一大箱子的金錠,都是沒有印記的上好黃金。這筆黃金能解王朔的燃眉之急,可王朔卻不敢動用,取了一錠做樣本,晚上回府的時候,把事情前因後果仔仔細細得告訴了郡主。

  ☆、第三十二章

“你這傻孩子,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早說呢?”郡主皺眉道。
    “當初我派護衛去找就沒找到人,想著日後不會再有交集也就沒管。娘,我不是故意的。”王朔撒嬌道。
    “那薛家子如今來是什麼意思,還送這麼重的禮。”郡主指著桌上的金錠道。
    “難不成他是單純的來感謝我?”王朔歪著頭道,雖然她知道不可能。
    “待我和你爹商議商議再說。”郡主也把不准薛鴻的脈。
    “嗯,娘,還有一件事兒是我自己的推測,但我覺得該和娘說說……”
    郡主坐直身子,做洗耳恭聽狀。
    “我懷疑薛家掌著皇室密探。”
    “詳細點。”郡主面色嚴肅,十分重視。
    “薛家不過商人,如何能引得那麼多功夫好手追殺,那幫人不像是圖財的;紫薇舍人在金陵威勢赫赫,我上次路經金陵的時候也有所聽聞,就憑藉一個皇商的身份、陪太/祖打天下的情誼?不,不會的,若是情誼有用,京中就不會有傳襲不過三代的高門新貴了。”王朔分析道。
    “這也不能證明薛家掌了密探。”
    “還有,我和薛鴻分開前後不超過四分之一個時辰,當時他的腳崴得非常嚴重,不可能一個人快速離開,連護衛都找不到。也就是因為這個,我當時才沒有告訴娘,就怕他當時只是在演戲,借機接近咱家,給爹娘惹麻煩。”
    郡主含笑拍拍王朔的手,也不對此評價什麼,只道:“辛苦你了,等我和你爹商量商量再說。”
    王朔點頭,這次她也不要求旁聽了。
    不知王守忠夫妻與薛鴻談了什麼,王朔得到的消息是他麼相處融洽,薛鴻還來府中用過幾次飯,王守忠的原話是:“通好之家,賢侄有為。”
    既然如此,王朔自然要把那箱金子還給薛鴻的,她當初也不是貪戀錢財才收下的。
    “既送給王妹妹就是王妹妹的了,還請妹妹不要怪我失禮,送了這麼些粗俗東西。”薛鴻趕緊推辭。
    王朔是當著王守忠夫妻的面說的,倆夫妻對視一眼,王守忠道:“既然你薛家哥哥給了,你就收著吧。”
    “是,多謝薛家哥哥。”王朔保持著淑女的態度,溫柔應下,這事兒就算揭過了。
    王朔用郡主推薦的金匠,迅速把那箱子黃金融了,做她二十八星宿的後勤資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
    薛鴻的到來對王朔的生活還是有一定影響的,最明顯的就是薛鴻愛到靈秀山莊來找她。
    “怎麼又來了?”王朔翻白眼道,不是她不淑女,實在是對頻繁出現的薛鴻熱情不起來。
    “王家妹妹說的是什麼話,王世伯都說了我們是通好之家。”薛鴻捏著嗓子,怪聲怪氣道。
    王朔一塊糕點就仍了過去,薛鴻長臂一展,伸手接住,道:“多些王家妹妹。”說完,就把糕點塞進了嘴裡。
    “你沒事兒幹嗎?天天來我這裡消磨時間。”王朔有氣無力的靠子啊椅子上,薛鴻是瞭解她本性的人,王朔也不在他面前裝模作樣。
    “靈秀山莊風景獨好,我來賞景的。”
    “別鬧了~”王朔揮手道:“你現在何處落腳,離靈秀山莊很近嗎?”
    “是啊,相隔不過五裡。”
    “怪不得你不肯住我家。”王守忠曾經非常熱情的邀請薛鴻住在王府,奈何薛鴻以自己每天跑生意太忙,容易打擾為由推拒了。
    “一介商人,俗事繁多。”薛鴻又開始拽文了。
    “俗事?剛好,我今天閑著無聊,去看看你幹什麼俗事吧。”
    “今天?下著雨呢!”薛鴻指了指屋外的雨絲道。
    “不下雨我怎會有空?”王朔理直氣壯的反問道。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這就是薛鴻的內心寫照。
    王朔換了男裝,堵了耳朵眼兒,跟著薛鴻去市井街巷瞧熱鬧,說去看薛鴻的產業是開玩笑的,王朔就是來感受一下逛街的樂趣。
    街面上人流如織,行人來去匆匆,且還撿著有樹蔭的地方走,商家也把攤子擺在樹蔭下。王朔發現街面上相伴而行的男女不少,且穿得十分清涼。胳膊大腿都沒露,但就覺得比京城、金陵都要開放,也許是衣裳單薄了,人心之間的距離也近了。有時還能看見男子結伴而過,且動作親密,王朔連看幾次,才後知後覺這是同/性/伴侶,早就聽聞廣東沿海一代開放,果然名不虛傳。
    薛鴻也不領著王朔去什麼高大上酒樓,就在攤子上閒逛,都是些手藝人的小東西,東西拙樸而有巧思,王朔看多了機器生產的“完美”產品,對這種手工藝品反而情有獨鍾。
    小半天逛了下來,王朔買了一大堆諸如造型奇異的筆筒、天生花紋奇特的石頭、雕刻拙樸的葫蘆一類的東西,看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才找了個酒樓歇腳。
    酒樓叫雅閣,不是尊稱,也不是汽車名,它就真叫雅閣,可雅閣不雅,專賣海鮮的,來消費的都不是高門大戶。這個時候人們能接受的海產品不多,講究的是“黿鼉龜鱉,水族中之靈物也,人豈可殺乎?”淡水中螃蟹接受的人還多,海產品大多腥味兒太重,多數人都不愛。
    雅閣佈置就十分接地氣,喜慶而富貴,薛鴻要了兩個相鄰的雅間,隨行的一個,他們倆一個。輪到王朔點菜的時候,她特意點了些“黿鼉龜鱉”,面相奇怪的吃食。
    “就知道你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吃食。”薛鴻笑指那些張牙舞爪的各式蝦鼇,一般閨閣小姐看看這麼“不可愛”的東西能嚇哭,當然他早就知道王朔不是“一般人”。
    “哪裡奇怪的,你看著樓下那麼多人,人家就不覺得奇怪啦。”王朔開了一扇小窗,指著外面排隊的人道。這是商家推出的促銷類產品,用個頭小或者有損傷的海鮮做外賣呢,便宜又味道好,很多銀錢不湊手的人家都愛來買。
    “那是當地人。”
    “入鄉隨俗,一地為官就把自己當成一地人,融入當地,教化百姓,秉聖人訓,教萬世民……”
    “行,行,行,打住啊,打住,別掉書袋子,還說我愛拽文,你才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呐!”薛鴻雙手往下壓,示意自己服了,服了。
    王朔得意得轉頭,恍惚間看見街面上有個人挺熟悉的,以為是家中有來往的人家或者下僕,定睛看去的時候人又不見了。
    “嘿,嘿!看什麼呢?又被什麼好吃的迷了眼睛?”薛鴻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問道。
    “沒事兒,好像看見熟人了,結果沒看清。”王朔不在意道,又把話題轉回了各色海鮮,低頭吭螃蟹的時候,心中奇怪:那人看起來怎麼那麼像中山王?難不成還能異鄉遇故人?
    王朔吃飽喝足感歎道:“真好吃啊,你說還有人不愛這鮮美滋味,真是暴殄天物啊!”王朔不雅得揉著肚子道。
    “都是些貧民吃食,那家廚子敢把這麼不雅觀的東西呈到主子跟前,《夷堅支志》、《閑窗括異志》可是說的,獵殺海中靈物過多,死後要入地獄贖罪的,也就你個傻大膽敢了!”薛鴻打趣道。
    “入什麼地獄,捕捉是漁民捕捉的;殺生是廚子殺的,和吃東西的人有什麼關係,都是自己嚇自己。”
    “若不是有人愛吃,又怎麼有漁民捕撈?”薛鴻反問,沒想到啊,他竟然還有“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的觀念呢。
    “辯不過你,歸根結底還是富貴人家看不上海鮮奇怪的長相,都說以形補形,要是哪家小姐愛吃,長成這樣奇怪的模樣,那可怎麼好。”王朔想到真有人以此為由拒絕海鮮,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吃這麼多也沒效果啊!”薛鴻也跟著大笑起來,“若是能讓高門大戶喜歡海鮮,那漁民有多了一份收入了。”
    “是你薛家又多了一份財路吧。”王朔道,此時交通不便,要從海上把東西運到內陸,這價格覺得是以金論斤。
    “知道就好,何必說出來呢?奈何沒辦法啊。”薛鴻漫不經心得感歎道。
    王朔喝著茶理了理自己的思緒道:“若是我有辦法,不如咱倆合夥做買賣?”
    薛鴻聞言放下茶杯,像不認識王朔一般上下來回大量了好幾次,輕聲神秘問道:“你是你爹娘親生的吧?”
    “廢話,說什麼呢!”王朔拍開他的腦袋道。
    “既然是親生的,怎麼如此虐待你,你銀錢不湊手啦,還想著做買賣?”這年頭商人地位低,就是他們家也因為家大業大又和皇字沾邊才有說話的份兒,這年頭什麼都東西沾上“皇”字,都要平白高貴三分。世情如此,金尊玉貴的大小姐怎麼想著要做買賣呢?
    王朔和他講了自己培養二十八星宿缺錢的事情,薛鴻聽了連連讚歎,直說她“有遠見”,多少爺們都沒想到的事情,她倒早開動了。王朔和薛鴻談的投機,這就是為什麼王朔冒著男女大防和皇家密探的危險都要和薛鴻來往的原因,投契啊!若不是再三試探過,王朔簡直懷疑薛鴻是“故人”啦!

  ☆、第三十三章

若是早知道有穿越的一天,王朔一定熟背玻璃方子、水泥做法,牢記火藥配方、香皂工藝,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王朔用小十年的時間才找到一條致富之路,結果還要自己一口一口的試菜,不管多麼鮮美的海鮮,王朔現在已經是聞著就想吐了。
    大廚們的手藝十分精湛,聞一知十,很快就解決了腥膻的問題,把海鮮做的更加鮮美誘人。
    “東西好不好是其次,關鍵是人得喜歡。”薛鴻一言點中要害。
    “那我得找個辦法先讓老爺們喜歡上,下面人就跟風了。”王朔點頭,用上層流行帶動中下層風尚,是個好辦法。如同曾經的重慶下水火鍋只是窮苦碼頭工人的吃食,到後來風靡大江南北。
    “這事你做起來便宜,全廣東說話最排的上號的就是你家了。”薛鴻道,這也是他做生意千方百計和貴人們搭上關係的原因,不只是求庇護,還想著“廣告效應”呢,雖然他可能還不知這個詞。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辦一場宴會,吃食主打海鮮,讓我爹同意就行……”王朔皺眉,有些猶豫,若是有人海鮮過敏那可就要命了,其中操作難度可不小。
    “幹了?”薛鴻可不在乎這些,只要找到困難,就能克服。
    “幹了!”王朔決定道。兩人性子相投,當初賭了,才活下來,如今幹了,會有新財路,一定!
    王朔信心勃勃的和薛鴻商議著宴會的事情,結果在第一件事情——說服王守忠上,就遇到強大阻力。
    “胡鬧,下等吃食怎麼上的了檯面!”王守忠斷然拒絕,他訓練的水軍最近和海盜幹了一場硬的,順勢推出了潛伏已久的水軍,震驚四方。給陛下上的摺子已經批復了,傳旨的內監已經在路上,王家在京城傳了消息過來,這次王守忠很可能會封子爵,掌管江、浙、閩、粵四大海關,總管所有臣屬藩國上供事宜,算得上是理藩院在沿海的第一道關口。這樣的職位類似鹽政,級別不高、許可權很重,非帝王心腹不可勝任,現在品級不高有什麼關係?他日調回京中,升官發財指日可待。這樣重大的日子,怎麼能讓王朔胡來呢。
    “我怎麼就胡來了,海鮮是多好漁民養家糊口的手段,若是能讓更多人接受魚蝦蟹鼇,那漁民就有更多的收入,到時候也是爹爹愛民如子,關心民政的政績啊!”王朔嘴炮技能滿點,上綱上線道。
    “少來,你爹不吃這套。”王守忠端著茶杯把頭偏到一邊,身體力行的證明著絕不答應,任王朔再撒嬌都沒用。
    郡主看這爺倆小孩子一般,心中好笑,拉過王朔道:“朔兒,娘覺得你說的有道理,你若是想辦宴席,不如娘給你想個由頭。京中傳信說你大嫂懷孕了,算著日子應該已經生了,喜信肯定在路上。不若你這個姑姑給小侄兒辦個祈福宴,慶祝宴不也能把海鮮推出去,造福漁民嗎?”
    “祈福宴太小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來啊。”王朔不滿意,這場子也太小了,達不到她想要的轟動效果。
    “怎麼就小了,你一個小小的人兒,給侄兒辦祈福宴正合時宜呢。”郡主又掰開揉碎的和她講小宴會的好處,讓她先練手,好不容易把王朔給哄住了。
    “我得先想想。”王朔說這話,就意味著她把郡主的話聽進去了,正在想實現可能性呢!瞭解她的郡主也知道。
    好容易勸走了王朔,王守忠才放下茶杯感歎:“真是個倔丫頭!”
    “還不是你慣出來的,讓她成天白日的習武騎馬,性子都慣野了,再不給這匹野馬上個籠頭,我都要管不住了。”郡主笑嗔抱怨道。
    “哪兒能是野馬啊,郡主愛女自然是端莊高貴、儀錶非凡,慢慢來,慢慢來。”王守忠趕緊打住話頭,教養王朔的任務可千萬別往他這兒推。
    上次郡主拿王朔沒辦法,把管教權暫時移交給王守忠,結果王朔纏著王守忠帶她的二十八星宿上了夾板。遭遇小股敵襲的時候,小娘子們抄傢伙就上,王朔打頭陣,比她爹都積極,那陣仗,王守忠的兵丁都比不上啊,別說敵對的海盜了,就是他們這方的男人們都嚇得不行,這些小娘子,武力值略高啊!和王守忠一起出海的還有郡主的近衛,也就是那些小娘子的親爹,看著自己女兒這麼彪悍,心中發愁,這可怎麼嫁的出去哦!相信這點王守忠和他們特別有共同語言。
    “就會推脫!”郡主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調/教兒子還一手,女兒是完全沒折兒,也不多說,心裡想著給密友孔姑姑去信,問問王朔這種情況怎麼處理。王朔和她孔師父的感情非常好,常常千里迢迢的通信,給京中家裡寫家信的同時,也要給自己師父帶一份,廣東這邊稀奇的衣料吃食、書籍筆墨,常常往孔姑姑家中送。
    “對了,你看著些那個薛鴻,他和朔丫頭走得也太近了,這海鮮吃食的主意不定就是他想出來的,倒讓朔丫頭來打頭陣。她年紀還小,別被這商賈引上了歧途。”郡主說到“商賈”二字是那鄙薄的語氣,堪稱尖酸刻薄,她最怕的是王朔年紀越來越長,萬一把小女兒情思寄託在薛鴻身上,那她得慪死!薛鴻可不是良配!
    王守忠頷首,道:“郡主放心,薛鴻那人我清楚,看著呢,不會讓他帶壞閨女的。”
    ……………………
    一介商賈和被帶壞的王朔正在靈秀山莊商量海鮮大計呢!
    “祈福宴,這名頭也不錯。”薛鴻肯定道。
    “你覺得可行?”王朔害怕這家業遍佈全國的大商人看不上眼呢。
    “可行,平日裡大戶人家有嬰兒出生不都施粥舍米嗎?這廣東海鮮多,就該成免費發放海鮮,現場支上灶台,免費送給來領的人。至於那些高門大戶就做好了送上門去,一定要保證時效,保證味道。到時候就算是給個面子嘗一口,也能被海鮮的味道吸引。這樣的人不用多,有三五個幫忙背書,還愁帶不起這股風潮嗎?”薛鴻暢想美好未來道。
    “那若是有人海鮮過敏怎麼辦?”王朔最關心的還是安全問題,萬一整出病症,甚至人命出來,海鮮更是無人問津了。
    “過敏?”
    “就是有人不適應,吃了之後肚子疼、頭暈,身上起疙瘩、麻疹。”王朔還是解釋了一下啥叫過敏。
    “來此地任官的幾乎都是本地人,不存在過敏的情況。”薛鴻擺手道。
    “我們一家就不是。”王朔黑線,當初來廣東,她連話都聽不懂,多虧還有點兒粵語歌曲基礎,才磕磕絆絆的開始學說,後來在集市上逛久了,砍價、看熱鬧,把嘴皮子練出來了,再土的方言她都能聽懂、會說了。到目前為止,郡主一直說聽不懂當地人的“鬼話”,可見這差異之大。
    “能別挑刺兒嗎?”薛鴻翻白眼道。
    “我是眼光長遠,告訴你吧,不久京中傳旨的公公就要來了,若是祈福宴效果好,到時候就把海鮮推薦給傳旨的公公,我再說服我娘給陛下進上一些,到時候才真是風靡全國呢!過敏的問題不解決,怎麼能推廣!”王朔急了,搶白道。
    “好,好,好,你有道理。這樣把,你負責宴會的事情,我負責解決過敏的事情,怎麼樣?”
    “宴會事情那麼複雜,什麼都得重頭來,我哪裡忙得過來,你也得動手啊!”王朔不滿,又不是她一個人的生意,憑什麼啊。
    “我有其他事情要忙呢!”
    “天天遊手好閒往靈秀山莊跑,沒看出來你忙在哪兒?”王朔翻白眼道。
    “姑奶奶,你都說了我家大業大,薛家在金陵的產業都是我在照看了,總不能為了新財路,把以往的都拋開吧。”薛鴻連連告饒,把一應事務全交給了王朔。
    薛鴻出了靈秀山莊的門,就吩咐手下人打探王守忠升職,傳旨公公來廣東一事,心中暗自慶倖王朔沒有發現他的藉口有問題。
    王朔晚上回到王府,找郡主說了今天的事情,道:“薛鴻真有問題,今天我隨口提了傳旨公公要來的事情,他就找藉口溜了,您和爹要小心他使壞啊。”
    “放心吧,沒事兒。”郡主現在已經不擔心薛鴻帶壞王朔了,就王朔這態度,誰帶壞誰,誰不信任誰,還兩說呢!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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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不出所料,祈福宴的確把海鮮的名聲打出去了,親近人家來府上吃宴席,礙於主人家情面嘗了一口,的確不錯;送至中層官員那邊的海鮮雖未受到一致好評,卻也沒鬧出笑話、挑出毛病;最受歡迎的還是免費贈送給平民的海鮮,自古不要錢的東西最香。
    傳旨公公也終於跋山涉水來到了廣東,而給他呈上的吃食,就是王朔研究了小半月的川味海鮮。
    這川味海鮮的來由還得從薛鴻那邊說起。
    “你幫我打聽打聽那位公公是哪裡人?”那天王朔在小廳裡問道。
    “去問王大人和郡主就是,問我幹什麼?”
    “我娘已經在打聽了,這不是還沒打聽到嗎?我想著你有別的路子,就早些給我消息,免得準備時間不夠。”王朔笑道。
    “不對啊,王妹妹,你這是在暗示什麼?我可是個本本分分的小商人啊。”薛鴻打死不承認。
    “得了吧。你家把生意做那麼大,只需把每間鋪子作為聯絡點,就能收穫大批旁人不知的消息,酒樓甚至有辛密流出,怎麼可能打聽不到。”王朔一本正經的解釋,不懷好意的挑眉道:“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啊~我說王大小姐您真是慧眼如炬、目光如神、高瞻遠矚、聖明通透……”
    “要死!聖明通透是形容我的,你肯定是別家派來的奸細吧。”王朔笑駡,聖字專屬陛下,除了孔聖人,誰還敢稱一個聖字?
    “還想不想要公公的消息了?”薛鴻躲過王朔的老拳,威脅道。
    “這是我一個人的生意,您老人家可千萬別給我幫忙。”王朔翻著白眼諷刺道。
    “得,我的錯。這位傳旨的公公是蜀中人,到了七八歲老家天災兵禍才逃難出去,陰差陽錯被行軍中的陛下……的親衛撿了回去,現在也算位高權重,不然不能當此傳旨重任。”薛鴻接單介紹道。
    “多大年紀?”
    “三十多吧。”
    “吃食上可有什麼禁忌?”王朔再問。
    “宮人的吃食都有定制,清淡少味,不可有不雅的味道,哪兒能打聽出有什麼喜好禁忌。”
    “編,你再編,他一路走來不吃飯啊,快去查查唄。”王朔理所當然道。
    “真是怕了你的,姑奶奶!”薛鴻投降,逕自去查,查出這位公公果然還是偏好川味一些,因此才有了王朔的這一桌川味、京味、廣味相結合的大宴。
    “公公請嘗嘗這些,都是廣東一地特產,味道鮮美,值得一試。”王子騰指了傳旨公公面前的一盤螃蟹道,作為陛下身邊的親近人,王子騰不吝嗇釋放好感。
    王守忠的升職宴,陪下外面的都是男人,王朔沒有機會出席,叮囑了王子騰好久。
    “多謝小王大人美意,那雜家就嘗嘗。”公公舉筷嘗了一下,微辣重麻,鮮香撲鼻,忍不住又再嘗了一塊。
    王子騰見此,就知妹妹給他的任務完成一半了。
    宴席上男人們推杯換盞,言笑晏晏,等宴席快結束的時候,王子騰道:“小子還有一事要拜託公公。”
    “哦?小王大人請講。”說話的同時雙手從桌上收回,放在腰側,已經是下意識的防備狀態了。
    “廣東一地漁民家境清貧,就靠捕撈海中魚鱉為生,小子想著以前在京城可沒有吃過這些東西,若是能讓魚鱉在京城也受歡迎,豈不是給漁民們找了一條出路。”王子騰道。
    “哈哈哈,小王大人與郡主心有靈犀,郡主也吩咐咱家給陛下帶些去呢。王大人牧守一方,心系民生,咱家佩服,佩服!”公公反應過來,不是什麼難事,又哈哈大笑,繼續喝酒。至於聽到牧守一方四字的廣東•真•父母官是什麼反應,誰在乎呢?
    作為做大的時尚流行引導者——皇帝陛下,他吃了個什麼,下面人就覺得這東西一定好得不得了,不然不配端上皇家的飯桌,廣東一地的海鮮買賣也有了起色,王朔的海鮮酒樓也順勢開起來了,走高檔路線的叫金宮,走平民路線的叫漁公。
    事情就是這樣,跨出第一步的時候千難萬難,等開了頭,後續就順理成章,發展順利了。
    轉眼就是兩年,王朔的生意遍佈整個廣東,開始的時候拘泥于和薛鴻搭夥兒,後來王朔經驗豐富了,和其他商人也有了合作。她爹管著海關,王朔自己也投了一筆錢,弄了條中型船出海,很是掙了不少。如今王家私房最富裕的就是王朔了,畢竟她吃穿用行都是家裡配好的,郡主還常常補貼她,賺的銀子就純碎存起來,都是自己用。
    王朔的二十八星宿衛隊也初步成型,女孩子在十三四歲的時候發育本來就比同齡男子快,王朔又不吝嗇魚肉白米,女孩長大的很快,裡面年長的有十六七了,這些女孩兒基本都長成了。
    王朔喜著紅衣,跟著她的衛隊也統一穿著紅底黑邊的衣裳,每次一隊人打馬而過,廣東人都知道這是王大人家的“紅娘子”來了。
    這兩年說好也好,說不好也倒楣。王守忠升官發財,郡主夫榮妻貴,自是美滿。可是郡主多年未孕,年紀也大了,今生恐無再孕育子嗣的機會,王守忠在廣東確是炙手可熱,大商人們、屬國們來求王守忠辦事的時候,送美人是常有的手段。
    王守忠每次都把美人推拒了,如此王守忠和郡主倒有了恩愛之名,可王朔卻發現王守忠在青/樓常有交際,他也不是守身如玉的人。看著恩愛一輩子的父母如此,王朔心中十分難過。
    “真是個傻丫頭!”郡主笑點王朔的額頭,道:“難不成你娘不知道。婚前你爹也是有房裡人的,在邊境你爹還收用過下屬孝敬的美人,我都清清楚楚。只是這些人出生下賤,配不上進門罷了。”
    “娘,您不生氣啊!”王朔不解。
    “你爹是個有分寸的,一輩子不可能給任何女人名分,就當是給他放風了,男人嘛~”
    王朔發現任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資訊,通過拖著聲調的三個字“男人嘛~”就能讓人明白,郡主自得的是自己的身份,王家除了她不可能有其他女子進門,就是妾室通房也不可能。這樣的夫妻狀態已經是人人稱讚的深情和睦,王朔對婚姻的期待又下降一格。
    “朔丫頭啊,別皺著眉頭,你爹這樣已經是好的了,不至於傳出畏妻懼內的流言,又不會讓內宅混亂,他就是在外面玩一玩,有何不可呢?”郡主語重心長道:“唉,本不該和你說長輩的是非,可你眼瞅著就要嫁人了,娘也不放心啊。”
    王朔心裡如同雷擊一般,這個曾在邊關輔佐夫君建功立業,出生高貴無匹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小時候羡慕的女強人嗎?是她小時候感覺錯了,還是人變了?
    郡主繼續說道:“這世上凡事都逃不過一個禮字,禮法之下又還有情可原,你二嫂祖母去世,要守孝三年,你二哥這邊娘也給他安排了房裡人,可一旦等你二嫂進門,這些人就都要打發了,這是對你二嫂、對劉家的尊重,你懂嗎?”
    王朔不懂,她現在只想去騎馬,一陣風馳電掣的甩掉所有煩惱。
    郡主也知第一次聽到這種消息,對閨閣小女兒來說很難受,尤其王朔還不是什麼三從四德的性子,但還是堅持讓王朔看明白。
    “你孔師父和我說你志向遠大,甚於男子,我這就教你如何掌控住男人來實現你的志向,只要你願意,娘可以讓你嫁入皇室。”郡主說的是以表妹的身份嫁給皇子,有勇王府和王家的支持,哪一個皇子不心動呢?
    “女兒讀書甚廣,騎射一流,父親也說大哥騎射不如我,二哥讀書不如我,我王家這一房允文允武的就是我了,我是王家的千里駒!”王朔沉聲道,王守忠雖然在男女關係上讓王朔不高興,但他真的很寵愛女兒,王朔深有感觸。
    “是啊,千里駒,娘知道你學什麼都好,娘也贊成你多學一些,日後你無論是嫁給文臣武將,還是嫁給皇親國戚都有話和夫君說,見識長遠,也能輔佐夫君建功立業。你小時候不就常說要像娘一樣,跟著夫君上任,輔佐一方嗎?”郡主諄諄教導。
    不,不一樣!王朔在心底歎息。她完全美白郡主的話,學多少技能,受多少教育,不是為了讓自己獨立,而是為了嫁給更好的人,這些技能和教育都是嫁妝。
    何其可悲,何其可憐。王朔幾乎記不起來小時候印象中那個神采飛揚的郡主是什麼模樣了?難道真是小時候記錯了,還是賈寶玉的眼光是正確的,嫁人的女人,就成了魚眼珠了。
    王朔對世情失望,對郡主也失望,忍不住腹誹起來。不孝,阿彌陀佛,大不孝。
    王朔牽了馬,帶著衛隊,一路飛馳,去了靈秀山莊,那裡是她的桃花源。
    在靈秀山莊待了兩天,還沒把心情調整過來,王家急忙派人來稟告:“姑娘!勇王府獲罪了!”

  ☆、第三十五章

“誰?”王朔聽清了是勇王府獲罪,但還是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或者我朝有第二個封號為勇的親王?這個僕人在說什麼?
    “姑娘,勇王府!您的外公家中獲罪了!”來稟的僕人淚流滿面,如喪考妣。
    王朔不信,此時宗室之中就只剩勇王府一家和今上有親密的血緣關係了。康肅太子血戰而亡,當時負責救援的就是今上,後來誠王府勾結海盜,身死罪消,下旨的是先帝,可後續處理還是今上,若不是他登基之後,恢復了誠王府遺屬的待遇,名聲還不知道被噴成什麼樣兒呢。不要小看文臣武將的腦洞,誰是既得利益者,誰就是兇手,這個道理誰都懂。
    所以,勇王府絕對不可能獲罪,就是獲罪了,也決不可嫩過如此大大咧咧的吼出來。
    王朔一瞬間陰謀論了,難道這個僕人是被人收買了,知道最近她和家裡吵架了,所以想騙她出去,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綁架?
    “來人,把他押起來,胡言亂語,意圖不軌!”王朔臉色難看的直接下令道。
    “姑娘,姑娘,真的,是真的,勇王府……”去拖這個僕人的玄武直接一個窩心腳把人踹到一邊,卸了下巴直接把人拖走了。
    王朔心裡安慰自己,這一定是敵人的陰謀,一定是!心中還是忍不住的想伴君如伴虎,萬一呢,萬一呢?
    在廳中來回轉了幾圈,王朔把靈秀山莊的人全部著急起來,吩咐大家守好山莊,防止有人襲擊;王朔則帶著所有的護衛,換上騎裝回王府。王朔怕有人在路上埋伏,又怕有人調虎離山,想要占山莊的便宜。
    一路上身著騎裝的紅衣女子馬隊呼嘯而過,王朔和她的護衛身上都暗藏著開鋒的匕首,明面上還有長棍,一副隨時準備開幹的模樣。
    結果風平浪靜得到了王府,王朔心提得老高,深怕連家裡都出事了。一路往裡走,不聞喧嘩之聲,仿若寂靜無人,家中僕人好似也知道了勇王府獲罪的消息,面色萎靡,心神不寧。
    “姑娘,您可回來了,老爺、二少爺都在正院呢!”徐嬤嬤看到王朔回來,趕緊把她往正院領,徐嬤嬤一直照顧著王朔,只是到了廣東不適應氣候,身子不好,才退居二線了,如今連她都驚動了,可見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王朔帶了四個護衛隊長充當丫鬟,直接進了正院。
    正院,臥房。
    郡主不堪打擊,已經臥病在床。
    “娘,娘,您怎麼了,都怪女兒不好,不該和您嗆聲!”王朔一下子就撲到了床邊,郡主臉色蒼白得半躺在床上,王朔也不敢碰她,不知她身上可好?
    “朔兒,你外公一家獲罪了。”郡主沙啞著聲音開口,眼淚又從紅腫得眼眶中流了出來,勇王府獲罪了,真的!
    王守忠和王子騰站在一旁,臉色也難看得緊。
    “娘,您別怕,別怕。外公是陛下的兄弟,血脈至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您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才能給外公一家走動,疏通關係啊!”王朔連連勸道,雖然知道這種能然讓一國親王獲罪的罪名,哪裡有關係能疏通。
    郡主聽了覺得有禮,閉上眼睛把腦袋偏到一邊,她現在腦袋一抽一抽得疼,但她知道王朔說得對,已經這樣了,再哭有什麼用?是該把身體養好,才能為勇王府奔走。
    “出來,讓你娘先休息。”王守忠小聲道。
    王朔招收讓劉嬤嬤過來,她是郡主身邊的心腹嬤嬤,更懂郡主的心思,讓她安慰陪伴著更好。
    走到外面大廳,王朔忍不住問道,“爹,這是怎麼回事兒?”
    “勇王世子在西北鎮守,帶兵抗擊蠻人,戰況膠著,一直未有勝果。最近更是連九邊重鎮之一的固原都失守了。陛下接到軍中偏將的求救信,說是勇王世子養寇自重,一直未盡全力,這次九邊重鎮失守更是和蠻人談好的交易,共同瓜分財富。而這些事情正是勇王授意的,有王爺親筆手書為證,手書上還加蓋了大印。也是不巧,王爺前些日子過生日,得了世子爺送來的一把腰刀,上面鑲嵌著許多瑰麗寶石,有人認出來那是西蠻皇室專用的規格,如今被禦史翻出來,指正勇王府早就有叛國之心,想要往西蠻去做土皇帝。”王守忠沉重得講述道,王朔沒有注意到王守忠平日稱呼的“大舅兄”被換成了“勇王世子”,丟了固原也被說成是丟了整個九邊重鎮。
    “還有,還有禦史跟風參奏外公怨望,外公感慨過原本十幾個兄弟血脈,如今只剩他和今上,被人抓了話柄,說是污蔑今上殘殺兄弟。又還有逾制、縱奴行兇、欺壓良善等等無數罪名,已經是牆倒眾人推的局面了。”王子騰眼中含淚道,勇王府對他們兄妹一向親善,王子騰對勇王外公也甚是仰慕。
    “那消息也不至於傳得這麼快啊,爹爹難道沒有壓住,保密……”
    “還不是你娘!”王守忠拍桌子怒道。
    王朔不由自主得看向王子騰,“哥?”
    “是娘不小心洩露了消息,讓清河郡主知道了,然後消息就散佈開來。”王子騰歎息道。
    “清河……郡主……她為什麼?”王朔想不通,清河圖什麼,勇王府的事情和她有什麼關係,害了郡主她又能得什麼好?難道她看不得郡主有爹有娘,聖眷優容,然後損人不利己?不可能吧。
    王朔大受打擊,清河可是一路陪她到廣東,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的,當初賊匪來的時候,清河主動吸引追兵,于王朔有實實在在得救命之恩,這……這……這一定不是真的,王朔眼淚止不住得流了下來。
    “爹,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王朔哭著問道。
    “怎麼辦?怎麼辦?還有禦史參奏你爹掌了水軍和四大海關,分明是想和勇王府沆瀣一氣,列土封王,現在避風頭還來不及,我有什麼辦法!”王守忠砸了茶杯,甩袖就走,遠遠傳來一句:“好好照顧你娘。”
    “妹妹別哭。”王子騰從袖中掏出手帕,輕輕得給王朔擦眼淚,道:“別怪爹爹,爹爹出門遇到了同僚,往日言笑晏晏,今日卻愛答不理,前恭後倨,世態炎涼,莫過於此。”
    王朔哪兒心心思計較王守忠的態度,問道:“外公一家已經被收押天牢了嗎?還是收押在宗人府?”宗人府的宗正和勇王府可沒有任何交情,且是皇室遠枝,他會善待勇王一家嗎?
    “陛下念舊情,只讓圈禁府中,外有禁軍把守,放心,外公一生戎馬,皇室血親,就是獲罪了,也沒人敢羞辱他。”王子騰安慰道。
    如何能不擔心呢?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之尊到人人都能唾駡兩句的賣國賊,差距之大,誰能不擔心,若是勇王心性不穩,直接氣死,也有可能。
    王朔默默流淚,不知如何是好。
    王子騰把王朔送回自己的院子,又去忙其他的事情來。如今勇王府獲罪,一向把勇王府當靠山的他們也備受打擊,局面動盪,人心不穩,正需要王子騰出面□□。
    王守忠和王子騰忙著穩定人心,王朔越想越想不通清河為什麼要這麼幹?在房中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找她問個明白。
    王朔衣裳都沒換,點了護衛就一路騎馬奔行到了誠王府。
    如今王妃還在,這座府邸還能維持著親王規制,門高院深,王朔來過很多次誠王府,從來沒有覺得原來這洞開的大門是如此的陰森,如同能把人吞進去一般。
    王朔到的時候,門子已經飛快的向裡面跑去報信了。
    王朔直接往裡闖,根本不理會什麼禮儀規範了,在誠王府東院的小花園裡堵到了清河郡主。
    “朔兒來了,我正要去迎你呢。”清河郡主面部改色道,“既然來了,就去亭中稍坐吧,我備了你最愛的花茶。”
    “為什麼?”王朔嘶啞著喉嚨問道。
    “咱們坐下說可好?”
    “若是道不同,遲早坐不到一起,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想聽你的解釋。”王朔固執道。
    “唉……”清河郡主幽幽得歎氣道:“你可知我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是啊,我都二十一歲了,婚事還沒有著落,陛下不為指婚,敢娶我的人少之又少,我的小弟在京中處境堪憂……”
    “和我家有什麼關係?”王朔不耐煩得問道。
    “我得向陛下投誠啊!讓陛下知道我急他所急,想他所想,願冒大不韙,為陛下分憂。”
    “所以我先是你向母親示好的棋子,如今我家是你向上爬的墊腳石嗎?”王朔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那些相伴的日日夜夜,那些秉燭而談,抵足而眠的日子都是為了今日發揮好踏腳石的作用嗎?
    清河郡主微微把頭偏過去,道:“你如今怒氣衝衝,又有何用。這許多年相交,你明知我苦難,卻也袖手旁觀,你又又何資格職責於我。”
    王朔不敢置信,清河郡主的婚事何曾用得到費心?
    “你當初層隻身引開追兵,救我性命!”王朔不甘心,她不相信清河郡主對他一點情誼都沒有,全然是利用。
    “我在路口放了信物,護衛會先來救我。”事已至此,並無隱瞞的必要。通敵叛國,勇王府滿門不存已成定局,就是不連累出嫁女的郡主,王朔在王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呼吸——呼吸——王朔深深得吸了兩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多謝你告訴我真相。”
    王朔平靜得解下清河郡主送她的玉佩,直接摔在地上,玉碎有聲,王朔轉身默默得流淚。快步跑出誠王府大門,王朔擦乾眼淚,不讓貼身護衛擔心,還還要照顧娘親,沒有時間傷心感慨。

