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1234
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紅樓)「賢後」上位指南》作者:簡梨【完結】

☆、第八十八章

徒耿病癒,重新接手朝政,王朔閑了下來,正積極安慰“勞苦功高”的徒旭。
    “娘,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一身襦裙,從肩膀道裙擺次第繡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到盛開的鮮花,衣服也是漸變色的,作為背景的淺綠色衣料顏色由淺到深,在襦裙上渲染開來,只這一條裙子,就耗費了織造處和尚衣局小三月的功夫。我朝唯一的公主殿下,的確是千嬌萬寵的存在。
    “說了,要叫母后!”王朔糾正道。
    “好吧,母后,母后,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拉著王所撒嬌,又沒有外臣在,她叫娘叫習慣了。
    “不行~天氣還未真正暖起來,湖心濕氣太重,待過幾日母后帶你去行宮坐樓船好不好啊?”王朔安慰道。
    “不好,不好,我不要坐樓船,我就要小船!小船!”徒旭公主不開心了,躲著腳就要小船,樓船那麼高大,還怎麼玩兒水啊!
    “那等天氣再熱一些好不好……”
    “娘~娘~,母后,母后,你就答應我吧,好不好,我保證不玩兒水,我就是只去摘花兒,把湖心最漂亮的花兒給父皇母后!”徒旭拉著王朔的袖擺撒嬌道。
    王朔無奈,喚了青兒親自跟上小船去,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心。
    還用王朔說嗎?帝后唯一的女兒,金尊玉貴的公主,小船上伺候的人誰不是千挑萬選,提溜著一顆心伺候。
    徒旭鬧著上了小船,王朔便坐在湖邊的亭子裡,聽著女兒嘰嘰喳喳的笑鬧聲,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請主子安!”突然後面傳來一聲請安,王朔回頭,是玄武到了。
    “你來了,坐吧。好久沒進宮了,你家葉弘可好,葉臻葉瑾可好?”王朔親切笑問,玄武在王朔嫁人之前就定了終身,嫁給了當時先帝的禁軍護衛之一葉福,他們的長子比徒旭長一歲,名喚葉弘,王朔也愛宣這麼個可愛孩子入宮。
    “謝主子垂問,都好。葉弘正跟著他爹學武,葉臻、葉瑾正鬧彆扭呢,都賭氣不出門了。”玄武笑著說些家長里短,努力逗王朔開心。
    “哦?怎麼回事兒?你又欺負他們哥倆了?”王朔笑問。
    “他們倆有您撐腰,家裡都管不住了,屋頂都是腳板印,屬下可不背這罪名,是兩個小傢伙自己鬧起來了!”玄武笑道。
    王朔也笑了起來,葉臻和葉瑾本是雙胞胎兄弟,結果不僅長相不同,連性格都南轅北轍,倆兄弟在一起經常是又打又鬧的。“他們啊,見不得離不得,您呐,甭操心,說不定等不到天黑,他們有一起狼狽為奸去捉弄葉弘了呢!”兄弟合力,勇鬥大魔王大哥一直是這哥倆的保留節目。
    王朔聽得玄武說得如此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微微側頭,看著這一湖芙蕖,原本高興的心又低落下來。
    “主子?”玄武喚道。
    “玄武啊。”王朔揉著手指,心裡想了幾遍怎麼措詞,才慢慢開口道:“我想問問你和葉福怎麼相處的?嗯,沒有打探你們夫妻私密的意思,就是……就是……”
    “您和陛下鬧彆扭了?”玄武一語中的。
    “也不算鬧彆扭。”王朔直接得不承認,但看玄武那篤定關切的眼神,也知道在她面前隱瞞毫無意義。王朔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悲哀,怎麼到了現在,能說幾句知心話的,只剩下下屬了,這本該是夫妻間的親密特權。
    “唉~你也聽說了吧,陛下最近喜好歌舞,教坊很得了幾次賞賜。”王朔歎息道。
    “聽說了,可您是皇后之尊,別說陛下只是喜好歌舞,就是真納了幾個舞姬歌女也不過是玩物。別說賤籍舞姬,就算陛下真納了朝臣之女,封妃封嬪那也不過妾室,您是中宮正室,有何可懼?”玄武說的是實話,也正能解決王朔的矛盾。
    “可……不是……”王朔語塞,不知該怎樣解釋。說他們當初有過約定,一生不納二色?那豈不是更可笑,誰的婚姻會建立在婚前契約的基礎上。
    “可什麼?主子?”玄武不明所以。
    “沒什麼?”王朔笑了笑,可能連最後能說幾句知心話的人也不能理解她,王朔試著換另一個角度來說明:“我以為夫妻關係,尤其感情這種東西,總是要細水長流才好,歲月會把感情孕養得溫情脈脈,一時的火光燦爛,最後也終將歸於平淡。”所以,徒耿為什麼要去追求那些留不住的虛假呢?那些歌舞妓人,貪圖的不過是徒耿的權位、榮華,誰又有絲毫真心。當初王朔幾次捨命相救,後來又默契十足,最終成婚。我才是能和他並肩走到最後的人——王朔是如此篤定,但她不能理解徒耿為什麼會放棄板上釘釘的真切感情,反去追求那些膚淺的皮肉色相?
    玄武大笑道:“主子您這麼想就對了!陛下最終還是會回到您身邊的,一兩個狐媚子,怎麼能動搖您和陛下相互扶持的情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王朔想解釋,可看著玄武大笑,一臉為她高興的模樣,她又不想解釋了。算了,沒有人理解。當初的誓言她還記著,可徒耿早就忘了吧?或者是不在意了,至少玄武不在意了,她當初就守在門外,徒耿的誓言,玄武也是知道的。
    王朔一瞬間無語。
    玄武退下,青兒過來覆命說徒旭玩兒盡興了,願意回去了。王朔剛要笑著應答,突然徒旭身邊的大宮女抱著徒旭跑過來,徒旭一身濕淋淋的,頭上還在流血。
    “太醫,太醫!”王朔驚叫著讓人去傳太醫,接過徒旭兩大步跳上鳳攆,趕緊往福熙殿而去,一邊急行一邊問:“怎麼回事兒?怎麼服侍公主的!”
    “娘娘恕罪,青女官走後,公主想自己再摘一片荷葉,奴婢們勸阻不住,湖邊濕滑,公主滑到頭磕在了湖邊的鵝卵石上。”
    “恕罪!恕罪!公主讓你服侍的腦袋上破了洞,本宮恕什麼!拖下去,杖斃!”王朔不顧抓住鳳輦狡辯的宮女,揮手示意宮人拉下去行刑。是她太寬容了,縱得這些奴婢還想拿捏她了!
    處置了宮人,王朔柔聲安慰著不停呻/吟呼痛的徒旭,徒旭的頭上已經經過的簡單的包紮,也沒疼到要命的地步,但王朔關心則亂,哪兒想得到這些,一心責怪自己太過大意,才讓徒旭受傷。
    太醫院很快就派了專精兒科和外傷的太醫過來,院判也親自過來壓陣。診脈過後,太醫拱手道:“娘娘放心,公主頭上的傷只是皮外傷,並無大礙,換藥七日之後,自可痊癒。但公主受驚受涼,夜裡可能會發熱,待臣開一副藥劑煎來,服下便無事了。”
    “好,太醫辛苦了。”王朔頷首,自有宮女領著太醫去開方抓藥。
    徒旭已經換過一身乾淨衣衫,小臉煞白的躺在床上,在藥效的作用下已經入睡了。王朔靜坐在床邊,握著徒旭的手,不知是何想法。
    “陛下駕到~”外面傳來響亮的通稟聲,王朔皺了皺眉頭,這麼大聲,別把徒旭吵醒了。
    “怎麼樣?旭兒怎麼樣?”徒耿快步走進內殿,一臉焦急的問道。
    “太醫看過,沒大礙了,七日之內會好的。”
    “那就好。”太醫院說話一向有所保留,說是七日其實應該不過三天就能好,看來徒旭的確傷的不嚴重。女兒沒事兒,徒耿才想起來追究責任:“宮人怎麼伺候的?我聽說是在御花園摔到的,你也是,太不小心了,怎麼能讓她一個小孩子去划船呢!”
    “是我太不小心了。”王朔喃喃重複道。
    王朔既已認錯,且她在床邊守著,沾染血跡和水漬的衣服都還沒換下來呢,看樣子也自責的不行,徒耿也沒法兒再責怪他,只問道:“旭兒什麼時候能醒?”
    “太醫說肯能在夜裡,你政務繁忙,就不用在這兒守著了,我在就是了。”王朔淡淡道。
    “嗯,那朕先去忙了,有事兒讓人來回稟。”徒耿給徒旭掖了掖被子,出去了。
    王朔揮手扇風,揮散徒耿身上帶來的酒味兒,本來想勸的,但看徒耿這麼心不在焉的,王朔就沒說。徒耿身子不好,哪裡禁得住宴飲取樂,到時候還不頭疼得要炸裂。
    王朔換了身衣服,一直守在徒旭床前,太醫的藥很有效果,徒旭一晚上都睡得安穩,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王朔捧著碗喂她吃米粥,徒旭一邊吃一邊問:“爹呢?我病了他怎麼不來看我啊?”
    “去問問陛下在說什麼,請他來一趟。”王朔吩咐道。
    宮人很快來戰戰兢兢得回稟:“回娘娘,陛下正在養居殿宴請宗室。”
    “知道了,下去吧。”王朔不在意的揮手,自從昨晚徒耿帶著一身酒氣毫不猶豫的走掉,王朔就知道有今天,這也是她當著徒旭的面說話做事的原因。
    “娘,我都病了,爹不來看我嗎?我病了!我病了啊!”徒旭跺著床板不依不饒道。
    “傻姑娘~”王朔放下手裡的粥碗,摸著她的頭道:“說了不要叫爹,叫父皇,他是你的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後。”
    “可你和爹……父皇說過,私底下就叫爹娘的啊~”徒旭眨巴著眼睛問道。
    王朔失笑,道:“隨你,愛叫什麼叫什麼吧。”王朔歎息徒旭被寵得太厲害了,尋常人家七歲的孩子也該懂得點兒拐彎抹角了,可徒旭還是如一潭清水般一望到底,單純,無知。
    王朔想著慢慢來吧,自己慢慢教,總會教會的。
    因對徒耿太過失望,王朔這幾日摒棄外界消息,一心陪著徒旭,還是福慧長公主風風火火得進宮,才把王朔從自己的世界里拉出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神遊天外呢!滿朝堂的大臣上書進諫,說你于國後宮干政,牝雞司晨,擾亂陰陽,這才導致江南水患,天降神罰;於家善妒失責,未能誕下子嗣,又不曾為陛下選妃!正嚷嚷著要廢後呢!”

  ☆、第八十九章

王朔先是一愣,複又一笑,慢慢勾起嘴角,笑道:“真好。”
    “好什麼?病糊塗了不成?”福慧長公主急道。
    王朔不解釋,垂目看著福慧長公主道:“沒糊塗,病的是旭兒呢,娘,過來坐。”
    福慧長公主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徒旭,暗道自己昏了頭,這種事情怎麼能在徒旭面前說呢?“旭兒醒啦,外祖母給旭兒帶了許多好玩意兒哦~有魯班坊的全套生肖,還有錦繡坊的各色衣料,旭兒肯定喜歡。”
    “外祖母……”徒旭呆呆得喚了一句,就算是在宮裡嬌寵著長大,徒旭依舊算得上是見多識廣,至少她知道“廢後”是什麼,“爹不要我和娘了嗎?”
    “旭兒乖乖的陛下自然就回來……”
    “旭兒,來把粥喝了,安心睡吧,這事兒和你沒關係,你也做不了主。你現在能做的呀,就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把身子養好,免得母后忙碌之餘還要擔心你,知道嗎?”王朔打斷福慧長公主的善意謊言,徒旭不需要。
    這個消息足夠鎮住平日裡無法無天的徒旭,王朔喂徒旭喝了粥,給她蓋好被子才出去,全程慢條斯理,福慧長公主在一旁急得不行,看她這樣子,直道皇帝不急太監急。
    出了徒旭的臥室,福慧長公主風風火火得拉著王朔進了偏殿,問道:“怎麼辦?你怎麼半點兒不著急啊?”
    王朔甩開袖子坐下,道:“有什麼可著急的,我怎麼可能被廢?”王朔對自己皇后名分的穩固地位是從未擔心過的。她是先帝賜婚,徒耿的繼位本來就不如父死子繼那樣穩妥,為了大義,他必然比先帝親子更加維護先帝的權威。其次,王朔自己也有能力,她的本事,作為丈夫的徒耿最清楚,若是貿然動了後位,王朔玉石俱焚,他也討不了好。再次,王朔對兩人的感情還是有一定信心的,即便他們不能忠貞彼此,但扶持到老在計畫之中,徒耿也絕對不會有廢後的心思。
    “好,好,好,你不可能被廢,我是不知你哪兒來的自信,莫不是陛下給你說的?哼,陛下也是男人,男人的鬼話也能信?”福慧長公主嗤之以鼻,王守忠當初還指天發誓此生不納二色呢!
    “感情自然是重要的。”王朔笑道,更重要的是利益和現實,王朔自信徒耿不是衝動的人。真要廢後,厚積薄發,一擊中的才有可能成功,吵得這樣沸沸揚揚多半還是為了討價還價。
    “多說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你以前是何等清明睿智,如今腦子裡裝得是漿糊吧。”福慧長公主以為王朔被“感情”,懵逼了頭腦,連廢後這個大錘都敲不醒。
    “好了,娘,別擔心。我保證,啊,保證絕對不會有廢後這種事發生的,好吧。你呢,只需要含飴弄孫就是,大哥家的仁哥兒、鳳姐兒該到說親的年紀了吧,二哥家的凰姐兒和鸞姐兒,也該相看起來了,你呀忙著寫就是了。”王朔連連推拒。
    這麼些年,福慧長公主也算明白了,就像她已逝的父親,老勇王說過的:“別拿自己的腦子,去揣測聰明人的想法。”福慧長公主當年連一個內宅都差點兒玩不轉,朝堂上的事情她也就不參與了。看王朔這麼有信心,就知道沒有大礙。
    和王朔想的一樣,徒耿看著滿殿的奏摺也有些傻眼,但他絕對沒有廢後的意思。難不成是最近他喜好歌舞,表現出了想要臨幸美人的想法給了這些大臣們想頭,以為皇后失寵了?哼!愚蠢的凡人,皇后是什麼,那是正妻!那是宗婦!真以為是只管伺候丈夫生孩子的小妾啊,皇后那是“與帝齊休,供奉天地,祗承宗廟”的所在,當初封後的聖旨說得明明白白!
    按說王朔就算再討人厭,也不至於滿眼都是參她的奏摺吧,徒耿忍不住陰謀論了,這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串聯起這麼多朝臣?
    其實,徒耿多慮了,至少幾位閣老尚書就沒有被攛掇嘛,不能因為閣老們一向穩得住,就忽略人家啊。
    “陛下,後位何等尊貴重要,臣等又豈敢輕言廢立,娘娘的功績也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只是陛下禦極八載未有子嗣,子嗣不興,國祚不穩,臣等也是為江山社稷著想。”一個禦史站出來苦口婆心道。
    徒耿覺得禦史的話說道墊子上了,宮中這些年就只有一個徒旭,滾喜歡孩子,任何人都有傳承血脈的本能和意願,七年時間,徒耿給了王朔七年時間,自覺仁至義盡。徒耿最近是有納幾個美人的意思,但是就算納了美人,王朔依然是皇后,中宮的威嚴不能失。徒耿覺得自己有必要再撐一撐,等朝臣們再三勸過才答應,免得讓他們以為王朔失勢了,哼,那可是自己的中宮正妻!
    旁人看徒耿沒有像當初登基一樣,聽到這個話題就喊打喊殺的,心裡也有數,陸陸續續又有人諫言。
    “是啊,娘娘自然是好的,可未有生養,又不為陛下納妃生子,這就有些過了。”宗室裡也有人幫腔,徒長歡在皇族裡還是能說上話兒的。
    “陛下,懇請廣選淑女,綿延國祚。”一個大臣建議道。
    “娘娘自是好的,可天下愚民頗多竟誤會了娘娘,若是能由娘娘親下懿旨采選淑女定能堵天下悠悠之口,傳美名于四方。”
    “什麼美名?老鴇拉客的美名?”王朔一身皇后正裝,從大殿門口走進來。
    朝臣們見王朔來了,連忙叩拜,口呼千歲。
    王朔目不斜視的穿過人群,踏上丹璧,坐在徒耿下首鳳椅上坐下。待坐定了,王朔才叫重臣起來,問道:“聽聞有朝臣諫言要廢後,是哪個說的,站出來本宮瞧瞧。”
    人的名數的影,王朔一現身,剛剛還引經據典的朝臣們頓時就成了鵪鶉。王朔環視一周,無人敢對上她的眼睛。哼!王朔嗤笑一聲,心道:也就這點兒膽量,當面說話的本事都沒有。
    “成了,不敢站出來,那就給說說廢後的理由是什麼吧,本宮自問面面俱到,絕無遺漏,你們說個理由本宮也好長長見識。”
    剛剛說話的禦史戰戰兢兢得站出來,重複剛才的話道:“陛下禦極八載未有子嗣,娘娘母儀天下……”
    “供奉天地,袛承宗廟,度恭中饋,禦導六宮,范儀四海,母儀天下。當初聖旨冊文寫得明明白白,你家正妻是只管生孩子的?”王朔直接把聖旨糊人一臉。
    那禦史噎了噎,堅強道:“那也該為陛下選妃……”
    “為丈夫納妾是我徒家的家務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外臣插手了。”王朔怒道。
    “帝王無家事!”禦史堅持。
    “好一個無恥的帝王無家事,照你的邏輯,皇帝統禦天下,家事即國事,那爾等大臣是帝王的左右手,家事也不是私事了。王禦史,可把你家裡的事也拿出來議一議,都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裡都搞不明白,這官還是別當了。”王朔嘲諷道,王禦史和王朔五百年前是一家,今生可沒有任何關係,哦,還是有的,王禦史那後宅和當初王守忠的內院一樣亂。王禦史自己好端個鐵面無私的模樣,兒子卻是個紈絝子弟闖禍精,王禦史的對頭每每拿這個刺他,百試百靈。
    王朔一個一個問明瞭廢後的理由,一條一條的駁斥過去,口舌之犀利,有此之毒辣,頗有禦史“一隻湖筆定乾坤,一張嘴巴能殺人”的真傳,一時之間大獲全勝,威風凜凜得撂下一句話道:“陛下若有心納美,本宮必有成人之美,就不必你們拿著朝廷的俸祿操心內宅事了。”王朔諷刺這些只管家長里短爭風吃醋的所謂大臣。
    把朝臣們罵了個狗血淋頭,王朔把近些日子的憋屈和對徒耿的怨念都發洩出來了,臉色紅潤得陪徒耿退朝。
    “你呀,跟個將軍似的,都沒給朕護著你的機會。”徒耿笑道。
    “不這麼厲害哪兒有資格做你的妻子。”王朔調皮一笑。
    徒耿本來打算好要維護王朔的,看她這麼厲害,突然覺得意興闌珊,無趣得很。
    福慧長公主聽說了王朔的做法,氣得又遞了牌子進宮,一個勁兒的數落道:“你是不是傻啊!衝鋒陷陣的事情不交給男人,自己挽袖子上,弄得灰頭土臉的,你圖什麼啊?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柔順,柔順,你就是放不柔架子,至少順著陛下啊!女人那麼強做什麼,陛下自會維護你。你看看,你看看,現在你把陛下做的都做了,讓他做什麼?”
    “我自己能做,何必非要他。”王朔翻著白眼兒道。
    “還敢給我做怪相,小祖宗啊,都多大了,怎麼還沒學會夫妻相處之道,柔順,柔順!就算你是鐵血漢子,也給我化作繞指柔,去哄著陛下啊。你不柔順,陛下就要去找柔順的女人啊!女人,天生就該讓男人保護,男人心疼你了,才會去保護你,稍微示弱一下能要了你的命啊!”福慧長公主苦口婆心道。

