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紅樓)農業大亨》作者:七彩魚【完結+番外】

  ☆、第58章 教授被封侯

王夫人不滿地瞪賈璉:“我和你老祖宗商量事兒,還沒你插嘴的份兒。”
    她說那話的目的意在拖延時間,只要等賈政回來,這個事兒肯定有扭轉的機會。她不是不想讓寶玉學好,她只是不信任賈璉,更不想讓寶玉聽從賈璉的安排。
    “總是待明日,萬事成蹉跎,我話盡於此。既然二太太不喜,那我也不管了,當我很閑?”賈璉沖賈母拱手,“那邊還有公務未完,我就先告辭了。”
    王夫人沒想到賈璉這麼抹他面子,氣得一口咬破了自己的唇。
    “你這孩子,怎麼說走就走,連你二嬸子的氣也生?她做母親的自然捨不得孩子,你該體諒一二。”賈母忙從中勸和,她心裡頭早知道賈璉和王夫人鬧不和,見到這場景倒也有準備,沒那麼生氣。
    賈璉斜眸掃一眼王夫人,冷笑:“我時間不多,現在正值秋忙,事事都是前腳打後腳,四皇子來的信我還沒回!”
    賈璉的意思很明顯,他王夫人何德何能算什麼人物,值得他浪費時間?
    賈母一聽賈璉還沒回四皇子的信,一下慌了,轉而等一眼王夫人,怨其太任性小家子氣,細想來,她而今倒不像是顧全大局的主母了,跟個上不得檯面的小妾似得。
    “這是為寶玉好,您因何要攔著呢?”賈母埋怨王夫人,“還有,你要我問賈璉討草莓的事兒,恕我不能答應。他這孩子忙裡忙外不容易,你何苦叫我搭上老臉難為他。那東西只有宮裡頭的貴人們才配吃,我們哪配食,你就不怕折了福氣。”
    王夫人聽這話看眼薛姨媽,見薛姨媽正低著頭不語,自己幹眼苦楚,哽咽不已。她咬著已經破掉的唇,尷尬的低頭。眼淚不知不覺已經從她眼角滑下去,一顆接著一顆,她心中倍感委屈,此時此刻卻只能小心謹慎的受著,不敢吭一聲。
    賈母看見她還哭,微微蹙眉,更認定王夫人小家子氣。好好一高門大戶出來的千金,而今怎麼混得眼界如此低了。受點委屈就哭鼻子,哪還能擔當大事兒!竟連她身邊的鴛鴦都不如,倒跟那些裝可憐的小妾十分相像。
    賈母忽然想起當年國公老爺養的那些嬌容含淚的小白花們,心裡直犯噁心。擺擺手,趕緊打發走王夫人,至於寶玉的事,便全權交由賈璉安排。
    賈璉點了頭,便出門去了。
    薛姨媽還尷尬地坐在那兒,不知是該勸老太太這邊還是去追王夫人那邊。
    薛寶釵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笑著拉賈母的手勸她消消氣兒,還把他們姐妹剛剛一通刺繡的手帕奉給賈母。
    賈母一瞧,邊角上一個清秀的荷花圖,帕子邊沿還繡著一圈六樣顏色不同的的小福子。看這手法,該是黛玉、寶釵、邢岫煙和三春姊妹一塊兒動手拼的。
    “當真有福氣,又好看!誰出的主意?”
    “還能有誰?自然是我們多才多藝的林姑娘了。”寶釵笑著推黛玉出來。
    黛玉害羞的反推寶釵一把,隨後撲進賈母的懷裡。
    “好孩子們,難為你們有心,我喜歡得緊,必要天天帶著。”賈母說罷,寵溺地用手點了黛玉額頭一下。以後寶玉走了,這個家能叫她覺得貼心窩的人兒就是只有黛玉了。
    寶玉癡癡地盯著笑成一團的姐妹們,也跟著傻笑,隨後也過去湊個熱鬧,說兩句話,卻只有探春和惜春偶爾應和他。林妹妹瞧都不瞧自己一眼,至於寶姐姐,她倒是看了幾下自己,卻也只是帶著不溫不淡的笑容,沒有交談的意思。
    “我聽說璉二哥這次秋收之後,就要忙著來年農耕新政,要改變以前耕種的土法子,可減少病害提高產量。”黛玉生怕賈母介懷剛才璉二哥的直言,故意在賈母跟前誇一誇他。
    賈母自是覺得這個孫子長臉,叫人驕傲,高興地點頭稱是。
    薛寶釵聞言忙附和:“聽說還要給貧困農戶送什麼土豆種子。外面的農民們都傳瘋了,連我哥也說,璉二哥是個非比尋常的好官兒,為百姓著想。那土豆種子都是他自己莊子裡的,那麼送出去,正是捨己為人,救濟貧難百姓。”
    薛家縱然那般有錢,也沒說把自己家的銀子拿出來白白撒給外人用。對於這點,薛姨媽也是佩服得。“老太太,您的孫兒可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呢,真叫人羡慕。只怕這我家蟠兒能有他一半才好,不,十之一二我都知足了。”
    寶玉癡癡地看著這些人,都在誇璉二哥。被冷落的他心裡失落不已,更下決心要減肥,至於書要不要好好讀他還在糾結,不然他也跟璉二哥學種地也好,能在姊妹們跟前博關注。
    寶玉最不愛讀書,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可行。第二日得空他就去找了賈璉,跟他表了自己的雄心壯志。
    “二哥您也盼著我出息不是,倒不如把我放到小淩莊上去,叫我跟那些人一塊兒學種田。將來我也想做個像璉二哥這樣有出息的人,讓姊妹們都喜歡我。”寶玉臉上浮現出天真的笑容。
    “你沒帶腦子來麼?”賈璉正著急要出門被寶玉堵住,又聽他說了一頓廢話,心情有些不美好了。
    “璉二哥,連你也嫌棄我麼?”寶玉委屈地望著賈璉。
    賈璉蹙眉看他:“既然有這個自知之明,你為什麼不幹點正經事!”
    寶玉見賈璉凶自己,委屈極了,忽然覺得璉二哥哥並沒有前些日子那般溫柔可親了,好可怕。寶玉立馬紅了眼,蔫蔫的很委屈地靠牆站著,讓路給賈璉。
    把他給惹火了,就想逃,門都沒有。賈璉拽著寶玉就走,“你不是要隨我學種田麼,咱們這就去。”
    到了小淩莊,賈璉制定一片玉米田給寶玉,叫人拿了鐮刀給他。“不用多,你就收這三壟地到頭,這些也就勉強夠一畝田吧。”
    賈璉拿著鐮刀示範收割了一捆,示意寶玉來。
    寶玉接過鐮刀,照樣子抓著玉米杆,另一手拿鐮刀往下砍,磨磨蹭蹭割了半天,總算是砍斷了一棵,到最後卻差點傷了自己。幸虧邊上有有經驗的老農看著,及時握住了鐮刀柄。
    寶玉嚇得松了手,握著玉米杆子的手也鬆開了,卻不舒坦,抽著鼻子晾給給老農瞧。
    “寶二爺不用擔心,就是被小毛刺紮著了。”老農忙幫撥掉寶玉小刺,“還從沒見過這麼白嫩的手,皮膚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似得,可真嫩啊。寶二爺,別怪我多嘴,您這雙手根本不適合幹農活。”
    寶玉見賈璉交代事兒回來了,忙沖上去,給他看自己的手。
    賈璉掃了一眼,冷淡的不解地看寶玉。
    “受傷了。”寶玉癟嘴委屈道。
    “是你自己說要學種地,這才哪到哪,把我分派給你的任務幹完再說。”賈璉說罷,就轉頭要走。
    寶玉不幹了,急忙拉住賈璉的袖子求饒:“璉二哥哥,我真不信,半天才砍下來一顆,差點砍著自己。幸虧有那老農幫忙,不然我這就不是小傷了,這條腿就沒了。”
    賈璉白一眼寶玉,半點不留情面,“自己信誓旦旦,現在要出爾反爾,你當我是什麼了,你隨從?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今天你必須把這個活兒幹完,至於到底合不合適,等你幹完活了才有資格跟我狡辯。”
    寶玉嚇哭了,看著一望要到天邊的玉米地,怎麼都覺得自己完不成這個。“真不行,那老農也說我不行了!”
    寶玉拉著老農上前,意在請他幫自己說好話。
    老農:“璉二爺,我瞧他真不是個幹這個的,拿著鐮刀還危險。寶二爺身子金貴,一旦傷了自己可怎生好。”
    賈璉看眼連連附和老農點頭的寶玉,嗤笑:“那就免了這活兒,”
    寶玉頓時松了口氣,差點為此歡呼雀躍起來。
    賈璉卻指著低頭還沒有扒好的玉米,每一堆大概有一人多高。“你去幹那個,總不會有鐮刀傷你。不難為你,這一天你能把這一小堆扒好就成。我一會兒要去小棗莊,你好好在這幹,不許偷懶,我會派人看著你。”
    賈璉說罷,便拂袖而去。
    寶玉抖著唇,愣了半晌,被老農請到玉米堆那邊。“扒了這幾層皮,掰一下,這就是玉米棒子。寶二爺,你試試?”
    寶玉老農掰見這東西很輕鬆,立時笑道:“這個比剛才那個容易多了,我知道了。”
    寶玉照樣剝皮,露出金黃色的玉米棒,還笑嘻嘻的觀賞會兒,再掰棒子後面的梗。有點費勁兒,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容易,不過用點力氣總算掰了下來。到第二個,不知道最後卡在膝蓋上才掰下來。接下來幾個,寶玉越剝越沒勁兒,最後索性不幹了。也不管幹不乾淨,直接坐在玉米堆上歇息,揉著他酸疼的手腕。
    老農笑笑,問寶玉是不是在家從不幹這個。
    寶玉委屈地點頭:“別說幹農活了,就是洗臉穿衣,也都不是我自己做,自有丫鬟婆子伺候。”
    “真不愧是榮府的寶二爺,身份尊貴。”老農笑嘻嘻附和道。
    寶玉起初不覺得什麼,後來感覺不對,歪脖問老農:“我璉二哥身份比我高呢,你可曾也這樣說過他?”
    “璉二爺不一樣,他什麼都會幹,有些東西他精熟地比我們都厲害。”老農一臉佩服道。
    “那這扒玉米,還有收割,他都會麼?”寶玉追問。
    “這麼簡單的活兒,當然了。”老農開始掰手指告訴寶玉種田的步驟,依次羅列璉二爺都會做過的活計,“……還有犁地、插秧、養豬、給母豬接生等等,這些還只是單單在幹活層面的,最厲害的還要數璉二爺知道的那些耕種技術,跟神仙術法似得,照做了就真有好收成。小淩莊和小棗莊還有其他的那些莊子靠這些才能有這麼好的收成,我們跟他幹的農戶和奴僕們才有今天吃飽穿暖的日子過!”
    寶玉聽完這些,內心只剩下驚詫了。他沒想到區區種田這麼一件小事,竟然涉及到那麼多東西,而自己連最簡單地都不會。還要學種地,這看起來比讀書難多了,而且是很費體力的活兒。
    寶玉受到了激勵,很拼命地開始剝玉米皮,到了黃昏,卻也只弄了五筐出來,剩下大半部分都沒完成。
    賈璉的馬車到了,見寶玉這個結果,搖頭,“你自己承諾的是就必須完成,否則別指望回去。今晚你就住在莊子上,等第二天把任務完成了再回府。”賈璉說罷,還特意交代莊子上的管事不必特殊招待寶玉,就讓寶玉跟那老農一塊住,體驗一下人家農民的日子。
    寶玉從沒去過土泥造出來的房子,也沒睡過那麼硬的床,更加沒有在這麼髒的地方呆這麼久。這一宿,屋地上有嘩嘩聲,似乎是耗子在躥,還有蛐蛐叫,寶玉嚇到後半夜困得不行了才眯一會兒,一張眼就覺得鼻子癢,發現有一隻蟲在臉上,嚇得他大叫滾下床。
    早上,老農教寶玉怎麼從井裡打水洗臉。做飯的時候,也帶著他瞧,卻不用他動手了,就怕他弄個好歹出來浪費糧食。
    因寶玉來了,老農家還特意加了兩個菜,家裡有兩個十歲出頭的兒子,和老農的媳婦兒,還有一個老太太,算上寶玉一共六個人圍著桌子一起吃飯。孩子們見有肉,都高興的要伸筷子,讓老農給呵斥回去了,請寶玉先用。
    寶玉那裡吃過這麼粗糙的飯菜,用黑碗將就的喝口水,就說自己不餓。
    回頭等去田裡的時候,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起來,聲音極大。
    寶玉假裝咳嗽掩飾,卻還是被老農聽見了,一臉尷尬的解釋許多。老農笑著明白,轉而繼續讓寶玉幹昨天的活兒。
    這次寶玉拼了命的,把手指剝得都快乾裂了,最終在午後終於把活兒給幹完了。見到賈璉來,寶玉立馬熱淚盈眶,什麼都不顧了,飛奔過去,撲進賈璉的懷裡。
    “璉二哥,我答應你,我以後好好讀書,一定好好讀書。”
    賈璉看他髒兮兮的身上粘著的玉米須,頭上也是,再看他的手,的確是認真幹了活得,有些乾裂。這才勉強算寶玉過關,令他去沐浴更衣,隨自己回去。
    在車上,寶玉餓得不行,要吃賈璉車上早備好的酥餅,被賈璉阻止了。“你要減重,就必須管住嘴。”
    寶玉到底熬到回了榮府,癟著肚子急急地吃了三碗菜和兩小塊雞肉才算了事。
    這才剛舒服的跑了個澡,就準備躺在他鬆軟的床上睡覺,就有賈璉打發的婆子來告知,明日他就得動身前往碧雲莊讀書。
    碧雲莊就是目前賈赦靜修之所。分南北兩大院,寶玉去了就在南苑,和北苑的賈赦不衝突。兩廂互不打擾,也不見面。因為一個要‘靜修’,一個要立志減肥好好學習,賈璉就不給他們增添繁文縟節,乾脆就讓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做熟悉的陌生人。
    賈赦這段日子在莊子裡鬧夠了,怎麼折騰發現自己都逃不出去,因為沒車就沒法子走出這碧雲莊。而那些僕從,一個個都跟死榆木疙瘩似得,喊十句不放一聲屁,每個人肯幫他肯受他賄賂。賈赦沒法子,只能認命,天天吃素罵兒子。罵賈璉罵到嗓子啞了,他就再不提他,別人也不許提。一提他就心慌難受生氣,忍不住暴躁。
    大約賈赦在碧雲莊住了十天之後,寶玉的車馬才到。卸下行李和一應用品之後,那車便離開碧雲莊。倆人就是想逃,也沒車走出去。
    碧雲莊外頭有自己的田地,米糧蔬菜之類都齊全,肉蛋之類每天會有附近一個村上的生意人定時送過來,所以是不愁日常用度的。
    賈赦每天就在自我折磨中咆哮,最終消聲無言了。
    寶玉則每日要照著賈璉為他部署的計畫,聽三位先生輪流講課。他的學習時間安排的很緊,莊子裡也沒人像賈母那樣縱容他,寶玉這回連偷懶的機會都沒有,學上三個月可謂是成績突飛猛進。
    等榮府再派車來接寶玉和賈赦的時候,已經是大雪紛飛的寒冬臘月了。
    這次來車,就直接接他們回去過年。
    ……
    二榮府這邊,薛姨媽一家臨到了冬天,還是沒吃著那所謂的草莓果子。
    王夫人內心有愧,反正平日也無事,便常去薛姨媽這裡走動親近。薛姨媽從開始住在府東,跟自己大姐一塊擠著過日子的時候,心裡就多有不暢。後來聽說林如海在年關之前來京述職後便不走了,而且賈璉早為林家置辦好了新宅院。等林如海一來,賈敏和黛玉定會從梨香院搬走。薛姨媽就存著住那地兒的心思,這才忍到年關,可萬沒想到賈敏走後,卻沒人提讓她搬去梨香院的事兒。
    故而這幾日薛姨媽也懶了起來,不怎麼勤快的去找賈母打牌了。這邊也覺得再住在榮府也沒什麼趣兒,就讓薛蟠去拾掇老宅,打算過年前兩天就搬走。
    王夫人怎麼都舍不下這個妹妹,就去告知賈母此事。“蟠兒一個爺們住我那邊,出入多有不便,妹妹也覺得不改叨擾我這麼久,非要在年前就搬走,可叫我心裡難安極了。”
    “可不是呢,好好地這麼急做什麼,等過了年開春再動吧。”賈母邊說心裡邊合計著,借著喝茶的工夫多忖度了一會兒,終打好了小算盤,她才開口道,“那梨香院剛好空著,你妹妹住的離我近些,正好能多陪陪我打牌,你那外甥也方便出門去了。”
    王夫人喜不自勝,這麼久以來,她總算有一件事求有所成了,忙感恩戴德地謝了賈母,歡喜的請薛姨媽一家搬過去。
    等寶玉回來的時候,賈母見寶玉活脫脫變了樣兒,雖然還是胖了點,可這身姿顯然輕盈了不少,少說也瘦下去二十多斤肉了。
    且不問學問學得怎麼樣,就這一身精氣神兒,賈母就高興,“好孩子,變化不少,果然聽你璉二哥哥的話沒錯。”
    寶玉忙作揖給賈母,安分地行了禮之後,才高高興興地撲倒賈母身邊兒,說他自己那些請苦日子。
    賈母見寶玉更懂禮貌更穩重了,越加肯定賈璉的功勞。
    賈政也趕了過來,他在外外放一年多,四處周轉努力,總算得機會回來了。這一回來,家裡的變化之大令他有些無所適從。最最令他震驚的還要數賈璉,這孩子竟然從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一躍成了戶部侍郎,官品竟比自己大上好幾級,逢年過節和他走動的官員,也都是那些他素日裡羡慕至極的高官大員。
    這個他曾經破口大駡過靠種地沒出息的孩子,竟然一躍壓到了自己的頭上。平日在家還好不必論品級大小,不然自己這個做叔叔的要作揖行禮給自己的侄子,真真是丟大臉了。可在外,賈政還是被淪為笑柄了。倒不是因為他和賈璉的品級差距,全是因他自己作的。以前賈璉沒當官的時候,賈政出去應酬,經常跟那些同僚們提自己侄子沒出息。他隨意笑話人的結果,便是而今淪為被人笑話的境地。
    賈政恨得想咬自己不爭氣的嘴巴一口。要不是自己當初嘴欠,跟賈璉結了仇,就憑自己現在跟賈璉的親戚關係,他怎麼都有義務幫自己升一級官兒了。
    回憶那些過往曾經,賈政永遠是一臉懊悔和失算的神情。
    賈政無顏面對賈璉,更怕得志的賈璉倡狂嘲笑自己。所以自打他回來之後,賈政一直避見賈璉。就是去賈母那裡請安,他也挑賈璉肯定不再的時候才去。
    寶玉回來了!
    賈政而今看見自己身材發福的兒子,直歎他變化大,更不滿的是他不喜寶玉這次出京學習全是受了賈璉的安排。
    這是什麼意思?嫌他們二房沒人了是麼?做為寶玉的父母,他和妻子王氏都只是擺設不成!
    賈政甚是不滿,特別是自他回來之後,一直等賈璉來求和請安,卻等總也不到的時候,他對賈璉的討厭已經蔓延到全身了。
    賈政好歹是個讀書人,有腦子,鑒於前幾次的失敗教訓,他開始自己暗中籌畫了一個對付賈璉的法子。
    就在賈政正準備執行自己準備三個月已久的謀劃時,西北突然傳來捷報。
    次日,一道聖旨下到榮國府,賈璉被封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LLL】【千山】扔了1個地雷,麼麼噠(づ ̄3 ̄)づ╭∼
    以下是贈送番外,今天寫得比較長,快誇大魚╭(╯^╰)╮
    ----------------------------------------------------------------------
    【贈番外2、3---現代紅樓之富二代接吻狂魔】
    上次說到張醫生所言的寶玉口含結石的真相。
    王夫人被這些輿論搞得壓力很大,頭髮一把一把的掉,她很怕剛剛降生的寶玉被賈母嫌棄,故意極力高壓下屬,強逼眾職員對公司的董事長賈母進行隱瞞。
    與此同時,王夫人買通各路媒體,大肆宣揚寶玉的萌照,並且出具了通靈寶玉的寶石鑒定證書,證明這東西真的是玉不是石頭。
    終於,輿論被扭轉過來了,寶玉成了賈母另眼相看的心肝寶貝,很有希望成為榮國重工集團的未來接班人。
    然而王夫人發現了一個非常非常重大的問題,伴隨著她家萌萌噠寶玉的長大,那顆他本以為不是阻礙的小絆腳石賈璉長出岔子了。好好一孩兒,沒出息,圖色,不學習,本來是挺好的一個吃喝嫖賭的胚子,可不知為什麼,這孩子有一天突然轉性兒了,開始關心她家院子裡的花怎麼開,插手企業裡的事開源節流,甚至還搞起了新生態農業的研究。
    王夫人開始覺得他就是一鑽研種地的二流貨色,沒什麼出息。誰曾想,這廝竟然建立了全國一流的農業實驗室,大肆搞新農業開發,並且和眾多食品廠建立了新的產業鏈。
    等寶玉再大一些的時候,賈璉已經成為X國農業技術開發和推廣的先驅者,收到國家特別勳章,並予被X國首腦以重用,擔任了農業部種植管理司的負責人。
    賈璉把衰落的榮國重工集團成功轉型為新型生態農業發展有限公司,致力於建造全球新型生態農產品網。使得榮國氣團規模空前強大,而她最最最寶貝的寶玉就是在這等輝煌之下被閃瞎了眼。
    總之有一個優秀的堂哥作對比,寶玉永遠是被狠狠壓在土裡的那個。
    寶玉越來越沒出息了,不愛讀書,翹課,整日跟女同學廝混,沒事兒就跟嫩模接吻。作為長相出眾又出生時口吃結石的富二代,寶玉自然一直受到眾多媒體的關注。他這個人對女孩比較癡,見到漂亮的年輕的未婚的女孩兒就喜歡得不得了,撲上去就要親,當然,她這位富二代是比較有格調的,接吻不說接吻,是“吃胭脂”。所以這些不分場合的接吻行為,在他看來那是正經的營生。因此,他經常被偷狗仔偷拍到吻照,不知浪費了多少狗仔的菲林,據說他的照片多得可以繞地球一圈了。
    網路上也有針對寶玉的外號#富二代接吻狂魔#
    ***
    ***
    最近富二代接吻狂魔一改本性,開始癡纏于某林氏集團的千金,真正萬裡挑一清純流派中的神仙姐姐,林黛玉。
    這位白富美可了不得,家中巨富無比,祖上更是出身正派,是搞藝術的,十分高雅。林妹妹也繼承了家族遺傳下來藝術基因,天賦了得,文采斐然,小小年紀已成為當代著名的作家。
    寶玉自從見到林黛玉第一眼的時候,就被其深深所吸引,一見鍾情,再見已愛的炙烈,最後徹底拜倒在林妹妹的白紗裙下。奈何……家中母親王夫人不同意,執意要他與薛氏集團聯姻。寶玉就只能背著王夫人,悄悄地去崇拜林妹妹,求交往。
    林妹妹和賈璉是好友,很不幸,她也是個喜歡看報紙的人。對於寶玉的種種惡行她早就深惡痛絕了。雖然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真有點被寶玉的臉給唬住,但後來那一****的八卦照片早就把她那點好感給沖沒了。特別是寶玉跟一個名叫襲人的嫩模去就酒店的事件,林妹妹差點噁心吐了。
    林如海身體不好,不過幸好現代醫學技術發達,再加上食用賈璉提供的綠色有機食品,身體慢慢調養好了,對女兒的未來丈夫的人選那可是相當的挑剔。像接吻狂魔這種類型的,還是下地獄去吧!
    寶玉見希望破滅,轉而要投到薛家千金的懷抱。人家壓根也看不上他,早出國留學自己爭氣創業去了。
    寶玉失戀了,哭個不停。找賈璉訴苦,還是哭個不停。
    賈璉百忙抽空的樂趣就是看著寶玉哭。這些眼淚都是灌溉之恩的回報,很好。
    寶玉哭夠了,回家的時候順路載著賈璉去某大商場談生意。寶玉忽然想買一管口紅吃,乾脆就開去了地下停車場內停車。
    正好有個車位!
    寶玉十分高興,倒車,入車位。
    哐當!
    刮蹭了呃……
    寶玉尷尬地下車,看見被他的車狠狠撞擊到的奇瑞□□。車尾燈裂了,漆也刮了。
    柳湘蓮提著一包吃得過來,看見這場景,立時炸毛了:“cao,哥剛攢錢買了這麼一輛車準備窮遊,你就給我撞了!你過來,你給我過來,信不信我弄死你?喲,你小子好像是八卦雜誌上那個接吻狂魔?”
    寶玉嚇得直往後退,忙表示自己會賠償。
    “可我心裡還不爽呢,我的工夫就白白被你給耽誤了?不行,我非得揍你一頓解氣不可,除非你能用一句話鎮住我!”
    寶玉:“我年紀小不懂事。”
    柳湘蓮:“不行!”
    寶玉:“我錯了。”
    柳湘蓮:“不行!”
    寶玉(可憐兮兮):“大哥,我眼神兒不好使總行了吧。”
    柳湘蓮: “不行!”
    賈璉(走過來):“他看上你了。”
    柳湘蓮雄軀一抖,開車就跑。

  ☆、第59章 去下手殺人?

賈政懵了,像是腦瓜頂上劈下來一道雷,被從頭到腳劈得血淋淋。他一定是聽錯了,一聽是聽錯了……賈璉剛剛在幾個月前被皇上提拔為戶部侍郎,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滿京城數也就只有那麼有幾個。這等恩賜已經是無上榮耀了,何必在封一個爵位下去。這爵位可不是誰便誰都能封的,那可是保家衛國在戰場上九死一生立過軍功的人才有資格當。賈璉這半年來作什麼了,只是在京本分的當官,管管他那一畝三分地而已。他能有什麼大功勞?
    所以,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賈政摳摳耳朵,瞪著那報喜的小廝。
    小廝樂得嘴都要開花了,眼巴巴的盯著政二老爺,本來還以為會得個賞錢的,就是沒有也該能看見二老爺歡呼的樣兒。可二老爺這表情是啥意思?不高興?
    賈政咳嗽一聲,又瞪那小廝一眼:“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小廝有笑起來,大聲沖賈政喊:“二老爺,皇上下旨說璉二爺立了軍功,要敕封璉二爺為廣陵侯!”
    “竟然真的是封爵,他這半年只是在戶部幹活,怎麼還能立下軍功呢?”賈政萬分不解,激動地質問小廝。
    小廝怕了賈政,抖著嗓音:“聽說是因為璉二爺在西北獻計有功,利用發芽的土豆智破蠻夷幾十萬大軍,幾乎不費我宋軍一兵一卒。前天四皇子班師回朝後,就將璉二爺的功勞陳表上去,還說璉二爺的“土豆芽計策”堪稱是當世絕妙的第三十七計!”
    賈政踹那小廝一腳,怨其講話眉飛色舞。他急衝衝的走出去,沒兩步,又急衝衝的賺回來,在廳堂內背手弓腰徘徊。
    那小廝見二老爺這幅樣子,再笨也才明白了,心裡罵二老爺小氣見不得大房好,那幾文賞錢他也不圖了,倒不如把這事告訴大老爺去,還能得更多。
    小廝悄悄地退下,轉頭直奔榮禧堂。
    榮禧堂內,賈赦和邢夫人剛得到消息,雙雙高興地笑著,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根子上。
    邢夫人最是開心,這段日子她一直是和賈璉互相幫襯的關係,他好,自己就好。而今這孩子封了候,那她就成了侯爺的繼母,想想就是很叫人高興的事兒。
    賈赦樂夠了,就氣哼哼起來,意識到自己更加沒法子對著孩子報仇了。上次他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他從榮府弄了出去,這筆賬他忍辱負重了三個月,還沒報呢!
    賈赦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拍完大腿拍桌子。搞得一屋子人以為大老爺是因為兒子封爵太高興,有點癲狂了。
    賈赦抹了抹眼角的淚,打發邢夫人先去老太太哪兒,他要自己呆會兒。這時候,給賈政傳話那小廝來了,有樣學樣的跟賈赦描述了賈政反應。
    賈赦啐一口直罵:“他就是見不得我好。以前瞧我沒他出息的時候,就在我跟前顯擺一副讀書的人姿態,不屑與我言談,還叫我多管管兒子。而今他自己丟人了吧,兒子他也管不好,那寶玉還是我兒子教出來的呢!”
    如此提起賈璉,賈赦就格外地驕傲。抬手叫人賞了那小廝,就樂呵呵的瞧著二郎腿兒哼起了小曲兒。
    哼著哼著,賈赦又想起賈璉害他去莊子上靜修的事兒來,一巴掌拍下去就開罵。“混帳小子而今封了爵位,還不定怎麼折磨我呢,不行,我助長他的志氣,這筆賬一定要算清楚。”
    等賈璉受封從宮裡謝恩回來,賈赦就第一個拉賈璉到跟前。
    “前兩天,你說年關將至,戶部公務繁忙,你沒時間見我。現在你總有時間了吧?”
    賈璉點頭,“有。”
    賈赦牟足了怒氣,挺胸抬手,指著賈璉的鼻子尖就要開罵,那廂突然有老太太派丫鬟來傳話請賈璉過去。
    賈璉沖賈赦笑了笑,似乎在譏諷他白醞釀情緒了。
    賈赦見兒子這副欠揍的表情,就牙根癢癢,抬手就想揍他。
    賈璉朗朗誦讀:“當年桃花樹下見,翠裙——”
    “給你我閉嘴!”賈赦聽頭一句覺得耳熟,後來馬上反應過來,這是他寫給孫家寡婦的情書,賈璉這個臭小子竟然看了,還背了下來!“你……你……”
    “不知老太太是否喜歡這首詩?說不定聽了之後,她老人家還會誇讚老爺文采斐然呢。”賈璉笑道。
    賈赦嚇得身子一抖,忙拉住賈璉的胳膊,笑嘻嘻道:“你瞧你這孩子,你老子不過和你玩笑幾句,你便當真了。之前的事幾不提了,不提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今兒個是你封爵的大喜日子,估摸著老太太早著急見你了,咱們爺倆趕緊去吧。”
    賈璉頭一次見賈赦翻篇這麼快,看來教訓吃多了,他終於有了覺悟。
    去賈母院的路上,賈赦沉默了一會兒,才目光凝重的望著賈璉,問他:“孫紹祖怎麼樣了?他娘那邊呢,還在京麼?”
    賈璉突然頓住腳,轉頭看他。倒把賈赦嚇了一跳,賈赦很心虛的低下頭。
    “沒想到你還惦記著他們娘們。”賈璉這聲沒想到,沒有諷刺的意思,雖然賈赦和孫家寡母的關係上不得檯面,甚至到現在是拖累他的狀態,但賈赦沒有急於撇清自己和她們的關係,還回去問候,顯然說明他是並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無情男人,應該算是個有點情分的無賴紈絝把。不過他至少知道念著舊情,可別那些偽裝成正人君子,到關鍵時刻便無情無義的人強多了。
    賈赦還以為賈璉這是生氣了,忙解釋:“我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畢竟那孩子是他自己做錯了事招致禍端,我也幫不了什麼了。”
    “你的確幫不了什麼,他徒刑去了雲南,她娘改嫁了,跟著一個雲南一個望人茶商走了。”賈璉道。
    賈赦有點呆,細問了具體情況,得知望人族中的風俗尚可,茶商也不會為難於她,才算安了心,再不去過問此事。
    賈璉見他鬆口氣,不悅道:“這事兒看似是解決了,但永遠都是老爺身上的汙點。您悠著點,可別再胡作非為了,不然我都怕那座小莊子裝不下您。”
    賈赦心頭一震,感覺到賈璉明目張膽的威脅,“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兒子最近在福建添置了一處莊子,老爺若有興趣吃荔枝,可以……”
    “我沒興趣!”賈赦忙擺手,瞪一眼賈璉,匆匆大邁步沖進賈母的院子。
    賈璉隨後而至。
    院裡的丫鬟們見狀,忙歡喜的奔走告知賈母。
    待賈璉和賈赦進屋時,老太太竟在大媳婦邢氏的攙扶之下迎了過來。
    賈赦先是一驚,轉而喜不自禁,高傲的揚起脖子來。他可從沒受過這樣的待遇,雖說這是兒子爭氣的,但他做爹的一樣覺得而光榮無比!
    驕傲,自滿,高興地膨大起來……賈赦看見賈政的那一刻,滿腦子想得都是這些。
    賈政微微眯著眼睛,假笑著看他大哥,恨不得一口把他給吞了。
    賈赦嘿嘿笑,攔過兒子來,一手搭在賈璉的肩膀上,沖賈政揚揚下巴,得意的顯擺起來。
    “兒呀,這以後在官場上你可得好好拂照一下你二叔。大家都是一家子,互相幫幫忙是應該的嘛!”
    賈政羞得臉火辣辣的,咬牙對賈赦道:“他在戶部,我在工部,兩個互不干涉的地方,說不上幫忙。”
    “誒,誰說的?我們璉兒可認識不少大官呢,其中也不乏有關係十分要好的。就比如那位丞相大人,我看他上次來榮府的時候,就跟璉兒聊得來嘛。”賈赦越加張狂的顯擺道。
    賈政本來提前準備好了一張鐵臉來應付他們,以為自己肯定能‘威武不能屈’的熬過去,一聽賈赦這話,整張臉都垮掉了。他用意想不到的目光盯著賈璉:“你爹是不是吹牛?丞相大人比你官大好幾品,他怎麼可能主動登門來看你,這不可能……”
    賈母也沒聽說過這事兒,笑駡賈赦:“胡謅什麼呢!不過咱們璉兒而今封了侯爵,等以後肯定是有那個機會的。”
    賈赦急了,示意賈璉快說。
    眾人這時都安靜下來,看著賈璉。璉二爺說話素來一是一二是二,若是他點頭認了,那便是真有這事兒了。
    賈璉偏偏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道了句:“別聊這些沒用的,談些正經事。”
    場子就更加安靜了。因為新侯爺說要談正經事,大家都不敢樂了。
    “你這孩子,你剛封候,大家正樂呵呢,你偏來攪和。”賈母笑駡道,“我們娘們還不是為高興!”
    “那就謝過眾位,大家樂呵過了就散了,在家說什麼都行,但對外什麼都不許亂說。還如往常那樣,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要是誰被我揪出來有問題,那抱歉了,你就是那只雞。”就是要在歡樂中給她們來一個下馬威,才會讓人印象深刻。都知道長記性了,就不會像賈赦和寶玉那樣連連犯錯。
    賈璉說完這些,冷冷地掃視一圈眾人,才坐下來安靜的喝茶。
    但這屋子裡的氣氛卻被他徹底攪冷了。
    賈母尷尬地轉了一圈眼珠子,故作嗔怪道:“你這孩子可別嚇唬人了,剛封了候就耍性兒啊?看著家裡頭以後誰還會顧著你!”
    眾人笑了笑,氣憤這才稍微輕鬆一點。
    賈璉沒吭聲,賈赦倒是應承了,直附和賈母說得對。
    “你上次封官,我說要辦個宴席慶祝,你是答應的,可我這邊一敲定日子你就說不行有事兒忙,這一拖再拖,拖到年關了,還是沒辦成!這回你封侯,可不成了,必須聽我的安排,好好慶賀一番!”賈母拍板道。
    賈璉:“可以慶賀,卻還是要像上次說的那樣,只請家裡人,不喧囂,不奢侈,不鋪張浪。”
    賈璉提的要求,賈母就只得點頭照辦。不然的話賈母心裡很清楚,賈璉就算是敷衍答應了,回頭也肯定還會想法子把事兒給拖垮叫它辦不成。
    不多時,門外報寶二爺回來了。
    寶玉脫了斗篷,高興地直奔賈璉來:“璉二哥,我一下學就聽到您封爵的好消息,跑著回來見您呢,恭喜璉二哥,賀喜璉二哥!”
    “客氣了。”賈璉笑笑。
    寶玉笑得更開心,還高興地跟賈璉說他今天學到的東西
    賈政見兒子跟賈璉關係親密起來,轉頭看眼王夫人。王夫人無奈地翻個白眼,表示這也是他不想看到的。
    賈政十分不爽,厲聲把寶玉喚到跟前來,就當著眾多人的面兒,考校寶玉。
    寶玉自信滿滿,對答如流,引得賈母拍手喝彩。
    賈政卻覺得很不舒服,挑了更難得考校寶玉。寶玉也只是猶豫一二,便脫口而出,字字璣珠。賈政驚詫不已,要不是在場有許多人在,他估計會張著嘴表示震驚。
    “你……你這,”賈政蹙眉,發現寶玉的學問水準已經遠遠超出同期的自己了。他像寶玉那麼大的時候,還沒有寶玉現在這樣精熟於四書五經,作詩作詞毫不耽擱。
    “好孩子,可真爭氣,不枉我疼你這麼多年。”賈母稀罕的把寶玉摟在懷裡,又像往日那樣稀罕他。寶玉高興不已,就躲在賈母懷裡撒嬌,要這個要那個,甚至還順著抓了桌上的桂花酥吃起來。大人談話的時候,他嘴也不聽,不一會兒小半盤下去了。
    賈璉瞧他這架勢,估計是要反彈。
    王夫人攥著佛珠,暗中觀察賈璉。見他幾番看向寶玉,王夫人心裡防備起來,轉頭低聲示意賈政主意。賈政也看明白了,捋著鬍子思量很久。就趁著賈母和賈璉商量宴請名單的時候,王夫人就跟賈政道:“老爺,這回您總算回來了,便別走,好好管教寶玉這孩子。不然別人還以為這孩子不是咱們二房的,是大房的呢!”
    賈政忙點頭,他心裡跟王夫人是一個意思,絕不能再讓寶玉聽從賈璉的安排,去什麼莊子上課!
    這孩子他的,教導之責自該由他這個做父親的負責。
    事後,賈政便招寶玉到跟前細問,“怎麼回來了還要繼續上課?”
    “璉二哥哥說學習這件事不能停止,每天都要堅持,才能養成好習慣。”寶玉擦了擦嘴角的點心渣,笑著對賈政道。寶玉本以為父親聽到他好學的言論會高興,卻沒想到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兇神惡煞起來,黑漆漆烏雲密佈的樣子,好嚇人。
    寶玉想起曾經父親對自己發火的樣子,立刻蔫了,耷拉個腦袋。
    “又是璉二哥,你到底是聽老子我的,還是聽你二哥的!”賈政怒道。
    “聽……您的。”寶玉道。
    “那好,你就求老太太留在家中上課就好,咱們族內又不是沒有學堂,堂中更有儒學耆宿,引你們上正道。況且學堂內都是同族子弟,早早認識,也可方便你們日後相處。有個朋友一起學習,互幫互助,熱熱鬧鬧,自然要比一個人來的好。”賈政極力佐證他讓寶玉留下的決定有多正確。
    寶玉呆呆地想了想,點點頭。其實一個人學習的日子很單調乏味,他也想有小夥伴們一起玩。再有,這次回來之後,再見姊妹們,他的思念就跟決了堤的河水似得,根本堵不住。而且林妹妹也走了,他連相送的機會都失去了,家裡還有個寶姐姐,年後也要離開,他不想連這位寶姐姐也錯過了。
    寶玉如此一想,許多委屈瞬間噴湧而出。他乾脆跪在地上,給父親磕頭,請賈政做主,留他年後繼續在家裡學習。
    “此事只要你願意,自然好處置。”賈政心滿意足地攙扶起寶玉,回頭就讓王夫人趁著賈母高興的時候,把這事兒給說了。此事自然一定是要瞞著賈璉的,一面她從中作梗,又毀了他們的計畫。
    賈母本就捨不得寶玉,聽賈政夫妻這麼‘有理有據’的一說,再見寶玉哭哭啼啼的又撒嬌又鬧的,自然就心軟同意了,順水推舟撂下話去,叫寶玉年後就留在榮府住著。不過賈璉畢竟是侯爺了,賈母要顧及他那邊的面子,就留那三位先生繼續教寶玉,學堂就不用去了。賈璉以前跟她說過,學堂那邊亂,倒不能叫寶玉跟那些小壞胚們混在一起。
    賈母還長了個心眼,這件事壓到過了年以後才說。
    本以為這次免不了一早口舌之爭,賈母還特意要賈政夫婦再此助陣。不想她開口提一嘴後,賈璉連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
    “就這麼容易?”賈母自己都有點不信。她看向王夫人和賈政,倆人也都是一臉蒙圈的狀態。
    “我現在太忙了,本來就無暇東顧其它瑣事。再說寶玉的事我本就不該管,既然老祖宗和二叔二嬸都認為這樣好,那就這樣。”賈璉可算是看透寶玉了,這年一過,他已經散漫的成了之前那個沒改版的寶玉。
    本性難移。
    他這個做老師的還是犯職業病了,一直以為沒有教不好的熊孩子。可他忘了一個要點,還有阻擋不了的熊孩子父母。人家的事兒人家的孩子人家愛怎麼作怎麼作去,他已經仁至義盡了,對於寶玉的事,以後誰都別指望他再次出手!
    賈璉揮一揮衣袖走人,出了賈母院,他就從袖子裡拿出一把特殊的剪刀,頭是歪著的,像大鳥嘴一樣。I璉二爺在陽光下哢嚓哢嚓了兩下,看到刀刃上反射出鋒利的光芒,很滿意的點點頭,最後嘴角勾著一抹笑,手持剪刀匆匆直門外而去。
    看門的婆子們瞧見璉二爺板著冷冰冰的一張臉,手持兇器,如此兇神惡煞而去,心都嚇得幾乎停跳。今兒個一早老太太就和二房老爺商量怎麼對付璉二爺,莫不是把璉二爺逼急了?
    婆子嚇得不行,連滾帶爬,忙跑來稟告賈母。
    王夫人一聽這話臉色瞬間慘白,站起身來要去追賈璉。賈政一把拉住她:“你一個婦道人家哪能攔得住,我去!”
    “你去也沒用!別忘了,他現在可是侯爺。”賈母叫她們夫妻二人鎮定,“璉兒素來是個知分寸的孩子,我剛才看他也沒多生氣,或許只是個誤會罷了。”
    “寶二哥今兒個要去廟裡頭替寶姐姐求個護身符回來,也不知求回來沒有?”門外,探春和迎春邊走邊閒聊道。
    賈母聞言,立時站起身來,一臉驚恐的對王夫人和賈政道:“對了,我險些忘了,寶玉今兒個被我派去廟裡了,剛好外出。”
    “剛才婆子說璉兒直奔府門的方向,莫不是……”王夫人被自己的想法嚇哭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怎麼可能幹出這麼衝動的事。”賈母想想笑起來,直搖頭,“一定是你多想了。”
    “母親,您是沒看過刑部那些案件,每年發生致死事件中,有多少人是被自己的至親殺害。弑子的,弑父母的,親兄弟手足相殘的,更別說寶玉和他只是堂兄弟了。”賈政憂慮完,急急地扶手行禮,表示要去看看寶玉。
    賈母也急了,催促他趕緊去。王夫人也怕的不行,抓著而賈母的手,想了想,還是試探地問賈母:“要不要報官?”
    “這事兒還不定怎麼呢,胡想什麼,八成是誤會。”可賈母話音落了之後,自己也有這樣的擔心。隨身帶一把奇怪的剪刀……現在天兒還冷,萬物都在沉睡,連草都沒發芽,他用剪刀幹什麼?而且剛才賈璉的反應實在是太平靜了,他為管教寶玉可花了不少心思,那種平靜的表情實在是太反常了。這孩子向來心思深沉,若真一時寒心覺得絕望,假裝平靜去下手殺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第60章 某玉失蹤案