  ☆、第三十六章

王朔一邊照顧著郡主娘,一邊接過了管家的後勤任務,還安排人去找薛鴻。這個薛鴻也是,平時沒事兒的時候天天在眼前晃悠,要找他的時候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郡主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身,通敵叛國是什麼樣的罪名?郡主現在眼前都是家人頭顱落地,血濺三尺的模樣,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郡主直接是嘔了血,大夫來看了也說是極怒攻心,讓靜養。
    王朔非常著急想知道京城後續,王守忠更急,已經派了家僕快馬加鞭的過去打聽消息了。小半月,家僕打聽消息回來,說是陛下已經下旨讓邊境軍捉拿勇王世子,京中勇王府已經徹底封禁,勇王府男丁都進了宗人府,女眷被安置在護國寺。這樣的處置還是皇子們求情才有的,不然一股腦兒都投進大獄去了,看著模樣,若是勇王世子捉拿回京,女眷們就直接在護國寺出家了。
    “娘,娘!”王朔尖叫著扶著郡主,郡主今天好不容易有精神起床在窗邊看看外面的景色,結果被這消息打擊得又要暈過去了。王朔招呼僕人把郡主扶到床上,郡主微閉著眼睛,眼淚止不住得流。
    “娘,人活著就好,只要一息尚存,就還有希望!”王朔緊握著郡主的手安慰道。
    “沒有機會了,沒有機會了……”郡主喃呢,臉色灰敗。
    王朔看著郡主昏睡過去,大步跨出屋外,去小廳用膳。自從郡主倒下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流眼淚了,她深知淚水無用。王朔現在管著家中大小適宜,算是給王守忠和郡主分憂了。
    “姑娘,老爺去陪郡主說話兒了。”朱雀回來稟告道。
    “好,我知道了,這些事讓小丫頭辦就是,你的主要經歷還是放在管事上。家中驟變,別讓心懷叵測的人鑽了漏洞!”王朔吩咐道。
    王朔慢慢的吃飯,菜色再好,在她嘴裡也是味同嚼蠟,但她還是強迫著自己多吃點,不吃飯,怎麼有勁堅持到最後。
    吃完飯,還沒來得及撤盤子,朱雀又急忙走進來,焦急道:“姑娘,老爺要納妾!”
    王朔抬頭目不轉睛的看著朱雀,朱雀頓了頓,整理思緒道:“不知老爺和郡主商議了什麼,老爺走後,劉嬤嬤就吩咐人去相看,說是要給老爺納貴妾!”
    “嗯,我去問問娘,你去廳裡先聽婆子們回今日的事情,按例就是,拿不定主意的等我回來。”歷經諸事,王朔已經不會一驚一查德問為什麼了。
    王朔走到郡主的臥房,劉嬤嬤出面攔著道:“郡主剛剛睡下了,姑娘有什麼事兒和老奴說吧。”
    王朔平靜得看著擋在面前的劉嬤嬤,道:“哦,是為了父親納妾一事。”
    “長輩的房裡事,姑娘也不便出手,郡主把這事交給老奴了,姑娘放心,老奴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王朔瞥了劉嬤嬤一眼,站在屋外,王朔甚至能聽到郡主又粗又急的呼吸聲,睡下什麼的純屬鬼話,不知為何郡主娘不見她,但王朔也沒打算給劉嬤嬤這個面子,道:“這事兒嬤嬤辦不下來,我面見母親再說。”
    “姑娘……”
    “劉嬤嬤,我是主子!”王朔一雙眼睛不含感情得盯著她,劉嬤嬤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從小看大的孩子,往常王朔對郡主身邊的心腹都十分有禮,她本人不是傲慢的性子,為人又尊老愛幼,如今一句主子,已經明說了一個奴才沒資格管她的事情。
    王朔揮手,跟在她身邊既是護衛又是丫鬟的人直接把劉嬤嬤捂住嘴直接拉開,王朔推門進去的時候,郡主已經坐在床上了。
    王朔仿佛不知道郡主在裝睡不見她一般,徑直扶郡主半躺,又給她蓋好被子,才問道:“我聽說爹爹要納妾,娘知道嗎?”
    “這不是……”
    “如今我管著內宅,這也本不是我該管的。”這是當家主母的責任,奈何主母已經倒下了。換言之,多的都管了,又何差這一件。
    “朔兒,你素來聰慧,不會不知我如今處境。”
    “娘是什麼處境,別說外公一家如今尚存,就是他日獲罪,罪不及出嫁女。誠王身死,王妃依舊誥命加身,只要您自己立起來,依舊是君,郡馬依舊是臣,就是王家,又能如何!”王朔斬釘截鐵道。
    淚珠從郡主眼中滾下,“可我還有你們!”
    “那貴妾進門對我和哥哥們就好了嗎?”把王守忠的心分出去,對他們能有什麼好處?
    “你爹納妾,是向陛下表忠心,你們姓王,是王家人,日後你爹續娶……有這麼個貴妾在,也不至於……”
    “娘想得真周到!”王朔冷冷道:“您是被陛下嚇傻了吧,居然說出這種糊塗話!好端端的姑娘家被納為妾室,難不成還會對加害人感恩戴德。就算這新姨娘真是個聖人,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難不成還能大義滅親,向著我和哥哥?至於續娶!娘,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哪個繼室能對原配之子噓寒問暖,至於爹……這當頭上能想到這種絕妙主意來表忠心,您還指望他!”
    郡主用陌生的眼光看著王朔,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樣,歎息一聲道:“我已經和金陵劉家去信,他們答應不會悔婚,待我去後,你二哥在金陵守孝三年,直接去北境,軍功加身,再回京城。你的婚事我也已經想好了,京中榮國府次子政,敏而好學,為人端方,公婆都是慈善人,又是老親,你嫁過去,不會受苦的。”
    京中!榮國府!逃不脫的王夫人!擺脫不了的賈政之妻!
    “您敢保證世人都是聖人君子了?”
    “我當初去北境輔助你爹,你外公在北境勢力留給了我,如今一半給賈代善,一半給你二哥,看在這一半勢力的份上,賈家會善待你的。我的嫁妝已經封存,一半給你,剩下的一半你兩個哥哥平分……”郡主喘著粗氣,有些艱難的說到。
    “娘說完了?”王朔平靜道:“那我來說說,若是我,我怎麼辦?白得了別人家的勢力,誰知道會不會忠心與自己,萬一這些屬下心念舊主怎麼辦,自然是把舊主殺了才保險。若是陛下對勇王府不留情面,難道還會為了一個別人家的女兒,虧待自己的兒子嗎?娘這是把我和哥哥們往死路上逼啊!”
    “那我能怎麼辦……陛下……聖旨……”
    “娘,您當初也是被贊一聲巾幗英雄的人物,如今怎麼沒有了往日的銳氣。您什麼都不用做,交給女兒就是,您好好站著王家宗婦的位置,給我和哥哥做後盾,其他的事,我來!”
    “你要做什麼,朝政大事……”
    “噓~”王朔把手放在唇邊,綻出一個詭異的微笑道:“娘,咱們打個賭,若是我能讓爹打消納妾的念頭,您就安心養病,再差又能如何呢?”王朔看著郡主點頭,才施施然走出臥房。
    劉嬤嬤進門來看著郡主低頭自語:“是啊,再差又能如何。”
    王朔回到自己的院子,聽朱雀彙報了家中大小事宜,吩咐她外松內緊,不要漏了怯。又叫了玄武進來,問:“查的如何了?”
    “主子,是市舶司吏目楊帆之女,容貌豐美,溫柔嫻雅,頗有楊妃之美。”
    “姓倒是沒姓錯,不正式有楊妃之美嗎?未婚苟且,與那公公兒媳亂倫的楊妃一脈相承!”王朔眼中冷意更甚,王守忠分明早就和這個楊氏女有了苟且,這個當頭提出來,也就只有傷心糊塗了的郡主覺得合適了。用納妾想皇帝表忠心,虧他想得出來!
    “主子何必生氣,一個從九品的吏目的女兒,比郡主一個指頭都比不上,您吩咐一聲,直接……”玄武還是一貫得簡單粗暴。
    “不用,多事之秋,如今家裡還靠父親撐著,別傷了他的面子,我自有計較。你派人不著痕跡得向楊氏透露,就說郡主娘家勇王府已經獲罪,聖旨不日即將下達,與其這個時候不明不白得抬進來做妾,不如等郡主被休之後,名正言順的嫁進來做繼室填方,日後所出子女是嫡出,郡主的幾個孩子也要叫她一聲娘。若是運氣再好一點,郡主直接被休棄,她連幾個礙眼的原配子女都不用見了。”
    “主子……”
    “去吧,言語稍稍誇張一些也無妨,一個敢未婚苟且的女人,能有多大見識,只別讓她看出痕跡就是。”王朔吩咐道。
    玄武應聲出去辦事,王朔正準備去靈秀山莊,又有人稟告京中來信了。王朔管家時間雖短,但威信日增,有什麼消息王守忠還不知道的,她就知道了。
    “什麼事?”
    “大奶奶有喜了。”
    “那你哭喪著臉做什麼!”王朔厲聲道。
    “大少爺落馬,如今還下不來床呢!”僕人哭著道。
    王朔猛得站起來,落馬!有喜!納妾!嫁人!榮國府!王夫人!一個個詞彙如同閃著魔咒一般像她襲來,王朔幾乎要站立不穩了。
    呆呆得跌坐在椅子上,王朔靜靜得思索著要怎麼辦才好。到了晚膳的時間,朱雀來請:“主子,先用飯吧。”
    “這頓不吃了。”
    “主子,人是鐵飯是鋼……”朱雀還要再勸,在她看來王朔是被京中王子勝落馬的消息嚇傻了。
    “我說,這頓不吃,下去吧。”王朔一字一頓道。
    入夜,王朔在妝台前蛾眉淡掃,帶著餓了半天的蒼白臉色,往西跨院走去,那裡是王守忠幕僚之一萬師爺所居院落。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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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王朔披著暗色的斗篷,點了盞燈籠,就著朦朧的燭光,敲響了萬師爺的院門。
    “誰?”院內傳來機警的詢問聲,如今王家正值多事之秋,就是粗使婆子也多了三分警覺,更何況是素來靈敏的師爺。
    “小女王朔。”王朔沉聲答道。
    一陣聲響之後,萬師爺親自來開了門,身後還帶著一個剛留頭的小童子。
    “小姐怎麼來了?”萬師爺詫異問道。
    “夜深露重,不便說話。”
    “是了,小姐裡面請。”萬師爺早年坎坷,如今已經是無兒無女的糟老頭子一個,也不在乎什麼男女大妨,直接側身引了王朔進來。
    萬師爺打發小童下去,問道:“小姐深夜前來,可有要事?”
    “萬師爺輔助父親幾十年,資歷比王朔的年齡都長,王朔來此何意,萬師爺心中應當明白。”
    “小姐啊……”萬師爺歎息一聲,他自然知道王朔來是想讓他勸王守忠不要納妾,可這是主家的私事,他一個幕僚,實在是不方便插嘴啊。
    “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您輔助父親多年的情分,王朔是相信的。如今王家正值風雨飄搖之時,合該眾志成城,共度難關才是。我不知父親聽了何人挑撥,有了納妾向陛下表忠心的想法,只是……唉,這話我說來不合適,只是不得不說。萬師爺往前想想,當初誠王殿下出事,不顧皇族血脈,下黑手的那些人,如今何在?世間的父母都是如此,自己能對子女又打又罵,卻容不得旁人說兒女半句不是。陛下就是徒家的大家長,又如何能看著我母親受辱。”王朔緩緩道來,看萬師爺有些動搖,更加大的勸說的力度。
    “世人都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若是勇王府一朝敗落,父親就如此絕情,豈不是讓世人笑話王家不仁義,笑話父親薄情,這對父親的仕途又有何益處?王家長房如今只有我和二位哥哥,若是新婦進門,又是這麼是時節,我們兄妹三人又如何自處。自古樹從根上爛,像我們這樣的大家,外面一時是殺不死的,往往都是從內裡開始亂起,我可聽說父親中意的那位楊氏不是溫婉賢淑的。”王朔皺眉陳述。
    “小姐說的有道理,只是老夫實在不方便說話啊~”萬師爺一輩子的待遇都寄託在王守忠身上,自然希望他越來越好,可萬師爺也絕不會引火焚身,做那出頭的椽子。
    “不敢勞您費心,若是父親提起納妾一事時,請您敲敲邊鼓就是,無需特意說明,還請您不棄,援手一二~”
    看著王朔瘦弱的身材和蒼白的臉色,萬師爺心中實在不忍,沉重得點頭道:“不負小姐所托。”
    “多謝。”王朔致謝。事情說完了,王朔就帶上兜帽準備要走,只是起身之後,又深深得福了一禮,道:“今日大恩,王朔不敢或忘,多謝!”
    待王朔走後,萬師爺明明看見方才王朔身前的地毯有水痕,萬師爺心中更是柔軟了幾分,同情之心更甚,打定主意要幫王朔一把,又叮囑小童不要把王朔來過的事情說出去。
    王朔出了萬師爺的院門,悄悄把眼淚抹幹,萬師爺是個有君子之風的人,如此動之以情,示之以弱,以他一心為往王守忠考慮的做法,一定會在這件事上說話的。
    王朔回了自己的院子,朱雀已經溫好了燕窩粥端上來,王朔大口飲盡,道:“平日多備些湯品補品,這幾人家裡人都忙,多滋補。”
    “是,主子。”朱雀笑著答道,王朔連下午飯的沒吃,如今想通了要進補,朱雀自然欣喜。
    第二天一早,王守忠和王子騰又出門了,王朔從自己的私房錢中拿了五千兩的銀票,往另一個謀士趙大人的院落而去。
    這位趙大人幹的是謀士的活計,但職務卻掛在軍籍,是王老太爺老屬下的兒子,算是王家的嫡系部隊,王朔來的時候,這位趙大人正在用早飯。
    王朔到了,直接走到上首坐下,趙大人起身道:“見過小姐。”
    “趙大人不必多禮,坐。”王朔滿臉嚴肅,語言簡潔,一副尊貴姿態,並不像在萬師爺那裡一樣示弱。
    “不知小姐……”
    “我來請趙大人打消父親納妾的念頭。”王朔不帶趙大人說完,就直接表明來意。
    “小姐恕罪,不是趙某不幫忙……”
    “這是五千兩銀票。”王朔眼睛也不眨得把銀票放在茶几上,道:“你的獨子想要科考,銀錢必不可少,這五千兩夠用三五年了,您也不必在水軍身上找銀子了。”
    “小姐……”趙大人霍得站了起來,他貪污水軍軍餉的事情做的十分嚴密,甚至不敢在軍需供應商身上打算盤,大頭的一個銅板都不敢動,王守忠對水軍有多重視,他是知道的。趙大人只敢在兵丁響銀上做手腳,每個人身上就搜刮一兩個銅板,就是水軍人數多了量才大,這事他本以為沒有任何人知曉。
    “我外公即便獲罪,那也是皇室血脈,我母親依舊是郡主,父親依舊是郡馬,君臣父子,綱常倫理,還望趙大人苦心規勸,以盡忠職守。”王朔撂下銀票和狠話就直接走了,留下趙大人看著那一攤子銀票和一個眼熟的玉佩發呆。
    這玉佩明顯是他兒子的,還是兒子進了官學時,趙大人花大價錢買的。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迫之以勢,幼之以利,王守忠的幕僚中,也沒有什麼不能打動的人。王守忠忙完了手裡的事情,再去見楊氏的時候,楊氏就拿起喬來了,死活不肯答應進府做妾,只說自己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父親也披著一身官皮,不能墮了門風家訓。
    楊家的門風家訓聽到都要哭了,楊氏有這玩意兒嗎?王守忠想納楊氏進門,一是為了她出眾的顏色,二是為了她的聽話的性子。如今既然不是小鳥依人的一味順從,王守忠也膩味起來了,直接甩袖就走,回來就問了幾位幕僚,該不該重新尋找妾室人選。
    不出王朔所料,當天晚上書房就傳來消息,讓郡主娘和劉嬤嬤都不要忙了,王守忠不納妾了。
    郡主神色難辨的看著在她床前侍疾的王朔,幽幽得歎了口氣道:“你長大了。”
    “世事催人老。”王朔淡淡道,她並不抱怨什麼,郡主的心卻比聽到她埋怨自己這個當娘的還要難受。
    “娘,您身子不好,養著吧,萬事有我呢。”王朔給郡主按了按被子角。
    “你大哥和二哥怎麼樣了?”郡主問道,她還不知道王子勝落馬和王子騰直接被困在水軍中的事情。家裡情勢這樣糟糕,王朔本想和王子騰商議著解決,結果王子騰被王守忠派的人把得嚴嚴實實,今天更是直接把王子騰派往軍中,直接沒有回來。王朔知道這是保護的意思,王子騰是長房最有出息的男丁,王守忠是知道京城的嫡長子落馬消息的,如今王子騰才是長房的希望。
    “都好。大哥在京中,有老太爺和老太太照顧著,二哥也待在水軍中,沒有更好了。”王朔解釋道,郡主身子如今經受不得一點刺激。
    郡主略略安心,看王朔順利解決了納妾一事,對她的本事也信任了許多,不再多管其他,任由王朔發揮。
    只要郡主不自以為給王朔最好的,而不是給最需要,王朔就滿足了。
    青兒也終於傳來了消息,找到薛鴻了。
    因要避嫌,原本的青龍改名叫青兒,王朔喜歡那條有情有義、天真爛漫的青蛇,對青兒這個名字也情有獨鍾。
    “王家妹妹~”薛鴻早就等在靈秀山莊的大廳中,王朔一進門,他就含笑著打招呼道。
    “薛鴻。”王朔直接喚他的名字,頷首為禮。
    “聽說你找我?”薛鴻笑著扇子道。
    “是,”
    “何事?”
    “你幫我查查勇王府到底所犯何罪,今上的態度不正常,我想知道勇王府是真的叛國了嗎?”王朔開門見山得說到。
    “王妹妹你實在逗我嗎?我一介商人,怎麼會知道如此朝廷大事,我……”
    “我知道你掌著通政司。”王朔面無表情得戳穿了薛鴻的藉口。
    薛鴻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難得好奇的問道:“什麼時候知道的?”
    “攪進你追殺事件的時候。”王朔也不隱瞞,當時薛鴻無緣無故的快速消失,她就確定了薛家一定掌握著通政司。
    “妹妹聰慧,可我為什嗎要幫你呢?”薛鴻也終於露出了獠牙,他不是那個陪著王朔逛街的公子哥,也不是為人圓滑的商人,他是掌握著皇家密探的暗夜行人。
    “我能幫你擺脫通政司。”王朔也不含糊得拋出了自己的誘餌。
    “什麼?”
    “你求的難道不是這個嗎?”作為嫡長子、繼承人,薛鴻為什麼會被追殺,時候查探方知,當初追殺薛鴻的人原本就是通政司中的人。王朔當初知道這個消息,還以為是內部派系鬥爭,後來又瞭解道薛鴻和薛家家主不和,所以才浪蕩全國,以管理生意的名義周遊四方,沒有娶妻,甚至過年都沒有回金陵。為什麼?王朔思前想後,又結合種種證據,只能大膽猜測,薛鴻不想再做見不得光的密探,甚至已經在籌畫拜託這樣的身份。
    “你變了。”薛鴻感慨,對自己的事情避而不答,反而讚歎起王朔的智慧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閨秀,只是沒想到你成長得這麼快。”
    “世事催人老。”王朔用回答郡主的話來回答薛鴻,若是她不站出來,她的命運就會滑向另一個深淵。

  ☆、第三十八章

靜默半響,兩人對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為什麼想要擺脫通政司?”王朔引著薛鴻往山莊的花園裡走動,正事都談好了,還是要到風景好的地方改善一下心情才好。
    “福慧郡主還好嗎?”薛鴻淡笑問道。
    “這是委婉的告訴我不想談那件事兒嗎?”王朔頗有些追根究底的氣質。
    “唉,誰願意幹那個活計啊,每天忙的要死,水裡來火裡去的,還不被人所知,正常人都不會想幹了啊!”薛鴻道。
    “你可不是正常人啊,你以前和我說想經商,把自己變成全國最大的商人,比薛家現在的產業還要大。”
    “嗯,你也認為想做一個商人是不正常的嗎?”薛鴻突然轉過頭問道。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王朔歪歪頭,避開直射的陽光,也避開薛鴻鋒利的眼眸。
    “說假話吧,我突然有些怕自己承受不住真話。”薛鴻挑眉。
    “嗯,薛家哥哥人人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管是做什麼,只要自己覺得值得,開心就好,別人的看法不用放在心上,人是為自己而活的,並不是活在別人的眼光和議論裡的。”王朔用甜膩造作的嗓音,吧啦吧啦就吐出一大段心靈雞湯。
    “這是真話?”薛鴻不確定的反問道。
    “當然是假話!”王朔翻了個白眼道,“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酸話怎麼可能是我說的。”
    “那我對真話就更感興趣了。”薛鴻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自己洗耳恭聽。
    “士農工商,國之四民,基石也。國家無農不穩,無商不富,商人溝通南北,繁榮經濟,于國於民,皆有利。”王朔笑道。
    “這是真話嗎?怎麼聽著像恭維我的假話。”
    “啊,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啊,真話聽著像假話,假話聽著像真話,真假難辨,嗯?”王朔搖頭晃腦,仿佛對自己的論斷十分自得。
    “繼續說。”
    “做一個好商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呢,眼光、謀略、決斷,樣樣都不能少,不比當一個將軍簡單,都說商場如戰場,每年那些豪商敗落的還少嗎?一樣的家破人亡,和做將軍一樣,每一步都是拿著性命在拼呢!”王朔決定多說點兒好聽的。
    “我確定你是在恭維我了,看來有用處就是好啊,認識這麼久,你什麼時候這麼恭維過我?”薛鴻笑著王左邊移了移,擋住那過分熱烈的陽光。
    王朔先一步走進亭子,把四面的竹簾和輕紗放下來,遮擋陽光。兩人在亭中坐定,薛鴻道:“繼續說,過了這段日子,想聽這樣的甜言蜜語可不容易。”
    “甜言蜜語,你的啟蒙師傅該哭死吧。”王朔嘲諷道。
    “那你說為什麼商人這麼重要,地位還這麼低呢?前些日子又有禦史鬧著商人之家不可科舉,至少要脫離商籍三代才行,聽說陛下有些意動呢?”薛鴻不理會王朔的嘲諷,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苦惱,他們薛家幾乎是全國商人的代表,一言一行,影響巨大。他不稀罕科舉,可在哪個階層思考哪個階層的利益,若是商人直接被打壓得不能參與國政,自己又怎麼會過得好呢?
    “就是因為商人這麼重要,才不能讓起參與國政啊。這世上最能打動人心的,也就錢和權了,商人巨富,已經這麼有錢了,還讓他們參與國政,豈不是錢權一把抓,日後國家聽誰的,就看誰手裡的錢多了,當然不行了。”王朔理所當然道。
    “哈哈哈,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呢。”
    “千里做官只為財,有了錢才能享受,其實官員們也是通過手上的權利攫取財富,然後過得更好,所以說錢才是最利的長劍呢。”王朔玩笑道。
    “那我能握著這柄長劍嗎?”薛鴻湊過來問道。
    王朔壓低聲音,淡然道:“讀書人才是制定規則的人,自然是不能的。”
    “啊,今天的太陽可真大啊!”薛鴻擋著從輕紗縫隙中照過來的太陽道。
    王朔會意得結束了這個話題,問懂啊:“你什麼時候能給我勇王府的確切消息?”
    “三天。”
    “這麼久!”王朔皺眉道。
    “我的好妹妹啊,若不是早就在查了,就是三十天也不一定查得出來啊,你真是高看我了。”薛鴻誇張得感歎道。
    王朔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遍,嫌棄道:“好歹是掌著通政司的男人啊,就這點兒本事。”
    “怎麼說話呢,這河還沒過就要拆橋啦。”
    “好了,好了,算我說錯話了。”王朔給薛鴻斟茶,敷衍得道歉道。
    “什麼叫做就算。”薛鴻白了他一眼,“說正經的啊,這事兒不管你怎麼做,不要牽扯到薛家啊,我會把尾巴掃乾淨,以後也不會承認幫過你的。”
    “擺脫通政司的辦法不要了?”王朔挑眉。
    “命才是最重要的,幹我這行,嘴緊才不至於丟命。”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薛鴻再想擺脫通政司,也不至於拿命去換。
    “我以為你和家裡關係不好。”王朔好奇問道。
    “是不好,我爹揍我已經打斷了十幾根荊條,若不是我小弟只有三歲不知道站不站得住,我爹肯定早就打死我了!”薛鴻自嘲道。
    “薛世伯還是典型的嚴父啊,那怎麼養成你這麼嘻嘻哈哈哈的性子。”王朔一點兒都沒有小輩、年幼者的自覺,肆意評論著薛鴻。
    薛鴻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她,只抱著茶杯喝自己的茶水。
    氣氛一時靜默,玄武突然過來稟報道:“主子,郡主昏迷,請您速速回府。”
    王朔看了薛鴻一眼,道:“抱歉,先走一步,有任何消息,到府上告知我。”
    王朔一馬當先,帶著人馬回了府中,進門就開始責問:“怎麼回事兒!”
    郡主身邊的劉嬤嬤道:“下人說漏了嘴,把大少爺落馬的消息告訴了郡主,郡主擔憂傷心,這就暈倒了。”
    “哪個碎嘴的,我早就吩咐過不許說!”
    “是郡主的貼身丫頭小鑫。”
    “朱雀,去,把人押起來,小鑫家人控制好,和她交好的人也一一盤查。”王朔直接命令道,現在郡主的身子完全經受不起刺激,小鑫的行為不是嘴碎管不住自己,而是謀殺。
    “小姐……”劉嬤嬤還想多說兩句,倒不是為小鑫求情,只是到底是長輩身邊的大丫鬟,還是和郡主說一聲的好。
    “劉嬤嬤,我是主子。”王朔站定,看著劉嬤嬤道:“這已經是我第二次說這話了,嬤嬤別讓我說第三回,事不過三,我怕您再也聽不到。作為母親身邊的總管,辦事不利,革月錢三月以儆效尤,你認為妥否?”
    “老奴失職逾越,小姐處罰妥當,老奴心服口服。”劉嬤嬤低頭行禮,再次意識到她家小姐真的不一樣了。
    她們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郡主的臥房前,王朔揮揮手,讓下人都在屋外等著,自己進去看郡主。
    郡主把頭側到裡面,對著拔步床的雕花默默流淚,王朔在床邊坐定,久久不見郡主出聲。
    “娘,大哥沒有性命之憂,您若擔心,我回京一趟,替您看看。”王朔語氣淡淡道。
    “回去做什麼!”郡主猛地側過頭來,“在這裡才安全,要是……萬一……”
    “要是勇王府獲罪,還要株連,我和二哥也好趁機脫身?”王朔嘲諷一笑,道:“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有改變陛下的心意,才是求生的唯一辦法。我去京城也不單單是為了大哥,我會想辦法為勇王府脫罪的。”
    “聖旨已下,哪兒有挽回的餘地。”郡主緊緊拽住王朔的手腕,深怕她衝動行事,禍及自身。
    “只是下旨羈押,又沒有明示罪名,自然就要轉機,娘說好要信我的啊,爹現在不是已經打消了納妾的念頭?”王朔勸說道。
    “可是……”
    “沒有可是,我就算要走也不放心這裡,娘臥病在床,管不了事,下人們見識不夠,如何能維護風雨之中的王家。”王朔用夫君、用子女、用娘家來激勵郡主,只盼她能早日振作,恢復以往的巾幗風采。
    “你真的有把我為勇王府翻案嗎?”郡主定定得看著往王朔,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問道。
    “是,我有辦法,我保證。”王朔斬釘截鐵道。
    “我會儘量好起來,絕不會托你的後腿。”郡主放開王朔,拽緊被面道。
    “嗯,我也相信娘,您今天累了,先休息吧,好起來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慢慢來。”王朔服侍著郡主躺下,走出臥室房門,輕輕得揉著自己被郡主捏紅了的手腕,朱雀過來稟報道:“小鑫招了。”
    “嗯,去看看。”
    昔日打扮得富麗堂皇,宛若富家小姐的小鑫萎頓在地上,頭髮散亂,臉色蒼白,十指已經被用刑,鮮血淋漓。
    朱雀在路上就已經稟報清楚了,是自己心大了,又和楊氏勾結,楊氏答應進門之後就給她個姨娘當當。
    王朔走進來,遠遠看著小鑫狼狽的樣子,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還有什麼要說的?”
    “求小姐饒命,我早已不是處子之身,我伺候過老爺的,伺候過的。”小鑫看王朔過來了,趴在地上就要往王朔的身邊爬。
    王朔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給朱雀,朱雀答道:“確實不是處子之身。”
    “嗯,小鑫處死,家人發賣,別特意找差的地方,賣得遠就行了。”王朔心想,這事兒主要的錯在小鑫,王守忠也有一定的責任,如此小鑫償命,家人免死,倒也合適。
    “小姐,小姐……”小鑫還想說什麼,下人已經堵住她的嘴,直接下手了。
    王朔轉身出去,朱雀對著還沒斷氣的小鑫道:“我會把你的家人賣到海外,這輩子他們都不會再踏上我朝的土地,你放心吧。”
    小鑫瞪大眼睛,抽搐著咽氣,死不瞑目。