  ☆、第九十章

“娘……行了,我有分寸的。”王朔正想解釋,就有宮人進來上茶,王朔晃眼見她髮髻後側未取下來的珠花,心中一愣,這不是大正殿的份例嗎?
    好嘛,玩兒無間道玩兒到她頭上來了。王朔失笑,還是剛成親的時候,王朔和徒耿討論過如何監視別人,說若是被監視者身懷武藝,躲在門口、窗下之類的並不管用,而且伺候的人多眼雜,還可能打草驚蛇,最好還是裝作下人找個機會進屋,隨便磨蹭一會兒,總能聽到幾句。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徒耿和王朔的做事手段都深受對方影響,王朔想著當時探討的有甜蜜,如今就有多噁心。
    王朔深吸一口氣,心道,不要給挑撥離間的人機會,正值多事之秋,誰能保證這不是別人下的套子呢?
    再怎麼安慰自己,王朔還是覺得有心灰心,只說些車軲轆話安慰福慧長公主道:“我一向就是這樣的人,娘知道,陛下也知道,我若是柔柔弱弱只知道哭,如何配這一國之母的位置。娘你放心,他知道我的。”
    福慧長公主急得一天進兩次宮,當然不是這麼輕飄飄幾句話就能安慰的,可王朔使了一個眼色,側身擋著在她手心寫了“安”字,福慧長公主就不說話了。她之所以這麼著急,還是把這事兒定位成女兒女婿吵架,若是涉及到朝政或者其他什麼,福慧長公主也無能為力。
    此時的情景和當初她與王守忠翻臉多麼相似,福慧長公主覺得是不是她沒做一個好榜樣,才讓王朔沒有正確的夫妻相處觀念,導致了如今的危機,想著想著頗為自責。
    王朔故弄玄虛哄了福慧長公主出宮,沒骨頭似的倒在軟榻上,看著窗外的綠樹發呆。人可能真的是有這樣的牛心左性,不碰南牆不回頭。若是徒耿暗示王朔不夠情趣,要柔和一些,王朔又不是鐵打的,為著夫妻感情自然願意做出改變。可徒耿這般拿納妾做要脅,王朔就不樂意了。當然徒耿沒有要脅的意思,不過在王朔看來就是,哦,妻子不順意你就去納妾,憑什麼?丈夫不順意,王朔還沒納寵呢!明知事情已經是量變積累到鳳凰,馬上就要發生質變了,可王朔就是不願意妥協,還是一樣的強硬,甚至比平常更加剛烈。王朔就是要看看,這世上真沒天理了嗎?
    青兒進來,示意王朔剛剛那個宮女已經同僚交接好,準備回大正殿了。王朔整理情緒,準備親自跟著這人,這是判斷徒耿是不是已經不念夫妻之情,和枕邊人玩兒陰謀的重要時刻,王朔不放心任何人替她做判斷。王朔心裡自嘲的想到,當初讓大正殿和福熙殿週邊宮人、內監混用,果然是個英明的決定,情濃時這是兩人感情的體現,情淡時還能派做間諜用。
    王朔只帶了青兒不帶其他宮人,自己先到大正殿附近等待,她今日穿的是常服,頭飾也很簡單,並不顯眼,王朔親身上場,杜絕別人離間他們夫妻的機會。
    不一會兒那個宮女果然來了,趙喜看見她,問都沒問一句,直接讓她進去了,透過敞開的大門,王朔看見這宮女跪在徒耿面前,說著什麼,半響徒耿的嘴角勾起來,面帶無奈的笑了笑,揮手讓宮女退下了。
    王朔的心一陣陣發涼,慢慢往下沉,這心猶如浸在冰水裡,是啊,這麼遠的距離,的確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可熟悉徒耿的王朔一眼就看出的徒耿第一句話問的是:皇后怎麼說?
    呵呵,枉王朔深怕是有人陷害挑撥,一定要親自來驗證!結果徒耿居然真的讓人監視王朔和福慧長公主的會面,不就是想著親母女能說實話嗎?王朔心裡冷得發慌,面上卻自嘲一笑,也好,親眼看了,才能讓人死心。
    王朔對這段夫妻感情不想再做任何挽救彌補,這不是自己不夠柔順之類的問題,不過是牡丹看厭了相看芙蕖,牡丹再努力也不可能生長在水裡。
    王朔默默扶了青兒的手往福熙殿走去,“主子,您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王朔能明白的,青兒又如何不明白,心中非常惋惜,更加替主子難過。
    “有什麼好哭的,還沒到能痛哭流涕的時候。”若是事不可為,王朔連帶和她親近的人,剩下的時日,真的只有以淚洗面過日子了。
    回到福熙殿,王朔的日子和往常沒有任何變化,和徒耿的相處也是萬事隨心的模樣,絕沒有因為外界留言而放軟身段的意思。
    唯一的變化在徒旭,徒旭病好之後,王朔對她的功課抓得更緊了,對她為人處世的要求也更高了,徒旭是被嬌寵著長大的,在這麼繁重的課業壓力下,原本十分煩躁。不過等王朔帶著徒旭遠遠看了一眼徒耿在養居殿大肆宴請的場面,徒旭就學會了沉默和努力。
    原本她是唯一的珍寶,如今她要學會為自己增光添彩——這就是徒旭的現狀。
    看著女兒原本清澈單純的眼眸開始染上世俗的渾濁,王朔不後悔,誰都是這麼過來的,她也是。當初若沒有福慧長公主和孔姑姑的教導,她就是那個抱著小聰明在後宅掙扎的平凡女子,而不是如今能為自己命運奮鬥的一國之母。
    該來的事情總會來的,夏至大宴,徒耿喝醉了,臨幸了大正殿一個宮女。
    大家都屏氣凝神等著王朔的反應,就是徒耿,酒醒之後也有些擔心的等著王朔爆發。
    出乎預料的,王朔似乎並不以為意,不過是按照祖宗規矩,封這個侍寢的宮女做了采女,針對這個采女而言,就沒有其他了。
    王朔只是對大正殿和福熙殿的宮女做了告誡、分類,讓有心去大正殿伺候的宮女報名,在有了第一個出頭鳥,且沒有被王朔報復針對之後,有心人漸漸都站了出來。王朔把兩殿的宮女內監全部分開,徒耿也只以為王朔是在委婉的表達憤怒,並不放在心上。
    而王朔只是正大光明的把親近徒耿的人都分離了出去,順便安插一二釘子罷了。
    王朔的反應平靜得出人意料,還是福慧長公主問出了大家的心聲:“你就不生氣嗎?”
    “有什麼好氣的,我早就說過陛下有納美之心,我必然有成人之美,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情,郎有情妾有意的,我做什麼棒打鴛鴦的惡婆婆。”王朔這話在福慧長公主聽來,酸味兒逆風都能飄出十裡地。
    “你呀,有本事把這話當著陛下的面說,就會逞強,在你老娘面前剖白有什麼意思。”福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得戳了戳王朔的腦袋。
    怎麼會沒意思,至少徒耿和朝臣們再一次相信了王朔的言出必踐和光明磊落。
    有一就有二,從大正殿的宮人開始,陸續徒耿再出宮遊玩的時候,就會偶遇某家庶女、旁支女兒、來投靠的表妹表姐之類,宮中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等朝臣們覺得試探夠了的時候,開始有大臣上書廣選淑女,幾個重臣大家族的女兒也開始預備起來,宮中如今沒有男嗣,若是一舉誕下男胎,那就是未來的皇帝,家族也講因此飛黃騰達。
    王朔還是沒有過激反應,不過是按照那些侍寢過女人的家世安排合適的位分,至於要破格提拔,那就是徒耿的事兒了。不過短短幾個月,大家似乎就都習慣了如此賢慧的皇后,忘了她之前的名聲,有心鑽營的大臣,更是卯足了勁兒的研究徒耿的喜好。
    王朔有反應的,只是這個反應不被徒耿和朝臣放在眼裡而已。王朔更加勤快的往壽康宮跑,更加孝順皇太后;王朔把徒旭的功課抓得更緊了,說話行事不再避諱徒旭,甚至帶她親自翻看彤史,讓徒旭明白深宮中的危機。
    不用王朔如此費盡心思,徒旭已經感受到了差別。從她的父皇開始臨幸宮人開始,徒旭就感到了別人對她眼神的變化,那種混合這憐憫、羡慕和幸災樂禍的眼神,深深刺激著從小嬌寵長大的徒旭。徒旭越來越沉默,眼神卻越來越明亮了。
    王朔專心孝順長輩,教養女兒,她在等,等一個合適的契機。
    契機還沒有等來,倒等來了不識趣兒的王守忠。
    皇后等後宮婦人,本來是不可以會見外臣的,就是親生父兄也不行,可王朔不是普通的皇后,徒耿早就把接見外臣的權利下放給了她。
    王朔已經七八年沒見過王守忠了,自從出嫁之後,王朔就沒有和王守忠碰過面。剛開始是不耐煩,後來是王老太爺把他帶到了莊子上,不讓他礙兒女的眼,再後來王老太爺仙逝,王守忠回城,倆人卻都習以為常,默契的沒有見面。
    恩封給皇后娘家的承恩侯爵位如今在王子勝頭上,王守忠目前的頭銜還是那個子爵,雖然朝臣們通常叫他駙馬或者老侯爺。
    王朔連王家女眷都不愛宣召進宮,更何況王守忠,七八年沒見,王朔也很好奇王守忠來做什麼。
    “娘娘久未誕下子嗣,王家也為您著急,二房三房有幾個適齡女兒,想著是不是能入宮助您一臂之力。”王守忠非常客氣而疏遠的開口。
    “那二嬸、三嬸怎麼不親自來。”
    “是家裡的意思。”王守忠這個家裡,指的是王家整個家族了。
    王朔嗤笑一聲不說話,現在王家的族長是王子勝,王守忠這個不被位高權重女兒待見的父親、前族長,有資格代表王家說話嗎?
    王守忠好像也想到了什麼,沉默半響,好似掙扎了許久,緩緩開口道:“月兒已經十歲了,再過兩年正好進宮幫你。”
    月兒?誰啊?王朔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王守忠口中的月兒是他的庶女,楊氏的女兒,王月。
    你說這男人怎麼這麼會異想天開,楊氏母女也是重口味,母女相承的想要伺候別人的丈夫?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九十一章

這麼愚蠢又無恥的問題,王朔不想回答,理都沒理這茬兒,直接讓王守忠退下了。父女相隔八年第一次見面,就這麼不歡而散了。
    王朔吩咐青兒盯緊王守忠以及他過從親密的人,並且注意保密,尤其是玄武等人。如同玄武等從王朔女兵護衛中退下來的人,漸漸把重心轉移到了家庭。當年王朔聲威赫赫,就是護衛嫁人也嫁的頗好,當初王朔自得於自己通過姻親掌握了一張網,後來才發現這張網也有反噬。就像玄武聽不懂她的話一樣,這些退下去的護衛已經被婚姻生活同化成普通官夫人,甚至和王朔離心,而她們和現任護衛有舊,打聽點兒消息也更容易,這樣的“人之常情”“人情往來”也讓王朔倍感壓力。
    上輩子經受過專業的職業保密培訓的人都有大量違反職業道德的行為,更何況這個講究親親相隱,師徒傳承的年代,像玄武等老一輩的人是新人的上司和師傅,尤有餘威。
    為此王朔特意重新打磨過私兵護衛的結構,好在當上皇后之後,王朔私兵的範圍大大增加,剔除這些關係網複雜的人相對簡單,影響也不大。
    不僅王朔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對徒耿最後的容忍,是對雙方關係僅剩的寬容,王守忠也是這樣想的。
    七八年時間的沉澱,足夠王守忠把事情翻過來覆過去得想上幾百遍,王守忠堅持自己的作為沒有錯,唯一錯的不過是對形式判斷不清,沒想到勇王府真的能夠絕處逢生。若是勇王府當年謀逆叛國的罪名定死,他那樣做就是積極果斷、短尾求生,可惜了,出了一個膽大妄為的女兒,把好好的一步妙棋子走成了臭棋,王守忠也是頗為遺憾。
    王守忠清楚王朔的驕傲,如今能容忍徒耿納妃妾已經是絕大的讓步,絕對不可能自己送人到龍床上,更何況是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王守忠生怕深宮生活改變了王朔,特意把話說的難聽些,果然不出所料,王朔斷然拒絕。
    如此,王守忠也有理由安慰自己——我對父女關係做了最後的挽留和補救。
    王守忠回去之後,安分了幾天,沒有發現有人盯著自己,以為風頭已過,聯繫了幾家想送女兒進宮的、或對王朔不滿的、或想渾水摸魚的人家,準備在適當的時機提出自己的計畫。
    “皇后剛烈,且也沒有御醫說皇后不能生,這時機什麼時候才能來?”參與這件事的人也是憂心忡忡,別以為什麼皇后妃妾是內帷小事,這關係到繼承人、皇位歸屬、臣屬站位等等朝政大事,甚至可以說繼承人才是王朝的頭等大事。
    “的確如此,皇后不是傻子,相反,她比許多男人都聰明,都能幹,所以務必一擊中的,不然我等都逃不過。”另一個大臣附和道。
    “王大人怎麼看?”有個大臣問一直在閉目養神的王守忠,能和王守忠走在一起的人,都是非常瞭解他的。王守忠最狠別人喊自己國丈或者駙馬,甚至是老侯爺,叫他王大人才是稱呼的正確打開方式。
    王守忠裝著世外高人的模樣,睜眼到:“時機?很快就來了。”
    一起商議的大臣恨不得打死這個裝逼犯,但面上還是不露神色,擺出好奇的表情,問道:“還請王公詳解。”
    王守忠摸著三寸須道:“陛下臨幸眾人,總會有一二人幸得雨露吧,到時候誕下皇子,正好奏請陛下立為太子。陛下也不是年輕人了,該考慮繼任者了。若要請封太子,勢必要讓太子有個站得住的身份,中宮收養給個嫡子身份是最妥當的。不過,哼哼,我那女兒我最清楚,從小爭強好勝、心高氣傲,如何會答應。這不是現成的把柄,逼著陛下廢後嗎?到時候,陛下不忍,自有眾位同僚請旨。”
    “那若是沒有人懷孕……”
    “那更好了,肯定是皇后不賢,殘害妃嬪皇嗣。”王守忠狠辣道。
    “陛下定會維護……”
    “老夫親自上書,大義滅親!”王守忠發狠,斬釘截鐵道。
    “王公高義!”“好啊,王大人真乃國之柱石。”“我等就全仰賴王公了!”眾人等的就是王守忠這句話,孝字當頭,有王守忠這個生父當箭頭,他們也就不擔心了。
    王守忠和王朔都在等那是時機,如今就看這個天機眷顧誰了?
    夏日裡暴雨頻頻,一場大暴雨之後,王朔收到了徒耿病倒的消息。
    徒耿病倒在新晉的楚才人處,王朔到的時候,楚才人不負其名,正楚楚可憐的跪在徒耿床頭,垂目流淚,梨花帶雨。
    王朔進來,看都沒看一眼,一揮手,自然有專業人事上來堵嘴拖走,楚才人這麼個走病弱風的美人,根本沒有一合之力,吭都沒吭一聲,就被拖下去了。
    御醫不用搭脈,只看徒耿的臉色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左手換右手的忙碌了一陣,力圖給旁邊觀看的王朔一個他正在努力的模樣,其實心裡已經在打腹稿,該如何委婉的把這樁差事推掉,再不濟拉更多人下水,這明顯不是一個御醫能背的鍋啊。
    “天有六氣,降生五味,發為五色,徵為五聲。淫生六疾。六氣曰陰、陽、風、雨、晦、明也。分為四時,序為五節,過則為災: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而晦時,淫則生內熱惑蠱之疾……”御醫醫術讀的好,大段大段的醫理張口就來。
    “行了,直說,不怪你。”王朔不耐煩得打斷道。
    “陛下近日行房稍顯頻繁,精血流失過多,且可能服用了一些助興的藥物,更是……”御醫轉換成老實巴交模式,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娘娘知道的,當初魏晉之時,寒食散盛行,就是因為其有助興和抵禦傷寒的功效,只看當初多少風流名士壯年早逝,就知這不是什麼良方了。”
    在世人看來,御醫這話有些誇大,寒食散是抵禦傷寒的良藥,這是公認的,只是有這樣那樣的副作用,又有醫者發明了其他的抗擊傷寒良方,這才用得少了。更別說這寒食散在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多少文人雅士是通過服食這個,寫下名傳千古的文章,留下曠世驚駭的曲譜!御醫這樣說,也不怕被文人們套麻袋。
    王朔卻深知毒品就算有一定的鎮痛、緩解效果,那也是毒品,並不以為意,直接吩咐御醫開藥方。既然說是服用的不當的助興藥物,徒耿身邊的人和被拖下去的楚才人,都要審過才是。
    王朔叫人抬了徒耿到福熙殿,把這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拘在了偏殿,封鎖六宮,深怕事情不會鬧大一般。
    “說吧。”王朔把茶盞輕磕在桌子上,對著跪在殿中的趙喜道。
    “娘娘~奴婢……”趙喜未語淚先流,一副要訴委屈的模樣,把王朔噁心得夠嗆。
    “哭!你還有臉哭!陛下的讓你伺候成這樣,本宮還沒罰呢,你到有臉哭!”
    “娘娘~老奴恨不能以身相替,陛下啊!”
    這奴才還給她唱上大戲了,王朔一個茶盞飛過去,砸了趙喜滿頭血水、茶水,怒道:“御醫當面,還不快把陛下今日飲食起居說一遍,趕緊查出是哪裡出了問題才是。”
    趙喜哆哆嗦嗦得擦了擦臉上的茶水,就要開口,王朔卻示意留下幾個醫術好的御醫太醫和幾個心腹伺候的人,把其他人都趕到了外間。帝王起居,也是帝國辛密。
    她也不管趙喜和御醫怎麼商量,自己一臉憂心忡忡得坐在床邊,拿著帕子給徒耿擦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
    不用聽趙喜的介紹,王朔也知道徒耿的情況不好。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幼年、少年有殫精竭慮的謀劃,甚至要以身犯險得試驗,等到他們成婚之後,王朔結合太醫給的方子,十分注重調養他的身體,才保住了他健康登上皇位。皇位可不是個輕鬆的活計,徒耿常常頭疼,他之所以當初那麼痛快的放權給王朔,何嘗不是因為他的身體支持不住。可惜啊,學好困難學壞易,保養七八年的身體敗壞起來也不過是是幾個月而已。
    御醫扎針行藥,等到晚上,徒耿才睜開眼睛。不等聽完御醫的稟告,徒耿就嘶啞著喉嚨,怒吼道:“賤人!損傷龍體,株九族都不夠!”
    “陛下息怒,那是楚家送上來的美人,一個出嫁女,何至於連累家族!”王朔勸道,沒有因為一個位分低的像才人這樣的女人,遷怒高官大族的道理,人家楚家一門忠與王事,勤勤懇懇這麼些年,怎麼因為一個不著調的女人給毀了。
    “貶為庶人,賜死,不與安葬!”徒耿惡狠狠道,讓他一個壯年皇帝變得如此虛弱,頭疼如針紮,徒耿恨不得這個惡女人暴屍荒野,野狗啃食。
    王朔連忙安慰,又照顧他喝下藥汁,苦笑道:“也是我的錯,這些日子我惱你不顧夫妻情分,賭氣沒管你身邊的事情,沒想到就有人見縫插針,累得你遭罪。”
    “與你有什麼相關,到了危難之時,才知道誰是至親誰是小人。”徒耿滿面慚愧,也覺得自己這幾個月和王朔賭氣不對,還是作為妻子的王朔是真正關心他的,不像那些賤人,為了丁點兒寵愛,居然敢損傷龍體。
    “我雖不管事,可這宮裡自有章程,助興藥也不是一個小小的才人能拿到的。你還是查一查的好,我看那幾個先帝子孫可不消停。”王朔啟發道。
    “你說的對……”徒耿就要撐起身子,結果發現自己腰用不上勁,更恨楚才人了。王朔把他扶起來,徒耿一臉感動道:“這事兒還是交給你查吧,別放過那些賤人!”
    王朔不見得意,也未推脫,平靜應下。
    待藥效上來,徒耿睡著,王朔才回了自己的臥室,徒旭沒有回自己的宮殿,一直在這裡等著。
    “娘,就這樣嗎?”徒旭問道。
    “當然不止。”王朔微微一笑,篤定道。