王夫人緊張的看向賈政,她真的很擔心。這賈璉而今養成了說一不二的性兒,突然這麼多人逆了他,他肯定會生氣,她可不想自己兒子被賈璉欺負。所以今天這事兒,非得好好渲染一下,叫賈璉在賈母跟前挨駡才好。
    賈政站起身,緊張的看著賈母:“母親,您看?”
    “還愣這幹嘛啊!快,快派人去接寶玉,多派點人手去。”賈母急道。
    賈政點頭,轉身立馬急匆匆去了。
    王夫人憂心忡忡的攥帕子在屋內徘徊,直到賈政派去的人回來了,她也一直沒有坐下。賈母被王夫人繞的眼暈,心裡也火急火燎的。
    “到底怎麼樣,快說。”看見報信的回來了,賈母急忙站起身問,賈政也緊張的看過去。
    小廝道:“小的們依話去了那鐵檻寺,根本沒見著寶二爺。問了廟裡的和尚們,說寶二爺一早兒就去了,呆了沒多久便走了。”
    “那人呢,到底找到沒有?”王夫人追問。
    小廝搖頭:“小的們就怕那些和尚不經心,有的在寺內轉悠,有的在寺外傳,還有一撥人去了附近的村縣,都沒找到寶二爺乘得馬車。小的們找了一圈,都覺得寶二爺可能是回來了,這便趕回來看看,萬沒想到這會子了,寶二爺還沒歸。”
    賈母臉色漸漸泛白,慌張地腿一步,一屁股坐了下去。鴛鴦忙攙扶,勸賈母喝杯茶鎮定,不時地為她拍背順氣,生怕賈母為這事兒氣暈過去。
    這會子那邊找賈璉的人也回來了,同樣沒消息,說是找不到人。
    賈政拍桌怒駡:“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好好的大活人,一個找不見也罷了,兩個也找不著。璉兒才出門沒多久,我就叫你們追,怎麼會找不見?”
    “小的們以為璉二爺出了門會往東走,直接出城去找寶二爺,可追到城門口一路上也沒見著人,往西邊追的人也沒瞧見。”
    “怎麼會這樣。”賈母原本心裡的擔憂原本只有那一點點,現在變成了一個大窟窿。整顆心懸得七上八下的,根本沒法子穩穩當當地落下。
    “找,再找!”賈政見賈母呆滯了,轉頭沖那些小廝大喊。分派了更多人手出去 ,甚至還知會了東府那邊的人幫忙。
    而今東府協助管家的新媳婦兒正是王熙鳳,聽說這事兒,巴不得摻一腳,當即就稟明尤氏,召集了許多人手去幫忙。
    這忙不一定能幫上,不過這‘道理’王熙鳳可是跟那些家丁講得清楚了。當初他敢弄了那麼大的難堪給她看,她現在就敢給他還回去。縱然是戶部侍郎如何,是個侯爺又如何,得罪她王熙鳳的人就別指望有好果子吃!
    不過對下人說話可得巧一些,不點明瞭,卻讓他們都能明白非議起來。
    王熙鳳:“出了門,條條大路,都給我瞧好了,嘴巴勤快點,見人就問,總不會吃虧的。而今東府兩位爺都找不著了,聽說還有一位正在氣頭上呢,指不定會惹出什麼麻煩。你們必須的給我好好上心,不管有多少能耐都給我使出來!”
    眾小廝聽大奶奶這話,心裡都犯合計了。可真新鮮啊,榮府的兩位爺都丟了,一位還在氣頭上會惹麻煩,怎麼聽都是那位呀!得兒,可真不叫人省心,害得他們沒法吃飯幹跑腿兒。
    眾奴僕除了府門就私下散了,三三倆倆一夥兒,一邊找一邊議論起榮府丟爺的事兒,順便也把那位任性惹事爺的作死事說了說。這些人都按照王熙鳳的吩咐,四處找,四處問。一個個本來就嘴巴沒邊兒,說話自然更加沒個深淺,到處宣揚。
    就黃昏這一會兒的工夫,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榮府丟了兩位爺。
    王夫人就這一下午的工夫嘴上起了泡,險些暈了兩次。一開始大家誰都沒想到會這樣,就算是王夫人,她也僅僅是以為賈璉拿著剪刀嚇嚇寶玉罷了。她開始只是想把事兒弄誇張些,才表現出那副驚惶的做派,可等到現在她是真怕了。
    寶玉不知去向,這麼晚未歸,賈璉也是如此。說不準寶玉真被賈璉半路劫車,弄到荒郊野外殺了,再隨便埋了。
    她這輩子統共就兩個兒子,已經死了一個了,這個要是再死了,以她現在這年紀,估計是再沒機會要兒子了。庶子倒有個,卻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就那副長相也像他親娘似得,刻薄相,一想到自己手裡的財產將來要留給那個小鬼兒用,王夫人恨不得立刻上吊去見鬼。所以他的寶玉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王夫人懸著的一顆心搖搖欲墜,就剩下最後一根細線在那兒吊著了。可是天色越晚,她就越怕,那根吊線也隨之變得更細。
    門都要被她望破了。
    寶玉,我的寶玉,寶玉……
    王夫人含淚望著門口的方向,眼睛一動不動。
    已經到了擺飯時分,誰都吃不下,靜靜地守在賈母的花廳內,氣氛十分壓抑。
    王夫人兩耳嗡嗡,滿腦子都在想自己假若失去寶玉的場景,恍惚間忽聽人來報說璉二爺回來了。王夫人還以為自己耳鳴了,看向賈政、賈母,見二人都站起來了,她才知道是真的,在彩霞的攙扶下急忙起身。
    賈璉今天穿著一件嶄新的藏青色祥雲錦袍,玉腰帶在中間一束,越發凸顯他身姿頎長,英俊雋爽。這樣的男兒郎不論站在那裡都是顯眼的,若是在遍佈中老年紀的朝堂之上更加如此。而今就賈璉這長相和歲數堪稱是吹進朝堂內的一道清風。連皇上每每上朝見到他那張年輕朝氣的臉,都覺得精神了不少。
    朝堂之上他都壓得住別人的威風,更何況是在家。
    屋內眾人都被穿了新衣裳的賈璉給震住了,還是賈政有意無意的咳嗽了兩聲,叫賈母立刻回歸了正題。
    “璉兒,寶玉呢?他沒跟你一起回來?”賈母問。
    賈璉才剛進家門的時候就覺得氣氛不對,而且他還發現府裡的人特別少,男丁進本見不著。後來聽帶路的婆子說了寶玉丟了的事兒,老太太也急著找他,賈璉就覺得更奇怪了。他出門辦事回來晚實屬正常,以前還有更晚沒回的時候,也沒見鬧這麼大的動靜。所以他就估摸著賈母是為了找寶玉,實在找不著了,想尋他幫忙。
    於是賈璉回房換了件衣裳,這就來見賈母了。
    賈政盯著賈璉這身顯他氣度非凡的新衣服,氣更不打一出來。因為他分明清楚的記得,賈璉上午離開的時候還穿的不是這件。“母親,您瞧瞧他,回來還不著急,竟不緊不慢的回去換了件衣裳才來。”
    賈赦今兒個出去吃酒了,邢夫人因有應酬,也才歸。倆人剛坐在賈母的花廳正準備弄清楚事情的經過,都還沒來得及開口。
    賈赦聽賈政這話就不高興了,“我兒子換件衣服礙著你什麼了,難不成你還要他光著來見你?呦呵,二弟你就算好這口,大哥我還不願意呢,那是我的寶貝兒子!”
    賈璉本要開口,見賈赦賈政二人吵起來,就閉嘴不說話了。
    賈政紅著脖子反駁,大吼:“你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麼,就是你的寶貝兒子——”
    賈母拍桌,“夠了,都閉嘴。”賈母轉而看著賈璉這身新衣服,也很不舒服。
    賈璉覺得這種事沒必要解釋,給賈母行了請安禮,便要告辭。
    賈母留人,“你站住,你弟弟到底在哪兒?”
    “他去哪兒了我哪知道,您問他房裡人就知道了。”賈璉不解道。
    “就是他房裡人不知道,我們才問你的!璉兒,你說,你之前出門到底去幹什麼了去了?你為什麼要換身衣服?”賈母質問。
    賈璉:“去同僚家了,至於換衣服,原來的破了,自然要還,難道這也有錯?”
    賈政一聽這個,心中更加存疑,“誰能證明?”
    賈璉眯起眼睛:“這還要證明?”
    賈政接著質問:“那你衣服怎麼破的?”
    賈璉:“刮破的,怎麼,這也不行?”
    賈政被賈璉盯得有點發毛,轉而看向賈母,請他老人家做主。
    賈母猶疑,“既然這孩子是去同僚家了,那——”
    “到底怎麼回事,剛進家門,就聽人說你們找我和寶玉,為得什麼?”賈璉沒那個耐心等了,截話問。
    “也沒什麼,”賈母開不了那個口,說他們懷疑賈璉是殺人犯,“就是你弟弟去廟裡之後就失蹤了,我們以為他跟你在一起……”
    賈母這話本來是沒什麼問題,但配合著看她的表情以及賈政夫妻的態度,賈璉不難猜出他們心裡齷齪的想法。
    這樣也行?
    賈璉被氣笑了。
    “所以呢,你們以為我幹了什麼傷害寶玉的事?”
    賈赦和邢夫人互看一眼,這才有點明白了,怪不得先前王夫人看起來臉色那麼不好,原來是合計他兒子殺了她兒子。
    “去你娘的,你們說誰是殺人犯?”賈赦暴怒,第一沖到前頭。
    賈政受不了賈赦這樣粗魯,厲聲提醒他注意言詞。
    賈母也聽明白了,大兒子這是在罵自己呢。倆孩子都一個的娘,罵的就是她!
    “你給我閉嘴!”賈母抖著嘴唇大喊。
    賈璉佩服的看眼賈赦,還真是……便宜爹。
    賈赦見賈母真火了,也不敢再說,氣呼呼的閉嘴,一屁股坐了回去。
    “璉兒,你也別怪我們冤枉你,白天說完話的時候,你脾氣就不太好,出了門之後,據下人講你還亮了剪刀,怒氣衝衝地直奔府外。”王夫人見沒人說話了,就主動解釋。
    “呵,我拿剪刀就是殺人?照您的推理,這屋子裡的女人們都有嫌疑了,你們誰沒拿過剪刀做針線活?怎麼偏偏懷疑我。”賈璉斜眸掃視王夫人一眼,真為她可笑的智商感到悲哀。
    “你——”王夫人說不過,氣呼呼地向賈政求助。
    “哪有兇手會承認自己殺人的,去同僚家倒是個很好的藉口。母親,他是戶部侍郎,手下巴結他的多了去了,隨便找個人都肯為他做偽證。不信您問,他去的那戶人家肯定是他的屬下。衣服為什麼會刮破?肯定是我兒掙紮廝打的時候,把他衣服抓破了,又或者當時在路邊,他追人追進林子裡,把衣服給刮破了。回來之後為了不讓我們發現,他就‘毀屍滅跡’,他更衣後過來。”賈政‘有理有據’地分析道。
    賈母驚訝的看著賈政,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賈璉也挺‘震驚’的,沒想到家裡還有一位福爾摩斯•政。
    賈赦哈哈笑起來,拍大腿指著賈政:“你胡說什麼,難道你真以為你兒子被璉兒殺死了?這種事兒你也信,且不說璉兒的人品如何。就憑你是寶玉的親爹,你也該盼著他好才對啊,這才哪到哪,你就盼著他死了!”
    賈母也覺得賈政的分析太快,但賈赦這種諷刺的笑話更叫她聽得不舒服。賈母再次呵斥賈赦閉嘴。
    賈璉被這些人鬧得頭疼,揉揉太陽穴,“我累了,聽不得你們胡鬧。”說罷,他就走。
    賈母盛怒:“你敢!”你給我站住!今天你必須解釋清楚了,你去哪兒了,幹了什麼,為什麼換衣服。”
    賈璉緩緩轉身,用稀奇的目光打量賈母:“這些我進門後就說過了。”
    “具體是誰家,姓什麼叫什麼,住在哪兒?”賈政接茬問。
    賈璉的目光當即掃向賈政,緩緩踱步走到他跟前。屋子裡頓然安靜下來,眾人都跟著賈璉的動作屏住了呼吸。
    賈璉壓低聲沖著賈政,用只能他聽到的音量問,“你何德何能,有資格這樣審訊我?”賈璉眉毛一挑,話說完,輕輕呵了一聲,那股淡淡地嘲諷意味把賈政那張臉憋得通紅。“好二叔,以後上朝見著我,記得好好拜一拜。”
    賈政再受刺激,想到自己品級比賈璉低那麼一大截,在朝堂上,他可不就是要得對賈璉行禮,這真是莫大的羞辱。
    賈璉嘲笑一聲尚有羞恥心的賈政,便大甩著袖子轉身,直接和眾人告辭了。
    賈母等人譁然,喊著賈璉回來,卻只見豐兒進了門,跪地跟眾人道:“二爺叫奴婢捎話,誰愛懷疑就懷疑去,隨意,總歸他不會再解釋,報官抓他也好,嫌他礙眼把他趕出家門也好,都隨便,他求之不得呢!’”
    賈母瞪眼:“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想分家!?
    賈赦呵呵笑,想起賈璉之前跟他發過那幾句牢騷。看來這小子真是早就巴不得能從這個家逃出去。可惜了,老太太一天在,這家就不能分。百善孝為先,為官者更是要以身作則。老人在的時候,子孫擅自主張分家,那可是要奪官削爵的。
    賈赦突然覺得自己位份也挺高,跟賈政夫婦還有賈母這樣蠻不講理的人聊不來,隨便找了個藉口,也拍拍屁股走了。
    賈母賈政等又被氣了一回。
    邢夫人卻沒法繼續找藉口,只能苦哈哈的作陪。不過這樣的日子她以前早就混過,倒還算適應。留下也好,正好能幫璉兒探情況。
    賈赦追上賈璉,問他:“寶玉真不見了,你就不怕他真出事兒?”
    “不怕,從今早開始,他跟我已經沒關係了。”賈璉冷著一張臉,默了會兒,轉頭接著告知賈赦,“我上午出城的時候見過他,和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去了酒館。”
    “真有這事兒,什麼酒館?我這就派人去找。”賈赦道。
    賈璉看賈赦一眼。
    賈赦呵呵笑起來。“對對,我倒忘了,他現在跟你沒關係了。我不問,不問了,我去睡覺。”賈赦說罷,走了兩步,又轉頭問賈璉,臉上還帶著賊壞的笑,“這次你有什麼好法子對付二房?”
    “不對付。”賈璉道。
    “為什麼?”
    賈璉瞄眼賈赦,揚起嘴角:“快大婚了,留點乾貨給媳婦兒。”說罷,賈璉就匆匆和正處於呆滯狀態的賈赦擦肩而過。
    片刻後,賈璉就聽見身後傳來賈赦經久不息的笑聲。
    賈璉估摸著一會兒府裡少不得一頓鬧騰,又要牽連他。他當即吩咐興兒,把他從程府剪下來的那幾捆樹枝帶上,連夜出城。天黑後,城門緊閉實行宵禁,一般人是出不去的。當官就這點有好處,混個權杖,走到哪兒晾一晾,就能開個方便之路,省去不少小麻煩。
    到了城門口,一聲“侯爺請!”,城門大開,馬車便去了。
    只是而今很多人見了他都以侯爺為敬稱,賈璉真有些不習慣,感覺自己像是被叫老了一樣。因為京城地界能稱得上侯爺的人少說也有四十歲了,唯獨他一個年輕的,而且本朝他是首例被封侯的。賈璉覺得皇帝這樣的‘盛寵’真有點讓人吃不消,感覺這不是賞賜,更像是試探。皇帝要看他敢不敢造次,看他得了地位之後會不會倡狂起來。他頭上的頭銜越是尊貴,就代表他越是要幹出相應的事情來對得起這份功勳。
    所以在農務上,賈璉還是要加把勁兒。
    雜交水稻那塊兒,賈璉已經收穫了很多雄性不育植株的種子,來年在江南地區,他還是要繼續讓不育植株和保持系進行繁殖,產出更多的不育植株。只有在保證不育植株量足夠多的情況下,才能進行雜交研究。因為雜交不能留種,所以不育系的種子必須要夠量不斷地循壞繁殖,這樣他下一年才會有不育系的種子和普通種子進行套間做種,從而得到雜交種。
    但僅僅發展水稻種植是不能解決山地區域百姓生活水準問題。賈璉想到了先前蔣子寧送他的那處莊子,漫山遍野長著李子樹,難得不生病,果子接的多,可惜就是難吃,果實小而乾澀,連不挑嘴的豬都不惜吃。
    賈璉前年從市場買棗子的老大爺那里弄了不少棗子枝進行嫁接,倒不多,園子裡而今也就只有四五十棵樹。俗話說“桃三、杏四、梨五年,棗樹當年就還錢!”,嫁接好的棗樹當年就能結果。只是果子不過少了些,稀稀拉拉的,倒是品相不錯。湊夠了兩盤子,都拿到榮府給賈母他們分吃了。今年則不一樣了,經過兩年的生長,產量應該很客觀。
    賈璉之所以先盯上棗子和李子這兩種水果,是因為這倆樣就算是產量過剩市場消化不了了,也可以變成乾果和醃制的蜜餞繼續儲存食用,而且市場消化量同樣不少,百姓們和富戶們都認這個。
    蔣子寧給的那滿山不生蟲的李子樹是最好的嫁接占木,賈璉早就看好的。只是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好李子進行嫁接,直到他看見程書良家的‘鵝黃李’。好哦容易熬到今春,趕在李子樹發芽前十五天內嫁接,成活率是最好的。
    賈璉出城後,就在小李莊湊合睡了一夜。早上帶著莊子上的人一起吃過飯後,便每人人手一套工具,扛著上山。賈璉帶頭指揮他們該怎樣嫁接。
    “上上這些李子樹要全部處理,在離地三四寸的地方將樹剪斷或鋸斷作為砧木,當然事無絕對,具體的要根據樹形判斷……接穗要取一段長兩寸左右,留六七個芽的,回頭我會剪好用濕布包好,你們隨取隨用……”
    賈璉清楚地解釋一遍之後,讓圍觀的人前後調換一下,再講一遍。
    “還有人沒聽清或這不懂的沒有?有就舉手說出來,別怕被人笑話,自己學到了,以後才會受用,就算你們贖身了不在這兒幹了,也有一門能糊口的手藝不是。”賈璉道。
    “二爺,您說俺們以後要是就靠這李子樹能糊口麼?人家養豬種地的,有糧有肉,可這李子再好吃,也就是當季那幾天,卻也不能當飯吃啊。”有個膽大不怕罵的李大嘴站出來問。
    “李大嘴,一看你就不懂行,我估摸著這玩意兒就跟草莓一樣,好多富人為了吃一口,連黃金都肯出得!那咱們以後還怕沒飯吃麼?保不齊比種糧還掙錢呢!”有人起哄道。
    大家情緒頓時高漲,感覺嫁接一樹李子就能變成財主一樣。
    賈璉立刻糾正他們,“養這個並不耽誤種糧,只不過是多個糊口的法子罷了。但每年李子的價格有高有低,需求也會不同,千萬別指望一樹李子能糊口一輩子。你們當忙活著掙個零錢花,不也很好?再不濟,以後你們就在院里弄一棵,給自家子女吃也值得。”
    眾人忙稱是,還是璉二爺的話實在。想來那草莓是外邊傳來的,價格高有其道理。這李子本土就有,怎麼也不可能貴成那樣。其實再貴也沒用,那是上貢品,私下買賣可是要進監牢的。
    賈璉帶著眾人在山上忙活的工夫,榮府又鬧起來。
    寶玉回來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61章 鬧鬧更健康

昨天賈璉走後,賈母等人就一直在花廳內等。
    天色見黑了,寶玉還是未回,把她們都擔心壞了。
    王夫人憂心不已:“會不會是他回來的半路被什麼人給劫走了?”
    這話音剛落,那邊又有人傳話說賈璉出城了。
    賈政立馬就警醒,自個兒母親跑到跟前小聲嘀咕了兩句。
    賈母心裡本來沒多想,被賈政這一分析,也有些慌張,卻還是把賈政狠罵了一通。好端端的,就怪他多想,不然才剛賈璉哪會跟她那樣生分。
    “謹慎的等一夜,看看明天情況再說。”
    ……
    天濛濛亮,賈母突然就嚇醒了。她昨夜是和衣半臥在貴妃榻上睡得,屋裡邊還有王夫人、邢夫人和李紈等人作陪。賈母這一嚇,倒叫王夫人等趴著桌子睡的人也都嚇醒了。
    “還沒回麼?”賈母精神還有些迷糊。
    “沒呢。”丫鬟們回道。
    “老太太還是去內間正經睡一覺,哪能這麼熬著。等寶玉回來了,我們就告訴您。”邢夫人說完,就用帕子捂嘴,打了個打哈欠。她真後悔昨天沒有找藉口同大老爺一塊走,白白在這幹熬了一宿。這人上年紀了,熬不住。
    賈母見賈政不在,問了問。
    王夫人回道:“半夜就走了。”
    “璉兒呢?璉兒回來沒?”賈母接著問。
    邢夫人忙道:“他連夜出城,必是去忙公務了,這會子這麼早,天才剛剛亮,哪能這麼快就回來了。”
    賈母想想也是,內心存疑地點點頭,一臉愁相,眯著眼歎息。寶玉這孩子是不是真的出什麼意外了?這要是他在外遇事耽擱了,或是去什麼好友家玩耍,一準兒就差個小廝回來捎話。他不是那種沒禮貌的孩子,這一夜不歸,連個消息都沒有,莫不是真的被老二給猜著了,這孩子被人給害了!
    賈母嚇得手心淌汗,四肢開始發麻,全身出虛汗。賈母接過鴛鴦端來的茶,手一軟,丟在地上了。
    這一聲響震得屋內所有人都看向賈母。賈母晃了晃上半身,眼睛半睜半閉,往下倒。眾人一哄而上,邢夫人喊叫著人趕緊去請大夫。
    賈母的眼睛眼看就閉上了眼,外頭有人邊跑邊喊:“寶二爺回來了。”
    賈母眼睛突然睜開,猛力坐了起來,緊張地往前撲,要去迎寶玉。賈政那邊也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趕來。
    寶玉一臉倦態的進門,見到賈母就笑嘻嘻的行禮,“老祖宗您瞧著不大精神,這是怎麼了?”
    “還說怎麼了,你昨晚去哪兒了?害我們跟著擔心一晚上。”邢夫人見寶玉毫髮無損的回來了,怒火蹭地就上來了。一家子長輩,全窩在屋裡頭熬夜等他一個小輩,他就不怕折福?
    “你這孩子,到底怎麼回事?昨晚不回家也不派個人來知會一聲?”王夫人追問。
    寶玉這才看清楚眾人臉上的怒火,再看賈母憂心忡忡的面容,料知自己惹禍了。寶玉忙解釋昨天去廟裡上香後的經過。
    因昨兒個他疲乏不想學習,但已經斷然不敢用肚子疼這個藉口,就編了個藉口磨著賈母允他去上香。美其名曰是給各位長輩祈福,實則他就是出去玩閑遛躂了。寶玉在鐵檻寺捐了錢之後,轉一轉,剛巧碰見個同他一樣來上香的少年。這少年長得風流俊俏,雖然衣著粗糙了些,可一點都不耽誤他美貌的容顏。寶玉見了,禁不住心生討好親近之意,卻又有些羞於啟齒,暗自在心裡不停地怪怨自己不夠優秀,竟不配跟那少年交談。
    躊躇之際,那少年走了過來,寶玉剛好犯癡,擋住了那少年的去路。二人一塊讓路,左左右右,一動方向一致,如此兩次之後,倆人竟相視笑了起來。
    如此二人便相識了。
    寶玉得知此少年名叫秦鐘,見他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十分豔羨。秦鐘也懷著同樣的心思,羡慕敬仰寶玉。二人一見如故,越來越意氣相投,下了山后,便在寶玉的提一下,就近找了處酒館邊吃邊聊。因當時天色還早,倆人都聊得十分投契,又因那廂打發了小廝們也去吃菜喝酒,俱是個個喝得微醺,都忘了時間。
    太陽西斜時,秦鐘終於被酒醒的小廝提了醒,很是怕被家中老父罵,急急忙忙告辭去了。
    寶玉原地癡了好一陣才走,小廝們生怕趕不及,就抄了近路。誰知半路上車軲轆竟陷進了水坑,折騰了好一氣感到城門外,卻剛巧關了門。寶玉是怎麼叫人通融都沒用,也沒法子派人捎話給賈母,就只能折返,就近找一處村縣投宿。
    “就近找得酒館?那你老子派人去找你,怎麼沒找到?”賈母奇怪道。
    “還不是那趕馬車的勤快,將車驅進酒館後院餵料去了,吃酒又是在二樓的雅間內,估摸故此才沒找到。”寶玉低頭,訕訕地回道。他沒說一句話就往賈母身邊湊,然後畏懼地掃一眼賈政。
    賈政聽寶玉講述經過的時候,就已經怒不可遏的攥拳頭,寶紅話音一落,賈政躥了兩三步上頭,就把寶玉從賈母身後揪了出來,照著他的臉就一巴掌。
    啪!啪!
    左邊一下,右邊又一下。
    “混帳孽畜,方頭不劣,冥頑不靈。今兒個我就打死你,去給祖宗們謝罪!”賈政說罷,就揪著寶玉的脖領子往外拽。
    寶玉嚇得哇哇大哭,直呼“老祖宗救命”、“母親救命”。
    賈璉進門,瞧見這熱鬧,笑起來,“喲,小混帳回來了?”
    正拖寶玉的賈政看一眼賈璉,滿臉羞辱,更恨寶玉這個惹事兒精,硬拖著他出了院子。
    賈母、王夫人等略攔了攔,但都拗不過賈政。再說寶玉這次害得他們白白守了一夜,的確是有些過分。
    賈璉就站在門口勾著唇眼見著寶玉走了,昨兒個也是巧了,他去程書良家之前,走了一趟小淩莊,剛好在附近村縣處看見寶玉跟個美貌少年拉扯。賈璉對這孩子已經徹底失望,自然不會管。若不然,他今日也不會落個如此境地。
    賈璉轉頭又看賈母他們。賈母在王夫人和邢夫人等人的簇擁下,愧疚地看向賈璉,抬手沖著他似乎有話要說。
    賈璉微微弓了下身子,道了句他該去上朝了,便轉身去了。
    賈母欲言又止,後悔的望著賈璉的背影,心裡空落落的發冷。
    “昨兒個這是怎麼了,我心裡著急,忘東忘西,你們也不提醒我。還有你們夫妻,竟還說出懷疑自己親侄子的話來,真不要臉!”賈母氣急了,朝著王夫人的方向啐了一口,“我就是太心軟,才會縱容你到今日。這才放你出來幾日,你就愈發的作妖,挑撥我跟璉兒的感情!痛快給我滾出去,這個家早晚得被你這個毒心婦給作散了!”
    王夫人莫名其妙的受著賈母的謾駡,受著眾人異樣的目光,臉跟被人用刀刮了一樣,血淋淋地,生疼。王夫人狠狠地低著頭,恨不得把頭埋進衣領子裡。她就一副縮頭烏龜的樣兒,畏畏縮縮的退了下去。
    賈母氣急了,打發走王夫人後,頭一昏,被人攙扶著去歇息了。
    屋裡的人都散了。
    邢夫人正心裡樂呵,見賈赦才來,小聲沖他道:“老爺來晚了,沒見著才剛老太太沖弟妹發火的樣子,那真是……還啐了一口呢!”
    賈赦一臉驚喜,轉而掃視一圈,問邢夫人:“璉兒呢?”
    “上朝去了。”邢夫人癟嘴,“這次他可真受委屈。也不知道老二夫妻怎麼想得,竟然存著璉兒會謀害寶玉的念頭。咱們璉兒傻呀,去招惹那個混世魔王?”
    賈赦冷笑:“我看老二早就不服氣,昨天他定然以為璉兒又會多管閒事去嚇唬寶玉,才故意說是重傷謀殺之類,以圖引起老太太的關注。回頭這要是真發現璉兒那麼對寶玉,他們夫妻就占了大便宜,能給璉兒頭上扣個‘重罪’。”
    “老爺,他們這麼幹的目的是什麼?”邢夫人不解地問。
    賈赦嗤笑,在邢夫人跟前得意地顯擺道:“不懂了吧?這叫虧欠,璉兒縱然有侯爺身份又如何,在他們跟前就抬不起頭了。換句話說,他們有把柄揪璉兒了,這以後璉兒就得還人情。拿什麼還?老二看似是個讀書人,其實他就是個官迷。以他高傲的性兒,現在大方二房鬧這麼僵,他必然開不了口求璉兒了,才打算用這個‘高傲的辦法’逼璉兒就範。”
    邢夫人點點頭,聽得如夢初醒,然後她一臉震驚的看著賈赦,真沒料到賈赦會分析出這番道理來。
    賈赦有模有樣的攆一下鬍子,挑眉掃一眼邢夫人,賊笑道:“怎麼,你以為為夫我就是個沒用的酒囊飯袋?可別忘了,我可是榮府的嫡子,當年老太爺正經教導出來的。只不過這些年,硬生生被逼成這樣,說到底就是心裡不甘心罷了。”賈赦歎口氣,回身望著賈母院的方向。
    他真的錯了,錯的離譜,竟然為了的慪氣,僅僅為了爭寵,讓自己賭氣墮落到這樣的地步。倒是璉兒,心裡比他清明太多。他欠這個家的,更欠璉兒的,沒能像當初老太爺那樣好好地教導培育這孩子。還好璉兒這孩子自己爭氣,心思正派,最終長成了材。
    “啊……啊……父親我錯了!啊……”
    賈赦同邢夫人要到榮禧堂,忽聽見刺耳的痛叫聲,覺得不對,一進門,就有婆子迎過來,小聲告知賈政正在此處執家法訓教寶玉。
    賈赦瞄了眼寶玉,正趴在長腿凳子上被打得哇哇直叫。
    賈赦氣呼呼沖過去,“你跑這兒來做甚麼?”
    “我愧對父訓,從前父親就住在這榮禧堂內,我自然要在這裡好好教訓這個不孝子,給九泉之下的老祖宗們瞧個清楚!”賈政死板道。
    賈赦聽這話,頓然覺得自己住的地方是個墳場。
    “你——”
    邢夫人咳嗽了一聲,示意賈赦還是別亂說話。每次賈赦跟賈政吵架,就沒有贏過,最後還白白落了個混帳名聲。
    賈赦瞬間就懂了邢夫人的意思,抖著手指了指賈政,眼珠子一轉,噗嗤笑了,叫人抬個凳子來。
    “好好好,二弟既然這麼孝順,我也不能落後了,也陪你一同。”賈赦坐定之後,吩咐邢夫人自己回去,她一個婦道人家見不得血腥。
    賈赦端著小廝新上的茶,邊喝著邊看賈政。
    賈政愣了愣,最後終在賈赦的催促下抬手繼續開打寶玉。
    寶玉依舊痛哭流涕,哇哇叫。
    賈赦示意小廝弄了快破抹布,去堵了寶玉的嘴。賈政愣愣地停手,看賈赦。
    賈赦笑:“看二弟這麼出力,大哥也不能幹閑著不是。堵了嘴,省得吵到你這個喜靜的讀書人嘛!”
    賈政氣得臉漲成紫紅色。
    “二弟愣著幹什麼,繼續,繼續呀。”賈赦抬手示意。
    賈政瞪他一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棍子,咬牙又打了下去。
    賈赦喝口茶,咂咂嘴,抬頭看著藍天白雲,側耳傾聽者被堵嘴的寶玉發出輕輕地低吟聲。果然如他的寶貝兒子所言,這個世界有時候換個角度看還挺美妙的。
    一杯茶喝光了,賈政也停手了。長凳上的寶玉早已疼得五官猙獰成一團,冷汗掉在了地上一灘。賈赦還從沒見過這麼落魄而略顯醜陋的寶玉。其實仔細想想,這孩子除了一張好看的臉,也沒什麼值得人喜歡得。
    賈政丟了棍子,便有小廝把寶玉慢慢扶起來。每動一下,寶玉都疼得面目扭曲,一瘸一拐被下人攙扶走了。
    寶二爺人回來了,也被罰了,一早上鬧哄哄的事兒總算至此了結了。
    大家本以為這件事就會這麼過去的。
    可等到黃昏前,璉二爺回來時,榮府眾人才意識到這才僅僅是個開始。
    賈璉一聽說賈政在榮禧堂打得寶玉,二話不說就到賈母跟前告了賈政的狀。
    賈政聞風而來,才進門的時候還挺理直氣壯。他的確是有理由的,今天打寶玉的時候,可是拿祖宗做藉口,叫賈璉沒得反駁。
    賈母見賈政來了,劈頭蓋臉地就罵:“你真的在榮禧堂打寶玉了?”
    賈政無辜的點頭,“兒子這麼做是為了——”
    “你個混帳,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不等賈政解釋,賈母就先罵起來,“再過十日,便是你侄子的大婚,那榮禧堂是要拜天地迎賓客的喜慶兒地兒,而今你卻叫那地方先沾了血氣,這可是大大地忌諱和不吉利。你到底存著什麼心思!而今你也不住那地方了,打寶玉去哪兒不成,偏偏選哪地方,我看你是誠心給你侄子找堵!”
    賈政被賈母說的一愣一愣的,起先還想辯解,後來聽到他提賈璉的婚事,賈政才恍然大悟。他竟然忘得一乾二淨,這馬上就要到賈璉的婚事了。
    賈政慢慢地轉頭,看向賈璉。
    賈璉正面朝著賈母的方向,挺直著腰板站著。一身官服還沒來得及換,單單從側面看,便覺得如此的英姿勃發,威風不已。他面色淡淡地,眼睛平視著前方,看似沒生氣,但平靜之下卻似乎隱藏著更加洶湧澎湃的盛怒。
    賈政心裡打了個哆嗦,至今腦子裡才清晰地意識到,人家已經為侯的尊貴身份。他現在在家的地位早已經不是他走之前的那個賈璉了。那個時候,他雖然有些出息,但還是會掣肘於榮府的這些長輩們。但現在他晉了實職,又有一個叫人豔羨的爵位,品級一下子就高過他和賈赦了。再有這未過門的媳婦兒,那可是郡王的女兒……
    賈政整個身體的汗毛都豎起來。腦子裡瘋狂地想著,不停地質問著自己,他昨天都幹了什麼,為什麼要去懷疑賈璉,要去自己以為是的挑撥和賈母的關係。
    賈政一直盯著賈璉,卻一直被賈璉無視掉。似乎跟自己吵嘴,他這個侄子都覺得掉身份了,所以一切話都由老太太去說。
    賈母因昨日反省,怕再傷了賈璉和她的情分,所以這次是不遺餘力的為賈璉出氣,使勁兒的罵賈政。縱然心裡疼得慌,她也得罵。這回她就算是想偏心也不行了。錯本就在老二,賈璉已經受了委屈,她如果再偏心,只怕這個榮府就會散了。
    賈母心裡名表,二房再怎麼罵,他們也是離不開榮府的,回頭還能哄回來。但賈璉不同,這孩子已經封了侯爵,他早就翅膀長硬了,說飛就飛。之所以會勉強留在這,那是因他被一個“孝”的規矩壓在頭上。
    這個家只要有她一天在,便不可能分家。所以就算是為了二房,她也得好好活著,多活幾年。
    賈璉矗立在那兒,冷眼旁觀者賈母賈政父子。從賈母意味深長痛心又不舍的目光之中,賈璉讀到了很多資訊。賈母還是最心疼她的小兒子賈政的,她之所以會罵他,恐怕只是因為賈政實在是不占理。但凡有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能狡辯的機會,她恐怕都會饒過二房。
    這便是偏心了。
    兩個孩子,在母親心裡總會有一個更加偏愛,沒道理可講。
    “璉兒,你看我已經訓了你二叔一通。你看你二叔也解釋了,他想在那兒打寶玉其實是懷著孝心。你就看在這份兒情面上,別跟你二叔計較了。這事兒咱就當沒發生過,你可千萬不能跟禮郡王那邊提呀。”賈母瞬間變了個臉,笑嘻嘻對賈璉道。
    賈璉眨了下眼睛,“好。”
    賈母很是喜歡賈璉的乾脆,樂呵的點頭,以為這事兒就完了。
    “但見血這個忌諱必須破掉,不然以後出了事,誰來負責?”賈璉沖賈母說完,就冷冷地看向賈政。
    賈政被瞅著不舒服,想罵時,卻發見賈璉的目光已經抽離,而在場的人似乎都沒注意到賈璉的過分之處。太可恨了!賈政幹咬牙,恨得牙根癢癢。
    “對對對,的確要破掉,其實這個也好辦,請個法師來幫忙去晦氣就是。”王夫人可不想以後大房出事兒都賴在二房身上,忙應承。
    賈母白一眼她,沒吭聲。她現在是真煩王夫人,全都是因為她,老二和寶玉才會混到而今這地步。
    “我也是此意,但人必須要我來找,必要找個真正懂行的得道高僧才行。”賈璉強調道。
    王夫人一聽,心裡糾結得翻了個兒。這賈璉怎麼會讀心?她剛想隨便找個半仙糊弄一下,這廝就先堵了自己的嘴。
    ……
    下午的時候,便真有三位高僧前來做了法事。末了,趁著高增們吃齋飯的時候,便有賈璉打發的小廝去了王夫人那裡。
    王夫人:“什麼事?”
    興兒:“二爺讓小的轉達,請高僧做法一共花費了五千兩銀子。”
    “你說什麼?”王夫人皺眉。
    興兒有把話重複了一遍。
    王夫人至此才明白了,賈璉這是打發人來跟她要錢的。看來他有“事兒是二老爺惹得,錢就應該由二房付”的意思。王夫人欲言又止,想爭辯。可一想到此事在鬧到賈母跟前的代價,便硬咬著牙默默拿了銀子。
    這錢是她前兩天剛叫人當了兩幅古畫弄來的銀子,本是打算要送進宮給元春的,而今卻被賈璉截了去。自從上次被賈璉坑了之後,她嫁妝裡的現銀就沒了,剩下些物件,竟也要搭進去。
    王夫人恨得咬破唇,血順著嘴角流了下,她都不自知。
    賈璉本來是不信那些鬼神忌諱之說,不過既然古人都信,那他就得尊重未來媳婦兒的想法。再者說,這二房不坑白不坑,他也不能總白受欺負。得讓二房知道惹他的代價,知道肉疼了,他們自然就長記性。
    薛姨媽聽說這兩日的風波後,對王夫人越加失望,心裡再想做夢也不行了,她大姐在榮府混不下去的狀況太明顯了。薛姨媽和寶釵都知道榮府這地方而今是賈璉說的算,再留下來也沒意義,與其自找沒臉,還不如早早去了,留段美好的距離,給互相留個念想。所以在賈璉大婚之前,薛姨媽就帶著一雙兒女識趣兒的告辭了。
    賈母當薛姨媽是個好牌友,有幾分不舍。
    薛姨媽笑道:“老宅子離這兒不遠,老太太若是想我了,就差人來說,我就天天來陪您打牌,給您解悶兒。”
    賈赦附和:“這倒是極好。”因為自從有了薛姨媽陪賈母打牌,他再也不用費力講故事了。
    薛姨媽笑,自是希望以後還能跟榮府走動。榮府而今日可是京城內數一數二的高門,只要能蹭上點關係,他們薛家就會省掉不少麻煩。
    賈璉見薛姨媽識趣兒,不像王夫人那樣,對她印象稍微好了幾分。不過說到底賈薛這份關係的本質是利用,他可不會傻到對薛家產生好感。
    至於二房,賈璉早就對這些極品無視了。況且他未過門的媳婦兒對他們還挺有興致,他當然得留‘活口’。
    三月七日,正式賈璉大婚當日。
    這一天榮國府賓客滿堂,不乏有以四皇子為首的皇親貴族,更有皇帝親筆禦賜的“佳偶天成”贈詞。婚禮熱熱鬧鬧,流程走得很順溜,算是挺和樂的一日。
    黛玉和賈敏母女自然也來賀喜。
    時至夜深,賓客散盡。
    賈敏陪著賈母應酬許久,便直接帶著女兒留下來住一晚,打算明日再回。母女二人在那邊話家常,聊了聊新進門媳婦兒的品行。
    那邊黛玉和迎春、探春等許久未見,也在說閨房話。寶玉忽然來了,湊熱鬧,見沒人理他,就硬插話題。
    最後不知道他們姊妹怎麼鬧不開,寶玉突然摔了玉,發瘋大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LLL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2-29 1708
    LLL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2 02:02:40
    scarlett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2 1323
    華麗麗的小叮噹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2 2205
    辰期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2 2355
    sy容黎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3 1937