  ☆、第三十九章

朱雀回到王朔院子的時候,王朔正在練習八段錦,身軀舒展,張弛有度,王朔平常勤習弓馬,為了保持身材不變形,經常會輔助練習一些柔術,比如八段錦、比如五禽戲。
    “處理好了?”王朔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處理好了!”朱雀應聲,站到王朔身後去候命。
    須臾,王朔收了陣勢,緩緩的吐氣,平復呼吸。
    “朱雀,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王朔閒聊道。
    “朱雀忠心。”這是朱雀最引以為豪的,當初她不過是二等丫鬟之一,還是郡主派來的,但她只認王朔一個主子,才有今天的“朱雀”。
    “不,嗯,不全是,忠心是好,我最愛的還是你有爭心。”王朔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道:“當初那麼多丫頭,只有一個人願意跟著訓練,願意做出改變,這世道太艱難了,對女人來說更甚,若是自己不堅強獨立,只知依附他人,活著又有什麼趣味。”
    “朱雀明白,日後定當忠心為主,亦不讓旁人代奴婢做決定。”朱雀連忙表忠心,這次小鑫的父母也牽涉其中,想當主子想瘋了,居然打起了郡主的主意,朱雀認為這是王朔在敲打自己。
    “好樣的,女人啊,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可惜了~”王朔歎息著進內室洗漱,朱雀突然之間覺得主子可能只是有感而發,與她無關。
    郡主的病是心病,只要她自己想通了,王家什麼樣的好藥補品沒有,很快郡主就能下床走動了,聽聞王子騰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吃住都在軍中,更是心疼,暗中決定要把家撐起來,不讓兒女受苦。
    薛鴻那邊也傳來消息,邀王朔一敘。
    再次來到靈秀山莊,薛鴻帶了厚厚一疊資料過來。王朔翻看其中,都是些邊關出入可疑人物、貨物的記載,還有些黑話之類的,她可不太看得懂,問道:“什麼意思?”
    “世子爺孤身帶兵深入草原,已然失蹤;那個寫信求救的副將還未查到背後是誰,但確定不是陛下授意的;如今在西北主持軍政的是陛下潛邸心腹大將,他一直在搜尋世子爺的下落,並且下令抓活的。”薛鴻解釋道,他把資料帶來並不是怕王朔不相信自己,只是盼著王朔在分析資訊上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為他彌補不足。
    “也就是說陛下如今還是向著勇王府的?果然。”王朔就覺得陛下的態度不對,這麼大的事情,寧可錯殺不可錯放,就是皇親國戚也該全部羈押天牢才是,哪裡向如今這般心慈手軟。
    “你瞧瞧這個。”薛鴻從那疊資料中抽出一封信遞給王朔。
    王朔結果一看,上面有藏頭錯序的方式寫著“誘敵深入,裡應外合”,而且落款還是勇王妃寫給世子爺的家信。
    “你的意思是我大舅不是失蹤,而是有預謀的誘敵?”王朔驚喜道。
    “可能是,其實是不是有預謀不重要,草原上難辨方向,如今情勢又對勇王府不利,就算是真的,勇王世子不能立功歸來,甚至讓蠻人再多占幾座城池,就算是真的也要變成假的。”在薛鴻看來,如今誰能活著回來才是最重要的,當初的計畫無關緊要。
    “怎麼會?總不可能是外公自己定的計畫吧,陛下知道其中真假,他不會看著勇王府蒙冤吧。”王朔不敢置信道,陛下已經多大年紀了,都說人越老越心軟,當初十幾個兄弟,可就只剩勇王一家了。
    “如今誰知道勇王爺一家蒙冤,只要咱們那位陛下不說,旁人還能如何?”把知道真相的人直接殺了就是,勇王一家早該有為這個計畫付出代價的覺悟。
    薛鴻接過王朔手裡的信,往資料堆裡易一摔,道:“別整這些沒用的,要不就去西北看看實況,要不就去京城細聽風聲,在這兒天高皇帝遠的,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廣東實在是太遠了,等消息送道,情勢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更不不可能遙控指揮。
    “你說的有道理。”王朔低語道。
    “不會吧,你想去哪兒?”薛鴻驚訝道,看王朔的樣子,不是隨口一句啊。
    “去京城吧,你給我派個接頭的,把消息傳給我,我好行動。”王朔自顧自的把計畫定了。
    “哎,哎,哎,我可沒說要幫你去京城啊,還派個人給你,你怎麼不直接飛回去!都說了不能牽連到薛家,我連通政司的勢力都小心著用,還派個人!哼!”瞧瞧這異想天開的主意,薛鴻那白眼兒翻的。
    “不全面掌握通政司,你怎麼會想要擺脫它,這麼多年你就沒培養出一二心腹,我看你才是騙我的吧!咱們現在可是一條船上的人啊,全廣東誰不知道你和我家交好,到時候出了事,我第一個把你咬出來。”王朔齜牙咧嘴的威脅道。
    “沒用!這套沒用啊!我是真不能用通政司的勢力送你上京城,我家商鋪好多都是暗樁,我沒這麼大本事大變活人。”薛鴻連連擺手,絕不答應。
    “擺脫通政司……”王朔拖著聲音誘惑道。
    “最多派個人給你,最多一個!”薛鴻趕緊改口。
    “再……”王朔還想再討價還價。
    “別再了,再沒了,你知道培養一個人花我多少功夫嗎?露過面就不能再用了,你知道我多大損失嗎?”薛鴻吧啦吧啦就開始給王朔算帳,一句話,打死不肯再出力。
    “小氣鬼,一個就一個。”王朔嘟囔道:“你不送我上京,我怎麼回去?”
    “我說,你是魔障了吧,正大光明的回去啊,你又不是地方官,無旨不得離任,直接去就是了。”
    “對啊,這麼好的主意我怎麼沒想到呢?您真是聰明絕頂啊!”王朔捏著嗓子用甜膩的聲音恭維道:“我爹肯定是瞎的,他那麼善解人意,一定會保護我好好回京的。”
    “哦~忘了還有你爹!”薛鴻一拍腦袋,是啊,忘了王朔並不能做王家的主。
    “要不直接和你爹說?”薛鴻建議道。
    “你當我沒說,稍微試探了一下,絕無可能。我爹能幹出納妾表忠心的事兒來,可見態度。他現在心心念念保全王家,絕不肯能冒著被牽連的風險出手。”必要的時候,王朔也該發揮聯姻的作用,為王家穩住局勢,這也是王朔如此心急的原因之一。
    “那就就不怕被連累?”薛鴻問道。
    “不一樣。”王朔歎息一聲,道:“有人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有人覺得活在泥淖裡不如質本潔來還潔去。”
    “你怕沒尊嚴的活著。”
    “看情況,也許我如今慷慨激揚,事到臨頭卻有退縮了呢。”王朔避而不答,薛鴻卻知道她這話比捶胸頓足、指天發誓還有用,是心裡真正有主意的人說的話。
    “不說這個了,既然你不能送我回京,就幫我找個人吧。”王朔轉移話題道。
    “找誰?”
    “中山王徒耿。”
    “他在廣東?”薛鴻驚訝道,他掌著密探都不知道,王朔怎麼知道的,難道兩者之間有秘密聯繫?薛鴻看王朔的眼光頓時就不對了。
    “想什麼呢?我是在街上偶然看到的。”王朔翻白眼道。
    “是啊,偶然看到的,我怎麼沒偶然~”
    “愛信不信,自己沒本事,還要懷疑別人,真是!”王朔大開嘲諷。
    “你還沒上京了,就這麼過河拆橋不好吧。”薛鴻簡直被王朔這臭脾氣給氣死。
    “幫不幫,一句話!”
    “幫,幫,幫,你在哪兒看見的,什麼時候,什麼樣子,想要多久找到他?”
    王朔抽了一張白紙出來,把那天在酒樓吃飯時看到的身影畫了下來,工筆劃,不求傳神,只求形似。
    “差不多這樣吧,以他的氣質,最適合扮演的應該是遊學的學子,出巡的貴公子,四處進貨的儒商一類。”王朔把畫像遞給薛鴻。
    “嗯,不錯,你畫影圖形的本事不錯,比那些刑部的大老爺們兒還好,瞧瞧那些城門上貼的通緝令,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嗎?難不成有鬍子沒鬍子就能區分一個人嗎?”薛鴻嘲諷刑部的吏目有一手,道:“能教我嗎?”
    “只要你幫我辦了這事兒,這份本事就當添頭送了,你讓人來學就是。”王朔不在意道。
    “有了畫像就好辦了,我會儘快讓人給你消息的。”
    “嗯,多謝了,我先回去準備,隨時可以出發。”王朔應道,她要先回去說服郡主為她保密,不要把事情告訴王守忠,王守忠並不願意為勇王府冒險。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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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三日後,王朔換了一身當地女兒家常穿的衣服,低調的來到了一個小院子的門前,身邊只有玄武陪著。
    “這位小娘子,不知有何事啊?”應門的門子有些不走尋常路,王朔看著面前人高馬大的護衛,竭力裝作溫和有禮的樣子,差點兒沒笑出來,他們就不能找個斯文點兒的人來開門嗎?演戲也不能太敷衍啊!
    “這位大哥請了,小女子聽說表叔路經此地,特來請安。”王朔笑著道。
    “小娘子玩笑了……”那壯漢護衛還想裝傻,王朔從袖子裡掏出了福慧郡主的玉佩,這是皇室中人表明身份的玉佩,女子用的是鳳凰牡丹紋,上面還有一個大大的徒字。
    護衛這下知道王朔是有備而來了,嚴肅恭敬道:“請您稍後。”
    不一會兒王朔就被引進了院子,繞過小小的壁影,中山王徒耿正在一缸荷花前沉思。
    “見過中山王殿下,殿下千歲。”王朔進門就是一禮,有求於人,姿態總要放低點兒。
    “不是說來找表叔的嗎?”徒耿挑眉一笑。
    “該稱呼您為小舅舅才是。”王朔也不怯場,以前的稱呼都是亂叫了,徒耿和福慧郡主都是堂姐弟,正經論起來是該稱呼舅舅的,天知道當初自己為什麼就叫成了表叔,而幾個當事人無人糾正?大約是一表三千里,表叔聽起來更疏遠?
    “哦,那大侄女兒來找我這個舅舅所為何事啊?”
    “聽說舅舅要回老家了,侄女兒也想回老家探望祖父母,盼能捎帶一程呢。”王朔假惺惺道。
    “我如今可是個小小的商人,讓你爹護送你回去唄。”徒耿莫名其妙得被找上來,怎麼可能答應。
    “唉,多事之秋,老父親哪兒能分出人手來,都是一家人,還請舅舅多加援手了。”王朔準備撒潑打滾都要黏上徒耿的,又把初次見面時那“一家人”的藉口拿出來用。
    “大侄女兒說的哪裡話,你要回家,如此有孝心,你表叔怎麼也要帶你啊。”
    “啊,這就變成表叔啦!”王朔翻白眼道。
    “唉~一看大侄女兒就沒有出門的經驗,你我年紀相當,說是表叔侄女兒要自然些啊!”徒耿裝模作樣得歎息道。
    王朔在內心回以“呵呵”二字,面上還是巧笑嫣然道:“表叔說的是!”日後王朔常拿這個稱呼來打趣徒耿,旁人聽了不免暗自嘀咕一句,中山王傻了吧,輩分都不會算。皇帝陛下也知道,還笑問他們典故,二人又哪裡能說,只得打哈哈過去了,更坐實了中山王“傻子”的猜測~~
    “那咱們三日後辰時在北城門外的十裡坡相見,大侄女兒可要來哦~”
    “表叔放心!”王朔留下這麼一句就爽快回去了,全程毫無煙火氣息,也沒有威脅徒耿要把他的行蹤洩露出去的意思。王朔人都到了,還需要威逼利誘什麼?
    等王朔一走,中山王徒耿靜默半響,伸手摘了缸中亭亭玉立的荷花,把玩片刻,突然把荷花捏爛在手裡,道:“查查,誰洩露了消息。”
    “是!”一個護衛應聲退下,自去查看不提。
    徒耿把揉爛的荷花扔進花缸裡,暈染出一片淡紅色,快步往屋裡走去,袍角被帶起一片,看樣子十分生氣。
    徒耿洗了手坐下,旁邊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幕僚老頭道:“少主子,咱們真要帶著她嗎?”
    “我那堂姐夫可不是這般古道熱腸的人,不是說王子騰都已經送至軍中,我的那堂姐也臥床多日了嗎?”徒耿嘲諷著王守忠忘恩負義的行為,淡淡道:“把消息遞給王守忠,別暴露我們。”
    “是。”幕僚沉聲應道。
    三天轉瞬即逝,徒耿按約在十裡坡等過了辰時,王朔果然連個鬼影兒都沒有,徒耿愉快得勾起嘴角,騎馬奔行,往京城趕去。
    剛轉過十裡坡,就聽見前面有人呼喊:“表叔,表叔~”
    徒耿勒馬,定睛一看,不正是王朔嗎?王朔換了男裝,身邊帶著九個護衛,一行十人都是男裝打扮,卻也如青松蒼柏一般俊俏挺拔,靜靜等在路邊。
    王朔等在這回京城的必經之路上,仰著燦爛的笑臉對徒耿道:“表叔,侄女兒多走了一段路,在這兒等您,您不介意吧?”
    徒耿回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道:“怎麼會介意,我這一路上壓著這麼多貨物,大侄女兒帶著護衛,剛好幫我押貨護衛吧。”
    “好的。不過表叔還是稱呼我賢侄吧,我如今可是男裝打扮呢。”王朔笑道。
    徒耿自然笑著應聲,雙方都沒提王朔差點兒沒來的事情。
    王朔看似舉重若輕,實際卻也險象環生,差點兒沒趕上。打過仗、做過官的王守忠可不是吃白飯的,以前沒有防範王朔,徒耿既然遞了消息過去,王朔的行動自然被看的很緊。
    若不是王朔前段時間管家積威甚重,又多個心眼兒留心了一下,肯定被王守忠逮個正著。王朔把自己要進京的事情告訴的郡主,請郡主裡應外合,才勉強從府中脫身,為了掩藏痕跡,郡主連行禮都來不及給王朔收拾,王朔也不覺得委屈,安慰郡主:“女兒帶著銀子呢,有銀子什麼買不到。”
    出了府,王朔也不敢往靈秀山莊去,她把自己的護衛分成四隊,朱雀這一隊在府中貼身保護郡主,郡主本有護衛,但護衛是男子,又跟隨郡主多年,王守忠不知在裡面有沒有安插人,如今夫妻幾近反目,王朔是不敢相信了。朱雀她們是女子更方便照顧郡主,郡主也好護著她們。剩下的人王朔讓玄武一隊往邊關去,青兒一隊先回京城打探消息。
    王朔與薛鴻派的接頭人聯繫上,就快馬加鞭的敢到了十裡坡,結果王守忠派的人隨即趕到,沒辦法,王朔只好轉移了,多虧沒被發現。
    化妝成商人,徒耿自然沒有坐馬車,而是騎馬慢行,王朔仔細看那馬身上好似用社麼顏料處理過毛髮,讓神駿的馬匹看起來如同駑馬一般。王朔暗自讚歎,自己就是經驗太少,現在她們騎的馬也太好了,到了客棧,一定想辦法掩飾一下。
    “賢侄在看什麼呢?”徒耿笑問。
    “看表叔家的馬,真是神駿非凡啊!”王朔指著表現灰不溜秋,毛髮結成餅狀的駑馬,睜著眼睛說瞎話道。
    “賢侄有眼光啊!”徒耿笑得更大聲了。旁邊路過的人聽見這兩叔侄的對話,又看了看他們的馬,暗自嘀咕一句“腦子有病!”
    徒耿一行慢悠悠得趕路,一天不過走二百里路,晃蕩得王朔都要睡著了,這節奏慢得~
    王朔有心建議快一點兒,徒耿一句“賢侄有要事可先行上路”,王朔就默默閉嘴了。要事能搞到路引和身份證明,王朔早就自個兒走了,奈何想要不著痕跡的弄到這些東西,薛鴻都沒有辦法。況且她們一行武功可不算頂尖,若是遇到山賊水匪,也擔心寡不敵眾呢。
    一行人在路上晃蕩了三四天,才出了廣東地界,王朔現在也學會安慰自己,就當躲避追捕了,王守忠派人來追她,肯定以為她快馬加鞭得往京城趕,誰也不敢相信她幾天之後還在廣東地界晃呢。看著滿目蒼翠碧綠的山水風景,王朔只能安慰自己,當另類旅遊了。
    相處幾天,和徒耿也熟悉了,王朔問道:“阿力呢?”
    “宰了!”
    “你怎麼把他殺了啊!”王朔驚訝道,薛鴻就是從阿力口中套出徒耿消息的。
    “叛主之人,焉能留命。”徒耿沒說什麼,旁邊的帳房打扮的幕僚倒是陰狠得來了一句。
    “唉,既然知道阿力是叛徒,更不該殺他啊,我不還要和表叔一起走一段兒嗎?留著他做個障眼法也是好的啊,說不定還能有什麼意外用途呢?”比如引誘她上當,王朔眨著眼睛道。
    “不必。”徒耿淡淡笑道:“就是留著他,你還敢信他嗎?”
    王朔誇張得拍著胸口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表叔!自然是不敢信的,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可惜了阿力大好人才?”徒耿挑眉,能跟在他身邊的無一不是百裡挑一,處死阿力的時候,徒耿也很心疼呢。
    “可惜我那上好的女兒紅,那可是主人家窖藏二十年,我又存了好幾年的好酒啊!”王朔感歎,徒耿身邊的人自然是不能用錢財收買的,奈何這個阿力好酒,才讓薛鴻找到了縫隙。
    “哪家女兒二十歲才嫁出去?”徒耿好奇,女兒紅一般都是在女兒婚宴上喝的酒,是娘家對女兒的祝福。
    “就那麼一說,表叔您也太較真兒了。”王朔翻著白眼打趣道,這是她們關係還好時,清河郡主送的,王朔並不想談這個話題。

  ☆、第四十一章

王朔以為徒耿會這樣一路慢悠悠得晃點她,已經做好了耐心、耐心、再耐心的心裡準備,沒想到出了廣東地界沒多久,就突然快了起來,也不知是早打算還是中途接到了什麼消息。徒耿心思縝密、演技高超,王朔常常看不透他。
    一路賓士,天不亮上馬,天黑才住宿休整,連吃飯都是在馬上啃乾糧度過的。徒耿一行是男人還要好點兒,王朔的護衛都是女子,跟著如此奔波,卻絲毫不顯累贅,徒耿也是暗自佩服。
    “你的護衛很好。”徒耿贊道,他們今晚著急趕路,錯過了宿頭,如今只能在野外對付一宿,也沒有帳篷什麼的,王朔裹了披風坐在火堆旁,和徒耿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自然是好的,你跑這麼快,不會是為了檢測我的護衛吧?”王朔忍不住嗆聲,總覺得這傢伙是想趁機甩開她一樣。
    “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好心帶你一程,倒成了我的不是。”徒耿笑道。
    “嗯,聖人說這話的時候一定是背著媳婦說的。”王朔也跟著打趣道。
    “你那護衛叫什麼名字,我看她功夫不錯,練了許多年吧?”徒耿心裡再念了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默默轉移話題,指著不遠處的護衛問道。
    “她……”
    “別,然給我猜猜,聽聞你護衛是用二十八星宿命名的,一共四隊各八人,上次見過的那人你喚她玄武,如今這位該是白虎吧。”徒耿饒有興趣的猜測道。
    “這麼肯定?”王所笑問。
    “自然,上次玄武的衣服鑲邊是黑色的,她的衣服鑲邊是白色的,還有其他護衛,衣服瞧著就是一套。”徒耿自通道。
    “大致是沒錯,不過她叫素貞。”白虎這個名字太不適合女子用了,既然已經有了青兒,何不湊齊了素貞。
    “哪個素貞?”
    “純以素,貞以介。”王朔解釋道:“你可別打我護衛的注意啊,我培養了這麼久的人才!”
    徒耿黑線道:“我看上去像色中惡魔嗎?”
    王朔故作嫌棄得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無辜道:“我是說你看上了素貞的本事,又不是說你看上了她的美貌,果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這淫者只能見淫了!”
    “淘氣~”徒耿好脾氣得笑駡一句,難得結伴同行,徒耿少與女子接觸,但也下意識多有包容。
    夜風有些涼,王朔和徒耿都睡不著,搭伴低聲交談,間或點評以下雙方的護衛。
    剛剛說到素貞,王朔無聊就和徒耿講了“白蛇傳”的故事,這個故事原本始見於明,成熟於清,雖是南宋背景,但徒耿也是沒有聽說過的。“話說從前有一條白蛇在山中修煉……”
    王朔故事講得引人入勝,沒睡的護衛們都聽得津津有味,故事終結,徒耿點評道:“離經叛道、不安禮教。”
    “哦,請表叔指點。”王朔挑眉。
    “那法海本為出家人,若真有降妖除魔的本事也就罷了,既無此本事,就該上報官府,本王不信舉國之力,殺不了一兩個妖孽,你故事裡一個丞相都能讓他們受大罪。出家人卻拿一府百姓做賭注,著實可惡,可見這些不事生產的方外之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素貞、青兒本是修煉有成的妖/精,貪戀塵世繁華,毀了一生修為,那白素貞失了成仙的機會,更是愚蠢。至於那個仕林祭塔就更是蠢得沒法說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朝皇帝能點一個半人半妖的做狀元,什麼文曲星下凡?難道滿朝文武都是瞎子傻子嗎?居然沒有人勸諫!”徒耿一說就是一大堆,在他心裡這個故事槽點太多,還有一大堆東西不吐不快呢。
    王朔哭笑不得,她已經做好了徒耿瞧不上這樣情情愛愛的故事,或者批判許仙沉迷女色,或者批判白素貞擾亂人間秩序,沒想到人家的關注點根本不在這些“小細節”上。
    “我的殿下啊,就是一話本故事,歌頌兩人之間戀情,哄女孩子用的,何必較真呢!”
    “哼!也只能哄哄閨閣小姑娘了,不尊禮法,私相授受,也是那許嬌容性子好,不然奔著為妾,她作為長姐,更有權利代行母責。也幸好是個妖/精,若是個人,可怎麼活得下去。”徒耿對這樣的故事不屑一顧:“不知是哪個落魄書生杜撰得山野志怪,沒得誤人子弟,所以說讀書要讀好書啊……”
    王朔看徒耿有長篇大論的趨勢連連擺手,心裡後悔起了這麼個話題,求饒道:“表叔哎,舅舅哎,我的殿下哎,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耳朵一馬吧。”
    “本王金玉良言,你敢嫌棄?”徒耿做生氣狀。
    “哪兒敢啊,侄兒我這不是困倦得厲害嗎?趕了一天路,您老人家精神怎麼就那麼好啊!”王朔叫苦不迭,有什麼比話嘮更可怕的?尤其在你醞釀睡意的時候。
    睡前故事變成辯論大賽,王朔不想的,連忙息事寧人。徒耿嘟囔一句:“肯定不是本朝文人寫的。”他們徒家治下才沒有如此離經叛道的傢伙呢!
    “當然……”批判封建制度打壓自有戀愛的民間傳說啊!
    不對!王朔腦中靈光一閃,總覺得有什麼出現了自己卻沒抓住。
    徒耿看王朔陡然緊張嚴肅的臉色,道:“不會是你編的吧,放心,就算這是,我這當表叔的也不會揭發你啊。”
    “不是,突然想道什麼,卻沒抓住。”王朔揮揮手,表示無關緊要,心裡卻暗自思索,到底是什麼呢?
    徒耿見她沒事兒,坐回自己的位置,兩人就這麼圍在火邊,眯著眼睛休息。
    天剛亮的時候,王朔嗖得一聲蹭起來,她想起來了!——反封建!
    白蛇傳是反抗封建制度,宣導自有戀愛的民間傳說,在上輩子自然廣為流傳,為人所喜;可在徒耿這樣土生土長的人看來,不過是一個離經叛道、荒誕不羈的志怪故事。而和白蛇傳一樣性質的故事有很多,紅樓夢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這個世界的故事主線來講,高門大戶都是沒有好下場的,自由、平等、善良才會有好報。
    所以王朔一直以來的行為,都是走在世界主旋律的對立面?王朔悚然而驚,總覺得自己拿錯了攻略。
    你以為四大名著是說著好玩兒的,你以為反封建三個字是擺設啊!王朔在心裡唾駡自己不經心,這麼明顯的事情居然今天才想到。
    突然意思到這個問題,王朔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昨晚大家都沒睡好,王朔的狀態也不引人注意。
    剛剛進城,徒耿就病倒了。
    早就說過,徒耿的生母在孕期時就經歷大變,徒耿的身子向來不好,連日趕路,又野外待了一宿,疲憊加上受涼,徒耿生病下線。
    王朔作為女子,在照顧人方面比較有優勢,接過了看護的任務,負責給徒耿喂喂粥水藥湯,期望他早些好起來。
    一行人暫停在城中,徒耿的下屬常有事找他彙報,王朔識趣避讓出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薛鴻派給她的接頭人總算發揮了作用,傳來消息說已經找到勇王世子了,這的確是陛下和勇王府一次瞞天過海、引蛇出洞的計謀,讓王朔和福慧郡主不要擔心。說來驚險,若不是拿著福慧郡主的身份玉佩,他們還不能取信于勇王世子呢。
    而今只待時機一到,便可一舉剷除軍中叛徒,順勢收回城池。
    如此,王朔就放心了,也不催促著徒耿上路,甚至有心尋訪一些擅長治療跌打損傷的大夫,而今排在第一位的該是王子勝的傷勢了。
    王朔翻著素貞呈上來的消息,記載的是京中王家的大小適宜。
    自從王守忠和郡主赴任廣東後,王子勝小夫妻的日子倒也順利。唯一的不好就是開頭幾年,顧氏未有身孕,老太太總找著藉口往王子勝的院子裡塞人。王子勝婚前剛剛被女色算計,對此不感興趣,顧氏倒覺得夫君體貼,二人也過得甜蜜溫馨。
    大約是遠香近臭,郡主遠在廣東,不可能給王子勝房中塞人,還常常寫信回來說是盼嫡親孫子,讓顧氏好好調養就是,且還教訓王子勝不可讓庶子先出生。郡主是為了自家兒子內院安穩著想,順帶氣氣老太太。顧氏可不管這些,十分承情,常常在王子勝面前說郡主的好話。
    王子勝本就因為袁家姑娘的事情和老太太有些隔閡,又遇上這種事情,顧氏在旁邊勸慰著,祖孫倆的矛盾更大了。
    此次王子勝落馬,不知是何方勢力做的,只是王子勝受傷之後,王老太太居然不讓他好好療養,說的是“和性命比起來,這算什麼?若不是勇王府獲罪,你何必遭此大罪。”完全死邏輯,王老太太是被勇王府的事情嚇懵了吧。
    王子勝在王家的境遇不好,就算老太爺鎮著,老太太、叔伯、兄弟、下人不經意之間的態度,也讓王子勝暴躁非常。
    王朔仔細翻閱著這些消息,經此一事,王子勝該明白誰才是他的親人了吧,王老太太這次自出昏招,把王子勝本就不多的情分,直接消耗乾淨了。
    如今勇王府沒有大問題,王朔也不擔心日後沒有翻盤的機會,又仔細翻閱了王子勝的脈象診方,他是右腿摔斷了,如今還上著夾板,太醫說是會影響日後行走。
    本朝可沒有身殘志堅的例子,身體有損,面聖是大不敬,若是如此,王子勝的仕途可以說是毀了。這也是王老太太歪理邏輯的由來,是她放棄王子勝的藉口。
    王朔卻知道只要複健得力,腿傷也有好轉的可能。最擅長這樣傷勢的應該是軍中軍醫,王朔又傳信給去西北的人,讓他們注意尋訪名醫,自己在沿途也常到醫館、武館打聽。