  ☆、第九十二章

三木之下,哪二有什麼硬骨頭,楚家送進宮的奴婢還有些盡忠的意思,可惜楚才人從小嬌生慣養的,擦破個油皮都要請太醫的人物,一聽說陛下賜死就慌得不行,等王朔派人一問,不等刑具上身就如倒豆子般把事情抖落個乾淨。
    徒耿現在福熙殿養病,剛剛經歷的妻子專為他著想,小妾專害他性命的事情,也顧不得之前的那點兒小猜忌,依然讓王朔打理朝政。
    王朔一邊接手朝政,一邊照顧徒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來,偏偏徒耿病得尷尬,他也不好意思見徒旭。沒法兒讓徒旭來侍疾,就沒法兒幫王朔減輕負擔。
    “歇歇吧,瞧你,眼下都青黑了。”徒耿如今還臥床靜養,正無聊翻著書呢,王朔就進來了,看王朔這麼忙碌,他也很是心疼。
    “還看的出來呢,早起出門擦了好幾遍米分。”王朔反手摸摸自己的臉。
    “朝臣們離得遠,該是看不出來的。”一想到妻子疲累萬分和朝臣周旋,徒耿就心疼的不行,拉了王朔的手道:“辛苦你了。”
    “你我夫妻一體,活著我冠徒王氏的名,死後我倆同棺同槨同穴而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須如此見外。”王朔笑道。
    “是啊。”徒耿點頭,以前聽這話還有些不入耳,覺得王朔管的寬了,如今聽來倒覺得一片真情,比那些奉承他,只想在他身上薅羊毛的強多了。
    “你這般操勞,我卻幫不上忙,辛苦你了。”徒耿再次感歎道,恨不能說上一百遍辛苦,表達自己混雜了後悔、慶倖、失而復得的奇怪心情。
    “那就找個人幫我吧。”王朔笑道。
    “你想要誰?”徒耿問道,他不過隨意感歎一句,王朔就順杆子爬,這是要提拔誰,不會是她娘家兄長吧?
    “旭兒。”
    “旭兒?”徒耿疑惑道:“你是說旭兒?那怎麼能行!”徒耿哈哈大笑,直說王朔異想天開。
    “怎麼就異想天開了?如今朝政繁忙,你又牽扯了我大半精力,旭兒不方便在你床前侍疾,你也瞧見我忙的眼下青黑,是真忙不過來了。要說信任,除了咱們旭兒,你能找出一個和咱們更親近的嗎?再說能力,旭兒也是從小名士大儒教出來的,也不比別人差。就是當時有一二不懂的,難不成還不能學了?”王朔振振有詞道。
    “可旭兒是公主啊。”徒耿苦笑道:“哪兒有公主參政的,再說她還那麼小。我知道你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可咱們旭兒從小嬌寵著長大,她知道什麼國家大事。”
    “誰生下來是什麼都懂的,慢慢學就是了。”王朔長歎一聲,幽幽道:“我還有個想頭,就是有些忌諱。”王朔惴惴不安看了徒耿一眼,表示這話不好說。
    “正如你所說夫妻一體,有什麼話直說就是。”徒耿道。
    “你這次病了,不僅把我嚇壞了,朝臣們也是忙亂,咱家三代帝王了,除了先帝,皆是壯年而薨,宗室中長壽的也只有老勇王,你身子也不是多麼康健,我就更不必說了,我少年時進過軍隊,難免有些刀槍暗傷……”
    “怎麼出此不吉之言,是不是朝上有人說什麼了?”徒耿打斷道。
    “沒有,就是我突然有感而發,關別人什麼事兒。你別打斷我啊,聽我說——咱們還未有兒子,就是日後兒子生出來了,年紀也小,肯定不能上朝理政,倒不如讓她姐姐在前頭頂著,到時候也好護住兒子。你且說說,論血脈親近、論資格資歷,誰比旭兒更合適?”王朔問道,萬一帝后有個好歹,至少還有個懂事的公主在前面鎮著,不然,真讓野心家一鍋端了。
    “可……可,旭兒是公主啊!”徒耿翻來覆去的理由也就這一個。
    “公主怎麼了,以前也優美皇后理政的事情,可從我開始就有了。”王朔有些不高興了。
    “嗨,嗨,這不是正商量著嘛,怎麼還不高興了。事關重大,你總得讓我想想啊。”徒耿總覺得是朝臣有了動作才讓王朔如此應對,又怕是王朔在為自己爭權奪利,暗示應該先生下嫡子,所以派了徒旭做排頭兵,追問王朔,王朔又不說,徒耿想著下來查問清楚再做決定。
    “楚氏那賤人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徒耿轉移話題道。
    “還沒查出來呢。”王朔頓了頓,手指不自然的撚著袖口,道:“御醫說了,你這些日子要少思靜養,不可動怒,不過一個小小的楚氏,難不成你還不放心我嗎?”
    熟悉王朔如徒耿自然知道王朔沒有說實話,可徒耿現在也頗能換位思考,只覺得王朔一片好心,遵從醫囑,不願讓他擔心。徒耿不再追問,王朔也樂得高興,把朝堂上事情揀了幾件重要的給他說,也請他拿個主意。
    待用過午膳,王朔去大正殿處理政務,徒耿趕緊喚了趙喜進來,吩咐他去查一下朝堂上的動靜和楚氏的事情。趙喜是從小跟隨徒耿長大的心腹,又有內監的便利,徒耿手頭的那支暗衛,一直是掌握在趙喜手上的。
    王朔沒有瞞人的意思,這事兒也瞞不住,趙喜很快就打聽回來了,稟告道:“褚國公上書,言陛下無嗣,如今又病重在床,歷數徒氏男丁,長壽者少缺,因此……因此……請陛下早立太子。還說沒有子嗣,就過繼宗室。”
    過繼個毛線,這是指著徒耿的鼻子說他無能,不能生啊!哪個男人能容忍這樣的指著,徒耿怒道:“褚國公!誰啊?”徒耿疑惑,敢上這個石破天驚摺子的人,不糊默默無聞啊,可他怎麼沒什麼影響,按說公爵就那麼幾個。
    “先誠王之子,清河郡主幼弟,先帝封褚國公。”趙喜提醒道。
    “原來是他!小人行徑!十足的小人!”徒耿氣得直錘床板,咳嗽個不停“朕正值壯年,何時缺過子嗣了!咳咳……小人!奸猾小人!”
    徒耿氣得不行,氣都導不上來,憋得臉通紅,頭也針紮似的疼。徒耿捂著腦袋暗自後悔,虧他還以為是王朔想趁機爭寵,把徒旭推到前臺,沒想到王朔確實是逼於無奈,若不把徒旭推出來,那個人就要在宗室選個主子效忠了。
    “朕要這個賤人的命!趙喜,你去傳旨,褚國公妄議帝尊,妖言惑眾,擾亂朝綱,著……”
    “陛下!”徒耿的旨意還沒說完,王朔就帶著人進來了,“你沒事吧。”王朔小跑到床邊,趕緊讓跟著的御醫診脈,御醫摸了脈,嚴肅道:“陛下怒氣攻心,刺激病情,晚間恐怕還會頭疼,老臣也只能抑制,如今只能先服一副湯藥,晚間再行扎針。‘需靜養,不可動怒。’這話老臣反復叮囑過,陛下的病情實在是不能多思啊,怕是又要引發頭疾了。自古病在頭上最難醫,陛下~~”
    御醫也著急啊,說過八百遍不要多思、動怒,可病患來頭太大,完全不聽,御醫有什麼辦法。
    王朔扶著徒耿靠在床頭的靠墊上,揮退了御醫和伺候的眾人,緩緩站起身,一個窩心腳把趙喜踹道一邊。
    “你……”徒耿也給嚇一跳,剛說說話,王朔就機關槍似的怒吼道:“趙喜!你真是從小伺候陛下長大的心腹嗎?本宮看你是被人收買了吧?說過多少回了,遵醫囑,遵醫囑,是御醫瞭解陛下的身體,還是你趙喜最有本事。本宮下了禁令,不許和陛下提起此事,你敢不聽本宮的旨意!”
    趙喜被踹了之後,連忙回身跪好,砰砰磕頭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按照潛/規/則來講,一般當家主母也不會動男主人身邊的心腹奴才,更何況趙喜是聽從徒耿的命令做事,趙喜覺得自己這一飛腿挨得冤枉,可他也不敢辯駁,只能砰砰磕頭。
    “陛下,趙喜已經不是第一次犯了!上回楚才人私用助興藥,損傷龍體,趙喜身為大總管,見多識廣的,能不知道,他就這麼幹看著?我本想著和他留臉面,伺候你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我也沒把人給換了,哪知他卻變本加厲了!不知勸諫主上,只知一味諂媚,這樣的大總管要來何用!”王朔氣得不行。
    “是我讓他查的。”徒耿哭笑不得,聽王朔一說,也惱怒趙喜沒有盡忠,心中喜憂參半,喜王朔如此看重他的身體健康,又有些怪王朔不給他留面子。
    王朔不理徒耿,反問趙喜道:“陛下的旨意和我的命令衝突,你為何不來問過我?難不成你是記恨當初在楚才人宮裡,本宮砸了你一個茶盞,才故意隱瞞不報?”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趙喜磕頭磕得更大聲了,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敢和如日中天的王朔對上啊,他真的只是下意識忠於徒耿一人。
    “算了,趙喜也是聽命行事,是我忍不住讓他查的,就看我的面子,饒他一回如何?”徒耿現在也把示弱玩兒得溜溜的,沒生病前自稱朕呢,臥病在床倒是一口一個我,語氣也軟得一塌糊塗。
    “一個不為主子的身體著想的奴才,陛下用得起,本宮可用不起!”王朔啐了一口,道:“可說好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趙喜已經兩次不拿你的身子當回事兒了,我是忍不了,若有再犯,直接拖出打死。”
    “好,好,好,都聽你的。”徒耿好脾氣的應道。
    “這次也不能不罰,降為副總管,你這邊先讓葉本禮頂著,葉本禮歷經三朝,本事能耐不缺,應付日常事務沒問題的。”王朔堅持要給趙喜一個懲罰。
    “好,聽你的。”徒耿再沒有意見的,揮手讓趙喜下去整理。
    待趙喜退出去,王朔才松下一直挺直的腰板兒,歎息問道:“不怪我越俎代庖吧?”
    “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徒耿笑道。
    “知道就好。葉本禮過來也就是給趙喜一個壓力,不然他仗著從小伺候的情分,知道如何讓你心軟,便不把你的身體當回事兒了。等他改好了,你就讓葉本禮回來,我也離不得他。”王朔解釋道,她絕沒有借葉本禮監視徒耿的意思。
    “好,聽你的。”徒耿笑了,指著自己的腦袋道:“頭疼~”
    “這麼大人了還學旭兒撒嬌呢,躺著吧~”王朔熟練得坐在床上,讓徒耿枕著她的大腿,退下戒指、指套、手鐲,慢慢給徒耿按摩放鬆。

  ☆、第九十三章

罰了趙喜,安撫了徒耿,王朔忙碌的半響,等徒耿睡了才找到脫身的機會。剛出殿門,卻聽說御醫一直在偏殿侯著。
    王朔好奇的宣了御醫,“可有事兒?”
    御醫深揖,王朔嚇得坐正身子,御醫可是國手,能行這麼大禮,事情絕對要糟糕。果然,御醫道:“娘娘,陛下底子本來就差,常年勞損,又有頭風之疾,這次還服食劣質助興藥,大大損傷身體,居然又被刺激,怒火攻心,更是大大加重病情。娘娘,老臣多嘴,再囑咐一次,陛下不能勞累,不能動怒,否則……否則……”御醫說不下去,再好的醫生也救不了不要命的病人,若是再這麼刺激徒耿,鬧出人命來,難道要讓他這個御醫來背鍋嗎?
    “御醫放心,本宮已經打理好上下事宜,決不讓人打擾陛下養病,你平日多在福熙殿當值,也看著些,本宮賜你權杖,若有違逆醫囑打擾陛下者,直接拖下去,無論是誰,本宮絕不追究。”王朔示意青兒給御醫一面權杖,又道:“陛下龍體微恙,可朝局不會停滯不前,你是經年的老國手了,當知保密的重要性。”
    “謹遵娘娘懿旨。”幹醫生這行的,嘴巴都要緊,尤其他還是給皇家人看病的,能幹到御醫,不是沒分寸的人。
    王朔略略放心,偏殿就她、御醫和青兒三個人,都是嘴緊的,不會洩露消息,不讓朝臣們有聽風就是雨、再次威逼過繼宗室,冊立太子的機會。
    葉本禮很快過來接手了徒耿養病期間的一切事宜,在王朔嚴防死守之下,徒耿過得頗為清淡。吃的是病號餐,用的是特製品,連看書都不能超過半個時辰,甚至近身伺候的宮人內侍都從不打扮,素面朝天。這讓解禁過的徒耿如何受得了,剛過了幾個月花花公子生活,如何受得住這苦行僧一樣的日子。
    “陛下,半個時辰了,您且歇歇,仔細眼睛疼。”徒耿覺得自己才剛拿到這本遊記,怎麼葉本禮這個老貨就在催了?徒耿側身,假裝沒聽到。
    “陛下,御醫叮囑了,您不可勞累,看書過半個時辰就要歇一歇……”葉本禮毫不氣餒,不緊不慢的叨咕,唐僧一般絮叨個沒完。
    “陛下……”
    “陛什麼下!朕這哪兒是陛下啊,簡直是犯人!”徒耿被煩得火了,把書一摔就要發火兒。但一看葉本禮那張老笑成老菊花兒似的臉,又不好意思,知道他也是受了王朔的命令,王朔也是為了他好。
    “行了,行了,退下吧,退下吧。朕要睡了。”徒耿不耐煩的揮手讓人退下。
    葉本禮行禮退下,他身上還擔著王朔總管的事務,也不能時刻耗在徒耿身上。
    徒耿已經躺了一個上午了,骨頭都誰酥了,根本不想睡,在床上翻來覆去,無聊透頂。
    這時候趙喜過來了,王朔有令,徒耿也覺得該給他個教訓,因此這幾天一直沒有叫趙喜近身伺候,好好的一個副總管,幾乎淪為閒人。而在宮中閒人是最容易受欺負,被遺忘的,堂堂大正殿副總管,卻已經有小人在當面說風涼話,甚至下他面子了。趙喜危機感大增,不敢再端著心腹的驕傲,想方設法來徒耿面前奉承。至於宮規森嚴,王朔稽查力度頗大,怎麼會有人膽敢妄議傳謠,還真被趙喜給聽了,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陛下,您看書累了,不若奴才尋個聲音清脆悅耳的宮人來給您念書?”趙喜進來,行禮過後,連忙把主意抖出來了。
    “罷了,罷了,來來回回就那幾本書,念什麼啊。”徒耿無聊道,遊記這種東西還是自己看有意思,除了遊記,他書房裡就是經史子集了,半點兒趣味性沒有。
    “奴才這兒有幾本閒書,不是聖人之言,但都是老百姓愛看的,最最貼近民生不過,也是個與民同樂的意思,不知陛下可有興致?”
    “念來聽聽吧。”徒耿可有可無的點頭同意。
    趙喜也不勞煩別人,自己照著書上念了起來,原來的志怪話本。徒耿愜意的半躺在床上,腦子裡想著書中描繪的神獸異象,心裡滿意,嘴上卻說:“勉強,聊勝於無吧。”
    趙喜瞭解徒耿,徒耿又何嘗不瞭解趙喜,徒耿知道這是趙喜討好他的手段,也樂得被討好。
    晚上王朔回來陪徒耿吃晚膳,宮人就說起了這事兒,王朔也不大驚小怪,道:“這就是了,趙喜從小伺候,論瞭解,他是他最瞭解陛下,有個熟悉人在身邊伺候,你心情好,病也好的快些。怎麼樣,罰他這個主意不錯吧,若不是打一棒子,他哪兒能這麼殷勤?”
    “好,好,好,皇后娘娘英明。”徒耿笑道。
    “志怪小說也就罷了,你要聽說書也使得,不過可不能勞累,聽戲是絕不行的。”王朔又再一次叮囑道。
    “是,是~”徒耿心不在焉的敷衍道,看王朔嘴唇動了動,連忙搶先道:“你不是說要旭兒入朝嗎?如何了?”
    王朔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道:“也不能當天就帶著她上朝,先讓她在禦書房伺候筆墨,和幾位閣老、尚書打打照面,等她熟悉朝廷運作了,再上朝不遲。”
    “嗯,也不急,我當年參與朝政也是磨練了十幾年才上手了,旭兒是公主,只要能不被人矇騙就好,做事兒有大臣呢。”徒耿指點道。
    “是這個道理。”王朔點頭,又車軲轆話來回說,老媽子似的叮囑道:“這些日子堆積了一大堆朝務,我且要忙到晚上才能會福熙殿,陛下要注意休息,不……”
    “‘不要勞累,不許動怒。’知道啦,御醫的話都能背了,你且放過我吧。”徒耿雙手合十,連連求饒。
    王朔笑著略過不提。
    朝政繁忙的同時,王朔也沒放鬆對褚國公一系的追查。按理說誠王早逝,清河郡主又夭亡,誠王府的勢力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褚國公手上應該沒有任何勢力了才對,他怎麼敢如此上書。再說了,跳出來對他有什麼好處,褚國公不好好縮著當一個富貴閒人,難道還想承受帝王雷霆之怒嗎?王朔一查才發現,誠王妃病重,太醫說不要在夏秋受涼,熬過今年冬天就沒事兒了。換句話說,無論如何也活不過今年了,褚國公成婚幾年,未有子嗣,妻子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族,估計夫妻感情也不深厚,眼看著就要成為孤家寡人了,因此不顧一切,富貴險中求。
    下麵人剛查到褚國公與先帝孫輩和朝中幾位大臣有聯繫,想進一步請示,摺子遞上來,直接送到了福熙殿,這種陰私密事,王朔如何會在大正殿處理。剛巧,徒耿這天在屋子裡呆的不耐煩了,去書房尋基本雜書,看到書案上突兀擺放著的摺子,便隨手翻開了。
    下藥爭寵、朝堂威逼過繼宗室、褚國公打頭、朝臣串聯、先帝子孫,林林總總,徒耿敏睿的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徒耿把奏摺再看了一遍,記住裡面的內容,回了寢殿,立即把趙喜叫過來,讓他重點查探和先帝子孫相關的一切,且不讓他向王朔透露。有秘密是拉近關係的最好辦法,趙喜至此成功復位,重新拿回副總管的威風。
    朝政繁忙,王朔查探的方向又和徒耿不一樣,倒是讓徒耿先發現了端倪。
    褚國公和順國公、安國公都有聯繫,順國公是當初大皇子的長子,先帝在位時他是皇長孫;安國公是二皇子嫡子,以當初二皇子的聲勢,他也不是沒有繼位的可能。徒耿不奇怪他們會聯合在一起,奇怪的是順國公和安國公怎麼那麼有信心,好像一定能拉徒耿下馬似的。他們有什麼殺手鐧?徒耿自認治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康,當初登基也是名正言順,眾臣推舉而來,沒有天災人禍,他們憑什麼造反。
    反常即為妖,事關江山社稷、性命身家,徒耿趁著王朔忙朝政的檔口,不遵醫囑,悄悄把精力都用到了查探安國公、順國公一黨上去了。
    ……………………
    這天王朔帶著徒旭,正在禦書房和幾位大臣商議國事,一個福熙殿的小太監一臉焦急得在門口伸頭探腦,葉本禮過去一問,臉上都繃不住了,小聲對王朔道:“陛下吐血昏迷了。”
    王朔強裝鎮定讓大臣們退下,牽著徒旭,小跑著往福熙殿而去。王朔到的時候御醫已經在扎針了,徒耿的衣襟上全是血跡,趙喜正跪在床邊,涕淚橫流。
    “怎麼回事兒?”王朔壓抑怒火問道。
    “陛下氣急攻心,血氣上湧,這才昏迷了過去,若是……不清醒,恐有卒中之嫌。”御醫冷聲答道。
    王朔愣了愣,卒中就是中風,這樣的病不是多發與老年人嗎?徒耿這麼年輕,怎麼會?
    “氣急攻心?!趙喜!說!陛下被誰氣到了?”王朔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
    “娘娘……娘娘……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啊!”趙喜當然知道,可是他不能說啊!
    “好,好,不說是吧,來人,拖下去砍了,本宮就不信除你就沒人知道了!”王朔話音未落,徒耿就輕咳兩聲幽幽轉醒。
    王朔顧不得趙喜,連忙撲到床邊問道:“陛下!陛下!徒耿,是我,是我,你看的清嗎?看得清嗎?”
    “父皇,父皇,我是旭兒啊!”徒旭也在床邊呼喚。
    “旭兒……”
    “是,是,旭兒在呢!”王朔激動得連連點頭,“你怎麼樣,感覺哪裡不舒服,你說。”
    “頭疼……”徒耿氣喘吁吁道。
    看著徒耿這麼虛弱的樣子,王朔怒從心起,怒道:“是誰?什麼事?你怎麼氣成這樣!御醫說要是晚個一時半會兒的……不是說了不能操心生氣的嗎?!”
    徒耿愣了愣,嘴唇蠕動幾下,又示意喉嚨沙啞,說不出話來。
    “好,好,你別說,我問趙喜就是,你歇著。”王朔關心則亂,但還是顧忌著徒耿的身子,轉頭看向趙喜,可就沒那麼溫柔了。
    “說!”一個字殺氣騰騰得吐出。
    “陛下……陛下……娘娘……”王朔背對徒耿沒有看到徒耿給趙喜使的眼色,趙喜顧左右而言他,一直不肯說實話。
    王朔更是怒髮衝冠:“本宮早就定下了規矩,勿謂言之不預也,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來人,拖下去,打!就在院子裡打,打到說了再來稟告。”
    王朔吩咐完回頭看了一眼徒耿,問道:“我這麼罰,陛下沒有意見吧。”
    徒耿左右轉動眼珠,輕微搖頭,示意自己沒有意見,但他虛弱得不行,連搖頭的動作都沒辦法完整的做出來。
    王朔歎息一聲,小聲補了一句:“別打死了。”
    “怎麼回事?你總要讓我知道才好想辦法吧。”王朔拉著徒耿的手追問道。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九十四章