  ☆、第62章 新婦進榮府

賈母忙把寶玉攏在懷裡,問她的寶貝鳳凰蛋出了什麼事。
    “我見姊妹們聊得開心,自是高興,偏偏恨自己沒出息,討不得他們喜歡。我就琢磨著,自個兒哪不對,想來想去,必是這勞什子的什麼寶玉害得我。姊妹們都沒有,就我一個人有,天天帶著有什麼用,不如碎了它,好叫我跟姊妹們好好親近親近。”寶玉哭道。
    賈母罵寶玉胡說八道,好一頓哄弄他,隨便幫姑娘們胡謅了一個緣由,讓寶玉相信姊妹們都是喜歡他的。寶玉這才好些了,破涕為笑,轉而眼巴巴的看著黛玉等人。賈母忙叫人把那玉取過來,親自用手帕擦乾淨,給寶玉帶上。
    賈母:“可不許摔著了,若被你老子知道,又是一頓好打。”
    寶玉一聽這話,屁股就開疼了,十天前父親拍他的棍子,至今傷還沒好呢。好在塗了藥,坐著沒那麼疼了,不過他現在還是站著更舒服。
    黛玉被寶玉的行徑嚇著了,含著淚依偎在賈敏身邊,也不鬧了。賈敏笑呵呵地看著和孫子膩成一團的賈母,只道自己累了,便帶著黛玉回房歇息,打算明兒一早天亮就回去。
    賈母應承了,又送走了寶玉後,她轉頭就跟三春姊妹發火,“別當我沒瞧見,你們玩什麼都不帶著他,叫他心裡怎麼想?以後可不許這樣了。”
    迎春等悶聲點頭,口上稱是。
    賈母這才放了她們,在丫鬟的攙扶下去歇息。更衣,躺床上之後,賈母舒兩口氣,卻還是面滿愁容。鴛鴦在一邊兒作陪,仔細照料著賈母。
    “新媳婦兒進門了,這以後的日子還不定什麼樣呢。”賈母歎道。
    鴛鴦聽老太太話裡有話,試探問:“老太太是不喜歡新進門的二奶奶?”
    “喜歡,自是喜歡,那樣的出身怎麼會不喜歡,倒比我還強上一頭。璉兒太爭氣!本來議親的時候是一門高攀的親事,而今也算是門當戶對了。這侯爺當得好,郡王女兒娶得好,日後咱們甯國府以後的定會如日中天了。可我這心裡頭不知怎麼了,總是不好受,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兒!”賈母捶了下胸口,忽然想起正經事兒,問鴛鴦前院的賓客可都送完了。
    “哪兒那麼快,爺們們一喝上酒就沒準頭了。”鴛鴦笑。
    賈母點點頭,垂著眸,一臉憂心地靠在青緞大軟墊上,
    鴛鴦素來善解人意,察覺得到賈母的心思,不過不該問的話她也不問。只笑著為賈母捏肩捶背,說說家裡孩子們的趣兒事,哄著賈母開心。
    “前兒個璉二爺正忙著打點喜宴呢,琮三爺就跑去搗亂,玩笑說也不讀書了,以後就跟著二哥種地就是。璉二爺就問他想幹哪種農活,琮三爺說他可以趕著毛驢犁地。璉二爺說錯了,你那麼愛爬樹,收果子肯定行,說完就要帶著他去剪枝,可把琮三爺嚇壞了,轉頭就啃著書本讀。”
    賈母噗嗤笑起來,捂著肚子道:“可不是,那泥猴子就愛爬樹,這都多大了,也不老實。不過這孩子倒懂事,他二哥安排什麼,這孩子都能照做。倒是寶玉,這幾回折騰下來,傷了他二哥的心。再加上前段日子鬧出那樁事,我瞧他二哥是不想再管他了。”
    “寶二爺可最怕他璉二哥管他,不管了,或許他自己也懂上進。別人都說,寶兒也是被璉二爺管得不好了,保不齊不管就真是好事呢。”鴛鴦半試探道,不忘眼觀六路,觀察賈母的神色。
    賈母再次歎息,家裡有個更優秀的賈璉作對比,賈母就是再寵愛寶玉,也能看得見寶玉身上的缺點了。況且而今不僅僅是有賈璉了,賈蘭、賈琮之類都比寶玉好強,人家每天都如常上學,早晚規矩做得好,舉止越發落落大方,倒都有幾分嫡子做派了。反而是寶玉,因為厭惡讀書,不求上進,越來越顯出小家子氣出來。這點倒有點像他的親娘王氏!
    鴛鴦看賈母發癡,輕喚了一聲:“老太太?”
    賈母眨眨眼,回神了,“唉,他管寶玉的時候我嫌他管得多,可這回真撒手不管了,我又覺得心難安。寶玉這孩子若是讀書指望不上了,還能做什麼?種地可不行,他什麼都不懂,那次他鬧著說不學習,跟著他璉二哥去莊子上,可受了不少苦。他卻也是不長記性,回來了仍不正經上學。”
    “寶二爺聰慧,是很適合讀書。”鴛鴦只歎這一句。
    “誰說不是呢,他就這麼一個出路,而今竟還不知爭氣,如此任性。年紀也不小了,這過了十歲就是小大人了,卻還是叫人操心。瞧瞧剛才,一不高興,竟把那命根子給摔了。”賈母現在突然怕起來,她怕自己哪一天突然走了,沒個人能去護著她的心肝寶貝。
    賈璉那邊指望不上了。
    他爹娘那頭……賈母想到賈政,又歎一聲氣,再想到王夫人,連連歎了三聲氣。
    二房而今勢太弱,以後若是再這麼差下去,一準而會被大房壓死。賈母可不想他的寶貝疙瘩命苦,再說小兒子那邊她始終更偏愛一點,這兩個人她都捨不得讓他們受苦。
    終究要想個好法子,給二房謀個好出路才是。再有寶玉的婚事,得開始上心了,早琢磨選擇也能更多些。
    賈母想著想著,合上上了眼。
    ……
    新婚大喜,榮禧堂高朋滿座。
    帶新娘子入洞房之後,賈璉便出去陪酒應酬。到夜深,有幾個關係好的,如蔣子甯、程書良之類,留到最後才走。
    他們倒不是特意留下來要給賈璉灌酒,是有心幫著賈璉應酬擋酒的。
    所以臨末了,賈璉精神奕奕,沒怎麼醉,蔣子寧等人卻喝成了稀泥,被人抬著出府去。
    賈璉心領這幾位兄弟的好意,琢磨著日後多都送點瓜果到他們府上,以表謝意。
    草莓也可以送了。
    今年草莓會大面積種植,果量足夠,宮外頭也可以供應了。考慮到去年草莓炒出天價的勢頭,再加上古代北方早春時節沒有水果的現狀,這開春頭一批四季草莓應該能賣上很好的價錢。
    只是這名聲炒得太大,這賣草莓的錢必定引人注目,怎麼用是個大問題。只怕用不好,會招惹禍端……
    賈璉剛琢磨到這兒,就聽見門外的丫鬟通傳喊說“新郎官來了!”
    屋裡頭早就等候的喜婆忙迎過來,笑著請璉二爺進門。
    喜婆一臉喜氣,眉眼眼小,看起來很可親,一張嘴就說了許多吉祥話,一串兒,賈璉只記住了什麼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之類,其餘的他不常聽到,就沒記住。
    賈璉看向床,一穿著大紅喜服的女子坐在那兒,蒙著蓋頭,看不見臉。她似乎很緊張,坐在床邊沿兒,很小心的,感覺沒坐踏實。雙手疊放,擺在腿中央,一手指縫夾著的紅帕子剛好擋住了另一手的半邊。兩雙手在大紅裙子的映襯下,顯得異樣白皙。這雙手,是她身體唯一露出來的部分。
    賈璉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的場景,他沒怎麼去打量她的臉,甚至對她的臉毫無印象。目光只是從她半身往下掃過,也是見得那雙手。
    賈璉不禁笑了笑,心底一直壓著的那抹柔軟的部分釋放出來,蕩著柔柔的漣漪。猶記他見她心動,是第二次見得時候,最難忘的是那雙眼,賈璉看她的時候,也只是淡淡掃過他的臉。只是不只是巧合又或是什麼別的原因,她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一下就抓住了他的目光。
    當時見過之後,賈璉不覺得什麼,以為只是一個很深刻的對眼罷了。一見鍾情談不上,喜歡什麼的賈璉也不信。只是後來打聽她的性情,漸漸有了瞭解之後,他發現自己總是不自覺的關注有關她的消息,跟她沾邊的親人,他見之前也會不自覺的緊張,想要去刻意表現、討好,總是想給她的家人留個好印象。
    後來,賈璉明白了,這就是喜歡。
    一種挺奇怪的感覺。
    穿越前,賈璉在學習、工作中遇見過很多優秀的女孩,卻始終都沒合適的。賈璉不是個能將就的人,即便到了適婚年齡,他仍選擇寧缺毋濫。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可能只是為了工作而存,並不適合婚姻。卻沒想到在穿越後,他這樣偏理性的人會一眼就會鍾情一個女孩。
    原來多少次刻意的相處,都抵不過一次見她的感覺。
    緣分果然是天註定。
    賈璉攥著手裡的金秤桿,盯著床邊的那名女子發愣。
    喜婆笑嘻嘻的提醒璉二爺第三遍:“璉二爺,您可以掀新娘子的蓋頭了。”
    賈璉睫毛微動,恍然回了神兒,再看她,本來平展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賈璉輕笑,大補上前兩步,用秤桿子一下就挑開了宋靜芯的蓋頭。
    蓋頭掀地太快,像一陣風刮過。蓋頭下的人雖有準備卻料到這麼突然,心噗噗快跳起來,沒敢抬眼,垂眸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指,臉卻紅了個透。
    頭上鳳冠垂墜等物跟著晃了晃。
    賈璉近距離站著,從上往下看,白皙飽滿的額頭,宛若柳葉的美貌,以及她翹挺的鼻樑,還有她兩個紅撲撲的臉蛋。不過,真有點紅的過分。
    看來她現在應該很緊張。
    賈璉把手伸過去。
    靜芯看見賈璉的手,楞了一下,然後微微微微抬眼俏皮地瞄一下賈璉,只掃到有一抹笑,她的緊張隨即消散了不少,心裡雖然喜歡,卻還是害羞的低頭不敢再看了。
    靜芯試探地把手搭在了賈璉的掌心。
    賈璉攥著她的手,坐在了靜芯身邊。
    喜婆用綁了紅綢的剪刀各自剪下新人的一縷發,用紅線纏繞綁緊,是為所謂結髮夫妻。
    接著便是合巹酒。
    賈璉拉著靜芯起身,和麵對面她站在桌邊。喝酒的時候,這才真正看到她整個容顏。比先前那次見面更漂亮了,清秀的面龐上泛著淡淡地紅,看著有點俏皮,但整個人都散發著沉靜溫柔的氣息。
    賈璉把酒飲下之後,放下酒杯,目光便一直沒離開靜芯。
    喜婆在一邊還羅裡吧嗦的說了一堆喜慶話,沒有停的意思。
    賈璉忽然轉頭瞪她:“你不累?”
    喜婆愣了下,看眼賈璉又看向害羞的新媳婦兒,忙笑嘻嘻的行禮告退。
    “賞錢加倍。”賈璉很滿意喜婆的識趣兒,吩咐豐兒道。
    喜婆高興極了,忙謝恩又要說,趕緊自己捂嘴止住了,笑眯眯的帶著一眾丫鬟退到新房外。
    屋裡仍留了四名丫鬟,伺候新人更衣。
    賈璉自不用她們,打發他們去伺候靜芯,他則坐在桌邊,邊飲著茶邊看銅鏡前的靜芯。
    靜芯也在透過銅鏡偷偷瞄著賈璉,一不小心目光和他相遇,靜芯忙垂下眸去。卻感覺對方的目光一直沒停下來,反思了下,她又大方的看著鏡子,沖鏡子吐了下舌頭。
    “咳咳……”
    賈璉嗆著了。
    靜芯抿嘴,偷偷笑起來。
    終於,丫鬟們都退下了,屋子裡安靜的只剩下龍鳳火燭偶爾燃起輕響。
    一件抹胸裙,薄紗罩身,若隱若現,引人注目。
    賈璉緩緩放下托下巴的手,起身看她。
    靜芯尷尬地垂首,看賈璉沒有動的意思,她就紅著臉,低頭看手指頭。
    賈璉踱步到靜芯跟前,拉住她的手,沖她輕聲道:“猜我剛才看見了什麼?”
    “二爺跟前只有我一人,是不是看我?”靜芯不解地歪頭看他。
    “不是,”賈璉勾唇道,“我看到。未來,縱欲過度的自己。”
    靜芯愣了下,呆呆地看著賈璉,這才反映過來著怎麼回事,撲哧笑起來。仔細想了想,她才明白賈璉這是在誇她。
    賈璉也笑,抬起右手,他略帶涼意的指尖劃過靜芯白皙的臉龐,細膩柔滑的觸感令他忍不住想探索更多,順手往下滑……
    賈璉知道女孩的第一次很痛,所以他事前準備了很久,過程則求短,以減輕靜芯的痛感。
    靜芯並沒有表現很痛的樣子,只是微微皺眉。她抿起了嘴角後不久,賈璉便見她臉上露出了笑意。
    賈璉怕她裝,捏著她的臉蛋問:“真不疼?”
    靜芯連忙搖頭,側身躺著,笑著對賈璉表示:“真不疼了。”
    “那就再來。”賈璉湊到靜芯的耳邊低喃著,從耳際一路廝磨,吻上了她的唇。起初溫柔的,如三月裡的暖陽,漸漸霸道起來,攻城掠地,開啟了她的貝齒,撩勾著她的舌頭。
    靜芯笨拙的回應著,心裡卻腹誹不已。才剛第一次開始時,人家明明吻得很笨拙,跟自己一樣,怎麼才這麼一會兒,就進步這麼快?
    慌神的工夫,靜芯發現自己就被徹底攻佔了。這會兒痛感不那麼強了,越往後越……舒服了……
    **一夜。
    天便亮了。
    靜芯睜開眼,看著大紅的帳幔,動了動酸軟的四肢,緩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昨夜是自己的大喜之日。昨夜怎麼睡著的,靜芯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折騰了好久,好像最後還是她求饒才作罷。二爺還說會縱欲過度,明明縱欲過度的那個人是她。
    靜芯忙轉頭看想枕邊人,卻是空的。
    壞了,新媳婦兒要早起敬茶!
    靜芯忙爬起來,要下床穿鞋,這時候她聽見腳步聲過來。
    “怎麼起這麼早?時候還早,況且我父母也不是早起的人,你不必憂心。”一抹好聽的男聲傳來。
    靜芯訝異的抬頭看見賈璉,愣了愣,笑道:“多謝二爺想得周到。”
    “這是自然,也不看看你是誰媳婦兒。”賈璉特意看她一眼,把她按回床上,自己也和衣躺在她身邊。
    靜芯:“二爺怎麼起這麼早?”
    賈璉:“習慣了。”
    靜芯點點頭,還是坐起身來,“第一天來這,我還是早點起吧,四處看看問一問也好,免得一會兒沒個準備,失了禮貌。”
    賈璉想想也是,擱誰第一天進門都得緊張,他硬留靜芯歇著是不合適。遂拉著她起身,叫了外頭丫鬟伺候。
    靜芯一共帶了八個陪嫁丫鬟,陪房四個,婆子也有不少。而今一叫人,八位丫鬟都進房伺候。賈璉坐在一邊兒看書,也沒過問。
    靜芯瞪她們兩眼,打發走六個,只留下兩名她素日寵信的兩名大丫鬟流蘇和非煙伺候。豐兒上了茶給賈璉和靜芯之後,便將她手裡原本掌管的鑰匙交了出去。
    靜芯看眼賈璉,見他一直沒吭聲,也沒抬眼看,她便笑著把鑰匙推了回去。“還是妹妹幫忙照看吧,我這才剛進門,諸多地方不熟,管不了這個。”
    豐兒一聽“妹妹”,惶恐不已,忙跪地給靜芯行禮,道自己不敢。
    靜芯開始還以為豐兒是賈璉身邊的通房,一般像榮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婚前爺們跟前總會放兩個通房丫頭。別說賈璉而今歲數這麼大了,就她那弟弟,歲數比她還小呢,而今身邊都有人了。萬沒料到,賈璉身邊竟然沒有。
    賈璉這是才抬頭,笑道:“你這聲妹妹折煞她了,瞧給人嚇得。豐兒,新奶奶剛進門,有諸多之處不熟悉,你必要全力協助才是。這會兒離奉茶還早,你帶新奶奶認識認識院裡的人。”
    賈璉的話很明顯,他就此撒手把院裡的人全交給靜芯去處置。
    靜芯自然明白二爺的心思,他這樣信任自己,待自己一心一意,她也不能做辜負他的事兒。這院裡人員安排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賈璉院裡原本留下的人就不算多,她帶來的人算進來,正好合乎規格,人數上也不算超,倒省了以後減人的麻煩。
    靜芯還發現,賈璉這院裡留下的人一個是一個,都很頂用,正經幹活,而且很識趣兒。她這才進門第一日,這些下人待她的態度倒像是伺候了很久的主子一樣。使喚起來一點都不生分,都很聽話。
    院裡沒事兒可愁,靜芯倒落個清閒,回屋陪賈璉坐著。
    賈璉早已經不看書了,正坐在岸邊規劃今春芒種時節自己視察的路線。見靜芯很快就回來了,他放下筆,笑問:“這麼快就完事兒了?”
    “二爺馭下有方,用不著我出馬。”靜芯抿嘴笑道。
    賈璉站起身,“那正好,我帶你四處轉轉,熟悉一下。”
    靜芯高興不已,忙點頭,請賈璉先走。
    約莫兩柱香後,賈璉大概展示解說完榮府的格局之後,就帶著靜芯徑直去了榮禧堂。經丫鬟報傳之後,二人便進了榮禧堂,雙雙下跪,奉茶請安。
    邢夫人忙把新媳婦兒攙起,封了見面禮後,又笑著為她引薦大房的弟弟妹妹。
    “這是你二妹妹迎春,悶葫蘆一個,性情還算好,沒事兒就找她玩,隨你欺負。這你三弟琮兒,是個泥猴子,以後氣兒不順儘管罵她就是。”
    迎春和賈琮聽這話,只笑。
    靜芯曉得邢夫人是開玩笑,也明白這兩個姊妹是跟賈璉的關係好,才會有此態度,心裡也有底了。作為新進門的大嫂,靜芯有特意準備了見面禮給迎春和賈琮。給迎春的是一個珊瑚珠步搖,賈琮的則是一把玉扇。
    倆人都很喜歡,對新嫂子是滿意加上更滿意了。
    賈赦只高興地一勁兒笑,越看兒媳婦兒越得意,感覺自己以後的日子越來越盼頭了。
    隨後,賈璉和靜芯等就在邢夫人的帶領下去拜見賈母。
    賈母早早就起,見著靜芯這丫頭,就高興地喚她到自己身邊坐,“什麼新媳婦兒敬茶,到我這不用,我老婆子是把你當孫女一般看呢。”
    “老太太,您可不能胡說,這是孫女了,那邊是孫子,可怎麼辦?”邢夫人在一邊湊熱鬧道。
    賈母愣了下,哈哈笑,“那成,我必要喝下這杯新媳婦兒茶才更有福氣。”
    賈母接了茶之後,抿了口,就趕緊把靜芯拉起來,問了問她父母那邊,便歎:“我們搶了他們寶貝女兒過來,王爺和王妃心裡定然捨不得。你也別急,咱麼兩家這般近,日後你想什麼時候回去,就告訴璉兒一聲,讓他帶你過去。”
    靜芯點頭,單就今日而言,她對賈母的態度是沒得挑,甚至很喜歡很欣慰。不過她進門之前,也是打聽過一些消息的,聽說這位元老太太格外偏愛他那個銜玉而生的孫子。
    不過……那個叫寶玉的呢,怎麼沒見?
    賈母隨後便為靜芯引薦二房的各位長輩,“這還是你二叔,這是二嬸,這是你珠大嫂子。”
    靜芯嘴上帶笑,心卻一沉。她目光輕快地掃過李紈,在賈政和王夫人之間徘徊,穩重地笑著行禮之後,便淡淡地接過兩位長輩的見面禮,轉手交給身邊的丫鬟。
    王夫人今兒個穿的很莊重,目的就是想氣派一下,震嚇一下新媳婦兒。新媳婦兒確實如她所願多看了她兩眼,可那眼神兒怎麼感覺怪怪的,哪兒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那叫一個酸爽,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惡意……
    沒錯,是大姨媽來了╭(╯^╰)╮
    看見妹子說三書六聘,前文都有直接表述過八字、過大禮,側面表述定日子……只是沒那麼細緻描寫。洞房談話很‘細緻’了有木有,真有談、話!

  ☆、第63章 開虐狗模式

王夫人憨笑,嘴兒卻巧,“早聽說禮郡王府的姑娘氣派,非尋常人家的千金可比。上回老太太去了王府後,就一直就念叨著你,我們這心裡頭都被勾得直癢癢,早盼著一睹你的芳容。更盼著你進門,日日目睹佳人的風采。今兒個總算得見了,本人卻比傳言還要氣派幾分,當真出落得亭亭玉立,端方從容,宛若天上的仙子一般。要我說這些高門千金裡頭,竟沒人能比得過她呢!”
    賈璉側目瞧王夫人,發現她今天十分精神,連同嘴也利索了。這廝賣力地誇他媳婦兒,目的為何?
    靜芯忙笑著行禮,跟王夫人客氣道:“二嬸子謬贊了,我雖是郡王府出身的,其實是沒怎麼在府裡住過,自小就隨父外放出去吃苦,哪會有什麼王府千金的架子,可比不了京城這些端方的淑女呢。母親還常說我就是個野孩子,牆頭上掉下來的,禁得住摔打,且還是個臉皮厚呢!”
    “王妃可真會說笑呢,確是她教女有方!憑咱們二奶奶這淑慎有儀的氣度,任誰都學不去,家裡頭幾個姑娘硬生生都被你給比下去了。”
    賈母笑贊後,叫來迎春、探春和惜春與靜芯認識。
    迎春剛才是見過的,靜芯對她印象很好,斯斯文文地,看起來憨厚,定然是個很好相處的小姑子。這探春倒和迎春有些不同,滿眼珠子的機靈勁兒,言笑中有股子刻意討好的意味,可見她出身苦,但心裡是要強的,故十分懂得看人眼色行事。到了惜春這裡,規規矩矩給自己行了禮之後,她就笑著不言不語的,對自己有幾客套也有幾分防備,是個有點膽小的孩子。
    還有一人,是大太太娘家的侄女,該是喚邢岫煙的。靜芯也備了她的禮,如今還沒見到,卻也不說什麼,只把禮物贈與了姊妹們,那份暫且留著就是。
    探春和惜春見靜芯出手大方,歡喜得緊,對其好感又多升了一分。姊妹幾個就圍上了她,笑嘻嘻的問東問西,最好奇的還要數她以前隨父外放時那些新鮮事兒。靜芯到很有耐心,不管她們問到什麼,她都會仔仔細細地講給她們聽。
    賈母見她們姑嫂相處甚好,樂得合不攏嘴,“你們這些丫頭,有新的就忘了舊的,聊歸聊,卻別叫你們嫂子累著。”
    三春姊妹忙稱是,扭頭又和靜芯笑做一團。
    賈赦、賈政見沒什麼其他事,皆告辭了。
    賈璉自然不會走,要留在這兒等媳婦兒。
    賈母見狀正要逗他,就聽外面人傳話說寶玉來了。
    靜芯聽得很清楚,默默側眸朝門口看過去。就見以穿著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的少年進門了,他頭上戴著束髮嵌寶紫金冠,外罩著石青色花樣繁複的褂子,一張臉十分俊俏,鼻挺,眉如畫,五官好看極了,就是稍微胖了那麼一點。
    賈母意見寶玉,臉上的笑容就多了幾分真誠。等寶玉見禮之後,便熱絡的為寶玉引薦他的璉二嫂子靜芯。
    寶玉一聽這話,忙朝二嫂子那邊看去。家裡又多了個女兒,他自是歡喜,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規規矩矩的行禮見過,便轉頭沖賈母笑道:“二哥真是個有福氣的人,給我們找了這麼好的嫂子來。”
    賈母笑著附和。
    賈璉也只敷衍應一聲,便看向靜芯。他有沒有福氣他心裡最清楚,倒不需要別人多言。
    寶玉見賈璉不太愛搭理他,訕訕地轉身去找姊妹們說話,還趁機和靜芯拉關係,擅自代表三春姊妹邀請靜芯,“二嫂子以後可要常來找我們姊妹玩兒,平日閑著可沒趣兒了,多個人更熱鬧。”
    靜芯別有意味的看眼寶玉,笑了,點點頭。
    迎春扭頭看寶玉:“你這話怎麼算的,替我們說得?可算上你自己?”
    “自然是咱們一起。”寶玉笑道。
    迎春一愣,轉而同探春、惜春一塊兒笑起來。靜芯也笑,覺得這個寶玉的確如傳言那般,有點癡,更多是傻。
    “你們笑什麼呢?我的話可有不對?”寶玉不解問。
    賈璉嗤笑,兀自端茶喝。
    “你自稱是‘姊妹們’,可是連你自己都算成女的了?”探春問。
    寶玉恍然,見她們笑成一團,覺得自己這口誤是對了的,嘿嘿撓頭笑,樂得如此。
    賈璉冷眼見這一切,用食指輕輕敲了敲桌子。
    賈母跟著樂呵了一陣兒,就問起賈璉的正經事,“上次我叫你找找門路,給元春捎個話,可成了?”
    “這哪用得著我,二嬸子以前也是能捎話進宮裡麼,就用她的老路就是。我在官場上還是個新人,跟個蒙頭蒼蠅似得四處瞎問,反而不好。”賈璉回道。
    賈母直搖頭,“你這孩子怎麼突然死板了。你素日和那些高官大員們關係不錯,捎話進宮這麼點小事還能難到你?再不濟,跟你媳婦兒說說,她娘能隨時遞牌子入宮,請她幫個幫總行的,讓你媳婦兒來倒是更便宜了呢!”
    賈璉見賈母這副樣子,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剛才王夫人那樣天花亂墜的誇讚靜芯,賈璉就覺得不對勁兒,而今他終於明白這不對勁兒的地方了,原來她們主意早打在靜芯頭上了。
    新媳婦兒剛進門,竟然就想著拖人家的後腿。她們可真出息!
    賈璉當然不能讓她們如願。這元春的事兒,還真的好好弄一弄,叫她們後悔來求他!
    賈母一直眼巴巴的盯著賈璉。
    賈璉遲疑片刻才道:“禮郡王一家子在皇上跟前可不太受寵,靜芯她娘跟皇后娘娘以前有點積怨,所以這些年除了年節必要時,她從不進宮。您說,這事兒咱們能叫她幫忙麼?”
    “有什麼積怨?”賈母驚訝問。
    賈璉搖頭:“這不曉得,這種事兒哪能隨便跟外人說,我雖是他們的女婿,可到底也是個外人。”
    賈母點點頭,覺得賈璉說得在理。但她卻沒有棄了這念頭,畢竟人家是皇族,辦事再難也比她們這邊容易。而且二房而今沒落成這副樣子,必要想個辦法幫他們一把才是,元春可是他們唯一的指靠了,此事必須要成。
    賈母看樣姑娘們那邊,見她們聊得正在興頭,就拉著賈璉去了內間。
    兩廂坐下之後,賈母便開始意味深長的發言:“我知道你瞧不上你二叔二嬸的行事風格,可咱們再怎麼鬧都是一家人,打著骨頭連著筋呢。你好,他們好,這一大家子才能算真正的繁榮昌隆了。而今二房能有指望的就元春這丫頭,你幫忙出出力,將來她在宮裡謀個位份,你便是國舅爺了,也跟著借光不是?前兒個我問起她,你二嬸子才哭哭啼啼的跟我說,這些年就為了你大姐姐,她幾乎把嫁妝都賠了進去,而今竟要靠典當物件來填宮裡的窟窿。你說她多不容易呀,是不是?”
    賈母這是感歎式的問句,答案就在前面。賈璉也只能點頭了。
    呵,王夫人不容易,那其他人就更不容易了。
    “我琢磨著這份兒錢我來出,當年我早早就給元丫頭留了嫁妝,而今一直沒動,正好用來給她打點。只是那老門路傳話的太監已經死了,新門路你二嬸子找不著,只能拜託到你這裡來。這事兒她不曉得,是我老婆子擅自求你的,你可應?”
    “應,老祖宗的話我當然應。只是這錢老祖宗就不要動了,您留著吧,我那裡有。”賈璉說罷,這就起身表示這就去辦。
    “倒不急這一時半刻的,好好陪你媳婦兒去。”
    “還是早點找人,您也能早一天放心。”賈璉笑看賈母。
    賈母樂呵呵的直點頭,很滿意賈璉的表現,她這個孫子越發挑不出毛病了。
    ……
    夫妻二人從賈母處出來後,靜芯便觀察了下賈璉的神色。
    靜芯:“寶玉怎麼會晚來?”
    賈璉:“昨兒個他又發瘋,摔了玉,鬧騰半宿才睡,今兒個估計是起來晚了。沒人管他,他就隨意了。”
    靜芯思量賈璉的話,“又”、“沒人管”、“他隨意”之類,便可知賈璉對這位堂弟的態度如何了。
    如此倒叫她更放心。
    靜芯跟著賈璉走,一路無言,後來見賈璉帶她逛園子,靜芯又笑,“才剛出來就見你臉色不對,可是老太太出難題給你了?”
    “宮裡頭大姐的事。”賈璉坦白告訴她。
    靜芯愣了下,這才想起賈璉確實有一位堂姐在宮裡頭,名喚元春的,在皇后身邊做女官。這算一算她進宮也有近十年了,若是早年進宮的時候就能得寵,到現在或許還是個指望。現在得寵倒也可以,只是要選對了靠山才行,不然,這將來皇子們鬥起來,連帶著整個後宮烏煙瘴氣的,沒兒子的再沒個靠山就很難自保。人家往宮裡送人是圖一人飛升,全家飛騰。可那是說好時候的,這會子宮裡正逢不好的時候,往裡頭送人,稍有不慎,被吃得連骨頭都剩不下。
    即便有賈璉給元春做靠山,將來她能混到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當個太妃,然後壽終正寢。卻也是一窩老女人湊到一起,在偏僻的寢殿打發寂寞度日,一輩子望到底的孤獨,到底有什麼趣兒。
    賈璉而今是跟著四皇子做事的,雖說不是跟定了四皇子,卻也差不多。四皇子的母親是劉貴妃,而元春跟著的皇后則正好是劉貴妃的死敵。賈璉若是幫了元春,那四皇子那邊就不好交代了。可若是不幫,老太太那邊也不好交代。
    “那……大姐的事你打算怎麼辦?”靜芯蹙眉,心裡替賈璉擔憂這事兒。
    見賈璉沒回答,靜芯眉頭皺得更深,心裡正焦急的琢磨著該用什麼辦法化解這件事,忽然感覺掌心一涼,手被賈璉握住了。
    “二爺?”
    賈璉道:“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心裡早有數。”
    靜芯抬頭望著賈璉,見他眸光異常肯定,且面帶自信,鬆口氣,也安下心來,她自然信他。從見他第一眼的時候,她就認了他,又怎能不信他呢。
    靜芯的笑容很恬淡,令賈璉不禁有一瞬間失神。
    賈璉刮一下靜芯翹挺鼻樑,囑咐道:“我家裡頭的事兒多,比不得你家那邊樂融融,將來會有很多煩心事要你操勞,辛苦你了。卻別累著自己,若是處理不了的就告訴我。”
    “爺這話叫我聽得心裡面特別特別特別知足呢。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以前跟著父親在外面瘋跑了那麼多年,眼界不寬,卻也不窄。”靜芯俏皮的眨眨眼,沖賈璉笑。
    賈璉發現她說話挺爽快的,比如心裡的感受,有了她就說出來,讓人很容易就瞭解她。這讓賈璉免去不少忖度猜測的麻煩,而且和她相處溝通的時候,會覺得很舒服。言語直爽,性格沉靜又自信,笑容乾淨……他真的找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寶貝。
    賈璉握緊靜芯的手,笑著拉她快步往前走,倒把後面的隨從甩了一段距離。二人往通向榮禧堂的小路上一拐,賈璉看前後沒人,攔腰吻了靜芯額頭一口。
    靜芯的臉倏地紅了,羞答答地跟含苞待放的紅牡丹似得,她半頷首看盯賈璉的衣襟,“我是不是被爺調……戲了?”
    “沒有。”賈璉修長的手指落在精心的鬢角上,理了理她的發。指尖撩撥得,讓靜芯覺得有些發癢。
    “還說沒有?”靜芯乾脆抬頭,對上了賈璉的眼。
    賈璉笑,低頭直接吻上了靜芯的唇瓣,還輕輕吸允了一下,“這才是調、戲。”
    靜芯臉漲得通紅,慌張左右張望,生怕被人瞧見了。
    “爺,咱們在外面,外面啊,您這麼做要是被人瞧見了,以後我的臉就羞得沒處擱了。”說罷,靜芯就用帕子捂住了臉。
    “所以……才有趣兒。”賈璉逗弄她一句,便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別緊張了,咱們在這是在家,你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怕什麼。若真有人看見了,敢打趣兒,‘滅口’便是。”
    靜芯緊張的心一跳,仰首望著賈璉,見他並不是認真之態,心裡笑得不行。卻見對面來了個婆子,只好抿著嘴淺笑。她半低著頭,四周一安靜下來的時候,滿腦袋裡回蕩的全是賈璉剛才偷吻她的場景。
    賈璉把靜芯送回院後,便出門去辦元春的事兒。
    這次賈璉哪個太監的門路都不走,直接去見了平原侯。
    半路上,賈璉正好路過□□。年前四皇子從西北凱旋,深受皇帝褒獎,被封為秦王,乃是本朝皇子中第一個受封的王爺。而今這□□,正是鄞禎的新府邸。
    轉眼到了平原侯府,賈璉便立刻得見平原侯,不想四皇子也在。
    鄞禎見賈璉春風得意,笑問:“可見本王那堂妹很合你心意?”
    賈璉點頭稱是,拱手給四皇子請安。
    “你外道了,早說了,咱們之間沒外人大可不必拘禮。”四皇子請賈璉坐定之後,笑道,“你新婚第一日就來找平原侯,必然是有要事商量了。說一說,保不齊本王還能幫到你呢。”
    “沒什麼大事,只是有個人情向平原侯討。”賈璉看眼平原侯,見他老人家笑眯眯的點頭,請他但說無妨,賈璉也便不忌諱鄞禎在場了,反正這件事他聽到了也是好事。
    賈璉便道:“三日後,我會向聖上奏報一件事,若聖上有意嘉獎我,我便會趁機推脫,到時候還要煩請侯爺站出來為我說幾句話。”
    “什麼話?”
    賈璉跟平原侯簡單描述了下。
    平原侯震驚的看著賈璉。鄞禎也有些意外,不過也不算太意外,臉色很快就恢復平靜,但心裡面對賈璉的依仗和信任是越來越加深了。
    平原侯起初有幾分不解,只是見賈璉很確定,自己再想想突然茅塞頓開,十分佩服起賈璉來。
    待賈璉離開後,平原侯便豎起大拇指在四皇子跟前直贊賈璉。
    “謙謙君子,溫良恭儉讓,虛懷若穀,勝不驕,敗不餒,而今像賈璉這樣的人實在是難得啊!”
    鄞禎很贊同,“剛才那計策,我實在是想不到,換做別人只怕早圖財了,還是他看得長遠。也難怪了,皇上明明知道他與我關係好,卻仍重用他,不忌憚,可見他老人家早看透賈璉的性情了。”
    平原侯笑眯眯的捋著鬍子點頭,送走了四皇子。
    蔣子寧從內間走了出來,納悶的觀察自家老爺子深沉的臉色,“祖父,您說我璉兄弟跟四皇子走得這麼近,連皇帝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將來要是四皇子一朝敗勢了,那我璉兄弟可怎麼辦啊?”
    蔣子甯見平原侯沒說話,苦惱的撓撓頭,繼續道:“可憐我這兄弟聰明一時,關鍵事情卻犯了糊塗。他怎麼就沒學咱們這樣,先保持中立呢!”
    平原侯聽清楚孫子講得這些混帳話,立刻回了神兒,上去就拍他腦門子一下,“果然是個武夫,頭腦簡單就罷了,還不自謙,竟自作聰明起來。”
    蔣子寧捂著腦地瓜兒撅嘴,“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會明白,因為你的腦子跟人家的差十萬八千里。”平原侯氣罵道。
    “有差距我是知道的,但真有這麼大的差距麼?祖父,您可不能滅自家威風長他人志氣啊!”蔣子寧笑嘻嘻的跟平原侯撒嬌道。
    “我呸!你這小子少自以為是,知道賈璉為什麼敢跟四皇子明著處關係麼?那不是因為他笨,那是因為他太聰明太有才了。四皇子是眾位皇子之中難得穩重老成的,胸中有丘壑。雖說他與諸位皇子的關係沒那麼親密,但他跟誰都不結仇結怨,平日裡一直維持和善的兄弟關係,算是皇子之中最保險的人物了。就算是有朝一日失勢,他不能繼承大統,照樣不會混差了。而你璉兄弟,比四皇子還能高一截出來。”
    蔣子寧不解:“就他?在大臣們跟前可勁兒耍性兒,人情說不給就不給,不知道抹了多少人的面子,以後若真跟錯了人,他的結果還能好過四皇子?我不信。”
    “所以說你笨!你璉兄弟厲害就厲害在‘一根筋’上,人家是有真才實學的,滿朝文武都知道賈璉他會種地,而且會把地種出花兒來,上能討好眾位貴人,下能溫飽貧民百姓。這樣的人是獨一無二的,誰都無法替代,而偏偏在眾人眼裡他還是個心性單純的怪才。你說哪一位皇子有朝一日登基治理天下,不需要這樣的人才?”
    蔣子寧恍然大悟,“對啊!我璉兄弟在種地方面獨一無二,的確是不能抹殺的人才。就算是親近過四皇子,他的位置將來一樣能保全住。”
    平原侯:“人家是恃才,遂可以肆無忌憚。而我們呢,雖然是武將,雖然也曾為國立過汗馬功勞,但拿槍殺人誰不會?就算領兵打仗是個能耐,可朝中有這個能耐的大將多得去了,差咱們一個麼?”
    蔣子寧抽抽鼻子,不甘心地搖搖頭。
    “所以說,咱們在站位的問題上才會這樣謹慎,不是因為咱們多聰明,而是因為咱們隨時可被替代。”平原侯總結道。
    蔣子寧訕訕地點頭:“祖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說白了,還是咱們沒能耐唄。”
    “你以後常去你璉兄弟那裡走動走動,多學學,總能治一治你的蠢病。”平原侯點一下蔣子寧的腦袋瓜,笑哈哈道。
    蔣子寧苦著一張臉,要哭了。自從祖父認識賈璉之後,他發現自己在祖父跟前從一個‘不爭氣的孩子’直接變成‘蠢貨’了。
    人比人氣死人,他註定是被氣死的那個。
    好傷心!
    ……
    賈璉只用了半個時辰的工夫,就回到了榮府。他的婚假就三天,這三天他自然打算好好陪妻子。
    靜芯正在屋裡繡花,聽說賈璉回來了,忙笑著迎他。
    “繡什麼呢?”賈璉看了眼繃子上的花紋,是青色的蝠紋,顯然是繡給他的,“手藝不錯,不過這上面的紅點是什麼?”
    靜芯慌張奪走,尷尬道:“是我剛才不小心。”
    賈璉瞧她一眼,一把抓住靜芯的手,就見她指肚上有兩點正冒著血。
    靜芯忙解釋:“沒關係的,剛才刺繡的時候分了心。”
    靜芯的話音還沒落,賈璉已經把她的手指叼進了嘴裡。
    靜芯:“……”
    賈璉用舌尖舔了舔。
    靜芯一臉呆滯,已不能思考。
    賈璉見不出血了,放下她的手,問:“分心?想什麼?”
    “想——”靜芯臉紅,眼珠子瞥向別處,“我腦子裡總是忍不住想爺剛才在外面……”
    後半句話靜芯沒說完,嘴巴已經被賈璉堵上了。這一吻就激烈地不可收拾,從上到下,直接滾到了榻上……
    丫鬟們忙臉紅的退下,合上了門。
    中午飯靜芯是在床上吃的。
    賈璉還表示床該換了,搞得靜芯又一陣臉紅,一度不敢見人。
    傍晚,夫妻二人去賈母那裡定省的時候,王夫人又熱絡的拉著靜芯好一頓說話,為此她還特意讓寶玉支開賈璉。不過寶玉不頂什麼用,不管說什麼,璉二哥都不怎麼愛搭理他,隨他去了。就是求著他說教自己,也不過是換來璉二哥的一聲冷笑,再次被無視。
    王夫人倒挺樂呵的,覺著自己那個貴重的見面禮沒白送,跟新媳婦兒關係處得挺好,她謀劃的第一步總算有望了。
    到了三日,便是新婚夫妻回門的日子。
    郡王府一向和樂,禮郡王燁霖又十分滿意賈璉這個女婿,一家子自然隆重歡迎,熱熱鬧鬧的過了一天。
    第四日,賈璉的婚假就算結束了,要如常上朝,剛好奏稟他的“草莓計畫”。
    朝堂之上,賈璉剛說出要將草莓普及到在宮外的話,就突然被人打斷了,此人雖聲音溫潤,卻句句針對,暗諷他借權謀財。
    賈璉斜眼瞟了下那抹年輕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襲爵的北靜王。
    作者有話要說:  scarlett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5 00:07:58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5 0013
    LLL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5 0034
    愛狐狸的穎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5 1113
    注明:標題的狗=單身狗,
    大魚已經非常‘心善的’在標題打了提示,是不是可好可好了,哼哼O(∩_∩)O哈哈~o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64章 朝中人和事