  ☆、第四十二章

徒耿的身體不好,隨從早有經驗,用藥及時,護理周到,不過三天,就基本好全了。
    王朔若有所思的看著徒耿,心中暗自盤算。
    “怎麼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徒耿突然回過頭來問道。
    此時他們正坐在馬車上,一行人已經換裝成出門遊學結伴而行的舉子,出發時押運的貨物也不知是就地處理了還是交給接頭人了,王朔突然有些懷疑徒耿這是真病還是假病了。
    “身體才是根本,您多保重。”王朔回了一句。
    徒耿愣了愣,須臾綻放出一個溫暖的笑容,道了一句:“多謝。”
    王朔有些煩躁,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側過頭去,道:“不管做什麼,身體才是本錢。你若是半路倒下了,我是絕對不會留下等你的,京中形勢瞬息萬變……”
    徒耿聽著王朔飛快的說著什麼,掩飾著對自己的關心,笑道:“是啊,是啊,放心,不會誤了大侄女兒的事~。”
    王朔彆扭了一下,也放平心態,想的還是徒耿到廣東有什麼事?聖旨並未見明文,徒耿的出現到底是皇帝派的暗差,還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看著一路上不停的變裝換型,王朔只能肯定徒耿不能以真實身份示人。
    真是苦惱啊!徒耿大約知道王朔所謀的事情,王朔卻對他一無所知。
    王朔和徒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突然馬車劇烈晃動一下,王朔哐當一聲撞在了車廂上。
    車廂外想起了箭矢劃破空氣的破空聲,還有護衛們的嘶吼聲。
    徒耿快手一拉,把車廂四面都拉下鐵板擋住,王朔拿起身邊的長劍,又整理了大腿上的匕首,手腕上的小□□,悄悄從鐵板縫隙中往外看去。
    本朝禁弩不禁箭,立國不久,尚武之風甚隆,朝廷也有這樣堂皇的自信。但是射程遠弓力大的箭矢還是要報備才能使用的,看這情況,明顯是一群“非法持有武器”的傢伙。
    護衛們躲在車廂周圍,這車廂成了一個天然的擋箭牌,真擋箭牌。
    很快,對方的箭矢射完了,騎馬衝擊過來,刀劍出鞘的長鳴聲響徹耳際。
    徒耿的護衛中,有兩個功夫好手,帶著皮手套,牽了繩子,大步跑過去,看樣子是要現場用一回絆馬索,旁邊也有人掩護著這兩人。
    絆馬索還是有作用的,一下子絆倒了三四匹馬,騎手翻身下來,鬥成一團。
    王朔的護衛還是圍在馬車四周,看著來犯之敵和徒耿的護衛鬥成一團,絲毫沒有援手的意思。
    王朔看了看馬車的情況,道:“鐵板太重,最好棄車。”
    “再等等,他們身上恐有□□。”
    王朔回頭看了他一眼,突然高聲喊道:“王源!你到底是什麼人!……胡說!舉人之尊,怎會惹下這種強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車廂中想起啪啦啪啦的撞擊聲,很快,男裝打扮的王朔就黑著臉跳出了車廂,在自己九個護衛的簇擁下上馬,策馬離著那些來犯漢子遠些的距離,朗聲道:“各位好漢請了,我與王源不過萍水相逢,結伴遊學,你們的事情我不參與。”
    說完也不管那些來犯之人是什麼反應,大手一揮,招呼道:“走!”
    王朔帶著人直接跑掉了。那些殺過來的漢子中,領頭的對一個瘦小漢子點頭,瘦小漢子一個口哨,天上就有獵鷹高高從樹林中飛過去追擊王朔一行。領頭的漢子大聲道:“不要追,解決這些人!”這句話多半是喊給王朔聽的。
    王朔一行馬蹄聲陣陣得跑遠,繞過樹林,王朔回頭就發現了天上的獵鷹。嘿嘿,這就是經驗,真當幾十年的電視劇電影是白看的嗎?
    王朔帶頭跑進了旁邊的樹林,他們走的並不是官道,旁邊的四鄰都是天然林,越往樹林裡跑,腳下藤蔓就越多,樹蔭也逐漸遮蔽了天上獵鷹的視線。
    估摸著徒耿那邊是看不到山坡拐彎後面的天空的,王朔拿出手上的小□□,素貞也拿出自己手上的那一副,只見王朔手指翻飛,很快就把兩副小□□,組裝成了一副大的,射程力道成倍增加,王朔翻身上樹,爬到一支斜生的樹枝上,後背抵著樹幹,雙手端起□□,瞄準獵鷹。
    “嗖——”獵鷹應聲而到發出一聲長鳴,落到遠處的樹林中。
    王朔跳下樹來,道:“他們肯定聽見了獵鷹的長鳴聲。你們三個騎馬繼續跑,馬尾記上樹枝,同步同聲,自己小心,看著記號回來,若是失去聯繫,直接回京城小花莊。快走!”王朔吩咐三個不擅長近距離衝殺的護衛騎馬先走,她們訓練有素,可以上幾匹馬字跑動的時候統一步調,聲音聽上去像是有幾十匹馬一起跑動一樣,足以瞞過斥候。
    素貞接過王朔遞過來的□□綁在腰上,幾人棄馬奔行,從樹林掩殺到來犯之人的後方。
    一直默默跟著王朔的精壯漢子摸出短劍跟了上去,他是薛鴻派來的接頭人,長年幹的是暗中刺殺的活計,現在居然要去正面衝殺了,心裡也是默默心疼自己。
    王朔一行飛奔著繞回來的時候,場面上來犯之人已經壓著徒耿的護衛打了。這些人光天化日卻未曾蒙面,仿佛不在意暴露一般。事實上這些漢子長得實在沒有特色,扔在人群中都找不著的平凡臉孔。
    看著來犯之人戰力之強,王朔有一瞬間的退縮,她有必要就徒耿嗎?
    須臾之間,徒耿跳下馬車,場中果然有人身上還帶著□□,看徒耿現身,直接搭箭瞄準。
    徒耿的護衛反應飛快得把徒耿護在馬車之後,幾個護衛默契得抓著機關,把馬車拆成幾段,豎拿車廂上的鐵板,當成盾牌用。
    箭矢的破空聲傳來,卻沒有感到射中鐵板,躲在鐵板後的徒耿和護衛又聽到了刀劍相擊的聲音,探出頭一看,原來是王朔!
    素貞一箭把來犯之人中用□□的人射死,□□上只有八支箭矢,現在用了兩隻,幾方人纏鬥在一起,素貞也怕失手,迅速把□□拆成兩個小的,遞一個給王朔。然後她們就抽出兵刃,殺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其實所有動作都在須臾之間,三方很快就戰成了一團。來犯之人武功高強,人也多,就算有了王朔這方的加入,戰局仍舊不明朗。
    徒耿一直是被保護的狀態,他身體不好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了,敵人妄圖衝擊到他身邊,都被護在身邊的護衛攔住了。
    王朔和徒耿護衛的壓力越來越大,王朔且戰且退,退道徒耿一邊,道:“可敢信我?”
    “都是一家人,怎敢不信。”
    王朔道:“上馬,跟我走,你的護衛留下殿后!”王朔非常好意思道,她的護衛是她精心培養的,可不能折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小主子!走!”徒耿還有些猶豫,旁邊的年長幕僚已經低聲嘶吼催促著徒耿離開。
    徒耿沒廢話,直接翻身上馬,王朔長嘯一聲,也跟著上馬,打了幾個手勢,素貞也領著王朔的護衛,搶了徒耿護衛的馬匹就跟著王朔徒耿飛奔遠走。為什麼不搶來犯之人的馬匹,呵呵,老馬識途,別讓帶回了賊窩~
    徒耿剩下的護衛,非常默契得擋住去路,鐵板盾牌在前,刀劍掩殺於後,拼死攔住這些人。
    王朔和徒耿馬頭齊進,跑出老遠,很快就離開了小路,到了官道上,離官道不遠的地方就是城鎮,他們已經到了金陵城外。
    “進城!”王朔揮手道。
    “不行,金陵城更危險!”徒耿連忙攔住。
    “追殺你的到底是什麼人?”王朔問道,看徒耿沉默,王朔怒了,“上回在金陵就差點被你連累燒死,如今又來一回,我是和金陵犯沖,還是和你八字不合?”
    徒耿環視了周圍一眼,王朔揮手,素貞帶著護衛離得遠些,徒耿才湊近王朔的耳朵道:“當今皇子無一人清白,陛下袖手旁觀,我的敵人,比你想像的如何?”
    王朔聽了並沒有什麼大反應,甚至有些慶倖,在知道徒耿身份的時候,王朔已經知道他絕不是什麼乖乖牌,不是皇帝親自動手,已經是最大的“驚喜”了。王朔沉吟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世人常是燈下黑,金陵也不是他們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我的人中恐有叛徒,不然不會讓人追蹤到。”徒耿道。
    “連我都能收買滲透,你的人果然欠調/教!”王朔諷刺道。
    雖然王朔大言不慚說金陵不是皇子們能一手遮天的地方,可是她在金陵也是兩眼一抹黑,她這輩子就來過金陵一次,徒耿的暗樁不能用,他們的境遇更慘。
    “素貞,你帶著人直接奔京城而去,到了之後在小花莊等我,務必不要漏了行跡,尤其是對府中人。”王朔吩咐道。
    “主子!”素貞怎麼可能走,王朔的情況如此危險,今天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
    “人少才安全!”王朔解釋道。
    “主子……”
    “這是命令,走!”王朔也不廢話,直接吩咐道。
    “主子保重!”素貞沉吟了一會兒,含淚抱拳,翻身上馬,這一隊人剩下六人也齊齊上馬,抱拳道:“主子保重!”
    “保重!”王朔目送她的六名護衛離開,現在剩在原地的就只剩徒耿、王朔和薛鴻派來的接頭人了。
    王朔把期望的眼神遞給這個不知名的接頭人,那精裝漢子把頭偏到一邊,他接到的命令是聯絡、保護王朔,但最大的前提是不能暴露通政司的存在。因此就算金陵城中有眾多暗樁,他也不肯能帶他們去的。
    王朔收回眼神,自己想辦法。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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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王朔和徒耿面面相覷,王朔道:“你拿個主意。”她才才不信徒耿在金陵半點兒勢力都沒有呢,這麼敏感的身份,還沒被弄死,怎麼也得有點兒本事吧。
    “真沒辦法,我……”徒耿還想說什麼,一個踉蹌就要撲街,王朔閃身上去扶住,感到手中一片濕潤,仔細一看,全是血。
    “哪裡受傷了?”王朔緊張的問道。
    “腹部,擦傷,無礙。”徒耿靠在王朔的身上,有氣無力道。剛才一路奔襲,後面就有追兵,徒耿不敢放鬆,如今瞞不過了,也就不矯情了。
    王朔瞟了一眼接頭人,接頭人從褡褳裡找出一個小瓶子遞給王朔道:“金創藥。”
    王朔接過解藥給徒耿包紮,徒耿壓住她的手道:“先走,找個安全的地方。”
    “然後等著他們順著血腥氣找來,說不定那些人餵養著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呢!”王朔翻了個白眼,直接去解他的衣裳,看徒耿還想阻止,連忙呵斥了一句:“沒耽誤時間!”
    接頭人站得遠一些望風,王朔抓緊時間給徒耿裹傷。在右腹部邊緣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應該是箭矢直接射穿了,唯一慶倖的是傷口在邊上,應該沒有傷及肺腑。王朔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掏出手帕把大部分血跡擦乾,又撕了中衣做繃帶把傷捆上。
    裹好傷口把徒耿扶起來,左看右看還是覺得腰上的血跡十分扎眼,王朔想了半天,把自己身上的腰帶解了下來。她穿的是男裝,但身量不足,就顯得腰太細了,因此裹了兩層厚腰帶。把腰帶給徒耿紮上,果然擋住了大部分的血跡。
    幾人在城外分兵、裹傷,說來累贅,實際不過半柱香不到的時間,很快就收拾一下進城了。進城的時候,徒耿是遊學的公子,王朔是公子的小廝,而接頭人則是護衛,十分符合三人此時的穿著身份,也掩蓋了徒耿安蒼白的臉色。
    順利進了金陵城,一行人走到暗巷,徒耿就撐不住扶著牆慢慢萎頓在地。
    “你的傷幾天能行動無礙?”王朔問道。
    “三天!”徒耿咬著牙齒道。
    王朔知道三天已經是往少的裡說了,看他們突然加速趕路的情況來看,京中肯定出了什麼事兒,不然不可能又是趕路、又是遭遇刺殺的。
    王朔點頭,然後對接頭人道,“第四天清晨,擊鼓後在城外樹林匯合,你先去給你主子傳信。”王朔指了指城門口道,早上擊鼓為號,大開城門,他們要用最短的時間趕到京城去。
    接頭人也沒有問“你們怎麼辦啊?”“需不需要幫忙啊?”之類的廢話,沉默抱拳,迅速離開,幾個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王朔把徒耿從地上扶起來,道:“堅持一下。”
    “嗯。”徒耿儘量自己走動,不把太多的重量壓在王朔身上,他不堅持住,那可就真是沒命了。
    王朔算著方向,從背街走,此時正是開門做生意的時間,背街上住的人大多都是靠著前面主街上過活的,都出去擺攤了。把攤子擺在背街的也是沒有大量人流的古董鋪子、奇花異草店鋪之類的,王朔兩人走過,並沒有引起注意。
    走到了車馬行,王朔出面為自家“公子”租了一輛馬車,她家“公子”一臉蒼白疲憊的站在旁邊,王朔連連解釋:“公子去郊外踏青走累了。”然後又用車馬行管事聽得見的聲音勸她家公子道:“少爺,咱們回去吧,太太知道您離家出走得多傷心啊,您就當可憐可憐小子,您若是有個好歹,小人還不被扒皮啊!”
    公子蒼白著臉色瞪了小廝一眼,道:“我不回去成嗎?你這狗腿子不是回去報信了嗎?”
    王朔側面解釋說明自家的身份,又大手筆得組了一輛馬車,並且不讓車馬行的馬夫跟著。管事的也心裡有數,哪家的小公子離家出走,肯定是家中醜聞啊,瞞著也是人之常情。王朔給的銀子把馬車買下來都夠了,管事的也樂得自在。
    王朔把徒耿扶上馬車,往龍王街駛去。
    到了地方,王朔一鞭子把馬抽走,扶著徒耿走到一座府邸後面的小角門,拔下簪子,幾下就把沾灰的銅鎖撬開了。
    把徒耿扶進來,又把銅鎖恢復原狀,王朔打著徒耿走到這後面小院子的廂房安頓。這院子雖然荒僻,但幾件主屋還是打掃得非常乾淨的。
    “這是什麼地方?”徒耿有氣無力的問道。
    “王家老宅。”王朔道,她來金陵就那麼一回,能知道什麼地方。
    “不行……”
    “成了,這是我三叔祖次子的院子,叔叔早夭,三叔祖母心中念想,才佈置了這個小院。我三叔祖母每月十五才來祭奠一回,這麼多年,僕人們早就鬆散慣了,只在十四這天來打掃,你放心吧。”王朔解釋道,生病的人更敏感多思,如今兩人是一條船上的人,王朔不介意實話實說,多給徒耿一些安全感。
    王朔把徒耿扶到榻上躺著,道:“我去找些吃穿,你警醒些。”
    不用王朔囑咐,徒耿也不敢真睡過去,徒耿躺在軟榻上,迷迷糊糊得眯著,不敢讓自己睡得太沉。
    王朔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新的男裝衣裳,還帶了一個大包袱進來。王朔沉默得給徒耿換了衣裳,重新包紮了傷口,現在條件更好,王朔還仔細用腸線把他的傷口縫了起來,用裹了上好的傷藥,給了喝了早就熬好的藥湯。
    徒耿一口幹了溫熱的藥湯,他們沒辦法在院子裡熬藥,味道太濃了。徒耿也沒有說什麼多謝之類的,救命之恩可不能用“謝”字了清。
    王朔每日白天除了定時回來給徒耿帶吃的之外,其他時間都在外面,晚上回來休息,她睡床,徒耿睡軟榻。不是王朔虐待病號,軟榻有幅度,徒耿傷在腰上,躺著正好,不然每次吃飯的時候都要起身,還不早就把傷口崩裂了。
    夜裡,王朔翻身把自己的臉沖著牆壁,冷聲道:“睡覺,明天就要趕路了!”就算轉過身去,王朔也能趕都徒耿那猶如實質的目光,被這樣看著睡覺會做噩夢的吧?
    徒耿躺在軟榻上,微微側過頭,透著朦朧的窗紙,看向窗外的月光,心中難得升起一片溫情。
    聰明人很少寬厚的,而王朔無疑就是個聰明人,所以她這樣善良寬厚,不計前嫌,徒耿心中頗有感慨。王朔肯定知道救他不是一個好選擇,可她還是救了。徒耿心中也明白,若是他半路堅持不住死了,王朔肯定乾脆利多得自己走掉,但即便是這樣有條件的救助,徒耿心中也是溫情一片。
    最最難得的是,一直以來,王朔從來沒有開口問過他被追殺的原因,徒耿好幾次都以為王朔會問的,也在心裡盤算好了怎樣溫和又不失禮的拒絕她,沒想到王朔隻字未提。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啊!徒耿在心裡感歎。
    王朔若是知道徒耿這番心思,肯定發笑,她不是不好奇,而是知道好奇也沒用,難道徒耿會告訴她嗎?自從幾年前在金陵差點被火燒死之後,王朔就對徒耿印象大跌,平日裡能談笑風生,不過是個表面文章,王朔每日聞到徒耿身上的熏香都會打寒戰,總讓她想到那個讓人不寒而慄的冷梅香。
    在王朔心裡,徒耿就是一條毒蛇,就算身份高貴、所謀甚大,也不過晉升為眼鏡王蛇,一樣毒辣,王朔兩輩子最怕的動物就是蛇了。
    兩個人各懷心思,在一間房裡休息。王朔這幾天都是淺眠,她不敢深睡,她不信任徒耿,相信徒耿也是一樣。
    三天過後,徒耿的傷勢好了些,至少不用人攙扶,自己就能走動。兩人幾乎是半夜就起來了,把屋子裡的痕跡收拾趕緊,趁著夜色,往城門趕去。
    王朔而今穿著一身粗布女裝,手上領著雞蛋,外面能看到的皮膚都被藥水塗得黑黃黑黃的,徒耿也穿著短打,推了一車的蔬菜,蓬蓬松松的一大車,看著面積大,實際沒重量。
    兩人走到城門口要出城的時候,就被官兵攔住檢查了,這本是應有之義,可兩人還是忍不住得緊張起來。
    王朔賠著笑臉,一臉心痛得從袖子裡掏出三個銅板放在士兵手裡,道:“老爺行個方便,行個方便。”
    “什麼方便不方便,大人有令,仔細搜擦,快把菜都卸了,讓兄弟們好好查查。”那士兵嫌油水少,動作粗魯得就要去掀翻獨輪車。
    “輕點兒,輕點兒!”王朔作勢要撲過去,可又放心不下手裡的雞蛋,把雞蛋交給徒耿提著,自己輕手輕腳得無卸蔬菜,嘴裡不住得嘟囔道:“賣菜如惜花,不能常搬家,這折騰來折騰去的,瞧瞧菜葉子都折了。”
    “人人都是進城賣菜,你倒是出城賣菜,我看你女人肯定有問題!”那士兵發難道。
    “可不敢,可不敢!”王朔好不容易把卸下車的蔬菜又裝好,做害怕狀,連連擺手。
    士兵也看過了獨輪車的確藏不了人,而今不過借題發揮佔便宜罷了。
    王朔擠到士兵身邊,諂媚道:“老爺有所不知,我們是賈家的下人,這些東西都是給莊子上送去的,嘿嘿,您行個方便,行個方便。”說完又去袖子裡掏錢,這次連錢袋都拿出來了,把所有的銅板都奉上了,說是所有,也就十幾枚,這樣王朔還一臉心疼。
    “可是一門雙公的賈家?”那士兵問道。
    “可不是嗎?金陵城除了我們賈家,還有誰家呢!”王朔挺著胸部,一臉自豪。
    那士兵礙于賈家威名,看王朔也確實榨不出什麼油水了,才揮手放行。
    王朔快步跑到車邊,推了獨輪車就跑,好似深怕被叫回來一般。士兵們還能聽到王朔一邊跑,一邊小聲叮囑她男人顧好雞蛋的聲音。

  ☆、第四十四章

一路疾行到了京城,王朔和徒耿在城外就分開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嗯,王朔沒回家,她去了當初郡主送她的莊子——小花莊。
    王朔到了莊子上一看,人全都來齊了,素貞這一隊八人全部平安歸來,未曾受傷。
    “好,好,平安就好。”王朔笑道。
    “主子受苦了。”素貞紅著眼眶道。她們接到王朔從金陵傳來的消息,知道王朔有多麼不容易,心疼得紅了眼眶,……所幸平安歸來。
    “都過去了,不說了~”王朔擺手問道:“我大哥如何?”
    “勝大爺如今傷勢已經好轉,正在府中養傷呢,老太爺十分憐惜。”素貞回稟道。
    “只有老太爺的憐惜管什麼用。”王朔皺眉,吩咐道:“你給嫂子傳個話,就說怕大哥睹物傷情,找個藉口到莊子上散散心,嫂子在這附近不是有個莊子嗎?別驚動府裡人,更別透露我的行蹤。”
    素貞應聲退下,素貞跟著回京的時候,朱雀把府裡的消息詳詳細細得說給了素貞,幾個領隊之間相互配合,王朔這邊也樂得輕鬆。
    不過是第二天中午,素貞就來稟告說王子勝一家人到了。
    王朔變裝成丫鬟,順利見到了王子勝。
    顧氏懷裡抱著孩子,身邊還帶了個三四歲模樣的小男孩兒,看見王朔進來面色激動,喚道:“妹妹~”
    “嫂嫂,有禮了。”王朔福身行禮,溫文雅致,全然不見飛身傷人的狠辣。
    顧氏收斂神色,把男孩兒往前面一推,道:“這是你大侄兒,名喚仁,老太爺是盼著陛下仁慈呢……”顧氏一邊說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仁哥兒好孩子,來,這是姑姑給你的。”王朔扶住行禮的王仁,從懷中掏出一塊小孩子能用的玉佩,親手給他系在脖子上。“這是我的小侄兒女吧,取名字了嗎?”
    顧氏放低手臂,讓王朔看的更清楚,介紹道:“還沒呢,等到事情過了,請妹妹給她取個吧。”
    王朔連連擺手道:“嫂嫂開玩笑呢,名字自然是讓爹娘來取,以後……”
    “你大哥是男丁,不知還有沒有以後……”顧氏也是擔心的不行,說話前後矛盾,自古叛國謀逆生死只在帝王一念之間,顧氏自從勇王府出事,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嫂嫂,別擔心。我不是回京了嗎?娘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你放心,我們家會沒事的。”王朔安慰道。
    “真的嗎?會沒事?”
    “自然是真的,嫂嫂放心。”王朔不厭其煩的安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從小就聰明,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肯定會沒事,沒事……”顧氏不知是真信了,還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斷得喃喃自語。
    “嫂嫂,您帶勝哥兒和小侄女兒先去休息,這裡有我呢。”王朔微笑安撫,顧氏帶著孩子前去安置。看著顧氏空蕩蕩的衣裳,王朔心中又是一聲歎息。
    她們姑嫂兩個原在小廳裡說話,轉過屏風就是臥床,王子勝正躺在上面,神色麻木,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麼。
    “大哥。”王朔喚了一聲。
    王子勝不理人,王朔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平常言語於他無用,厲聲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了?”
    王子勝久久才答了一句:“好不容易離得遠,又回來做什麼?”這話說的好像王朔是自投羅網一樣。
    “自然是回來為勇王府翻案的。”王朔輕描淡寫得說到。
    “什麼?你不要命了!躲還來不及……”王朔拍著床板,掙扎著要起身。
    王朔毫不溫柔得把王子勝推倒在床上,冷笑道:“成了,少惺惺作態了,要是真擔心父母弟妹,早幹什麼去了,擺出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就真乾脆出家得了,我嫂子年紀輕輕改嫁也容易,我侄兒侄女自有祖父祖母二叔姑姑照看。”
    “說的什麼混帳話!”王子勝又驚又怒,自從他落馬傷了腿,府中的人無非就是兩種態度關心並且同情,幸災樂禍帶些憐憫,相同的是人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了他,畢竟他還是長子嫡孫,還是老太爺護著的“乖孫子”。
    “怎麼,我哪一條說錯了?”王朔諷刺道:“瞧瞧你那副神遊天外的樣子,多虧面前沒鏡子,我要哪天看見自己臉上這幅表情,羞都羞死了,哪兒有臉活著。一個大男人出了事不知道庇護妻兒,還好意思坐吃等死,等著身懷六甲的妻子照顧。男人活成你這樣也是夠了,看你生無可戀的模樣,不如我成全你?我已經把嫂嫂支開了,你放心去死吧。”
    王朔一頓嘲諷辱駡,王子勝臉如死灰,羞惱萬分。自從傷了腿,他腦子裡也想過一了百了,可是每每下不去狠手,他身邊又時常有人在身邊看著……
    “怎麼,下不了手?你不是挺能耐的嗎?聽說你已經自殺過兩回了?你放心,事不過三,這次保准成功,你下不了手,我來!正好去了,別拖累我們!”王朔毒舌技能大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子出來啪得一聲拍在床頭小桌上,道:“給,鶴頂紅,小半刻功夫,人就去了,省的你拖著條腿鬧什麼上吊!”
    王子勝顫顫巍巍得伸出手,拿過藥瓶拔出瓶塞,聞著刺鼻的藥味兒,久久下不定決心。王朔在一旁催促道:“把你接出大宅門,把嫂嫂孩子支開,連藥都給你備好了,萬事俱備,你早死早超生,人世的一切有我呢!反正你也不想活了!”
    王子勝顫抖的手把藥瓶對準嘴唇,突然把藥瓶拋在地上,大聲嘶吼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不想死!”王子勝狀若癲狂,狠狠地拍打著床板,身子一抽一抽的痛哭道。
    王朔松了一口氣,繼續尖利刻薄道:“哼,想死沒膽子,想活沒本事,不過被人嚇嚇要斷腿,就活不下去了?哼!”
    王子勝如同被按下暫停鍵,猛地抬頭看向王朔,如惡狠了的野狼盯著大肥羊一樣,“嚇嚇?我的腿沒事?”
    “腿沒事兒,腦子有事兒!又不是不知道外面強敵環視,兩個嬸子又有私心,平白傳些弱智的流言,偏還信了,腦子傷得比腿還重。”
    王子勝聽不到王朔的種種諷刺,腦子裡只回蕩著一句話“腿沒事!腿沒事!”
    “我的腿沒事!哈哈哈!我的腿沒事!!!”王子勝又錘著床板發瘋,那狀況和範進中舉似的,人都癲狂了。
    王朔看他是反應過來了,任他又哭又鬧的,任他發洩情緒,自己悄悄地退了出去。
    顧氏正在門口捂著嘴默默流淚,她把孩子送回去休息,不放心又折回來了,正好聽到後面王朔的話和王子勝癲狂得痛哭聲。
    王朔溫柔扶了顧氏往外面走,走到院外的走廊上,顧氏忍不住抱著王朔痛哭失聲。王朔抱著她,拍著她的肩膀道:“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哭出來就好,會好起來的,馬上就好起來了。”
    姑嫂兩個在走廊上抱頭痛哭,好半響顧氏才收住情緒,拿帕子擦眼淚,結果臉都哭縐了,絲帕一碰,一抽一抽得疼。
    王朔從自己袖子裡拿出柔軟的棉布帕子,輕輕給她擦眼淚,到道:“棉布的,吸水又軟和。”
    顧氏不好意思得接過自己擦拭,轉移話題道:“你大哥總算哭出來了,從出事到現在,這才哭成聲來,知道傷心就好,等這陣兒過了就能接受現實了。”
    “嫂嫂莫不是以為我故意寬大哥的心?大哥的腿是真的還有救。”
    “真的?”顧氏緊緊抓著王朔得手腕,“你沒騙我?”
    “真的!我身邊的素貞是從軍營裡出來的,最擅長這類傷病,已經給大哥檢查過了,只要大哥配合治療,當不成馳騁沙場的武將,做個正常人還是沒問題的。”
    “好!好!謝天謝地!感謝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感謝三清道祖……”顧氏歡喜不盡,眼淚唰得又流下來刺激得臉皮生痛,她卻恍然未覺,嘴裡一會兒念著阿彌陀佛,一會兒長歎無量仙尊。
    “對了,得告訴你大哥,得找個人看著他……”顧氏歡喜得沒了章法,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王朔扶著她道:“放心,我已經安排丫頭伺候著了。嫂嫂,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覺,大哥還要你照顧呢!”
    “好,好,我去睡覺,我去睡覺!”顧氏風風火火得甩開王朔往院子裡走,她要去好好睡一覺,生命的威脅和丈夫的傷病已經折磨得她精疲力盡,是該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王朔在院子裡又等了等,估摸著時間回到王子勝的臥房,這次進去,王子勝已經打理好形容,看著還是身殘消瘦面色蠟黃,至少眼睛有神采了。
    “多謝妹妹罵醒為兄。”王子勝致謝道。
    “大哥不怪我無禮就好。”王朔福身致歉,道:“經此生死大事,大哥也該知道親疏遠近了。”
    “是啊,平日裡對你噓寒問暖的不一定是真關心你,生死關頭不離不棄的才是親人。”王子勝感慨萬分,他從小是老太太寵大的,郡主對他管教約束更多,相處時間也少,之前他對郡主王守忠和王子騰王朔幾人都很陌生;過了袁氏案之後,才對老太太略微疏遠;這次才真的看清了王家人的親疏遠近。王子勝心中感慨萬分,卻不好意思當著妹妹的面說,只代指道:“老太爺對我平日裡嚴厲萬分,如今才知嚴父出孝子,溺子如殺子。”
    王朔也不提這些讓人尷尬的話題,只問道:“大哥準備怎麼辦?”
    “先把腿傷養好吧。”王子勝歎了口氣道,“妹妹說我的腿能好,可是身邊有名醫?”
    “自然……”王朔還待細說,素貞在門外神色焦急得打手勢,王朔只得道:“大哥勞動半天身心俱疲,先歇著吧,等你睡醒了再細說。”
    “你也保重身子,看你瘦得,千里迢迢進京,大哥都沒問候你一句。”王子勝擺擺手,制止想要說話的王朔道:“知道你忙,去吧。”
    王朔扶了王子勝躺好,又給他掖好被子,退出老遠才問道:“什麼急事兒?”
    “世子爺戰死啦!”

  ☆、第四十五章

“別著急,慢慢說!”王朔厲聲喝到,她以為自己聲音洪亮,中氣十足,一定能給屬下力量,事實上王朔有氣無力,聲音嘶啞,素貞趕忙把她扶到旁邊椅子上坐下。
    “薛鴻大爺傳了消息過來,世子爺領了先鋒軍,繞道王庭,一舉俘虜了眾多王子親貴戰旗戰鼓,本都要回來了,結果中途遭遇所俘蠻人反抗,又有小股蠻軍援手,世子爺中箭身亡。”素貞語帶哭腔道。
    “舅舅遺體在何處?先鋒軍如今由何人所領?勇王府知道嗎?”王朔連連發問。
    “還有……薛鴻大爺說了,主子已經進京,他不敢再動用通政司的勢力,不能再為主子傳遞消息,請主子自行打探。”素貞咬牙切齒道,中途抽身與背叛何異?
    王朔呆愣得軟了身子,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玄武不是過去了嗎?她可有消息?”
    “玄武新至,雖得了世子爺的信任,可如今世子爺戰死……”
    “戰死?若是不能替舅舅翻案,恐怕戰死二字都用不上,是死有餘辜吧。”王朔手掌遮著眼睛,眼淚刷唰就流下來了。
    “主子~”素貞擔憂的喚了一聲。
    “莊子上安排好了嗎?大哥一家絕不能再出事。”王朔轉移話題問道,快速把眼淚擦乾。
    “主子放心,姐妹們已經接受了大奶奶的莊子,保證絕無疏漏。”
    “嗯,陪我去書房。”王朔借著素貞的手臂起身,而今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腿都軟了,本以為成竹在胸的翻案,如今難度陡增。
    王朔坐在書桌前沉思半響,寫了封信,蓋上郡主給她的信物印章,送至西北,這算是第一次啟用西北勢力。如今世子爺戰死,屬於勇王府的西北勢力群龍無首,若無人整合,不需旁人來打壓拉攏,自己就分崩離析了。王朔把這個重任交給玄武,只盼她能有當初從不受寵的農家女變成主子左膀右臂的勇氣。
    “素貞,把手伸出來。”王朔吩咐道。
    素貞伸過右手,王朔挽起她的袖子,在小臂上蓋上印章,道:“你晚上去一趟勇王府,一定要見著外公,告訴他我來京城了,最好明晚能見上一面。”王朔深知以她的閱歷和智商,不足以應付接下來的局面,可唯一能稱得上盟友的薛鴻抽身而退,她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必須求助與長輩了。
    “是,主子放心。”
    “你先下去休息,事情暫交副隊處理,這件事我只信你。”王朔嚴正囑託。
    “屬下定不辱命!”素貞單膝跪地沉聲應諾。
    王朔讓她先回去休息,養好精神,今晚先去勇王府探一探。
    王朔把那張寫著西北消息的小紙條看了又看,最後引火燒了,灰燼丟進殘茶杯中,望著那渾濁的茶水,面目幽深。
    晚上,王子勝醒了。王朔和王子勝一家吃了個溫馨的晚飯,顧氏帶著王仁早早去歇著,忙了一天想,心情大起大落,大人和孩子都撐不住了。
    王子勝腿上傷重,王朔讓人抬他進了臥室,揮退下人,嚴肅道:“大哥,你手上可有什麼王家勢力嗎?不被府上人所知的。”
    “哪兒有什麼勢力,還能不被老太爺一干人等得知。”王子勝苦笑道,他往常頗以長子嫡孫的身份自豪,而今出事方知一個名頭管什麼用,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僕人的眼中,更在長輩的眼中。
    “不瞞大哥,我剛剛接到消息,大舅戰死了。”王朔緊緊盯著王子勝的眼睛。
    “是被捕了?我朝將領嗎?誰做的?”王子勝緊張的問道。
    王朔歎息一聲,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大舅的事情是有計劃的,靜靜道:“我也不知,不過這不重要,要緊的是如何保全外公一家。我知老太爺平日裡最重視大哥,煩請大哥修書一封,請老太爺為勇王府求情,不是辯解罪名,只請陛下念在血脈至親的份上從輕發落。”
    “這有用嗎?謀逆叛國的大罪啊!”王子勝不敢肯定。
    “大哥這樣寫,不談罪名,只動之以情,咱們家和勇王府是姻親,就是不說話外人也要議論紛紛,不若老太爺上書求情,顯得我們家有情有義。陛下雖是至尊,對人間真情亦有渴慕,所謂其情可憫,總要試一試。若是不聞不問,當下不顯,日後說起來也是王家理虧。陛下至今沒有明旨治罪,想來還是心軟的。”王朔巧言勸道。
    “妹妹說的有理,我這就給祖父去信。”王子勝掙扎著半坐起來,王朔把小炕桌搬上床,又給王子勝磨墨鋪紙,提醒道:“大哥不必提我,更不要提娘親,只說信義親情便是。”
    王子勝一連寫了三遍,王朔才點頭通過,道:“大哥辛苦,明日我就命人送信。”
    王朔收拾好就要走,王子勝拉著她的袖子道:“妹妹,我不如你聰慧,又殘廢在床,但不管你做什麼,大哥只求你平安。”
    “嗯,我會的,咱們都會平安。”王朔點頭微笑道。
    王朔出了王子勝的臥房,就在書房點燈熬著,靜待素貞的消息。
    天麻麻亮素貞才回來,稟告道:“王爺請主子明晚三更相見。”並奉上了勇王爺給的信物。
    王朔接過素貞手上的玉扳指,把玩在手心,她小時候常愛玩兒這個,只是自己手指頭細小,兩個手指戴著都要脫落,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再辛苦你一趟,把這封信送給老太爺,悄悄的,走府中下人的路子,務必不要露出不同大哥以往行事作風的痕跡。”王朔把手中的書信遞給素貞,囑託道。
    素貞接了書信,又返回城中。
    王朔用清水怕打臉龐,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又喚丫頭來給她重新梳妝,看著銅鏡裡的冷臉,緩緩綻開一個笑顏。
    “嫂嫂,早啊。”王朔含笑得打招呼,又把王仁報過來,逗道:“仁哥兒,還記得姑姑嗎?啊~”一邊說還一邊小幅度得拋高高,逗得王仁一驚一乍哈哈大笑。
    “姑姑,姑姑~”王仁摟著王朔的脖子撒嬌,還要再來一回拋高高。
    “過來,累著你小姑姑了。”顧氏伸手就要把王仁接過來。
    王朔道:“嫂嫂,沒事兒,我抱著就是。”又低下頭對懷裡的王仁道:“仁哥兒先吃飯,吃完飯小姑姑再陪你玩兒,好不好啊?”
    王朔把王仁抱在膝上,給他餵飯喂粥,好不容易喂飽了他,讓丫頭們看著他在飯廳外的小院子裡瘋跑,自己才吃上飯食。
    “妹妹對孩子如此耐心,將來必是賢妻良母。”故事打趣道。
    “嫂嫂就知道臊我,我可不嫁,日後賴著大哥嫂嫂過活呢。”王朔跟著逗趣。
    “我倒不怕,只妹妹如此出眾人物,滿京城的兒郎們不答應啊!”顧氏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
    “小侄女兒吃了沒有?”王朔閒聊道。
    “別轉移話題啊。”顧氏白了她一眼,含笑道:“小丫頭如今吃奶呢,你放心奶娘都跟過來了,小丫頭如今就吃睡兩件大事,現在睡得正香呢。”
    “嗯,早聽人說過,繈褓嬰兒睡得多。”王朔陪著顧氏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又陪著王仁玩了半響。
    中午,王家老太爺的回信就到了,王朔拿在手裡一看,不出所料,拒絕了。先是恐嚇,又是安撫,不管文字如何表述,不許王家人摻雜其間的意思非常明確。
    王朔這封信的用意也不過是試探,雖然結果很糟糕,但早有準備,也不至於受打擊。
    不多時,素貞又傳來一個壞消息:“主子,今日早朝之後,陛下留了永祥侯密談,尚未打聽出談了什麼。”
    “不管談什麼,總歸不會是好消息。”王朔臉色又難看了三分。永祥侯府與勇王府算是仇敵了,當年老永祥侯戰死沙場,不得不說是勇王爺的鍋,當時勇王爺年輕氣盛一意孤行,讓大軍陷入包圍,老永祥侯拼死力戰,才保住大部隊撤離。可誰讓勇王爺是關係戶呢,功勞他全占,黑鍋有人背,永祥侯就是那個可憐的黑鍋俠。老永祥侯才幹了場硬仗,先帝又派他斷後,老永祥侯就這樣戰死了。永祥侯府一直覺得是勇王爺進了讒言,才導致老永祥侯斷後戰死的。
    兩家的梁子就是這麼結下了,這代永祥侯不降等襲爵,勇王爺在其中也出了力的,可永祥侯沒舉得自己該感激。往常在朝堂上已經到了只要是勇王爺贊成的他都反對的地步,後來勇王爺慢慢隱退,他還給世子爺找了不少麻煩呢。
    王朔不信永祥侯能說什麼好話,往日朝堂鬥爭,已經到了不顧臉面,不講分寸的地步。歎息一聲,王朔吩咐素貞繼續查探朝堂上的消息,自己坐在書桌前,擬了一張清單。困難很多,問題更多,要向勇王爺請教的事情也很多,時間緊迫,王朔乾脆列了個清單。
    下午王朔推說肚子不舒服,沒和顧氏一起用飯,自己吃了一頓清淡無味少鹽少湯的飯菜,用清水沐浴之後就上床睡了,屋中也不敢點熏香。二更被素貞叫醒,被幾個護衛護送,艱難得從視線死角翻城牆進了城,又偷偷摸摸進了被圈禁的勇王府。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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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王朔摸進勇王府的時候,剛好三更天。勇王府週邊被禁軍圍著,但大多也就是個警示作用,這麼多天過去了,勇王府的人沒往外跑,外面的人不敢往裡沖,大家畏懼的不是幾個禁衛軍,而是陛下的權威。
    自從出事之後,勇王府的書房就京城徹夜亮著,如今點著燈,倒也不會讓外面人覺得奇怪。書房沒好幾隻嬰兒手臂粗的蠟燭,照的屋子明晃晃得,影子也不明顯,勇王爺早就把旁邊的人清空了,院子四周都是絕對信任的心腹,家人也約束著不讓亂跑,而禁衛軍不會有這樣的熱愛工作,大半夜的不睡,跑來堵人。萬事俱備,只等王朔到來。
    王朔一路行來,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但勇王府荒廢很多是肯定的。早先男丁皆衙在宗人府,女眷都在廟中,剛剛放回來沒幾天,下人也是羈押在冊的,哪兒有心思打理王府景致。
    書房中只有勇王爺和王妃,王朔進來之後,磕頭拜倒,壓低聲音沉沉喚道:“外祖父、外祖母。”
    勇王妃不過幾年未見,頭髮卻已經完全白了,臉上皺紋如同溝壑,黑眼眶和眼袋非常嚴重,眼睛也紅腫著,想哭卻又拿帕子捂著嘴,還是勇王爺哽咽道:“起來吧。”
    王朔起身,一個踉蹌,差點兒又栽倒在低,“怎麼了這是?”勇王爺連忙扶住問。
    王朔把重心落在右腳上,苦笑道:“翻城牆的時候把左腿劃開了。”
    勇王爺扶王朔坐下,王朔連連推卻道:“沒事兒,沒事兒,外祖父別忙了。”
    勇王爺歎息一聲坐回位置,道:“你來做什麼?”
    “朔兒聽說大舅仙去……”王朔話還沒說完,勇王妃眼淚又下來了,王朔何曾見過這個,勇王妃一向是個慈眉善目眉眼含笑的老太太,嚇得王朔都不敢說話了。
    “你說,是老婆子不中用,朔丫頭,你說。”勇王妃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外祖父,朔兒心中有些猜測,您和陛下是否有約定,裡應外合,誘敵深入,這件事陛下如何說?”王朔沉聲問道。
    “好丫頭,你說的不錯,這件事的確是我與你大舅舅謀劃好的,只是陛下那裡我只是暗示了一下,陛下算是默認吧。畢竟事關重大,試探不是陛下該做的事情,陛下也不能給朝臣一種耍弄小聰明的錯覺,事情出了,只能勇王府自己擔了。”勇王爺歎息一聲,恐怕陛下也有幾分趁機清理敲打勇王府的意思,到時候不管如何,勇王府再不能憑藉戰功驕矜了,生死榮辱權在帝王手中。
    “您萬不要有所隱瞞,朔兒從廣東千里迢迢進京,路遇追殺,千辛萬苦才到了您面前,一定要為勇王府翻案,不然,如何對得起您二老素日疼愛,如何對得起母親!”王朔含淚哭訴道:“您恐怕不知,我走之前,父親正在張羅著納妾,若是您撐不住了,母親有何生路?大哥近日落馬您可能早有耳聞,只看王家對大哥是什麼態度,就可管中窺豹,如今不只是勇王府一家的生死,連著諸位出嫁的姑奶奶、表兄妹,上百口人的性命,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間呢。”準確的說實在勇王爺一念之間,若是他不燃起鬥志,那與之關聯的所有人,真要沒命了。
    “陛下何至於如此狠心!”勇王爺喃呢道,“一家子都出來了,都出來了啊。”沒有再羈押在牢中,的確像是陛下的善意,可這樣的善意是有限的,更有可能是誘餌,誘導放棄翻案,背負罪名的誘餌。
    “陛下仁慈,下麵自有人揣測聖意,只怕勇王府今日定罪,諸位姑奶奶明日就要因病暴斃了!母親是什麼樣的人您不知道嗎?難道您要她自降身份和個賤妾奴婢爭寵,那還不如要了她的命!有的人沒有尊嚴,就活不下去,您若是不能保全她的尊嚴,就是逼她去死啊!”王朔眼眶通紅,宛如杜鵑啼血,只盼能讓勇王爺明白今日之處境。
    “我的兒啊~”勇王妃眼淚又止不住得流了下來,一把把王朔摟在懷裡。王朔跪在勇王妃身前,把頭埋進膝蓋,抱著勇王妃的腰哭得不能自已。
    “篤篤篤~”王朔還沒有發洩完情緒,守在外面的素貞就敲門提醒道:“主子小聲些。”
    王朔一愣,哭聲哽在喉嚨裡,勇王爺正想勸什麼的表情也瞬間尷尬落寞起來,是啊,小聲些,他家如今還是罪人呢!勇王爺先前還想著若是他把罪名扛下來,皇帝知道委屈了他,定然會給他的家人找補回來,可是如今一看,連哭都不能大聲哭,日後入罪,不定是什麼光景呢。
    “好孩子,外祖父明白了,就是拼著陛下不喜,也要贏這一局!”勇王爺沉聲道,不再是哆哆嗦嗦的糟老頭樣子,勇王爺打直腰板,這個爵位是他征戰多年贏回來的,誰也不能奪走,包括他的皇兄!
    王朔心中暗暗松了口氣,就怕勇王爺被君臣父子一套綁架,或者想歪了,以為自己犧牲就能換來後代平安,只要勇王爺燃氣鬥志,陛下也不能輕易贏了去。
    一番情緒發洩,三人也漸漸冷靜下來,王朔坐回椅子上,聽著勇王爺的分析吩咐。
    “如今我圈禁府中,府上的幾房人壓被嚇成了鵪鶉,唉,各有各的小家,各有各的心思,也擰不成一股繩,就不指望他們了。”勇王爺知道這次罪名在大兒子身上,其他兒子,尤其是庶子多有怨言,勇王府的人不適合參與其中。
    “西北的情況,我如今還清楚,你大舅既然戰死,那外祖父就先把這些託付給你,你自己斟酌就是,拿不定主意得再來問我。”勇王爺從換種掏出一塊權杖,就塞到了王朔手中。這是勇王襲爵人才能拿的東西,如今託付給她,實在是信任萬分。權杖上的花紋和郡主給她玉佩上的花紋一致,這就是能調動西北各軍中勇王府勢力的權杖。
    “外祖父放心,王朔定不辱使命!”王朔翻身跪在勇王爺面前,沉聲應諾。
    “老婆子,你先去歇著,我給朔丫頭講講。”勇王爺看勇王妃在一旁搭攏著腦袋,知道她已經累得不行了,連忙讓她先回去休息,一把年紀的人了,哪裡熬得住。
    “我就軟榻上歇歇,你們祖孫倆也快些。”勇王妃剛剛喪子,心痛萬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還不能在外面表露,不能讓皇帝知道他們家和西北還有緊密的聯繫,勇王妃身心俱疲,如今好不容易有點兒希望了,心情也放鬆了一些。
    勇王爺帶著王朔來到書桌旁邊,從書架上的暗格中取出各類地圖,結合這地圖給王朔一一講解了勇王府的勢力分佈和各個將領的脾氣秉性,用兵特點。王朔記憶力極好,又是這樣高壓環境下,竟然過目不忘,勇王爺說了一大堆之後讓她複述,她也能複述得分毫不差。
    小半夜的功夫飛快得過去了,窗外雞鳴聲漸起,王朔行禮道:“外祖父,朔兒明晚再來。您二老保重身子,真想不日即將大白於天下。”
    “好,你也保重。”勇王爺拍拍她的手道。
    “對了,昨天早朝之後,永祥侯單獨覲見陛下,不知說了什麼,請外祖父心中有數。”見了面哭夠之後,就開始分說勇王府的勢力分配,居然連這麼重要的話題都忘了說。王朔自己還列著清單來的,結果上面的大多數問題都沒問。
    “好,我知道了,先回吧。”勇王爺先讓王朔回去。
    天色已經開始亮了,王朔帶著素貞摸著牆角跟出去。勇王妃翻身過來,沙啞著嗓子問道:“朔丫頭走了?”
    “嗯,走了。”勇王爺歎息一聲,把搭在勇王妃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給她蓋好。
    “難為朔丫頭了,姑爺不是個東西,閨女遭罪了,王家老太爺倒是有情有義。”
    “有情有義?朔丫頭的腿是怎麼傷的?翻城牆進來的,若是王老頭真願援手,朔丫頭為何不住在城中。如今的處境是真的艱難,只有朔丫頭一個女娃子在外奔走,其他人……哼!從廣東趕路的都回來的,就住在京城的老親,你看誰為咱家說過一句好話!”勇王爺憤憤不平道。
    “好了,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還有朔丫頭嗎?咱們往日沒白疼她,親戚都靠不住,你還指望旁人呢!”勇王妃倒是看得開,她最引以為傲的長子去世,若再不看開點兒,只能去死了。世人都是如此,只有自己富足了,才有閒心去施捨可憐旁人,自己都保不住了,哪兒管別人如何?
    王朔卻知事態緊急,混出城門,回到小花莊,有人人加緊打探消息,不知陛下收沒收到世子爺戰死的消息沒有,現在最重要的是在皇帝下定決心之前,早一步找到翻案的證據。