“我查到褚國公與安國公、順國公等人勾結,意圖謀反。”徒耿黯然道。
    “自古皇圖霸道本就是稱孤道寡,你我夫妻父女幫扶而行,已經是人間大幸,有一二叛亂,何曾值得你如此大動肝火。身體是你自己的,何必為了他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你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只能是親者痛仇者快。”王朔語重心長道,當皇帝的,就需要隨時面臨背叛和傷害,這很正常。
    “最讓我傷心的還是徒長歡,說起來都是一家人,我對勇王府一脈向來優容,舉國唯一的郡王就是勇王府,幾個未襲爵的人也封了公爵,可謂仁至義盡,哪知……”徒耿也知虛無縹緲的感慨騙不過王朔,搖頭感歎徒長歡的無情。徒長歡前些日子一直是養居殿宴會的紅人兒,常常攛掇著徒耿大宴賓客。
    “知人知面不知心,至少瑾表哥是好的。”王朔安慰道,徒瑾一直穩穩跟隨他們夫妻。
    “是啊!”徒耿長歎一聲,不知在心中做的什麼決定,拉著王朔的手,動情道:“多虧有你。”
    “都是我該做的,夫妻之間何必如此客套。”王朔輕拍他的手背安慰道。
    “一場大病下來,才明白誰親誰疏,先前是我做錯了。富貴日子過久了,容易忘記當初的艱難,當初我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何等快活,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你我相互扶持,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那感覺是多麼的好。好不容易才登上世上最高的山,可惜山高看的太遠,也容易被路上的繁華風景迷了眼睛。先前幾個月,我也不知自己是什麼豬油蒙了心,竟想著找什麼新鮮人物,雖然我心裡也不過是抱著納寵逗趣兒的想法,可到底是對你的不尊重。是我做錯了,高敏,我真的錯了,你能原諒我這一回嗎?咱們相識十五年,夫妻八年,還有了旭兒,人生又有幾個十五年,你肯定也不願旭兒看著我們夫妻疏遠。高敏,都是我的錯,你能原諒我嗎?”徒耿深情款款突然之間表白,倒讓王朔愣住了。
    王朔定定的看著徒耿,看著他一雙黝黑的深沉的飽含歉意的眼睛,突然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
    “高敏,高敏,朔兒,好朔兒,你怎麼了,別哭啊,別哭啊。”徒耿也慌了,王朔向來剛強,流血不流淚,有時候比徒耿都穩得住,突然之間流淚,差點兒把徒耿嚇得從床上蹦起來。
    “你別哭,是我錯了,你打我罵我就是,你這一哭,我心都絞成一片,比吐血還難受呢。”徒耿連忙勸慰。
    “噗嗤……”王朔側頭捂嘴笑嗔:“胡說八道。”
    “總算是笑了。”徒耿坐直身子,緊緊拽著王朔的手道:“你幾個月都沒給我真心的笑臉兒了,就是在朝臣面前,也只戴個面具一般,你都不知道我心裡多難受。”
    “我以為你忘了誓言。”王朔深吸一口氣,忍住眼眶裡的淚水。
    “沒忘,沒忘,我答應過你此生不納二色,夫妻一直相扶到老,我沒忘。只是我前些日子如同被下了降頭一般,不知犯了什麼牛心左性,愣是要和你對著幹,我知道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人家佛祖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原諒我這一回,我保證以後不再範了。”徒耿連連保證,只差發誓了。
    “我可不敢再信你了,你今天說改,明天難道就沒有美人現殷勤,朝臣進言了嗎?你能錯第一次就能錯第二次,我才不信呢。”王朔抽出手,背過身去不理他。
    “高敏,好吧,我承認我沒全說實話,我這幾個月犯病其實還是嫉妒。”徒耿握著王朔的雙肩,把她轉過來,道:“我是不是很沒出息,身為天下至尊卻嫉妒自己的妻子?高敏,你不知道你是多麼的耀眼,你聰明、能幹,既能處理複雜的朝政,又能洞察險惡的人心,夏閣老那樣的老狐狸都服氣你,你每每不動聲色就化解難題的模樣,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你比我能幹多了,所以我就想啊,這麼能幹的人,我又有什麼福氣得到呢?你會不會覺得我沒用,會不會把眼光轉移道別人身上,你不知道有好幾個朝臣看你的眼光,混雜著欽佩與仰慕的眼神,簡直讓我嫉妒的發瘋!”
    “說真麼胡話呢,我是一國之母,誰敢褻瀆國母,不要命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多的是好色不要命的男人,最關鍵的是他們傾慕你的不是你的容顏,而是你的思想,你說過的,知己難求,我是怕啊,你知道嗎?”徒耿歎息道。
    “我的知己就是你啊,你是我的夫君,怎能說出這樣的胡話,我要是早知道你這麼想,我還理你做什麼!”王朔甩手。
    “別……唉,頭疼!”徒耿抓住她的手不放,王朔又顧忌他的身體,一聽徒耿喊疼,立馬不敢用力掙扎,徒耿趁機道:“所以我才說我錯了,以前我就是想讓你也嫉妒一下,想讓你更在乎我才走錯了路,我現在知道了,也想明白了。那些人傾慕你,不正說明我的眼光嗎?我是天子,自然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女人,你就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即便王朔滿心怒火,也忍不住被逗笑了,側過頭掩飾自己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嘴裡卻道:“花言巧語,我才不信。”
    “那你要怎麼才信?要不我給你發個誓,哦,忘了你不信這個,那我就用行動來表示自己的誠意。”徒耿剛說完就大聲喚道:“來人!”
    “做什麼?”王朔好奇問道。
    “你就別管了,看我的。”徒耿賣關子不肯答,只等葉本禮就來了吩咐道:“去把那幾個低階妃嬪都送去皇恩寺剃度出家,為朕祈福……”
    “你做什麼!”王朔連忙喝住,這沒頭沒腦的,黑鍋還不讓她一個人背了啊。
    “還要整頓宮規,傳話下去,以後誰要是敢往朕跟前湊,直接拖出去亂棍打死。”徒耿對著葉本禮吩咐完,直接讓他下去馬上落實。回頭對王朔解釋道:“這就是我的行動,是我給你的賠罪,我想讓你相信我,我不是一時心血來潮,還有這個。”
    徒耿掙扎著要下床,王朔連忙叫人來扶著左邊,自己扶著他的右手,絮叨道:“行了,行了,別折騰了,我信你還不成嗎?這是做什麼,御醫說臥床修養……”
    徒耿並不理會,堅持到了小書房,親手寫下聖旨,蓋上玉璽,遞與王朔,道:“這才是我賠罪的誠意。”
    在他寫的時候,王朔就看見了,這是徒耿寫的此身不納妃妾的聖旨,上面說的很清楚,王朔一路陪他走來,勞苦功高,他在求親之時就承諾過一生獨寵,他前些日子違背了誓言,如今正是該更正過來的時候,因此發明旨,讓天下人監督。
    “若是……若是我以後生不出兒子怎麼辦?”王朔語帶哭腔的問道,這些日子她也飽受壓力,朝上已經有過繼宗室的聲音。
    “我們有旭兒,你不是說讓她參與朝政嗎?你忘了,我就是以嫡子嫡出身份登基的,別說沒有庶子,就是有庶子,他們的繼承權也該在旭兒之下。若是旭兒不愛朝政,於政務上沒有天賦,我們還可以給她選駙馬,挑孫兒來培養;再不濟我們還能過繼呢,宗室中總有好苗子,日後我決不讓你們母女受委屈。”徒耿再把聖旨往前遞,讓王朔接著。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何須聖旨。”王朔推拒著不肯要,她也是怕徒耿日後反悔,面子上掛不住,沒有聖旨,以後翻臉就容易多了。男女感情這回事兒,當初說海誓山盟的時候都是真心實意的,可時過境遷心裡的山和海在就已經滄海桑田了。
    “還是信不過我。”徒耿輕刮王朔的鼻子,喚了傳旨太監來,直接讓公佈出去了。
    “唉,唉,回來,徒耿!你做什麼,夫妻閨房之樂,你還真拿去公告天下啊!”王朔急了,趕緊攔著傳旨太監。
    “什麼閨房之樂,只是帝王的承諾,公佈出去正好,讓天下都看看,你是朕認定的唯一的皇后,看以後誰敢看輕你,誰又敢傾慕你!”徒耿拉著王朔的手不讓她阻止傳旨太監。
    王朔掙了幾下沒掙脫,靜下來,看著徒耿深情的面容,突然什麼話也不想說了,靜靜的把自己的頭埋在他的頸窩。徒耿很快就感受道脖子濕了,輕拍著王朔顫抖的肩膀,心中感慨,王朔還是這樣自持,即使是哭泣,可不肯讓人看到她的軟弱。
    等哭過一場,收拾好情緒,王朔抬起頭道:“快回去躺著吧,御醫回來該罵人了!”
    徒耿搖頭苦笑,還以為她會說什麼甜言蜜語呢,沒想到還是這麼實際。不過也好,只有這樣的王朔才一心為他著想,徒耿點頭笑應。
    王朔扶徒耿躺好,徒耿每每抬頭,總看到王朔眼中柔情一片。
    等人睡著了,王朔才悄聲退出寢殿,走到院中,王朔看著這皇城上方的星空,搖頭苦笑,這段深情告白來得太遲了,她多麼希望這是在他們情誼深濃的時候發生的,而現在……現在王朔已經不敢相信了。深吸一口氣,王朔吩咐青兒道:“去查,今天趙喜和陛下說了什麼。還有,趙喜的命不用留了。”

第九十五章
徒耿剛剛發布了一道堪稱地震級別的聖旨,重申王朔的地位,王朔在宮中又一向積威甚重,審問趙喜的事情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完成了。小說ウ

    王朔在偏殿靜靜的等著,徒旭陪著她。

    剛才在正殿的時候,等把趙喜拖下去,王朔就讓徒旭也回避了,她以為他們夫妻之間會有一些爭吵或者言語不當的地方,不想誤導徒旭才讓她回避,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場表白。

    現在徒旭已經听說了正殿發生的事情,正在和王朔磨嘰呢︰“娘,父皇已經知道錯了,您會原諒他嗎?都說患難見真情,也就父皇病了才知道我們是他真正的親人。”

    “你想娘原諒他。”王朔摸著徒旭的小腦袋問道,其實不用問,看她那亮晶晶的眼神就知道了。

    “這是娘的事情,我听您的。”徒旭已經是不那個被寵壞的小公主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讓她明白的人心險惡、宮闈難居,參政數日,已經讓她知道了謹慎二字。

    “乖了,娘也不說什麼你還小,長大就懂的瞎話來糊弄你,娘只告訴你,事有反常必有妖,咱們不能把人心看得太惡,以免對人世絕望,但也不能把人看的太好,這樣你會吃虧受傷。”王朔諄諄教導,她和徒耿的關系,並不是一場告白,做出個夫妻和睦模樣就能解決的。

    “娘,是我把父皇看的太好了嗎?”徒旭歪著頭問道,她願意相信徒耿都是出自真心,那可是她的父親啊,從小徒旭就是在父母恩愛的光環下長大的,平日里往來,多少人羨慕她有如此恩愛又如此疼愛她的父母。

    “等著看吧。凡事用事實說話,娘不告訴你答案,你自己看。”王朔摸摸徒旭的腦袋,讓她先去睡明日再告訴她事情經過。

    “我睡不著,等青姨回來吧。”徒旭堅持,沒有確切的消息,她也是睡不著的。

    “依你。”王朔並不堅決反對,小孩子少睡一晚上很快就會恢復,更何況她早晚要面對在父母之間做選擇,今日直面真相,也是鋪墊。

    三更時分,青兒回來了。

    “問出來了,說吧,不必避諱公主。”只看青兒的臉色,王朔就知道不會是個好消息。

    “趙喜招認,安國公、順國公、褚國公勾結,聯合宗室幾位耆老和朝中原幾位皇子麾下殘余勢力,想要逼陛下過繼宗室,繼承大統。因為……因為……因為,陛下不能有後嗣。”青兒幾番猶豫才把話說明白了,說出最艱難的,剩下的就簡單了︰“陛下還是恭王時,先帝就已經留了後手。當初是因為主弱臣強,先帝防備陛下會謀奪皇位,加之主子眼里不揉沙子的個性,主子和陛下求親之時的諾言,先帝也是知道的,因此知道萬一日後陛下納妾,定會和主子生出嫌隙,也是挑撥的手段。主子懷孕之後,先帝就請原太醫院院判把過脈了,說了女孩兒,為絕陛下謀位之心,給陛下下來絕育藥。沒想到還不等先帝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陛下,陛下就一舉登位了。”

    “是誰動的手?”王朔平靜問道,本就猜想到了會有貓膩,沒想到這樣狗血。

    “原太醫院院判給的藥,原大正殿總管親手下的,先帝親眼看著陛下服藥的,原本知曉之人就這三個,先帝駕崩,原太醫院院判回鄉,路遇匪徒身亡,只有原大正殿總管殉葬之時,身邊有一個剛收為徒孫的小太監,就是這個小太監把消息傳給安國公、順國公等人的。”青兒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從趙喜口中掏了出來,原太醫院院判是先帝殺的,他不能留下自己絕人後嗣的把柄,原大總管是徒旭令殺的,不過是“被殉葬”。

    “那現在有多少人知道?”王朔再問。

    “現在具體知曉的人還不清楚,能確定的是安國公、順國公得知,事關重大,又是關鍵性把柄,他們該不會隨意亂說才是,至少褚國公這個合作者、打頭陣的就不知道。”青兒輕聲道。

    “所以……”王朔長吁一口氣,嘆息道︰“所以咱們陛下真是神思敏捷、考慮周詳,听到如此噩耗不過瞬間,就想出了絕妙的應對之法——假裝深情。他把臨幸過的妃妾趕至皇恩寺出家,又發明旨表示絕不納妾,對我如此情深意重,若是我不能為徒家誕下子嗣,那自然就是千古罪人。而陛下又有什麼錯,最多被念叨一句用情過深,宗室巴不得他如此深情,讓他們的兒孫有機會踏上丹璧坐上龍椅,朝臣們就是有意見,也該我這個受益者皇後去彈壓,說不得還有多少貴婦少女傾慕陛下的深情…………好,好,好,如此絕妙計策瞬間而成,果然不歸是我的丈夫,不愧是咱們陛下!”

    “主子……”

    “娘……”

    “我也是受教了,枉我自詡手段高明,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我都不知我的夫君就還是個演戲高手!”王朔喃喃自語,認不出自嘲。

    “娘,你別傷心,父皇我不要我們了,我們也不要他了,娘,你別傷心。”徒旭抱著王朔連連勸慰。

    “我不傷心。”王朔自嘲一笑,她和徒耿又有何分別,徒耿假裝深情,想把髒水往她身上潑,王朔假裝大度,籌劃著慢慢架空他,都是半斤八兩,別做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了,徒增笑料。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王朔還是忍不住的掉眼淚,難道她對徒耿的感情真的已經深到這個地步了嗎?大家當初說好的啊,也許真的是細水長流的溫情感動了王朔,時光真的是最好的催化劑,它把平淡的日子釀成了甜蜜的回憶;時光也是最好的漂白劑,所有往昔艷麗色彩,在時光的威力下都化為蒼白。

    “娘,我陪著你,你還有我,我一定听你的話,好好讀書,好好學習朝政,以後我奉養您,您會是天下最尊貴的母親。”徒旭把頭埋在王朔的懷里,悶著聲音道。

    “是啊,主子,您還有公主,還有屬下,屬下也會一直陪著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青兒也緩步走進,跪坐在王朔跟前。

    王叔一手撫摸徒旭的腦袋,一手輕拍青兒的肩膀,微微一笑,對啊,她也不是孤家寡人,她至少還有貼心的女兒,還有忠心的屬下。

    王朔把徒旭從她懷里拽出來,道︰“好旭兒,娘以後就靠你了,所以……你先回去歇著吧。”

    徒旭不依,這兩句話有什麼邏輯關系,她也不放心她娘一個人待著,撒嬌道︰“娘,我陪著你。”

    “說好要做娘的依靠,你就要快快長大,健康長壽,按時睡覺是保證你健康長大的條件,好了,快去睡吧,放心,娘是大人了,有分寸的。”王朔注意著自己的口吻,盡量把徒旭當做是**成年人來看待,既然要讓她擔負朝政的重任,從細節處就不能看低了她。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徒旭,王朔才開始處理真正血腥的、不適宜兒童知曉的事宜。

    “趙喜如何了?”