“賈大人,我聽說這宮裡外頭草莓已經炒到一斤百兩黃金的價格,而且像金陵那種地方,估摸著你喊一萬兩金子也是有人敢買的。借著這勢頭,你外銷草莓到宮外肯定會賺個滿盆金。只是這錢或多或少是借了宮裡的光來得,卻進了你自己的腰包。賈大人,你心裡頭虧不虧啊?你可還念著聖上的隆恩?”水溶說到勁頭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賈璉看他,像看個挑梁小丑一般。
    水溶見賈璉不回應自己,頗覺得尷尬,輕咳了一聲,拱手沖皇帝道:“請皇上明鑒!”
    眾大臣們聞言,多數都把嫉妒又鄙夷的目光頭上賈璉。賈璉是和四皇子交好的人,四皇子沒吭聲,大家自然都不動。
    鄞禎正眯著眼睛,站群臣首位,和丞相靖英光,大皇子鄞祁並排而站。
    靖英光的眼睛也眯著,表情卻比鄞禎和善很多,因為他嘴角是翹著的,看起來笑眯眯的有點可親。可朝堂上任誰都知道,丞相的笑只是偽裝,以至於叫眾人更難揣測其心中所想。
    皇帝翹著鬍子聽北靜王義正言辭的指責賈璉,覺得很是在理。不過在嘴上。皇帝玩得是捧殺,不直接指責賈璉,“賈愛卿借權謀私談不上,畢竟這些草莓啊、地啊都是愛卿自己手裡的東西,朝廷沒出過份子。不過呢,愛卿也確實借著宮裡頭的東風,一旦草莓外銷到宮外,愛卿會跟著多賺一把銀子倒是屬實。卻也沒什麼,賈愛卿為國貢獻那麼多,這點錢是你應該得的。”
    皇帝頓了頓,又故作好奇地問:“不過這宮外頭還真有人肯花一百兩黃金買草莓的?”
    水溶忙拱手稱是,還說他認識人之中就不乏有幾個就想出此價購買的。
    皇帝點點頭,這才信了,順便在心裡頭巴拉手指一算……皇帝突然轉頭問賈璉:“愛卿啊,你莊子上今年會產出幾斤草莓?”
    “此乃四季草莓,像京城這樣的氣候,有三季能坐果,每畝可達千斤,一共三十畝。”賈璉如實回道。
    “三十畝?”皇帝有點驚訝,去年草莓還吃得挺緊巴,只有宮裡的貴人們才配吃,到了今年,竟然能產出三萬斤草莓來。這麼多斤宮裡的人肯定吃不了,賈璉提出銷到宮外去絕對屬於合情合理的事。
    “愛卿啊,這草莓去年還只是一次摘下來十幾二十斤罷了,今春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多?”
    “去年的草莓是側重在育種上,故才結果的不多,只夠供應宮裡頭的。草莓在繁育的時候,只有摘掉植株上的花序,才能促使匍匐莖儘早發出,獲得優質的秧苗。所以進行繁育的草莓苗基本是不結果子的,但經過這一年的繁育,草莓苗子已經增多了十倍,苗子足夠多了,自然要求果了。至於繁育的活兒還會繼續,只是因為而今苗子足夠的關係,不會耽誤草莓的產量。”
    “原來如此。”皇帝捋著鬍子點頭,臉色卻漸漸陰沉下來。若真如北靜王所言,這草莓一斤在市面上能賣上百兩黃金,那三萬斤草莓豈不是能換來三千萬兩白銀。這麼多銀子流進賈璉的手裡……皇帝多疑的雙眸頓住,目光轉而射向站在眾臣前頭英姿勃發的四兒子鄞禎。
    老四找了個這麼有才華的戶部侍郎到他身邊來,還真是厲害。這廝如此野心勃勃的要靠農發家,富可敵國了,這是要做什麼?謀反麼!
    皇帝面色尚可,但熊熊怒火已經在心裡頭熾熱的燃燒起來。
    北靜王趁機道:“皇上,雖說這田地草莓是賈大人自己的,但借著宮內盛行之風斂財的確屬實,他——”
    “若說我斂財也可以,還請北靜王等我收了錢之後,再把這個名頭扣上可好?”賈璉冷冷瞟一眼北靜王。
    北靜王不服,和賈璉對視。
    “對了,剛剛北靜王說,身邊有幾個人早就想以一斤百兩的價格購買草莓,可是真的?我一直以為民間炒高的這個價格不過是個噱頭,做不得真呢。”賈璉輕歎道。
    水溶意識到賈璉在質疑自己所述事件的真實性,忙道:“自然是真的!”
    “幾個人?”賈璉追問。
    水溶愣了下,接著故作思慮的想了想,考慮到龍椅上一直盯著自己的皇帝,水溶故意報多,“差不多五個。”卻不能再多了,再多就顯得有些誇張,皇帝還未必肯信。
    “很好。”賈璉勾唇笑起來。
    皇帝一直忍著怒氣,冷眼看著這倆人對質。忽然間賈璉張狂得意的笑起來,不滿道:“賈愛卿,你這是什麼意思,為自己家草莓能賣上好價錢而高興?”
    賈璉作揖,恭敬有度地表示:“臣是在為即將充盈的國庫高興。”
    皇帝愣了,有點不懂賈璉的意思。一提國庫,他就一個頭兩個大,剛打完仗,再加上以前兩個歉年,他這個做皇帝的腰包癟得很。這也是為什麼剛才他一算帳就生氣惱火的緣故。一位臣子賣草莓賺得錢竟然比他這個做帝王還富裕,這對他來說那就是莫大的羞辱和嘲笑!
    “聖上,臣的奏本正在您手中。”賈璉提醒道。
    皇帝動了下眼珠,想起來自己手上那個還沒翻看的奏本。這就是賈璉剛剛呈奏要請示宮外賣草莓的事,本來這其實算得上是賈璉自己的家事,不過是因為去年草莓供奉到宮內已然成為一個慣例,他特意請示自己一下也是對的。
    照理說,他一個做皇帝的,是沒理由去駁斥臣子賣草莓的家事,只是這草莓借了皇族人吹捧起來的東風,價格走高到如此咋舌的程度,作為皇帝,吃個新鮮樣式的果子都要被臣子利用算計,何其可悲。
    皇帝深吸口氣,打開奏摺,本意不是要看內容,只是稍作拖延,想法子一會兒該怎麼處置賈璉。可當皇帝將目光無意間落在奏摺之上的時候,愣了,定睛再看,就被上面的內容徹底吸引了,看到最後,皇帝耷拉的嘴角開始不斷地上揚,再上揚,到最後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皇帝拍了拍龍椅上的金扶手,大贊:“好,好,好,非常好!賈璉,朕果然沒看錯你,你果然是個忠君愛國的好臣子!”
    此言一出,眾臣譁然。
    最為驚愕的還要數北靜王水溶。水溶很不明白,剛才皇帝明明已經怒火中燒到達了隱忍的極限,怎麼一轉眼就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態度。
    他十分不解,下意識的看向同樣位於眾臣之首的大皇子鄞祁。
    鄞祁而今的表情和北靜王一樣不解,“父皇,是什麼讓您如此高興?”
    “草莓的追捧之風盛行已久,頭一批下來的草莓在市面上必然會遭到哄搶,價格高昂。賈愛卿就此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但凡欲出高價求草莓者,就以犒勞西北大軍的名義‘捐錢’來買。錢入國庫,將來用在犒賞凱旋的將士或是救濟受災的百姓。而這些買草莓的人,既能吃到他們想吃的東西,又能出錢為國效力,一舉兩得!真是個好辦法,解了朕的燃眉之急。”皇帝哈哈大笑,大大地鬆口氣。
    春天一到,那些駐紮在西北的將士們便會動身班師回朝,到時候自然需要大批金銀進行封賞。可他手頭上哪裡有錢,這段日子天天聽禮部尚書跟他哭窮,皇帝都要被這廝給煩死了。皇帝心裡很清楚,打仗前就已經癟了的國庫而今依舊沒有什麼改變。別說犒賞三軍將士們,就是這春祀、禮宴、皇子公主嫁娶等等,都還沒找落呢。
    做皇帝窮到他這份兒上,真不容易,也真夠丟人的!
    其實這窮困的現狀,跟元璟時期封賞太多異姓功臣有莫大的關係。就是因為當時賞賜過大,造成而今仍有大批人處在爵位承襲的狀態,偏偏這些當年受恩封的功臣子孫們個個都是敗類,每日只知道在家鬥雞走狗,吃喝玩樂,享受著朝廷每年封賜下去的大把金銀,卻幹不出一件為朝廷效力的事。朝廷尾大不掉,養出一堆蛀蟲,再加上每隔幾年都要有增添新封爵的皇族們,自然是窮上加窮了。
    這個賈璉倒是很識趣兒,今天本還以為他不知好歹,想要一人做大。倒沒想到他竟有如此博大的胸懷,舍己,為了國家。
    皇帝倒是後悔自己之前竟誤會賈璉這個忠臣的一片至誠之心。
    “愛卿啊,你能如此舍己為國,憂國憂民,朕甚感欣慰!這是朕之幸,也是天下之幸!朕要賞你!”皇帝站起身,背著手在龍椅前徘徊,“朕已經晉了你的官,封了你的侯爵,那這次就——”
    “聖上,臣只是在盡戶部侍郎之責,物盡其用罷了。這是本分事,若因此也得封賞,臣受之有愧。”賈璉謝恩之後,便強力推辭掉。
    皇帝正要與他爭辯,便見平原侯動了動腿要出來,轉而又猶豫地退了回去。皇帝料定此事有內情,又見賈璉他意願堅決,也便沒有逼迫他,當即散了朝,卻只留下平原侯問話。
    下朝之後,賈璉就同丞相靖英光一塊出來。半路上遇見不少客氣巴結他、祝賀他,賈璉一一敷衍了,才總算和靖英光走到一處僻靜地兒。
    “你這孩子倒有思慮,剛才上朝的時候真替你捏把汗。”靖英光笑了笑,把目光放遠,看著前頭那兩抹移動的身影。
    賈璉也看過去,剛巧人影往東邊的回廊一閃,不過他還是敲出來這倆人的身份。一個是大皇子鄞祁,另一位是北靜王水溶。
    賈璉想起剛才在朝堂之上,水溶莫名其妙突然站出來截話攻擊他。這個北靜王,他沒怎麼深交過,更沒有得罪過,因何在朝堂上突然針對自己?
    靖英光撚著鬍子看賈璉:“怎麼,剛才朝堂上發生的事你似有不解?”
    賈璉點頭。
    靖英光笑:“風起了,你擋住了他們的路,他們自然想把你吹走。只是他們不知,眼前的這尊是坐泰山,根本吹不走。”
    賈璉立刻頓悟靖英光話裡的暗示,說白了不是他的錯,是人家嫌他礙事了。
    靖英光特意觀察賈璉。
    他站在自己對面,態度沒什麼變化,依舊是溫溫的樣子,波瀾不驚。看起來像是早就知道了這消息一樣,不過靖英光清楚,賈璉是剛知道的,只是他知道了也不在乎。這廝大概只會介意一種人,擋了他種地之路的人,對於其它的人和事,他的反應永遠是淡淡地,“你們隨意”這種態度。
    靖英光佩服得笑起來,心裡直歎,賈璉也算是另類的世外高人了。
    ……
    賈璉歸家時,宮裡頭太后的懿旨就下來了。
    賈母等誥命夫人擺了香案,按品級穿戴下跪接旨。賈璉等則候在院外,依稀可聽見屋內太監柔順的傳旨嗓音,“……太后憫其賢孝忠心,特赦歸家……早日婚配。”
    作者有話要說: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5 2316
    LLL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6 0237
    所謂四千更新的四千,那是按四捨五入算得,\(^o^)/~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親情淡泊,除了爹媽直系親屬,有些親戚真的懶得應付。
    今日外出跑了一大圈,為此耽誤了更新字數,抱歉。挨個叫大魚抱抱,大魚還是更愛你們~~~啵一個

  ☆、第65章 母女生隔閡

隔日,元春就卷著鋪蓋回家了。
    負責辦理此事的皇后倒沒有苛待元春,特意派了太監宮女兩隊人,打發了一輛豪華馬車,巴巴地把元春給“恭送”回來,倒也叫榮府長足了面子。
    元春進府後,一見到賈母,便落了淚,接著便傳來一屋子女眷的哭啼聲。
    賈璉掐著時間來的,聽屋裡的哭聲還未盡,就站在院內望著牆根前的一顆草發呆。這草長得有趣,而今春風才刮起來,一般的草只是發芽見綠而已,這株卻長了有五寸高,植株挺拔,有幾分秀氣。
    賈璉走過去給拔了,才發現手上這株東西是個木本植物。
    草才將將發芽,樹倒先長出來了,有點趣兒。
    賈璉瞧了瞧這顆被他連根拔起的苗子,瞧著有點眼熟,貌似是個能開花的,一時又想不出來是什麼品種。
    “二爺?”靜芯紅著眼從屋裡出來,一眼就看見院牆前面的賈璉,嘴角含著淡笑走過來,“這做什麼呢?”
    “以為是棵草,給拔了。”賈璉一手晾給靜芯看,另一隻手則抬起,輕輕擦拭她眼角的淚,“都哭了,你也得哭,是不是?”
    靜芯抿嘴點點頭,目光落在那顆草上。二爺愛農的事兒她早就知道,故他跑這來拔草的行為靜芯不意外。她瞟了眼賈璉手上的東西,拿了過來仔細看,“這不是芙蓉麼?”
    “啊,對,是木芙蓉,怪不得有幾分眼熟。”賈璉歎道。他不是對所有花都有研究,一般只對那些家常的市面常出現的關注。
    “才早春,能長這麼高,可真新鮮。”靜芯驚歎道。
    “的確是,對了,屋裡情況怎麼樣?”賈璉問。
    靜芯:“還哭呢,老太太多少年不見她了,淚水根本止不住。二太太更是,哭得比誰都凶,不過瞧著倒像是真傷心。寶玉更別提了,整個人都是蔫的,我聽說好像是他的什麼丫鬟突然死了。”
    “這對母子很愛傷心。”賈璉隨口歎一句,忽然想起什麼,問靜芯,“她的住處可安排出來了?”
    “還沒呢,大太太說得看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意思定,”靜芯解釋道,“說不定二太太想帶著大姐去府東住呢!”
    “別看誰什麼意思,你這就去打發人把老太太這邊的廂房拾掇一下,就讓她留在這住。”賈璉吩咐完靜芯,那廂就有人來請賈璉。
    靜芯看眼賈璉,不知該不該跟他前去,賈璉笑著沖她搖頭:“我這是去吵架的,你就免了吧,幫忙去做我先前跟你說的事。”
    靜芯點頭,感激看一眼賈璉。她知道賈璉這樣安排的目的是省得她夾在中間為難,在這個家做媳婦兒得小心些。上面有兩重婆婆,有些事她還是當不知道的好,省得受夾板氣。
    賈璉進屋的時候,就見屋裡有不少閒雜人等被賈母打發了出來。這架勢一看就清楚了,又要追責了。畢竟元春在宮裡帶的好好地,突然就這麼下旨回來了,他們肯定是想要求個緣由。
    王夫人一見賈璉,淚更洶湧,很大聲的抽泣聲,臉色黑得不行。
    元春坐在賈母身邊,淚也止不住,正自責埋怨自己不爭氣。她在宮裡頭熬了個大齡回來,沒給家裡頭掙臉不說,這要是再嫁不出,恐怕還會給家裡人丟臉。
    賈璉簡單行禮之後,就在下首位坐下了,身邊是賈政,對面則是邢夫人和王夫人。賈赦這兩天害了傷風病,有點咳嗽,就沒來湊熱鬧。
    賈璉掃一眼元春,她正看自己。當他也看過去的時候,元春立刻閃躲,低下了頭。看她這反應,似乎是對自己有很多疑惑和顧慮。估摸要不是上次稻杆子事件自己幫她解決了,她此刻會很堅決的憎恨他了。
    有點意思。
    “我還有事先走了。”賈政看眼賈璉,立刻起身告辭。他實在是忍不了自己這個做侯爺的侄子在自己跟前顯擺。
    “璉兒,你這兩日一直忙到深夜才歸,我沒得機會仔細問你,今兒個難得你有空,咱們得好好說道說道你大姐姐的事兒。”賈母擦了擦眼角的淚,和顏悅色的跟賈璉道。
    “您說吧。”
    賈璉正忖度著賈母的意思,對面的王夫人迫不及待的發話了。
    “你常在朝中走動,應該會知道點消息,這好端端的皇上為什麼會‘恩賞’你大姐回家?”
    “大姐回家是好事,二嬸也說了,這是恩賞,何必追究原因,好好享受隆恩不是很好麼!”賈璉風輕雲淡的瞟一眼王夫人,輕輕笑起來。
    這笑被王夫人看在眼裡,那就有十二分的嘲諷了。
    王夫人垂眸,心裡暗暗使勁兒,手上也使勁兒,早暗自咒駡賈璉八輩子祖宗了,可面上就是憨厚地不言不語,什麼話都不敢再說,只委屈給賈母看。
    賈母見王夫人這樣,對賈璉略微有點不滿,這孩子對他二嬸的態度似乎越來越張狂了,“璉兒!你二嬸問的我也想知道。”
    “這旨意是太后下得,我至今連太后什麼樣都不知道。”賈璉頓了頓,想起靜芯,接著道,“你們也別懷疑靜芯,她娘這些日子連宮門都沒進去過。”
    賈母愣愣地盯著賈璉,緩了半晌,十分不解的納悶:“那怎麼回事,好好地,怎麼就突然叫她出來了呢。這歲數還沒到,你大姐在宮裡也沒得罪過什麼人。就算是得罪了,照理說也不會提前出宮,像她這樣被特赦歸家的例子可是本朝頭一回,實在是稀奇。”
    賈母見賈璉沒有再要解釋的意思,自己也沒憑沒據的不好多問,轉頭問元春,叫她再想想,“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事,但自己卻沒注意到的?”
    元春搖頭。
    王夫人見狀,抬手招呼元春到她跟前來,又悄悄地抹起眼淚來。元春見母親如此難受,更加自責不已,也哭起來。
    賈璉揉揉太陽穴。
    賈母看著他們娘倆,想起王夫人之前提示自己的那些話,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問賈璉:“璉兒,我聽說你近來又奏本幫皇上謀出個好法子來,引得聖上讚不絕口?”
    “草莓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賈璉簡略回道。
    賈母見賈璉這態度,就知道傳言是真的,皇帝一定是讚美賈璉了,“那你想了個那麼好的辦法來,皇上就沒動心思賞賜你?”
    “要賞來著,”賈璉一句話引得屋內眾人的目光都關注過來,他喘口氣,接著道,“我給婉拒了。”
    “為什麼?”邢夫人忍不住問,她實在是不明白有恩賜不要的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之前接連晉升,我已經成了本朝第一個封爵的年輕侯爺,你們還想讓我加封什麼?樹大招風的道理大家都該懂吧,再往上躥,只怕我這顆小樹苗子沒等長醋就會被狂風先給折斷了!當然,如果風夠大的話,說不定還會很幸運的被連根拔起。”
    連根拔起……
    這話猶若一陣涼風掃著聽者的脊樑骨。賈璉分明是說他倒楣,榮府會連著一塊倒楣。
    “呸呸,胡說什麼呢你,咱們必然都好好地。”
    賈母眉頭緊縮了半天,雖然很不甘心賈璉沒有再次被封賞,但賈璉的話也不無道理,這孩子還年輕,做到今天這位置已經十分引人注目,叫多少嫉妒了,要是在張狂一些,只怕還真的會很危險。
    “你這事兒真的跟太后下旨一點都沒有關係?”賈母還不甘心。
    “我只肯定一點,旨意不是我請的。至於是不是因為皇上或是太后突然想起我,然後恩澤到大姐那裡了,我保證不了。”賈璉不承認也不否認,只說了事實,當然是只是一部分事實。
    賈母聞言,便認定賈璉是承認他沒做,就擺擺手,打發賈璉可以去了。這孩子說到這地步了,估計是真跟他沒關係,或許元春回家是另有原因。只要不是璉兒做的,那就講不了了,只能說是天意。
    賈璉臨走前,特意跟賈母道:“老祖宗跟大姐多少年不見了,這次回來您們祖孫倆可該好好聚聚。我已經安排靜芯去把廂房收拾出來,以後就讓大姐在這兒好好陪您。至於其它的,都好說,大姐還年輕呢。”
    賈母聽懂賈璉的暗示,眼睛一亮,笑著稱讚賈璉和媳婦兒辦事周到,直點頭應了。
    王夫人深吸口氣,挺著胸脯,眼色複雜的瞪著賈璉,卻是有千言萬語的恨意沒辦法表達。她的兒子已經被賈母養在跟前了,好不容易回來的女兒竟也要遠離自己,也跟在賈母眼前。為什麼,為什麼……
    賈母摟著元春在懷裡稀罕會兒,便吩咐抱琴趕緊陪她家姑娘去歇息。
    此刻靜芯已經叫人打理了好元春的房間,根據元春恃才的性兒,特意在屋內設了許多瓶瓶罐罐文雅的擺件,又聽說元春愛讀書習字,還叫人在二房佈置了一間整齊玲瓏的小書房,備了幾件古玩字畫做裝飾。而今早春天還寒著,靜芯還吩咐丫鬟去拿了白狐狸毛皮毯子鋪在床上。
    正好元春回來,靜芯笑著拉她進屋看屋內的佈置,“可有不滿意的地方?若有,大姐一定要跟弟妹說,千萬別客氣,我這人臉皮厚,就不怕別人說我呢。”
    元春溫溫的笑了笑,環視屋內的環境,熏香爐正冒著縷縷輕煙,味道淡淡地,極為好聞。東窗邊兒擺著兩盆蘭花,西窗哪兒則是一盆開得正好花兒,一棵分了許多枝杈,上面掛滿了粉紫色的花朵,每朵花都有一寸大小,五片,平展開放。雖然開得沒有牡丹那樣繁複,但這花能在這種時節綻放,實在是難得。
    “這是什麼花?難道是梅花的一種麼,我卻從沒見過。”元春好奇問。
    “這叫日日春,也叫長春花,是從天竺國傳來的,很好養。只要讓它好好活著,她一年四季都能開花。”賈璉駐足在門口,聞聲順口就回答了。
    靜芯點頭笑,“有什麼快問他,他懂得最多。”
    元春早就想和賈璉聊聊了,請他進門。
    賈璉還是站在原地,“猜你有話問我才來的,答完我就走,不會多留。”
    靜芯忙跟元春解釋:“這屋子可算是大姐的閨房了,他估摸是不敢隨便進。”
    “一家子人你計較什麼,這滿屋子的下人婆子,還有弟妹在此,還怕我把你吃了不成?何時你禮教苛嚴得如此過分了,就是那宮裡的皇家媳婦兒們也沒你這般講究。”元春笑駡完,硬邀賈璉進門。
    賈璉點點頭,邁了兩步進來。
    元春認真地盯著賈璉看:“那次的事雖……總之,多虧了你叫人幫忙。”
    “大姐不必客氣。”賈璉答道。
    “那……我回來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幹的?”
    “是。”賈璉如實闡述,他看著元春的表情從驚詫到不解,最後似乎變得有些惱怒。
    “為什麼?”元春緩了很久,才眼含著淚抿唇問。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賈璉看著越來越委屈的元春,表情依舊冷冰冰的,“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宮裡的你於我來說剛好是個危險的存在,那我就必須剔除潛在危險,將你從那兒□□。”
    “因為我擋了你的路?為什麼?我一個在深宮裡不問世事的女官礙著你什麼了?”元春激動地質問,見賈璉不回答,她更著急了,背過身去默默垂淚。
    靜芯忙推賈璉出去,表示這裡有她哄著就夠了。
    賈璉沖靜芯點了下頭,便真告辭了。他仰頭看著藍天白雲,情緒一點都沒有被打擾。倒是腦子裡突然浮現那盆長春花,他屋裡還有四盆。想起黛玉那邊,便叫人仔細搬一盆過去。黛玉喜歡感歎花落,這長春花一年四季都開,到正好可以叫她好好參透這花開花落的道理。
    元春一個人委屈夠了,才在靜芯的勸說下破涕為笑。
    “大姐您仔細想想,二爺又不是一個沒有門路的人,他要是真把你當成了攔路的石頭,哪會如此費周折的請您回到這家裡頭。這花,還有這屋子裡的佈置,他都花心思過問了呢。這要不是真關心您,哪會做成這地步!再說,他以進官加爵的前程為代價,才換來姐姐回家。他圖的什麼,還不是希望大姐能平平安安的出宮,過個正常女人的日子。那宮裡頭什麼情況,將來日子會如何,姐姐在宮裡住了那麼久,自不用我多說,你心裡是很清楚的。”靜芯邊說邊站在窗邊,用手摸著長春花的花瓣。
    元春的目光便跟著落在那花兒上頭。日日春,長春花,四季如春……這寓意,賈璉確實用心了。
    元春止住淚,環顧這間屋子,又在靜芯的攙扶下去看了耳房的佈置,如此用心,巧費心思,可見二弟夫妻是真心待她的。這回家她便是做回了千金小姐,盡情享受別人的伺候,無需再看誰的臉色,也無需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更不需擔心自己的性命朝夕不保。
    到底是在家好,隨意,舒坦,居住的境況也比宮裡頭好十倍。宮中縱然如何富貴繁華,卻也富貴不到她一個小小女官的頭上。什麼都要按照份例來,什麼都要按照規矩來,什麼都要照人家眼色來……自己這是何苦呢!
    “你們的苦心我懂了,只是我而今已經年紀大了,二十多歲,從宮裡出來的正經老姑娘,誰還會——”
    “大姐可別這樣說,您現在正是好時候呢,年輕漂亮,又是在宮裡那樣精細規矩下調|教出來的人兒,有誰會不喜歡?京城貴圈裡別的不敢保證有,可這適齡缺媳婦兒的爺們有好幾個呢。大姐只要願意,說嫁出去就嫁出去了,怕什麼。”靜芯笑道。
    元春驚訝,“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都打聽過了呢。只要大姐想嫁,這些都好說。再有大姐就算是不想嫁,咱這家裡頭也不缺您這一口飯吃。只要有二爺和我在,誰要是敢亂嚼舌根子,我第一個把她拎出去喂狗了!”靜芯歪著腦袋,瞪眼厲害道。
    元春噗嗤笑了,拉著靜芯的手感動不已,自是和她說了許多這些年自己受的委屈。
    靜心聽完,不禁擦了擦眼角的淚,“這宮裡頭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大姐,你回來就對了。”
    “可不是麼,而今經你這一勸我也想明白了,混到這時候我能回來真是幸事呢。皇上那年紀就不說了,性情聽說還有點怪呢!”元春小笑著聲牢騷一句,淚留得更多,卻都是感動之淚。這家已經不需要她去爭氣給門楣添光增彩了,何不就乾脆做回小女兒家,多輕鬆自在。
    靜芯見她這麼快參透了,心裡總算鬆口氣。元春也不愧是才德兼備的賢女,當真有常人沒有的聰慧,靜芯很喜歡和她這樣的相處。
    倆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句,聊了小半天,最後倒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心好友。
    ……
    小半天的工夫,元春對於賈璉的作為有了另一番領悟。她覺得賈璉是為了自己才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拿什麼擋路的話冷言冷語做藉口,無非是不想她自責,倒把他自個兒犧牲了。這種自我犧牲只為別人好的行徑,實在是叫她心酸又感動。一個堂弟罷了,雖說自己小時候真挺寵愛他的,但比起寶玉還是差上一層,難得他如此費心記掛自己。元春真不知該怎麼去感謝他。
    元春洗了臉之後,稍作休息,便應邀去了府東母親那裡。而今從西角門往府東去著實麻煩了些,要坐軟轎。母親以前住在榮禧堂,估摸剛搬去的時候必定是有些受不了的。不過轉過頭來想想,這個家的爵位本就是大伯承襲的,而今再加上賈璉這一層侯爵,這榮禧堂人家大房住合情合理,二房這邊該沒什麼怨言好說的。
    到了王夫人院,元春遠遠就聽見母親的呼喚,帶著哭腔。她一上午哭了不少回,這會子真不太想再哭了,但看母親還是止不住淚,不好叫她孤單了,元春才勉強跟著掉了幾滴淚。
    進屋,王夫人就抓著元春上炕,稀罕了她一會兒之後,便開始喋喋不休的嘮叨起家中樁樁件件的瑣碎事,每一件都在聲討大房,幾乎三句不離罵賈璉。
    最後,王夫人把事兒說到了元春身上,更是恨,“你好好的在宮裡待著,眼看就能得聖寵混出頭了,偏偏出了這麼一樁意外。哼,說什麼不知道,我可不信他的藉口,必是他背後搗鬼,暗中陷害了你!可憐我寶貝女兒,正是要給家裡爭氣的時候,硬生生的被他攪和出宮了。”
    王夫人流著淚,摸著元春的臉蛋,目光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一臉愁苦之相,“而今這可怎麼辦呐,我好好的女兒,這麼大歲數被放回家裡,這以後婚嫁只怕是難挑到如意郎君了。你那個璉二弟,生生毀了你的一輩子!”
    前面的話都還好,說到自己的身上的時候,元春感覺味兒全變了,特別是當母親提到她年紀大的時候,元春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親生母親口裡說出來的。那話誰說她都可以不去介意,但自己的生母竟然會這樣嫌棄待看現在的自己。而二弟夫妻,一直都在鼓勵她,而且很用心幫她打聽了後路,哪怕是嫁不出去,他們也願意一直做她的依靠。而到自己的生母王夫人這裡,竟然是如此嫌棄她……
    元春悶悶地低著頭,什麼話都不說了,更加聽不進去接下來王夫人說的每一句話。
    王夫人仍完全不知情的碎碎念,著力在元春跟前描繪賈璉這些年的惡行。
    縱然王夫人在言語上如何描白了自己,抹黑了別人,元春也不願意去相信了。在宮裡謹慎小心的混跡了這麼多年,誰好誰壞這點事兒,她還是分辨的清的。
    晚飯前,元春渾渾噩噩的從王夫人那裡出來,面上悶悶地沒什麼態度。可當她一坐上軟轎,獨自呆著的時候,淚水唰地就下來了……
    賈璉下午在京外幾個村縣跑了一圈,強化了一下今年貧困農戶的土豆種植的問題。不過事後他還是不放心,決定在每個村鎮組織一個村民自查小隊,挑選村裡幾個有責任又聰明的年輕人做擔當,負責監督和督促自家村裡每戶土豆種植的事宜,以避免疏漏個別戶。再有就是帶芽土豆不能吃這點,還是要多次強調。畢竟古代的通信技術不發達,很容易起流言把事情傳歪了,所以很多事情賈璉都必須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強調。
    賈璉儘量有效率安排好這些,又囑咐屬下程書良照他今天的樣去餘下的村縣走訪。
    賈璉終於放心的啟程回京。可巧了,回去的半路上,他乘坐的馬車車軲轆很走運的陷進泥坑裡。
    官道,前兩日沒下雨,好好的天兒路中央多了個稀泥坑,可真是耐人尋味。
    賈璉下車後,正勾唇琢磨著,就聽見身後傳來雜亂的馬蹄聲。
    作者有話要說:  千山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7 01:05:10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7 0109
    freeseas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7 2132
    感謝【千山】【S君】【freeseas】親親的地雷——麼麼噠,親!
    各位親們,女神節快樂,快樂,快樂!!你們都是大魚可愛滴最美滴女神,愛你們啊!
    我決定不黑元春了,這妹子也不容易啊~
    馬蹄聲後,又是一個精妙絕倫而來的奇葩╭(╯^╰)╮

  ☆、第66章 紅樓裡玄幻

興兒見此,更大力的催促車夫快點駕車出泥坑。
    車夫高吼,啪啪的揮鞭抽打著馬屁股。馬匹嘶叫,奮力地向前跑,陷在泥坑裡的車廂跟著晃了晃,最終還是馬原地踏步,車身原封不動地陷在那兒。興兒等三人脫了鞋,挽起袍擼袖子,一二三喊著,配合車夫一起朝外推。
    馬蹄聲漸進,賈璉立在路一邊,只望著興兒他們。
    “籲——”一聲喝止後,便聽見後頭路上有人高喊,“前面人什麼情況,為何擋住了去路?”
    興兒一聽這話,趕緊從泥坑裡出來,見是兩輛豪華馬車駛來,四周還跟著十幾個騎馬的青年男人,這些人身形個個矯健,看起來是練傢夥的護衛。興兒料這來人的身份不簡單,忙笑嘻嘻的湊上前去行禮道歉,並說明緣由。
    “原來是這樣,我這便稟告我家主子。”小廝聽罷就轉頭上了車,掀簾子探頭進去嘀咕兩句。
    興兒依稀聽見叫“王爺”,既然是皇親貴族,他家璉二爺定然認識。興兒趕緊跑到賈璉跟前求問:“爺,可巧了,聽說車裡的是位王爺,您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你趕緊把馬車推上去。”
    賈璉別有意味的看一眼興兒,示意他不要多管閒事。
    賈璉轉而觀察路四周環境,目光定格在路邊溝裡那些半人多高的枯草。賈璉叫人從車後頭拿兩把鐮刀來,一把交到興兒手上,然後就帶他到路邊砍枯草,不一會兒就弄兩捆。賈璉叫興兒將這些硬杆子的枯草墊在車軲轆底下。
    那邊北靜王水溶還等在車裡,他本來以為賈璉會聞聲過來拜見和求助。等了一會兒後,他把簾子掀開一條縫兒,卻見賈璉從路邊的溝裡爬出來,背著一捆草。水溶驚訝之餘,再心裡合計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叫人去幫忙。可這會子他再派人已經晚了,那邊的馬車已經從泥坑裡推了出來。
    幾個小廝歡呼不已,擦了擦腿上的濕泥,登上鞋子,就請他們家的璉二爺上了車。
    賈璉用餘光掃了眼那位王爺派來的那幾名不知所措的隨從,心裡嗤笑不已,在興兒的攙扶下登上馬車。
    興兒上車前見那些人傻站著發呆,忙笑著對他們道:“你們就學我們,弄些草鋪在上頭,就好趟過去了!”
    說罷,車夫揮鞭,馬車奔騰而去。
    侍衛們愣在原地,幹砸著嘴,去王爺跟前求主意。
    “王爺,沒等小的幾個出手,人家已經把車推上路走了,您看這怎麼辦?”
    北靜王從車裡探出頭來,一臉燥鬱,千算萬算,他沒料到賈璉身邊的小廝竟然是個聾子,還是說才剛他的隨從把“王爺”二字叫得太輕了?
    北靜王歎口氣,轉而叫人知會後頭那輛馬車上的人,叫他不必跟著了,先到別處歇去。
    賈政忙從車上下來,慌張地過來給北靜王行拜別禮。
    “你這個侄子,性情的確是有些怪誕。而今事兒沒成,我再去見他,你便不宜出現,先回去。”北靜王溫和的說完話,還沖賈赦很親和的笑了笑,這才放下簾子,叫車夫快追賈璉。
    “還能再快麼?”坐在車裡的賈璉,已經顛簸的臉上肉發麻。
    “爺,這已經是最快了,再快就刹不住車,容易橫衝直撞。”車夫在外面喊道。
    賈璉“嗯”了一聲,再不言語,閉上了眼眸。
    他晃悠地正有些迷糊的時候,賈璉就聽見有更多雜亂的馬蹄聲,接著他的馬車就來了一個急刹,幸好他及時扶穩了。
    興兒卻一屁股摔坐了下去,後反勁兒的要扶著賈璉。他愧疚地撓頭笑,忙給璉二爺賠不是。
    馬車停穩。
    車夫見是之前在泥坑遇見的那輛馬車,沒敢造次,頭來問興兒的主意。興兒就問賈璉。
    賈璉挑眉:“路不夠寬麼?從他們身邊駛過去便是。”
    車夫樂呵地得令,立馬調轉馬頭,從北靜王的車邊駛過。
    車內的北靜王見狀,忙掀簾子站出來,大呼:“賈大人留步!”
    因怕賈璉聽不見,北靜王隨車騎馬的侍衛們先跑上前去,追上了賈璉的馬車,高喊著他家王爺的身份。
    興兒歎:“竟然是北靜王,爺,您看這?”
    人家既然已經肆無忌憚地表明身份,不下車也不合適。
    賈璉下了車,撣了撣衣袍,和北靜王行了個淺禮。侯爵的等級雖不如郡王,但在朝堂上,賈璉領的實職的權力卻比北靜王大多了。而今北靜王剛襲爵,因受到大皇子照料的關係,才得了個六品官的實職。論綜合實力和受寵程度,北靜王是絕對比不上賈璉。
    在禮節上,賈璉對他略作點頭拱手也就罷了。賈璉要是一時不高興,真不去招呼他這位異姓王,北靜王除了生氣在背後罵他兩句,其實也做不了別的什麼。
    “賈大人客氣了,沒想到這麼巧會在這兒遇見你。才剛在半路上見你們陷入泥坑,我就打眼瞅著眼熟。本是叫侍衛們去幫忙的,不想你們自己弄了個好辦法,也沒幫上什麼。”水溶客氣地笑道,一臉斯斯文文地,親和的模樣很是討喜。
    賈璉同樣笑了笑,道了句:“那多謝了!”
    水溶忙擺手,“也沒幫上什麼,叫人追你也不過是想和賈大人打聲招呼。我這剛剛繼承爵位,朝堂上還有諸多不懂之處,還請賈大人以後多多提攜照顧才是。”
    “王爺客氣了,論品級您在我之上,下官哪會有什麼能耐照顧您。”賈璉道。
    “賈大人可別客氣了。這眼看要到晚飯時候,正好我在狀元樓定了宴,可巧同行的大人臨時有事去不了,我一個人去吃有什麼趣兒,不知賈大人是否肯賞個臉?”
    “可不巧,有公務在身,正要急著回去覆命。”賈璉微微一笑,淡淡客氣。
    水溶心下一沉,呵呵笑著,“也罷了,誰不知賈大人一到春秋兩季就忙得腳不沾地,我懂,懂!相遇即是有緣,那我們便共乘回京如何,一路上也有個說話的伴兒。”
    賈璉雖不感興趣,但也不能一直駁斥水溶的面子,伸手示意水溶。
    水溶見賈璉的手沖向的是他的馬車,愣了下,也不知道他這個“請”只是泛泛指著,還是特意指著。不過他也不好回身走到自己馬車上坐著,一咬牙,就上了賈璉的馬車。
    賈璉緊隨而至,上車前使了個顏色給興兒。
    主僕默契多年,這個眼神兒興兒自然懂。
    車一行駛起來,便顛簸的厲害,左右搖晃,車身震盪地好像要散架了一般。
    水溶還是第一次做這麼窮酸的馬車,才幾下就顛簸的屁股疼,臉上的肉也麻了。這車分明可以行駛得慢一點的,偏偏車夫把車駕得飛快。水溶身嬌肉貴,從來都是享盡了奢華舒適。這一顛,身上的骨頭要散架了不說,胃裡面也翻江倒海,竟快要吐了。
    這駕車的人是賈璉的屬下,他此刻是‘客’,也不好吩咐人家什麼,而且他還想交好賈璉,自是不能隨意造次,只能強忍。
    賈璉假裝看不見,笑問:“不知才剛跟王爺同行邀約的是哪一位大人?”
    “是——”水溶被車震得抖了一個長音,他當然不能說賈政,隨便扯一個脫口而出,“理國公。”
    “哦。”賈璉點點頭。
    水溶強壓著肚子裡的噁心,鎮定了會兒,發現自己再不說,照馬車這速度很快就到京城了,便急忙跟賈璉道:“而今大軍班師回朝,估摸著又該有許多人得到恩賞。國庫沒銀子的事兒誰都知道,還是多虧你之前出了那個計策,幫皇上和禮部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賈璉抬眼看水溶:“王爺謬贊了。”
    水溶忙給賈璉拱手:“提起這事兒,就想起那天我在朝堂上的錯言,其實才剛攔你的目的就為這個!我這個人黑白分明,眼裡容不得沙子。當時因忽然聽你提出,還以為你要借售賣草莓之際在外牟取暴利,一時口不擇言,誤會了賈大人的人品,真的很抱歉。本打算下拜帖親自登門道歉。今天巧遇,倒是天意了。”
    “王爺太客氣了,朝堂之上大家政見不同,各抒己見沒什麼不妥,您大可不必為此道歉。”賈璉有點煩北靜王這些話。這話要是在平時說,他可能不覺得什麼,甚至還會誤以為北靜王只是個正直有點衝動地年輕人。偏偏那個泥坑布計在先,再思慮他之前朝上的行為,賈璉百分百確定這前前後後都是他故意計畫,有意為之。倒不知這個先自黑再道歉的苦肉計是誰想出來的,有點蠢,特別是那個泥坑。
    賈璉已知對方別有目的,水溶而今身段放得再低,態度再好,就是給他跪爬著行禮也沒用。
    “賈大人在戶部的作為是有目共睹的,大家都心裡清楚。其實去年你西北那一趟差,功勞立得更大,鎮北將軍前日歸來後,還特意跟我描述過,當時大軍用發芽土豆巧計擊潰敵軍的場面,那叫一個壯觀,一個爽快!不知你可曾聽四皇子跟你說過?”
    賈璉搖頭。
    北靜王似乎料到答案如此,立即高興地跟賈璉描述:“當時蠻夷軍隊入冬之後糧草被燒,餓了數日,待我軍放出的消息,再加上他們早就覬覦在西北幾乎傳得神乎的糧食——馬鈴薯,便決計夜截我軍糧草。那一車車帶了芽的馬鈴薯到他們手裡後,饑餓的蠻子們都跟瘋了一樣,當即就烹煮食用,個個胃口大開,吃了許多,結果不久之後就上吐下瀉,四肢發軟,甚至暈厥,個個毫無抵抗之力。鎮北將軍便帶著大軍趁機夜襲,大獲全勝。班師回朝之後,四皇子和諸位大將憑此受到隆重的勳賞。倒是這個計策主要謀劃人,賈大人您,只得了一個侯爺之名,金銀錢財田產等等實在的封賞卻不及人家一名小將得的多。”
    水溶說罷,一臉憤憤不平,似有替賈璉出頭之意。
    賈璉望著他,有點無語。
    水溶見賈璉此狀,還以為他為此感動,忙笑道:“我這人就是如此,黑白分明,只論正義。”
    “近來,聽說我二叔跟王爺有些走動,他可叨擾到您?”賈璉突然問。
    水溶點頭:“尚可,算不得叨擾。”水溶本想說他們很聊得來,但考慮到賈璉和賈政之間的矛盾,就沒有直接表達出來。不過他們叔侄的問題再鬧不和,關起門來也是一家人。水溶覺得只要把賈璉拉過來,和賈政一起在站大皇子這邊,這點矛盾很容易就調和了。
    “原來如此。”
    賈璉笑,怪不得水溶會這麼一本正經的胡謅所謂“黑白”、“正義”,原來是跟賈政一個套路出來的。只不過這位北靜王段數更好一籌,他比賈政‘可親’很多。
    水溶往賈璉身邊湊了湊,小聲道:“我已經和大皇子商議過,改日請他為您在皇上跟前請封。就西北勝利之事,好好說道一下你的功勞,這頭功都應該是你才對,怎能叫別人奪了你該有的封賞。”
    賈璉略驚訝地看著水溶,他想到水溶會說些出格的話,但沒想到這廝還能這麼一本正經的打著“正義”、“抱不平”之名胡謅。西北那場仗之所以大勝,的確跟他獻出的計策有點關係,但真正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的是那些出生入死的將士,實地操作指揮的是那些將領。敵人習性,因地制宜,廝殺周旋……諸多方面,他一個隻懂種地的人根本不懂。他只是動嘴皮子說了一句話而已,真正出力的人的確不是他。現在,賈璉因為軍糧和一句話計策得了官爵,不虧。
    若真如水溶所言把頭功記在他頭上,只怕就是皇上願意,那千千萬萬的將士們也不會願意。
    北靜王這是想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上,招人記恨呢。
    榮國府做了多年的蛀蟲,在皇帝跟前本就沒好印象,而今他能熬出個爵位,讓皇上去了削爵榮國府的念頭,已是萬幸。若是自己沒有自知之明,一心做大,再加上他年紀輕更容易給人留下衝動的印象,一旦引得皇帝忌憚,那聖寵必將一去不返。
    賈璉心裡清楚,他現在推出這些新鮮的農業政策之所以都能得到皇帝的贊同,不是完全因為皇帝肯定他的才學,更重要的是因為他是個“純技術人才”,他不搞政治,謙虛,不恃寵而驕。
    試想如果一名大臣給點臉就上天,居功自傲,在朝堂上操握權柄、結黨營私。正常有腦子的皇帝哪裡敢繼續寵信?
    對於那些多疑懂得制衡政治的皇帝來說,權臣掣肘朝政是他最不願看到的事情。而今這位皇帝,性情看起來隨意,其實深諳這類帝王之術,當政這麼多年朝中從來無權臣,縱然是丞相靖英光,平日也是很小心翼翼地為官,不敢與過多官員交流。
    皇帝性情如何,看看他寵信的丞相的品行基本就能猜出個七八了。賈璉就是根據這位元靖英光丞相的性情,來應對皇帝的。至今結果還算不錯,至少他沒在皇上跟前討嫌。
    所以說,對當今這位聖上來說,但凡誰有功高蓋主的苗頭,一定會被他掐死在萌芽中。
    賈璉可不想做個長不大的芽子,他這類務農的人最喜歡的就是秋收結果時的喜悅。況且賈璉本來做官謀得就不是政權,只是想把農業技術推廣出去。所謂術業有專攻,這些政治類的東西賈璉懂得還不深,但他知道一沾就要命的道理,所以他目前還不想玩。
    誰都別想拖他進水,北靜王和大皇子不行,就連四皇子也同樣不行。
    馬車顛簸的水溶屁股疼,他眼巴巴的等了半晌,本以為賈璉會感激不盡的拉著他的手,感謝他為他請功為他抱不平。可現實是,賈璉反應平平,一臉淡泊,眼睛平視前方,不知道看什麼,好像發呆了。
    北靜王等不住了,一手墊在屁股下麵,省得屁股疼,另一手在賈璉眼前晃了晃。
    馬車速度突然慢了,外頭的車夫喊了聲:“要進城了。”
    賈璉眨了下眼,轉頭看北靜王,“什麼?”
    水溶一臉驚詫,無奈地問:“賈大人,您剛才不會是沒聽見我說話吧?”
    “呃……”賈璉拱手,“剛才正在想該如何在各村縣落實馬鈴薯種植的事兒,一時出神了,還請王爺見諒。”
    水溶微微蹙眉,懊惱之色一閃而過。他原諒不了!可是又能怎麼樣。
    賈璉先下了馬車,水溶愣了愣,隨後也下了馬車。
    “王爺,進京了,咱們就此別過。”賈璉見水溶還有強留之意,接著笑道,“您去狀元樓要走這條路,下官去戶部則要走這條。”
    水溶咬牙,幹看著賈璉又上車,自己恨恨轉身也走了。
    水溶到了狀元樓。
    天字一號房雅間內,坐上之人見到他立刻站起身,發現水溶身後沒跟著人,滿臉失望。
    水溶鞠躬道歉,無奈的解釋緣由,卻還是被大皇子以一臉“辦事不利”面色對待。
    ……
    賈璉的馬車過了街,轉而調頭,回到榮府。
    賈赦樂呵呵地跑來湊趣兒,跟賈璉道:“你可算會回來了,二房那邊鬧起來了,鬧得可歡了。”
    賈璉:“怎麼?”
    “前幾日你二嬸打發走寶玉身邊的一個丫鬟,叫晴雯的,才幾日人死了。卻也邪門了,今天老太太園子裡就長了一顆木芙蓉,正沖著寶玉的房間。這時節,草才冒綠芽呢,突然長一棵這麼高的芙蓉,你說邪不邪門?”賈赦比量了一下高度。
    這高度……
    賈璉忽然想起他之前在賈母院裡拔掉的那顆芙蓉,似乎跟賈赦比量的高度差不多。
    賈赦接著道:“這丫鬟原來被你同麝月等幾個一同打發出府了,後來老太太把人都給留下了,都給弄了回來。說都是老人兒伺候慣了的,寶玉捨不得,她更捨不得。”
    賈璉眯起眼:“老太太後來又弄了四個丫鬟給寶玉,還起名說也叫什麼麝月之類,根本就是原來的人?”
    賈赦點頭,“就是原來的人!驚訝吧,就為糊弄咱們呢,特別是你!”
    賈璉回想了下,那之後他的確沒見道寶玉房裡有這些丫鬟們,一是他忙也不去注意這些,二是寶玉他們肯定刻意避著自己就瞞下了。畢竟寶玉住所在賈母那裡,賈母身邊的人這點口風是有的。
    “你和太太知道這事兒?”賈璉又問。
    賈赦尷尬了下,動動眼珠子:“不知道。”
    賈璉再看他。
    “哎呀,前些日子你繼母偶然瞧見了,被老太太好一頓威脅囑咐,硬是不敢說。我們都被逼得,老太太為了她寶貝孫子,連死都說得出口,我們能怎麼辦。”賈赦無奈道。
    賈璉笑,“我沒生氣。”
    賈赦孝順怕賈母這點他是知道的,而邢夫人也一直怕賈母,為這理由瞞著他也不算什麼。對於這次的隱瞞,賈璉倒覺得很欣慰,似乎這個家裡的人都很挺忌憚他了,連賈母也是如此。這是個好現象,有忌憚,就說明他的意見和態度在這個家的影響力很大,他們怕。
    “你也別為此計較什麼,老太太麼,就那點寵寶玉的心思。這不,就算你不出手也出事兒了。我接著之前的說,寶玉在那晴雯死前去探望了一遭,時候還寫了一篇詩紀念她。後來那詩被探春拿走了,你林妹妹那日剛巧在,還以為是你三妹妹的詩,就隨口說了說,改了改。後來寶玉聽說,就寶貝似得留著那詩,還說死去的晴雯是芙蓉花轉世。今日他忽然在院裡見到那棵芙蓉,就哭了,非說晴雯回來了,鬧了好一陣,還把玉摔了。”
    “呵,又摔玉。”賈璉冷笑。
    “這事兒難免折騰到老太太跟前,問清緣由後,一邊哄著寶玉,一邊責駡了你二嬸。你二嬸卻覺得委屈,翻騰出晴雯以前的罪狀數落。寶玉聽得一時堵心,暈過去了。這會子,一家子女眷圍著他團團轉,找大夫呢。”賈赦道。
    “真熱鬧。”賈璉歎了句,便告別賈赦,回去換衣裳。
    賈赦興奮地撚了撚鬍子,打發丫鬟再去寶玉那裡打聽。這兩年他話本看多了,就動了提筆寫故事的心思。只是這故事看得容易,寫起來難,這幾日越發覺得靈思枯竭,寶玉這事兒鬧得有趣兒,讓他突然有了新想法。
    賈璉回房的時候,發現靜芯不在,估摸她這個新媳婦兒不得不去陪著老太太瞧寶玉。詢問丫鬟後,果然如此。
    賈璉快速換了衣裳後,便直奔賈母院裡去。
    一進院,賈璉便看向他之前拔掉芙蓉的地方,果然還是在那裡,又重新長了一棵同樣高度的芙蓉。
    這真新鮮啊,紅樓裡竟然真會出這種不科學的玄幻事件。
    賈璉興奮地踱步到芙蓉前,雙眼冒光,用手戳了戳苗子。
    這麼迅速生長的芙蓉苗子,其實可以多有幾棵。
    作者有話要說: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7 2307
    LLL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7 2358
    scarlett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8 0037
    布朗尼尼尼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8 13:02:15
    感謝【S君】【LLL】【scarlett】【布朗尼尼尼】給大魚的地雷,麼麼噠!
    二爺又興奮了,╭(╯^╰)╮
    赦老爺你也知道寫書不容易了吧,大魚跟你有共鳴啦,撒花慶祝~~~~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67章 京內起霧霾