  ☆、第四十七章

王朔第二天晚上再去勇王府的時候,和勇王爺商討了許多辦法,如何才能為勇王府翻案。
    “第一,陛下不能背負罪名,如今外祖父一家被囚,只能是奸佞誤主,這個奸佞人選可有?第二,必須要有能證明大舅清白的物證,鐵定無疑的那種,不能給人翻案的機會。第三,要有一個隆重的場合,合適的時機把真相大白於天下。而今還不知陛下是何心思,若是陛下想對勇王府不利,至少要造成一個騎虎難下群臣請命的狀態,不能讓人把這件事壓下去。”王朔豎著手指,巴拉出至少三個要點。
    “這次計畫本就是為了引出軍中蛀蟲,陛下也容不下這些人,西北將領不在陛下掌控之中的名單,我待會兒給你。”勇王爺道。
    “京城中嗯?選誰?”王朔目不轉睛的看著勇王爺。
    “自然是……”勇王爺頓了頓,與王朔異口同聲的說出來:“永祥侯!”
    “永祥侯和我不對付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家也是馬背上打下來的爵位,有理由有根基插手軍中事。唯一的困難是,那老傢伙可是大皇子的妻族,陛下捨得嗎?”
    “外祖父,您這個就不如我有經驗了,陛下恐怕不僅不會憐惜,而且還要對大皇子從嚴處置呢!”王朔從小在孔姑姑的教育下,讀得最多的就是史書,平日裡有些分不清現實和歷史,迷糊過一段時間,但把史書上的經驗套用在這裡是再合適不過的。
    陛下早年征戰,孩子夭折去世的無數,年紀最大的是大皇子,四十多歲的人了,孫子都有了。陛下早年恐怕還真有傳以衣缽的意思,但現在嘛,呵呵,國家需要的是年富力強的帝王。剩下的就只有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四位了,年紀都小的很,和大皇子相比不像兄弟,更似父子。大皇子是陛下在征戰天下期間唯一倖存的兒子,剩下的皇子都是登上皇位之後才出生的。除去才十一歲的八皇子外,剩下的皇子都是弱冠之年,實力相當。
    對之尊之位威脅最大的就是大皇子,王朔相信天下的帝王都是差不多的心思,若是查出除了最後是大皇子搗鬼,陛下必然雷霆大怒,這才是勇王府的生機。
    “你手上可有證據?”勇王爺問道。
    “沒有。”王朔光棍兒攤手道。
    “你是想偽造嗎?”
    “不,風險太大。沒有永祥侯府主導武將叛國的證據,但平日裡盤剝重利,放縱豪奴,欺壓良善,逼死人命,這些證據總該有吧。到時候言語得當,只要引得陛下去查這些,有沒有通敵叛國的證據倒不重要了,反正也不可能用這個罪名對永祥侯府入罪。”
    “好,第一條解決了,說第二個條件,為你大舅翻案的證據,你有嗎?”勇王爺問道。
    “聽聞大舅大破王庭,繳獲戰旗戰鼓無數,只要一面王庭戰旗面見聖上,就是最好的證據。”王朔想著最重要的證據就是這個了。
    “你拿到手沒有。”
    “沒有,白天已經傳信給我的護衛了,她會日夜兼程趕來。”
    “我想來得及,五日,不,四日之後就是大朝會了,若論影響之大,只有在大朝會到時候了。”勇王爺分析道。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怎樣進去。”勇王府被囚,王朔怎樣才能混進大朝會,不能給人以把柄,不然王朔踏在大正殿的屋簷下,一個無旨擅闖的罪名就能把王朔當場射殺,還談什麼翻案。
    “你可是真下定決心了?”勇王爺再次確認道。
    “外祖父有什麼辦法就直說吧,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這一哆嗦。”王朔平靜道。
    “撾聞登鼓,而且最好是你去!”勇王爺解釋道:“不能把你秘密得帶進宮去,不說能不能成,此事本就是為翻冤案,若不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肯定授人話柄。若是禦史堅持不讓你說話,你就沒機會面聖喊冤。”
    “嗯,我知道。撾聞登鼓是要先杖責三十的吧,我不是平民,但身上也沒爵位,這三十杖怎麼辦?”若是在行刑時有人使壞,王朔直接被打死算誰的。
    “勇王府有人,但不能放水太明顯,也沒辦法控制所有人。”勇王爺語重心長歎息道,少不得要吃一番皮肉之苦。
    “您放心,我不怕的。對了,太和門外,閒人免進,還擔憂著怎麼過杖責,若無人引導,我連聞登鼓都夠不著吧。”王朔皺眉。
    “這個我來想辦法,不急,還有四天呢。”勇王爺捋著鬍子道。
    “嗯,不急。我先回去準備一份伸冤文書過來,風聲日緊,朔兒就不過來了,到大朝會前天晚上再過來找您。”王朔道。
    “行,回去吧,一路小心。”勇王爺送走王朔,把攤在桌子上分析地形用的地圖收起來,摩挲著卷成一團的地圖,心裡感慨萬千,默默祈禱,一定要成啊!
    接下來的幾天,王朔發揮所用能量,調用各方勢力打通關節,務必一擊得中。
    但是最關鍵的王旗遲遲不來,王朔急的團團轉,漫天神佛都求過了,只求玄武一定要及時趕到。
    大朝會前一天的晚上,王朔早早得就摸進勇王府進行最後的密談。
    “實在不行,就換個人去,人死在百官面前,陛下就必須下令徹查了。”勇王爺歎息道。
    “外祖父,別擔心,若是王旗回不來,我就不去了,總能想到別的辦法的。別擔心。”王朔安慰著勇王爺,自己回到城中的小據點,默默養精蓄銳。
    這是離皇城不遠的官員聚居的後街,有權有勢的大官自陛下賜予宅邸,剩下沒有油水的小官窮官,就只能蝸居在後街了。京都居,大不易,一個小小巧巧的院子,就是一個六品窮翰林的家。
    大朝會天不亮就要起床作準備,住在城外是來不及了,王朔必須早早進城準備,小花莊、路上、城門口都有人接應玄武,王朔就只默默等著就是。
    王朔靜靜的躺在床上,不停得催眠自己,一定要睡覺,一定要睡覺,不然接下來的硬仗怎麼打。感覺剛睡下就被吵醒了,旁邊已經有人家起床了,周圍聚居的都是小官,難得一月兩次能上朝的機會,就會見不到不下陛下的金面,也能有幸聽到陛下的聲音,都早早起來準備。
    王朔睡不著,也跟著起身,穿上一身孝服,把頭發放下來用白色絲帶綁住,帶上護膝和護臀護腿的墊子,臉上妝容淡薄,看著就讓人心疼。
    素貞輕輕推開門,道:“主子,玄武還未回來。”
    “嗯,知道了。”王朔自顧自的打扮,拿起旁邊一份寫在白娟上的伸冤狀紙,默默疊好放進自己的袖子,整了整衣裳,道:“出發吧。”
    “主子!”素貞咚得一聲跪在王朔跟前,哭道:“主子,玄武還沒回來,改天吧,改天行不行!”
    “不行,今天是最好的日子,一百多口人命等著我呢。”王朔早就想到了最差的結局,就算玄武回不來,這場大朝會她也是勢在必行。
    “素貞代您去,素貞去!就算一頭碰死在宮門口,素貞也一定引得陛下注目,一定把狀紙遞上去!”素貞抱著王朔的腿痛哭,王旗回不來,王朔就沒有證據,勝的幾率不足四分之一,完全是在拿命賭。
    “你代不了,這件事只有我最適合。”王朔輕輕的拍著素貞的頭,玩笑道:“還不快去準備,萬一我觸怒陛下,你也好劫獄救我啊。”
    “是,屬下遵命。主子您放心,就算最後失敗了,屬下等拋卻性命不要,也一定就您出來!”素貞狠狠擦乾眼淚,哽咽著道。
    王朔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淡淡一笑,道:“出發吧。”
    王朔乘坐的馬車是典型的小文官用的寒酸馬車,一路上要避讓比自己官階大的人物,又要注意別把這嘎吱響得馬車跑散架了,因此跑的非常慢。素貞一身男裝打扮,充做馬夫,恨不得再慢一些,盼著在這長長的路途行王朔能該主意,盼著玄武能抓緊時間趕到,盼著……盼著能有奇跡出現。
    王朔的小馬車停在旁邊靜靜的等著,等著百官入宮,等著大朝會開始。王朔算著時間,一身孝服走到宮門口,守門的侍衛隊長立即上前呵斥道:“宮門重地,閒人免進,一身重孝,是為大不敬,還不速速離去。”
    看王朔不急不緩的架勢,眾侍衛都知道不是不小心走到這人來了,長刀已經半出鞘。王朔並不理會,又朝著宮門口再走了幾步,那個隊長又再次警告,王朔道:“臣女有冤,來撾聞登鼓的。”
    “什麼?”眾位侍衛悚然而驚,實在是這撾聞登鼓也就在戲文上見過,我/朝/開/國幾十年,這鼓就是個擺設。
    “站住!”王朔厲聲一喝,有個站在週邊的侍衛聽見王朔如此說就悄聲退步,要去通風報信,王朔連忙喝止住。眾人都回過頭去看那個要偷跑的侍衛。王朔舉起一面金字權杖道:“此乃陛下龍禁令,見此權杖如見陛下,爾等還不速速下跪請安!”
    那侍衛隊長哭著一張臉,仔細看了看王朔手中的權杖,是真貨!廢話,誰有膽子砸場子的時候拿假貨,王朔身邊跟著護衛,又不能來硬的,只得下跪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侍衛隊長深恨自己運氣差,有同僚說要換班,他非要逞能,現在報應來了,居然有人要撾聞登鼓,這是要他的命啊!
    王朔把權杖揣進自己的衣袖,這是勇王爺給她保命用的,她卻在第一關就放了大招。實在是那個傳說中會配著雙色麒麟玉佩引導她撾聞登鼓的侍衛不知所終,她只能如此震懾侍衛了。
    王朔快步走到聞登鼓前,拿起了重重的鼓槌。
    大正殿中,司禮太監才唱禮過,就遠遠傳來一陣沉重的鼓聲。皇帝側頭去問總管太監:“什麼聲音?”按律大朝會期間是不能有鼓樂之聲的,聲音這樣大,這樣清晰,難不成是……
    “陛下,好像……好像是聞登鼓。”總管太監也恨不得自己能暈過去,得有多大的冤情才會來敲聞登鼓啊,這不是明擺著打陛下的臉,說朝中官員無用,說陛下治下出了千古奇冤。
    “快派人去看看。”皇帝趕緊吩咐道,還舉辦什麼大朝會啊,滿朝文武都被這鼓聲給驚住了,就等著侍衛來報呢。
    不一會兒侍衛就跑過來跪在正殿中間,高聲回稟道:“稟陛下,都太尉縣伯統制王公之孫女上呈冤情。”
    滿大殿的目光唰得一下就望向了站在勳貴前半段的王老太爺身上,王老天爺前一秒還和大家一樣伸長了脖子等著看熱鬧,下一秒火就燒到了他身上。
    王老太爺快步走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臣實在不知道這個孫女是怎麼了,老臣管教不嚴,老臣……”
    “行了,既然來撾聞登鼓,按規矩來吧。”皇帝心裡也不痛快,但是滿朝文武在側,相當於全天下的人都看著呢,他能把告狀的人轟出去嗎?
    中山王徒耿這時候出列道:“陛下,一個閨閣女子,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哪裡來的勇氣告禦狀呢?侍衛都是打打殺殺的出身,沒得把人嚇著了,壞了陛下的名聲,不若臣去瞧瞧。”
    “好,還是耿小子想得周全,你去吧。”皇帝也想著人都來了,萬一沒見到面就死了,那才真是有嘴說不清。他對徒耿一向非常寬容,稱呼親昵還在其次,爵位上更是大方。如今都四十多歲的大皇子連個郡王的爵位都沒撈到,年紀只夠當他兒子的徒耿卻早早受封中山王,這麼明顯的對照組差距,皇子們把徒耿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也是自然。
    王朔還等在宮門外候旨,就見徒耿穿著一身蟒袍出來了,旁邊侍衛提醒她,王朔才深施一禮道:“臣女拜見中山王殿下!”
    “起吧,你這小姑娘也有意思,來敲聞登鼓做什麼?這可不是給你敲著玩兒的,你年紀小不懂事,現在隨本王給陛下請罪,陛下說不定看在你年幼無知又是女眷的份兒上就不追究了。”中山王態度溫和開口婆心的勸道。
    “謝王爺,臣女有冤情要申訴。”王朔堅定得拒絕了。
    “什麼冤情?”
    “只能面奏陛下。”
    徒耿摸摸鼻子,道:“白瞎本王一片好心,按規矩辦吧。”
    “主子!”太和門外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喊,是玄武到了。
    玄武被侍衛們攔在門外,中山王在此,侍衛們也不敢太過分,只是攔著,沒有動手傷人。
    “主子!”玄武大喊一聲,把一個小包袱扔了進來。
    王朔頷首示意,讓她們回去等消息。證據到了,王朔就放心了,她把包袱遞給徒耿,欠身道:“勞煩中山王了。”
    徒耿揮手,幾個行刑的太監就過來了,撾聞登鼓的懲罰嚴重,但絕沒有侮辱的意思,就這麼和衣俯在刑凳上,兩掌寬的紅木板子就落了下來。
    王朔緊緊咬住牙關,她默默的告訴自己:杖責只是出血,絕不會有內傷,絕不會有內傷!嘴唇都咬破了,才行完三十杖。
    王朔翻身下來,就要自己走,徒耿吩咐道:“哎呀呀,好端端的姑娘家,為何如此要強,去去,你們邊兒去,省的壞了人家姑娘閨譽。”
    聽到徒耿心疼王朔,正要趕著上前扶人的太監聞言賠笑退到一邊,心想,一個敢撾聞登鼓的姑娘,還談什麼閨譽。
    徒耿在行刑前就吩咐了宮中嬤嬤過來候命,如今兩個身強力壯的嬤嬤扶著王朔一步步往大正殿走去。
    殿前庭院寬闊,王朔身上有傷,默默們走得很慢,王朔道:“勞煩嬤嬤,把我架起來,快走!”
    兩位嬤嬤聞言,直接架著王朔的胳膊,把她拎到了大正殿門口。
    王朔一聲白衣孝服,鮮血很快就染紅了後面的裙擺,王朔先前行刑的時候咬破的嘴唇,如此一步一頓,印著鮮血,走進了大正殿。
    中山王徒耿面色複雜的看著這一幕,他知道這是王朔自己的戰場,默默得走進官員隊伍,不搶她的風頭了。
    “臣女王氏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王朔跪地磕頭行大禮,仿若沒見到斜前方跪著的自家祖父一般。
    “王氏女,你撾聞登鼓有何冤情要述。”
    王朔打直腰板,從袖子中取出白娟,再拜道:“啟稟陛下,臣女面聖伸冤,狀告永祥侯何岩欺君罔上、陷殺忠良、堵塞言路、怨望嫉恨、挑撥天家血脈之情!”
    “血口噴人!陛下臣冤枉啊!”王朔話還沒說完,永祥侯就趕緊出列跪在殿前喊冤。
    “欺君罔上,此其罪一!”王朔提高音調,女童聲本就尖利,再高一個調,刺耳極了。“勇王世子調任西北之後,發現大軍與蠻人作戰常常吃虧,且是固定的幾個地方受到劫掠,立軍功的也總是那些人。懷疑軍中有將領與蠻人勾結,不忠陛下,因此設下裡應外合、誘敵深入之計,力圖一舉殲滅內奸叛臣和蠻軍。永祥侯身為兵部尚書,早就得到了勇王世子遞上的密折,可他卻私下損毀,沒有上報陛下!”
    王朔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道:“此乃勇王世子的家書,上有藏頭錯序暗語,是第一物證。”
    王朔把東西遞給走過來的大總管,不等旁人反應,再道:“勇王世子依計行事,帶領一萬先鋒軍深入草原,繞過蠻人大軍,直搗王庭,最終俘虜蠻人王室親貴無數,這是勇王世子俘虜的戰旗,請陛下過目。”王朔把旁邊包袱裡戰旗呈上,待皇帝拿到手中,聲音更加尖利道:“好不容易得勝歸來,卻在途中受到突襲,勇王世子拼死力戰,依舊中箭身亡,百戰不折的將軍,沒有死在蠻人的彎刀下,卻死在了自己友軍的手中。陛下,那王旗上的血跡就是勇王世子的鮮血啊,他對的起自己一身血脈,他捍衛了家國領土!”
    “半路伏擊勇王世子的正是作為兵部尚書的永祥侯!”王朔狠狠得擦乾眼淚道:“此其罪二也!”
    “西北邊境,永祥侯經營日久,可軍中自有血性之人,隱約得知真相想要上報,可他身為兵部尚書不理會一切前線奏報,可憐那些知道真相的錚錚鐵漢,就這樣被這位英明的上司派駐到最艱苦的地方,故意充做棄子,死在了戰場上。如此堵塞言路,令冤情不能上達天聽,若非如此,臣女何以拼死敲了聞登鼓,此其罪三也!”
    “都是同朝為官,永祥侯何以如此行事,勇王府與他又有什麼深仇大恨,要知道永祥侯如今的侯爵能原位襲爵不降等,當初還是勇王爺求情了的,如此恩將仇報,為的是什麼?不過是因為當年征戰天下之時,老永祥侯和勇王爺一起出兵,老永祥侯戰死,勇王爺卻活了下來。戰場上刀劍無眼,性命只在方寸之間,武將馬革裹屍只有榮耀,何來怨恨!這樣出兵也是先帝的部署,永祥後卻心存怨望、嫉賢妒能,此其罪四也!”
    “陛下,勇王爺是您血脈相連的兄弟,說他們一家叛國勾結蠻人,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別說陛下君威赫赫、大軍壓陣是不可能成功的,就是萬一成了,勇王府一家到了蠻人的地盤能做什麼?能比現在更高貴嗎?蠻人汗王能重用一個漢人嗎?這些道理,便是臣女一個幼童都能想到的,永祥侯卻生搬硬套以此莫須有的罪名入罪勇王府,其心可誅!今天站在這朝上的文武百官,難道就沒有一個想到這點嗎?不!眾位親貴大臣都想到了,可是永祥侯狐假虎威,假傳聖意,說陛下有意剪除勇王府,暗示眾位大臣不要插手!這是永祥侯寫給家父的書信,信中暗示讓家母福慧郡主病逝,讓我等有勇王府血脈之人全部夭折。如此心狠手辣!如此滅絕人性!非親眼所見,臣女都不敢相信!”
    “永祥侯一人難成如此霍霍滔天之大罪,還有西北軍中將領林安福、高博藝、萬才良、房德本、丁飛虎,兵部主事包德遠、程剛毅,禦史荀浩,有罪之人沆瀣一氣,網羅罪名,朋黨禍國,樁樁件件都有人證物證,請陛下明察秋毫,下旨徹查!”王朔匍匐在地,高聲請求。
    金殿上頓時想起了嗡嗡得議論聲,把永祥侯的喊冤聲都給淹沒了。勇王府這件事本來就是近期萬人矚目的大事件,沒想到其中還牽扯這麼深、這麼廣啊。
    “肅靜!肅靜!”總管大太監喊了幾聲都沒靜下來,皇帝一個茶盞摔到了大殿上,眾人才反應過來,齊齊跪地,異口同聲道:“臣等失儀,陛下息怒。”
    永祥侯剛想說話,皇帝就沉聲問道:“王氏,你說的這些都有證據嗎?”
    “回稟陛下,有些有,有些沒有,臣女只是伸冤,能拿到一部分證據已經是家人拼死力保的結果,如何能拿到全部的證據。只是臣女說的哪一點不是合情合理,永祥侯就在當場,臣女願與其對質,請陛下聖明獨斷!”王朔請求道。
    “准!”皇帝大手一揮,道:“都起來說話吧。”
    一直跪著的王老太爺也終於得到機會起來了,王朔自己慢吞吞得站起來,緊皺著眉頭,裙擺上的血跡潤得更深了。王朔卻緊緊盯住永祥侯,絲毫不在意自己滿身鮮血,只想著洗刷冤屈。
    “陛下容稟,老臣自一家想來忠心耿耿,自先帝起事,一直追隨天家,如今卻受此大辱,被一黃口小兒當面辱駡,這罪人不安于室,分明……”永祥侯是拿刀的,就算再專營,嘴皮子也不俐落。
    王朔搶過話頭去,道:“陛下您瞧,這人不說案情、不擺事實,倒說起往日的功勞來了,能站在這金殿上的,哪一位不是功勳彪炳。不為自己開脫,倒打一耙,說我不安于室,陛下您都沒給定罪名,他倒好!臣女一直稱呼此人為永祥侯,難道是尊敬他嗎?不!臣女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罪名未定,他就是陛下親封的侯爵,臣女這是尊敬陛下!”
    “胡說八道,你一會兒一個賊人,一會兒一個罪名的,還是尊敬陛下嗎?陛下聖明燭照,豈會為你這種小人所惑。至於你說的重重罪名,全都是無稽之談!小小年紀,爹娘是如何教導……”
    “閉嘴!老賊!誰准你說我爹娘了!若不是你陷害,我爹娘何至於此!”王朔如同被激怒的母獅子,一個箭步上前就給了永祥侯兩下狠的。
    “豎子耳敢!”永祥侯馬上就要還手,王老太爺就站在邊上,哪兒能幹看著,馬上出手去擋。好傢伙,只要一個人出手了,另一個還能控制得住嗎?挨得近的都被卷了進來,本來是要勸架的,結果被下了黑手也好脾氣不起來,整個朝堂成了鬥毆場,王朔估計他們其實是趁機報仇的吧!
    “住手!都給朕住手!”這次不用大總管,皇帝自己就出手了,沒喲沒有茶杯可摔,直接把奏摺丟了下來。剛剛才鬧過一場,現在又鬧起來了,皇帝滿心的不痛快,道:“殿前失儀,罰俸三月,你們既然不想站著說,就跪著說吧!”
    跪著就跪著,站起來王朔太矮了,氣勢上看著就差了一大截兒。王朔雖是跪著,卻打直腰板,威武不屈道:“有人當著子女的面辱其父母,臣女不能放任,請陛下恕罪。”然後不給永祥侯插話的機會道:“臣女所言句句屬實,請陛下問詢。”
    “永祥侯~”陛下喚了一聲,永祥侯也反應過來了,他的策略是先把告狀的人打成一個道德敗壞的小人,這樣她的話就不足為信,這招在王朔這種厚臉皮這裡沒用,那就只能擺事實講道理了。永祥侯厲聲問道:“王氏,你污蔑老夫,那你說說偏將葉嘉木的親筆書信是怎麼回事兒?不要顧左右耳言他!”
    “陛下,臣女請觀。”王朔叩首,皇帝也准了,這些重要證據還未收入刑部,一直保存在大總管手中。
    王朔拿著靜靜的看了看道:“陛下,這是仿寫的。”
    “信口雌黃,你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偽造的!”永祥侯怒道。
    “陛下,臣女不認識這位元葉將軍,但字如其人,若是勇王世子真的叛國了,他作為同去的先鋒偏將,性命危在旦夕,寫信肯定潦草慌亂,甚至詞不達意才是。可是這封手術墨蹟濃重、筆劃舒展、意境到位,連措詞都非常考究,倒像是在書案前細細思考的結果。臣女見識短淺,朝中定有精通書法之人,可勞煩一觀。”王朔解釋道,“刑部之官吏擅長辨認筆跡,可既然能呈到御前的罪證,筆跡又怎會不小心仿寫得以假亂真。”
    皇帝把這封證據傳給別的大臣觀看的同時,王朔又道:“陛下可曾記得,永祥侯有一位才高八斗的女婿朱華,乃是狀元出身,擅長仿人筆跡。當初清榮伯世子與其有怨,朱華大人就仿了一幅前朝書法大家《黃州寒食詩》高價賣給清榮伯世子爺,後來被人認出紙張乃是新出,才斷定是仿品。官司打到了御前,還是陛下給斷的,前朝大家的字跡都能模仿,一位不善書法的武將的字又有何難?”
    “這事兒朕倒是記得。”皇帝頷首。
    永祥侯急了,道:“陛下,這明明是移花接木,小婿擅長書法與這信是仿寫的有何聯繫,天下擅長臨摹的人難麼多,難道樁樁件件都是小婿做的嗎?”
    “永祥侯說的是。”皇帝再點頭。
    王朔也不辯解什麼,幾位擅長書法的大臣已經傳看了一遍,但場面上兩方還對峙著,朝臣們一時把不准脈,均道:“看不出,還要請刑部專門人員來認。”
    “哦,那這條先放放,說說其他的。”皇帝也知道底下的貓膩,案子都拖了這許久,不差這會兒功夫。
    “陛下,此女誣衊臣也就罷了,可滿朝文武這麼多人,還有禦史牽涉其中……”
    “回稟陛下,禦史風聞言奏,不以言入罪,本事祖宗家法。”一個禦史也站出來說話了,王朔剛剛把禦史荀浩也咬出來了,荀浩是派駐西北行使監督職權的人,不在現場,可禦史向來是個抱團的部門,這不,就有人跳出來為荀浩說話了。
    “這是要幾個人圍攻我嗎?這位不知名的禦史大人,麻煩您排個隊成嗎?我正在和永祥侯對質,您這麼突然□□來,讓我怎麼辦?”王朔大開嘲諷,對皇帝道:“陛下,懇請您允許臣女一個一個的對質,不然人人都圍著臣女說,還是禦史台這種以耍嘴皮子為生的,臣女可說不贏。”
    “你,你……”禦史氣得不行,啥叫耍嘴皮子為生,他不是天橋下說書的!
    “准,一個一個來。”皇帝也贊成。
    “陛下,而今說的這些都沒人人證在場,這些物證也是死物,雖然這面王旗是用鮮血換來了,可它畢竟不會說話……”王朔說到此處哽咽難言,緩了緩才道:“臣女有人證,請陛下一見。”
    “既有人證,何不早說。”皇帝這語氣可不像是站在王朔這邊的啊。
    王朔再拜道:“臣女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哦,詳細說來。”皇帝好奇道。
    “今日臣女一身孝服前來敲聞登鼓,是因為今日不為勇王府伸冤,臣女他日必然受辱而死,臣女抱著死志而來,旁人不知,看了自然覺得晦氣。宮門口侍衛長大人見面就呵斥,讓不得接近宮門,這是正常的。可侍衛隊中居然有一人睜大眼睛做驚恐狀,他驚恐什麼?臣女只當是沒見過敲聞登鼓的人,怕出事陛下怪罪。可就在臣女稟明原因之後,那人居然悄悄落隊,轉身就往宮裡跑,臣女連忙喝住。這件事宮門口的那隊侍衛都有目共睹,陛下可著人查問,臣女至今不知這想通風報信的人是誰,可看他舉止詭異,想來定知一二辛密。”王朔道。
    “費什麼事兒,直接都傳上來吧。”皇帝大手一揮,今日守宮門的十二人就都被傳上大殿來了。傳旨的公公並沒有透露出了什麼事兒,十二人均低頭跪地,王朔默默指了第二排第三個人,皇帝親自問詢道:“你,抬起頭來。”
    十二人均抬頭看了看,見皇帝指的是別人,又把頭低下去了,那個想通風報信的人看皇帝指著自己,冷汗馬上就下來了,呐呐不能言。
    “汝是何人?”
    “臣……臣乃宮中三品帶刀侍衛何開暢。”何開暢顫抖著道。
    “籍貫何地?祖上何人?”皇帝再問。
    “臣乃京城人士,祖上無人為官為宦,俱是平民。”何開暢回到。
    “今日王氏女敲聞登鼓,你故意落隊想通風報信是不是?”皇帝再問。
    旁邊都是侍衛看著的,何開暢也不敢說謊,道:“是,出了如此大事,臣想著立即稟告統領得知。”
    “王氏!”皇帝又喚了一聲,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王朔又該怎麼解釋。
    王朔皺著眉頭正在想說話,王老太爺就站出來,道:“啟稟陛下,何侍衛說的都是實話,可這實話也沒說全。他的確是京城人士,可籍貫確實蘇州,與永祥侯乃是同族,只看都姓何就知道了。且這位何侍衛的表妹嫁給,哦不,是被永祥侯納為姬妾,姬妾受寵,何開暢在京中交往,向來是以永祥候小舅子自居的。老臣聽聞,何侍衛這個侍衛的差事還是永祥侯幫忙找的。”
    “何岩!此話當真!”皇帝怒道,這麼說起來,何開暢半路落跑想通風報信的對象是誰那就不言而喻了。連宮中都能把手伸進來,手太長了!皇帝大怒!
    “陛下!”永祥侯本就跪著,如今更是匍匐在地,正要請罪,皇帝卻大聲呵斥著:
    “禁軍統領何在?此子是怎麼當了侍衛的!”
    禁軍統領是賈代善,他也真是遭了無妄之災,出列道:“回稟陛下,宮中侍衛虛五品以上官員三人聯保才能擔任,臣這就去查。”媽/的,這叫什麼事兒,大家都是一起打天下的過命交情,這個時候來坑自己!賈代善不知心裡不知該罵王老頭還是何老頭,一肚子火親自跑去檔案房。
    不一會兒,賈代善又小跑著回到稟告:“回稟陛下,何開暢的擔保人是兵部尚書何岩、兵部主事包德遠、程剛毅。”
    得,兵部的一窩窩,這些人都是剛剛在王朔口中列舉過,出現在永祥侯結黨的名單中的“朋黨”。
    “陛下,不過是一侍衛之職……”永祥侯還想求情。
    “陛下,真相昭然若揭!臣女的外公,為國征戰一生的勇王,如今尚囚於府邸,臣女的舅舅血染沙場,保家衛國,卻還要背負叛國的駡名,樁樁件件均拜此賊所賜!肯定陛下下旨徹查,還勇王府一個清白!勿讓此奸佞得逞啊!陛下!”王朔砰砰磕了兩個頭,身子一軟,直接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場面一時被王朔尖利的哭喊聲震住了,還是中山王徒耿出列道:“陛下,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還是暫把永祥侯押下,讓刑部來查吧。”
    把永祥侯押下,偏向已經非常明顯。皇帝揮手准了,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這主審之人就……”
    “父皇,此案事關重大,非身份尊貴者不能壓陣,兒臣請命……”大皇子一早上幹看著,好不容易找到了插嘴的機會,連忙出列道。
    “閉嘴吧你!”皇帝怒道,永祥侯做的這些事情,是他一個人做的嗎?為了什麼?沒有有大皇子的影子,打死也不信啊!王朔沒有說,不代表皇帝不知道。本來心裡就不痛快,大皇子還沒有眼色得撞了上來。
    “主審之人,由中山王擔任,勿枉勿縱,查明真相!”皇帝也不想自己的兒子們攪進來。
    中山王應諾,又做苦惱狀,道:“那這王氏怎麼辦?嗯……”
    “算了,先抬到宮中吧。”皇帝不在意道。
    “是呢,這王氏是勇王爺的外孫女兒,也就是陛下的堂外孫女兒,由中宮照顧,再妥當不過。”中山王含笑奉承道,皇帝說的是宮中,他說的是中宮。
    “也是,宮中事宜,交給皇后辦吧。”皇帝揮手,大總管喊出了那聲讓他久等的“退朝~”
☆、第四十八章