    “死了,貼加官,紙是上好的宣旨,綁住手腳的絲帶是江南織造處的貢品,保證不留痕跡,窒息而亡,趙喜沒有資格看太醫,不會有人看出端倪,就是有專門的仵作來驗,也只能得出杖刑過重不治身亡的結論。”青兒回稟道。

    “嗯,很好,整理隊伍,把我的私兵整頓出來,注意剔除那些成親了的,心思不在隊中的,有異心的,別人的探子,這是我的底牌,一定不能有任何差錯。”王朔再次吩咐道。

    “主子放心,屬下叮當轉達朱雀,定不誤主子大事。”青兒沉聲應道。

    玄武素貞嫁人之後聯系變少,素貞更是隨著丈夫外放,朱雀原本近身伺候王朔,深的信任,王朔這才派她接管了私兵。經歷了和玄武說話雞同鴨講的事情,王朔對私兵的把控更加嚴格了。

    “嗯,內宮就交給你了,給我好生梳理,不是我們的勢力都□□,注意不要驚動了陛下,太後那邊我去說。”王朔吩咐道。

    “是,青兒定不辱使命。”

    王朔點頭,揮手讓她退下,該布置的都布置了,現在就等著時間發揮威力了。

    王朔在偏殿枯坐一宿,第二天黑眼眶加紅血絲,模樣狼狽得很。徒耿昨天折騰了半響,病情又加重了,御醫正黑著臉行針,王朔也不敢打擾,乖乖坐在一旁觀看。

    等御醫扎針完畢,王朔才上前問候。

    “娘娘,說一刻鐘就好,陛下要靜養呢。”御醫毫不留情得提醒道。

    王朔故作高貴的點頭,等御醫宮人退下去了,才忍不住笑出來,道︰“御醫現在越來越威風了,我都不敢惹他。”

    “是啊,要是得罪了他,在我藥里加兩斤黃連可怎麼辦?我早就懷疑御醫公報私仇了,那藥又苦又酸,還泛著一股餿水味兒,別提多惡心了。”

    “說的你好像知道餿水是什麼味兒一樣。”王朔笑罵。

    “真好。”徒耿笑著躺在床上,拉著王朔的手道。

    “好什麼?天天喝餿水還好?”

    “看見你明媚的笑顏真好,高敏,十幾年了,我都忘了告訴你,我心悅你。”徒耿情話不要錢的往外 。

    “都老夫老妻的說這些干什麼。”王朔掙扎著要把手抽書來,但徒耿握得太緊了,她只能放任徒耿抓著她的手,慢慢臉紅了起來,耳朵都紅如滴血。

    王朔慌亂得看向周圍,轉移話題道︰“今早宮人來報,趙喜去了。”話剛說出口王朔就情不自禁咬了咬嘴唇,暗惱自己不會說話,這時候提這個干什麼。

    徒耿看王朔懊惱的樣子,只覺得她可愛,道︰“趙喜雖是罪人,但好歹跟了我這麼多年,賜他個體面的後事就是。”

    “嗯,我會吩咐下去的。”王朔點頭。

    “我最近養病,也沒有多少事情,先把葉本禮借過來用用。”徒耿道。

    “什麼借不借的,葉本禮本就掛了大正殿副總管的餃兒,讓他先來你這邊照應著,我另外選人就是。”王朔連忙把葉本禮打包送過來。

    “驟然換人,你也不習慣,我無妨,倒是你要處理朝政,又要打理後宮,還有照顧我、照顧旭兒,辛苦的很,可不能再奪你所好。先讓葉本禮頂一段時間,待我好了,挑個人提拔上來就是。”徒耿還是希望大正殿大總管是自己的心腹。

    “嗯,听你的。”王朔笑答,笑容中深情一片,不見絲毫陰霾。





  ☆、第九十六章

“對了,褚國公上書過繼宗室為嗣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處理?”王朔問道。
    “先冷淡一段時間吧,我又病了一場,那些人該忍不住跳出來才是,再等等,正好一鍋端了。”徒耿冷笑道。
    “我查過這件事,查到是安國公、順國公一系在推動這件事,往大了裡說這可是覬覦帝尊,謀朝篡位的大罪過,他們又怎麼處理?”王朔再問。
    “不若你出面?”
    王朔搖頭:“不好,事涉謀逆大事,還是你出面更名正言順,還有,你病了,朝堂上也是人心浮動,若是你能露個面,對安定人心也有好處。”王朔建議道,若是徒耿真的想讓她出面,也不會用疑問句。
    “聽你的。”徒耿現在也能順利做出一切以王朔的意志為準則的模樣了。
    “那你好好歇著,我上朝去了,把旭兒也帶走了,剛來的時候在門口碰見她,眼眶通紅的,你和她說什麼了。”王朔站起身準備要走,隨口問道。
    “和她說你呢。”
    “說我?說我什麼?”王朔回眸一笑。
    “說你昨晚哭了一宿,可是真的。”徒耿笑問。
    “怎麼可能,我從來不哭的?”王朔矢口否認。
    “還想騙我,看你這黑眼眶和眼中的紅血絲,一夜沒睡吧。”徒耿摩挲著王朔的手,歉意道:“以前都是我不好,讓你傷心了,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
    “嗯,我相信你。”只需要騙過這一次,日後就是天底下最和睦的夫妻了,又哪裡會有傷害呢?等到王朔被群起而攻之的時候,徒耿只要站出來說上一兩句話,名聲和實惠就全都來了,就是要過繼宗室,那也是王朔的罪過,與英明深情的陛下何干?
    皇室一家人的私事牽動著朝野上下的心,徒耿剛剛頒佈了一道曠世罕見的聖旨,深情專情的名聲響徹天下,王朔再代表徒耿上朝,意義更是非凡。
    王朔已經不是第一次代表徒耿上朝聽政了,可看著鳳位上端坐的王朔,朝臣們總覺得變天了一樣。再看看鳳椅旁邊站著的徒旭,心裡更是思緒萬千。
    今天是徒旭正式上朝的第一天,往常都是在禦書房聽政,見過的也就幾位閣老尚書,今天可不一樣,徒旭正式在所有朝臣面前亮相了。
    徒旭看著娘親舉重若輕、遊刃有餘得處理政務,把那些想要隱瞞實情、想要狡辯真相的人追問、反駁得啞口無言,心中不禁生氣豪氣萬千,她想成為娘親這樣的女人,她想高高的端坐在丹璧上,享受眾人的朝拜。
    朝臣們有心為徒耿的聖旨和徒旭的上朝說兩句話,但轉念一想,王朔上朝已是常態,徒耿身子又不好,再說王朔也不是胡亂做事,丈夫事務繁忙,當家主母幫襯一二也是常態,朝臣們很快就說服自己接受了這個解釋。至於徒旭,當朝唯一的公主,有一二優待,朝臣們也大度包容了,畢竟以後皇帝有了子嗣,說不定還不如這位公主受寵呢。
    徒耿尚在病中就連發幾道旨意,逮捕了褚國公、安國公、順國公和好幾位宗室、朝臣,罪名是謀害帝尊。大家聯想到此次皇帝病重和遣散妃妾的事情,自以為得到了真相。
    幾位宗室被革除爵位,送往先帝皇陵,終生不得離開,這裡有徒家宗廟,正適合宗室懺悔。褚國公當場就自殺了,褚國公夫人隨之而去,誠王妃早在半月前就病逝了,太/祖誠王一脈,自此絕嗣。
    褚國公及其夫人的屍身是王朔收斂的,一介罪人,就算是皇室血脈,也沒有人願意為他維持最後的體面,王朔把他們夫妻和清河郡主的棺槨一起葬在了誠王夫妻的墓旁。誠王本來就是謀逆罪名,先帝特赦之後才遷入皇陵的,後來徒耿登基不待見清河郡主、順帶討厭誠王一系,誠王的墓也就遷了出來。王朔把他們一家人葬在了一起,默默的上了一炷香,心想,這就是我能做的所有了。其實,我不過是為著自己心安。
    “願你下輩子不要投身帝王家。”
    王朔在清河郡主目前久久駐足,最後悼念了自己少年時的友情,坐上馬車,慢慢始離西山墓群。
    王朔今日從宮中出來,和徒耿報備說的是來為褚國公收斂屍身,順帶回家看一看。也沒有亮明皇后儀仗,就這麼一輛馬車,一隊護衛,低調的往王家走去。
    馬車駛入東善街,王朔掀開簾子剛好看見了街口的青石街牌,上書東善二字,還有未及時除去的青苔印記,一切都是以前的模樣,可惜早已物是人非,王朔已經七八年沒有回過這裡了。
    馬車噠噠駛入,馬蹄敲擊著青石板,聲音回蕩在寬闊的東善街,高門大戶,寬闊的街道整齊有序,連個閒人都看不見,路邊偶爾往來的行人,都是穿了各府精緻下人服飾的管事、小廝,看上去頗有些派頭。
    走到王府門前,這裡掛的是承恩侯府的牌匾,侍衛前去叫門,沒有遇到狗眼看人低的情形,王所很高興。看來王子勝約束自家奴僕十分有力,這麼些年沒聽說王家有紈絝子弟在京城招貓逗狗,王子勝這個族長功不可沒。
    王朔的權杖一遞進去,很快王子勝就攜了一家人小跑至門口迎接,王朔早沒有打招呼,倒把人給嚇一跳。
    王子勝這些年位高權重,母親是長公主,弟弟是駐守一方的邊關大將,妹妹是寵冠六宮參與朝政的皇后,夫妻和睦、兒女爭氣,簡直是人生贏家的典範。因此王子勝已過而立之年,看起來卻如同年輕人一般,風度翩翩、充滿活力。
    王子勝夫妻帶了他們的三子一女在門口迎侯,王仁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郎,王熙鳳也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一枚,還有王仕和王倫,年紀雖小,卻也有禮有節。
    “大哥大嫂安好。”王朔率先出聲問候。
    “娘娘……”夫妻臉帶著兒女僕從就要行大禮。
    “免,免,今日是小妹來探望兄嫂,可不是皇后巡幸,只敘家禮。”王朔連忙阻止,旁邊已經有女官上前扶著王子勝夫妻,不讓他們拜下去。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妹妹。”王子勝拱手一禮,笑道。
    “大哥。”王朔頷首,跟著王子勝往正堂走去。
    坐定之後,王朔給大哥大嫂送上禮物,受了幾個侄兒侄女的叩拜,分發了見面禮,才說到正事。
    “你先帶幾個孩子回去歇著吧。”王子勝先讓顧氏回去。
    “仁哥兒留下。”王朔提醒道。
    “正是,仁哥兒留下吧。”王子勝複述。
    王朔看著空蕩蕩的正堂,想到小時候濟濟一堂的情形,心中感慨還是要把王子騰調回京城啊,到底一家人守望相助才是正理。
    “妹妹,你這次來是?”
    “我來見父親。”王朔平淡道。
    “父親?他又做什麼了?”王子勝驚訝道,上次王守忠擅自進宮和王朔說什麼王家有意送女子入宮爭寵,嚇得王子勝連連催顧氏進宮幾次解釋,從來沒有娘家給妹夫送小妾的道理,更別說是王朔這樣剛強的性格,王子勝簡直讓自作主張的爹給嚇死,一個又字脫口而出,他真是不敢信任他爹了。上次那樣嚴重的實情,王朔連訓斥的旨意都未降下,這次居然親至,到底是出了怎樣的大事,王子勝心裡惴惴不安。
    “你是族長,仁哥兒是下一任族長,你來聽著不就知道了。”王朔淡定道。
    自從王家老太爺去世之後,王守忠在鄉下莊子上又守了三年才回到這掛了承恩侯府牌匾的大宅院裡,顧氏常常覺得自己公公是個頂頂好伺候的人,為什麼?因為省事兒啊!王守忠一般不出現宅子當中,也不會讓王子勝夫妻早晚晨昏定省,更別說讓孫子孫女兒承歡膝下。王守忠只是一個人默默的在院子裡或看書或寫字,連外界傳言盛寵在身,鬧得王守忠和福慧長公主翻臉的寵妾楊氏,其實也是經常見不到王守忠的。
    王朔人到了承恩侯府,也只帶了王子勝、王仁和朱雀三人進入東院,事關機密,王朔並不想家醜外揚。
    東院中松柏長青,滿園都是高大喬木,王守忠就在這院中松樹下的石桌上打棋譜。
    “父親。”王朔頷首為禮,王子勝、王仁也跟著拱手。
    王守忠又下了擺了一步,把手中的書移開,平淡道:“你來了,正好,陪我下一盤兒吧,一個人下棋,也累得慌。”
    “求之不得。”王朔應聲,走過去坐下,執白子。
    王子勝和王仁默默的坐在四方石桌的另外兩邊,今天這事兒透著詭異,王守忠和王朔的態度也奇怪得緊,父子倆都沒有說話,默默的看著他們父女下棋。
    王朔的棋藝小時候就被孔姑姑嫌棄過,成親後心思都轉移道朝政上來了,練得更少了,手都生了,不大一會兒,王朔就棄子認輸了。
    “我輸了,父親好棋藝。”旺火微笑著放下棋子。
    “輸棋不要緊,總比我輸了性命要好。”王守忠淡然道。
    “你又如何肯定我會要了你的性命,若是確定,生死面前如此灑脫,倒令人敬佩。”王朔不理會王子勝的沉默和王仁見鬼的表情,平淡答道。
    “能養出你這樣優秀的女兒,做爹的不灑脫一些,如何相配。”王守忠話語平淡,仿佛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若父親說說經驗教訓,算是留給兒孫最後的教誨,也省得仁哥兒沒經驗,日後擔不起我王家族長的責任。”隨著王朔的話,王仁的臉色一下比一下白,雙手緊緊拽住袍子,情不自禁的向王子勝看去,他不知道自己留下來會聽到這樣的話啊!
    “也好,就像以前我們一家在圍著熏爐說話。”王守忠的嘴唇紅豔得不正常,眼睛也明亮得不正常,朱雀微微向前一步,站在王朔的右手邊,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 本帖最後由 點名簿 於 2016-5-28 22:34 編輯 ]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九十七章

“您說笑了,這些年母親辟府別居,哪兒還有什麼一家人,您和楊氏才是一家人。”王朔忍不住諷刺道,天下男人一般黑。
    王守忠無奈苦笑道:“都是皇后了,怎麼說話還是這麼天真。楊氏不過一個玩物,妾通買賣,你又何須如此在意,倒是和你娘一脈相承。”
    “娘在意的又豈是楊氏柳氏,在意的是你的放棄與背叛,當初在外祖父面前,您承諾過不辜負母親。”王朔忍不住爭辯道。
    “陛下也承諾過此身不納二色,就算他明發聖旨昭告天下,他做到了嗎?”
    這次輪到王朔苦笑了,搖頭道:“看來您是專門等著挖苦我的。”
    “不,就算你恨我怨我,你還是我的掌上明珠,為父只盼你過得好。”王守忠誠懇道。
    “勾結朝臣,意圖上書廢後,這是希望我過得好?還是眼看宗室謀反,知情不報,等著我淪為階下囚是希望我過得好?”王朔忍不住質問,當初查到王守忠參與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真是心都寒透了,當初王守忠派人截殺她,人沒有到她面前就被福慧長公主攔下了,王朔還可以安慰自己也許當初王守忠只是想攔著她,並沒有下殺手的意思。如今……
    “你果然知道到了。”
    “現在再裝出一副從容赴死的模樣有什麼用?你的屍身我會檢查,你沒有詐死脫身的機會。”王朔從一進門就覺得畫風不對,王守忠不是這麼坐以待斃的人。
    “你真的不肯放我一條生路嗎?你連我的屍身都不放我!弑父之人,你會遭天譴的!”被王朔一口道破秘密,王守忠怒目圓瞪,撲過去想要抓住她,奈何藥效已經開始發作,王守忠吃的假死藥十分逼真,體力已經開始流失。
    “父慈子孝,算上這次,你已經是第三次想殺我了,我自認仁至義盡。”王朔猛地抽身退步,還順手拉著仁哥兒一塊離開石桌。王朔面無表情的看著王守忠發瘋,說服自己不要如此心軟,壞人遭到懲罰,好人一生平安,自己不過是正當防衛,沒什麼可心虛的,這就是故事的完美結局。
    “勝哥兒~勝哥兒~你要坐視這個毒婦毒殺生父嗎?我是你爹啊!親爹!這是弑親的大罪,你會下十八層地獄的,為惡鬼折磨,永世不得超生!”王守忠已經被嚇得慌了神,一會兒求饒,一會兒威脅,豔紅的鮮血從嘴角流出,頗為詭異。
    王子勝什麼都沒有說,默默的走到王仁身邊,把手放在王仁的肩膀上以示安慰。王仁被嚇得抖了一下,面容驚恐的看著父親,十幾歲的少年,從未想過自己會目睹祖父的死亡,在父親和姑姑的默許下。
    “仁哥兒,記住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不要傷害家人,這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你日後就是族長,要保護好你的妻兒,也要保護好自己,別讓世間繁華迷了眼。”王子勝輕聲說道,王守忠就是最好的例子,其實他什麼都不用做,他就是尊貴的國丈和駙馬,如今汲汲營營推翻王朔,他又能得到比這更尊貴的地位嗎?說來說去還是野心、還是不甘,看不得妻子女兒壓在他頭上。
    仁哥兒半懂不懂的點頭,鮮血和死亡至少讓他明白了安分。
    “人心比惡鬼還惡,父親放心的去吧,我不會遷怒王家,您死後也必將哀榮。”王朔淡定答話。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詛咒你!我詛咒你!不得好死!永不超生!淪落地獄……”王守忠喘著粗氣,憤恨錘桌,石桌上的東西都被他掃到地上了,只桌子太重,他掀不翻。
    “活人我都不怕,害怕一個死鬼不成。”王朔冷著一張臉,全不為外物所動,即使在她面前掙扎的是生父,于她而言也不過陌生人一般。
    王守忠慢慢停止了掙扎,好像真的已經死亡。王朔示意朱雀上前檢查,假死藥再過神奇,也不過是讓身體冰冷、讓呼吸減緩幾近於無,並不是真正的死亡。朱雀查探一番,回稟道:“確是假死,屬下進屋施為。”
    “嗯,去吧。”讓假死變真死,場面還是有些難看,到底是生父,王朔也不想再見這樣的場面了。王朔走回石桌前,把剛才王守忠打翻的棋盤撿起來,小心分開那些黑子白子,長長的裙擺旖旎鋪陳在地上,華麗極了。
    王仁看見王朔揀棋子,下意識的想要上前幫忙,剛跨出一隻腳就被王子勝攔住了,王仁不解抬頭看他,卻見王子勝眼眶含淚,注視著王朔微微發抖的身軀。
    王朔並不只是在揀棋子,她只是想哭,可又不想被人看見,才默默得蹲在地上,沒有流露出一絲聲響,只有那微微顫抖的後背透露出她的脆弱。等王守忠看不見了,王朔才敢承認,她的確是傷心的。
    王仁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剛剛目睹了祖父的死亡,聽上去是祖父做錯了,以死謝罪,這般恐怖的場面,王朔卻全程冷酷如冰,王仁對這位皇后姑姑充滿了敬畏與欽佩,但如今看著這個顫抖的背影,他又覺得對她充滿的同情和憐憫。
    朱雀很快就從房中出來,默默等王朔把棋子都撿起來了,主僕二人才相攜而出。王子勝目送王朔登上馬車走遠,立刻撩起袍子飛快往東院跑去,王仁也跟在後面呼哧呼哧得跑著。進了東院正屋,只見王守忠躺在窗下的軟榻上,面色安詳,如同熟睡。王守忠本來想演一場慷慨赴死的戲碼,衣服也早就換上了大禮服,如今這幅儀態,直接下葬都沒問題,不必再打理了。
    王子勝這時候才敢流露出自己的傷心與惶恐,一家人反目成仇,刀兵加身,作為兒子、作為大哥、作為族長,王子勝承受的壓力太大了。王子勝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來。
    王仁和王守忠的相處時間很短,兩祖孫平日見面都少,並沒有很深刻的感情,一時還把持得住。
    王仁接過王子勝遞過來的紙張,這是王朔剛剛給的,上面注明了府中需要清理的奴僕和王守忠的喪禮事宜。王仁接過這張紙條,轉身出去安排,走到房門口的時候他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一眼,他的父親佝僂著背坐在地上痛哭,王仁在這一瞬間突然感受到了嫡長子的責任與擔當,他想,從今天起,我算是長大了。
    王朔在承恩侯府呆的時間很短,很快馬車又駛到了福慧公主府的門前。福慧長公主府上除了她自己還有王子騰家的兩個女兒王熙凰和王熙鸞,邊關艱苦,說親也難,不如京城適合兩個女孩子。王子騰和劉氏都非常樂意把女兒交給福慧長公主照顧,以後說親的時候,也是一樁談資。
    “今日怎麼過來了?”福慧長公主驚喜道,徒耿前些日子發的詔書讓福慧長公主安心不少,她總是為王朔的夫妻生活操心,如今有了這道聖旨保底,日後總不會過的太差了。
    “閑來無事,就來探望母親。凰姐兒和鸞姐兒也大了,看著她們這般亭亭玉立的模樣,就想起我小時候。”王朔慈愛笑道。
    “你才多大,就做這般老人言的模樣。”福慧長公主笑著打趣,把王朔迎進屋裡。王朔給兩個侄女兒賜下諸多物品,就讓她們下去玩兒了。
    “兩個小姑娘年紀都慢慢大了,娘對她們的婚事可有打算。”王朔笑問。
    “自然是有的,你二哥二嫂那邊說了,讓我全權做主,話說雖這麼說,可我想著還是列一個名單,讓他們做父母的自己挑。我給你說,我已經把京城適齡的公子都篩過一遍了,保證給兩個丫頭找個如意郎君。”福慧長公主讓人把她的寶貝名單拿上來,這幾年福慧長公主對媒人這個行業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她閑著沒事兒幹就愛在家中舉辦花宴,她身份高貴,搭起來的場子也是人人嚮往,很快在她的宴會上就撮合了幾家有意向的人家,小兒女婚後過得也不差,如此良性迴圈,福慧長公主的花宴已經在京城打出了名氣。還有她的名單,能被列上這個名單的都是京中最好的公子和閨秀,如今已經有以上榜為榮的趨勢了。
    “娘,不用給我看了,我就是隨口一問,你和二哥二嫂商量才是,我就想問問這兩個姑娘性情如何,我想接人到宮裡去住著,也好陪陪旭兒。大哥家的鳳兒已經定親了,倒不好進宮了。”徒旭從現在開始,也該培養自己的班底和人脈了,娘家是必不可少的一環,王朔也已經在各位重臣家長,挑選性情、脾氣、學問、家教都過關的人入宮了。
    “凰丫頭不必說,最是賢良淑德不過,凡是來過我花宴的人,就沒有說她不好的,為人穩重大方,又會照顧人,鸞丫頭就是她照顧著長大的。從小就懂事,現在很多小宴我都是交給她來辦的,本事手段再木有不好的。”福慧長公主高興得誇讚自己一手養大的孫女兒,家世、模樣就不必贅言了,到了王朔這個高度,她青眼相加就是最好的光環。
    “鸞姐兒呢?”王朔問道。
    “她呀,就是個野小子,不愛紅妝愛武裝,和你小時候一樣,平日裡沒少禍害我園子裡的花花草草,自己院子裡也不說種些牡丹芍藥,最愛的居然是竹子,滿院子的竹林,還愛穿男裝,比別家公子哥還俊俏些。”福慧長公主嘴裡說著嫌棄,可臉上的笑容卻不是這麼回事兒,她當初能讓王朔習武,對孫女兒的教養就更是開放了,只要不傷天害理,兩個孫女兒想做什麼都行。
    “聽起來都是好姑娘,娘教導出來的,我再沒有不放心的。您先和她們透個口風,過幾日我請她們進宮,還有好幾家姑娘要去了。”王朔笑道。
    “好,好。”福慧長公主並不在意,這兩個小姑娘平日裡也是經常出入宮闈的,福慧長公主只以為這是給孫女兒增加資歷的一次宴會,並不知道後面的深意。
    母女兩個說了許多家常話,王朔凍得麻木的心漸漸溫暖起來,在公主府用過晚膳,王朔才坐上馬車往回走,路過原先王府的時候,還進去逛了一圈,讓人挖了兩株正院書房外的青松帶回宮中。
    “回來了~”徒耿招呼道,他正和徒旭解說摺子呢。
    “回來了,去王府逛了一圈兒,時間過的真快,當初種在書房外的青松都有大碗公粗了,我挖了兩棵帶回來,種在福熙殿外。”王朔笑著答道。
    “好,我們一起看這些青松長大。”徒耿微笑著握住王朔的手,王府的松樹還是王朔剛剛嫁進府中的時候他們夫妻一起種的,說好夫妻如松柏,相扶到老。如今王朔又帶了兩棵樹回宮,徒耿十分感動,這是王朔想要從新開始的明證。