賈璉蹲下身來,很乾脆地把樹苗連根拔起。
    “你幹什麼?”寶玉突然瘋跑出來,淚眼婆娑地奔到賈璉跟前,眼睛瞪得圓圓的,死死地盯著賈璉手上的那顆樹苗,“你……你為什麼拔了它!”
    賈母隨後跟了出來,口裡焦急地喊著寶玉。緊接著賈母身後出來的便是一群女眷,邢夫人、王夫人、李紈、靜芯等。
    “你為什麼拔了它,為什麼?”寶玉一把揪住賈璉的衣袖,哭得有點癲狂,他驚悚的看著那棵被扒出來的芙蓉,好像看到死人一樣恐懼,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青鼻涕流了出來。
    賈璉眨眼地看寶玉,完全無法理解他這份悲傷的情感從何而來。
    “快扶他起來!”賈母挺上火的,一臉焦急。她眼看著寶玉被人攙扶下來,擦淨了臉,這才稍稍安心。
    靜芯盯著賈璉手上的樹苗,走到他身邊低聲嘀咕一句。
    賈璉輕聲回應她:“大老爺已經全都告訴我了。”
    靜芯頷首表示點頭的意思,明白賈璉他自己心裡有數。
    賈母在鴛鴦的攙扶下走向賈璉,“你怎麼來了?”
    “早晚定省,這是規矩。”賈璉看眼天色,“今兒個晚了,照理說老祖宗這會子該用飯了才是。”
    賈母歎口氣,轉而看眼賈璉手裡的東西,“你寶兄弟魔怔了,叫我們好一頓操心。本快要哄好了的,你這一拔,瞧瞧他,又不安生了。”
    “有病就治,要這麼多人陪他有什麼用。”賈璉把手背過去,手裡卻依舊攥著那顆樹苗。
    寶玉眼盯盯地瞅著,試圖伸手想把樹苗搶過來,怎料賈璉突然轉身走了。寶玉要追,卻懼怕賈璉的威嚴,面露猶豫。這時候王夫人站出來,把寶玉拉到身邊來,邊抹淚邊勸他,“孽障,且消停些吧,就算不為了娘,你也該惦記著老祖宗的身子,懂點事。”
    寶玉一怔,抽著鼻子看向賈母。賈母正眼含著淚花兒,一臉心疼的沖寶玉伸手。寶玉哇的大哭,撲進賈母的懷裡。他嘴裡念叨一些混話:“林妹妹不理我,寶姐姐不理我,姊妹們都不理我,連晴雯也去了……老祖宗,孫兒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我的心肝喲,別說這樣的胡話,我們都喜歡你,都愛理你。你林妹妹寶姐姐那裡,只是搬出去住了,自然遠一些。但大家都在京裡住,平日想經常往來很容易,你會經常瞧見她們。別哭了,乖!”賈母心疼的為寶玉拭淚,終於哄他進屋歇著了。
    婦人們至此才散去。
    靜芯進屋不見賈璉,問了丫鬟,才曉得賈璉又在院西倒騰土。
    “二爺就是在這地方鼓搗出的名震天下的牡丹新品種?”
    “的確是從這開始的,現在有專門的莊子培育了。對了,這塊地方禿禿的不好看,回頭叫人布些景兒過來。”
    賈璉用鏟子拍拍盆上的土,把這盆新栽好的木芙蓉放到之前那盆旁邊。
    “二爺整天那麼忙,何必勞心這些小事,就把這小活兒交給我可好?”靜芯外頭問。
    “求之不得,但你可不許累著。”賈璉笑著刮一下靜芯的鼻樑,拉她進屋歇息,親自給她斟茶,“家裡事兒多,姊妹們還有不省心的,特別是寶玉,今天又鬧麼蛾子,倒連累你跟著操心了。”
    “瞧爺說得,這才哪到哪兒。這大戶人家總會有一兩個不如意的親戚,比這嚴重的多得去了呢。單說皇族,這裡頭鬧出的醜聞就很多,還有我以前跟爹爹出去,奇聞異事、家長裡短什麼稀奇古怪的傳聞我都聽過。再說,我也不摻和,就湊過去瞧瞧熱鬧。你千萬別覺得我委屈,我樂在其中呢。”靜芯說罷,見賈璉默默不語,小心地抿嘴問,“二爺,我愛湊熱鬧這事兒,是不是有點俗氣了?您可不要笑話我!”
    賈璉明白,靜芯說這些話是想讓他放心,她是不想自己再被家裡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鬧著,真心為自己著想。
    賈璉自然領會他的好意,握住靜芯的手,“你是我娶進門的,我會至始至終,都中意你。”
    靜芯不過半開玩笑一句,聽賈璉這樣正經的對自己說情話,心裡感動,臉倏地紅了,羞澀地頷首。
    “這府裡的人都什麼樣,我心裡最清楚。你以後還要接手管家,事情會越來越多。別一直委屈自己,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無需顧忌那麼多人的情面。有事我給你撐腰,誰都不要怕!”
    靜芯更感動,含淚點點頭。
    “這才哪到哪,你就哭,那以後……你豈非要日日淚灑床頭了?”
    賈璉一聲戲謔,把靜芯逗得臉通紅,鬧著轉身不跟他說話。
    賈璉又笑:“一句話便叫你回頭。”
    靜芯抿著嘴憋笑,搖頭表示不信。
    “今天回來的路上馬車陷進泥坑裡,正好碰見北靜王。”賈璉簡略闡述道。
    靜芯一聽,忙轉身坐到賈璉跟前追問:“那他對爺說什麼沒有?”
    賈璉目光定格在她臉上。
    靜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賈璉給‘暗算’了,笑著錘他胳膊一下,“二爺,咱們說正經呢,這個北靜王我聽父親不止一次提過。他當時做世子的時候就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沒有頑劣的性兒,斯斯文文,對誰都溫潤平和,很招人喜歡。只有一事特別奇怪,他院裡的丫鬟經常死於非命,多半是失足落水的,也有自殺墜井的。其實這些事兒郡王府一直都對外瞞著,我父親當時碰巧負責監管京畿衙門的軍隊,才會知道此事。當時大家聽說這事兒後,都以為是他倒楣,或是住的地方風水不好,並沒多想。
    結果有一次,我父親受老郡王邀約喝酒,偶然親眼瞧見了水溶把個十歲出頭的丫鬟逼進河裡,還不許人家叫,哄騙那丫鬟忍一會兒他就叫人救她。後來還是我父親瞧著那丫鬟快不行了,站出來喊人,那丫鬟才得了救,拖上來的時候半條命都沒了。”
    “怪不得岳父跟北靜王關係很不好。”賈璉歎道。
    靜芯緊張地看賈璉,“怎麼,二爺早知道?”
    “沒有,只是上次同岳父一塊上朝的時候,北靜王過來打招呼,我見岳父完全不搭理他。本來以岳父爽朗的性情,一般不至於跟人結仇,除非那個人……”
    “自小就把人命當兒戲的人,會什麼好東西!父親自那以後,便十分不待見那個叫水溶的。虧他家還是世襲罔替的郡王,真真辱沒了門第。”靜芯一臉嫌棄狀。
    賈璉點點頭,挺贊同靜芯的話。經過今天的事兒,他也覺得這位北靜王十分工於心計。水溶在面上的確很像原著裡描述的那樣謙和,卻沒想到他裡子會黑成這副樣子。
    榮國府跟‘四王’之間本就有老交情,這些年他管家的時候,的確和北靜王那邊沒走動過,可不代表二房賈政那裡也同樣不走動。
    如果賈政跟這位表裡不一的北靜王扯上關係的話,那就有麻煩了。
    賈璉想到此,當即命人去二房打探,得知賈政剛回府,還是乘了一輛別人家的馬車回來的,賈璉心生警惕,叫榮府守門的小廝問話。
    “你們可記得送二老爺那兩馬車的樣子?”
    “帷裳是上等的青錦緞,鋥亮的,差點晃瞎了小的們眼睛,那車頂四角還垂墜著扇子狀的玉墜,下邊攢著兩個金珠子裝飾,十分值錢。”小廝老實回道。
    賈璉一聽,就想起之前那輛與北靜王同行的馬車,那馬車的特徵正好符合小廝的描述。後來北靜王攔著他的時候,那輛車不知怎麼就不見了。賈璉聽北靜王的解釋,本以為那車裡乘坐的是朝上哪個至關重要的大臣,卻沒想到是賈政。
    呵呵。
    北靜王又一次算計他!只怕他所言的那頓酒宴也是個陷阱。倘若自己真去了,肯定又會有一些意外發生,讓他驚訝。
    水溶,賈政。
    賈政只是個迂腐的讀書人,好面子些,可能會幹些蠢事,但也不至於做多大壞事。但這個北靜王卻不一樣,要是有他挑唆賈政,賈政將來保不准會被他攛掇犯下砍頭的大罪。
    賈政可是姓賈的。
    為了避開北靜王,賈璉倒是可以把賈政調到外邊去,不過這廝很擅於怠忽職守,放他到外頭也不安全,倒不如在眼跟前更叫人覺得踏實。賈璉琢磨了會兒,最後決定還是給賈政尋個無害且犯錯也危害力不大的官去做。
    如此肯定能保住賈政將來的‘官途’了,對二房來說算好事,對大家也算好事。
    賈璉拿出從吏部侍郎那裡討來的本朝所置官職明細,琢磨著選,看那個最適合賈政。這一次職位調動要多花點心思,找個永保安全最好。
    正想著呢,那邊就有人傳話說賈政來了。
    賈璉請賈政坐。
    賈政抿著嘴角,微微翹著鬍子,背著手先打量一圈廳內的環境,屋子不大,但佈置得十分雅致,唯獨不順眼的就是桌上這兩盆綠苗子,突兀地放在那兒,有點礙眼。
    “這是什麼?”賈政皺眉瞧。
    “木芙蓉。”賈璉坐下來,隔著兩盆東西和賈政說話。
    賈政勉強也坐了下來,起初沒反應過來,接著冷吸一口氣,回過味兒來,“這就是寶玉口裡那個……芙蓉?”
    賈璉眨了下眼,算是附和賈政。
    賈政氣得瞪眼,一掌拍桌,“這個孽障,不知上進,盡胡言這些怪誕不經的話語。等我一會兒回去的,非得那皮鞭子好好抽他,叫他長長記性。”
    賈璉:“寶兄弟那也是重情重義,再者說,這丫鬟死得也冤,好端端的什麼錯兒都沒犯,我聽說還正臥床病著呢,就被人硬拖了出去。”
    “竟有這樣的事?”賈政一臉驚詫。
    “這樣的事兒後宅不常有麼,怎麼,二叔都不知道?”賈璉輕笑一下,也不管賈政什麼反應,就用這麼肆無忌憚地嘲諷的語氣。
    賈政心裡的火蹭蹭往外躥,自覺很丟臉,強忍著怒火,勉強假笑對賈璉。“二叔今日來呢,是有話想和你商量。”
    賈璉看他,等他後文。
    賈政見賈璉根本不跟自己客氣,氣得七竅生煙,因想到北靜王的囑咐,這才把火氣硬吞了下去,耐著心思跟賈璉繼續道:“三日後,北靜王在府裡辦了個迎春宴,就是幾個相熟的老朋友聚一聚,閒聊之類,不談正事。侄子也隨我一塊去吧,這可是難得的機會,正好可借機讓王爺為我們引薦一位貴人,宮裡的貴人!”
    “老朋友聚?”賈璉挑眉問。
    賈政還以為賈璉有意去,但要強調他不想結黨,忙肯定道:“對對對,都是些老朋友。”
    “那更不適合我了,我還年輕。”賈璉說罷,微微勾起唇角,眯眼笑。
    賈政愣了愣,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賈璉生硬地拒絕,臉上頓時掛不住面兒了,再漸漸回味賈璉那句“我還年輕”,似乎在諷刺他們這些人又老又蠢又笨,賈政氣得無以復加,整個人頓然火冒三丈。
    賈政在忍不住了,他怎可能一再忍受一個小輩對自己如此的侮辱。趴桌而起,指著賈璉的鼻尖就罵:“枉我如此有誠意的邀請你,你竟半點修養沒有,毫無禮貌——”
    “誠意?二叔若真有誠意邀請我,此刻就不會狗急跳牆,用如此不堪的言詞潑婦駡街了。”賈璉見賈政還想說,可沒心思也沒那個時間去聽他罵自己。他淡笑著說完這些話,禮貌性的對賈璉點了下頭,便伸手,示意他可以滾了。
    賈政瞪著一雙牛眼珠子,赤面沖著賈璉,“我要——”
    “要做什麼,行家法?你想像隨便打你兒子那樣打我?呵呵,”賈璉像是聽到一個很好笑的而笑話一樣,接連嗤笑三聲,“那真可惜了,你投錯了胎,沒那麼幸運做我老子。之後又不夠爭氣、努力,做官也沒做過我。說到底你這位飽讀詩書的文采斐然的長輩,在官場上混得還不如我這個整日就知道沒出息不上進的種田小輩。”
    賈璉三兩句話駁斥了賈政當年對他的那些羞辱。
    賈政餘驚未定,滿臉木然的瞪著賈璉。眼睛裡有驚詫、憤怒,也有恐懼。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兩三年前的話會被賈璉搬出來,更加想不到賈璉而今連一點點那麼一點點尊重都不給他。
    “混帳,我畢竟是你二叔,你怎麼能對我這樣說話,這是大不敬,大不孝!我、我……”
    “我只敬可敬之人,孝應孝的善人,你既沒有生我,也沒有養我,從沒有為我著想為我好過,你告訴我,我該拿什麼藉口孝敬你呢?”賈璉眯著眼,身體前傾,慢慢湊賈政的臉。他不是喜歡瞪人麼,那這次就讓他看個夠。
    賈政到底沒有賈璉那樣的氣勢,微微後仰脖子,連退幾步。
    “二太太來了!”
    外邊傳話的聲剛落,就聽見一頓急促的腳步聲,王夫人沖進屋。見情景不妙,她忙攙著賈政,憂心地喚了一聲:“老爺!”
    賈璉轉身,坐了下來,腰板挺直,一身氣派。
    王夫人:“老爺,發生什麼事了?”
    “他大逆不道,出言不遜,他竟然對我——”賈政抱怨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賈璉拍手喚丫鬟。
    “還不快去給二老爺二太太上好茶來,好生潤潤喉嚨。”
    豐兒得令行禮,這便去了。
    王夫人見賈璉那副囂張樣兒,恨恨地咬唇。在賈璉跟前,王夫人總是前所未有的覺得羞恥受辱。以前就是難過被罵,那也是在賈母跟前,但賈母畢竟是長輩,算不得什麼。今天,他們夫妻在賈璉這個小輩跟前,竟然被他以那樣囂張地態度對待,當真叫人好沒面子。可恨,可惡!
    王夫人掃視屋內這幾個人,都是賈璉的親信,難不得賈璉如此囂張,今兒個他說什麼話,都沒有外人學到賈母跟前去。他們夫妻和賈璉的關係早就鬧不和了,光憑她和老爺的一面之詞,只怕到老太太跟前也不會討好。侯爺,侍郎,這一官一爵像兩堵高得不見天的牆,徹底把他們二房和大房之間隔開了。
    “你媳婦兒呢?”王夫人想到了靜芯。她畢竟是新來的,手還生,忽悠她可比對付賈璉容易。
    賈璉:“有事忙去了,她是新婦,要顧的事兒太多,哪像二嬸您這樣悠閒呢。”
    “你——”王夫人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賈政更氣,十分受不了賈璉這囂張勁兒。當了這麼多年的長輩,他還從來沒見哪個小輩敢像賈璉這麼囂張的。他一把拉過王夫人,擼著袖子就表示要好好教訓賈璉這個侄子。
    賈璉見狀,只笑,也不動。
    王夫人慌忙拉住賈政,壓低聲音道:“你瘋了麼?就是不顧念老太太那邊,還有聖上呢,你今天打了正受聖寵的侯爺,只怕明天就會有一紙詔書下到你身上。”
    賈政心裡倏地一下,全身的汗毛都嚇起來了。他抖了抖抬起的胳膊,緩緩放下,底氣不足地沖賈璉吼:“今兒個就看在你二嬸提你求情的份兒上,我先饒了你一遭,不然,我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賈政恨恨地瞪一眼賈璉,冷哼一聲,終在王夫人這個‘臺階’的攙扶下,夫妻雙雙落荒而逃。
    賈璉抿了一口茶,終臉色冷下來,把茶杯放下。
    ……
    大宋國每十日一次大朝,平日裡若有政務,都是往皇帝的禦書房那裡奏報。
    清早兒,賈璉將連夜寫得摺子遞了上去。摺子內容是有關西北戰事後續問題的。
    “愛卿啊,你提的這個邊種邊練的養軍法子很好!”皇帝高興地合上走著,從桌案後走出來,站到賈璉跟前,“一則解決了軍糧遠地運輸過於耗費的問題,二則免去了百姓們諸多賦稅之苦,三則還寬鬆了國庫,讓朕這個做皇帝的終於肯放心的吃口肉了。愛卿啊,你這是又立功了嘛!”
    “臣惶恐,臣只是在盡分內之事。”賈璉還是用那句話回府皇帝。沒辦法,他這個農業教授在古代就是詞窮。
    “愛卿啊,你又謙虛,搞得朕心裡都不好受了。上次就沒賞賜你,朕心裡可不舒服了。”皇帝捋了捋鬍子,轉而拽拽賈璉的袖子,“走走走,陪朕到外頭透透氣去。”
    於是君臣二人就走進了禦花園。
    而今是早春時節,禦花園內雖然佈景徑直,但畢竟沒有翠綠點綴,略顯了些荒涼。
    “朕還從沒有在這時節仔細逛過禦花園,不錯不錯,景致不錯嘛。”皇帝意味不明地笑著,倆眼帶著光亮。
    賈璉瞄一眼皇帝,再確認看四周的景色,差點以為是自己眼睛有問題。這個皇帝的審美,有點與眾不同。不過也不稀奇,他的性兒本來就不一般,因為皇帝愛笑比較親和的關係,賈璉總是覺得這位主兒的心思十分深不可測。
    賈璉不知怎麼忽然想起北靜王,有時候覺得皇帝和北靜王還真有那麼一點像,只不過皇帝稍微正派一些。
    “這入春了,聽說愛卿近來又忙得腳不沾地?”
    “回皇上,的確有一些。”賈璉回道。
    “你辛苦了,而今這朝堂上一心效力國家,本分做事的大臣,太少,真的太少了。”皇帝歎息一聲,轉而挑眉掃一眼賈璉,“所以朕還是要封賞你,你幫朕解決了這麼多大問題,朕不賄賂賄賂你,心裡不踏實。”
    賈璉忙拱手推辭,心裡卻隨之一震。什麼叫“不賄賂,心裡就不踏實”,皇帝似乎在暗示什麼。
    “聖上早已經封賞過臣,臣的大姐她——”
    “朕是聽平原侯說你從小就跟你大姐感情好,所以就順水推重做個人情把她放了回去,那根本不算什麼封賞。嗯,那這次就加封你為戶部禮尚書,還是專司田地農務這塊,朕知道你除了這些不喜歡做其它政務,特意為你加設了個這麼個官職,正好這官升得連並你媳婦兒的誥命一塊兒加封。”
    皇帝說罷,轉轉眼珠子,稍微拉低聲接著問賈璉,“賈愛卿啊,你覺得朕的大兒子和四兒子比起來,哪個更懂事?”
    作者有話要說: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9 10:04:53
    小蔥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09 2210
    感謝【S君】【小蔥】二位親再次給大魚投喂地雷,麼麼噠。
    本來打算這週末找時間想寫個番外,卻因為臨時加工,要往後拖了,悲桑/(ㄒoㄒ)/~~
    導致我今兒個還卡文,╭(╯^╰)╮
    【再說明一下,靜芯不是郡主,不是郡主,不是郡主】

  ☆、第68章 春季的雜事

賈璉乾脆打哈哈道:“大皇子聰慧好學,文武兼備;四皇子沉穩機敏,見經識經。兩位皇子都有大才,各具千秋,難分伯仲。”
    賈璉雖然喜歡說實話,但可不是傻子。皇帝的這個問題就是答案再明顯,他也不會直接說出來,更何況現實的確是兩位皇子難分伯仲。在繼承帝位的可能性上,賈璉覺得四皇子更適合一些。因為一點,四皇子比大皇子更沉穩,更懂得韜光養晦的道理。
    “可是朕怎麼聽說你跟四皇子更要好一些。”皇帝精明的眼珠子轉啊轉,落在賈璉身上。
    賈璉:“四皇子于臣來說,有知遇之恩,平日走動自然會親近些。”
    皇帝點點頭,這個理由他能接受。賈璉能有今日,的確是多虧了當初老四當初的提攜。
    “那如果朕要你在他們之中選一個,你會選誰?”皇帝問完,生怕賈璉他不敢答,笑呵呵的表示,“朕近來憂心皇儲之事,有些糾結啊,不知道到底該選誰。倆孩子都很優秀,就像你說的各具千秋。真是個難題呢,朕很愁啊,希望能有個人給朕一些意見。賈愛卿耿直端方,你的話朕最相信。千萬不要吝嗇,更不要客氣,實言便好,朕恕你無罪。”
    賈璉心裡笑,他真的差點被皇帝這一臉和善慈祥的面容給唬住了。皇帝這個選擇句問得妙,正確答案根本不在他提供的選項裡。而今皇帝正值壯年,什麼病災都沒有,提什麼皇儲繼承大統之類,還遠呢。別說現在沒有立太子,就是立了,朝堂風雲變幻,也未必就一定是那個人。做皇帝的最忌諱的就是在位時,皇權受到威脅。他若一時糊塗答錯了,現在可能不會有什麼事兒,但以後的安全誰會保證!?
    “臣只效忠皇上。”賈璉一口脆,這個問題他不能猶豫。
    皇帝表情閃過一絲明快,嘴角卻扯了下去,指了指賈璉:“你啊,朕正經問你話呢,你卻也跟靖英光那個老狐狸一樣,跟朕打起了哈哈。朕不是要聽你們表忠心!”
    皇帝說罷,就背著手走在了前面,面帶著笑。
    賈璉隨後,雖看不見皇帝臉上流露出的笑容,但他從皇帝輕快地步伐上就能看出他的答案絕對正確。
    “朕就喜歡你這孩子,務實,專注。”走著走著,皇帝突然頓住腳,回頭笑著對賈璉,“朕相信,有你在,定可以把戶部這點問題都給朕解決了。”
    ……
    總算糊弄完皇上這邊,賈璉便急忙出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不巧,出了宮,馬車便被人給攔下了。是個小太監,瞧著有幾分眼熟。
    小太監悄悄給他傳話道:“明日午時,會賓樓一聚。”
    賈璉蹙眉,打量那太監一眼。
    小太監忙自我表明道:“大人難道忘了?我是□□的人。”
    四皇子身邊的人?怪不得有些眼熟。
    “我明日有急務,騰不出工夫,你替我跟王爺說聲抱歉。”賈璉冷冷看那太監一眼放下簾子,便命車夫駛車。
    小太監追了兩步,見馬車走得那般快,再不說什麼了,默默折返。
    次日。
    賈璉在碼頭,親自接了從全國各地湊集而來的煙草種子。開袋驗貨之後,賈璉很滿意的點頭。
    程書良笑道:“大人,這些東西他們全都按照您說的法子貯存運過來的,自然沒出什麼岔子。”
    “這就好。”賈璉當即在碼頭將種子分配,送到戶部直轄的莊子上去。
    “大人,今年您打算要大面積種植煙草?”
    賈璉:“嗯。”
    “上萬畝地都種這個,會不會有些多?畢竟吸這玩意兒的人不算多,這東西也也不能當飯吃,種一點就夠了吧。”
    “這東西另有用處。”賈璉拍拍程書良的肩膀,“事兒辦得不錯,沒想到你幾封信下去,能搜集到這麼多種子。”
    “大人謬贊了,其實這都是大人的威力大,不然卑職的信哪裡會有人肯看。以後只要是尚書大人的吩咐,卑職定當竭盡所能。”程書良躬身行禮道。
    “尚書?”賈璉愣了下,這才想起來昨天皇上好像給他加封了一個什麼戶部禮尚書。
    “下官還沒有恭賀大人升遷之喜。從戶部侍郎到戶部尚書,大人僅僅用了半年多的時間,此乃天下第一例了,當真叫人敬歎不已。”
    “尚書是幾品來著?”賈璉低聲念一句。
    “回大人的話,從一品。”程書良豎起一根手指頭。
    “是有點快。”賈璉蹙眉,上次封侯的事他還沒消化完,這又來了一個。皇帝這招來叫人琢磨不透。
    賈璉轉而想到昨日皇帝的試探,總歸,一切謹慎,小心為上。
    程書良:“大人似乎不太高興?”
    “最近家裡家外的事太多。”賈璉負手,望著水面,本想調節一下心情,卻見離碼頭不遠處有一艘畫舫,船頭上正站著一位熟悉的身影,一臉醉態。
    程書良望過去 ,笑了,“現在這年輕人真會玩,誰家能這麼早遊船,估摸是昨晚**在船度了,才起來。瞧瞧,酒還沒醒呢,喝得身子晃晃悠悠的。”
    “璉二哥!”船上人看見賈璉忽然興奮起來,大力揮手喊道。
    賈璉翻了白眼,轉身對程書良說:“走吧。”
    “大人,那邊——”程書良後半句話被賈璉一個眼色給嚇沒了。
    回去的路上,程書良應賈璉要求,戰戰兢兢地跟自家尚書大人同乘一輛車。
    大人的馬車可真是,酸的毫不含糊。車體舊,幕帷褪色,車駛起來車內一會兒左右一會兒上下晃蕩,木板子還經常發出吱呀的聲音。唯獨一個優點,軟墊子夠多,不至於因此顛簸的屁股疼。
    程書良吸口氣,真搞不懂尚書大人為什麼要過得這麼寒酸,好歹他也是國公府出身,手裡頭應該不缺錢才對。
    “上次說的你那個兄弟,叫程日興的。”賈璉抬眼看。
    程書良忙道:“下官已經勸他從榮府二房那裡搬出來了,而今他只一門心思的古董鋪子,保證不會惹事。”
    賈璉:“你這兄弟生意做得如何?”
    程書良搖頭,“不好做,碰見倒楣的時候三月不開張,幹喝西北風。”
    “做掌櫃,算帳,這類活他會不會?”
    “會,自然會。”程書良忙道。
    賈璉想了下,對程書良道:“他要是不嫌棄,等夏天的時候我這兒會有點事要指派給他。”
    程書良忙應承,只要是尚書大人派下來的活兒,一準都是好事。跟著尚書大人幹,保准有肉吃,這點程書良非常肯定。他自己就是個例子,自從幫襯尚書大人看看檔案寫寫文稿,他家每月的米糧肉菜就沒斷過。以前到年底,朝廷多發點俸祿的時候,他家都沒過的像現在這麼滋潤。現在頓頓好肉好菜,米也是市面上最上等的珍珠稻,日子滋潤的天天跟過年一樣。現在他一分錢不用花在吃得上,俸祿幹剩下來,除了換季時給家人添置些衣物之類,完全沒有其它耗費的地方。
    這都是托尚書大人的福,身體養壯實了,還省下不少閒錢來。錢有富餘,心裡甭提多踏實了。
    所以賈璉一提這事兒,程書良連腦子都不用過,張嘴就替他兄弟乾脆的答應了。
    到了程府,賈璉就把程書良放了下去。
    興兒得令跳下車,將一荷包銀子送到程書良手上,“大人說你那兄弟若同意,先付錢。”
    程書良高興地伸手接下來,千恩萬謝。
    榮國府。
    賈璉回來後,才將將落腳跟靜芯說兩句話,賈母那邊就打發人來請他去。
    賈璉心料賈母定然是早等著她商量事,不然時間不會掐的這麼准。今天他晉升尚書的事兒當朝宣佈,想必賈母這會兒也聽說了。
    靜芯邊笑著幫賈璉更衣邊和他商量道:“有件事父親早和我說了呢,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和爺開口。”
    “怎麼?”
    “二爺的馬車未免太舊了些,倒不像是國公府裡侯爺坐的,人家五六品小官的都比爺的好。”
    “有那麼舊了?”賈璉回憶了下,似乎是不新了。其實這輛馬車原來是新的,打他穿過來之後就一直乘坐,轉眼三年多過去了,跟著他東北西跑,自然折損的快。其實頭一年的時候,興兒就提過要換馬車,被賈璉給罵了,再後來興兒就就不敢提了。
    “東西沒用壞就能一直用,我也用習慣了。”現在這句話,賈璉也忍不住跟靜芯說。
    靜芯笑:“二爺這份兒儉省的心頂好的,可而今你已經是從一品的戶部尚書了,難能日日做那樣的車出入戶部,你叫那些比你官小的人怎麼辦,豪華些,便越矩,難不成個個走著回去?”
    “我這馬車舊是舊了些,但用料精貴,做了官後也隨了規制,其實還是在他們之上的。”賈璉認真解釋道,“沒壞能用就行。”
    “二爺只是照規矩上的樣子加了頂絛子,垂穗子之類,可車仍是舊的,再說這次升了尚書,更是眾人矚目,這按規定要用紅色,這回您不換也得換了。”靜芯見賈璉還猶豫,意識到自己沒說到正地方,連忙道,“那車你不坐,還有別的用處,廢棄不了。”
    “也對,便聽你的安排,省得我這剛坐上尚書第一日就得罪了人。”賈璉拉起精心的手背,輕輕吻一下,弄得她臉紅了,才笑著隨門外那候命的丫鬟去。
    半路上,在園子裡碰見賈赦,老傢夥正拿著一本書,一支筆,在涼亭前瞎轉悠。
    “又在寫書?”賈璉問。
    賈赦閉上眼,緩了會兒,轉身急忙用毛筆沾了墨汁,撅著屁股唰唰在石桌上寫了一行字。這才放下筆,轉頭笑哈哈的奔到賈璉跟前,大力的拍著賈璉的肩膀。
    “我的好兒子,你太有出氣了,太給老子我爭氣了,哈哈哈哈哈……”賈赦背著手,仰天長嘯,“我大房終於揚眉吐氣,徹底翻身。”
    賈璉邊揉肩膀邊皺眉打量賈赦,轉而問那個給她嬤嬤丫鬟:“你們老爺怎麼了?是不是這兩天腦子——”
    “胡鬧!”賈赦立刻收了笑容,瞪賈璉一眼,用拳頭點了下賈璉的胸膛,“你這小子,跟老子沒大沒小。不過,哈哈哈啊哈哈……看在你被提拔戶部尚書的份兒上,我怎麼都生氣不起來,這一整天想想就樂得合不攏嘴,好不容易剛才進入狀態寫了一行字,你就來了,哈哈哈……”
    賈璉默。
    賈赦:“哈哈哈……”再次重重拍賈璉的肩膀。
    片刻後,笑夠了的賈赦:“誒,你這小子怎麼看起來並不怎麼高興?你自己升官了,你不知道?”
    “昨兒個就知道了,所以等通報的時候也就沒什麼好驚訝的。”賈璉淡然道。
    “我的兒喲,這等高興的事兒你為什麼不早點跟爹分享,你昨天就該告訴我,我還能多高興一天,”賈赦再抬手,還要拍賈璉的肩膀。賈璉一個側身,伸手擋著,正好和賈赦‘擊掌’了。
    “老爺寫著,老太太叫我,我先去了。”賈璉連忙告辭。賈赦興奮地表示要一塊去,在賈璉強烈的婉拒之下,賈赦才勉強抿著嘴,悻悻地回到石桌前,繼續編排他的春秋大作。
    到賈母跟前,果不出賈璉所料,賈母便開始樂呵地讚歎賈璉晉升之喜,接著邢夫人和王夫人就加入讚美大軍中,跟著賈母恭維賈璉。屋內燃起了一片驕傲和樂的氣氛之後,賈母突然就落淚了。
    沒錯,是哭了,哭得傷心欲絕,絕對不是激動之淚。
    賈璉琢磨著,這是又起麼蛾子了。
    他尋了個藉口就要告退,轉身的工夫,就聽見身後的賈母抖著嗓子哽咽的拉長音。
    “璉——兒——”
    賈璉一秒閉眼,轉而回頭看賈母。
    賈母抽了抽鼻子,抹淚道:“你寶兄弟今兒個被你二叔狠打了一頓,下不得床,可憐得緊,你去瞧瞧他罷。”
    “好。”賈璉立刻往外走。
    “璉——兒——”
    賈璉頓住腳。
    “我同你一塊去,”賈母一動身,王夫人等也要跟著去,賈母以人多鬧騰為由囑咐她們不必跟著,就在此等候便是。
    賈母攜賈璉走向寶玉的房間,邊走邊道:“這次你升官,又有不少人家遞話來問,更有不少直接奉上賀禮的,個個貴重精緻,皆是上品。”
    “東西不能收,以後但凡涉及到我的應酬,要靜芯去處理便是,您別操心了。”
    賈母愣了下,忙道:“我懂你的顧慮,只是收下禮的這些人家都是以前跟咱們榮府有老交情的,是真心賀喜的,哪能隨意駁了人家的好意。”
    賈璉歎口氣,把昨天皇帝和他的談話學給賈母聽。
    賈母大驚,明白賈璉這是被皇帝盯上了,所以才會那樣被試探。她忙自打腦袋一下,笑駡自己糊塗,趕緊傳話下去,叫人痛快地把賀禮都照單退回去。
    “寧府那邊倒不用了。”賈母琢磨道。
    賈璉:“要退,把他家的退了,跟其他家解釋更容易。”
    賈母只好同意了,東府那邊等到日後再解釋,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房內,寶玉早就聽見門口有璉二哥和老祖宗的說話聲,趴在床上忐忑了好半天,也不見人進門。
    滿腦子幻象著璉二哥嚴厲苛責自己的樣子,寶玉就怕,心噗噗跳,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
    緊張了很久很久,寶玉嚇得持續喘不上氣了,才終見璉二哥和老祖宗來到他床前。
    “老祖宗,二哥哥……”寶玉作勢要起來。
    賈母見狀,立時眼淚含在眼圈,伸手要攔著寶玉心疼一番
    賈璉卻笑,先一步說話:“你省省吧,我們在門口說了半天的話,你這會兒才要起來,無非是想在我們跟前裝模作樣。”
    寶玉被戳破心思,臉色尷尬不已。
    賈母眨眨眼,有點反應過來了,收了眼淚,眼色複雜的看著寶玉,一時不知道該那什麼態度對他。
    “我……我剛才睡著了。”寶玉心虛解釋道。
    賈母立刻信了,抓著寶玉的手就落淚起來。
    寶玉哭得更凶。
    賈璉看他,“哭聲這麼脆,估計是皮外傷,沒什麼大問題,養幾日就能好。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寶玉如臨大赦,忙和賈璉道別。
    賈母卻不肯:“你回來,你弟弟臥榻不起,你怎麼能看一眼就走。過來坐,我有話問你。”
    賈璉坐下,看賈母。
    “你弟弟這次被打的原因你就不好奇?”賈母問。
    賈璉搖頭,他還真不好奇。
    賈母吸口氣,無奈道:“你弟弟被你二叔考校笑問,沒過關!”
    “噢。”賈璉應承一句。
    賈母看他一眼,“最近新學的東西,他沒幾個正經記住的,你二叔考了幾回,越來越氣,結果今兒個就打了他。”
    “原來如此。”賈璉接著應承一句。
    “你二叔以前打他,只輕輕揍幾下就罷了,誰想到,寶玉挨打的時候,你二叔正好聽到你今日晉升的消息,轉頭就拿你和寶玉比,越打越恨寶玉不爭氣。這一頓揍下來,倒比衙門裡的狠,你寶兄弟屁股開花,挪不了步了。”賈母說著,就哭得稀裡嘩啦的。
    賈璉覺得賈母誇張了,賈政再怎麼使勁兒打,就憑他那個年紀,而且是常年不鍛煉體虛腎虧的身體,他肯定是打不過衙門年輕力壯的衙差的。
    賈璉看著賈母哭,沒權什麼,只使眼色給鴛鴦,讓她遞帕子,好好伺候賈母哭。
    賈母哭了半晌沒意思了,才停下,接著對賈璉語重心長道:“你弟弟沒了你管束,愈發貪玩不知自省。以前你叫他讀書那會兒,他老子考校他學問,就沒有噠不上來的。可現在但凡問新學的東西他就不會,瞧瞧這副樣子,可憐見的。璉兒,我特意叫你來,就是為了和你說,你以後多費點心,幫忙好生管教這孩子,將來也好叫他和你一樣有出息。”
    寶玉一聽這話,整顆心提到嗓子眼,懼怕的垂下頭去。這個家除了父親他最怕的就是璉二哥了,父親打他,罵他,他嫌疼。璉二哥從不打人,但訓人的樣子可比父親大人時還要凶十倍。以前有老太太和太太幫忙攔著,璉二哥才有所顧忌。這次老太太主動張口請,那他以後豈不是沒人做靠山了。
    好恐怖!!!他不要!!!
    “老祖宗高看我了,我管不起。”賈璉如寶玉期望的那樣,一口拒絕了。
    寶玉松了一口氣,可不知為什麼,心底隱隱有種不舒服的感覺,略帶失落。
    “這是為什麼?”賈母覺得自己很有誠意了。
    “我剛升上戶部禮尚書,有很多事要忙,沒時間顧及其它。”
    “這倒不急,等你忙完了再來管他也可。”賈母退一步道。
    賈璉搖頭,“有一二,沒有三四,機會夠多了,我不想再給。”
    賈母愣了愣,知他不會再管寶玉了。
    賈母心突然跌落,總覺得失去了什麼,少了點什麼。說不清,卻叫人憋悶著一口氣很難受。
    賈璉見賈母臉色不對,怕這老太太為此突發什麼疾病,委婉解釋一句:“其實就算我同意了,二叔二嬸那邊照樣會阻撓。何必呢,給彼此找麻煩。二叔既然有他自己的法子教育寶玉,老祖宗就聽他的就是,畢竟他是寶玉親生的父親,對寶玉真的好。”
    “你說的也對。”賈母舒口氣,無奈地看榻上的寶玉,這孩子竟流露出一臉高興地樣子。賈母無奈地摸了摸這孩子的臉蛋,或許是她多慮了。寶玉這孩子機敏聰慧,就算貪玩,將來也肯定會成材的。罷了,就依賈璉所言,由著他父親教去。
    賈母連歎兩口氣,走之前囑咐賈璉對弟弟傳授些經驗。
    賈璉漫不經心地對寶玉道了句“好好養傷”,便要走。
    寶玉本以為璉二哥會多少囑咐幾句,再不濟罵他兩句也成,可他什麼都沒說,寶玉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特別堵得慌,特別難受。
    “你敷衍我!二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瞧我不順眼了?我早就感覺到了,你特別針對我,只對我一個人不好,弟弟到底哪裡惹你不順眼了,真想不通。”
    賈璉停腳,轉身,“你配得到我的解釋麼?”
    賈璉贈寶玉一個冷笑,這回真走了。
    寶玉一個人冷冷地趴在榻上,很久很久,保持著一個表情。
    賈璉去了那處長木芙蓉的地方,可真神了,又有一顆立在那兒。賈璉隨後拔了,帶走。
    榮禧堂內,蔣子寧焦急的轉圈,瞪著賈家下人傳信請賈璉來。緊接著,外頭傳話喊著“林姑爺來了!”。
    蔣子寧一驚,忙整理衣服,對進門的林如海行禮。
    “世侄快免禮,”林如海環視屋內,發現賈璉不在,忙問蔣子寧,“你也才來?”
    蔣子寧點頭,面色依舊焦急。
    林如海猶豫了下,轉而追問蔣子寧:“你也是為了那件事而來?”
    蔣子甯觀察林如海面色同樣不善,忙點頭確認:“四皇子那邊?”
    林如海撚鬍子,點頭。
    “禮郡王到!”
    賈赦剛急急忙忙趕到榮禧堂門口,聽這話,同出來的林如海和蔣子寧一塊去迎。
    禮郡王燁霖火急火燎道:“還行什麼禮,都免了,我的乖女婿呢?人呢?出大事了!”