王朔再次醒來的時候,睜眼看見的就是一頂繁複的床帳,王朔是側躺著的,能感覺到身後有軟枕的支撐,臀部大腿疼痛非常。
    王朔沒有呻/吟呼痛,只默默回想,自己的行為可有哪裡不對,當時昏倒,並沒有失去意識,等到徒耿出列說話,她才放任自己昏了過去。
    在大正殿的表現,王朔給自己打了個高分,節奏把握得很好,事實也說清楚了,結束時間精准,輿論也造起來了,唯一的不好就是結仇太多,但是人生在世,誰能讓人人都喜歡呢。
    王朔長出一口氣,低低切切得呻/吟起來。
    “王小姐,您醒了。”一個宮裝麗人笑盈盈得走進來扶著王朔喝水,道:“太醫囑咐,您身上會疼,不過不要緊,太醫院都是老手了,保證能好全了,到時候疤都不留一個。”
    “多謝。我這是在哪裡?”王朔坦然受用了別人的服侍,剛剛鬧了場大的,王朔也不裝小百花了。
    “此乃立德殿。”
    “勞煩姐姐扶我起來,該去給皇后娘娘問安才是。”王朔掙扎著要起身,立德殿是皇后居所,而當今這位皇后乃是陛下的原配嫡妻,雖已是五十出頭的年紀,可仍受陛下敬重,真真是少年夫妻老來伴的寫照了。
    “王小姐不必起身,娘娘早就吩咐了,您有傷在身,不必多禮,等您傷好了,娘娘再請您正殿說話。”宮裝麗人言語溫和,但態度堅決。
    王朔應下,再三囑咐這位抱朴姐姐向皇后娘娘轉達的自己的感激和謝意。
    抱朴走後,王朔在心裡轉了一圈皇后的情況,她從未想過會被留在宮中照顧,對宮裡的消息並不是很關心。小時候隨郡主進宮覲見的時候倒見過皇后,可也沒有放在心上。這位皇后年紀大,又無子,唯一的女兒出嫁,又死於難產,獨留一個外孫子;娘家本不是大族,封承恩侯榮養,淡泊度日,在整個帝都的存在感都不強。
    看皇后娘娘身邊女官的名字——抱朴,抱樸守拙,無為而治,這位皇后娘娘篤信道教,信奉垂拱而治,于宮中、朝堂並不插手。當然,以皇后的尊貴也無需汲汲營營這些小事,只要她是皇后,日後陛下百年,她就是皇太后,尊位只有更勝的。
    王朔心中擔心自己冒尖出頭,恐為皇后不喜,常在腹中醞釀覲見時該如何表現。許久下來才知自己淺薄,皇后根本沒把她當回事兒,在立德殿后殿養傷的一個月期間,王朔連皇后娘娘的金面都未曾一見。
    王朔那飄飄然的心突然落在了地上,因為幹了一件大事的興奮感陡然消散,心中謹慎克制更甚。
    太醫院果然是天下醫術之集大成者,王朔的傷很快就結痂了,行動見小心著些倒也無礙。王朔一直識趣的在後殿養傷,煩悶之時就推窗要看風景,連後殿的院子都少踏足,安分的不像話。
    一月之期須臾而過,勇王府叛國的案子也已經真相大白。
    勇王府全府開釋,勇王世子追封忠勇郡王,葬禮隆重,死後哀榮,勇王爺在朝堂上和陛下演了一出兄弟情深。
    抱朴正一邊服侍王朔穿戴,一邊解釋道:“陛下隆恩,封福慧郡主為公主,聖旨已出,不日王小姐就可與父母團聚啦。”
    “一家團聚,真是好事。”王朔感激微笑。抱朴說是服侍王朔穿戴,事實上,她只是站在旁邊盯著宮人們的動作,間或糾正整理一番。
    “好了,您隨我來,陛下召見,可不能馬虎。”抱朴前面領路,王朔跟著緩緩而行。
    “臣女王氏叩見陛下,陛下長樂無極!”王朔以最規範得禮儀叩拜下去,如同最順服的羔羊匍匐在皇帝的腳下。
    “好丫頭,起來吧。”皇帝言語溫和,語帶親昵。
    王朔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就掛著濃淡合宜的笑容,顯得親切許多。
    王朔起身一看,勇王爺、王老太爺都在,王朔分別給兩位長輩見禮道:“給祖父請安,給外祖父請安。”王朔未有朝廷封誥爵位,行禮自然是敘家禮,先拜見王老太爺是應有之義。
    “好孩子,難為你了,快起來。”兩位長輩趕忙扶起。
    “哎,都坐,都坐。”皇帝招呼眾人坐下,王朔雖然有傷,還是端正得坐在了硬椅子上。
    “何岩心眼兒小,本事倒大,這次讓他鑽了空子,險些害了你們一家,多虧這丫頭膽子大,才倖免於難。”皇帝感慨道。
    “皇兄說的是什麼話,若不是您明察秋毫,臣弟又怎能這麼快洗刷冤屈,都是下面人不懂事,皇兄也不要太生氣,怒大傷身啊。”勇王爺連忙勸道。
    “唉,不說這些了,王卿教導的好,我瞧著這丫頭走進來的時候,那膽氣,有卿當年孤騎追敵的膽魄!啊哈哈哈!”皇帝又贊王老太爺教導有方。
    “陛下謬贊啦,小孩子家家常有不懂事兒的,還是見得少了,才大驚小怪。也是做長輩的沒看好,若是早知道……”
    “年輕人嘛,是該有些活潑氣,都和你我這樣的老頭子一樣做什麼!”皇帝皺眉不贊同道,“這丫頭是個好的,何岩做惡,她娘也受了委屈,朕封了公主,按例丫頭也該封郡主才是。”
    進門這許久,皇帝句句話都在誇王朔,可真正需要王朔回答的也就這句。王朔起身行禮,道:“陛下隆恩,臣女冒犯天威,雖事出有因,到底是不敬之罪,陛下寬宏大量不計較,臣女卻不能忘了本分。”
    “是啊,是啊,小孩子家家不要寵得太過了,知道皇兄喜歡這丫頭,還請皇兄不要加恩過甚。”勇王爺也跟著請求,王老太爺也在旁邊幫腔。
    “就依你們,不封郡主,可也不能虧待了功臣。封為高敏縣主,賜華亭、永豐二縣為食邑,賜金百兩,銀千兩,貢緞二十匹,珍珠一鬥,寶石一箱。”皇帝嚴肅宣佈,眾多珍寶賞賜流水而出。
    “高敏叩謝陛下隆恩。”這是該得的,王朔也不推辭,俯身拜謝。
    君臣幾人又再說了幾句話,就告退了,王老太爺帶著王朔回了王家,勇王爺被皇帝留了下來。
    “阿樂戰死,你可怪朕。”外人走了,皇帝臉上的表情也真實了許多,皇帝問道。
    “怪也不怪,當初這事兒沒和皇兄詳細解說就實行了,是我太過自大,害了孩子,後來種種不過因勢利導,不說也罷,也說怪只能怪我自己。乍一出事,也怪皇兄不信任自己兄弟,須臾就想明白了,下面人跟風,與您何干。”
    “阿樂,可惜了。”皇帝歎道。皇族能有一個精英也是不易,本是繼承勇王府爵位的最好人選,如今天下初定,正需要皇族之人拱衛皇室。
    “為國盡忠,為家盡孝,不負一身血脈,不可惜!”勇王爺哽咽道,嘴上說著不可惜,心裡卻是痛惜萬分,頭髮都白了,就是傷心長子的離世。
    “唉~”皇帝歎息一聲,看著老態龍鍾的勇王爺,突然對王朔升起一股感激來。皇帝本十分討厭王朔把家醜鬧到眾臣面前的做法,可轉念一想,若不是她力挽狂瀾,日後鬧出來,他這個皇帝又如何自處。看自家弟弟一把年紀白髮人送黑髮人,推人及己,頗有感觸,他也不年輕了啊!皇帝突然覺得給王朔的賞賜薄了些,可出口的話又不好反悔,等勇王爺退下之後,皇帝又有一大筆賞賜流水般進了王家。
    王老太爺帶著王朔出了宮門,登上馬車,一路靜默無聲,等到馬車駛入東善街才道:“把你大哥接回來吧,沒有你的信物,倒連莊子都進不去,老夫不願多生事端,你也好自為之。”
    “祖父恕罪,當時是孤注一擲,自然要保全家人才敢動手。”王朔知道王老太爺肯定一肚子的火氣,沒有和他商量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王朔是姓王的,她為勇王府拋頭顱撒熱血,出了事陪著掉腦袋的可是王家人!
    “保全?嗤~”王老太爺嗤笑一聲:“你又何曾把王家放在心上!”
    王朔掀開車簾看了看路途,道:“快到府上了。”說話的時間和地點不對。
    王老太爺靜默,到了府門口,端起一張嚴肅中略帶笑顏的臉,如同一個慈祥的爺爺接了孫女兒回家。
    王朔先去拜見的老太太和二叔、三叔夫妻,一家人都等在正堂,這個日子也沒人說不好聽的,一頓寒暄慰問過後,下人又來報有聖旨降下。
    接旨的人是王朔,陛下又賜下一大波禮物,王府之人喜不自禁,原本還想說教兩句的王老太太都收了心思。有一個深受陛下喜愛的女孩兒,對王家來說是大大的好事,更何況王朔此舉刷出的好名聲,成全了族中家中多少女兒。
    二嬸操辦了隆重的接風宴,一家子說說笑笑鬧了半響,最後王朔藉口有傷在身才脫身。
    回到熟悉的地方,王朔趴在床/上,讓素貞給她上藥,唉,傷口又崩裂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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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不僅王朔得了諸多賞賜,王老太爺也蒙聖恩,得了不少好東西,連帶王老太太也蒙皇后娘娘恩典,賞賜不菲,一家子都算沾光了。王守忠原本管著四大海關、諸國朝貢事宜,如今被調任進京,陛下親口說了,要委以重任,升官發財的好事兒從來不嫌少,本就在風頭上的王家更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在一片熱鬧中,王家卻閉門守家,王老太爺一副清淡之像,仿若寵辱不驚,大家都理解,要矜持嘛,可家中人還是忍不住喜笑顏開,下人們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樣子,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
    王朔靜靜得看著那些笑臉,這些熱鬧都是旁人的,與她無關。
    王老太爺靜靜的坐在書案後面,檀香從香爐中邈邈升起。
    “朔丫頭,這次的事情你做的魯莽了。”王老太爺淡淡開口道。
    “祖父說的是。”的確魯莽,王朔回想起來一陣後怕,若是當初哪裡細節反應不及時,情況就不是現在這樣了,若是讓她再來一次,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會不會那麼機智靈敏。
    “人呐,不能活得太獨,家世宗族之利甚於個人榮辱,家族興盛,天下聞其風、慕其義,人人感慨奮激;至於解印綬,棄家族,骨肉相勉,趍死而不避。”王老太爺把玩著書桌上的擺件,拐彎抹角道,見識過王朔的戰鬥力,王老太爺也不願把話說死了。
    “祖父說的是。”
    “王家自前朝起就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當時有富無貴,到了如今也是提著腦袋拼殺出來的,爵位難得,代代降等,若不是我等老傢伙還在,這府上的規制都要改咯。”王守忠若是降等襲爵,也只有一個子爵了。
    “祖父說的是。”
    王老太爺把玩擺件的手頓了頓,意思到王朔似乎對他都不太尊重,皺著眉頭道:“你仿若不把爵位放在心上。”
    “按制,公主所出,長子封子爵,其餘賜三品勳爵,爵位越多越好,越高越好。”王朔點點頭仿佛就是這麼想的,再加了一句:“郡馬本就是高位,何況駙馬。”
    “你是姓王的!”王老太爺怒喝一句,說到這個他就一肚子的氣。
    “我身上流的是兩姓人家的血,血脈均等,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王朔抬頭望著王老太爺,絲毫不害怕他怒髮衝冠的模樣。世人皆以父族血統立身,可王朔不是,至少皇家不是。
    “難不成你身上流著皇室的血就比旁人高貴幾分?陛下下令杖責的時候可沒有留情!”王老太爺嘲諷道。
    “依制而行,合情合理,正當如此。”王朔難道會記恨這一點嗎?想去告禦狀的時候就想清楚了,至少陛下沒有追究她身上綁了護墊的事情,她在宮中療傷,陛下不會不知道。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王老太爺也懶得端著了,怒道:“撾登聞鼓何等大事,你為何不與我商議,擅自行事!你到京城多久了,為何不歸家稟告!你可知道若是有個萬一,王家闔族都要給你陪葬!”王老太爺怒拍書桌,桌上的擺設應聲跳起來,哐得一聲巨響。
    “我和您商量過的,大哥曾經給您去信,求您為勇王府求情,你記得嗎?”
    “勝哥兒也知情?”王老太爺不敢置信的問道,王子勝是什麼脾性,他能不知嗎?王子勝做不出這種隱瞞親長的事情,可王朔不就是一個例子嗎?在出事之前王老太爺也想不到一個小丫頭能有這樣的膽魄,難道他有看錯了?
    王朔緩緩搖頭道:“大哥至孝,何以如此,是我的主意。”王朔說到至孝的時候,語帶嘲諷,嗤之以鼻。
    “你是什麼意思?”
    “祖父莫不是以為我在大正殿說的話都是假話吧,我又怎敢欺君?不告禦狀,勇王府的血脈逃不脫死局,這句話一點兒都沒誇張。是,父親還沒有接到永祥候的密信暗示,可這天下的人心啊,比什麼密信都狠毒!勇王府乍一出事就想著納妾表忠心,嫡妻臥病在床,還有心思尋花問柳,如此寵妾滅妻、落井下石之人,可恨太平時無人發現其嘴臉!”王朔對王守忠不滿已久。
    “放肆,有你這麼指責自己生父的嗎?”王老太爺呵斥道,王老太爺在心中也埋怨兒子做的不地道。不是說不應該從內宅上想辦法表忠心,而是做事的時機不對,勇王府還沒有死絕就做出這等事來,一旦翻身,就是現在的局面,連女兒都不站在生父一邊了。心裡是這樣想的,王老太爺不會說,只說王朔不該指責親長。
    王朔淡淡微笑嘲諷道:“祖父放心,孫女兒就在您面前過個嘴癮,外人面前何曾吐露過一個字。”
    王老太爺歎息一聲道:“親親相隱,胳膊折了總在袖子裡,都是一家人……”
    “所以我就該看著母親氣起在床/上,或者直接被等著扶正的小妾一包耗子藥毒死,還是等著大哥被人陷害短腿,得不到救治,鬱鬱而終?或者等著二哥戰死軍中的消息?也許等不到了,到時候我這麼個無足輕重的女兒是死是活全憑心情,能嫁給耄耋老人聯姻,就算對我的厚待了!”王朔聲音尖利,聲聲淒厲。
    “怎麼會,都是親父子,親祖孫……”
    “呵,妻子死了,再娶依舊是妻子,兒女死了再生,依舊是兒女,自己沒了,那才是什麼都沒了。”王朔整理自己的衣袖,平復情緒道,王守忠完全配得上這樣自私的評價。
    “你爹絕不是這樣的人!”王老太爺斬釘截鐵道。
    “什麼樣的人等回京就知道了,不過我也不是很關心了。”王朔淡定道:“禮部和內務府已經來詢問母親開府的事情了,母親不在,有事女兒服其勞,先告退了,祖父保重。”
    王朔行了一禮就要退出去,王老太爺喚道:“不能開府!”
    “大哥就先不回王家了,到時候直接住在公主府,或者單開子爵府也是一樣的。”王朔恍若未聞道。
    “你大哥的腿好了嗎?”王老太爺詫異道,襲爵也是有規矩的,殘障人士恐怕不行。
    “沒有陰謀算計,區區落馬小傷,早就好了。”王朔頭也不回得走掉,徒留王老太爺在書房裡砸了一地的東西,暗自下定決心,絕不能讓公主開府。開了這個口子,再攏回來就難了。
    王朔發現自己小時候想要戰戰兢兢討好的王老太爺已經是個行將就木手段不在的老頭子了,心中頗不是滋味。她本以為王守忠背信棄義,王老太爺袖手旁觀,她應該是恨他們的,能把話甩出來糊他們一臉,應該是痛快的。可真當王朔做了之後,才發現沒有想像中的痛快。痛快夾雜著心酸、憤恨與釋然,有什麼意思呢,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
    王朔施施然回到自己的院子,素貞拿了一摞帖子過來,道:“主子,都是請您赴宴的帖子。”
    “嗯?”不是早就說過她不赴宴嗎?
    素貞從中抽出三份禮單,道:“這是勇王府送過來的禮單。”
    王朔好奇接過,勇王府感謝她的付出,近幾日禮物流水一般送過來,都是以勇王爺和勇王妃的名義,這樣單列出三份禮單是什麼意思?
    王朔一看,剛好是大房、二房和三房的禮單,瞧著貴重物品不少,都在巴結她呢。王朔揚了揚禮單,問道:“怎麼回事兒?”勇王府好幾房人,怎麼就他們這三房這麼積極。
    “勇王爺大壽在即,聽聞老王爺身子骨微恙,想在壽宴之後上書請立世子。陛下金口玉言,爵位不降等。”素貞道。
    怪不得了,能有資格繼承爵位的也就那麼幾個人,要麼是戰死的世子長子,也就是王朔的大表哥徒瑾;要門是長子去世後,最年長的二房,王朔的二舅舅徒長喜;可惜二舅舅乃是庶出,所以嫡出次子,排行第三的三舅舅徒長歡也是有一爭之力的。王朔才為勇王府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勇王爺請立世子,肯定要考慮她的意見,怪不得這些人都要送重禮來呢。
    王朔指了她大表哥徒瑾禮單上的一行道:“大表哥送了續筋散過來,拿給我瞧瞧。”
    還是這位大表哥懂得投人所好,除了滿篇的金銀珠寶珊瑚玉石之外,知道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王子勝的落馬腿疾,知道送傷藥過來。
    “是。大公子還請您三日後去西山登高望遠呢。”素貞回道。
    “回了他,我有傷在身,不便出行。”登什麼高,望什麼遠,這樣一份禮,謝她幫勇王府都嫌輕了,還想拿來當請她助力的問路石嗎?現在勇王府的世子人選才是燙手山芋,和熱門人選一起出門,很難不被理解出其他的含義,王朔不願。
    “是。”素貞應道。王朔等了半響也沒等到素貞多說一句“其他類似的都推掉”或者“類似事情如何處理”的建議,越發想念朱雀了,朱雀本是丫鬟出身,對人情往來更熟練。唉,說起朱雀,也不知她娘和二哥的情況怎麼樣了,從廣東一路行來,走到哪裡了?

  ☆、第五十章

王守忠一行從廣東一路走來,耗時頗多,福慧郡主,啊不,福慧公主為了趕上勇王的壽宴,堅持趕路,終於在勇王壽宴之前趕到。
    兒媳升了公主,那就真的是君了,王老太爺也知道兩方關係緊張,大開中門,給公主做足了面子。
    馬車駛入二門,換了小轎,一路走到正廳。
    王守忠、福慧公主、王子騰依次走出,王朔正要迎上去,突然發現人群後面還有一個婦人裝扮小腹微突的女人,王朔站住腳。
    站在廳中的人順著王朔的視線,都有一瞬間的呆愣。
    王老太爺當機立斷,躬身道:“見過福慧公主,公主一路行來辛苦啦,坐下歇歇吧。”
    王老太爺這一躬身,把家中子女孫輩都嚇住了,王老太太也是一愣,雖然昨晚交待過她待兒媳和氣些,可這也太和氣啊!這兩年王守忠沒有子女出生,二房、三房可是有孩子出世的,還未曾見過福慧公主呢,看著素日高高在上的祖父,對一個身份是兒媳的人作揖,簡直要被嚇死了好嗎?
    “免~”福慧公主側身頷首,算是回半個禮,道:“公公不必多禮,雖是公主,卻也是王家之媳。”
    “公主平易近人,不以身份驕人,是臣等有福,請上座。”既然兒子坑爹,當爹的就一定要不把面子當回事兒,王老太爺打定主意把福慧公主高高供起,想想公主身份、想想兩個孫子、想想王朔能為,想到這些能給王家帶來的好處,王老太爺都覺值了。
    “久別重逢,只敘家禮,不敘國禮,公公在前,兒媳豈敢,您請上座。”福慧公主微笑道。
    王老太爺和王老太太做在上位,公主坐了左邊第一位,完全沒有把這個位置讓給王守忠的意思,王子勝、王子騰和王朔自覺得站到公主身後去。如此緊張尷尬的氣氛,讓素日裡最會插科打諢的二嬸都沒有發揮伶俐口齒的餘地,這氣氛怎麼這麼奇怪?
    本來是為了迎接王守忠一家的歡迎見面會,二嬸在心裡都想好了要如何恭喜福慧公主高升,如何誇讚王朔臨危不亂,如何讚揚王守忠年輕有為,得,再看現在的態勢,二嬸小聲吩咐心腹把定好的戲酒取消,心裡崩緊了,生怕出了什麼事兒。
    按照正常流程,王守忠再拜父母,說了一通“不孝讓父母擔憂”的話來,本來都是套話,但王老太爺愣是聽出了火氣。
    一場歡迎不尷不尬得結束了,王子勝等子女兒媳奉福慧公主到東院休息,王老太爺藉口公事,叫走了王守忠。二叔和三叔一家也見機得快,飛快得了理由,領了各自兒女回院子。苦了頭一回面見福慧公主的侄媳婦們,簡直尷尬得手足無措。
    回到院子,福慧公主歇下虛假微笑,含淚拉著王子勝和王朔,上下仔細打量他們,語帶哭腔道:“我的兒啊,可有事沒有?”
    “娘,都沒事兒,我和大哥都好著呢!您瞧~”王朔轉了個圈兒,展示自己完好無損,王子勝也默契的走動了幾步,安慰道:“娘,都好了。”
    福慧公主的眼淚唰得就下來了,王子勝向來是稱呼“母親”的,這一聲娘,瞬間拉進母子關係,福慧公主突然覺得否極泰來,這麼多禍事中,總算有一件能讓人安慰的好事了。
    王朔也覺得和王子勝從未有過的親密默契,王朔站到王子騰身邊,問他是否安好,王子騰笑答。
    福慧公主把王仁抱在膝蓋上,拿了糕點逗他,又是不是看向顧氏懷中的繈褓,小丫頭還睡著呢。
    “日子過得真快,仿佛昨天你們才成親一般,今兒個兒女都有了。”福慧公主感歎的看著王子勝夫妻,感慨時光不留情。
    “兒媳老了,可娘還和從前一樣,這要是我們婆媳走出去,別人得當是姐妹呢!”顧氏逗趣道。
    “就你嘴甜,老婆子可不願意當個老妖怪!你呀,多給我生幾個孫子才是正經~不拘男女,都好,都好~”福慧公主全無剛才大廳中咄咄逼人的模樣,慈祥微笑,如同普通人家的太太。
    王仁小小年紀,頗為懂事,不知是不是被剛才大廳的氣氛嚇壞了,一直安安靜靜得待在福慧公主懷中。
    王朔看親娘小小打了個哈欠,上前道:“大哥嫂嫂,娘和二哥一路疾行辛苦的很,不若讓他們先休息吧。”
    “對,對,都歡喜得沒分寸了,娘先歇著,先歇著。”顧氏連連點頭,王子勝帶著一家四口走告退,王朔和王子騰跟著告退。
    “你們兄妹久別重逢,定有許多話要說,我在西花廳備了茶果,你們去那兒說吧。”顧氏剛出門就對王子勝建議道。
    “嫂嫂也一起去吧。”王朔是把顧氏當成一家人了的。
    “不了,還有這兩個小魔星呢,先把他們伺候好了才行。”顧氏含笑望著一雙兒女,慈愛之情溢於言表。
    王朔不做堅持,兄妹三人走道西花廳,圍坐在桌前。
    “大哥的腿好了嗎?”
    “二弟在軍中可有受傷?”
    “娘身體沒事兒吧?”
    沉默一會兒,兄妹三個異口同聲的發問,問出口才放映過來,相視而笑。
    王朔揮揮手,道:“我是妹妹,哥哥們都得讓著我,我先說!”
    王子勝做請的姿勢,王子騰則趁機抱怨道:“大哥知道我平日裡過得是什麼苦日子了,唉,被欺負慣了。”
    氣氛一時之間輕鬆起來,王朔笑問:“娘的身體還好嗎?我看她疲倦得很,連眼角都有小皺紋了。還有那個女人怎麼回事兒?不會是父親納的妾吧。”
    “娘沒事兒,只是趕路趕得急,我們從水路行來,一直走快穿,連岸都沒靠過,一路在船上搖晃。娘到底年歲在那兒,有些皺紋也正常。”王子騰解釋道。
    那是你不知道一個有錢有閑的女人對自己容貌的在意程度和保養程度,王朔在心裡吐槽,要不是心力交瘁,像她娘這樣的貴婦人,何至於在人前露出疲態。
    “楊氏卻是是父親新納的姬妾。”王子騰補充道。
    “就是那個市舶司吏目楊帆之女嗎?”王朔以前都是聽說過這個女人,但從未蒙面。
    “是她。”
    “什麼市舶司吏目?”王子勝不明所以的問道。
    “我在離開廣東之前,父親就準備納貴妾娶二房像陛下表忠心,人選就是市舶司吏目楊帆之女,父親和她早有首尾,我還以為這事兒黃了呢?當初楊氏拿喬要等著外公一家獲罪,進門做正經繼室呢。”王朔語帶嘲諷道。
    王子勝頭疼得看了王子騰一眼,不是頭疼父親的私事,而是痛疼王朔這種不屑一顧又一本正經的態度,誰家女兒說到這種事不是含羞低頭的?王子勝問道:“妹妹一向這樣嗎?”
    王子騰白了他哥一眼,覺得王子勝還是和以前一樣傻,“你說呢!”他們的妹妹是正常閨閣女孩兒嗎?
    “也是。”王子勝點頭,一般女兒家做不出敲聞登鼓的事情來。
    “嘿!嘿!”王朔拍著桌子抗議道:“說什麼呢!我還在你們面前坐著呢!”
    王子勝王子騰兩兄弟哈哈大笑,沖散陰霾。
    王子騰笑道:“別擔心,父親心裡有分寸的。父親本來也沒打算納楊氏為妾,是我們要啟程回京的時候,楊氏上門糾纏……”
    “她肚子怎麼回事兒?”王朔才不停這些米分飾太平之詞。
    “咳咳,就是……就是那樣。”
    “幾個月了?”王朔追問道。
    “我怎麼會打聽這些!”王子騰不好意思得轉向一邊,和親妹妹說父親的風流韻事,怎麼這麼尷尬!王子騰小聲嘀咕道:“四個月了~”
    四個月,算起來也就是勇王府出事之前就有了,王朔嘲諷道:“這就是二哥說的有分寸?嗤~”
    “不過是外面逢場作戲,上不得檯面的。”王子騰遮掩道。
    “是啊,是啊,又不是你二哥納妾,你對他瞪什麼眼?”王子勝解圍道。
    “難不成大哥也是這麼想的?”王朔側頭問道。
    王子勝一時臉色訕訕,王朔正色道:“我知道二位哥哥的想法,無非是覺得外面的女人不比娘親尊貴,父親也不過是逢場作戲,不會放在心上。可哥哥們忘了,就是這樣一個上不得高臺盤的女人,差一點兒就成了正經繼室,若是萬一,你我都要在她面前打躬作揖,口稱母親。”
    “這正妻和妾室孰輕孰重,二位哥哥心裡肯定有數,可你們還是小看了女人的野心,那些女人做了妾室就想著生子,生了女兒想兒子,生了兒子就想著分家產。京中多少豪門大族因兄弟相殘、嫡庶之爭兒破敗。”王朔瞭解那種男人的自大心裡,總想著和兩位哥哥說一說,她不想自己的兄長也過那種正妻教子管家,小妾美貌如花的生活模式。
    “妹妹說的是,放心吧,我和你二哥都不是寵妾滅妻的人,不會讓家宅不寧的。”王子勝趕緊保證道,心中祈禱趕緊結束這個話題,和妹妹說房裡事,也太尷尬了。
    “我也不是想說這個,只是覺得很生氣,父親做的太過了。”王朔笑道。
    “唉~”王子勝歎息一聲,這個他深有感觸,勇王府一朝身陷囹圄,他落馬傷腿,家中人的態度,更是傷人,果然到了關鍵時刻才知道誰是真正的親人。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一家團聚,說這些做什麼。還是說說外祖父的壽宴吧,籌辦得怎麼樣了,熱鬧吧?咱們什麼時候去給外祖父拜夀啊?”王子騰轉移話題道。
    呵呵,壽宴也不是一個好話題,王朔一想到壽宴就頭疼那些送重禮想讓她表態的舅舅表哥們,揮手道:“大哥、二哥你們先聊,我去看看娘。”
    送走王朔,王子勝才道:“二弟,我看妹妹不對勁兒啊,她說起婚姻男女之事也太……那什麼了吧?你說,妹妹不會想不開要出家吧?”
    “呸呸呸,虧你想得出來,不過是一時情緒不對罷了。”王子騰歎息一聲道:“這事兒是父親辦得不地道,妹妹當初還說若是天下夫妻都如這般,還不如不嫁呢,兩位尊親平日裡也是羨煞旁人的恩愛夫妻啊!”
    “別灰心,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咱家出事,劉家不也始終如一,沒有退親,你媳婦兒就是好的。”王子勝安慰道。
    “什麼媳婦兒,我還沒成親呢。”王子騰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未來媳婦兒?”王子勝打趣道。
    “對了,說起來當初娘還想妹妹嫁給榮國府的二公子呢,大哥你在京中可知這個二公子的脾性?”王子騰生硬得轉移話題道。
    王子勝斜瞥他一眼,假裝沒發現,配合說道:“賈家二公子政是個好讀書的,為人也溫和儒雅,有君子之風,在京中評價頗好。不過你也不用操心了,妹妹如今得封縣主,婚事只能往高處許,怎麼會嫁給一個不能繼承家業的嫡次子,除非有狀元之才。”
    “那是,誰能配得上妹妹!”王子騰挺著胸脯驕傲道。