  ☆、第九十八章

王朔在宮中的大宴連開三天,京城中五品以上官家適齡嫡女都受到了邀請,而且有邀請函的人還能帶兩位自己的親密好友,可以說京城裡的適齡閨秀都來皇宮過了一遍。
    王朔高坐鳳位,看著這些小女孩兒嘰嘰喳喳的說話,用不同的手段表現自己。身世好的,驕傲而自信,一舉一動充滿張揚之美;特長突出的,想方設法展示自己的本事;還有心思獨特的,一舉一動皆是規矩楷模,信奉不爭就是爭的,各種類型、各種性格的都有。閃亮登場模式、低階逆襲模式、獨善其身模式,零零總總,王朔看了一場好戲。
    這是徒旭挑選玩伴的宴會,各家早就知道,徒耿也在每天過來走個過場,更顯對此事的重視。徒旭這幾天都在御花園和各家閨秀聊天,自己挑選日後的班底。
    最後選出十二人來,剛好是太子伴讀的數量,並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就是對禮儀條陳最熟悉的禮部也沒有站出來說話,唯一的女兒規制超也就超了。選出的女兒家,文臣武將勳貴清流宗室寒門都覆蓋到了,王朔看過名單,誇獎徒旭做的很好,兼顧各方,也挑出了最優秀的人才。這些女孩兒小的六歲,大的十歲,都是可塑性非常強的孩子。
    王朔下懿旨讓選定的女孩兒進宮,剛剛把此事定下,承恩侯府就傳出了老侯爺、福慧長公主駙馬去世的消息。
    王朔作為女兒,自然是要守孝的,當然,尊不讓卑,就是王朔不守,旁人也不會說什麼。徒耿命禮部操持喪禮,王朔賜下奠儀,徒旭也去外祖父靈前晃了一圈,有皇家如此給面子,全京城的人都湧向了承恩侯府,一場喪禮辦得熱熱鬧鬧。
    福慧長公主也在靈前舉哀,王朔趁機進言,把王子騰從邊關調了回來。
    王守忠的死並未影響什麼,徒旭的功課繼續、各府進宮的女孩兒按部就班跟著學習,福慧長公主在喪禮過後還是住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唯一的改變,大越就是闊別京城數年的王子騰回來了。
    王子騰闊別京城將近十年,帶著妻兒,拖著長長的車隊走到北門,看著這巍峨高大的城牆,即使是被北境風霜磨練得堅實老辣的心也忍不住感慨萬千,“終於回來了!”王子騰長歎一聲。
    “娘,這就是京城嗎?”後面馬車裡一個小男孩兒伸出頭來看著這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場景。
    “是啊,這就是京城,你大姐、二姐就在公主外祖母府上住著,還有大伯一家,住在東善街,還有姑姑……”劉氏溫言和兒子解釋,這是她和王子騰的獨子王佶,現在才四歲。
    “我知道,我知道,還有姑姑和旭姐姐,住在皇宮。”王佶興奮說到,他的姑姑和表姐常常被父母掛在嘴上,王佶心裡已經和這些人非常親近了。
    “是啊,佶兒真乖,記得真清楚。”劉氏摸著小兒子的頭笑道。
    王子騰的車隊還沒進城門,旁邊就已經有兩隊人馬等著了,一隊是宮中派出的內侍,專門接王子騰進宮陛見的,還有一隊是福慧長公主和王子勝派來的,接女眷和車馬行禮到承恩侯府,王守忠去了,福慧長公主也就不彆扭著不去承恩侯府了。
    王子騰打馬過來和劉氏交代一聲,跟著內侍往宮中而去。
    徒耿在養居殿接見了王子騰,王朔陪同,養居殿是專門舉行宴會的地方,不是親密之人,無此優待。
    王子騰龍驤虎步而來,見帝后端坐上方,納頭遍拜,“末將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二哥……”王朔忍不住喊出聲來,她從小就和王子騰關係好,在廣東的時候還一起做小兵,一起登戰船,轉眼間,已將近十年未見。
    “虎臣起來吧,坐。”徒耿趕緊叫起,道:“先帝當年見你就說王老侯爺後繼有人,賜字虎臣,你果然沒有辜負這兩個字。”王老太爺打了一輩子仗還只是個伯爵,等到王朔當上皇后,反倒恩蔭自家,自己也升任侯爵。
    “全靠陛下當初舉薦之恩,臣道邊關之後,糧草充盈、將士用命,都是陛下禦下有方,恩澤臣下。”王子騰連忙謙虛,把功勞往徒耿身上推,他雖是先帝任命的,可現在徒耿手下幹活啊。
    “好了,好了,陛下就別嚇我二哥了,看他風塵僕僕而來,都沒換洗一下就來陛見了,先讓他去洗漱,咱們再敘話不行嗎?”王朔打斷道,王子騰滿頭滿腦的灰塵,現在就算是官道也是塵土飛揚呢。
    “這二舅哥才到,你就要過河拆橋啦,也太勢力了,不是我把人調回來,你能見嗎?”徒耿笑著打趣道。
    “到底放不放人!一句話!”王朔翻了個白眼直接道。
    “敢不從命。虎臣,你瞧瞧,朕就是被欺負的命。”徒耿苦笑著和王子騰述委屈。
    王子騰還想說什麼,王朔卻一把拉了他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問:“二哥身體可好?在邊關可有受傷?每次家書都是報喜不報憂,娘擔心的不得了。二嫂可好,我小侄兒可好?兩個丫頭在京城幾年,二哥該忘了她們長什麼樣子了吧。”
    “高敏,你慢點兒問,讓虎臣怎麼答啊!”徒耿在身後高喊道。
    “有你什麼事兒!”王朔頭也不回的噎回去,拉著王子騰往外走。
    轉過大殿轉角,王朔才放手,慢慢走在前面,語氣也放緩了,真正像久別重逢的家人那般敘話,歎道:“二哥,你終於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這些年妹妹辛苦了。”王子騰非常明白,論武功戰術他並不會獨一無二的,如今能站到這樣的高位,多虧了皇家信任,而皇家給的信任是他妹妹從中斡旋得來的。
    “不辛苦,都過去了。”真正的危險和困難都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也不過是一二感慨罷了。
    王子騰見此,愈加心疼,掃了一眼遠遠跟著的宮人,小聲道:“二哥會幫你的。”
    “我知道。”王朔點頭。突然發現他們之間的談話太過傷感嚴肅,王朔笑著道:“二哥還沒見夠我的女兒吧,她叫徒旭,長得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待會兒家宴的時候讓她拜見你。”
    “公主的相貌形容,我又怎會不知。”王子騰笑答,即便只有他和王朔兩個人,王子騰還是言語謹慎,恪守規矩。
    “你先去梳洗,衣服我都備好了,還好,身形變化不大。”王朔笑著上下打量了王子騰一遍,把他引到偏殿,自有宮女內侍上前伺候,王朔把人帶到就回養居殿正殿陪徒耿說話了。
    徒耿病好的這些日子過得頗為清湯寡水,今日趁著這個機會,王朔做主叫了教坊的歌舞妓前來表演,日子過得隨心所欲,全然不顧自己還在父孝期間。
    “不吃醋啦~”徒耿捏著王朔的鼻子笑問,指著堂下的歌舞妓人。
    “我什麼時候吃過醋!”王朔才不會承認呢。
    “是嗎?幾個月沒給我一張笑臉,這還不是吃醋。”徒耿笑著戳穿她。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惹我生氣呢!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孤家寡人,我二哥回來了,看他不找你麻煩。”王朔笑道。
    “喲,這麼硬氣。”
    “可不是,我從小就和二哥關係好,他說了,以後我成親,丈夫待我不好,他進領著士兵把人揍成豬頭。”王朔笑著把當初的戲言拿出來打趣。
    “那我不是挖坑埋自己,早知道就不把人調回來了。”徒耿雙手環兄,假裝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樣,逗得王朔哈哈大笑。
    “現在才反悔,遲了!”王朔笑答,略過此節不提,指著堂下的歌舞,和徒耿分析哪一個跳得好,哪一個身姿優美。
    兩夫妻就歌舞伎平頭論足了好一陣,徒旭也下學過來了,王子騰這才把自己打理好,絡腮鬍子剃乾淨了,只留唇上一撇,看上去頗為儒雅,身著一席家常玄色長袍,看著英武非常又平易近人。
    正主來了,王朔叫停了歌舞,準備了一張圓桌,四人同坐,算是給他二哥接風。
    “這如何使得。”王子騰嚇得連連推卻,一介臣子,可沒有資格和皇帝同桌用膳。
    “二舅哥這是怎麼了,今日是家宴,咱們之輪親戚輩分,不說朝堂君臣大禮。”徒耿也幫忙勸道。
    “就是,二舅舅坐吧,母后等您等得都望眼欲穿啦。”徒旭一身公主常服,卻也華貴非常。
    王子騰推卻不過,就只能拱手坐下。定睛一看,桌上擺在他面前的菜肴都是他喜歡的,心中溫情一片,這不是帝后故作姿態的禮賢下士,而是真正的歡迎他回來。
    王朔想要調節氣氛的時候,就絕對不會冷場,一場家宴下來,也是賓主盡歡。
    “我就不多留二哥了,大哥一家還等著和二哥團聚呢。”吃過飯王朔就放人了。
    “是啊,二舅哥先回去,朕放你一個月的假,等休整好了,就接受禁軍統領的職務吧,剛好前些日子擼了鄭亭的職位,還是榮國公賈代善推薦的繼任人選呢,一個小小的拐賣案都鬧出那麼大的風波,剛好就把皇城安危託付給二舅哥了。不許推辭啊,現在讓朕放心的就你一人,二舅哥放心,大舅哥也奪情處置,斷不會讓你為難。”徒耿也痛快奪情複起,不讓王子勝、王子騰兩兄弟守孝耽擱。這禁軍統領的職位一向非心腹不能擔任,非才幹出眾不能勝任,當年五王叛亂,禁軍統領賈代善救駕身亡,臨死前舉薦了現在的鄭亭,可惜鄭亭能力有限,一個兒童拐賣案他也偵破不了,還讓皇城腳下出了命案,徒耿一惱,就直接擼了他的職位。
    “陛下說都是,二哥快應了吧。”王朔也笑著送客。
    王子騰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朔,她說過的安危相托,說的就是這個職位吧,她是怎麼勸說陛下同意的?

  ☆、第九十九章

徒耿病好,就慢慢把朝政接了過去,當然有些不重要的事情最終處置權還是交到了王朔手中,畢竟徒耿那身子骨,也經不起勞累。
    轉眼就是王守忠七七,王朔和徒耿說了,自己要去皇恩寺上香祈福,住上七天才回來。
    “一定要去嗎?宮裡也有佛堂啊。”徒耿不樂意了。
    “要去。不僅是給我父親祈福,更重要的是還願。你當初病得那樣重,渾身燒得通紅,我就坐在床邊看著你渾身抽搐,嚇得手足無措,當場就求了佛祖保佑,我以後每年都去皇恩寺齋戒祈福七天,多謝菩薩保佑。”王朔笑著解釋道。
    “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當初那般臨時抱佛腳佛祖都沒有怪罪,如今更要虔誠一些才是,每年都去,再給皇恩寺添些賞賜,也多做善事,為咱們一家人積福。”王朔堅持。
    “好吧,知道你是為了我。”徒耿把手搭在王朔腰上。
    王朔恰巧回身,把一份摺子遞給徒耿道:“你瞧,這是旭兒前些日子批的摺子,有模有樣的,可見長進不小。”
    徒耿無奈放下手臂,結果摺子一看,果然做的不錯,笑道:“不愧是咱們女兒,這聰明勁兒!”
    “是了,她原來就和我說想要出宮看看,這次正好,我要去皇恩寺住七天,剛好讓她跟著,也算是酬神謝佛了。”王朔提議道,不忘問他的意見,“你覺得呢?”
    “這看旭兒吧,只要她喜歡。”徒耿可有可無道。
    “那太好了,她怎會不喜歡,盼了不知多久,我就著就告訴她,讓她高興高興。”王朔熱情洋溢得笑道,轉身就出了寢殿,往徒旭的宮殿而去。
    徒耿見狀,只能訕訕走了,他今天過來,本來是相合王朔溫存的,什麼都準備好了,沒想到王朔如此不解風情。從病好到現在小半年了,徒耿還未近過王朔的身,開始的時候王朔推脫御醫交代要修身養性,後來徒耿都懷疑王朔是不是還沒原諒他了,等王朔從王府挖了兩棵松樹帶回來徒耿才放心。後來又遇到王守忠去世,兩人更是沒有同房,今日徒耿過來就是想過夫妻生活的,王朔對王守忠的去世根本不在意,她連歌舞都看了,又如何會在意魚水之歡。
    可惜,王朔見他過來,直接就說了要去皇恩寺祈福的事情,還抽身去了徒旭那邊,徒耿沒辦法,只得訕訕走了。
    第二天王朔就帶著徒旭出發了,皇恩寺在京郊西邊,這裡有西山墓地、有皇家陵寢、有皇家廟宇,總之不是什麼修閑好去處,總覺得不似在人間。墓區是鬼氣森森,佛寺是木魚聲陣陣,道觀是香燭縹緲,都不是人間景象。
    王朔和徒旭一去七天,徒留徒耿一個人在宮中,無聊透頂。現在他也不敢開宴會取樂了,上次陪他宴飲的人都讓王朔收拾的,罪名現成的——引誘帝尊,如今沒人敢冒著生命危險來宮中赴宴了。
    徒耿等啊等,好不容易熬過了七天,吩咐葉本禮把寢殿裝飾都換了一遍,庭院裡也擺上了新的花木,等著迎接妻女回來。
    結果一直等到中午,王朔才派人回來說,她們剛要走,皇恩寺後院的金蓮就開了,主持說這是佛法顯靈,王朔決定在皇恩寺再留七天。
    “砰!”徒耿氣得把桌上的擺設都掃到了地上,原本興致勃勃得等著,結果等了這麼久等來的確實這麼個掃興的消息,徒耿臉黑色能滴墨汁兒。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來稟報的小太監連忙匍匐在地,顫抖著解釋道:“娘娘一得到消息就令奴才快馬加鞭趕回來報信了,都是奴才不中用,都是奴才不中用!”
    “行了,滾吧!”徒耿不耐煩得揮手,小太監樂得撿回一條命,飛速退下。
    徒耿站起身來,在房中來回走動,碰到他剛剛砸下來的擺設,一個順腳踢到牆角,心裡窩火兒得很。葉本禮也像是眼瞎了一樣,立在門口當柱子,也不知道進來勸慰一下。
    徒耿一肚子火兒用了午膳,喝了點兒小酒就在御花園遊蕩,剛巧遇到了一個修剪花枝的宮女,長得和王朔有三分像,徒耿酒氣上湧,在旁邊的暖閣就臨幸了這個宮女。
    下午酒醒,看著自己身邊躺著的宮女,徒耿嚇得一身冷汗,這要怎麼辦?王朔最討厭出爾反爾,若是讓她知道,可如何得了,再說還有那個計策呢?還有,他的身體好了嗎?這又是醉酒又是寵信女人,別害了身子,要知道王朔一直告誡他要保養。
    徒耿急得不行,想要下令處死此人,可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又不忍心。本來就是徒耿酒後失德,又不是宮女故意勾引的,徒耿狠不下心。
    唉,反正王朔還有七天才回來,徒耿也只下令伺候的人瞞著葉本禮,讓他慢慢想辦法。
    徒耿晚上就招了太醫,這段日子給徒耿診病的御醫並不當值,徒耿又要瞞著葉本禮,是一個小太監隨意請的人。
    一搭脈,太醫就說徒耿的身體沒有大礙,只是陛下既然讓他來診脈,太醫也就開了寫太平方,清熱解毒、溫和補身的。
    徒耿好奇問道:“朕的身子無大礙了?”連減少房事的順口都沒有一句?
    “自然,陛下以天下養,怎會有恙。”太醫答道。
    徒耿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定是王朔吩咐過御醫,若不是他今天突然換了太醫還不知道呢!王朔肯定是還沒原諒他,又不想和他同房才想出這麼個主意來的!
    好啊,好啊!徒耿氣得不行,心想有什麼事兒直說不就完了嗎,還玩兒這些手段。虧得她好意思指責自己背信棄義、兩面三刀,她自己也是這麼個人物。你不稀罕自有人稀罕,徒耿憤憤不平得想到。
    剛巧,不是御花園偶遇了個宮女嗎?徒耿就直接寵起她來了,礙於剛發出去不久的聖旨,也沒有宣揚得讓外面知道,只每日讓那個宮女在跟前伺候。宮女出身,脾氣自然軟和,又有三分像王朔,徒耿只覺得王朔在他面前也該如此,頓時神清氣爽。宮女也是知道王朔在宮中的威名的,抓緊時間籠絡陛下,想求個護身符,郎有情妾有意,徒耿樂得夜夜寵信,全然不管王朔那邊,有心給王朔一個難看,讓她知道欺君之罪是什麼後果。
    王朔在皇恩寺祈福的第十二天,突然有小太監著急火了得跑來稟告:“陛下病重,請娘娘速速回宮!”
    “什麼?怎麼可能?本宮出宮的時候陛下還好好的,定是你這奴才謊報消息。”王朔直接讓人控制了報信的小太監,心裡放心不下,輕車簡從,帶著徒旭往皇城趕。儀仗什麼的都沒帶,只帶著護衛就下山來了。
    王朔的車隊和閣老重臣們們請見的隊伍撞到了一起,宮中沒有主子,皇太后一心撲在“婦聯”事業上,早已把壽康宮經營成了獨宮,葉本禮身份不夠,彈壓不住消息,朝臣們已經知道徒耿病重的消息了。
    王朔一掀車簾,看著烏壓壓跪在宮門口的大臣,吩咐道:“都起來把,二品以下都回去,其他人隨本宮進宮。”
    二品以上也有不少人,王朔分了大部分的人在大正殿等消息,只帶著十幾位重臣往福熙殿去。
    葉本禮早就急得團團轉了,見王朔回來,如得了主心骨,噗通一聲跪在王朔當面,哭訴道:“娘娘,您可回來了,您可回來了!”
    “陛下如何了,怎麼回事兒,本宮走的時候可把陛下安危交給你了,怎麼辦事兒的?”王朔牽著徒旭,連珠炮似的問道。
    葉本禮看著米分嫩嫩的徒旭和後面跟著的十幾位大臣,這話也說不出口啊。
    王朔看他扭捏,怒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避諱什麼!”
    “脫症。”葉本禮小聲道,即使是見多了皇室荒/淫的葉本禮也不好意思把這個病因說出來。
    王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看葉本禮那扭捏含羞的樣子才明白過來,這就是俗稱的“馬上風”啊。
    王朔回頭環視了跟來的大臣,這些人識趣兒的把頭低下,做出自己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都是經年老臣了,本宮不希望聽到任何流言。”王朔沉聲提點道。
    “臣等遵旨。”跟來的大臣們也覺得尷尬好嗎?徒耿那道震驚天下的聖旨還熱乎乎的呢,今天就出這麼打臉的事情,大臣們也是同情王朔。當然他們更同情的是自己,攪和進皇家陰私裡來,這是要命哦!
    “旭兒,你代母后送各位大人道偏殿等候消息。”王朔先把徒旭支開,這種事情不適合小孩子知道。
    眾位大臣巴不得呢,麻溜告退。
    王朔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福熙殿寢宮的大門。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一百章