  
  ☆、第69章 君臣朝格局

賈璉還躲在院西拍土,因他站著的地方正好在房角,來回走動的下人們都沒瞧見。剛巧唯一的知情人璉二奶奶還去了邢夫人的房裡。
    賈璉給新栽培的木芙蓉澆了水,用抹布擦乾淨盆邊的泥,方舉著沾泥d的手走出來,吩咐丫鬟備水。
    梅果一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二爺叫我們好找,前院來人了,禮郡王、林姑爺、蔣大爺都在呢,丞相大人也打發了個隨從過來,說是有話交代給您。”
    賈璉擦乾手,見這架勢估摸是出事兒了,連忙去了榮禧堂。
    賈赦正在屋裡頭坐著拍大腿,嚎叫著怎麼會這樣。這廂賈璉一進屋,眾人都看過來。不等上首位的禮郡王發話,賈赦就第一個跳起來,躥到賈璉跟前。
    “我的好兒子喲,出大事了!”
    這剛見面,賈璉自要給禮郡王、林如海兩位長輩行禮。
    禮郡王也跟賈赦一樣猴急,急急忙忙走過來,拉住賈璉的胳膊讓他坐下,“都什麼時候了,別行禮了,咱說正事。”
    蔣子寧湊過來,也直點頭。
    “到底出了什麼事,這麼巧你們一起來得?”賈璉不解問。
    “皇上在會賓樓見了幾位大臣。”林如海直接乾脆,聲音比其他人聽起來冷靜很多。
    會賓樓,有點耳熟。
    賈璉微微驚訝的張大眼,忽然想起來了,昨天他覲見皇帝之後,是有一小太監說自己是□□的,傳了個話,請他今天去會賓樓一聚。
    說的時辰好像是午時。
    自從到了古代之後,賈璉對時間的概念就不是很清楚,古代人都是看天,看日晷,大概猜測時間。賈璉不太擅長,後來弄了個西洋鐘,省了不少麻煩,但他出門也不能處處捧著鐘,還是得依賴隨從幫忙。
    “現在什麼時候了?”賈璉側首問。
    蔣子寧代為回道:“差不多應該到申時了。”
    賈璉佩服地贊蔣子寧一眼,同時心下也明瞭了。從時間上推算,事發的時間應該剛好是午時左右,也就是說昨兒個那傳話的小太監竟然是別人設得套,當然這個‘別人’很有可能就是皇上。
    “我們都只是得了個大概消息,據說皇上在會賓樓約見了所有和四皇子關係親近的大臣,後來就把那些人都請進了宮裡,至今還沒消息,具體情況如何也沒人知曉。四皇子隨後也被宣進了宮內,只怕凶多吉少了。”禮郡王解釋道。
    林如海補充:“我們都擔心你也在這些大臣之中,一時著急,便親自來驗證了。”
    “勞煩岳父和姑父掛心,晚輩這裡沒事。”賈璉正經行一禮,今天的事的確在他意料之外,讓禮郡王和林如海如此焦急的為自己擔憂,他心裡很感激。出了事能有人掛念著他,說明他在古代這幾年不白活。
    “別說那些客氣話了,今天這到底怎麼回事,跟我們說說。”禮郡王追問。
    “我知道的不多,”賈璉把昨天覲見皇帝後碰見小太監的經過闡述了一遍,“當時那太監的確沒說是誰約我去會賓樓,只是說他自己是□□的人。他這樣說話自然讓人以為是四皇子的邀約。現在看來,真正發出邀請的人應該是別人,而皇上則想借這個名義看一看,到底有多少臣子和四皇子掛著關係。”
    “這種探查手段未免太草率了!即便是和四皇子關係不好的人被特意邀請了,出於尊重和面子,一樣會去。那可是四皇子,新封的秦王爺,誰敢不給他面子?”蔣子寧快人快語,話音一落,見屋內三位大人都看自己。蔣子寧癟癟嘴,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捂上嘴,瞧向賈璉求救。
    賈璉皺眉提醒他:“屋裡就這幾人沒什麼,以後在外人的跟前你這張嘴可要當心了。”
    “知道知道。”蔣子寧忙笑嘻嘻的附和。
    “蔣賢侄說的有理,皇上這麼幹,能驗試出什麼來?有用麼?”燁霖拍拍手,一臉氣憤,完全不認同皇帝的做法。
    賈璉問林如海可有同樣遭遇過。
    林如海搖頭,“我沒有,但我聽到風聲說太子太保被邀請去了。”
    “也是個從一品。”燁霖歎道。
    林如海思慮飛快,蹙眉道:“其實這個辦法是有適用的地方,但要看對像是誰。對那些不成器的小官來說,四皇子一聲吩咐,定然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撲上去。但若都是些一品大員呢?”
    賈璉附和:“的確,聖上敢考驗,就說明他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如姑父所言,若受邀的人都在從一品以上,比如六部尚書、太子太保、太傅等等,這些人若是正好被皇帝刻意安排得公務纏身,他們因此拒絕了四皇子的邀請屬正理。但若推辭公務,想一心巴結四皇子應邀了,不管是不是真的結黨,皇上心裡肯定都容不下。
    而今一品大員一共八人,從一品的文武官一共二十人,這些人都把握著朝堂命脈,採取抓大放小的策略,只試探這些人,足以震撼整個朝廷,‘敲山震虎’。我昨日剛剛升上了從一品的戶部禮尚書,剛巧就在他的考驗之列,正合乎情理,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林如海追問。
    “怪不得我覺得自己這次突然晉升有點莫名其妙。雖說我是幹了點事,但那點功勞還不至於一下子就晉升到尚書的位置。”賈璉琢磨道。
    “皇上見你是個人才,想拉攏你,又想順便試探你。”燁霖摩挲著下巴,嗤笑道,“經你們這麼一說,我覺得還真像是他能幹出的事兒,他自小就這性兒。”
    “那四皇子這次——”林如海後半句故意沒說,看大家的眼色。
    “不管怎麼樣,咱們而今能做的只有一句話,效忠聖上。”賈璉道。
    燁霖和林如海雙雙驚訝的看著賈璉。
    蔣子寧可不懂這些,反正賈璉說的都對,全力附和,傻傻地點頭就好。
    林如海最先反應過來,笑道:“外甥說的沒錯,咱們做臣子的就該效忠聖上。”
    “的確的確,的確如此。”燁霖也明白了。
    聖上精神抖擻,龍體康健得很,現在想什麼都為時過早。他們這些做大臣只要想著乖乖的去效忠,肯定沒問題,這才是萬全的自保之法。
    幾個人終於松了口氣。燁霖先走的,蔣子寧隨後告辭。
    林如海留下來了,還有話要跟賈璉說。
    “我進門時,見還有個小廝十分焦急的跑來傳話,你先去瞧瞧,我等你。”
    賈璉這便去見靖英光打發來的小廝。
    靖英光倒沒什麼別的事,只問他是否安好。
    丞相不愧是丞相,這一聲是否安好,賈璉心裡就全明白了。賞了小廝後,賈璉琢磨著送兩盆蘭花給丞相,聊表謝意。再想了想,那盆木芙蓉賈璉也叫人端了去。
    林如海聽說後,直笑:“眾位官員們都傳你性情奇怪,孤傲、清高、嘴毒,而且十分不好相處,都說你是個怪才。偏偏這位萬人敬仰的丞相大人,與誰都保持距離,唯獨和你親近。”
    賈璉笑,“靖丞相愛花,我剛巧投其所好了,算是運氣好。”
    林如海發現賈璉是真心在笑,樂道:“你倒想得開,不介意人家說你脾氣怪?”
    “怪才好!我怪,那些人就不會把我當成一般人對待,他們都不跟我‘一般見識’,倒讓我落了個輕鬆自在,我更高興。”
    賈璉想得開,其實即便真的有人罵他,他也無所謂,他活著的目的不是為了去計較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說的話。
    “可我還是擔心你呐!四皇子而今失了聖寵,朝中上下,甚至滿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四皇子舉薦上來的。皇上那裡,滿朝文武那邊,只怕今後對你的態度會有所轉變。再加上大皇子現在一朝得勢,你若不肯屈服,日子定然會越來越難過下去。”林如海眉頭緊鎖,深表擔憂。
    “我不會有事。”賈璉對上林如海的眼睛,向他展示自己的自信。
    其實就算皇帝忌憚上了四皇子,令其失寵,他身為帝王,也不會明面上大肆打壓所有跟四皇子有過交往的大臣。充其量殺雞儆猴,施加一些壓力。
    皇帝既然在昨天晉升他做尚書,便是存著還想用他的心思。以後的日子,他只要不受外界影響,依舊做他該做的事,還是會活得跟以前一樣。
    “唉,伴君如伴虎啊,這也是我因何這些年更喜歡呆在揚州的緣故。”林如海撚著鬍子,危機感甚重。
    “姑父心思謹慎是好事兒,但有時候思慮過甚,會影響到身體,況且這次的事兒你不該擔心,該高興才是。”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
    “其實論出身,姑父您是最簡單乾淨的,您剛進京,也什麼權勢親戚牽扯,在朝中更沒有錯綜複雜的故交關係。唯一一個榮府,也只是聯姻的幹係,因姑母已逝,這層關係在外人看來也算是淡了的。所以在聖上眼裡,姑父你這位新進京任職的官兒,是最好栽培心腹的人選。不出意外,這次事兒鬧出來不久之後,姑父便會升遷。”賈璉推敲道。
    林如海大驚,詫異的看著賈璉:“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以前不是說你最不懂朝堂的時局,只知道種田麼。”
    “是不懂,但候補缺位的簡單道理我懂啊。皇上這次勢必會貶黜那些被他抓到現行的大臣,那空出來的位置誰來做?”
    林如海反復思慮片刻,覺得賈璉的話有理。或許他真的會被皇帝選中,突然晉升個什麼官。
    林如海犯愁了,他不想如此,“我此來京城,不過是為了和黛玉近些,好生過日子,根本不圖權勢升遷。”
    “您越是這樣,皇上便越喜歡。”賈璉道。
    林如海又是一驚,轉而相像,他們的皇帝似乎真是這樣的性情。
    “姑父也別覺得為難,既然皇帝喜歡您現在這樣,您只要做自己就夠了,完全不需多慮。至於黛玉,姑父升遷高位,也能順便給她更好的選擇,不是麼?將來她就算是低嫁,以姑父的身份,也能狠狠鎮住她婆家。”
    林如海聽賈璉這麼一解釋,溫溫地笑起來,“聽你這麼說,我倒覺得是件好事了。罷了,就聽你的建議”。
    臨走前,林如海捋著鬍子,笑容滿面:“今兒個來我本是要去安慰你的,說了一遭,反倒最後是你來安慰我。哈哈哈……璉兒,你果真是姑父的福星。對了,你給黛玉捎過去的花兒,她很喜歡。一年四季都能開,真好,以後這孩子可再不用拿鋤頭去葬花,感傷什麼花落了。”
    “勞請姑父和他說,這花開花落,周而復始,只是一個客觀的過程,是變化才讓它們變得更美麗。有花落才會覺得花開難得,也如那蝴蝶一樣,從蟲到繭最後羽化成蝶,美得正是這變化的過程。叫她只管享受其中的過程便是,何須歎息。”
    “說得好!正是此理!”林如海拍手讚歎,誇獎賈璉,“你雖然書度的不多,但悟性高,懂得如何度日,倒比我們這些迂腐讀書的書呆子強百倍。”
    ……
    送走林如海之後,賈璉回房,見靜芯正垂首坐在榻上刺繡。靜芯見他回來了,便笑著為他斟茶,跟他講家裡兩個弟弟調皮的事兒,還說囑咐了廚房,今天做的都是他最愛吃的菜。
    賈璉猜她是聽見風聲了,擔心他,怕他煩心,所以才這樣想法設法的逗他開心。
    賈璉點她額頭一下,笑:“我沒事。”
    靜芯愣了下,大大鬆口氣,“你能看開最好,我還擔心呢,正發愁該怎麼準備一個月的笑話。”
    “一個月?我在你眼裡有那麼小氣量?”賈璉輕捏靜芯臉蛋一下,不顧她搖頭解釋,彎腰湊到她耳邊,用氣息搔癢她的耳際,“等我晚上回來收拾你。”
    賈璉出府後,帶著興兒,騎馬直奔小淩莊。名義上是檢查草莓苗復蘇情況,實則就是溜達一圈,假裝忙活事兒。
    沒多久,賈璉就看到蘇盛騎著馬奔過來,他下馬站在道邊的地頭,仰頭看著賈璉。
    這次見面是他和四皇子早有的約定,如若發生什麼意外,不好直接相見,就在京外的小淩莊匯合。
    賈璉拍拍手上的土,這才走過去。
    蘇盛:“大人應該聽到消息了?”
    “嗯,但具體情況不知。”賈璉回道。
    蘇盛負氣的轉身,懊惱地打一下馬鞍,轉而咬牙對賈璉道:“王爺什麼過分的事都沒做,也沒跟聖上鬧過矛盾,毫無徵兆的,就突然來這麼一下。聖上這到底是——”
    “閉嘴,注意言詞。”賈璉掃一眼周圍,低聲呵斥道。
    蘇盛噤聲,抱歉地沖賈璉點頭,“是我衝動了。大人,而今該怎麼辦?王爺自入宮之後就再沒回來,不會是出什麼意外了?”
    “沉住氣等,”賈璉看著蘇盛,“你也說了,王爺什麼都沒做,怎麼加罪?最後的結果再壞,也不過是訓斥一頓。你快回去吧,非常時期,一定要安分守己,少出門。”
    蘇盛總算抓到一顆救命稻草,有了主心骨,點點頭,這就上馬去了。
    賈璉洗了手,在小淩莊稍作休息,喝了兩碗茶後,也走了。
    ……
    第二日,正逢大朝之日。
    保百官齊聚大殿之上,齊刷刷地行完叩首禮,剛剛站定。
    皇帝立即當眾宣佈,貶斥文華殿大學士、太子太保以及新任戶部尚書。
    當太監讀到“新忍戶部尚書”這幾個字的時候,眾大臣都不約而同地用余光瞥向賈璉。賈璉可是正在新鮮勁兒的尚書,剛被封五天,而且他與四皇子關係走得近,那是滿朝文武連皇上都瞞不住的事實。
    怪才失寵。
    意料之中,果然如此,早該這樣……
    “——周慶元!”太監落了最後一個音。
    眾臣皆是一驚,不約而同地看向戶部尚書周慶元,此人正滿頭大汗顫顫巍巍跪地。
    眾人都差點忘了,戶部還有一位尚書周慶元。這廝在一個月前剛剛晉封,其實也算是“新任”,只是在朝堂上不如賈璉出彩,所以一直被遺忘了。再仔細琢磨一下言詞,皇上宣佈的是“戶部尚書”,而賈璉則是禦封的“戶部禮尚書”,這裡頭差一個字呢。
    賈璉竟然逃過一劫,太奇怪了!
    眾大臣不約而同地想著。
    而今朝堂上大家認為最尷尬的除了賈璉之外,就是被皇帝如此打臉的秦王鄞禎。
    鄞禎全程冰著一張臉,毫無表情,不卑不亢。不過所有人都能猜得出,他此刻心裡定然烈火烹烤著自己。皇子結交外臣,結黨營私,那可是最惹皇上忌憚的大罪。真可惜了,好好地一位才華橫溢的皇子,就因為這麼一件事,徹底和帝位無緣了。
    眾臣腹誹完四皇子,轉而又開始圍觀賈璉。這廝更妙,面無表情,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看起來倒比四皇子表情更輕鬆些。又或者,本來賈璉就長得比較俊俏,玉面俊朗,故而討喜?
    皇帝打發那幾個被貶到京外三名官員,換了個坐姿,接著道:“接下來,就說說福建監軍李澶一家被滅口的案子,此案十分蹊蹺啊,死得是朝廷命官,卻沒有半點線索。這案子要是破不了,以後朝廷的臉面往哪兒放!再有,這監軍一職至關重要,不可空缺太久,不知道朝中哪位愛卿願意去啊?”
    福建那地方天高地遠,氣候炎熱,北方人去住有諸多不習慣。再說這監軍的活兒,本來挺好,可最要命的是前一任監軍全家都死在那兒,想想就嚇人,一家子百十來口,一夜之間全都被滅了,據說屋牆都被染成紅色了,其淒慘之狀況,叫人不寒而慄。
    所以說,這下一任誰能保證安全?
    好好地京官誰願意千里迢迢跑去找晦氣,這活兒那裡會有人主動請纓?皇上真會開玩笑!
    眾大臣立刻都做了縮頭烏龜,生怕自己不幸被皇帝點了名。
    皇帝看眾大臣這反應,面色很不悅。
    賈璉微微抬首,身體前傾。
    皇帝一個眼尖,直接撩話:“賈愛卿啊,你站穩了,不要亂晃。”
    “兒臣願前去暫代此職。”鄞禎突然上前拱手道。
    皇帝險些被嚇了一跳,他驚訝的看著鄞禎:“你?”
    鄞禎拱手點頭。
    “西北一役令你長些閱歷,想必你此去福建也不會太難做,那就這麼定了,你去!”皇帝用隨隨便便的口氣決斷了鄞禎的去向,然後問群臣還有什麼大事呈奏沒有,“沒有大事,小事稍後呈奏禦書房就行了,朕現在有點累,不想跟你們這些臭老頭兒說話。”
    皇帝揉揉太陽穴,露出一臉倦意。
    眾大臣退朝後,偏賈璉被大太監叫住,繼續覲見。
    眾大臣見狀,無奈的歎息:果然嫌棄他們老!
    賈璉面前,皇帝隻字不提四皇子的事,只是拿著奏摺仔細詢問賈璉種植煙葉的事。得到的了滿意的回答後,便放了賈璉。
    忙完公務之後,賈璉趕忙又出京去了一趟小淩莊,四皇子鄞禎早在那裡等候多時。
    賈璉見四皇子似乎懷疑他莊子上的人,笑著解釋:“都是可靠的,這莊子裡人的口風比我院裡的還嚴。”
    鄞禎點點頭,冰冷的臉上寫滿了愁悶。半晌,他才歎氣道:“我不明白,父皇為何突然如此對我。”
    “前些日子,北靜王刻意接近我,似乎有意討好。”
    “你是說大哥對你有動作,很可能對我也——”鄞禎愣了下,突然明白了,恨恨地捶一下桌子,“我就知道是他在父皇面前誣陷我了,卻白白叫那三位大人受了連累。我平日真沒有私交什麼外臣,當然除了你,我們是談得比較來,所以才走近了。至於那幾位,倒是和我示好過,但我一直很謹慎,沒有過多接觸。我這次,真比竇娥還冤!最可氣的是這件事父皇沒在明面上明說,我縱然有心解釋,卻無從下口。”
    賈璉:“貴妃娘娘那裡呢?”
    鄞禎更歎氣,“父皇半個多月沒去了,宮裡出來個新寵,是皇后身邊的女官,正得勢呢,聽說要封妃。”
    “王爺稍安勿躁,先把這一關混過去再說。貴妃娘娘那裡,也請一定穩住。”當朝皇帝只是生性多疑,性情難測了一些,但不是一位昏君,所以四皇子的冤屈總會有一天被洗清。只要他不自暴自棄,安靜地等皇帝認清這件事的真相,鹹魚翻身那天一定會得到更多的讚賞和肯定。
    “風雨之後才會現虹,王爺若是能讓皇上清楚地看見,您忍辱負重的背後是隱忍孝順、為國為民的端方品格,到時候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鄞禎點點頭,佩服道:“突然覺得你有治國之才,不單單可以種地。”
    “王爺謬贊了,其實就是因為下官一心只在乎種地,對別的事不甚關心,才能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得更清。說到治國之法,我一個字都不會。我書讀得不好,之乎者也之類都說不明白,這點王爺是最清楚的。”
    “恐怕全天下人都清楚了。”鄞禎笑了笑,這話賈璉說得倒實在。
    “不過最近倒是有一句話,令我印象很深,剛才從京出來,看見城門外那些流離失所的農民,我更是感慨。我以前只關注種地這件事,其實是犯了大錯的。”
    鄞禎眯起眼,追問他:“到底什麼話?”
    “‘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農民吃不上飯,其實不單單是農作物低產這一點原因,還有一點,他們地少,甚至沒有地!”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70章 不起眼螞蚱

鄞禎原本眯起一條縫的眼睛漸漸長大,盯著賈璉,表情複雜的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下嘴。
    “王爺此去福建,可想好了麼?”賈璉問。
    鄞禎點頭:“現在識趣兒點,日後父皇或許還會想起我,所以離京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賈璉點頭,“王爺睿智。”
    鄞禎看著賈璉,突然笑起來,“我睿智?睿智的是你!當時在朝堂上,若非多虧你提醒我,我大概不會應這個差事。現在想想,越來越覺得這個選擇對。你說的不錯,皇上只是聽信了別人的讒言,一時對我生厭,但畢竟父子之間連著心,只要我堅持攻苦食淡,始終如一,他會想起我來的。”
    “王爺深諳韜光養晦的道理,令下官十分佩服。”賈璉溫溫的行禮。
    鄞禎直搖頭,“可算了吧,別說佩服,你不笑話我,厭棄我,便是我的萬幸了。”
    “下官不敢。”賈璉道。
    鄞禎眼睛發亮地看著賈璉,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天下之才抵不過賈璉一人,我有你支持,足矣。只是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賈璉:“王爺請講。”
    鄞禎:“你之前說的那句話……賈璉,你可想好了,從當勳貴們手裡奪走土地,那就跟挖了他們身上的肉一般。你挑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必定會同仇敵愾,一同對你落井下石。秦孝公之商鞅變法,五馬分屍;漢景帝之晁錯削藩令,腰斬於市。而我又不在京中,你孤立無援……”
    “王爺不要擔心,這件事我心裡有數,不會擅自行動,也不會半途而廢。如果我死了,事情就沒人做了,所以我會很寶貝自己的命。”鄞禎所說商鞅、晁錯的例子,賈璉都想過,有那麼多前人的教訓在那兒擺著,他還不至於衝動地一頭就撞上去。改革要慢慢來,特別是在以貴族利益為先的古代。
    鄞禎見他心裡有數,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一半。臨走前,他跟賈璉提了一個要求,“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完好無損的等到我從福建回來。”得到賈璉應承後,鄞禎抬眼瞧了瞧賈璉的草莓地,不禁歎息,“此去福建,便再吃不到這麼美味的草莓了,也是個遺憾。”
    “我回頭叫人移栽幾盆,隨王爺去上任。不需要怎麼伺候,可能結果會小點,但不耽誤口感。”
    鄞禎笑稱“好”,信任的看賈璉一眼。告辭後,便騎馬而去,直奔鐵檻寺的方向。因為又要離京,他要去廟裡為母妃求個平安符,也算是做兒子的聊表孝敬。本來鄞禎只想給自己母妃求一個,後來想到賈璉所謂隱忍的道理,便求了四個,有皇帝、太后、皇后和他母妃的。
    三日後,鄞禎啟程前往福建,為他送行的大臣幾乎沒有。
    鄞禎素來得寵,受眾人追捧。這次一瞬間失寵,所帶來的淒慘清冷令他心裡頭很不是滋味。縱然心裡提前有了準備,可人活一張臉,見這淒冷的場面,在想到他去年出征西北時被萬眾矚目熱烈歡送的場景,心裡頓然不是滋味。
    他乘著馬車,一路心裡泛苦。到了東城門前,忽聽身邊的小太監通報,說有位大人為他送行。鄞禎急忙掀簾子一看,獨賈璉一人,矗立在城門口。
    在眾目睽睽之下,賈璉將鄞禎大大方方的送出城外。
    鄞禎心存感動,卻又很為賈璉擔憂,“你這樣送我,就不怕父皇那邊……”鄞禎話音未落,就見賈璉臉上流露出一抹自信的笑,鄞禎便止住自己所言。這才是賈璉,他就是跟別人與眾不同,這也是他欣賞的原因之一。
    鄞禎沖賈璉點了下頭,感謝他為自己特意送行。心裡之前許多苦悶就在這一刻全飛走了,鄞禎在賈璉的注視下,高興地上了馬車。
    “四皇子一路順風,必會平安到達。”賈璉拱手,恭送。
    鄞禎點點頭,給賈璉一個“請相信我”的眼神兒,不多言,這就叫人驅車走。縱有千言萬語,他也不敢說了,鄞禎怕自己跟賈璉糾纏過久,會影響到父皇對賈璉的好印象。
    不過賈璉為鄞禎送行的事情,還是被好事者傳到了皇帝的耳裡。這告狀的不是別人,正式那位剛剛被貶黜回戶部主事的周慶元。他前段日子因不滿官自己的官員是年紀輕輕乳臭未乾的賈璉,便拼了命的走關係想辦法,想把自己弄到戶部侍郎的位置。不巧老天眷顧,他真就走了狗|屎運,在大皇子暗中巧妙的周旋下,他一躍升上了戶部尚書之位。
    周慶元那天之所以會出現在會賓樓,全然是因為他想做大皇子的耳目,去試探四皇子的虛實。沒想到卻中了計,被皇上判定為是四皇子那邊私交的大臣。他可真冤枉,但是也沒辦法解釋。他總不能解釋說自己是大皇子身邊的,是要去四皇子身邊當細作探聽虛實。皇上要是知道這個真相,只怕他不是貶黜回主事那麼簡單了,搞不好直接端了他的九族。
    但是周慶元不甘心,他好不容易熬出頭,成了賈璉的頂頭上司,揚眉吐氣。偏偏只做了一個月的夢,而且這一個月之中還沒有辦件事管到過賈璉。賈璉這廝在戶部就好像是單獨立出來的部分,聖寵在上,職務獨立,他除了派人去討要點消息檔案,完全沒有任何地方可支配他們。好不容易,周慶元終於想到了一個治賈璉的辦法,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他當眾給賈璉來個下馬威。結果賈璉日日外出忙公務,根本無閒暇過來。再後來,好容易他以前定日子,硬逼著賈璉答應來了,日子還沒到之前,皇上一道聖旨下去,把價廉也封了尚書。
    戶部禮尚書。
    這個禮字,可講究了。值得尊敬,可敬的意思。淡淡從字面意思就會發現,人家這個戶部禮尚書比他這個戶部尚書更該叫人敬重。
    周慶元那個氣啊!就想著該怎麼想辦法把賈璉這個小毛孩子給鬥倒,還朝廷一個清靜。剛巧這時候,就有個四皇子府上的小太監邀約他。周慶元便以為自己給大皇子立功的時候到了,便巴巴地前去赴約。
    周慶元這之後才知道,其實他這次中計完全因為自大皇子的設計。
    換句話說,大皇子這次誤傷了自己人。
    大皇子惱,周慶元更惱。
    於是,周慶元就開始想法設法的補救,想要將功贖罪,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大皇子跟哭可憐。大皇子的眼線看見賈璉今日送行四皇子的舉動,第一時間報備。
    告狀的事兒,大皇子肯定不能去,不然定會被他父親懷疑質問。
    於是,他要琢磨個人去幫他傳消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周慶元。周慶元現在名義上是四皇子身邊的人,他去告狀,那就是將功贖罪,這件事交給他最合適不過!
    周慶元很願意幹這個活兒他,顛顛地撅著屁股,在皇上跟前跪下了,便將今晨賈璉特意送行四皇子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皇帝,當然措詞要重一些,引皇帝生氣最好。
    皇帝一臉風清雲淡的聽完周慶元的彙報,丟下手裡的書,抬頭看了看周慶元,“完了?”
    “回皇上,說完了。”周慶元把頭垂得更低,聽到皇上這樣冷到的反應,他突然有點擔心。
    “宣賈璉覲見。”皇帝懶懶地張一嘴,低頭繼續翻看手裡的話本。很久之後,等外頭的太監來傳話說禮尚書到了,皇帝才抬起頭,瞟見地上還跪著個周慶元。
    “你怎麼還不走?”
    周慶元早已經嚇得滿頭大汗,慌慌張張起身,咬牙硬抬著發麻的雙腿挪到殿外去。
    就這樣,賈璉和周慶元打了個正著。
    周慶元愣了下,心裡罵倒楣,面上偽笑地沖賈璉點頭:“禮尚書大人請,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
    賈璉徑直走進大殿,將周慶元視若罔聞。
    周慶元氣歪了臉,心裡好一頓罵賈璉,幸災樂禍的邁大步走了。他就在宮外等著賈璉被貶黜的好消息。
    大殿之上,賈璉行李片刻之後,才得到皇帝的免禮。
    “你今天去給老四送行了?”
    “是。”
    “為什麼去?”
    “臣想去送行。”
    “那你為什麼想去?”皇帝一把摔了手裡的書,瞪圓眼看著賈璉,似乎很生氣。
    “臣曾皇上說過了,四皇子于臣有知遇之恩,臣去為四皇子送行是想聊表一下謝意。”賈璉的話沒有討好,只是一般性的陳述。
    屋內候命的太監們都為賈璉捏一把汗。不愧是朝中有名的怪人,都這種時候了,他竟然還這麼死鴨子嘴硬。
    皇帝:“沒想到你還是個念舊情的,除了你,還有誰去了?”
    賈璉:“只有臣。”
    皇帝:“就你自己?真沒別人?”
    賈璉點頭稱是。
    皇帝蹙眉,歎了口氣,轉而又冷笑起來。“是啊,風頭正緊,都為了自保,誰敢送他。也就你這個傻子,膽大,敢明著面兒幹這些事。君子坦蕩蕩,你當眾送他,自然是問心無愧的,朕心裡清楚。”
    賈璉即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高聲喊了一聲:“皇上聖明!”
    皇帝被他這句給逗笑了,“可奇了怪了,天天聽一直沒感覺。倒是你這句,朕聽著像是真心的,莫名開心。”
    “臣惶恐。”賈璉冒出來一句套話。
    皇帝的老臉立馬就拉下來了,“朕剛誇你,你就掃朕的興致。朕開心,你惶恐什麼啊,難不成你盼著朕天天發怒不成?”
    賈璉:“臣不敢。”
    “你——”皇帝指了指賈璉,被氣笑了,“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竟學朝裡頭那些長得醜掉牙的老滑頭說話,好生沒趣兒。”
    賈璉動動眼珠,“臣——”
    皇帝:“你閉嘴!”
    “臣遵命。”賈璉道。
    皇帝白一眼賈璉,說起正事,“愛卿啊,想來你應該知道了,是誰跟朕告得狀。”
    賈璉聽皇帝這麼一講,就是肯定那個周慶元了。
    “你說他要是四皇子身邊的人,怎麼這麼快就反水變臉了?以老四沉穩的個性,他應該不會把這種品性的人收入麾下。”
    “皇上聖明。”賈璉讚歎道。
    皇帝聽了第二遍,有點不是滋味,“你就只會這一句話?”
    “皇上,臣讀書少。”賈璉如實道。
    “行了行了,你就這點毛病,別到處宣揚。別忘了你頭上還頂著個禮尚書的帽子呢,朕禦封的,別叫人誤以為朕就喜歡不讀書的當官。滿天下人都學你不求上進了,朕也挺愁的。”
    賈璉:“術業有專攻,當將軍的能舞刀弄槍,可不是所有舞刀弄槍的人都能當將軍。那些人該懂這些道理。”
    “那要是不懂呢?”皇帝追問。
    賈璉想了想,微微壓著嘴唇,不說。
    “朕恕你無罪。”
    賈璉面無表情地,“活該他們被蠢死,連這點簡單道理都分不清,那就沒救了。”
    “哈哈哈哈……”皇帝感覺賈璉很有意思,在一本正經的給自己講笑話,特別逗。
    笑夠了,皇帝又回歸正題,“你說這個周慶元,真是老四那邊的人麼?”
    賈璉看著皇上,搖頭。
    “你也覺得不是,對不對?”皇帝雙眸發亮。
    “臣有罪,這事兒臣真不知道。”皇上這種帶著圈套的問題難不倒他,賈璉怎麼說以前也是應對過記者採訪的人,謹慎措辭那是他固有的習慣。
    皇帝眼中的亮光瞬間消失不見了,略有點失望,“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賈璉:“皇上如果問臣嫁接有幾種方法,切口分哪些類型,又或者怎麼耕田,如何種地,養豬注意什麼,等等之類,臣定知無不言,一一詳細作答。”
    “罷了罷了,朕不難為你。那你總能說說,你對周慶元這個人印象如何?”
    賈璉算是明白了,他要是不說點什麼有關朝堂政治的事兒,皇上定然不會放他走。
    “他這個人為官數年,閱歷豐富,在戶部有些威信。”賈璉挑盡了周慶元的優點。
    “這就沒了?”皇帝追問。
    賈璉搖頭,表示就這些。
    皇帝暗中轉了轉眼珠子,想了想,這才擺擺手,把賈璉放出去。賈璉如果是大肆措辭褒獎周慶元,他或許會起疑,認為賈璉是有意幫助四皇子包庇周慶元。但他如果直白的貶低周慶元,他同樣也會懷疑,賈璉是用反諷的方法來保全周慶元。總之這兩種回答,都有刻意為之的嫌疑。唯獨賈璉剛剛那種用盡全力的誇獎,實則是在敷衍的表現,倒讓他覺得周慶元跟賈璉的確是面和心不和。
    這個周慶元,剛剛被貶黜,便坐不住了,急於告狀立功,的確實不像是老四會結交的人。
    難不成這廝真的是單方面想巴結老四,才上得勾?如果他是這樣的,那另外兩位,是不是也是這樣……
    皇帝對自己當初設下的局感到了懷疑,這一但懷疑起來,再往前延伸,就容易直接懷疑到事情的源頭上去。儘管這個源頭有點深,但絕對不耽誤這位城府帝王挖掘到真相。
    賈璉見事情發展的差不多了,便從宮中告退。
    出了宮門,駛出幾十丈遠的地方,拐了彎,就見不遠處有一輛馬車攔截了前路。車停頓了下,似有一身影略跳下。接著,馬車載著賈璉繼續行駛。
    果然,那馬車不肯移走,就這樣攔截了賈璉的車。
    “賈大人,下官有事要和您說。”周慶元下了馬車,行禮道。
    賈璉沒下車,也沒動靜,車就尷尬地停在那兒一動不動。
    周慶元打眼色給小廝,小廝便來跟興兒說明情況,請他再通報一聲。興兒便隔著簾子跟賈璉說了,仍舊沒有得到半點回音。興兒素知自家爺的脾性,不敢亂打擾,而且對方來者不善,爺以沉默無視他們也在情理之中。故興兒只對那人搖了搖頭。
    周慶元一賭氣,就命車夫這樣停著,他有的是耐心等賈璉回應。
    一柱香之後,兩輛車還是這樣停著。所幸的是今天進宮的人不多,倆輛車就這麼堵著路進宮的畢竟街道,也沒礙著誰。
    周慶元為了賭一口氣,就是不動。賈璉那邊更是安靜。
    周慶元等著等著,昏昏欲睡,頻繁的點頭。
    忽然,他隱約聽見一聲哈欠,接著就小廝問“二爺睡得可好”的話。周慶元頓時怒火中燒,原來賈璉是睡著了!
    正氣著,那邊忽然傳話來說,“我家爺請周大人去會賓樓一聚,周大人有什麼話到那裡說就可。”
    周慶元一聽這話,就想起前兩天自己去會賓樓突然撞見聖上的噩夢,整個身體惡寒,本能驚恐地豎起汗毛。堅決拒絕!
    “和你家大人說去狀元樓,我請客。”周慶元道。
    興兒沒走,還站在周慶元的馬車前,“我家大人說了,別的地方不去,他沒興趣。”
    “你——”周慶元頓時噎在那裡,臉色氣青了,不知該應還是不應。
    興兒等了會兒,便回道:“周大人不願意那就算了。”
    周慶元忙探頭出來道,“行行,我願意。”
    他開口應承的時候,卻也晚了,就見街頭拐角處跑來一隊士兵,突然將他的馬車團團圍住。
    領頭的侍衛正式禁軍統領,躬身沖向賈璉的馬車:“大人,屬下聽聞有人膽敢攔截大人的去路,特來捉拿。”
    “喏,那邊那個。”賈璉這才從車內冒頭,姿勢優雅地從車上下來。官服的剪裁尤其襯托他頎長的身子,負著手,微微揚起的下顎,半睜開的鳳目,皆散發著一種帶著孤高的端方正派。
    周慶元被禁軍清下馬車。統領看清人後,略有尷尬,轉而調解一二,讓倆位大人都暢通無阻地通行。事後,這件事卻是據實陳表到皇帝那裡。
    一個小小戶部主事膽敢擋了禮尚書的行車之路,再加上他之前告惡狀的小人之舉,皇帝已經認定周慶元就是個蠅營狗苟、無事生非的小人。
    他身上的官爵自然要一擼到底。
    什麼二十幾年在戶部當值,有功勞有苦勞的,都沒用!皇上就要周慶元徹底從朝堂上消失。
    周慶元認定賈璉失寵了,他覺得自己告狀是戴罪立功了。他不覺得自己半路攔賈璉的車,想笑話失勢的賈璉犯了什麼錯。所以到聖旨下達的最後一刻,周慶元還以為自己重新得到賞識,是皇上下旨封官了。
    直至太監讀完最後一個字,他都不敢相信,他被廢黜了,不是升級,也不是降級,而是撤職。
    他不信!!!這不可能!!!
    周慶元抖著手接完升值之後,整個人的都傻掉了,呆呆癡癡小半天,倆腿一著地就發軟,容易跌倒。家裡人都因為他突然被廢黜而傷心流淚。他甚至覺得,妻子看他的眼神兒都不對了,全家人對他的態度都不對了,甚至連他的孩子都在瞧不起他。
    周慶元不甘心,花錢托朋友看臉色,終於打聽到自己丟官的真相。印證消息的那一刻,周慶元才意識到,那天賈璉幹睡覺和談會賓樓的事兒,都是在拖延時間,他目的就是為了等到禁軍來抓他!
    太陰險狡詐了。這個人天生就是他的宿敵。
    而整件事情最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沒有得到賈璉一點點正眼的看待。哪怕是他親口罵他一句話,連這樣都沒有,就這樣他就敗了!
    何其可憐!
    士可殺不可辱,他不服,他想報仇。
    而這時候,唯一一個他以前結交的好友‘患難見真情’了,帶了慰問禮前來看他。
    此人姓賈,字存周。