  ☆、第五十一章

王子勝王子騰兩兄弟子在談婚姻事,福慧公主和王朔也在談婚姻事。福慧公主歪在軟榻上,王朔坐在旁邊的軟凳上,依偎著母親說話。
    “娘,您剛剛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不論是受了王老太爺的禮,還是坐在王守忠之上。
    “這有什麼,娘是君,他是臣!”福慧公主摸著王朔的頭,道:“以前是娘自誤了,總以為做夫唱婦隨的賢妻比做個高高在上的貴女強,可惜啊,人就是這麼不知感恩,一點兒風吹草動就看清了真面目。若是夫妻相敬如冰,我還想得通,如今……只要一想起我在北境吃的苦,為了他甚至不能再孕……只覺得往日的真心都不如喂了狗!”
    王朔默然無語,她在離開廣東之前,福慧公主對王守忠還挺好的啊,雖然傷心難過,但還是抱有希望,這是怎麼了?態度轉變這麼快?
    “娘,那您打算怎麼辦?”王朔試探道,不知在廣東發生了什麼,待會兒該去問問王子騰才是。
    “能怎麼辦?你大哥也成熟了,在鴻臚寺的差事辦得也不錯,活動活動給你大哥補個缺,應該能進六部;你二哥和劉家小姐的婚事也該操辦起來了,劉家仁義,我可不能虧待了她,還有你……”
    “娘,我是說您和父親怎麼辦?”王朔擔心的是父母的婚姻,惴惴不安的問出一句:“您想和離嗎?”這個年代和離可不容易,就算是公主也免不了被人說嘴。
    “你怎麼會這麼想?”福慧公主詫異的看了王朔一看。
    “您待祖父和父親這麼不留情面,如今又是公主之尊,只要您願意,外祖父會為您做主,陛下會維護您,王家也攔不住。”王朔分析道,只要福慧公主下定決心,再難,也能辦成。
    福慧公主沉默半響,最終遺憾得搖頭,道:“我還有你們兄妹三個呢。”
    言下之意是若不是顧忌著孩子,她早就不過了,令王朔越發好奇發生了什麼。
    王朔有心想問,福慧公主卻避而不談,幾番下來,王朔也不再打攪,只想著去問王子騰也是一樣的。
    王朔勸道:“娘,您又沒打算拆夥兒,待祖父和父親是不是溫和點兒?”若是不打算和離,天天待在一個屋子底下,就算心裡再怎麼瞧不上,面上也得過得去啊。不然向今天這樣尷尬,正常人也要瞥成變態啊,婚姻冷暴力,可不是好玩兒的。
    “放心,你娘有分寸。”福慧公主淡定道。
    王朔從公主的臥房退出來,就遇見婆子來請,說王守忠叫她去書房說話。
    “大哥和四哥呢?”在王家老宅字裡說話,王子騰只能稱呼為四哥。
    “回姑娘話,老爺都喚了,大少爺和四少爺正等著您呢。”那婆子含笑引路。
    王朔讓朱雀先回去休息,令帶兩個丫鬟護衛前去,朱雀也才到,趕路很是累人,就不拘著她非在跟前了。
    王朔在路上碰到兩個哥哥,一起結伴到了王守忠的外書房。
    “你們來了,坐。”王子騰臉色疲憊,指了指旁邊的座椅。
    兄妹三人沉默行禮,各自安坐。
    書房中一片沉默,王守忠半響才開口歎氣,道:“怎麼都不說話,你們可是怨為父?”
    “孩兒不敢。”見弟妹們不說話,王子勝只能作揖答道。
    “為父自小就是王家的嫡長子,十歲之後就管了王家對外交際,十五歲就跟著你們祖父上了戰場,自小管理家事、孵育弟妹、奉養母親,一言一行都是王家的臉面。王家以我為尊,我自然把家族看得最重。”王守忠低沉得聲音響起,開始講起古來。
    “我知道這次的事情你們都怨我,怨我不顧與你們娘的情分,貪花好色。唉~說實在的,楊氏又是什麼天姿國色呢,充其量算是清秀,不過一小吏之女,見識更是淺薄,唯一的好處就是身份低微,不至於引人忌憚。一切不過是為了給陛下表忠心,保全王家罷了。當時情況兇險,若我都倒下了,又如何庇護你們?我聽說朔丫頭在大正殿說什麼勇王府血脈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這是生生挖我的心肝啊!虎毒不食子,為父何曾接到過永祥候的書信,何曾想過要棄你們兄妹于不顧,也不知是哪個挑撥的。當初勇王府事發,你們娘病倒在床,一直是好藥好飯得伺候著,騰哥兒我也想辦法送進了軍營,就為了給王家保存血脈。若是你們都是這樣想的,那為父可就真是……真是……活到這份兒上,還有什麼意思!”王守忠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父親……”王子勝和王子騰不忍心開口喚道,王朔也拿著帕子擦眼淚,但她也沒開口解釋,在大正殿上說的一切就是真相,就算不是真相,在王朔的認識裡是真相就行了,她絕對沒有欺君。
    王守忠表白當時情景道:“我原想著勇王府既然出事了,那總要有人收拾殘局,若是衝動行事,你死我也死,九族之人死成一片,旁人是該贊其情義,還是改蔑視其愚蠢!你們若是怪我,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你盼著你們日後引以為戒,不要衝動行事,就算理解為父的一片苦心了~”
    “父親,別說了,別說了,不怨您,當時的情況誰也不知道後續怎樣,您只是做了最恰當的選擇,沒有對不對。”王子勝連連勸說道,嫡長子繼承家業的壓力,王子勝比誰都理解。
    “幸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外祖父一家終於沉冤得雪,若是早知朔丫頭有此能為,為父當初也能多出一份力了。”王守忠拍著扶著他的王子勝道。
    “父親謬贊了,都是外祖父運籌帷幄,方能一舉成擒,震懾小人,洗血冤情,女兒才是恰逢其會,借我的身份罷了。”王朔謙虛道。
    “就算只是借你的身份,有膽魄敲聞登鼓,已是不凡。”王守忠連連讚歎,又道:“說來也是苦了你了,當初千里迢迢孤身進京,我聽說還遇上的追殺?”
    “是啊,多虧母親派給我的護衛,也不知永祥候如何得知我要進京的,居然在路上截殺我,還用上了軍中的□□。幸得老天保佑,護衛用命,不然哪兒有今日一家團聚,現在想起來還後怕呢。”王朔拍拍胸口,心有餘悸的樣子。
    “妹妹還被人追殺?”王子騰驚訝道,他都沒聽說。
    “是啊,可我又沒有證據說是永祥候做的,面聖的時候不好把這個罪名也算進去,就沒說。”王朔道。
    “你怎麼不說呢?以後你要辦什麼事兒交給我吧,可不放心你再冒險。”王子騰摸摸王朔的頭髮,心疼道。
    “放心吧,以後有哥哥們呢,再用不著我做這些。”王朔回以微笑。
    “朔丫頭也懂事了,不會鬧著騰哥兒要賠你了。”王守忠看著兒女和睦,欣慰笑道:“當初你還鬧著要練出一隻女兵來呢,如今也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都是小時候說著玩兒的,等真遇上事兒才知道,我那三板斧管什麼用。”王朔落寞一笑,不願再提。
    “妹妹護衛重傷,現在還躺著呢,她心裡也不好受。”王子騰補充解釋道。
    “唉,多照顧著,實在不行就請太醫來瞧瞧吧,到底是有功之人。”王守忠道。
    “嗯,聽您的。”王朔點頭應是。
    “說來,後天就是勇王府開席的日子,你們可想好了給外祖父送什麼賀禮?”王守忠說到勇王壽宴上來,一家四口又討論起送禮的事情來了,好似之前的分歧從未發生,好似那個大著肚子的女人從為出現,一家四口,和樂融融。
    兄妹三個陪王守忠在書房了用了一頓點心茶果,又說了半響的話兒,三兄妹才結伴告退。
    走在路上,讓僕從遠遠跟著,王子勝道:“父親也不容易,妹妹多體諒他吧。”
    “大哥怎麼說這話?”王朔反問。
    “你當大哥看不出來呢,你對父親不冷不熱的,記得小時候你也不是這樣的。”王子勝笑道,回憶起小時候王朔黏父母的那個模樣,當時王子騰在邊關和父母關係親密,妹妹又是女孩兒愛撒嬌,只有他仿若格格不入,當時還有些傷心呢。現在想起來隻覺得一片溫馨,那才是家的樣子啊,因此勸道:“做個族長可不容易,平衡各方,保全家族,唉,都是永祥候鬧得。”
    王朔靜默,她反問想表達的是,做了這樣的事情,只因為有苦衷就要被原諒嗎?還不知道是苦衷還是私心呢!看著王子勝一張認真嚴肅的臉,王朔突然沒有興致解釋什麼了,只淡淡道:“我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兒,時間久了就過去了,大哥別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這樣,你奉母親去京郊莊子或者護國寺散散心吧,等外祖父壽宴過後就去,你們就是太愛把事情放在心上了。”王子勝建議道,他一心想讓整個家庭完整和睦,不遺餘力得想要修復傷痕,即使他也是被傷害的那一個。
    “瞧瞧,這就是兒郎和女子的不同了,我現在滿心傷感,還沉浸在外祖父一家出事的後怕裡呢,你倒讓我去散心。”王朔笑道。
    王子勝看著妹妹的笑顏,信心滿滿的確定自己打動了妹妹,妹妹肯定能原諒父親,一家人肯定會重回親密的。
    到了分叉路口,王子勝含笑離去,王子騰陪著王朔再走一段,他們的院子相鄰。
    “你相信嗎?”王子騰站在路口含笑問道。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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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王朔望著王子騰身後的天空,沉默不語。王子勝不像王子騰那樣從小跟在王守忠身邊,清楚他的手段秉性;也不像王朔那樣心冷薄情,願意把自己抽離出來看事情;王子勝有這種想法很正常,誰都希望有個父母恩愛、姊妹和睦的家庭。
    “對了,二哥,你知道母親為何那麼生氣嗎?剛剛甚至說出了不想過下去的話來。”王朔不想糾結王守忠的問題,只詳細給王子騰說了福慧公主的想法,問他可知原因。
    “你也發現了。”王子騰歎息,他也察覺父母之間的氣氛很奇怪,道:“我也不清楚,你知道我一直在軍中避難。不過……好像娘的護衛隊中少了許多人,會不會和這個有關係?”
    王朔搖搖頭,道:“娘的護衛向來是兩人都指揮得動的,娘不至於為了這個生氣,那麼算起來唯一的可能就是楊氏了?”王朔猜測道,女子重感情,總不如男人那般灑脫。
    “我覺著不像。”王子騰搖頭,他們娘不是放不下的人。
    “算了,以後總會知道的,不說這些了,晚上還有家宴,二哥你先回去歇歇吧。”匆匆忙忙趕回來,還沒坐下歇歇呢。
    “嗯,你也好好休息。”王子騰叮囑一聲,轉出月亮門徑自回去了。王朔在他身後定定得盯著昏黃的天空,心中安寧一片,以前她還會煩惱恐懼,現在不會了,她已經做好準備,準備迎接任何醜惡的人性。
    王家一片太平,福慧公主這邊佔據絕對優勢,王守忠也表現得如他所說,一心為了這個家庭,再沒踏入過楊氏的房間。
    還是福慧公主身邊的劉嬤嬤多嘴提醒了一句:“人都進門了,就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吧,免得到時候出了什麼事,髒水總往您身上潑。老奴知道您不在意,可人在這世間啊,總要求個名聲,日後也好……”
    “誰那麼多事,管這些家長里短的。”福慧公主倒是不在意,她不害人,也不想出手幫人,不過一個無媒苟合的下賤之人,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確實是家事,後街上王老大風流好色,也就在奴才下人之間說嘴幾句;若是天潢貴胄,朱紫貴人的家事,那天底下的老百姓都要念叨幾句呢。”劉嬤嬤說的也在禮,皇室的八卦新聞總是引人注目的。
    “隨你吧。”福慧公主不在意得讓劉嬤嬤自行安排,只囑咐了一句:“別把人弄死了,我可不想養便宜兒子。”
    還有福慧公主和王守忠分房別院而居,王家的內宅之事由顧氏全面接手等等,都是小事,不在贅敘。
    眨眼就是勇王爺大壽,勇王府剛剛沉冤得雪,風頭正健,陛下送了壽禮,諸位皇子也要上門道賀,已是赫赫揚揚之勢。壽宴連擺七天,第一天請的是親戚族人,這親戚就來的高大上了,諸位皇室貴人的馬車儀仗,把寬闊的大街都給堵了。
    王朔一家在這滿座貴人之中算不得什麼,但勇王府感激她,福慧公主又是親女兒,因此母女倆剛一進門就被迎進了大客廳,坐在勇王妃身邊說話。
    勇王府的女眷待王朔甚是客氣,客氣得她都不好意思了,還是大表嫂言語如常,不若旁人那般小心翼翼、奉承阿諛,讓王朔心裡好受了些。
    在大客廳中說話的女眷都是成親了的,勇王妃拉著王朔說了好一會兒的貼心話,把態度表達到了,也擔心她無聊,就放她去園子裡玩兒了。
    廳中的舅母、表嫂們連忙表示,自家的女兒、小姑正好陪王朔呢,熱情的招呼這王朔,王朔推辭不過,只得笑應了。
    勇王府枝繁葉茂,女兒眾多,除了早就嫁出去的,待字閨中的也不少,一路上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這些表姐妹一言一行都在表達著讓王朔在勇王爺面前為自家說好話的意思,或高明或淺白,王朔煩不勝煩,介面更衣,直接溜了。
    走到花園中,從月亮門看出去,剛好看見中山王徒耿和大表哥徒瑾一起走過來,當然旁邊還有許多陪客,均是年紀相當的公子哥。王朔不好出去,躲在門外,從假山繞了過去,走到屬於內院的花園才放心坐在亭子裡。
    今天跟著王朔出門的是朱雀,王朔對女眷間的唇槍舌劍不敏感,就必須帶個專家出門,以備不時之需。
    “主子,這亭子也有意思,幾根骨架是木的,其他都是花葉,在這亭中花香四溢,美不勝收。”朱雀讚歎道,又吩咐跟著的幾個小丫鬟去取茶果擺在竹桌竹椅上。
    “是很漂亮,就是不怕掉蟲子嗎?”王朔笑道。
    “主子多慮了,您瞧,周圍都繃著明紗呢,看,淡綠色的,不仔細還真瞧不出來,也不知是哪個花匠的主意,真是巧思。”朱雀贊道。
    “自然是大家閨秀才有的奇思妙想。”王朔還未回答,就想起了一個男聲。
    朱雀機警回頭,利索得退到王朔右前方站定,警惕得看著來人。
    “你這丫頭倒是有本事。”來人正是徒耿,他一看就知朱雀會功夫,想著進京途中的另外一個女護衛素貞,心中讚歎王朔調/教人的本事。
    “朱雀,幫我去前面看著。”王朔吩咐朱雀去前面路口上望風,這個亭子地勢巧妙,後面是池塘和小樹林,前面是假山,進出的路只有一條。
    “我都躲了,你怎麼又追過來了。”王朔問道,她知道剛剛徒耿肯定看到她了。
    “來要救命之恩的謝禮啊。”徒耿玩笑道。
    “你什麼時候救過我了,倒是還欠著我好幾條命呢!”王朔不屑道。
    “唉,活命大恩,說謝字就膚淺了。”
    “嘁~”好像說起這個話題是自己一樣,王朔不理他,轉頭欣賞旁邊用藤蔓和荊棘花卉組成的亭子。
    “我來,是想請你幫個忙的。”徒耿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他和王朔早有默契,進京快兩個月了,兩人沒有私下見面,也沒有遣人互通消息,一切盡在不言中。
    “什麼事兒?”
    “我想讓徒瑾襲爵。”徒耿搖著扇子,擺出謀士的模樣來。
    “我說呢,大表哥前後幾次送的禮物皆在我心坎上,大表嫂今日一言一行也皆和我意,原來有你這個軍師在旁邊指點啊!我大表哥何德何能,請了你這麼個外援。”王朔好奇道,徒瑾能有什麼回報的,現在人人都想拉攏勇王府,而爵位的歸屬就是最好的橋樑,只要幫誰搶到了這個爵位,那就順理成章、合作愉快了。
    “啊,徒瑾公子風度翩翩、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儒雅通透、天人之姿……”
    “你給我背詩經呢。”王朔笑道,這是說徒瑾?說的是潘安鄧閑吧。
    “說真話呢,你還不信?”徒耿笑道。
    “那我大表哥一定有比那天人之資更打動你的,比如說……”王朔也知他在開玩笑。
    “比如說什麼?”
    “身份。”王朔肯定道:“長子嫡孫的身份,和我們中山王一樣的身份,是嗎?你比諸位皇子都早封王,憑的不就是這個嗎?”
    “難道不是憑我父皇戰死沙場、保家衛國嗎?”徒耿沉聲道。
    “保家衛國的人那麼多,你看誰封王了?”王朔嘲諷道。
    “女人啊,太聰明了,就不可愛了,你再這樣,可怎麼嫁的出去哦~”徒耿搖頭晃腦的感歎,這是默認了。
    “有本事的男人從不怕枕邊人聰明,要是讓我嫁給一個廢物,我會忍不住殺了他,好謀求再嫁的。”王朔惡狠狠道,想拿她婚事當投資、威脅、賭注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縱使她當時沒有反抗之力,嫁人後總能從丈夫入手的,就是當個寡婦也比當一個噁心人的妻子強。
    “真狠啊,果然最毒婦人心。”徒耿搓著胳膊,假裝自己在打寒顫。
    “你自己在這人耍寶吧,我先走了。”王朔不想理她,她還要去前面拜夀呢。
    “你不幫我?”徒耿拉住她道。
    “放手!”王朔一個手刀下去,徒耿見機退開。
    “這麼凶做什麼。”徒耿揉著背打紅的手背抱怨道,看王朔頭也不回,連忙道:“有好處的事情也不幹?”
    “什麼好處?”王朔笑著回頭,這就對了嘛~她就是這麼好說話的人!
    “制式兵器,一千人的量,大把的金銀,城西的院子,京郊的莊子,最重要的是未來勇王爺的感激,怎麼樣,划算不?”徒耿誘惑道。
    “啊,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拜夀呢。”王朔轉身就走。
    “還要什麼,都可以商量喂,別走啊,喂~”徒耿在後面小聲喚道。
    呵呵,把勇王府的爵位當成買賣來做,還在這這兒討價還價,王朔懶得理他,當然,和價碼不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王朔剛到前廳,就聽說陛下來了。得,連忙整理衣裝到前面迎駕。
    王朔走到福慧公主身邊,扶著她往前院去,皇帝來是微服,說是哥哥來給弟弟賀壽,讓勇王府一切隨意。
    那也不能真隨意啊,前院安排著管事給各位男客道歉,今日來的有各個輩份的姑爺,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自然得伺候好了;內院的,除了血緣近的幾家,其他女眷都安排在後院喝茶。一家子忙忙碌碌,管家下人跑斷腿,才在皇帝進正廳之前,把事情安排好了。
    皇帝點名要見王朔,因此王朔這個堂外孫女兒也在覲見之列。
    大廳人頭攢動,卻寂靜無聲,只有皇帝說話的聲音在迴響。皇帝和勇王你來我往的恭維,兄弟和睦得不行。皇帝給勇王府的子女挨個賜下了賞賜,又叫王朔近前說話。
    王朔剛走到皇帝面前行禮,就又丫鬟上來喚熱茶,王朔還跪在地上,剛好看到她袖中的亮光,是匕首!
    “小心!”王朔驚呼出聲!

  ☆、第五十三章

王朔猛得起身撞向那個刺客,茶水潑下來燙得王朔尖叫,那刺客被撞得一個趔趄,後腿兩步穩住身形,抄起匕首,就像旁邊的大皇子刺去。
    此次來勇王府賀壽,皇帝打頭陣,皇子們個個都來了,本來大皇子站的位置應該是皇后娘娘的,結果皇后小恙未至,大皇子頂缸。
    王朔一掌擊在刺客右手手肘的穴位上,匕首應聲落地,王朔和刺客纏鬥起來,拳腳舞得虎虎生威,大廳人多,王朔又要顧忌著親戚們,縮手縮腳,很受了幾下重的。
    突然聽到徒耿大喊一聲:“小心!”王朔嚴陣以待,卻沒發現刺客放大招,正在奇怪之間,侍衛已經湧進來了。
    刺客片刻之間就被制住了,王朔回頭一看,徒耿拿著一個託盤呆立當場。原來還有另外一個丫鬟打扮得刺客要對皇帝不利,徒耿大喝一聲提醒,想幫忙卻找不到工具,只得摸起桌邊的一個託盤,敲在了刺客頭上,當場就把刺客敲暈了。
    王朔呆愣愣的看了半響,心中感歎,果然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衣服再屌,一磚拍倒!板磚乃自古第一兇殘利器啊!
    說時遲那時快,從王朔驚呼小心到侍衛們湧進來不過幾個呼吸之間,等把刺客制服了,王朔才走到福慧公主和勇王妃身邊查探情況。剛剛事情緊急,滿大廳都是女眷得尖叫聲,偏偏廳上除了皇帝、勇王、幾個皇子和徒耿之外再無男人,只得王朔頂上。須臾之間,女眷們有扯著頭髮、崴了腳脖子的,低低切切的哭泣聲這才響了起來。
    刺客也是打探清楚了的,剛好皇帝召見女眷的時候行刺,年輕男人要避嫌,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若不是出了王朔這麼個異類,皇帝估計就要血濺當場了。
    “陛下,刺客狡詐,情況兇險,不若先回宮吧。”皇帝身邊的大總管勸道,突然受了一場襲擊,是個人都得懵啊。
    “是啊,皇兄先回宮吧,容臣弟詳細調查,定不放過這些謀害君上的亂臣賊子!”勇王爺也跟著求情,哪個王八蛋在他的壽宴上行此歹毒之事,若是皇帝有個三長兩短,剛剛出獄的勇王府又要天牢一遊了!
    “回什麼回,今日是你的壽宴,豈能為一二小人掃了興致!來人,把刺客拖下去嚴加審問,水榭外接著唱戲,六十大壽的好日子,熱鬧起來。”皇帝怒目圓睜,一點兒都沒有理會那些勸他的人。
    有人還想再勸,皇帝就瞪眼揮手,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樣子,畫風嚴重不符。皇帝執意不聽,旁人又何敢冒犯天威。
    “耿小子,讓叔父瞧瞧,傷著哪兒了。”皇帝拉過站在旁邊的徒耿,去取他手中的託盤。徒耿被嚇傻了,手中還緊緊得拽著託盤呢。皇帝一動,他才反應過來,躬身在皇帝身上掃視幾眼,問道:“您有事沒有?”
    這話問的,在宮裡這麼講究的地方,這話和詛咒有什麼分別,皇帝卻毫不在意,若不是發自肺腑,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父皇洪福齊天、神靈庇佑,一二小人斷不能傷害龍體。”二皇子介面道。
    “是啊,可到底出了事,不知刺客有沒有後續手段,還請陛下鑾駕回宮。”徒耿順勢請求道。
    “你呀!”皇帝笑點徒耿,他當了幾十年的皇帝,又是自己打下來的天下,積威甚重,剛剛說不回宮了,就是一臉不贊成的勇王爺都不敢反駁,徒耿倒是傻大膽,又跳出來勸說了。
    “朕這輩子打過多少場仗?”皇帝偏頭問大總管。
    “三百四十一場。”大總管精確答道。
    “可有後退一步?”
    “半步不曾。”大總管斬釘截鐵道。
    “朕這輩子遇過多少此刺殺?”
    “數不勝數!”這個可就沒有官方統計了,大總管也不知道。
    “可有怕過哪個?”
    “不曾避讓!”大總管道。
    “正是!朕不回宮,朕就坐在這裡,哪個亂臣賊子有膽量,儘管來!”皇帝橫刀立馬得坐在上首,王霸之氣盡顯。
    王朔心裡呵呵刷頻,這逼裝得,我給滿分!怪不得大總管是大總管呢,看著捧哏的水準,專業說學逗唱都沒他能耐!
    皇帝堅持不走,護衛就更要嚴密,剛剛慌亂之間受傷受驚的女眷被扶下去休息,福慧公主扶著勇王府去後院,勇王妃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廳上就之上下皇帝、勇王爺、幾位皇子和徒耿了。唯一一個女子就是王朔了,都是親戚,沒那麼多講究,皇帝點名讓王朔留下。
    “高敏丫頭,上前來。”皇帝招收。
    王朔趨步向前,跪地行大禮。
    “高敏丫頭這是做什麼,快起來。”皇帝連忙叫起,平日裡誰行跪地大禮。
    “高敏現在還在後怕,只能匍匐感激皇天后土,感謝神靈庇佑,幸虧陛下無恙。”王朔深深拜倒,她是真怕啊。
    “起來,起來,有本事和刺客打鬥,你怕什麼!”皇帝起身,虛扶王朔,王朔順勢而起,“你是個好的,孝心可嘉又有本事,如今更是救了朕,朕該好好賞你才是。”
    “為國盡忠,為長輩盡孝,都是高敏該做的,本分而已,不敢求賞。”王朔感激一笑,仿佛得了皇帝一句誇獎就很滿足了一樣。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皇帝掃視了一下徒耿和王朔。
    七皇子見狀連忙上前對王朔躬身作揖,“多謝堂兄,多謝表妹!多虧你們了,小王代父皇多謝二位,剛才真是驚險。說來慚愧,都沒有榜上忙。父皇,兒子無用。”
    “你沒見過這場面,站得又遠,怪不得你。”皇帝軟岩安慰了幾句,七皇子仗著年紀小就要撒嬌,其他幾位皇子見狀也開始表白孝心、拍馬屁,一時之間吵嚷起來。皇帝無奈,只得問道:“這戲酒開席了沒有啊?”
    候在門外的勇王府大管事連忙高聲回道:“都備好了,請陛下移步。”
    一行人浩浩蕩蕩得往外走,直奔戲臺。剛剛還熱鬧喧嘩的王府,瞬間肅穆萬分,丫鬟們連個笑臉都不敢有,來往皆是寂靜無聲、低頭垂目,生怕天上掉下個莫測之禍來,只聽得戲臺上的戲子咿咿呀呀的聲調。
    來赴宴的都聽說皇帝遇刺了,勇王府也強硬,直接封了大門,不准任何人離開,和護衛皇帝來的禁軍統領賈代善一起排查可疑之人。
    對刺客最痛恨得除了勇王府就是賈代善了,出了事他們兩個都跑不脫,賈代善帶著心腹親自搜查,發誓要找出兇手來。
    去聽戲的客人們都沒帶下人伺候,人都留在原地,讓侍衛看守起來了,一個一個對著名單查,不怕查不出來!
    皇帝那邊聽戲也聽得恰到好處,剛好賈代善這邊排查完了,皇帝就起駕回宮了。把幾個有嫌疑的下人扣起來,諸位客人倒是順利送出勇王府大門。
    事情一件接一件,多事之秋,王朔一家也不在勇王府多留,徑直回家去了。
    賈代善忙碌到半夜才回去,家中老妻還點燈熬油得等著他呢。看到正房的燭光,賈代善心中也是一暖,溫言道:“怎麼又等我,早讓人傳話過來,你先睡。”
    “哪裡睡得著,不問問我心裡可不踏實。今日到底怎麼回事兒,居然有人膽敢行刺,能否和我說說,日後交際,我心裡也有個數。”賈史氏一邊給賈代善脫去鎧甲,一邊問道。
    “唉,不能說,反正最近都不會有哪家宴請聚會,等等吧。”賈代善深知事關重大,還真不能和內宅女眷透露。
    “行,那我不問了,多虧今日請的是勇王府姻親、皇族眾人,我也沒去赴宴,不然傷著孩子們,我也心疼。”賈史氏笑道,只要不牽扯榮國府,管他呢!
    “別忙了,坐著吧。”賈代善脫了鎧甲,接過賈史氏泡好的熱茶,看妻子忙得團團轉,連忙讓他歇著。
    “不累,抬手的功夫。”賈史氏溫婉一笑,道:“聽說王家的高敏縣主又立下了救駕之功?”
    “你從哪兒聽來的,半天的功夫,連你們內宅女眷都聽說了?”賈代善奇怪道。
    “這有什麼,高敏縣主巾幗不讓鬚眉,那可是敲過聞登鼓的奇女子,京中哪家女眷說話的時候不談論她兩句都是落伍。這正在風頭上又立新功,哪能不引人議論。”賈史氏笑著道,內宅可是最緊跟潮流風尚的地方,對王朔也是好奇已久,可惜王朔開始在京城,可年紀小,也沒帶出來交際;後來去了廣東,就更見不著了;再後來回京了也閉門養傷,京中見過她的人屈指可數。
    “高敏縣主確實有些功夫,王家也會教女兒。”賈代善點評道。
    “是啊,我額外關心這個,還不是因為當初郡主……福慧公主有意結親,我就……”差點嫁進來的女人,下意識總會多聽兩耳朵。
    “什麼結親,此話休提!”賈代善連忙打斷道。
    “就那麼一說,我也明白王家今非昔比,高敏縣主更是封誥加身,不是政兒能匹配的。”賈史氏這點兒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她常以丈夫能為和國公夫人的誥命自矜,但也明白有宗室爵位的女子,不是她家次子能般配的。但還是忍不住要感歎一句:“不知高敏縣主,日後有何歸宿啊。”
    一個閨閣女子,如此引人注目,受人誇讚的同時也要受人非議啊。賈史氏本來還非常羡慕福慧公主有此好女,但一想到婚配大事,那點兒羡慕就煙消雲散了,如此強硬,哪個男人會喜歡,哪家婆母能放心?還是自家女兒好,識文斷字、作詩題詞,縱有一二脾氣也只是自己生悶氣,斯文好啊,斯文好。
    京中女眷,大家貴婦的思維,基本和賈史氏相同。