徒耿突發急症,正在臨幸的宮女也顧不上什麼保密不保密,當場尖叫一聲,伺候的人就湧了進來。必須說中醫博大精深,更兼有御醫這樣的國手,關鍵時刻,把徒耿從閻王爺那里拉了回來。
    這裡是福熙殿的寢殿,是王朔的寢殿,王朔怎麼也想不到往日自己日日安寢的床上會留下別的女人的痕跡,再看著無聲無息躺在床上的徒耿,王朔心裡擋不住的噁心。
    大殿裡只有太醫和醫女,這個時候任何不專業的行為都能導致徒耿與世長辭。
    “陛下現在能離人嗎?”王朔問御醫道。
    御醫也知道現在的情形,為難的看了一眼頭上紮滿金針的徒耿,遲疑道:“最多一刻鐘。”
    “都下去吧。”王朔疲憊的揮手。
    王朔心想,我總是低估了人心險惡。王朔的確噁心徒耿此生再不想讓他近身,只是還沒有挑明瞭說,沒想到徒耿就為她徹底解決了這個麻煩。皇恩寺的金蓮算是白開了,王朔本想在佛前頓悟,做個居家修士,如今再也不用麻煩了。
    怎麼會這樣呢?當初那個驕傲自信神采飛揚的徒耿哪裡去了,他怎麼會是現在這個頹廢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連生病的原因都這樣讓人噁心。還是說皇位、權力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秉性,未登基時滿腔豪情,要還天下一個盛世太平,如今卻耽於享樂,疏忽朝政;當初說好的相扶到老,如今卻留下如此諷刺的結局。
    王朔忍不住痛哭失聲,悼念曾經的溫情,悼念自己的天真過往。
    在偏殿等著的十幾位重臣聽著隱約傳來的哭聲,相互對視苦笑,看來事情真的是大條了。他們倒是羡慕那些等在大正殿的同僚,至少不用像現在這般煩心。陛下的病情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若是有什麼閃失,何人繼位,陛下膝下如今可只有一根獨苗公主殿下啊。若是陛下能好起來,出了這樣丟臉的事情,日後又如何面對天下臣民,他們這些見證了陛下最狼狽時刻的人,會不會被穿小鞋。
    不等大臣們發散思維,沒過多久,王朔就請了諸位大臣到正殿,遠遠的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就被屏風隔絕了視線。
    “御醫,給諸位大人說說陛下的病情。”王朔揮手示意御醫上前,即使臉色蒼白,眼眶通紅,王朔還是挺直脊樑,目光堅定得看著諸位大臣。
    “熱則迫血妄行。經血乃離經之血,血無熱不妄行,有熱方可妄。勞逸失度;醉以入房;房勞;精神緊張,中風四大禁忌,陛下都犯了,幸得搶救及時,微臣用祖傳針法暫時聞住了病情,令陛下不至山陵崩,可……可維持不了多久的,還請娘娘早做決斷。”御醫輕聲道,雖然聲音再大,徒耿也不會聽到的。
    “能維持多久?”王朔問道。
    “壞則三天,好則五天。”御醫道。
    “這麼短?”王朔皺眉,別是又說醫生常說的那種保守話。
    “娘娘,事關重大,千真萬確,不敢妄言。”御醫苦笑拱手,都什麼時候了,還能說太平話?
    “嗯,辛苦了,去繼續守著陛下吧。”王朔頷首,讓御醫退下,對諸位大臣道:“御醫的話諸位大臣也聽見了,可有對策?”
    諸位大臣也是懵逼的好嗎?總想著徒耿年輕力壯,王朝至少還有二十年的平穩,哪知道突然之間就要他們操心王朝繼任者的事情。
    禮部尚書李光出列道:“當封鎖消息。損害陛下龍體者、伺候不當者,皆死罪。”李光最關心的還是皇家顏面,這世道禮法治國,出了這樣丟臉的事情,陛下就是有再多的豐功偉績、文治武功都要大打折扣,更何況他沒有!
    “李尚書所言有禮,朱雀聽令。”
    “屬下在。”朱雀一身女官朝服,出列下跪聽令。
    “封鎖皇城,本宮不在宮中十日,伺候陛下的宮人內監接鎖拿下獄,不論品級,賜死。若有抵抗者,格殺勿論。”王朔平淡的一句話決定了數十人的生死。
    “是。”朱雀應聲而退。
    “然後呢?”王朔問道。
    就是剛剛出口諫言的李光也沒想到王朔能如此從善如流,或者說如此心狠手辣,這樣有決斷力,他剛剛出頭是好是壞呢?有了李光了例子,其他大臣也不敢亂說話,眾人的目光漸漸移到了首輔夏啟文的身上,王朔也把目光鎖定在了夏首輔身上。
    “陛下病情惡化,娘娘看是否要議儲君人選。”夏啟文沒辦法,事實很清楚,但總要有個人說破。
    “陛下不過一時危難,定當好轉,再不濟也等陛下清醒過來再議不遲。”林元安堅決發對,他本事潛邸一路陪著徒耿爬上來的,若是徒耿倒下了,他也必將仕途止步。
    “林大人說的有道理。”夏啟文馬上改口,作為首輔,他已經習慣了和稀泥,儲君的事情的確要徒耿親口說出來才有效力,事實上不管儲君是誰,要登基總繞不過他這個首輔的,夏啟文也不著急。
    其他大臣也紛紛表示附議,王朔點頭,道:“那好,等陛下醒來吧。”說完王朔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全然不管站在她面前的是能做她祖父的老臣,這些老臣看著四周站著的護衛,再一聯想王子騰也是剛剛接手了禁軍,心裡頓時就明白了,越加老實了。
    等到晚上,徒耿才動了懂眼皮,王朔領著一大隊老臣們進去,夏啟文上前說明情況,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屬意儲君何人?”
    徒耿從震驚到惶恐再到恍然大悟,艱難得轉頭過去,看見面無表情站在床尾的王朔,他什麼都明白了,都明白了。
    徒耿環視一周,周圍的宮人內侍沒有一個熟面孔,這些大臣看似恭謹的站在他面前,可低著頭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想也知道是對他的鄙夷。徒耿有些恍惚,自己怎麼就落到了這個地步,有心發洩兩句,可他聯手都抬不起來,看著站在床邊的王朔,徒耿心中安慰自己,至少王朔能控制住局面。徒耿心神流轉,萬千思緒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艱難得吐出兩個字:“徒旭。”
    “旭……陛下是說徒旭公主殿下嗎?”夏啟文驚訝的問道,這世上哪兒有那女子做儲君的道理,就是當年武皇再世,太平公主也未得一個皇太女的名分啊!
    “是,徒旭。”徒耿艱難得重複了一遍,氣喘吁吁,額頭上開始冒冷汗,青筋迸裂。
    “御醫,御醫!”王朔連忙喚御醫上前急救。
    哪兒還用王朔喚,御醫本就在邊上守著,看徒耿情況不對,立馬上前下針。
    王朔環視一周,冷聲道:“出來說話,別打攪陛下。”
    眾人魚貫而出,繞過屏風,在剛剛沉默的地方繼續沉默。
    “陛下屬意徒旭為儲君,眾位大臣若無異議,明日早朝就昭告天下吧。”王朔假裝不明白這些人的沉默,直接下令道。
    “娘娘,不可!”夏啟文連忙阻攔,“自古哪兒有女子登基的說法,殿下身為公主……還是過繼宗室子嗣為好。”夏啟文再也顧不得什麼謹慎、矜持,若是在他們的仕途出了一個女皇,這後世史書要怎麼記載?
    “陛下重病在身,一時沒想清楚也是有的。”另一位閣老尤華鑫附議道。
    “陛下早有意立徒旭為皇太女,先前選了伴讀十二人,不正好是太子的規制,徒旭一應儀仗也是按太子的標準來制定的。”王朔道。
    “這也不能說明……”
    “陛下留有聖旨。”王朔揮手示意女官把聖旨拿上來,這是她和徒耿約定好讓徒旭做儲君時,歇下的戲言,當然就算是戲言,如今已加蓋玉璽,那就是金口玉言,聖上旨意。
    聖旨在眾臣手中傳閱了一遍,眾人皆默然。
    半響,戶部尚書常有作出列問道:“徒旭公主何以登基?”
    “聖人子嗣,嫡出!”王朔答道。
    “過繼宗室為嗣皇帝,奉娘娘為母,亦為嫡出。”常有作自認知道王朔的心思,只要保證了王朔的利益不受損害,她就應當不堅持立女帝了。
    “血脈不純者,何談大位,徒旭□□嫡長一脈,血脈高貴,當居帝位。”王朔辯解道。
    常有作還想再說什麼,王朔擺擺手,對一直站在角落裡的徒旭道:“他們質疑你繼位的權力,你來說。”
    眾臣好像才反應過來,主角正在大殿的角落裡。徒旭一身公主禮服,閃閃發光的從角落走到了燈火通明的中央,大臣們這才發現徒旭這身禮服,怎麼那麼像太子朝服。

  ☆、第一百零一章

“公主殿下!”夏啟文帶頭行禮,看著這位緩緩走到大殿中央的公主,知道這在歷史上必將是濃墨重彩的一筆,這是一個亙古未有的人物登場了。夏啟文一個眼色,負責對公主進行“詢問”的還是常有作,或者說他是代表所有大臣勸說公主放棄這個主意的。
    徒旭慢慢走到中央,在王朔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一樣的臉色蒼白、眼眶通紅,一樣的挺直脊樑,絕不退縮。小小的人兒坐在椅子上,面對的年齡是自己數倍的老臣們,氣勢一樣不落下風。
    王朔拍了拍徒旭的手,輕聲道:“本宮去看你父皇。”
    遲早都是讓徒旭自己面對的,王朔輔佐徒耿處理朝政這麼多年,在朝臣中自有威信,可王朔不願讓這樣的威信影響了徒旭對自身的判斷,徒旭需要這樣的手段,建立自己的權威。再有,她現在抽身離開,可給朝臣們一個暗示,不管這場“談話”的過程怎麼樣,結局都是註定的,因此王朔毫不關心。
    王朔繞到徒耿的床前,醫女們來來回回忙忙碌碌,坐在床頭的御醫高挽著袖子,額頭上全是汗珠,徒耿唇色蒼白、氣若遊絲。王朔沒有打擾這些治病救人的太醫,自己找了個位置,默默坐著,從這個方向,剛好可以看到徒耿蒼白的臉色。
    天色漸漸亮了,王朔沒有管徒旭和重臣們交談的結果,只是淡定的下令道:“今日早朝依舊由本宮代陛下臨朝,徒旭加封太女,內務府準備金印朝服,禮部準備祭天大典,三日後本宮奉皇太后,隨太女祭天。”
    吩咐完,王朔就帶著徒旭回去梳洗換衣,留下的大臣自然有宮中護衛和禁軍護送他們到大正殿。
    十幾個人走到長廊涼亭時的時候,夏啟文對護送他們的女護衛頭領道:“這位大人,老夫年老體衰,有些走不動了,不若在此歇息一下。”
    領隊的是朱雀的徒弟,為人隨機應變,頷首道:“大人請便。”轉身把女護衛安排在亭子外邊,禁軍更使他們站得遠遠的,保證聽不到夏啟文一行說話的半個字。
    夏啟文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長歎一聲道:“還有一個時辰就要早朝了,諸位怎麼看?”
    “什麼太女,什麼女帝,前所未有之怪事!牝雞……”
    “住口!”夏啟文連忙打斷,“這是什麼地方,娘娘主持朝政多年,公主殿下也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繼任者,你有幾個腦袋!”
    “難道為了苟全這一條性命,就眼睜睜得看著這千古怪事發生,讓後人指著我等脊樑骨唾駡嗎?”
    “未必是唾駡,皇太后也贊成的話,至少我家中老母老妻不會反對。”常有作淡定道,這幾年皇太后幾乎把能團結的誥命貴婦都團結了,在上層中尊重女眷的風氣越來越濃。王朔能做主後,律法也漸漸做出改變,不再偏袒男人,至少夫殺妻減刑,妻殺夫無赦這種律法是不在了。他們這些儒生向來講究齊家,尤其是老母親若是贊同的話,他們並沒有堅定反對的立場。
    江南開始興起織造作坊,這些作坊裡生產的錦緞價格高昂,且擁有這些技術的都是女性,紡織業天然是女性的天下。擁有了經濟基礎,自然就苛求政治地位,前兩年江南已經有了貞堂,以守貞的名義,拒絕出嫁,單獨定居,拒絕把自己掌握的財富拱手讓給他人。這件事,當初是經過陛下首肯御筆批示的,現在想來,定是未雨綢繆。
    還有女官,早年間,宮廷女官不過是帝王妃嬪的候選人,就算有少數不是的,也只是中層官宦人家的女兒增加資本的手段,從來沒有女官能夠參與朝政。可皇太后的女官幫助皇太后管理在臨近京城幾個省鋪開的慈幼院、吾老院,和戶部、工部、太醫院、欽天監等等朝廷機構的交道越來越多,這些女官也逐漸走入了世人的視野。更有皇后身邊的女官,這是真正能參與朝政大事的,有多少外放的官員入京跑官已經不願去正經朝臣家中,更情願去奉承這些女官,以為她們能影響皇后,而皇后能決定朝臣的命運。
    還有被選為徒旭公主伴讀的女子,現在官宦人家的女兒已經以愛讀書好習武為榮了,因為公主說了,腹有詩書氣自華,不愛紅裝愛武裝,她的伴讀必須是愛讀書、善武藝的人。
    林林總總,當時漫不經心的細節,現在想起來卻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棋局。常有作想來,頭上漸漸冒起冷汗。
    “常兄何出此言,我等經世治學,立於此間,不思匡扶社稷,難道要看著太/祖打下的江山淪入異姓之手嗎?”
    “公主也是姓徒的。”
    “日後公主下降駙馬又如何算?君臣父子,若子從母姓,禮法怎麼辦?夏閣老,您可是我們的主心骨,您若是不力住了,我朝危矣。”又有人向夏啟文進言,希望他能作為領袖,反對這瘋狂的主意。
    夏啟文如何不想立住,可現實並沒有給他立住的選擇。帝后早就把立徒旭為太子的想法告訴過他了,夏啟文也不想這樣,他寧願過繼宗室,可沒想到陛下病倒得這麼快,根本沒有給他運作的時間。在得知陛下病因的一瞬間,夏啟文是震驚的,可反應過來夏啟文幾乎可以肯定這其中有皇后的影子,這可是朝野稱頌的賢後啊,若是連同床共枕十年的丈夫都下得去手,他們這些老骨頭又算什麼呢?
    宗室那邊現在擔任宗正的可是徒瑾,那是皇后的表兄,皇后于勇王府一系有活命大恩;禁軍如今是皇后的親生兄長在掌管,北境、西北、東南幾方的軍隊都有王家和勇王一系的影子。如今京西大營的統領已經換了,其夫人正是皇后早年間的貼身侍女。想要走武力□□這條路是走不通的,能保住性命不被皇后剁了都是幸運。
    至於走文鬥路線,夏啟文看著一直沒有說話的吏部尚書顧闕,他從戶部調任吏部,對兩部都影響頗深,而他的嫡女正是皇后的親大嫂;還有工部侍郎文正梓,皇后頗多巧思,于文正梓常有知己之歎,如今工部尚書老病,早就不管事了,工部已經是文正梓的後花園。再想想皇后素日的名聲,有多少耆老大儒為她背過書,要說她謀害陛下,誰會信?立徒旭為太女,別人說出這句話,大家會以為他瘋了,皇后說出這句話,眾人都要在心裡過幾遍才敢出聲,事實已經證明,皇后有過好幾次當時不為眾人理解,結果卻出人意料的例子。
    如今帝后唯一的女兒要登位,夏啟文真的找不到還有什麼辦法能阻止,民間沒有兒子還能立女戶呢,這皇家也不是不能開先河啊!
    夏啟文眉目半掩,想著自己那些思量,幾乎沒有聽圍在他身邊的大臣們究竟在說什麼。
    他們也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很快就有人來提醒他們該去大正殿了。
    到了大正殿,瞭解情況的人還是推舉夏啟文做代表,把昨晚發生的事情通報各位同僚。如今站在大正殿的都是二品以上大員,可以說他們才是真正能左右這個國家命運的人。
    果然,夏啟文的話一落地,偏殿中就響起了嗡嗡得議論聲,這前古未有之事,難道就要在他們的仕途生涯中出現嗎?
    開始有大臣言語過激,夏啟文原本擔心這站在角落裡的護衛會暴起殺人,提醒吊膽了半響才發現這些護衛並不會動手。即便是這樣夏啟文還是一貫的謹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開口。
    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有一個青衣內監過來小聲提醒夏啟文:“夏大人,離早朝還有半個時辰。”“夏大人,離早朝還有三刻鐘。”
    隨著時間的推移,夏啟文頭上的汗越來越多,他知道必須在此時做出決定。在還有一刻鐘就早朝的時候夏啟文終於站出來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我等臣子,自當遵從陛下旨意。”不聽那些罵他奴顏婢膝的話,夏啟文默默得走到一遍,保持同樣觀點的人也默默走了過去,那些痛駡的、議論的人也發現這個時候言語並沒有力量,默默住嘴,堅持站在另一邊,他們已經做好用自己的性命維護自己的信念了。偏殿中開始靜默起來,每個人都默契的開始選擇自己的位置。
    最終站在夏啟文一邊的還是多數,鐘聲敲響,夏啟文帶著他身後的人開始往正殿走去。而那些站道另外一邊的人,在全副武裝的護衛阻攔下,並未走出大正殿的偏殿。身後不斷傳來悶哼聲和短促的呼救聲,夏啟文佝僂著脊背卻走得穩穩當當,並沒有回頭看,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朝陽升起,一身皇后禮服的王朔扶著皇太后,帶著一身太女禮服的徒旭慢慢走上丹璧,龍椅在正中,上面空無一人,左邊擺的是皇太后的尊位,右邊擺的是皇后的尊位,太女站在正中。百官魚貫而入,依禮叩拜,看著這上面的三個女人,這天下已經被她們主宰。
    王朔恍惚看著這些低下去的頭顱,想到剛剛和徒耿的一場談話。
    “我現在才明白先帝的感受。”徒耿被扶起來,半躺著靠在厚厚的墊子上,這樣才能保證他呼吸順暢。
    “所以你也要像先帝一樣,留一個後手嗎?”王朔問道。
    “你果然知道了。”徒耿扯了扯嘴角,沒有問她什麼時候知道的之類的無關大局的問題,只問:“想做,還沒來得及,這點你比我好,下得了狠心。”
    “先帝的後手,說難是難,說易也易,只要你我夫妻同心,我們還有旭兒,何至於今。可惜,先帝看准了你,更看准了人心。”王朔忍不住諷刺道。
    “你不懂,坐上了皇位,享受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力,人就不是人了,只能是皇帝。旭兒年幼,必是你聽政,日後你和她也會像我和先帝,像任何一個皇帝和太子。”徒耿歎息。
    “我不會,我不會登基,也不會讓權力腐蝕了我,我們當初立志要讓天下太平,還天下盛世,這些誓言你忘了,我沒忘。”王朔堅定道。
    徒耿苦笑,那樣的滋味沒有嘗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最終徒耿也只是笑了笑,道:“我等著。”
    “你等著,我會證明的。”王朔笑道。