  ☆、第71章 木芙蓉你好

提到賈政,周慶元免不得就想到榮國府和賈璉,頓時恨得牙癢癢。但他知道,賈政和賈璉並非一流,賈政乃是澧蘭沅芷,高潔清風之人,他與那個不會讀書讀書的半吊子種田人賈璉自不一樣。
    周慶元舉雙手熱烈歡迎,一見賈政,便激動的握住他的雙手請賈政上座,命人上最好的貢茶。
    賈政得到周慶元的熱情款待,心氣兒高了點,心情很好。喝了茶,兩廂寒暄畢,賈政便安慰周慶元不要意志消沉,“我那侄兒賈璉就是個怪胎,性情更是刁鑽古怪,鬼道子多。你啊,太過意氣用事!”
    “我哪知道——”周慶元忌憚的看眼賈政,閉上嘴,沒敢接著說,畢竟賈璉是他的侄子,當著叔叔的面兒說人家侄子不好,似乎有點不太合適。
    “你且隨意,我比你恨他。”賈政臉色頓然變黑,眉宇間流露出怨恨情緒。
    周慶元發現賈政跟自己站在同一立場,心裡總算有個可信任的依靠了,往賈政給身邊湊了湊,開始數落起賈璉的各種不是。從他剛入戶部驕傲自大開始,種種事件,種種不滿,一一詳盡。
    賈政的嘴更不閑著,就從他訓斥賈璉反被斷菜斷肉報復開始,樁樁件件,就將他們二房與大房的矛盾激化,最後到現在完全不可調和彼此憎恨的地步。
    周慶元發現他們二人越來越投機,不能幹聊著,忙命人擺了桌小酒,同賈政邊飲邊一起聲討。
    “說實話,若非家中還有個老太太需得孝順,我真恨不得立馬搬離那個家。周兄,你說我住的那地方還叫家麼?”賈政有灌下一杯酒,臉色赤紅,身子晃了晃,似乎是酒喝多了。
    “不叫,你地方根本就不是家,是魔窟!這麼比起來,我還好點,平日只在戶部偶爾碰見他,嫌煩還能躲著。你不行,你要天天和這個魔鬼周旋,太可怕!”周慶元癟嘴,有幾分可憐賈璉。
    賈政意味身長的歎氣,點頭:“就是啊,這兩年我家裡發生的事說出去恐怕都沒人信。我一個好好地讀書人,竟拼不過人家大字不識幾個的種地人。這日子過得還講不講道理了,我就是怕我家老太太那邊難做,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們,沒想到他們給鼻子就上臉,而今越發得寸進尺了。”
    “存周啊,對付這種小人,你就不能心軟,不能用你那君子之心,否則你肯定打不過的。你看看我現在,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周慶元義憤填膺道。
    賈政忙附和:“正是此理兒,我也明白了。”
    “這賈璉我是得罪不起了,我現在一朝被貶成了庶民,別說朝堂上沒了我的份子,就是在家,我估摸是以後連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了。一朝功敗垂成,一輩子不得翻身嘍!”
    “那可未必,連北靜王都說周大人是一時受了委屈,你定然是那句話惹了皇帝忌諱,才走了黴運。等過段日子,大人的黴運沒了,皇上惦記起你的好來,自然就會讓你官復原職。”
    “真的麼?王爺真這麼說?”周慶元激動地問,他就剩下這一個希望了,不管王爺是不是認真說的,他都只能選擇去信。
    “自然是,我今日來,一則是看你,老朋友之間問候;二則就是傳達這話。所以你就放心吧!”賈政拍拍已經被安撫住的周慶元的肩膀,樂呵的告辭了。
    回府後,打發個小廝去王爺那邊捎信,他便直奔王夫人房裡,夫妻倆淺聊了兩句,賈政便失去了耐心。
    王夫人日日被大房賈璉這個魔咒箍著,每天談話的內容,自然是三句話不離大房,情緒不是嫉妒就是生氣。賈政天天見她這樣,自然厭煩。
    對王夫人‘以示尊重’之後,賈政便去了趙姨娘房內,打算在她屋內安歇下。剛巧賈環下學回來,賈政見這孩子長得愈發周正可喜了,而且站有站樣,坐有坐樣,言談舉止種都流露著修養和禮貌。
    賈政瞧著歡喜,忽然想起當年自己做少年郎的時候,笑著招呼賈環過來,考校他兩個學問。以前,賈政基本是不削於考校庶子學問的,畢竟嫡庶之差猶若雲泥之別,再加上賈環是養在趙姨娘跟前的,自然小家子氣。賈政壓根就沒打算在他身上給予厚望,自然就不甚關係他學習之類如何了。五六個月能想起來問一嘴,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今天賈政有興致,也是見賈環機敏正派,起了喜歡之意。問了兩個簡單地,被賈環從容答了出來。賈政就追問兩個更難得,也都答了上來。
    趙姨娘在一邊笑誇賈環如今如何上進好學,更贊賈環現在學習的風貌很像他大哥賈珠。
    賈政笑了笑,敷衍點頭,想到賈珠,心中一沉,免不得想到自己另一個嫡子寶玉。賈環一個庶子,尚且能做到端方從容,才思敏捷。而寶玉且大賈環幾歲,乃是堂堂嫡子,做派竟不如一個年小的庶子。
    賈政對寶玉不滿,很不滿。
    趙姨娘還在誇賈環,“先生都說呢,以環兒現在情況,再好好學三五年,便能進學。”
    賈政回神兒,笑著摸了摸賈環的頭,“那倒比他大哥還出息了,他珠大哥十四歲進學,已經被人稱讚不已呢。”
    趙姨娘喜氣洋洋的稱是,歡喜的把賈環摟在懷裡稀罕一通,自覺地十分驕傲。這孩子是她教養出來的,而今能有此出息,那也有她的功勞。不過,這最大的功勞還要數璉二爺,若非他請了個好先生教導環兒和琮兒,環兒便不會有今日。
    “真該好好謝謝璉二爺呢!”趙姨娘一時高興,竟把心裡的話嘟囔了出來。
    賈政突然瞪圓眼,臉上原本的笑頓然消失殆盡,“你胡說什麼?”
    “沒,沒什麼。”趙姨娘移開目光,不敢看賈政。她知道賈政心裡厭煩大房,更忌憚璉二爺,斷然不敢再亂說話了。
    賈政一把攥著趙姨娘的手腕,“你把話說清楚。”
    “就是璉二爺好心,給琮兒和環兒請了個先生教書,沒別的。”趙姨娘嚇得畏畏縮縮道。
    賈政一把甩開趙姨娘的手,冷哼:“誰用他請,咱們二房難道就沒錢了麼!以後別去,再給環兒請個先生就是。”
    賈政說罷,一拂袖,匆匆前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聽說賈政要特意給個庶子賈環找先生,心裡頓時就不高興了。她兒子寶玉而今都自己上學去,沒有單獨的師傅教了。賈環那個低賤的種兒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要她出錢去請先生?
    “他既然跟琮兒一塊學得挺好,就讓他學去,老爺何必呢!”
    “我叫你再請一個,費什麼勁兒!”賈政突然對王夫人高聲喊道。
    王夫人愣了下,委屈的瞪賈政,簡直不敢相信,賈政竟然會因為一個庶子對自己這樣的態度。以前她娘家得勢的時候,賈政待她極為敬重,他們夫妻間一直相敬如賓……
    請個先生是不費勁,可這不合乎規矩,錢還要她這個嫡母出,憑什麼。“元春在宮裡的時候,我已把大把的嫁妝投到那裡頭,還有老爺做官,要四處活動的地方,都是我想法子攢錢。而今元春回來,年紀大了,婚事不好說,想要讓婆家那邊瞧得起,自然要在嫁妝上面添點彩,這又是一筆錢,我已經沒出弄了,就差把頭上的東西摘一摘搭進去。老爺現在竟還要我去關心一個庶子的學習,他願意跟著琮兒一塊學,有出息,那是他的造化。不願意,咱們族裡也有學堂,叫他自己學去就行了,因何一定要我請個先生?”
    “請個先生教得好,你瞧環兒以前被養成什麼樣,現在什麼樣。你養好了他,將來他們兄弟互相照應,對寶玉來說就多個幫襯,這不挺好的麼?你身為嫡母,怎可如此歹毒自私,只顧念自己的兒子?你——唉,罷了,而今二房為何會落得這樣境地,我也算明白了。”賈政盯著王夫人,流露出一臉“我對你很失望”的表情。
    王夫人被賈政這態度氣笑了,心更涼。他素日什麼家事都不管,只知道擎著現成的,口上品評對錯,殊不知著過日子裡頭的苦處難處有多少。
    王夫人冷笑,突然心死了,覺得賈政這樣的也沒什麼可指望,“二老爺若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您既然嫌棄我,二老爺喜歡怎麼弄就怎麼弄吧,我不管。”王夫人說著,兩行委屈的淚就下來了,撚著佛珠,一副面如死灰的樣兒,進了佛堂。
    賈政氣急敗壞,也不服這口氣,自個兒找了個清客,交代他辦理此事,銀子就從帳房上支取就成。
    次日,清客便回了賈政,人選上賈政聽著不錯,便覺得應該好。只是清客支支吾吾,似乎有話沒說。賈政再問,方得知帳房那邊不肯付這部分費用。自從賈璉接了管家權之後,府中很多用度都被限制了,像這種格外為孩子請先生的事兒,必然是不會在帳房的支付名單上。
    但賈璉也沒做絕,除了宗族裡本來的學堂可供選擇,他自己出錢請了幾個先生來。姑娘們那邊有兩位女先生,爺們們這邊則是三位,每日輪著上課。只要是榮府的孩子們,都可去學。
    賈政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沾了賈璉的邊,遂決定自己出錢請先生。可扒了扒自己的腰包,自從帳房不在負擔他門下清客的費用後,他就得把平日的零花錢和俸祿花在那上面,自己打腫臉充胖子,死要面子,其實荷包裡根本沒錢。
    賈政再一次很清晰的意識到自己日子的艱苦。全都是拜賈璉所賜!賈璉,賈璉,賈璉……提起這個名字,賈政壓根就癢癢。
    哼,環兒這次的事就算了,但他一定一定會想個辦法,將這廝從榮府趕出去!
    “二老爺,姑太太來了,老太太派奴婢來傳一聲。”
    賈政應承,轉而問那婆子:“我記得她前兩日剛來過,今兒個怎麼又來?可是老太太的身體不好又或是心情不爽?”
    婆子回道:“二老爺無須擔心,老太太康健得很,什麼事兒都沒有!姑太太今兒個來,是送林姑娘來上學的,順便就來陪老太太閒聊呢。”
    有時上學!
    若是前天婆子跟他說這事兒,賈政或許還不清楚。但今兒個他因賈璉的事兒特意打聽之後,弄得很明白。也不知道賈璉從什麼時候開始,慢慢的在榮國府里弄了個小學堂,連姑娘們那邊也照顧到了。
    “……二爺請來的人是京城貴婦圈裡最為出名的女先生。姑太太聽說這事兒後,特意帶著林姑娘來上課。不過李姑娘因為身子骨還需仔細的靜養,所以要隔一兩日才來上一次課。今兒個已經是第二次了。”婆子還怕賈政不清楚,特意解釋了一通。
    賈政呵呵笑兩聲,本是想去見見妹妹的,聽這番話後,他便托詞有事不便,急匆匆地出門了。賈政卻沒出去,順腿溜進了寧府。
    “二叔可稀客!”賈珍急匆匆趕出來,笑著請賈政上座。
    賈政沒坐那邊,而叫賈珍隨便找個房間說話。賈珍忙命人擺上一小桌,附和地跟賈政閒聊起來。
    說到榮府兩房,特別是而今的戶部禮尚書賈璉,賈政的脾氣立馬就爆了,陳詞義憤填膺,表情更是憤怒不已。
    賈珍憋著嘴,悶聲喝酒,只聽著沒說話。
    賈珍不傻,他可心裡清楚戶部禮尚書的分量、威力。
    “……什麼吧馬鈴薯種子白送給貧困農戶,我看他那就是為了討功勞,裝模作樣,假仁假義。”賈政說罷,往嘴裡送進一顆花生,嚼著。
    “你說話輕點,那可是皇上禦封的從一品大員。”賈珍提醒道。
    賈政來活了,質問賈政;“一品大員怎麼了,一品大員就了不起了?”
    “是了不起啊,我們就沒那本事。”賈珍不好意思的瞟一眼賈政,實話實說道。
    雖說賈珍現在跟賈璉的私交淡了,但作為賈氏族長,他跟賈璉往大說那就是一家子的,出門在外可有不少人因此阿諛奉承他的,提賈璉的時候辦事也靈光。說個名字能厲害這樣,賈珍是真覺得他了不起。
    賈政一時無言,發現自己的身邊人都被賈璉給染得更汙濁了,特別是眼睛,一個個都瞎了,看不透賈璉的真面目。
    門外,一個輕盈的身影閃過,平兒麻利地來到王熙鳳跟前,複述了她偶爾然路過,在後窗邊所聽到的話。
    “什麼了不起,我看他就是個活驢,運氣好罷了,隨便亂撞就碰見了貴人。不過而今這位貴人失勢,你瞧著吧,用不了幾日,他的郡主妹妹就該哭瞎了眼。”王熙鳳冷笑著放酸話道。
    她說的活驢自然是指賈璉,貴人則是說四皇子。至於郡主妹妹,是誇張的說法,因大家榮府的璉二奶奶奶身份高貴,是郡王受寵的小女兒。但到底是郡王的女兒,沒有“郡主”的封號,所以王熙鳳就拿這個諷刺靜芯。“妹妹”的說法,則是指情妹妹。總之她不單單把賈璉給酸了,連帶著他娶得那個高貴的媳婦兒一道都給酸上了。
    這也正應了那句俗話,缺,看人家有,就羡慕嫉妒恨。更何況,王熙鳳和賈璉以前還有宿仇的。
    想想當初的事兒,王熙鳳就恨不得把賈璉生吞活剝,削皮抽筋,再丟到翻滾的油鍋裡炸個透!
    而今這蓉哥兒論樣貌性情,倒沒得挑,只可惜輩分兒小了點,再有就是他太年輕,還不知上進,什麼事兒都要她一手操勞。自她定下這門親之後,便眼瞧著賈璉一步步高升,今非昔比。更恨他了,也更懊悔自己當初的魯莽。她常常想,如果當初她換一種辦法,會不會而今做璉二奶奶的人就是她?
    她一直夢想著成為京城貴圈裡一頂一的貴婦,氣派,說一不二,所有人仰慕的物件。身披誥命,最要緊的是丈夫出色,叫她在眾多貴婦之中有炫耀的底氣。
    而今的賈璉完全符合她的想像,甚至超出了她的預期。可恨的是,她只是與他錯過了,只差一步的距離。
    這份遺憾在王熙鳳心裡愈久彌新,想多了就怨,怨多了就有戾氣,戾氣多了,她自然就百般千般憎恨賈璉。她想讓他後悔,後悔他選擇錯了!
    “姑娘,當年的事兒您還小,璉二爺也不大,都是不懂事的年紀。姑娘嫁人了,他也娶妻了,大家各自安好,姑娘就被計較了,沒得生氣,傷身傷身。”
    平兒話音剛落,王熙鳳就抬手,給了她一記響亮地巴掌。
    “給我爛到肚子裡,那件事沒證據,誰提我都不認。你若再提,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平兒捂著臉,眼含淚稱是。
    “姑父他就抱怨這些,沒說點別的?”王熙鳳又問。
    平兒搖頭,“沒有。”
    王熙鳳笑:“那幾位親近四皇子的大臣都被貶黜了,我不信他能逃過。且等著吧,過不了幾日就該輪到他了。”
    平日看著王熙鳳嘴角掛著的那個笑,心裡惡寒不已。
    ……
    賈璉最近很勤快的往賈母這邊跑,其勤快的程度,令賈母開始憂心忡忡。
    “鴛鴦啊,你說璉兒會不會是記恨上我了,故而日日來盯著我?”
    鴛鴦搖頭表示:“肯定不是。”
    “那是寶玉?他是想盯著寶玉?”
    鴛鴦依舊搖頭,“我瞧著璉二爺不像是操心寶二爺的事兒。”
    賈母皺眉不解:“那他為什麼天天蹲在我的院外,人還不進來?”
    “這……”鴛鴦尷尬地笑,“不是早說了麼,二爺是在看那棵木芙蓉。”
    “木芙蓉?我早都跟你說了,那是胡說八道,也就騙得到你們這些小姑娘罷了!這麼普通的東西,哪值得他關注。我看他分明就是一次為藉口,另有所圖。”賈母心虛,偏偏賈璉素日表現得十分厲害,她自然而然地就把賈璉往深一點壞一點的地方想。
    而且木芙蓉不比牡丹,它在京並不受追捧。牡丹寓意富貴,大受追捧,可登堂入室。而木芙蓉則因“花蕊夫人”的典故,寓意相思,實在是不好拿到明面上大肆鋪排顯擺。
    再者,賈母也特意問過賈璉了,他並沒有將培養木芙蓉新品種的意思,但就是每天依舊蹲在她院裡,在那顆木芙蓉前,大約一柱香的時間。早一次晚一次,比定省還準時。
    賈母被賈璉這副樣子嚇毛了,每天檢討自己,監督寶玉,甚至連二房那邊都要每天叮嚀。
    說實在的,這次四皇子那邊出事,賈母甚至有點希望皇上將賈璉降低品級。她不希望大房二房差距太大,以至於而今整個二房被大房壓得死死的喘不過氣。別說二房了,就是她這個老太太,而今也要天天看賈璉的眼色過日子。
    賈璉一心關注這株生長在賈母院裡的特殊個體,完全沒有意料到這幾日自己的行為給賈母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影響。木芙蓉挖一株,天亮之後再看,必定再長一株同樣高度的,就好像沒被挖過一樣。
    因這棵木芙蓉的特別之處,賈璉瞞著沒讓人知道。
    前些日子他第二次拔木芙蓉,被寶玉等人見過。第二日寶玉看到院裡的那棵還在時,就高興的認為是賈璉又給栽回去了。
    賈璉是擔心這種玄之又玄的事出現在榮府,傳出去會引出是非來。特別是考慮到很多古人都挺迷信的情況,在加上他現在朝堂上正處在敏感時期,所以便格外小心了。賈璉乾脆認了,就說是自己後來趁人不注意栽的。璉二爺拔花栽花的事情幹得太多了,榮府裡的人早都見怪不怪了,自然沒人懷疑。
    後來,賈璉為方便,隨便找了個藉口,以風水欠佳的名義,叫人把院西牆往裡挪了一丈,剛好將那棵木芙蓉弄到“院外”了。
    賈璉便白天來觀察新生木芙蓉的漲勢,晚上趁著夜深人靜來扒苗。
    幾次觀察之後,賈璉發現在資料上沒規律可循。
    這天夜裡,賈璉拔了苗,便提著燈籠坐在那裡,準備親眼見證這一下,他倒要看看東西到底是怎麼長出來的。

  ☆、第72章 夫妻同上陣

各處熄燈時,賈璉便發現有東西要從土裡拱出來,漸漸地冒出綠尖,伸展枝葉。此物的生長速度很快,完全可以通過肉眼看見它的生長過程。
    深夜涼風陣陣,氣溫有點低,儘管賈璉披了件白狐大氅,呆久了還是覺得冷。
    賈璉看著已經長到一手指頭高的木芙蓉,搓搓手,決計不等了,反正結果他差不多猜到了,明天早上再來看就知道。
    夜深了,四處都黑著,唯獨回廊上和院門口的燈籠還亮著。賈璉提著燈籠一路寂靜的走,遠遠地見自己的院落燈火通明,靜芯必然在等他。賈璉心中一暖,加快腳步,進了院就聽見婆子熱情地高喊著“二爺回來了”,接著便見靜芯同兩個丫鬟一塊出門,笑著接他。
    賈璉見她出來得急,衣著單薄,一把握住靜芯的手,把她往屋里拉,“別涼著了,早說不用等我。”
    “反正我也睡不著。”靜芯沖賈璉俏皮笑一下,轉而問賈璉可有收穫。
    “有,”賈璉定定地看著靜芯,忽然笑道,“你見我這樣,會不會覺得我有點瘋?”
    靜芯抿嘴笑,搖頭。
    “也是,我不是有點瘋,是徹底瘋了。”賈璉自嘲笑道,轉即灌一口熱茶,身體暖和不少。
    靜芯面色嚴肅了,特認真的搖頭否認,“爺做事自有一套道理,我信爺的。”
    “是麼?”
    “是。”靜芯使勁兒點頭。
    賈璉笑,抬手摸了摸靜芯的臉頰,“做我媳婦兒可真不容易啊,能理解我的,估計也瘋了。”
    靜芯站起來,笑著從後面摟住賈璉的脖子,把唇湊到賈璉的耳際,紅著臉小聲道:“我就盼著和爺一塊瘋!”
    賈璉眼睛微微發亮,“這可是你說的!”
    “嗯。”
    賈璉立刻打發走屋內的倆丫鬟,回身抱靜芯往床上去。
    靜芯慌了,忙解釋:“二爺誤會了,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我——唔——”
    事實證明,亂說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次日,靜芯起不來床,叫豐兒幫她揉腰。
    賈璉則神清氣爽地在一邊兒喝早茶。
    靜芯見他那精神樣兒,心裡便叫苦,卻是跟老天爺叫苦。太不公平了,明明使力氣的是他,偏偏自己最後累得不成樣兒。都說男人的精力有限,二爺日日忙著公務,怎麼還會有這麼好的體力?每回都不止一次……想到這,靜芯的臉紅彤彤的,被賈璉瞧個正著。
    賈璉使個眼色給豐兒,豐兒便鬆開手,悄悄退下了。
    靜芯在心裡抱怨完,就閉著眼享受了,忽然發現腰上的力道停了,眼不睜,直接開口問:“怎麼停了?正舒服呢,再按一會兒。”話音落了,就有個溫熱的手掌落在她的腰上,上下摩挲,感覺更舒服了。
    “原來是換了法子,”靜芯歎了一句,忽然覺得不對,睜開眼,“豐兒啊,我怎麼覺得你的手變大了?”
    寬大的手掌慢慢往上滑,到了靜芯的後背。
    靜芯回頭一瞧,正對上賈璉的俊臉,“啊”地叫輕一聲。
    賈璉的身子已經湊過來了,道了句“我幫你按”,便上下其手,放了帳幔。
    ……
    因為早上突然‘加活’,靜芯緊趕慢趕,到賈母這裡的定省還是有點晚了。賈璉近日休沐,自然陪著靜芯。
    靜芯十分緊張,覺得自己失了禮數,該好生跟老太太賠不是。本來肚子準備好了一套得體的說辭,一進門,他們夫妻就因為遲到的緣故被王夫人酸了一句,靜芯腹誹的工夫,就被賈璉搶了先。
    “是我起晚了,拖累了靜芯。”賈璉眨下眼,看向賈母,“至於為何起晚,老祖宗心裡最清楚的。”
    賈母想到昨晚賈璉一直蹲在他院外,就歎氣,“知道知道,你這孩子就會鬧事兒,你說你天天蹲在那兒瞧什麼呀。還是靜芯這孩子沉靜穩重,我們都知道肯定不是她的事兒。”
    王夫人聽這話,不解地看向賈母,感覺賈璉和賈母之間像是有什麼秘密似得,她這個局外人完全不瞭解。
    賈母喚來靜芯,樂呵呵地拍著她的手背,“說起我這孫媳婦兒可真是好,蘭質蕙心,做事面面周到,我當年做媳婦兒的時候都比不了半個她。”
    靜芯忙謙虛推辭,不敢承受賈母如此高贊。
    “你客氣什麼,老祖宗說你好,你就是好。”賈璉附和,難得同意一次賈母的觀點。
    賈母笑呵呵道:“正是這理兒,你就別推辭了。以後這個家還要仰仗你管著,我們這些老的借你的光,只管享福呢!”
    王夫人聽這話癟嘴,到底是出身高的媳婦兒待遇不一樣。她嫁進門幾十年了,出了多少力,老太太不曾這樣高贊過她。而靜芯進門不過一月的工夫,倒成了老太太口裡的四好媳婦兒了。家世好,模樣好,性情好,管家好。
    靜芯笑著給賈母捏肩,邊列舉著賈母當年的輝煌事,邊暗中打量王夫人的臉。這廝一臉虛偽笑,手狠勁兒的攥著佛珠,從她皮笑肉不笑的嘴角瞧,便可知此刻她正暗中狠狠地咬牙呢。
    靜芯笑得更開心。
    賈母樂呵極了,這人老了都愛提‘當年勇’,靜芯特別有心,不等她開口,就先伶俐的描繪出她當年的英勇果斷的管家事蹟,句句說到她心坎裡去。令她不禁追思起自己年輕時的風光,酸甜苦辣……各種滋味而今回憶起來,倒都變得有意思起來。
    “你才進門,就知道這麼些,可見你用心了。”賈母歎道。
    靜芯忙搖頭否認道:“我沒用心。”
    賈母微微收了笑容,看靜芯。
    “我和二爺的親事沒定之前,我早已順耳就聽說老祖宗您的風采了,所以這進門後,還真沒怎麼去問府裡人,哪能算用心呢。”
    賈母一聽靜芯是自然情況下知道自己的,比之前更高興,抓著她的手細問,得知她娘經常提起她做例子,頓覺得風光起來。她可是成了郡王妃嘴裡誇讚的人兒,能不高興麼!
    殊不知郡王妃的確是提過她,卻是拿她做得反面教材。
    賈母被靜芯哄得十分高興,所以靜芯之後提出要規整各房的人員分配,賈母非常痛快地答應了。
    接著還沒完,靜芯瞧眼王夫人,繼續跟賈母道:“我剛進門,因不太瞭解府裡的習慣、規程,便翻了翻老早以前舊賬開始慢慢看,這兩日剛剛核對了兩本,發現其中的出入十分大。許是我年小沒見過世面,我覺得咱府裡賬上所述的耗費實在是太大,一個月的花費竟頂得上郡王府兩個,若是碰見年節,數額更是巨大,三四倍不止。我仔細對了幾項,單單在吃上就很驚人。咱們府幾百口人,一天竟一共能吃進去八百斤白菜,五百斤蘿蔔,三百斤豬肉,二百隻雞,一百隻鴨……且不說別的,就單說雞鴨魚肉,這些葷肉的東西該大部分都是給主子們準備的,就這麼幾口人,一天三頓都有雞鴨,也多出很多,難不成一頓飯光吃雞就要來上五六種?”
    賈母蹙眉,問靜芯看得是哪一年的帳本。
    “七年前的。”靜芯道。
    賈母眯眼回憶了下,眉頭皺的更深,“別說七年前,就是國公爺在的時候,也出過一張桌子上現五隻雞的吃法。這帳面必然是有問題,帶了油水的。”賈母別有意味的瞥一眼王夫人。
    這個前幾天正跟她哭窮的好兒媳!
    王夫人心虛的垂眸,額頭上已現汗光,她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沖向賈母。她怎麼都沒料到,這個新媳婦兒進門剛入手管家,就查起七年前的賬。若是三兩年前的,必定瞞過去的,但七年前那可是她最有恃無恐的時候!
    啪——
    賈母拍桌,眼瞪著王夫人,見她竟然還不知羞恥的站著,氣更大。
    王夫人本來早就想跪著認錯的,因為新媳婦兒在跟前,她想要面子。再說以前老太太怎麼都會給她面子,會打發閒雜人等出去之後再問責她。
    沒想到老太太而今根本不顧念這些了,叫她當眾丟了臉,特別是在新媳婦兒跟前。她這個做二嬸的威嚴在小輩跟前盡失,只怕以後都抬不起頭。
    王夫人咬著早已經發麻的牙齒,彎腿跪下。
    靜芯安靜的看著王夫人現在這樣,微微抿起嘴角,轉而對賈母道:“老祖宗,您瞧您,嚇壞二嬸子了。我覺得這件事其中確有蹊蹺,雖說當時管家的是二嬸子,但不能說明這件事一定就是二嬸做的,許是她的手下貪贓,糊弄住了二嬸子也未可知。”
    賈母一聽靜芯這話,更覺得可笑,卻想起來周瑞家的,立刻叫人去傳。這時候,豐兒等已經將璉二奶奶奶所言的有問題的帳本呈了上來。賈母大概齊地掃一眼,憑她幾十年老道管家的厲眼,立刻就發現其中的問題。賈母見還有近幾年的,就拿過三年前的本子翻了翻,帳面上看似沒有問題,但帳本有改動的痕跡,這種武宣紙是前年新出的,黛玉前兩天在她這裡習字的時候特意講過。賈母此刻一摸,就認出來了。
    可見是有人做賊心虛,怕者別人管家發現太多,便將前幾年的帳本重做,以圖瞞天過海。只怕她怎麼都沒想到,精心這孩子聰慧,翻出了七年錢的老帳本。
    賈母剛剛逼王夫人跪下那一刻,心裡還在懊悔是不是對她太苛責,讓她在孩子們跟前失了尊嚴。此刻看,這等毒婦,就不該給她臉。
    周瑞家的急急忙忙進門,立馬瞧見跪地不言不語的王夫人,心裡咯噔一下,料想事情很大。趕緊先跪了,給賈母磕頭。
    賈母隨手就把長輩丟到周瑞家的臉上,“瞧瞧你幹的好事!”
    周瑞家的一見是帳本,哆哆嗦嗦地側目看向王夫人。王夫人轉眸想使個眼色給她,因為驚嚇導致的表情僵硬,這一眼看起來更像是惱恨地瞪人。
    周瑞家的一時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先哆哆嗦嗦地磕頭。
    “老祖宗,就這麼問她未必肯認。不如乾脆點,直接叫人搜了她家,瞧瞧她家裡是否有什麼值錢的,她若能解釋清楚來歷,便就過了,若不能,”後來的話靜芯沒說,只是諷刺的瞪王夫人主僕一眼。
    此刻,這對主僕看起來好可憐!
    呵,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們二房竟敢做出侮辱她閨名的事,害她險些毀了一輩子。這個仇她忘不掉!剛進門的時候,她是新婦,不好有大動作,現在家中的一切她都熟悉了,管家權也落到手了,時機正好,便沒有再等的道理。
    靜芯心中冷笑,目光徘徊到周瑞家的身上。聽說這狗東西是二太太的左膀右臂,也就是說二太太幹的所有壞事都少不了這廝去跑腿。所謂狗仗人勢!
    今兒個她就先把這個狗東西踢出去,先讓二太太嘗嘗失去雙臂,孤立無援,且被全家人厭棄的滋味。
    不一會兒,搜查的人就抱著匣子來。箱子上本來上鎖的,鎖頭被硬砸開了。
    匣子裡面有兩個白玉酒杯,八張百兩銀票,金銀首飾數件,五個銀元寶,許多碎銀子。
    賈璉掃一眼酒杯的質地,玲瓏剔透,一瞧就是值錢的好東西。王夫人看到那對酒杯,微微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周瑞家的。至於那些錢,她更加驚訝。她料到周瑞家的在自己手底下會撈點油水,但沒想到她們夫妻竟然混了這麼多錢出來。要不是賣身契還在她手上,他們夫妻倆出去買地過日子,都能混個財主身份。
    賈母見到這些錢,所有一切都了然於心。周瑞家的貪,但她肯定貪不過王氏。王氏以前是何等精明的人,好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見多識廣,這點看人的技巧她是有的。她能縱容自己的屬下貪銀子,就說明她自己幹了更嚴重的事。
    賈母卻不問王夫人,劈頭蓋臉的質問周瑞家的,叫她解釋銀錢的來歷。周瑞家的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鴛鴦越看那對酒杯越眼熟,小聲跟賈母道:“那不是老郡王送給寶二爺百天的賀禮麼?我記得是去年的時候,寶二爺拿來葡萄酒,不小心碎了壺,心疼好一陣。後來幾番找不到合適的玉配,這酒杯您就叫人收了起來,送到庫房去,說是等將來找到合適的玉再打個壺,和它們配對。”
    “怪不得瞧著眼熟,是那對酒杯。我看她定然是以為這兩樣笑東西丟到庫房去,便沒人能想起來了,就存心昧下了。”賈母氣急,怒駡周瑞家的,“你好大的膽子,連主子的東西都敢拿!”
    周瑞家的忙磕頭賠錯,哭著解釋道:“老太太誤會我了,這東西我從紅兒姑娘手裡接過來的時候,正巧趕上著急回太太的話,便來不及送去後樓庫房去,領完活順手就帶了回家去,本來放在桌上,想著一會兒就送回去,轉頭來瞧,就再看不見了。必是我家那口子手欠,以為那是太太賞下來的東西,順手給收到匣子裡頭了。”
    “好一個嘴巧,我就不信你一年都不曾開過這匣子?就算是,你弄丟東西隱瞞不報,也是個大罪。”
    “家裡錢財的事兒都是由當家的做主,奴婢真不知道。隱瞞是因為奴婢知道這事兒的後果,太害怕了,所以就硬給瞞了下來,奴婢知錯了!”周瑞家的磕頭道。
    “呵。”賈璉笑,指尖不耐煩地敲桌。
    “那這八百兩銀子呢?可是你們正經掙來的?怎麼掙得,倒說說,叫我們都見識見識,也跟你們學習一二。”靜芯挑眉質問。
    “這……”周瑞家的一臉難色,羞愧不已,慘白著臉真不知道自己怎麼辦好,慌張地轉頭瞧王夫人,給王夫人磕頭,求王夫人幫她說兩句話。
    “臭不要臉的狗東西,離我遠點。”王夫人一把推開她,滿臉嫌惡,“我真看錯你了,枉我素日仰仗你,你竟然背著我幹出這等苟且事,你說,你到底貪了府裡多少銀子?你就是不說,帳本上也瞧得出端倪!”
    周瑞家的一聽這話,傻眼了,再見王夫人狠瞪自己的樣子,這明顯是暗示她讓她背黑鍋。那可是幾萬兩銀子,她一個下人怎可能貪得了那麼多。二太太是不是傻了,這事兒就算她認了,老太太糊塗不過問,但新來的璉二奶奶也不會放過!
    周瑞家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不敢多想,也不敢認。怕認了,自己活不了,怕不認,自己也活不了。
    “二嬸子是說這些錢都是她一個人貪得?這麼些年,少說有幾萬兩銀子,她一個人貪?”靜芯質問王夫人。
    王夫人拼命沉住氣,抬頭對上靜芯的眼,“聽你的意思,是認定我貪這筆錢了?”
    賈璉笑:“二嬸大概沒聽清,靜芯只是疑惑,問問你,並沒有說一定是你。不過這錢到底是誰貪得,怎麼追責,今天肯定理論不完。倒不如撿清楚的說,二嬸子管家之下,出現這麼大的紕漏,該是誰之責?”
    王夫人抖了抖唇,整個臉慘白,“是我的。”再怎麼狡辯,這點她不得不認。
    賈璉:“這就是了。本就是二嬸子陪房貪了這些錢,別說靜芯,任誰聽到這些事懷疑您都是很正常的事。當然,二嬸子有清白的可能,咱們也不能把話說死了。本來世間事就不是件件都能理論請,各人心裡清楚就好。”
    當眾被小一輩的賈璉暗諷羞辱、指桑駡槐,王夫人心抖得厲害,唇色發紫,臉臊得沒地兒放。她眼珠子左右亂瞟兩下,身體顫抖地厲害。
    正當賈璉開口問“二嬸子是不是又要暈了”的時候,王夫人倒地不起了。
    賈母深吸口氣,給倒地的王夫人拋了個不省心的白眼。以前她一受訓就這樣,賈母還覺得她有羞恥心,有難言苦衷,不容易。現在見多了,就見怪不怪了。不過到底不能當眾苛責了兒媳婦兒,無奈地擺擺手,打發人把王夫人抬回去,隨便請個大夫看看就是。
    殊不知王夫人這次的確是急火攻心,真的暈倒了。
    至於周瑞家的,斷然不能輕饒了。
    “貪汙,偷盜,過百兩銀子就是死罪。你們一家子都為榮府辦事,單這八百兩就夠均攤到你們頭上就夠了。再說這對白玉杯,黃金有價玉無價,我說它們多值錢就值多少錢。”賈璉淡淡笑,挺溫和的,話卻毒得周瑞家的四肢癱軟,她直接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了。
    周瑞家的自知罪名難逃,不停地磕頭求饒,她是個精明的人,曉得戴罪立功的道理,央求賈璉寬大處理。正好王夫人被抬出去,人不在了,她此刻說什麼話也沒有忌憚。
    賈母本是無心聽這些,她不想弄得太清楚,都則以後該如何面對王氏。不過賈璉堅持要聽,賈母也就得聽一聽,心裡就琢磨以後該怎麼辦。
    賈璉開口道:“只要你坦白,我允諾賞你一家子二十兩銀子安家,放你們出去。至於這些罪狀,我都放過。”
    賈母驚詫:“你這樣豈非縱容犯錯的奴婢?”
    “不放小魚,抓不到大魚。”賈璉道。
    靜芯附和,小聲跟賈母道:“放是放出去了,但收拾他們的法子可以有很多。”
    “好吧。”賈母勉強應承。
    周瑞家的見到希望,感恩戴德,這就將王夫人如何做假賬從公中貪錢的事兒一一詳述出來,並且舉了相關認證,而後化了押。
    賈璉搜出來的錢財自然都要沒收,只給了二十兩銀子給他們,然後便真叫人周瑞一家走。
    “總算完事了,這個王氏再三犯錯,我不想再見她。 ”賈母氣呼呼的別過頭去。她對王氏真算是仁至義盡了,奈何這廝沒臉沒皮,總是犯事。她再慈祥再寬容,耐心也是有限的,而今她對王氏的耐心真真是徹底耗盡了。
    賈母哀怨歎息好一陣,接著跟眾人放話道:“以後你們誰也不許在我跟前提她!”
    眾人見賈母盛怒,忙應承。
    賈璉道:“老祖宗放心,這屋裡頭的人自然都能做到,只是寶玉那邊,只怕忍不住。他畢竟是二嬸子的兒子,哪有兒子不念著親娘的道理。”
    “也就是他罷,不然——”賈母咬牙,而今她真是老了 ,下不去手。擱在以前,就王氏這樣的,她直接叫寶玉憶母!
    “且先看吧。”賈母歎息一聲。先看寶玉的態度,若是他乖巧些,就罷了。若是他再三鬧,還像以前那樣硬拉著他母親到自己跟前,她就再狠心一回!
    “總算處置了個小蛀蟲何,還有個大的,不知道等什麼時候。”賈璉歎了句,便拉著靜芯告辭。
    賈母本來已經被鴛鴦攙扶著要離開,忽聽這話,眼睛立時瞪圓了,一口怒火竄上來,一不做二不休。她喊住賈璉,瞪眼問他:“還有誰,說,今兒個咱們就一遭給辦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寬頻壞了,爪機更,看不到霸王票,明天感謝大家,麼麼噠,
    昨天有親猜我是不是會感冒請假,啊猜錯了吧,哈哈哈
    但我今天是拉了一天肚子//?//)○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73章 大大地提前

“賴大。”賈璉看著賈母,緩緩眨了下眼睛。
    賈母一愣,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試探著再問:“誰?”
    “賴大一家。”賈璉具體到一家人了。
    賈母確定自己所聽的了,難以相信地看著賈璉。這兩年榮府裡被賈璉動的人不少,她都沒怎麼過問。只是這賴大,卻不是一般的人。他年高的母親賴嬤嬤可是榮府的老人兒,服侍過她婆婆,那會子她還是做媳婦兒的,要討婆婆歡心,多虧賴嬤嬤從中斡旋幫襯,才叫她得體順當地熬成了老祖宗。賈母一直便惦記著這份恩情,賞了臉面給賴嬤嬤的兒子,賴大故此才做了榮府大總管。
    後來賴大做了總管之後,果不辜負她的厚望,一直將榮府打理地井井有條。此人少言寡語,卻十分能幹,比府裡頭那些得勢便倡狂的淺薄奴僕不知強多少倍。
    賈母突然聽說賈璉要動她名下的人,自然很是不樂意。
    她臉色頓然拉了下來,對賈璉不滿道:“他?他怎麼惹著你了?”
    在賈母眼裡,賈璉處置人全憑他自己的心意,說白了,她覺得這孩子就是自私。
    “趁管家之便,不當得利。粗算下來,這些年他從咱府上漁利至少三萬兩銀子。”
    賈璉才不在乎賈母怎麼想,他處置賴大一家已成定局,今日不說,明日也會說。這話只要說出口了,就不是徵求意見,是單純的通知。賴大的事誰都沒資格反駁!
    賈母被賈璉說出的這個數嚇著了,本來她想著賴大一家沒功勞也有苦勞,貪個幾百兩銀子也就算了。三萬兩!?這個數足夠她給三春姊妹每人備一份厚重的嫁妝了。
    “這麼多?”賈母驚詫,心裡有幾分存疑。賈璉是個精明的,或許他為了除掉賴大,擴大他自己的人在府中的勢力,故意誇大其詞,挑撥她和賴嬤嬤一家的好關係。
    賈母知道這事兒還要理論一會兒,沉住氣,讓鴛鴦攙扶她回到上首位坐下。她哼了兩聲,冷冷盯著賈璉。
    賈璉已是經常面聖的人,自然不怕此刻盛怒下的賈母,坦然迎著她老人家的目光。
    賈母:“你可有證據?”
    “有,早就有了。因過年時節日多,和和樂樂的,不好教您生氣,就一直沒找機會和您細說這事兒。本來就打算開春後找個時間和您說,今兒個正好出了這麼一樁事,順便了正好。”賈璉再不廢話,直接打發人去拿證據。
    很快,一張購買房產的契約呈現在賈母跟前。
    “這是賴大幫林府找得宅子,價錢他談妥的,兩萬三千兩。”
    賈母掃一眼,點點頭,“這事兒你姑母跟我提了,說是你賴大去找的宅子,那府邸我也見了,風水好,寬敞明亮,園林佈置的也跟蘇杭那邊很像。就是殘舊了點,後來你還叫人修整了兩個月。”
    賈璉點頭,“就是這個宅子。”賈璉說罷,又呈上一張供詞。上面具體寫著售宅人是如何和賴大私下交易,上面還說只要交易成功,賣家便會付了三千兩中間費用給賴大。
    “賴大跟那賣宅子的說,他同時相中的宅院有兩個,最後選誰就要看誰誠心了。反正林府是百年基業,有錢,不差幾千兩的價錢。再說宅子好不好價格合不合適,到時全憑他一人忽悠。只要那個售宅子的人肯在他提供的價格基礎上加三千兩,把這加上的錢算他的,那院子他立馬就買。反正原價不動,對人家沒什麼影響,還能圖快早賣出去,人家自然乾脆的簽了契約。這邊賣家收兩萬兩,那邊賴大就拿著契約跟要林府兩萬三,他從中‘很安全’的貪了三千兩。”賈璉解釋道。
    賈母震驚不已,好像被賈璉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全身麻木,整個表情僵掉了。這賴大是她一手提拔仰仗的人兒,而今竟然幹出坑她女兒女婿的事兒來!這是硬生生的打她的臉呐!
    賈母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熱得發燙,她覺得自己的臉皮都快掉光了。
    “不愧是咱們家的大管家,有幾分‘度量’。貪了錢,跟什麼事兒都犯過一樣,絲毫不內疚,每日如常,該做什麼做什麼,貪了大之後,也不忘貪小,每天照樣能從主子們的吃穿上摳出點錢來。”這方面具體的證據賈璉也呈了上去,裡面有裁縫鋪、收拾鋪等等掌櫃畫押的供詞,在對比最近的帳目,就可見其中細微的差別。跟王夫人七年前的行徑比,賴大的手法更高明一下,他的賬除非細查,否則單看帳目是瞧不出什麼的。人家很懂積少成多的道理,穩中求勝。
    “即刻喚賴大來對質!”賈母喊道。
    賈璉冷笑:“證據確鑿,人證一堆,還對質什麼?他就是有罪。老太太舍了他也好,倒省得賈薔賈芹之類見了他,點頭叫好的稱他是‘賴爺爺’。哼,不知道的還以為咱麼榮府多了位老太爺呢!”
    賈母氣得臊得臉通紅,跺腳直罵:“我饒不了他!枉我這些年如此寵信重用他們一家子,竟如此辜負我!”
    “老祖宗可別心軟,圖什麼讓他還了錢就將此事作罷的想法。這條魚可是被整個榮府下人們看在眼裡,必須嚴厲懲處,殺雞儆猴。老祖宗何不現在就照著處置周瑞家的辦法,立刻派人搜一搜咱們這位好家奴的屋子。”賈璉說罷,在賈母的歎息聲中,擺手命人直沖賴大家的大花園。
    一炷香後,就聽見院外有老婆子的哭鬧聲,接著便有人來傳說賴大夫妻來求見。
    賈璉痛快地回一聲:“不見。”
    小一個時辰後,抬進院五大箱子東西。金銀玉器,古玩字畫,應有盡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被抄了!這裡面還有現銀半箱子,另有一個上鎖的匣子,裡面落滿了一百兩的銀票,一疊疊,每一千兩用布紮成一捆。
    搜出來的數遠超賈璉報出的錢數的兩倍。
    賈母氣得怒睜著眼,呼呼地喘著粗氣,以至於兩腮一鼓一張,似乎是氣得快要窒息了,
    賈璉看眼靜芯,拉她到自己身邊站著。靜芯本來是要去服侍賈母的,被賈璉這一拉,就明白了不去了。
    “沒良心的王八羔子!枉我往日對他們如此信任!”賈母喋喋不休的罵起來,眼含著淚,這就叫人去把賴大一家弄進來。
    “我看就直接把人丟到官府去,由著府衙去處置便是,老太太何須操心問責,傷了自己的身子便不值得了。”賈璉懶懶地打個哈欠,可沒閒心陪這些人玩。
    鴛鴦一邊給賈母順氣,一邊附和:“二爺說得極是,既然都是一群忘恩負義不中用的王八羔子,老太太何必被這些人惹了嫌,索性就丟出去,隨官府去處置吧,您也能落個清靜!”
    賈母緩緩氣,聽了賈璉和鴛鴦都如此說,便點頭應承了。她揉著額頭,整個身子感覺虛脫,雙腳跟不是自己的似得,的確不能再生氣了。賈母歎口氣,顫顫巍巍的起身,表示此事就叫賈璉去處置。
    靜芯這會子忙去攙著賈母,將其送到裡屋安撫一陣兒後,猜出來。
    賈璉這才帶著靜芯出來。靜芯正琢磨著自己要以什麼的樣的姿態面對門口賴大一家時,卻發現院門已經安靜下來了,那些哭聲都不見了。靜芯特意看眼賈璉,見他如常走出院,照例在牆邊瞧了瞧那株新長出來的木芙蓉,便攜她回去。
    靜芯琢磨著人定然是賈璉趕走的,省得在他們跟前鬧騰。如此倒也好,只是那賴大一家一直得不到解釋,只怕這會子還覺得自己冤屈。估計他們一家子都莫名其妙,盼著見主子瞭解清楚。殊不知他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這次定然要見官受死了。
    為奴者,非法貪汙盜竊百兩以上,便要處以死刑。
    憑賴大夫妻這麼多年貪下來的錢,足夠他們死幾百次了。
    家裡突然闖人搜查的時候,賴大夫妻還處於發懵的狀態。不過搜家的事兒令他們明白,這是被主子們懷疑貪汙了。雖然說貪汙的事兒他們解釋不了,可憑著賴嬤嬤那張老臉在老太太跟前可是很有面子的。賴大覺得只要把他的老母親搬出來,在賈母跟前念叨念叨以前的舊情,老太太定然會心軟饒過他們一家子。反正老太太那兒沒有證據,這邊只要找個稍微值得人同情的理由去說,老太太定然會信的。
    在來得路上,賴大還不甘心強裝鎮定的跟賴嬤嬤講,告訴她過會兒見了老太太該怎麼說話。賴嬤嬤一一記下,在肚子裡好一頓編排說辭。
    此刻,賴大夫妻連同賴嬤嬤一通被架著往後門走。賴大才發現事情不妙。這是怎麼了?老太太竟不想見他們,連一句解釋都不聽了?
    一直鎮定的賴大突然慌了,叫嚷著甩開架他的倆婆子,突然拿出管家的架子沖著二人吼,倒真把倆婆子給唬住了。
    興兒帶著四名新人急匆匆趕來,立馬叫人控制住賴大,將他們三人一併往後門口拖,硬拽著上了一輛破車。
    “你們這是要把我送哪兒去?”
    興兒笑,使眼色給倆小廝。二人從腰間掏出早準備好的破布和繩子,將三人手捆綁,堵了嘴。馬車一動,興兒騎著馬,帶著一布兜的證據,隨他們一同到了衙門。
    狗腿子府尹兆辰見是尚書大人送來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當即開堂審問。見了罪證之後,兆辰大呼:“不用審了,直接死罪!”
    “大人,小人冤枉啊!”賴大一聽這話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忙爬到前面,狠勁兒磕頭,跟兆辰巧言辯解自己的苦衷,表示那些銀錢都是別人為了賄賂他主動送得,他根本沒有幹任何偷盜犯罪的事兒。
    “哼,你還狡辯,”兆辰拿出房屋購買的證據,照著賴大的臉打下去,“難不成你叫本府去把林大人請來,跟你對質?”
    賴大慌張地拾起地上的紙看,手抖得越來越厲害,最終倆腿一抖,他嚇得尿了褲子。
    賴大媳婦兒和賴嬤嬤見此狀,更慌了,哭著問他到底怎麼了。
    兆辰擺擺手,叫人把他們都脫下去,照例打發人詢問了證人,走了一遍過場,就拍起驚堂木準備判。
    但凡死罪,都要呈表刑部備案,審批後方可下達。
    賈璉未免夜長夢多,再說他也不想手上真沾死人,便跟兆辰打了聲招呼,“別弄死了。”
    之後的消息賈璉沒有特意打聽,不過偶然聽靜芯提起,說是一家子被打發去了雲南,好像就是孫紹祖去的那地方,徒刑到死。
    賴大以前就是榮府的標杆,賴大一死,榮府有很多人都懼怕起來,斷然不敢去學賴大那樣背後玩貓膩,都曉得一心一意孝敬主子才是正經。比如興兒、豐兒等,年節的時候她們得來的賞賜都很多,璉二爺素來不吝嗇賞賜的。至少在他眼跟前忠心幹活的人,三天一頓肉的生活肯定能保障。
    賈璉趁勝追擊,而後幾日,接連處置了好幾個代表性的小管事,都是貪汙貪得厲害得,都屬於大家背地裡心知肚明的那種。
    蛀蟲們除掉了,僕從們安分守己,各司其職。府中雖然管事的人暫時少了,但行事效率卻大大的提高。
    期間不乏有抱怨在榮府做工苦,比不得甯國府那邊舒坦。賈璉就很‘寬慈’地打發他們去甯國府,連賣身契都一併送了過去。
    甯國府的管家人倒很樂意接收。管家的事兒上,王熙鳳跟靜芯較真起來,她也管束下人,跟著抓‘蟲’,而且抓得更狠更多。只是有一點區別,王熙鳳是手腕狠辣,做事毫不留情面,她手裡只有懲罰沒有獎勵,故此弄得府中下人們都苦不堪言,瞧不著希望。那幾個被榮府打發過來的人,真到王熙鳳手下幹的時候,才曉得以前跟著璉二爺的好處。更加抱怨不已,四處嘀咕王熙鳳是毒辣子、潑婦。
    王熙鳳手下這些人的本意是想用賈璉送來得人翻過去對付賈璉。萬沒想到,這些她打算利用的人,反過來先咬了自己一口。
    當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王熙鳳恨透了這幾個人多事的,偏偏她們已經把自己潑辣兇悍的名兒宣揚出去。此刻若是再動他們,反倒更加證實了那出傳言。王熙鳳只得耐心再等兩個月,慢慢地暗中處置她們。
    賈蓉本來對她這位又聰明又能幹漂亮的媳婦兒滿意極了,唯獨不滿的就是她太爭強好勝,本來賈蓉性子就軟,碰見王熙鳳這個烈的,幾乎毫無招架之力,全然聽從她的話。王熙鳳說一就是一,他心中斷然不敢有二。
    縱然賈蓉溫柔如此,王熙鳳還是不甘心,總是時不時地拿她跟榮府的賈璉比。他們倆歲數差不多,人家已經做到了尚書的高位,賈蓉卻還是混日子瞎讀書的紈絝。王熙鳳自然越比越生氣,越比細膩越怨恨,脾氣更爆了。
    賈蓉必然不喜這樣,便漸漸遠離了王熙鳳,短短幾月,二人的關係便從抹了蜜的糖罐變成了陌路人。王熙鳳管她的家,賈蓉就只和賈薔等廝混胡鬧。
    這一日賈蓉來還東西,尋思回去也是對著王熙鳳那張潑辣的臉,便應留在這邊拖時間。正好璉二嬸子回了娘家,而璉二哥剛好閑來無事在院裡折騰。賈蓉就在一邊看著湊熱鬧。
    賈璉將盆裡的芙蓉杆子剪斷,再用剪子將杆子剪成一塊一塊的,丟在噴壺裡泡著。
    “二叔,您這是做什麼?”
    “催生。”賈璉等了會兒,便提著壺,朝那邊的兩排花盆裡澆水。
    賈蓉湊過去瞧,就見五十多個巴掌大寬度的花盆依次排兩列,每盆裡都長著綠草,葉子圓的,一個梗上分三片,還有梗子垂出來,上面接著半紅的果實,也有開著白花的。兩排盆,幾乎每個盆裡都結了半紅的果子,很好看。
    賈蓉瞅著這果實,尖蛋形,上面還長著芝麻樣的小點點。
    “二叔,這是什麼啊?”
    “草莓。”賈璉澆水完畢之後,放下噴壺,把手放到一邊的木盆裡洗了洗。
    “原來這就是草莓?竟然這麼早結果,真稀罕。這早春時節,能吃到這麼紅彤彤的果子可真幸福。”賈蓉死死地盯著一個發紅的果子,咽了咽口水。去年他可是沒少聽有關草莓的風聲,當真是稀有物,在市面上都炒出了天價。
    好想吃!
    賈蓉偷偷伸手,朝向那顆半紅的草莓。
    啪——
    不遠處的賈璉,手執柳條,一下就抽打在賈蓉的手上。
    “哎呦,疼!”賈蓉訕訕地收手,沖賈璉傻笑,“二叔,咱們怎麼說都是一家子,您就開開恩,疼侄子一回,讓我嘗一口吧。”
    “等牡丹花開的時候,保你吃吐,但現在不行。如果我說你吃這一顆果子,就吞下了幾十畝地,你還敢吃麼?”
    “不敢。”賈蓉道。
    賈璉細心照看一圈,確認沒有生蟲和病害問題後,才忽然抬首對賈蓉笑,“這就是了。”
    “二叔,你說的是真的,這一顆定幾十畝地?”
    “自然是真的。”賈璉笑了笑,轉身帶著賈蓉進廳。
    各自喝了茶之後,賈璉見賈蓉還不走,開口就趕人。
    “好二叔,您就讓我跟著您見見世面吧,我可不想回家去見那個厲害的婆娘。”賈蓉歪嘴不爽道。
    賈璉立刻想到了王熙鳳,保持淡笑的面容,沒去接著賈蓉的話問。王熙鳳的事他不關心。
    賈蓉眨眨眼,看著賈璉,“二叔就不好奇她怎麼凶我麼?”
    “你們夫妻的事,自己解決。”賈璉無情道。
    賈蓉一臉哭喪:“她比我大上兩歲,人又厲害,自是把我玩得團團轉,別說我不在她眼裡,就是太太恐怕也不在她眼裡呢。”賈蓉口裡的太太,自然是指賈珍的繼室尤氏。
    “閉上你的嘴。”賈璉瞪一眼賈蓉,端茶細品。
    賈蓉癟癟嘴,曉得自己說這些家常裡短的惹惱了二叔的好心情,忙告罪,識趣兒地告辭了。
    因賴大一家的事兒,賈母剛恢復了元氣。聽說府東那邊媳婦兒管家的事兒,免不得在賈璉跟前小聲感慨一番。
    “當時還覺得挺好,後來幸虧發生那事兒,不然我真眼瞎了,會選錯人拖累你。還是咱們靜芯好,模樣、家世、性情,樣樣沒得挑。唯有一點差了些,這孩子太賢慧,太順從你的話了,倒被你給帶壞了!”後半句賈母是半開玩笑說的,但賈璉聽得出賈母有真實意思在裡面。
    人呐,就是不知足,有了這樣東西,就盼著那樣沒有的東西。
    “對了,你二叔這段日子忙什麼呢,好些日子不著家了。”賈母歎氣道,她這個小兒子也挺叫人操心。自從王氏那邊鬧出事兒後,他就一直沒回來。賈母叫人去叫他回來,卻被他搪塞回來,賈母想想就罷了,打算等他回來再說,誰知這一等就好幾天。
    “聽說在北靜王府,大概是和北靜王一見如故,同寢同食了吧?”賈璉說到這裡,呵呵輕笑起來。
    賈母沒往多想,還以為賈璉是在為他二叔高興,也樂道:“那敢情好,就叫他先忙著去,家裡面都是小事,用不著他操心。”
    “他本來就沒操心過。”
    賈璉一句話堵得賈母啞口無言。
    ……
    當晚,又是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賈璉乾脆拔了賈母院外的木芙蓉,轉頭就養在他自己的院裡。
    而今他院內已經有十五棵木芙蓉了。這些苗子都很深情的‘生長過快’,但現在每一盆都維持在大概一米的高度。
    從第一棵開始,賈璉就多次研究試驗,偶一次剪斷的枝幹掉進了水舀裡,賈璉隨後把水倒在院西邊的草上。第二天,他就發現有一塊草綠油油的,本來昨天還處於剛發芽的狀態,今天就已經長一寸長了。
    杆子裡有催生激素,而且濃度很高。
    這是純植物產生的,應該是安全健康的。
    賈璉慢慢試驗了幾次,發現一套規律。如果將枝幹直接碾碎,然後將綠色的漿汁倒在沒發芽的種子上,第二天就會有奇跡的現象出現。
    於是賈璉就繼續去收割木芙蓉,直到第十八棵的時候,那塊土地再沒有冒出新苗子了。
    但賈璉收割下來的這些轉栽的木芙蓉,還保持著之前的優良性狀。將枝幹剪斷一半後,第二天木芙蓉就會恢復生長到原來的高度。
    鑒於木芙蓉的棵樹有限,賈璉每次將枝幹剪斷後,只能通過泡水的方式灌溉,來達到促生長的目的。
    雖然這個生長速度只是相對快,大概是一天頂十天的樣子,但用在草莓身上,再合適不過,他正著急推行的草莓計畫日期可以大大地提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紫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6-03-14 1741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14 00:03:17
    愛狐狸的穎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14 1502
    微涼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14 2135
    scarlett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15 0030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15 0033
    小橋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15 1214