  ☆、第五十四章

一場壽宴,王朔帶著淤青的胳膊和側腰回去,好在自從習武之後,她身邊就常備藥膏,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福慧公主更是疲累,她原本就心思鬱結,再被驚嚇,頭一抽一抽的疼。偏偏王守忠還在旁邊叨咕,竭力表達自己的擔心和慰問。
    “閉嘴吧。”福慧郡主不耐煩道。
    王守忠臉色訕訕,眼神示意幾個孩子都在呢,他們一起參加勇王府的壽宴,才剛剛回來。
    “父親別生氣,娘是累著了,不是有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王朔一看氣氛僵住,趕緊解圍。她支持親娘的任何決定,既然福慧公主沒有和離的意思,那就幫助他們夫妻消解矛盾,儘量和諧吧。王朔是看出了福慧公主看她在的時候,眼中有後悔的情緒一閃而過,不然她也不得管。
    王守忠聽到王朔出聲,真誠笑道:“都是一家子,這麼見外做什麼,你們也累了,先歇著吧。”
    王朔看著突然之間高興起來的王守忠,不明所以,她說的客套話,用得著笑得這麼真誠嗎?
    王守忠先走一步,福慧公主道:“你們小夫妻倆先回去吧,兩個乖孫子肯定累壞了,騰哥兒你院子和朔丫頭同路,送她回去。”
    眾人皆聽福慧公主安排,行禮告退。王朔本想問問王守忠奇怪的態度,但想著來日方長,也順勢告退了。
    王朔回房,朱雀早就備好了藥膏等著她,一陣推拿揉捏,王朔把嘴中的帕子都咬爛了,才把藥上好。
    勇王府的壽宴出了這樣的事情,哪兒還擺得下去,甚至連後續送禮的都不收了,一直閉門謝客,等著禁軍、刑部的調查結果。
    後來查出,是永祥侯府餘孽所為,刺君一是復仇,二是萬一不成,也把勇王府拉下水。
    聽聞皇帝陛下大怒,原本永祥候府只誅罪首,奪爵抄家而已,如今陛下不留情面,剩下的男丁全部收監,預備流放西南,女子全部充入教坊。看來,教坊門前又要多幾灘鮮血了。
    事情不出王朔所料,玄武後來稟告詳情,道:“永祥候府家教森嚴,一朝落敗女眷們本就身子骨不好,如何扛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女眷被拉到教坊門前的時候,大多都撞了門前的石獅子,說是死也不入教坊的門,教坊門前的石獅子都染紅了。”家教森嚴,卻只對女眷森嚴,森嚴的也只是貞潔規矩,男人卻在前朝陷害忠良、結黨營私,玄武說這話也不知是不是諷刺。
    “如此慘烈?唉,男人們在前朝拼殺,女眷也是無辜受累。”王朔感歎一句,當然這是建立在永祥候府女眷十分安分守己,不知外面事情的情況下。若是作奸犯科之人,王朔可不會同情。
    “主子就是心太軟,侯府的富貴她們享了,侯府的落敗她們也得受著。”朱雀道。
    “罷了,給我備下往生經,我晚上抄寫。”王朔吩咐一聲。
    “您呀,真是心太善。”玄武也跟著感歎。
    王朔嗤笑一聲,這也算心善?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殺人兇手抄經書,不過是求自己心安罷了。王朔抄經的時候真誠祝禱永祥候府女眷投個好胎,不需要大富大貴,至少人人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只需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沒有株連,不需要受別人的施捨和連累。
    “永祥候府倒是一門貞烈。”朱雀感歎道。
    “也有不那麼貞烈的,長房的嫡幼女,才十歲,被接連自盡的親人嚇暈了過去,已經被抬進教坊了。教坊的手段多得很,只要進了那扇門,哪裡還有貞烈的本錢。”玄武歎道。
    王朔並不關心永祥候府的處置,只要罪人罪有應得就好。
    等到永祥候府認罪伏法,王朔才往勇王府去探望外祖父母。
    王朔到勇王府的時候,勇王妃還臥病在床,她年事已高,實在受不起這連番的驚嚇。不是被刺客嚇著了,是被自己腦補的勇王府慘況嚇著了,他們一家才度過難關,別又進了天牢。
    王朔在床前噓寒問暖,陪侍許久才出來,在床前侍疾的舅母、表嫂、表姐妹們都搶著要送她出來,王朔笑著道:“正好,一起去給外祖父請安。”
    如此才算擺脫了一行人。
    勇王爺接連遭遇不幸,煎熬心血,苦心籌謀,原本花白的頭髮,現在已幾近全白。王朔看了心裡不好受,扶著勇王爺道:“外祖父鶴髮童顏,長壽富貴之相。”
    “鶴髮是真的,童顏……”勇王爺摸了摸自己的臉龐,道:“老橘子皮嘍~”
    “人都說笑一笑十年少,您就像現在這般笑口常開,再活個三十年不成問題。”王朔誇張笑道。
    “三十年?三年都不知道有沒有,一肚子的事情,哪兒能笑得出來。”勇王爺歎息,示意往花園走走,王朔揮手示意跟著的下人離遠些,自己扶著勇王爺,慢慢走在花園的小路上。
    “外祖父愁什麼呢?說出來,看朔兒能否為您分憂?”王朔問道。
    “還不是為了爵位,”勇王爺歎息道:“這些日子沒少煩你吧。”
    “可不是。”王朔笑道:“收了不知多少重禮,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優待,以前都不知朔兒如此人見人愛。”
    “哈哈哈~他們想得沒錯,這爵位的事情,我是想問問你,你看呢。”勇王爺問道。
    “外祖父,說爵位之前,您還是先把這個收回去吧。”王朔從懷中掏出一枚權杖,這是當初勇王爺給他的可以調動勇王府在軍中勢力的權杖。
    “朔丫頭,你清楚這是什麼,就沒動心?”
    “動心,動心,所以外祖父您還是趕緊收回去吧,再放在我這裡,我就該忍不住私吞昧下了。”王朔直接把權杖塞到了勇王爺手中。
    勇王爺摩挲著權杖上的花紋道:“行,我先收著。你說說爵位的事情吧。”
    “外公怎麼想的?”王朔問道。
    “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這個滑頭。”勇王爺笑駡。
    “真是滑頭,就該說‘此乃外祖父一家之事,外孫女兒不敢出言’,我這不是探探您的心意,免得說錯話惹您生氣嗎?”王朔耍無賴道。
    “行了,說吧,說錯了也不生氣。”更何況這事兒沒有對錯,只有立場、選擇。
    “此次永祥候府行刺陛下,確有勇王府護衛不力之責,陛下寬宏大量沒有追究,我想著勇王府是不是該投桃報李啊。”王朔建議道。
    “如何投桃報李?”
    “聽聞太/祖定鼎天下之時,意圖大封功臣,不降等襲爵,是陛下上書勸阻,言:日深月久、子孫無窮、爵位不減、府國無餘,因此才定下了爵位承襲考核、降等的標準,避免日後皇室血脈、功臣後人原來越多,拖垮朝廷國庫的隱患。”王朔旁敲側擊道。
    “所以?”
    “所以,親王爵位已經是最高的了,放眼朝堂,至此一家,現在連郡王都只有中山王和南安郡王兩家,其他宗室未有王爵,異姓封王的東平、西寧、北靜三家如今老王爺都去了,襲爵也只襲國公,郡王爵位也十分尊貴。”王朔勸說道,生怕勇王爺瞧不上郡王爵位。
    “是啊,皇子們都沒封王呢,大皇子都是有孫子的人了,還是光頭皇子。”勇王爺歎息,沒有封王的皇子視同親王,可也只是“視同”而已。
    “陛下金口玉言,勇王府爵位不降等,若是二舅舅或者三舅舅襲爵,自然還是親王;可朔兒記得,大舅舅是被追封了忠勇郡王的,此爵應該不降等承襲。”王朔鋪墊半天,終於把梗拋出來了,她屬意大表哥徒瑾襲爵。
    “是嗎?容我想想~”勇王爺右胳膊被王朔扶著,左手摩挲著權杖,慢慢走在花園的小路上,一路靜默。
    王朔也靜靜得跟著,不說話,這事兒還是要勇王爺自己想通。
    等穿過花園,到了外書房落座,勇王爺歎息一聲,道:“你說的有道理,給我鋪紙吧,我給陛下寫摺子。”
    王朔鋪紙磨墨,溫言細語道:“外祖父既已決定,那朔兒就把自己如此說的其他理由一併講講。”
    “說吧。”勇王爺靠在椅背上,有些疲累。
    “嫡庶不份,亂家之源。疏不間親,人皆利己。”王朔左手扶著袖子,右手慢慢拿著磨條,一圈一圈得打磨,嘴上打著禪機,道:“道理是這個道理,這話也不該是朔兒說的,可眼看外祖父當局者迷,朔兒斗膽說說自己的想法。”
    “小時候,總覺得最親近的人是父母,一輩子都不要和父母分開;等長大成親了才知道,夫妻是人間至親之人;等到有了孩子,看到血脈延續,只覺得為了孩子,犧牲自己都是願意的。人啊,有了小家,就顧不上大家了。像外祖父家裡,爵位本是大房的,若是落到了二房、三房身上,焉能沒有怨言。二舅舅得了,三舅舅不服,襲爵要嫡子;三舅舅得了,二舅舅要鬧,長幼有序。更何況若是只因大舅舅為國捐軀,他的妻兒就要蒙此損失,長此以往,誰還敢為國盡忠?”
    “你厭惡庶子。”勇王爺道。
    王朔頓了頓,這重點抓得,難道現在討論的是這個嗎?
    “是啊,討厭妾室、討厭庶子,連帶對納妾生子的人也討厭。”王朔笑駡,放下磨條,去拿了軟墊,墊在勇王爺的身後。
    “是罵我,還是罵你爹呢!”勇王爺一邊調整姿勢,一邊問道。
    “罵天下男人。”王朔笑答。
    “果然氣勢不小,孔大師說的沒錯。”勇王爺道。
    “孔大師?您是說孔姑姑嗎?孔聖人嫡傳那家的孔姑姑?”王朔驚訝道,孔姑姑有這麼大的名聲嗎?連勇王爺都提起她。
    “不是她還是誰,你當你娘那麼容易就請了孔大師做你的師父。”勇王爺一邊拿起毛筆,一邊談笑,等黑筆落在白紙上時,情不自禁的嚴肅起來,王朔更是肅容斂袖,安靜得站在一旁。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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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在王朔離開勇王府後不久,勇王府襲爵的批復就下來了,果真是徒瑾襲爵。王朔一言一行沒有瞞人,王朔在其中的作用不言而喻。
    只用膝蓋想都知道,勇王府現在肯定一大批人恨她呢。若是徒長喜、徒長歡兩個襲爵,其他兄弟還能在勇王府多住些時日,但是輩分更低的徒瑾襲爵……只聽說過兄弟聚居的,沒聽說過叔叔跟著侄兒過活的,更別說原本有機會繼承爵位的徒長喜和徒長歡兩房了。勇王府現在除了長房,誰不恨王朔呢,甚至其他人對王朔越是憤恨,長房就越感激王朔。
    襲爵的旨意一下,人人有意見也只敢在被窩裡和妻子嘀咕兩聲。王朔早知會如此,都沒到勇王府去過。
    現在她一心幫著福慧公主操辦王子騰的婚事。
    劉家重情重義,王家也不會虧待了劉氏女。王子騰親到金陵迎親,一路官船衛隊護送,赫赫揚揚,做足了臉面排場,基本上夠京中人八卦小半年了。
    拜堂、宴客之流不在細說,王家正在風頭上,來賀喜的賓客猶如天邊繁星,多不勝數。許多夫人小姐第一次見王朔,總忍不住把眼神往王朔的身上瞟。只見王朔一副溫婉閒適的模樣,就是有一二小姐言語直白也沒有生氣,實在不像是那種能敲聞登鼓,勇鬥刺客的人。從面上看起來不是個異類,閨秀小姐們說話也就放開些了。
    王朔沒有在意,人都有個好奇心,現在的閨秀名聲都是靠德容婦功、琴棋書畫而來,哪兒有她這種打殺得來的,看不慣的還要諷刺一句不愧是草莽出身呢。王朔異于常人,她自知,並以此為傲。
    世上有隨波逐流、孤芳自賞之人,亦有赤誠熱血之人,比如李蕊。
    李蕊如今已嫁人,人稱桃李氏。在婚宴的空擋找機會和王朔說了許多話,表示非常欣賞王朔的行為,並相約以後一起聚會遊玩。
    言語之中坦誠無比,王朔自從清河郡主之事後,就不敢放鬆自己,用她敏感的雷達專心探究,也沒有在李蕊眼中找到一絲隱晦,心中有些慚愧。當初交好李蕊,不過是因為她父親是前鋒營統領,算是當時王守忠的上司,為趨炎附勢而結交,卻是一個真誠之人。
    王朔謝過了李蕊,相約他日再聚。
    劉氏進門,王朔對顧氏的稱呼也改成了大嫂,敬茶的時候再甜甜的叫上一聲二嫂,王朔能看到劉氏陡然放鬆的肩胛骨落下。
    我有這麼嚇人嗎?王朔心想。
    王朔對自己的威懾力顯然並不自知,等到劉氏和王子騰熟悉了,劉氏靠在王子騰胸前道:“娘和妹妹如此和善,二爺待我如此好,是我上輩子修的福分。”
    “誰說是上輩子的,明明是這輩子修的,當初你既不離不棄,日後,你我夫妻也當如此。”王子騰笑道,他看著母親和妹妹受的委屈,發誓不做像王守忠那樣吃妻家飯還嫌飯餿的。“不過聽你這話,好像娘和妹妹多嚇人似的。”
    “二爺就會挑刺。”劉氏笑道:“世人都說婆母小姑難纏,我這不是被無稽之談嚇著了嘛。等進門才知道,娘親雖是公主之尊,卻溫和慈愛,比我娘待我也不差;妹妹更是通情達理、菩薩心腸,敬我重我,不已身份驕矜,完全不是外面剛烈名聲,我才是真掉進福窩了。”
    “這就是福窩啦,那還有更大的福氣,你要不要?”王子騰笑問。
    “又有喜事?”劉氏驚喜問道。
    “我被調入禁軍做護軍校尉,正六品……”
    “恭喜二爺!”
    “而且,我還給你請了敕命。”王子騰補充完整。
    “敕命?”劉氏口中喃喃念著,眼淚止不住的就下來了。大房的女人都有朝廷封誥,除了她。福慧公主回京之後,王子勝就襲了公主之子該承襲的子爵位,顧氏自然是有封誥的,福慧公主和王朔更不必提,雖然知道自己的丈夫能力不差,早晚有一天會讓她鳳冠霞帔,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早。
    劉氏把頭埋在王子騰懷裡,哭得不能自已,是高興的淚水。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王子騰夫妻和睦,王朔也替兄長高興。
    親兄長的喜事王朔高興,表兄的喜事王朔也高興。
    第二天就是徒瑾襲爵宴請的日子,徒瑾在此之前,單獨請了王朔在他莊園喝酒。
    “聽聞妹妹喜歡自然之景,就把席面安排在了莊子上,妹妹喜歡嗎?”今日沒有陪客,只有徒瑾和王朔兩位兄妹,徒瑾已然成婚,王朔不可能為人妾室,因此並不避諱。當然,避諱對旁人來說有的,但在王朔身上,就要別論了。
    “喜歡,大表哥安排的很好。”王朔笑答。
    “我敬妹妹一杯,多謝妹妹為我籌謀。”徒瑾端著酒杯,先幹為敬。
    王朔把玩著酒杯,沒有喝,笑道:“大表哥的爵位可不是我籌謀的,不敢貪功,況且我也是有條件的,當不得謝。”
    “妹妹就是客氣,親戚之間本該互相幫扶,就是妹妹不幫我,我也要扶助妹妹的,說什麼條件不條件,我永遠都是妹妹的後盾,妹妹放心!”徒瑾拍胸脯保證道,這話沒十分真也有七分了。長幼有序,在叔叔們在的情況下,他想襲爵是難上加難,若沒有王朔從中轉圜,他們這一房就永遠與爵位失之交臂了,王朔此舉,無疑是雪中送炭。
    王朔笑了,誰不喜歡別人的感謝呢。“表哥該謝的還有這一件呢。”王朔詳細解釋道:“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當為身後事考慮,外祖父已經決心要分家了。”
    “果真!”徒瑾驚訝的酒杯都摔了。目前的情況已經夠好了,他都做好了等祖父母去世和叔叔們鬥智鬥勇的準備了,沒想到王朔連這個功夫都替他省了。
    “自然是真的,外祖父母在的時候分產不分家,還住在勇王府,等大表哥襲爵,自然就是另尋宅邸。”王朔笑道。
    徒瑾起身,深深得鞠躬作揖道:“多謝妹妹。”
    王朔虛扶,請他起來,道:“大表哥萬勿多禮,我永遠記得自己身上流的是誰的血脈,也永遠記得大舅舅的功勳和慈愛。”
    “都是先父遺澤,我……”
    “也是大表哥人品貴重,我幫你,就算不圖你回報,至少不想幫個白眼狼。”王朔道,想二舅舅二舅母那樣精通算計、又不知感恩的人,她怎會相幫。
    徒瑾聽著這些對他父親和他的讚美,忍不住要潸然淚下。自從父親去世,徒瑾已經許久沒聽到這種話了,在利益中打滾,突然泡在了溫情中,徒瑾心中百感交集,連連對王朔表示感謝,更在心中決定日後一定要支持、幫扶王朔。
    王朔看他神情便知,她的大表哥是個真正懂得感恩之人,施恩也要旁人感恩啊,王朔放心下來,提醒道:“大表哥和我投緣,我也提醒大表哥一聲,聽說中山王從中牽線搭橋,我不知中山王和大表哥有何約定,只希望大表哥以勇王府基業為重,勿讓先輩清名受損,勿辱徒氏門楣。”
    “妹妹放心,中山王並無所求……”徒瑾見王朔面露諷刺,急道:“真的,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和我聯繫過,自從襲爵的旨意下來,多少人來攀交情!中山王真的只是單純的幫我一把,看在小時候交情的份上……”
    “那是我小人之心了,大表哥心裡有數就好。”王朔淡淡一笑,不再談這個話題。是她急躁了,中山王越沉得住氣,徒瑾就越感激他。但她不能這樣,她女子的身份就限制了,王朔必須施恩施在明面上。
    王朔心中讚歎徒耿心計,自愧不如。
    “大表哥繼承家業,我也在此祝大表哥建功立業,鵬程萬里。”王朔舉起酒杯,結束今天的聚會。
    見過了徒瑾,王朔準備去拜訪孔姑姑。孔姑姑前段時間回了山東,聽說閉門修行,整理古籍,王朔一時也不好打擾,終於孔姑姑回京,王朔作為弟子如何也要去拜見的。
    王朔得封縣主,曾到皇后宮中謝恩,皇后待她甚是親切,完全不像當初在宮中養傷時那般不聞不問。王朔只以為皇后無子,因此事事以陛下的意志為意志。現在待她如此親切,是在替陛下安撫她。後來經女官提點才明白,皇后是知道了自己是孔姑姑的學生,才對她青眼相加。王朔也聽說過孔姑姑還是小女孩兒的時候給皇后的批命,難道皇后因此認為孔姑姑是恩人嗎?
    當初福慧公主找孔姑姑來教導王朔的時候,王朔只以為是一般女先生,對孔姑姑的身份並無認知;等到之前勇王爺說起的時候,王朔才恍然大悟孔姑姑的名聲並不僅僅在閨閣中;如今連皇后娘娘也對孔姑姑推崇萬分,王朔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拜了個多麼了不得了師父。
    今日席面上喝過酒,氣味不雅,王朔讓玄武先去送帖子,約定明天再去拜訪恩師。

  ☆、第五十六章

孔姑姑還是那樣的閒適靜雅,王朔上門拜見的時候,孔姑姑正在院中水榭上彈琴,她已經人到中年,在這風景如畫的院中彈琴,不像王朔曾見過的妙齡少女臨水撫琴那般美麗動人,可有這琴音就夠了,孔姑姑一身氣質風華,完全壓過了容貌帶給人的震撼。也許是心理原因,知道了孔姑姑的不凡之後,王朔總是下意識的拔高她的形象。
    王朔靜靜等在一旁,等琴音告一段落,才上前行禮,道:“師父。”
    “來了,坐!”孔姑姑長袖一拂,示意王朔跪坐於旁邊。孔姑姑彈的是古琴,亭中擺設也是古色古香,不是時人所坐的椅子凳子,而是跪地而坐的絨毯。王朔上前坐下,暗暗為自己的小腿默哀,多少年沒這麼坐過了。
    孔姑姑是什麼眼力,一看王朔的樣子就道:“這幾年都沒碰過琴吧?”
    “師父慧眼。”王朔不好意思道,人家孔姑姑多大面子的人,努力傳授她琴棋書畫,結果她已經把琴藝丟得差不多了。
    “慧眼?瞧你那樣子,瞎子都看得出來,。”孔姑姑生氣道,琴乃正音,她當初教導王朔破費心思。
    王朔呐呐不能言。
    孔姑姑微斂怒容,道:“你家中最近事情多,荒廢幾天情有可原,現在太平了,也該把琴藝撿起來了。”
    “師父,我是真沒學琴的天分。”王朔再一次和孔姑姑強調,補充道:“我學了箏。”
    “彈琴悅己,彈箏悅人,你什麼時候淪落到要取悅別人的地步,當初我還和你娘說你心志甚高,難不成是我看走眼了?”不要小看一個文人對傳統技藝的執著。
    “師父~”王朔蹭到孔姑姑身邊,分辨道:“什麼悅己娛人,我自己喜歡就行,我實在不喜歡彈琴,您放心,我會聽就行了,在外面裝個相是夠了的,不會墜了師父的威名。”
    孔姑姑原想再教導一二,但看王朔認真的臉色,再聯想她最近的所作所為,知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多勸。
    “你近些日子做的事情,我聽說了,很好。”孔姑姑不談琴藝,轉移話題道,她很少誇人,一個很好已經是最高評價了。
    “都是師父教導的好。”王朔謙虛道。
    “這功勞我可不敢領,你小時候我常常在半夜驚醒,生怕你砸了我的招牌!”孔姑姑揶揄道,王朔小時候的確不省心,聰明是小聰明,一時精明,一時糊塗,是個半吊子。
    “師父就別取笑我了,小時候辦的那些事兒,現在想起來就臉紅尷尬。”王朔簡直羞得不能見人,難道每個人都有不忍直視的童年嗎?王朔自持是靈魂成熟的大人,還是免不了犯一些低級錯誤,回想起小時候自己發的那些豪言壯語,幹的那些蠢事兒,還有那些幼稚的想法,王朔覺得當年自己的腦子一定是被外星人給佔領了吧?完全不是她會做的事兒!
    “呵呵呵……”孔姑姑笑出聲來,孩子的可愛,很大一部分是源於他們一本正經的做傻事。
    聽著師父取笑自己,饒是王朔也繃不住這個臉皮,連忙轉移話題道:“師父,這次來還要勞煩您呢,這是我娘讓我帶過來的請帖。”
    孔姑姑接過一看,原來是邀請孔姑姑做王朔及?禮的正賓,孔姑姑笑道:“明年的事情了,還有大半年呢,你娘倒是著急。”
    “您這樣搶手的人選,不先定下來,萬一讓人搶走可怎麼辦?”王朔賣萌道。
    “既然快要及?了,婚事可有說法。”孔姑姑知道自己的弟子不是一般閨秀,這樣的問題也敢於直接當面提問。
    “還沒定人家,但大致是宗室遠親或朝中重臣子孫。”王朔道。
    “這話說的有水準。”孔姑姑笑道:“說了和沒說似的,和我也打起馬虎眼兒來了?”
    “哪兒敢啊,實在是沒定下來,我就是想嫁給師父家裡,你們家也不會要我呀!”王朔奉承到,要論穩定,孔家可真是幾千年來最穩定的鐵飯碗,無論是哪家當政,妥妥的衍聖公身份沒跑。
    “你家論權勢還在孔家之上,孔家就是個貞節牌坊,偏偏為了這個石牌坊,族中也是紛爭不休,哪裡都沒有太平。”孔姑姑笑道,孔家的尊貴和穩定,都集中在嫡長一脈,其他人也不夠使普通讀書人,難道因為你姓孔,科舉之道就比別人容易嗎?
    王朔笑而不答,這話孔姑姑能說,她卻不能附和。她也的確沒有嫁入所謂“清貴書香”人家的打算,再清貴,在超品爵位面前仍舊要俯首,她就是個追求世俗名利的俗人,做不來淡薄寡欲的聖人。
    “師父可有好人選要薦?”王朔沒有絲毫害羞的問道。
    “要薦也是和你娘說……嗯,是和你娘說吧?”孔姑姑問了一句。
    “是啊,我的婚事,我娘做主。”封了宗室爵位的未婚女子,婚事要經過陛下首肯,但陛下不至於為難一個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小輩,王守忠和福慧公主關係一天比一天差,不知為何放棄了王朔婚事的主導權,所以王朔出嫁,都由福慧公主一人做主。
    “你娘疼你,總要問問你喜歡什麼樣兒的,那我也問問你。”孔姑姑笑道。
    “我對家世、容貌、財資之類的倒沒什麼要求,只有幾個條件,一是忠誠,不納二色;二是寬容,有容人之量,我娘說我的性子是越來越野了,我可沒打算要改。”王朔笑答,以她的身份,要高嫁容易,只怕未來夫君看中的是她身後的王家和勇王府。王朔更怕遇到個鳳凰男,借了她的勢,日後飛黃騰達了,倒把她當做棄子。以她的性格,不是一個寬容的男人,無法走到一起。
    “那我看你還是嫁到邊關吧,邊關民風開放。我年輕時候去邊關走過一趟,那裡女人不比男人差什麼,一樣的提槍上馬,一樣的頂門定居,與你合適。”孔姑姑打趣道。
    “師父說的是,那我就嫁去邊關啦!”王朔擊掌笑道。
    “我開玩笑的,邊關?想都別想,你娘把你當眼珠子似的,能讓你遠嫁?你可別給我找麻煩,我是不會承認自己說過的啊!”孔姑姑笑點王朔,真是異想天開。
    “我可是說真的,早就聽說邊關可以縱馬馳騁,我見識過一望無垠的大海,也該去看看大漠孤煙直和風吹草低見牛羊了吧。”王朔心裡並不把嫁人太當回事兒,坐在她面前的孔姑姑不久沒嫁嗎?還不是活得好好的,甚至比大多數結婚生子的女人活得要好,難道她做不到嗎?
    “女兒家還是結婚身子方才圓滿……”
    “師父自己都沒做的事,怎麼反而要我一定做呢。”王朔笑著和孔姑姑辯論了關於女子人生價值的實現,該不該由婚姻來衡量。
    孔姑姑豁達一笑,道:“辯不過你,我也不上你的當。想幹什麼自己和你娘說去,別扯我這虎皮~”
    師徒兩人玩笑一陣,孔姑姑起身活動腿腳,兩人結伴往大廳走去,孔姑姑一邊走一邊道:“你現在終於懂事兒了,我也就放心啦。”
    “讓師父擔心了。”王朔深刻同情她娘和她師父,當初的她是怎樣的熊孩子啊。
    “你娘才是操碎了心,她也不容易,當初一心求個有情郎,如今倒是夫妻陌路,你多孝順她。”孔姑姑感歎道,福慧公主當年也是爽朗大氣的人物,如今卻倒在了一心追求的感情上,孔姑姑感慨萬千,為她們年少時選擇的不同的路。她常常在想,她們倆手帕交,到底誰更幸福,以前是福慧公主,現在看起來,好像是她,雖然在一個對婚姻有抗拒的人面前說這個實在不合時宜。
    “我會的。”王朔點頭,結束這個話題,問道:“師父這次在京城住多久,要回山東過年嗎?”
    “今年就不回去了。”孔姑姑搖頭。
    “那請師父來我家過年吧。”
    “傻孩子。”孔姑姑笑著拒絕,過年還有祭祀了,哪兒能在別家過。
    王朔也明白,這不是流行旅行過新年的時候,不再提這話。倆師徒在一起吃了頓豐盛的午餐,下午挨到要宵禁,王朔才從孔姑姑府上回家,多虧當初孔姑姑宅子買得離王家近。
    關心王朔婚事的不止一個,王家早就在籌備著及?禮,滿京城自覺有身份的都來和福慧公主套近乎,王朔這門婚事好處太多,動心的人也太多。一時之間王家媒人天天來,門檻都踩低了幾寸,好似向王家求親成了京城新風尚。
    福慧公主一一拒絕了這些沖著好處來的求親者,可總有她拒絕不了的,比如皇子。
    大皇子為他的嫡長孫求親,年紀比王朔小兩歲,輩分比王朔低一輩;二皇子深恨自己已經成親,只能推薦小舅子;四皇子、七皇子正當適齡,都同時遣了媒人。
    王朔不明所以,她以為自己經過宮門口那一場杖刑,面子被剮得差不多了,皇子之尊,又何必記掛她一個小丫頭。王家算是顯赫,可京中比王家更顯赫的不是沒有,說她身份高貴,可也不敢和皇家比,一個縣主而已,日後皇子封爵,皇子妃的身份能低了去?因此,算來算去,王朔覺得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有個公主娘了。
    “你呀,是不知道自己的好呢。”福慧公主看王朔把米分撲到她臉上,笑著提點道:“皇子們看得比誰都明白,就是他們不明白,下面的幕僚是吃白飯的?他們看中的是你對陛下和你外祖父的影響力!只瞧勇王府的爵位就知道了。”
    “就為這個啊?又不全是我的功勞。”王朔怪叫一聲,這些皇子也太會想了,徒瑾的優秀是他能襲爵的根本原因,王朔最多算個推手,內因才是決定事物本質的關鍵啊!這群沒學過馬克思主義哲學觀的土包子!
    “他們求的就是一個心安,就算你沒這麼大能耐,娶到家裡鎮宅也是不錯的。”福慧公主取笑道。
    王朔恨恨瞪了眼幸災樂禍的福慧公主,這還是親娘嗎?她是撿的吧!“那要怎麼辦?”王朔煩惱道。

  ☆、第五十七章

王朔的婚事陷入僵局,就連早就說好不過問的王守忠都忍不住來旁敲側擊:“朔兒的婚事還是早些定下來為好。”
    “不急,她不是還沒及?嗎?”福慧公主漫不經心道。
    “就差幾個月,哪家女孩兒不是早早的準備起來,求親的人這麼多,我看……”
    “我看一家女百家求才顯出我朔兒的尊貴來,這是好事。”福慧公主不客氣得打斷王守忠的話,端起茶杯喝茶,不想再談的意思非常明顯。
    王守忠倏地拽緊衣袖,複又放鬆歎息道:“可這麼拒絕別家,也太傷人臉面了,豈不是結仇?”
    “議親的人家那麼多,有幾家是說一回就成了的。”福慧公主不耐煩道,看王守忠還要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委婉含蓄了,直接挑明道:“朔兒的婚事由我做主,你我早就說好了的,你如今跑來說這些做什麼?我警告你,別拿朔兒的終身當籌碼,不然…………你知道的。”
    福慧公主俏臉含霜,怒目微張,惡狠狠得盯著王守忠。王守忠沒有絲毫不自在,只是沉了沉臉色,語重心長的開口道:“我是怕你挑花了眼,朔兒受歡迎我自然高興,只是你不知朝堂上的事,有好些人家面上光鮮,卻內囊已淨,我這不是怕朔兒吃苦嘛~”
    “我還在,我的女兒就不會吃苦!”福慧公主斬釘截鐵道。若是她不在了,又能指望王守忠什麼?
    王守忠尷尬,訕訕道:“看你說的什麼話。”
    福慧公主是真的不想理他,面子情都不願意做了,直接起身走人。
    王朔並不知她父母的關係已經惡化到了如此地步,王朔也不擔心自己的婚事,現在能勉強她的有幾人?王朔正在小花莊招待客人——
    “數月不見,你已經是縣主殿下啦。”薛鴻感慨道。
    “可當不起一聲殿下。”王朔微笑道。
    “日後總要稱一聲殿下的。”薛鴻語有所指。
    “是啊,我一直在想陛下怎麼沒有給我升爵位,畢竟我可是有救駕之功的人啊!”王朔玩笑引開話題,不說自己會不會嫁給皇子的事情。
    薛鴻淡淡一笑,他當初派人幫王朔是有條件的,後來突然抽身做的的確不地道,可薛鴻沒把這不地道放在心上,經商嘛,沒點兒厚臉皮,怎麼幹得下去。
    薛鴻從懷中抽出一張海圖,這是王朔當初給他的,擺脫通政司的辦法。薛鴻在桌上展開海圖,道:“你說海外有無主之地,可占地為王;又有君王不理政事,全由貴族做主的國家,可惜,你說的這些都沒有找到。你看,船隊通常到了這個地方就觸礁,就是有一二好運渡過了,也必須靠岸休整,當地土人可不是善茬。”
    王朔看向薛鴻指的地方,面色沉重,大航海若是那麼容易,那些航海家就不至於青史留名了。王朔認真的觀看地圖,實則她什麼也看不出來,當年學地理的時候,記得的也是有代表性得地區,遊玩的時候環境也大不相同。王朔心裡著急,面上卻絲毫不露,歎道:“航海兇險,要多照顧那些出海人的家眷才是。”
    “不是家無恆產、孤身一人,誰會背井離鄉海上討生活。”薛鴻笑道:“你可知具體航線?”
    “我說薛大老闆,薛大人,這可就貪心不足了啊。我要是有詳細海圖還用得著告訴你嗎?自己就做成了。”王朔道。
    “我猜你也沒有,你手下那幾條船,也就在周邊小國晃蕩。”薛鴻露出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也不需要走多遠啊,就這麼小打小鬧,足夠撐起我的花銷了。”
    “而且還綽綽有餘。”薛鴻補充道。
    “是啊,前景這樣好,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王朔反問。
    “前期投入太大了,我扔了這麼多銀子在水裡,連個漣漪都沒有。”薛鴻有些灰心,大海實在太大了。
    “若是隨隨便便就能成功,早就有人辦成了,這是預備幹幾十年的事情,你別著急。”王朔沒心沒肺的安慰道。
    薛鴻湊近,猥瑣道:“不如你告訴我在哪兒看到的海圖,我再去打探打探。”薛鴻當密探的出身,一直認為王朔的海圖是機緣巧合從哪裡偷來、搶來的。
    “在我腦子裡。”王朔沒好氣道,啥叫得寸進尺,“幫了個不大不小的忙,得了我這麼大便宜,你還想怎樣啊?”
    “是啊,是啊,前期投錢的時候,只我一個人扔銀子,後面分錢的時候倒有你的幹股,都說我們薛家時代行商、老奸巨猾,我看你才是錙銖必較、精打細算。”薛鴻吐槽到,前期投入的錢大得嚇死人,他自己的私房都被掏空了。
    “噗嗤……”王朔忍不住笑了出來,“哪兒有說自己老奸巨猾的?”
    “對了,你準備嫁誰啊?”薛鴻冷不丁得有問了一句。
    “又來!”王朔翻白眼道:“我嫁誰和你有什麼關係?放心吧,我絕對嫁給王公貴族、高官顯貴,不然,我的幹股銀子還收的回來嗎?”
    “瞧你說的,咱們做商人講究的就是誠信,你的幹股就是你的,誰能克扣了你啊。”薛鴻故意諂媚笑道。
    王朔笑了笑,並不當真,連幫個忙都要推三阻四中途抽身的人,指望他有聖人一般的品德嗎?她和薛鴻兩人從初遇開始就是相互防備又相互欣賞,可這點欣賞不足以讓王朔放手一搏。
    王朔不會承認,她曾經設想過若是薛鴻能在海外占地為王,她願意與他一同奮鬥,可這些都是不成熟的幻想而已,回到現實,薛鴻從來不在王朔擇偶範圍內。
    兩人說笑閒談一陣,薛鴻就告辭做自己的事情無了,這次他上京城是為了想皇帝彙報這兩年沿海一代的官場監督情況,順帶給皇帝的私庫送銀子。
    薛鴻走後,朱雀上前給王朔披上毛領披風,不解道:“薛大爺這是來做什麼,說了些閒話就走了,累得主子在透風的大廳坐了這半響。”
    朱雀把手爐換過碳,又遞給王朔,王朔笑道:“說閒話也重要啊。”
    “主子教教我唄,我在這上頭不靈光,總比不得玄武、素貞她們。”朱雀謙虛道。
    “各有所長。”王朔笑著說起薛鴻的來意:“他來和我聯絡感情啊,呵呵,混個臉熟,確定我沒有半路抽身的意思,確定我會不會危害他的生意,順便試探我日後的規劃。”總而言之就是來打探消息的,不辜負他的出身。
    “那主子還和薛大爺聊得這麼開心。”朱雀不解道。
    “就是相互防備又相互制約才讓人放心,我平日裡除了你們,連說句實話的地方都沒有,他又不會出賣我,和他說話高興又放心,還不值得我多笑笑?”王朔總是這麼有理由。
    “那要盯著薛大爺不?”朱雀煩惱道:“京中可沒人能瞞過薛大爺的眼睛,需要調西北的人回京嗎?”只有軍中斥候才能和通政司出身的密探一較高下了。
    “不用了,找個人在週邊看著就行。”表個態而已,薛鴻就目前來看不可能背棄她。
    王朔在小花莊散心幾日,剛回了王家,頭疼的事情就來了。
    福慧公主面前擺著幾位皇子、皇子妻族姻親家裡送來的禮物,說是孝敬福慧公主的,把東院的小跨院擺得滿滿當當。
    “娘,這是怎麼了?”王朔好奇問道。
    “沒事兒,進來說話。”福慧公主心累得擺擺手,還是旁邊的丫鬟小聲給王朔解釋了禮物的來源。
    剛一進屋,福慧公主就遞了一份名單給王朔,道:“你的婚事真是不能拖了,我瞧他們臉面都不顧了,這上面的兒郎都是我細細篩選過的,你瞧著那個滿意,我就給人回話了。”
    “這些都是來求親的。”王朔抖著名單不可思議,這些人在婚嫁市場上行情這麼好,會來攪她這趟渾水?
    “只要你願意。”福慧公主道。
    哦,原來是只挑了最好的,沒考慮男方的意見。
    王朔仔細看了看名單,實在沒有挑出什麼四角俱全的,頭疼的把名單遞給福慧公主,道:“娘,能拖一拖不,還有幾個月我才及?呢,也不一定要馬上許婚啊。”
    才十五歲,不說身體發育,就是現在這混亂的情況,也找不出要馬上成親的人選啊。
    “皇子們步步緊逼,再這樣,好人家都要被嚇跑了,哪裡能拖。”福慧公主也心疼王朔,可早定早好啊。
    “定了婚能悔,成了親能離,娘你別著急嘛~”
    “呸呸呸!童言童語,菩薩老君別計較,別計較。”福慧公主連呸幾聲,又對著天上拜謝了佛道神靈,道:“多大個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口無遮攔、語出驚人,你是誠心嚇我的吧。”
    王朔討好得笑著給郡主錘肩按背,道:“也不是沒有辦法,您去求個恩典,讓陛下封我做郡主吧?”
    “這是怎麼個說法?”福慧公主問道。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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