  ☆、第一百零二章

在徒旭完成祭天,正式成為太女的第二天,徒耿便病逝了,二十七天之後,徒旭登基,成為了歷史上第二位女皇帝,而且她這位女皇帝比則天大帝來得更為名正言順。作為先帝唯一的子嗣,又有做皇后的母親作擔保,徒旭的登基來的名正言順、一帆風順,順得不得了。可惜皇帝今年才八歲,勢必有大臣輔政,太后垂簾聽政。
    聽政這種事情,王朔是熟練工種,而且在她的面前也不必樹一道簾子,何必呢?聽政本來就是正大光明的事情,皇帝是女人,太后是女人,日後王朔還想推行女官,從現在開始,這道簾子就不應該存在,以免成為人心上的隔膜。
    有先帝的經驗在,王朔一直對徒耿嚴防死守,徒耿承諾不會再留後手,再對不起妻女,可王朔實在不敢輕信他,也不敢低估人在不甘下能做出怎樣的錯事。
    徒耿去後,王朔和皇太后,現在該叫太皇太后的關係反而越來越好,兩位女人有著相似的經歷,共同的追求,于政事、宮務、家庭、與娘家的關係、與大臣的往來等等事宜都有很多共同語言。
    王朔拿了一份摺子來請太皇太后參詳。
    “你倒是有心思。”太皇太后笑道:“前些日子你殺了不少人,我還擔心你被殺氣迷了眼呢。”
    “怎麼會,鐵打的朝廷流水的官兒,就是一下子少了二十幾位大臣,我朝江山也沒有垮啊!”王朔毫不在意,在徒旭登基的關鍵時刻必須統一言論,才大肆捕殺那些造言生事企圖造反之人。現在徒旭名分已定,再有流言蜚語也無關大局了。
    “總嘴硬說不在乎流言,那這是做什麼。”太皇太后指著王朔的摺子笑道。
    “唉,遮羞布,雖然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羞恥的,可天下人似乎都愛看這種做了婊/子立牌坊的戲碼。”王朔聳肩。
    “粗俗!母儀天下的風範呢!”太皇太后笑駡,她可是正經的小家碧玉到大家閨秀再到一國之母,對禮儀的看重比王朔嚴格多了。
    “您瞧,我請天下有識之士來帝都參見論辯,都說真理不辯不明,這麼多人來探討,也好辯清楚,女子有沒有資格登位,旭兒的皇位來的是否合禮法。”王朔笑著解釋,她已經把論辯的高臺都搭好了,就在皇宮正門大街上,到時候全國的大儒名家都來辯論,也好把徒旭繼位帶來的女人地位提高的消息宣揚出去。
    “你倒心寬,萬一最後朝堂論禮的記過是旭兒不該登上大位呢?”太皇太后問道。
    “怎麼可能,若無萬全準備,我怎敢如此托大。”王朔笑了,這麼久她也不是吃乾飯的,前幾年就開始整理的關於女權的理論文章都一股腦兒的拿出來了,給幾個思想開明的大儒和年輕人研究,務必把這些理論演變得更具本土性。而且有了王朔這個好榜樣在前,天下人對女子也寬容許多。王朔就是要把女人“干政”變成“參政”,這就是她如此費心費力,想求一個正大光明的原因。
    “論禮的事情不說,我聽說蜀中布政使吳若琳擁立順國公為正統,已經劃地為王,起兵造反了。戰事可控制得住,蜀中路途艱險,他們佔據地利,中原發兵不易,又有天府之國的富庶,打起來怕是艱難。你在這個檔口邀請大儒來京,會不會讓這些人順水摸魚。”太皇太后擔心道。
    “號稱愛舉義旗,以清妖孽,實則不過跳樑小丑罷了,何須放在心上,軍隊不在他手上,跳得再厲害也沒用,陳智可和他不是一條心,現在跟著一起造反了,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拆夥。軍隊在陳智手上,吳若琳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手上沒有兵馬,也打不下江山。呵呵,光看他擁立的順國公是什麼德行就知道成不了大事,這麼些年,順國公總擺著皇長孫的架勢,要知道就是先帝在位時,他也不過是一個庶出皇孫,可有可無的,不知哪兒來那麼大自信。不過這些年皇位動盪,後來被人吹捧的多了,好像先帝真的立過他做皇太孫一般,高傲得不肯一世。幾番謀反,徒耿為著名聲沒殺人,倒慣著他了,您且等著吧,就他那脾氣,指不定幾天就和吳若琳鬧翻了。蜀中那邊也是根基不穩,不是人人都想跟著造反的,許多軍中讓你都樂意跟姓吳的混在一起,您當我這幾年改革軍制,提高軍人待遇是白玩兒的啊。”王朔輕聲解釋道。
    “你可有把握?”太皇太后對於軍隊總是擔心的,她親眼目睹了太/祖從一個小軍官變成了天下之主,總覺得任何擁有軍隊的人,都有這個潛力成為天下的主人。
    “有把握,您放心吧。已經調了田斌入川,田斌原是我二哥手下一員大將,在廣東時我也見過,的確很有能力。祖輩跟著太/祖打天下,父輩跟著我外祖父抵擋異族,忠心本事都不缺,定能一舉拿下順國公一黨。”王朔解釋道,大環境好,這些跳樑小丑蹦躂不了多久的。現在的世道和幾十年前不一樣了,前朝末年土地兼併嚴重,又逢天災,滋生了大量流民,活不下去的農民舉起了鋤頭,天下自然就開始亂了。世道總是這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很少得到實惠,每每改朝換代,農民總是率先行動、付出最多的,可勝利的果實依舊被“有實力”“有威望”的人摘取。不說這些,但看今日天下承平,大趨勢還是穩定的,王朔理政的這幾年也十分注意平衡各方矛盾。人心思定,除了野心家,誰會盼著天下大亂呢?
    “你心裡有數就行。”太皇太后點頭,不說這個話題,又給王朔的朝堂論禮計畫提了些改進意見。太皇太后知道自己不擅長朝政和軍事,至少不如王朔擅長,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自己就守著“工青婦科喬殘”事業,做好自己的慈善工作就是了。
    很快,全國最具代表性的人物都齊聚帝都,當然掌著禁軍和皇城軍的王子騰也著實忙碌了許久,從中鑒別了許多奸細賊人,保證這場註定名傳千古的辯論順利進行。
    王朔和徒旭在第一天露了臉,演了一場禮賢下士的戲碼,以示看重,剩下的就沒管了。說白了大勢已定,現在做的不過是學術性的討論,而這樣學術性的討論之所以重要,就是因為這個時代掌握輿論的都是讀書人,做好了學術才能進入官場,進而改變世界。
    需要辯論的話題很多,關鍵性的問題不過那麼幾個,第一繼承權。傳統人士抱著男子繼承香火的觀點,大肆抨擊女子登基,牝雞司晨。多虧王朔早就說過在辯論期間說的話不以言論罪,不然很多文人憑那張臭嘴,就該大牢一日遊。
    支持徒旭的這方拋出的觀點從血脈出發,都是父母骨血,女子又何曾比男子低賤,難道只有女兒,只能把家產留給宗族或者外人嗎?如此不看具體情況,忽視人倫,出過多少駭人聽聞的惡事。王朔早就把刑部、大理寺相關卷宗調給他們看過,一個個例子脫口而出,一串串資料張口就來,駁得那些人只能拽幾句聖人言挽回顏面。雖然最後也只定下了在沒有男丁的情況下,女子才有繼承權,可較之前已是大進步。王朔也早就吩咐過,不必太過激進,一口吃不成胖子,只要徒旭在位,這樣的辯論不要太多哦~
    這邊前腳剛掰扯清楚了,王朔後腳就令禮部匯同大理寺、都察院、翰林院修改律法。
    第二,是女皇的婚事。徒旭登基最大的問題還是繼任者的問題。女皇也需要三宮六院嗎?這些男人又如何安置?君臣父子,若是女皇產下子嗣,該認父還是認母,而且女人生孩子是鬼門關,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多產子,甚至不能辨認父系血脈,對王朝繼承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夫妻私房事拿到大庭廣眾討論,王朔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直接噴了茶。
    這種事情,有些私密,又帶一點兒曖昧色彩,若不是徒旭現在年齡還小,做皇帝也不存在什麼貞潔名聲,不然該滿京城流行女皇為主角的小/黃/書了。最後,還是王朔給出了主意——女皇不應有夫。夫為妻綱,王朔再怎麼拔高女子的地位,這點在天下人心裡還是根深蒂固的。若把女皇定位為妻子,女皇的權威勢必大打折扣,甚至會出現皇夫篡權謀朝的事情。王朔不想給徒旭、給後世留麻煩,直接從根源上解決了。又及父子綱常,若是把女皇放在了妻子的位置,那對孩子的教育權都要縮水。最後,女皇的男人連“皇夫”的稱呼都沒有保住,還是稱“皇后”,名分對應的禮遇還是按照以前的來,孩子自然是按照母系血脈來,只要是女皇生出來的孩子,不管父系,也無需區分,都有資格繼承皇位。至於那些女皇的男人(們)是該固守後院,還是該有一番天地,又如何避嫌,就不在這樣隆重的場合討論了,朝中自有禮部和內務府忙。
    第三就是女人地位的問題了,王朔並沒有打草驚蛇得提出女官、女戶、女性獨立的問題,可這些大儒也不是傻瓜,隨著女皇的出現,女人的地位定當進一步提高。好在雖是站在男人的角度思考問題,但也不是一味逼女人去世的酸腐文人。從提高生產力的角度來講,解放女人、增加人口,也是提高國力的必備條件。江南的織造作坊給了他們很好的啟發,太皇太后這幾年的慈善事業在民間落地開花,很多士大夫階層了人也看到了女人走出家門帶來的改變,這樣溫和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也逐漸改變著人們的觀念。
    全國各地的大儒,在皇宮正門前的高臺上上所欲言十日,過後,王朔命人整理了辯論紀實文集,名為《十日論》,被後世譽為女性解放的先聲。
    十日過後,高臺拆除,只是在國子監又答起了一座一模一樣的高臺,供各地有意切磋學問的人上天辯論。王朔到底小看了這個時代文人的影響力,女皇繼位的合法性,女人地位的提高,通過這場辯論更加深入人心,效果好的超出王朔的預期。

  ☆、第一百零三章

大學,歷史系課堂。
    “大家好,歡迎大家選修我的中國古代史,這是公開課,人太多,所以我們就不進行更多專業的、細緻的研究性課程,這門課還是一門普及性的課程,所以趣味性會很濃。”一位大學教授風度翩翩在講臺上開講了。
    “啊,我們歷史系一向是男多女少,我這個當老師的看著單身漢滿院子轉都替他們捉急啊,好不容易今天公開課來了這麼多女同學,大家一定要答應我,聽完了這場公開課,一定要堅定得選擇聽完這學期啊!”教授是個非常幽默的人,直接拿學校“文學系的美女,歷史系的漢,經貿院騙子滿院子轉”來打趣,這些都是文科容易單身的科系。
    “就是沖教授來的啊!”“不打考勤我們就選啊!”“老師選課發男朋友嗎?”一群女孩子跟著起哄,大家對中國古代史還是很感興趣的,歷史系最讓女孩子望而卻步的其實是考古專業,很多教授也不願意收女性研究生,天天在野外挖屍體拼碎片,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堅持的下來的。
    “看大家這麼熱情洋溢的我就放心了,今天既然是公開課,那我就壓徵求大家的意見,我這課的主題是歷史上那些最像穿越者的人物,來,看看ppt,一共有五個選項,王莽、朱佑樘、王朔、李淳風、劉伯溫……”
    “三!”“第三個!”
    教授無奈得聳聳肩,道:“好吧,我就知道女孩子們就想聽王朔,知道知道,這是女權運動的先聲嘛,唉,從小學到高中,學了這麼多年你們都不膩。唉,為了顯示出大學教授的水準,我還是說點兒大家都不知道的吧。”
    “女孩子們對這位皇后感興趣,大約除了她是女性解放的鬥士之外,就是她和高宗皇帝的愛情故事了,史書上記載兩位元青梅竹馬長大,感情深厚,作為皇帝的高宗卻一直只有文賢皇后一人,算是一夫一妻制的代表了。還有高宗被後世稱為《愛妻詔》的聖旨了,簡直是封建社會的愛情典範,與明孝宗朱佑樘和他的張惶後的愛情都要感人,畢竟朱佑樘可沒留下什麼千古名篇。但今天我要告訴大家的是,隨著考古的進一步發現,這個美麗的愛情神話就要破滅了。唉,唉,大家別歎氣啊,我知道最近的訪談節目都有說這個話題,那就讓我給大家深入的講一講吧。”
    “寫一世一雙人的癡情詞人左擁右抱,寫江城子悼念妻子感動千古的人還有愛妾換馬的風流韻事,和這些一樣,高宗有名傳千古的《愛妻詔》,他的一生可不止文賢皇后一人。最近在河南考古發現了忠明公的陵墓,忠明公王虎臣王子騰是文賢皇后的二哥,在他陪葬品中發現了文賢皇后的親筆書信,清理出來的內容,表明高宗皇后的死因是脫症,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性/交猝死,這段歷史在正史上是避而不談的,只有野史有些影影綽綽的傳說,而學術界一向認為這是當時文人不滿女皇統治編纂的虛假歷史,是演繹傳說。正式上記載著,文賢皇后當時並不在宮中,所以說啊……”教授拖著長長的調子,語帶諷刺,“所以說那些做夢都想穿越過去的小女生可以歇歇了,高宗可不像你想像的癡情。”
    “文賢皇后的手稿上寫了,‘風雲驟變,險勝人心,歷時七月’,史學家們分析,應該是高宗出軌不到大約七個月時間之後就病死了,再加上當時留下的史料,文賢皇后在高宗病床前立獨女為皇帝,大家都在猜測,這位名傳千古的賢後,很有可能謀害了自己的丈夫。”教授面色嚴肅道。
    “可就在高宗病死之前一個月,他還頒佈了《愛妻詔》啊,若是當時他們就感情破裂了,高宗為什麼會這麼做呢?”一個女生站起來提問道。
    “是啊,怎麼回事兒我們現在也不得而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史料的基礎上做出的判斷,甚至推測,要等考古界拿到更多的證據,我們歷史系的才好發揮想像力嘛~”教授調侃道,很多人都詬病學歷史的必須想像力豐富,因為很多史書都是春秋筆法,你要從邏輯上講得通,還真要發揮想像力,古人可比我們想想得大膽多了。
    “好吧,關於這方面的史料還在進一步的考證中,但是,親愛的同學們,但是,就算文賢皇后在愛情上有什麼瑕疵,至少她在政治上是非常成功的。她雖然在歷史上留下的名字是文賢皇后,但當時的文人修史的時候,把她的事蹟寫進了《帝王本紀》,可以說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大家對文賢皇后都評價都是把她當做一個皇帝的。”教授強調道,“高宗在位的八年,文賢皇后聽政的十年,和明宗當政的四十年被合稱為長治盛世,大家注意了,這經常會是一個迷惑點,通常說的文賢皇后聽政的十年從年號上講,也是在明宗當政期間,只是大家把這段時間單獨提出來,突出文賢皇后的功績。”
    “話說當時女人們迸發出的光彩簡直是集合了前後幾百年的光輝,那個年代的女人,不僅讓同時代的男人失色,就是和當代的女性相比也毫不遜色。慧德皇后作為太宗的皇后,在做皇后期間毫無存在感,真正發光反而實在她的丈夫去世、自己做了皇太后之後,今天被稱為全球最大女權組織的婦聯就是她發起的,還有她的發起的慈幼院和吾老院,就是如今福利院和養老院的前身,如今很多的政策都沿襲自這裡。一說起那個時代的女性,明宗作為女皇帝必須第一個被提到,第二個就是文賢皇后了,第三個就必須是慧德皇后,大家都開玩笑說,當時的皇家還是很有眼光的,雖然男人都不怎麼樣,但選媳婦兒的眼光很好。”教授笑著調侃道。
    “今天我之所以把文賢皇后提出來講,就是因為我認為之所以有這三位震古鑠今的光輝女性,都是從文賢皇后開始的。她作為侄媳婦兒啟發了當時的皇太后,她最為母親,養育了後來的明宗皇帝。當然這只是一個歷史系的腦洞,具體的史料證明還是急需要考古系啊!”教授聳肩,道:“所以如果今天來聽課有立志加入歷史系、考古系的同學們可要抓緊了啊!”
    教授一遍配合著ppt講課,一邊表情豐富的和學生們互動,不一會兒就是課間鈴聲,四十五分鐘過得很快的。
    課間,幾個女孩子聚成一對討論,道:“要我說文賢皇后肯定是穿越的,一發現高宗出軌了,然後就雷霆手段直接弄死高宗,自己掌權,順便擁立女兒登基了。你看當時流傳下來的那些檄文、聖旨,簡直是一個女權鬥士啊!”
    “算了吧,古人的智慧比我們高多了,能青史留名的人物哪個不是聰明絕頂,人家王莽能發明流標卡尺,袁天罡、李淳風、劉伯溫都寫過預言書,明朝還有很多男性女權鬥士呢!別遇到一個不守著三從四德規矩的女人就說人家是穿越的好吧,那麼多才女,現在誰穿越過去能寫出那些精妙絕倫的詩詞文章來。”
    “你麼不覺得教授很有心機嗎?明明主題是一代賢後文賢皇后,結果被他講成了眾多精彩歷史人物的排頭兵,你說聽完這堂課,得有多少人詳細選歷史專業作為第二專業啊!”
    “哈哈哈,是啊,是啊,都說學歷史的個個是陰謀家,教授當然也不例外了啊!”眾人哄堂大笑。

END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35 1234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5-10 06:11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84209 秒, 數據庫查詢 7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