  ☆、第74章 草莓拍賣會

四野嫩綠時,托木芙蓉的福,賈璉第一批催發的草莓成熟了。這一批產果大概兩斤重,是賈璉發現木芙蓉妙用後,一開始在院內栽出的那五十多盆。後來隔了兩天,賈璉就把那十八盆木芙蓉全都搬到莊子上,接著灌溉大概一畝地的草莓,所以等再過兩天,那一畝地的草莓成熟時,產量就會很多了。
    這兩斤草莓正好趕個早,現在這時節,正是水果青黃不接的時候,再加上去年草莓炒出了天價,這個時節如果出售必定能賣上更好價錢。
    不過這到底賣不賣卻不是賈璉說的算,賈璉要進宮請示皇上的主意。若是皇上想要拿這些草莓供給宮裡頭的主子們,賈璉也無話可說,關鍵就看皇帝是想為己還是為國了。
    皇帝正擔心國庫空虛的問題,聽賈璉這麼一說,拍板道:“自然是按照你的法子,先在民間出售。只是兩斤這麼少,也籌不到多少錢吧?”
    “這批草莓貴在早,妙在少。物以稀為貴,越是得不到的越容易被人起哄爭搶,可以賺個噱頭。關注的人多,以後自然就不愁賣。草莓明天還會有熟的,往後還會更多,估摸到夏初的時候,所有陸地草莓都下來了,價格會趨於平穩。”
    皇帝點頭:“那便先緊著你那邊售,宮裡頭暫不必管。”
    “臣覺得這次的售賣還可以再細化一點,除了張榜列出購買者和錢數之外,咱們還可以定一些數額,比如超過百金,就可獲得朝廷頒發的一張捐贈書,超過千金,也會有一張,但證書用的緞子顏色花紋之類可能會更精細些。以此類推,來鼓勵這些有能力的多買多捐。朝廷頒佈捐贈書以表謝忱,他們則憑捐贈書獲得榮耀。”
    “甚好,甚好,就照愛卿的主意辦。”皇帝十分贊同。
    主意定了,就立馬執行。賈璉得了皇帝任意調動人員的特許,著命蔣子寧帶領十隊禁軍人馬,分別在京城劃分為的八個區域能敲鑼打鼓的宣傳。特別是在貴族們居住的區域,著力大肆宣傳。
    賈璉還派人特意到了北靜王府,知會北靜王可以儘快通知他那幾個朋友去百匯樓買草莓了。
    北靜王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一愣,這才想起來當時他曾在朝堂上,為了表現自己一身‘正氣’給賈璉留個好印象,假意‘反駁’賈璉提出的草莓外售宮外的假話。他甚至當著皇帝的面舉證,說自己有好幾位朋友想“花百金購草莓”。
    現在草莓真的在宮外售賣了,他若不真拉幾個朋友去買,那真就犯欺君之罪了。
    北靜王懊惱地直握拳,恨自己當時嘴快,結果話裡留個窟窿給賈璉鑽。那草莓他是吃過的,是大皇子賞的兩顆,酸酸甜甜的,口感還可以,對他來說卻不是什麼非得吃到口的山珍海味。為此要花一百金去買,未免太不划算了。
    北靜王想了想,正好消息來得急,他可以憑此找藉口給拒了,遂打發人對那傳話的小廝道:“我們王爺今兒個有公務要忙,去不了百匯樓。王爺還說遺憾呢,若是兩日後,王爺或許還有空,至於王爺的那些朋友們,更來不及在今天都通知全了,要提前邀約才好,故都是去不了的。”
    興兒忙笑道:“我家大人早料到會如此,故讓小的再傳一句話,以後百匯樓每天都會有草莓出售,請王爺和朋友們得空去便可,並不需要一定是近日。”
    興兒話音一落,那邊的人就愣住了。興兒也不管這些,和氣的笑了笑,便挺直了腰板子,大方地拂袖告辭了。
    北靜王隨後得到傳話,氣得一巴掌推掉了桌上的茶杯,直冷笑:“這個賈璉,好大的膽子,竟算計到本王頭上!”人沒拉攏到,還要賠錢!
    ……
    京城,百匯樓。
    因今日售賣消息通知的急,目前樓內還是冷清的狀態。
    百匯樓是賈璉年前順手置辦下的,一處據說風水很不好做什麼賠什麼的地方。
    賈璉把一樓大堂按照拍賣會場的樣子不知,最東建成展示產品的檯子,靠前的位置是帶桌的貴賓坐,後面則是不帶桌的普通座。二樓也有雅座,正對著樓下的檯子。
    草莓共有五十六顆,賈璉命人將其均勻的分成九分,每份六顆,剩下的兩顆則格外放著。所有的草莓均由白色鑲金邊的盤子盛放,由專業的宮廷雕花禦廚負責擺盤,並以格式樣的雕花相稱,看起來十分漂亮誘人。
    大概半個時辰左右,百匯樓門口開始熱鬧起來。有不少百姓聽說了,圍在外頭瞧,更有沒錢膽大的想往裡躥。
    蔣子寧早帶著人把守著門口,指著門兩邊特意張貼的告示,跟大家喊:“今日拍賣,十兩黃金起,有意購買者,請列隊由此進入,在門口處驗看銀兩,購資在十兩黃金以上者方有資格入內。”
    限制門檻是沒有辦法的事,總不能什麼人都進把場面弄得亂了。再說賈璉這次為國庫籌錢,主要的目標客戶就是那些富得流油的奢侈大戶。
    百姓們聞言,議論紛紛,知道了個新詞兒“拍賣”,好奇之餘,無非是唏噓感歎富者的生活。不過大家多數都很理解,草莓稀缺,價格昂貴,自然是那些當權的有錢人吃得起。
    鑼聲一敲,便有人喊:“靖丞相到!”
    這一聲引來四下一片寂靜,誰都沒想到這第一個來的人竟然是以朝廷清流著稱的靖丞相。
    靖英光笑眯眯的進門,示意小廝亮銀票給人家驗看。興兒忙接客,喊著:“你眼瞎了?丞相大人自然不用驗證。”
    “按規矩來,無礙的。”靖英光見賈璉邀請自己,靖英光便笑著走到他跟前,“怎麼樣?”
    賈璉訕笑,回道:“才開始,不過今兒個佈置的有些急,就怕來的人不夠,我這九盤東西賣不完。”
    “不怕,賣不完,我一個人全包了。”靖英光拍胸脯表示道。
    賈璉也不客氣,直接拱手道謝:“多謝大人。”
    靖英光看眼賈璉,拍拍他肩膀,沖賈璉道:“本官就喜歡你這不客氣不寒暄的性格,哈哈哈……”
    靖英光話音剛落,就有鑼聲想起。靖英光忙吩咐賈璉去應酬,他則上了二樓落座。
    “薛大爺到!”
    賈璉一聽這名就頭疼,叫興兒去招呼後,轉身就走。薛蟠樂呵呵地跑進屋,從懷裡抄出一把銀票,轉身給了隨從去驗證,自己則直直地沖進大堂,四處瞟,大喊著:“璉二哥!”
    薛蟠瞟見西北邊有個背影,正要挑簾子往後院去,他趕緊急急地追上去。
    賈璉到底被這小子給追上了,他無奈地站在回廊下,負手,眯著眼睛回瞪薛蟠。薛蟠正在傻笑,俊臉上帶著一股憨氣,眼皮有點發紅,身上隱隱飄著一股脂粉味兒。
    “大白天就喝花酒?”賈璉皺眉,退了一步,好讓新鮮的空氣更好的流通。
    “沒有,我是晚上去的,嘿嘿,剛醒過來回到家,就聽見外面敲鑼打鼓的說璉二哥要賣草莓。這麼好的事兒我哪能不捧場呢,我顧不得許多,衣裳都沒換就來了,生怕錯過什麼。璉二哥你說你賣多少錢,我全包!”薛蟠豪氣地拍胸脯道。
    賈璉一聽這土豪口氣大,倒安了心,決定將九盤草莓的起步價定在一百兩黃金。若真沒人買,這個價位也在薛蟠的承受範圍內。這小子做事素來魯莽,將來不定會闖出什麼禍端來,這會兒捐點銀子給國家,將來憑著捐贈書搞不好還能謀幾年減刑。
    “價高者得,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聽著好有趣兒,好,就聽二哥的。”薛蟠眨眨眼,仰慕的盯著而賈璉,又嘿嘿笑起來,“對了,二哥,上次在渡口看見你,我喊你老半天呢,你怎麼不搭理我呢,轉身就走?”
    賈璉眨下眼,懶得回應他。
    薛蟠撓撓頭,“二哥你不記得了麼?就幾天前的事兒,我在畫舫的船頭上,看見二哥帶著人在碼頭看什麼貨,我就使勁兒的揮手喊你,我看見你朝我這邊看了,可你卻沒搭理我。”
    “是麼?”賈璉微微一笑。
    “是!”薛蟠肯定,當時雖然他剛睡醒,但一見到璉二哥的時候整個人都精神了,他當時特別清醒,所以肯定不會記錯。
    “那你該清楚答案了,當時我並不想理你。”賈璉淡淡白一眼薛蟠,坦然回答道。
    薛蟠臉上的笑立刻僵掉了,賈璉這態度在薛蟠看來有點毛骨悚然,他緊張的手上冷汗頻出。
    瞬間,倆人都沉默了,一方以冰面示人帶著孤傲,另一方面色忐忑,十分小心地觀察對方的臉色。
    “璉二哥,我——”薛蟠覺得自己大早晨醉醺醺的出現在畫舫的船頭上,的確影響不太好。人家當時應該正在忙公務,自己那樣的確有點太衝動。薛蟠自我檢討之後,在心裡狠狠譴責自己,抬手就給自己一巴掌,“我錯了!是我不懂事,打擾了璉二哥辦正經事。”
    這一巴掌打得響亮,連賈璉都聽得耳震。
    賈璉冷眼看著薛蟠雪白的臉上漸漸浮起的五指印,突然笑起來。
    薛蟠不明所以,呆呆傻傻的盯著他的璉二哥。
    賈璉笑夠了,臉色恢復正常,目光略帶嚴肅地盯著薛蟠:“你這是在有意討好我?”
    薛蟠愣愣地點頭,心裡歎息叫苦不已。“璉二哥啊,您才發現我在討好你麼,我打從進京那天開始就一直在討好你呀!”
    “為什麼?”賈璉冷下臉來。
    “啊?”薛蟠撓撓頭,眼睛瞟著上面仔細想,“我娘說你正派,叫我多向你學習。我妹妹說你是翹楚,叫我多向你討教。我自己呢,早在第一次見您時,因為姨媽的事和你爭辯,就已經被您這通身的氣派,嗯,還有行事作風,深深深地十分深深深地折服了。”
    賈璉盯著他,無語。
    薛蟠慌張地舉手,對賈璉道:“你不信?那我發誓,如有撒謊,我急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在原著裡,薛蟠某方面的取向可是有點……
    當然,薛蟠對他這樣身份的人不可能存奇怪的心思,但只要一想到薛蟠那些不務正業的混事,賈璉就懶得搭理他。畢竟有寶玉的例子在先,他已經不願多攬活去管什麼人了。
    賈璉忖度了會兒,他眯著眼,落在薛蟠身上的目光有點鬼魅。
    薛蟠一瞬間就覺得自己周身發涼,整個身體的汗毛都豎起來。薛蟠嚇得抱住前胸,接連往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看著賈璉,“璉二哥,你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我好怕!璉二哥,我是真心像您求教的,想跟您學好,您收我做學生也成。”
    “沒興趣,你可以滾了。”賈璉背過身去,冷言道。
    薛蟠委屈不已,直跺腳,氣得竟落了淚,“我好不容想學好一次,竟然不得機會。老天爺竟存心跟我作對,以後誰都別叫我學好了,我就混帳給你們看!”
    薛蟠委屈的抹一把臉上的淚,回身就要跑。
    “你給我站住!”賈璉喊道。
    薛蟠愣了下,回頭,不知何時璉二哥竟然走了回來。
    “二哥——”薛蟠忽然有點怕,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想學好?”賈璉質問。
    薛蟠不停地點頭,“只要二哥教我,我什麼都肯學。”
    賈璉嗤笑一聲,抬手就打了薛蟠一巴掌。
    “啪”的一聲,連帶著一陣風劃過耳際,薛蟠一時沒反應過來,耳朵嗡嗡地想,整個人還有點發懵。
    “你學不學好跟我有什麼關係?一個人品德如何,到底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取決於他自己。你如果真的想學好,你從現在此刻做起,認真約束你自己。記住,你活著是你自己的事,跟別人沒關係,跟我更沒關係。你的命只有你自己來負責!”
    薛蟠捂著臉點點頭,疼得眼淚出來了。
    賈璉瞧他這副痛哭流涕的樣兒,就想再給他一巴掌。
    薛蟠卻哭得很可憐,哇哇叫,聲音不大,倒有點像小孩子討不到玩具的那種哭。一雙眼帶著淚有幾分單純,偶爾抽兩下鼻涕,可憐兮兮的。
    原來這就是呆霸王。
    賈璉扶額,有點頭疼。
    “璉二哥你這樣不公平,我聽說家裡的孩子都被你管過了,什麼琮兒環兒的你都管,好歹也管一管我啊!”
    “你姓薛。”
    “那我姓賈就可以麼?”薛蟠收了淚,巴巴地仰頭望著賈璉。
    那雙眼神兒,跟莊子上大黑小黑餓了等飯吃的眼神一模一樣。
    賈璉冷冷道:“再說廢話,現在就滾出去。”
    薛蟠忙慌張地捂嘴,真不說了。他爬起來後,轉身默默地回到百匯樓大堂。
    賈璉被他鬧得心煩,看著後院剛發芽的嫩柳靜心。不一會兒,興兒跑過來彙報:“二爺,一共來了三十八人,有二十名富戶,十七名官員,還有一家皇商,姓夏。”
    賈璉不耐煩的閉上眼,再睜開,皺眉道:“有一個還不夠,又來一個。”
    興兒明白他家二爺跟夏家的淵源,可二爺口裡的哪一個是誰?難道是指薛家?
    “叫程書良開始吧。”
    賈璉吩咐完畢,就站在大堂的角落裡,望著檯子那邊。
    程書良得了傳話,便敲鑼開場。套話說了一堆,無非是介紹購買這些草莓的錢財去向,再有就是到達一定金額後會獲得怎樣的捐贈書。
    接著,程書良就道:“下面進入正題,請賈大人為大家介紹食用草莓的益處。”
    賈璉簡略概括了一下他所知道的好處:“經常食用,會讓人膚細膩有彈性,對胃腸有調理作用,飯後吃一些草莓,可利消化。治乾咳,日久不愈時,用一顆鮮草莓與八錢冰糖一起隔水燉服,每日三次,便可痊癒。還可醒酒,對體弱依舊病後羸弱消瘦者都有滋補益處,對人的腦袋和心也有好處。”
    為了便於這些古人直接去認可,賈璉表示這些已經由太醫院的人證實過了,特別是治乾咳的法子,療效甚好。在場的人聽聞如此後,便沒什麼可質疑的,都躍躍欲試,搓手準備競拍。
    賈璉隨即退後,讓程書良繼續主持拍賣。
    “現在開始,自由出價,價高者得。特別說明,一次購買四盤者,多贈一顆。”
    鑼聲響起。
    薛蟠立馬舉手,一張口就喊:“二百兩黃金,我全要了。”
    二百兩黃金!!
    眾人都被這位豪放富者的口氣所震驚,紛紛看過去。卻發現說話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紅著眼,帶著怒氣,似乎剛哭過。
    眾人還沒回過神兒至極,二樓一婆子站出來,喊道:“我家主子出三百兩,全包。”
    又是一陣唏噓,眾人仰頭望過去,卻只見一衣著極其奢華的婆子牛氣的站在那兒。一個下人的打扮尚且如此,可見這家的富貴了。
    “我出四百,買兩盤。”另有人喊道。
    接著喊話的人越來越多。
    “我出五百,一盤。”
    “我也出五百,一盤。”
    “我七百!”
    “八百!”
    ……
    薛蟠等這些人喊完了,再此突然站起道:“我出一千兩黃金,全包。”
    “這位爺,你可知道,一千兩黃金一盤,一共那就是就九千黃金啊,兌成銀子整整就萬兩。”有個中年男人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薛蟠賭氣道,“我今天非買下他不可!”
    “我家主子出一千一百兩!”樓上的奢華婆子揚著下巴喊道。
    薛蟠抬頭等那廝一眼,還要喊。卻忽然聽到兩聲咳嗽,薛蟠看向賈璉,發現人家正白眼給自己。
    薛蟠愣了愣,心裡賭氣,張嘴還要喊。
    卻這會兒的功夫,檯子上的程書良敲了鑼,“一千一百兩,九盤,恭喜這位得住!請立刻下樓來交接,領草莓。”
    餘下沒買到的人一陣唏噓,直歎可惜了。不過還有明天,眾人紛紛與賈璉作揖告辭。
    薛蟠氣呼呼的跑到程書良跟前要評理,被賈璉一眼瞪回去,扯到後院一頓罵。
    “滾回家去,別在我這攪場子!”
    “我怎麼是攪場子呢,我是主動來買,為國捐銀子來了!”薛蟠不服氣道。
    “興兒,回頭設個黑名單,薛蟠與狗不得入內!”賈璉一句話,令薛蟠立刻變了臉色,薛蟠忙賠笑,求賈璉不要生氣。
    “你家裡就你一個男丁,你母親你妹妹都指望著你出息,能繼承家業。你卻一天不學無術,四處鬼混敗家,我要是你娘早被你氣死了。這兒子疼了也是白疼,不如一棍打死落得清閒,正好還能給你妹妹多弄些嫁妝了。”
    “璉二哥,我知道錯了。”薛蟠撓撓頭。
    看在他肯出這麼多錢的份兒上,賈璉歎口氣,“買下對面街的包子鋪。”
    “什麼?”
    “三個月內,你若能通過正當的手段,讓那間鋪子盈利三千兩,我就收你為徒,以後也像對環兒和琮兒那樣,好好教你。”賈璉無奈道。
    薛蟠驚喜:“真的?”
    “真的。”賈璉無奈道。
    “好,我這就去買。”薛蟠轉身就要去。
    賈璉補充一句:“人家要多少你都得答應,不許還價。”
    薛蟠樂呵的應承,麻溜地去了。
    興兒湊到賈璉身邊笑:“二爺心善,還是關心薛大爺的。還別說,薛大爺人是呆了點,但貴在心思單純,若是二爺教導時日,定能脫胎換骨,做個正經能管事兒的好孩子。這麼的,包子鋪的事兒也算解決了,可憐那夫妻倆,而今總算是能把鋪子賣出去回鄉了。 ”
    興兒抹了抹眼上的淚。
    麵包子鋪的事兒是賈璉昨天偶爾聽興兒提到的,家鄉遭了山匪,父母同一天被殺,夫妻倆急著用錢回去奔喪。
    賈璉想起剛才的拍賣:“夏家付錢了?”
    “沒帶那麼多錢,正等著夏家派人送過來。您說,夏姑娘這麼衝動,她家太太知道後會不會反悔?”興兒覺得一千一百兩黃金吃六個草莓,肯定是瘋了,有這錢山珍海味瓊樓玉宇都吃得住得了。
    “這是官家的買賣,他們不敢賴帳。否則,夏家皇商的身份必然不保。”賈璉想到那個夏金桂,微微勾著嘴角。既然她願意出錢,就讓她出,看她會蠢多久。
    “這夏家姑娘可真夠執著的,聽說後來議了幾門親都沒成。也不曉得是她名聲不好了,還是心理頭一直惦記著誰。”興兒偷瞄一眼賈璉。
    賈璉態度如故,臉上沒起一絲波瀾。只是囑咐興兒繼續準備明天的拍賣,他現在要進宮將售賣結果稟告皇帝。
    從宮裡回來的時候,賈璉看見百匯樓門口正鬧著。
    賈璉一下馬車,立刻就安靜了,那些人紛紛行李。賈璉瞄了眼百匯樓門口停著的那輛豪華馬車,再看那個白天出現的’奢華婆子‘,而今一臉青紫,蔫吧的不成樣子,似乎是被打了。
    這場景一瞧,賈璉心裡就有數了。細問之下,果然如此。的確如興兒所言,是夏家姑娘善作主張,花了太貴的錢賣果子,叫她母親那邊不高興了,所以母親來賴帳了。
    一婆子跑來:“我家太太有話和賈大人說。”
    “不方便。去跟你家太太說,把錢付了後,痛快走人,還能在聖上跟前落個好名聲。不然,罷了皇商之名都只是小事,更嚴重的還在後頭!官家的買賣,豈容你們戲耍!”
    夏金桂母親柳氏聽到這些傳話,恨得眼淚直掉,只能眼睜睜地賠掉這九萬九千兩銀子。而今夏家的情況可不比當年了,錢是越用越少,這十萬兩出去,只怕是十年都賺不回來了。
    她那個惹事的好女兒喲,什麼人不喜歡,偏偏看上了個這麼厲害狠辣的人物!
    車轍轉動,夏家人心痛地去了。
    賈璉進門,便有小廝巴巴地前來,跟賈璉道:“今兒個那位夏家買主幾次差人來指使小的給二爺捎話,小的都給回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搞笑小劇場(感謝一直支持正版訂閱的小天使們,麼麼噠)
    #那些年,追過賈璉的女孩#
    夏金桂(淚眼汪汪):求見面,見面……
    賈璉:可以滿足。
    夏金桂(星星眼):好開森,謝謝男神,(*@ο@*) 哇∼
    夜黑風高,相約小樹林。
    悉悉索索許久之後……
    興兒突然出現,丟了一個包裹到夏金桂手裡。
    夏金桂打開一看,是一團面。
    夏金桂:我果然見到‘面’了。/(ㄒoㄒ)/~~
   
  ☆、第75章 擋路老鼠屎

賈璉賞了那小廝,打發人去通知戶部侍郎段志用來清點銀錢。賈璉在戶部只負責田、糧這塊,這個段志用正好是負責管理錢財國庫的。賈璉想運錢送入國庫自要找他。
    “令其天黑前務必把這些錢運走。”賈璉囑咐道。
    不大會兒,段志用便派人來了。來人只有兩名,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不像是來搬銀子的。
    二人恭敬地給賈璉行禮之後,便道:“段侍郎說反正尚書大人明兒個還要繼續賣,那這些錢不如就留在百匯樓裡,到時候一遭跟他交接就成。”
    這位段侍郎在戶部的權力,其實就相當於戶部真正的一把手。據可靠消息說,他已經被皇帝祖安中成為新一任戶部尚書的人選。賈璉現在雖也為戶部尚書,但他只管自己的專業那塊,戶部其餘的雜務等等而今全都是由這位段侍郎主持負責。這也是段志用之所以敢對賈璉這位尚書如此囂張的緣故。
    “不行,今天日落前必須運走。”
    賈璉才不管段志用是不是刻意為難他,反正他現在要求的事必須照辦。
    來這的兩名戶部主事都是段志用的狗腿子,倆人為難地互看兩眼,暗中似有嘲笑之意。其中一名拱手,敷衍的表示這就去問詢侍郎的意見。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人回來了,一臉為難的跟賈璉道:“段侍郎說今天要把錢運到國庫,需要過許多手續,每天送一次未免太過麻煩,不如等明日一遭送。”
    賈璉正喝茶,聞言直接丟了茶杯。他已經忙活一天了,還要為這點小事兒操心,心情自然不佳。家裡頭還有媳婦兒等著他回去吃口熱乎飯,偏偏這些人拖拖拉拉。
    “百匯樓裡沒有侍衛,也沒有安全的地方放銀子。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百匯樓今兒個賣了十萬兩銀子在這兒,你們覺得安全麼?出了事誰來負責?”
    “這……”倆主事見賈璉真發火了,尷尬地賠笑,心裡頭都有點不高興。他們也覺得這麼點小事,賈尚書未免太較真了。
    “尚書大人莫氣,下官這就去再問!”主事之一賠罪完事就要走。
    “站住!”賈璉怒道,“還去問,來來回回要多少時候,你那不成要本官苦等你們到半夜!再說,你們家大人好大的膽子,叫我一個尚書等著他侍郎的回話,誰給他的權力!我給他國庫籌銀子,這還籌出罪來了。我也不管了,反正這錢如果出了事,你們家大人包賠就是。”
    倆主事嚇得忙拱手為賈璉賠罪。
    賈璉冷笑著白他們一眼,自不會買這個賬,這就吩咐下去:“興兒,把銀子並著銀票抬到他們二人的車上。”
    興兒脆生生的應承,立刻叫人將十箱子現銀並著一匣子的銀票抬進二人的車內。本來坐人的兩輛車的車廂內被塞得滿滿。
    “誒,大人您這是……”倆主事慌忙地跑出去。
    “關門。”賈璉一聲令下,僕從們便將百匯樓上了門板。
    興兒將早準備好的收條給兩位大人,請他們簽字畫押。
    “尚書大人,您這,您這……”
    在賈璉冰冷陰戾的目光注視下,倆主事不得不簽了契約,按了手印。
    “交接完成。”賈璉上了馬車,帶人絕塵而去。
    倆主事各自帶著小廝,傻站在百匯樓門口,呆滯了半晌。
    馬車的車廂上載滿了銀子,連給耗子鑽空的地方都沒有,他們兩個大活人自然沒地方乘坐,除非跟著那馬車夫一塊坐在車頭。
    倆主事都自詡斯文,不肯遷就,最後打發小廝們去租了兩個轎子。這便耽誤了時候,天近黃昏了,倆主事忙乘著轎子領著兩輛車前去找戶部侍郎段志遠。
    而今京城小巷小街裡有不少要飯的流民,這些人本是京郊鹹厚村的佃戶。因惡霸佔地強行加倍收租,家園被毀,他們都成了流浪的乞丐,只得在京城內的小巷乞討。大街人流多,其實可以討到更多的錢和食物,但官府的人不准他們在那出現,說是怕他們這些下賤的乞丐衝撞了京城貴族。
    百匯樓這條街四通八達,周圍就有兩條小巷子。因這還是一條買賣生意街,做好吃的特別多。很多乞丐會冒險趁機在附近轉悠,要是碰見哪家酒樓出來倒剩菜剩飯,他們便賺到了,尚能飽餐一頓。
    今天百匯樓出售草莓的事兒鬧得轟轟烈烈,這些躲在街附近小巷裡的乞丐自然都聽到了風聲,眼盯著那些達官貴族出入百匯樓,看著人家穿金戴銀,為了兩口果子揮金如土,爭得頭破血流。而他們只能衣衫襤褸,靠著舔開裂嘴唇裡冒出的那點血絲來填肚。
    何其不公!
    黃昏前,幾個乞丐眼見著百匯樓的人搬了幾箱子東西送到車上。又見百匯樓的那位大人走後,那兩輛馬車四周只有六個人。幾人互相交流幾眼,便不約而同的想到一處去,悄悄地跟在那兩輛馬車後頭。
    此時,乘轎子的倆主事見天快黑了,正心急,就命人擇小巷抄近路走。
    ……
    賈璉在家陪靜芯吃完晚飯,夫妻倆閒聊逗笑了片刻,賈璉便接到宮裡的急詔,皇帝宣他即刻進宮。
    賈赦那邊聽聞消息,打發人來問。
    賈璉換了官服後,便到榮禧堂和賈赦道:“具體什麼事我也不知,去了自然知道。”
    賈赦坐立不安,“我這心裡總是隱隱覺得不對勁兒,你二叔這幾天一直沒回家,說是在北靜王府跟王爺切磋棋藝,我怎麼就不信呢!一準有問題!璉兒,你此去宮中,一定要萬分小心呐。”
    “知道了。”賈璉沖賈赦點了下頭,匆匆趕進宮。到了宮門下車時,便見丞相靖英光的馬車也停在那兒。賈璉琢磨著,是什麼大事兒連丞相都勞動了?
    到了禦書房,賈璉就見皇帝背著手在桌案前來回走。大皇子、北靜王和靖英光依次排列,微微躬身候命。屋中央還跪著三個,打眼瞧背影賈璉認不出來,不過看領頭的下跪的那個官服,可知級別應該是個三品官。
    賈璉走上前行禮,餘光一掃,這才認出這三人來。正是剛和他接觸的兩名戶部主事,叫什麼姓什麼賈璉都不知道。雖然賈璉是戶部尚書,但他只關心他自己負責的這塊,至於戶部其他的人和事,特別是交往不來的那些人,賈璉從不怎麼關心。至於倆主事前邊那個領頭的,不用看賈璉也知道一定是戶部侍郎段志遠。
    “兵部尚書到!”傳話音落,胖乎乎的兵部尚書就滿頭大汗的滾進屋內。之所以說滾,是因為他一進門就被高門檻給絆住了,在地上滾了半圈之後,乾脆不起來,直接趴到賈璉身邊給皇帝磕頭行禮。
    賈璉斜睨他,臉上一點都流露出疼的意思,看來是皮糙肉厚滾得輕鬆。
    兵部尚書倪永昌也在用餘光打量賈璉,發現對方瞅自己後,倪永昌故意客氣地沖賈璉勾嘴角笑了下。
    還笑得出來。
    賈璉微微勾唇,也報以他一個微笑。
    倪永昌眼睛眨巴眨眼,先撿要緊的顧念,拜向皇上,“臣失職,罪該萬死!”
    “哦?倪大人消息果然靈通,已經知道了。那賈愛卿呢,你知道了麼?”皇帝問。
    賈璉搖頭。
    靖英光忙將百匯樓運送的十萬兩銀子遭到流民哄搶的事兒說出來。
    賈璉其實剛才進門看見跪地的那三人就猜出來幾分。而今聽靖英光這麼講,真禁不住感慨,“好的不靈壞的靈”,竟然他說什麼就來什麼。
    大皇子一臉懷疑的打量賈璉,“賈尚書似乎對此並不驚訝啊?”
    “驚訝,卻沒那麼驚訝。”賈璉平靜回道。
    皇帝發現賈璉的異常,讓賈璉起身細說。
    賈璉便如實交代了經過。段侍郎如何拖延推拒他安排的事情,如何派了兩個不中用的人來搗亂,對他的事玩忽怠慢。
    “這事兒當初可是呈奏摺子過得!具體如何執行臣都詳述在奏摺上了,需要各部配合的地方也有注明。這些步驟照理說都是經過聖上批准的,臣事後就將同樣的一份內容交到了各位相關負責的大人手中。臣怕什麼?就怕出現今天再三催請也不來人的狀況。結果今天的事情還是成這樣了,臣便無話可說。”
    賈璉另外奉上了收條,給皇帝過目。
    “那你也不能就那樣不負責的將那些銀子交到他們手上,沒個官兵押送,當然會出問題!”大皇子不滿道。
    “大殿下,臣只是一介種田的農夫,不會武,能力有限,真做不了所有的活計。錢只有送入國庫才能保准安全,若放在百匯樓,便時時刻刻都有被劫的可能。那些可都是餓得要沒命的流民,他們怎麼搶不是搶?”賈璉冷冷掃一眼段志用。
    段志用咬牙用餘光狠狠瞪賈璉,他怎麼都沒想到賈璉會跟他杠到這種程度,竟然真的就把銀兩塞進那倆主事的車上,撒手不管了。早知道這廝下手這麼陰狠,他就是死也會派人去把銀子給運回國庫去!
    皇帝理得很清楚,整件事賈璉都在盡責,反而是戶部侍郎段志用的人還有兵部尚書度沒有成功地配合。雖然賈璉交接銀子的行為有點衝動,但他的理由很正當,初衷是好的。這些錢在路上被劫跟在百匯樓被劫,其實都是一樣的。說白了,還是段志用和倪永昌的問題。
    今天賈璉好容易將兩斤草莓賣出了近十萬兩的高價,替國庫分憂。結果全被段志用這廝只給毀了!
    “賈愛卿的摺子是朕親自批得,也便是說,你段志用責任就是每天派人去他那裡回收銀子送到國庫,這不僅是配合賈愛卿,也是在執行朕的旨意。”皇帝說到這裡故意頓了頓,看著段志用。
    巨大陰沉的氣場逼仄,段志用漱漱發抖的身體頓然癱軟成一灘水,他額頭上的冷汗徐徐凝聚,已有豆大。他的心伴隨著皇帝那句“執行朕的旨意”立刻炸開了,血肉橫飛,陷入絕望。他只是簡單地想給賈璉找點麻煩,來個下馬威,讓他堵堵心,誰會想到就這麼微微一下,他竟然成了“抵抗聖旨”的罪臣。
    罷黜,株連……近在眼前。
    “輕忽懶惰,怠忽職守。段志用,這些年朕錯信了你。”皇帝說罷,擺擺手,當即就有侍衛拉這段志用下去。
    段志用緊張的正要給皇帝賠罪,忽然被拖走,嚇得大叫,大呼自己冤枉,眼睛不時地瞟向大皇子和北靜王水溶,寄希望於他們能幫自己說句好話。
    “大——”話只說了一個字,就被堵了嘴。
    侍衛毫不留情的用大手撚著他的兩片唇,狠狠拉扯,連同他的身體一起粗暴生硬地拖出殿外。
    大皇子見狀,嚇了一跳,眼珠子亂瞟一陣,心噗噗的跳。
    到兵部尚書倪永昌這裡,皇帝面色更加陰沉,眯著眼問他:“你呢?賈尚書該早把謀劃好的文書送到你那裡,怎麼不見你派的兵護送?”
    倪永昌忙磕頭:“臣該死,錯信了段侍郎!是他派人告知臣,不必派兵的。”
    “哼!堂堂尚書的話你不聽,去聽個侍郎的,我看你也沒有什麼做尚書的命,痛快地給別人騰出你這個尚書之位吧!”
    倪永昌嚇得直磕頭求饒,請皇帝開恩,讓他戴罪立功。
    靖英光站出來求情,無非是跟皇帝解說近來朝廷官員空缺太多,不宜再大動干戈貶斥要員。
    皇帝緩了緩氣,這才饒了倪永昌一遭,但要罰俸三年。
    倪永昌忙恍惚著謝恩,晃晃悠悠d得站起身。直腿的時候,倆膝蓋一軟,差點又撲倒,被賈璉給扶住了。待倪永昌發現是賈璉扶他的時候,嚇得一哆嗦,他尷尬地不知該如何應對賈璉,嘴角抖了抖,想笑發現長合不合適,就對賈璉眨了眨眼,算表示他的謝意了。
    賈璉只覺得這個胖乎乎的倪永昌有點逗。
    “皇上,臣已經命人立刻將城門已經封鎖。那麼多銀子,他們帶不出京,只要各處搜查那些流民藏匿的住所,定然能將那些銀子追繳回來。”倪永昌憑著自己多年的經驗,非常肯定的表示。
    皇帝點點頭,緩了緩,轉而看向賈璉,“愛卿,你剛才說搶錢的那些是餓了沒命的流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賈璉便將京郊鹹厚村佃戶們的遭遇事兒告知了皇帝。
    “竟然如此淒慘。”皇帝撚了撚鬍子,眉頭緊鎖。
    賈璉:“皇上,今日事僅是個小苗頭,在天子腳下有重兵把手,頃刻鎮壓便可了事。但這種事病因不除,舊疾就會再犯,而且換個地方的話,很可能會發生更嚴重的情況。”
    水溶笑,“賈大人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不過是一村子的佃戶出了點問題罷了,這是個別情況,你怎能說全天下都如此?”
    賈璉聞言嗤笑:“等全天下都如此,還來得及麼?坐等事態的發展而不去管,皇上還要我們這些臣子做什麼?難不成我們就這樣心安理得的吃閒飯!?”
    “你——”水溶突然被他的提問噎住了。
    大皇子罵道:“賈大人少胡說八道了,你似乎什麼事兒都扯到國家民生上。這次不過是幾個刁民作亂,不知感恩,痛快處理乾淨了便是,完全沒有你講得那麼嚴重。”
    “凡事有因有果,不可能憑空而來。土地的所有權和農民們長期分離,便會嚴重導致了農耕生產秩序的破壞。小農破產,那些百姓們無飯可吃,無衣可穿,拼是可能死,但不拼是必死。這樣的絕望的情況就會嚴重導致動盪,很容易出現民眾暴動。”賈璉鏗鏘解釋道。
    皇帝聽得有理。大皇子還要說,皇帝見狀抬手示意他閉嘴,且動了動手指,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大皇子瞪一眼賈璉,還很是不甘心,在北靜王水溶的暗中拉扯下,這才退了出去。
    隨後,兵部尚書倪永昌被趕走去找錢了。
    屋內,皇帝只留一名親信太監,賈璉,還有他素來信任的靖英光。
    “丞相,你對賈愛卿提的事怎麼看?”皇帝問。
    靖英光拱手,“聖上,此事臣附議。臣早些年便關注過此類事件,一旦富者收田趕人,佃戶們便毫無立錐之地,四野餓殍,著實可憐。”
    皇帝歎口氣,點點頭,這件事如果連丞相也認同的話,就說明賈璉的話的確很靠譜。
    “臣鬥膽說句欺君罔上的話,聖上若得空可以出宮走一走,不擺排場,不知會當地官員,親眼見見民生如何,便可知真正的情況了。”賈璉道。
    皇帝盯著賈璉半晌,將氣氛壓抑到最低,轉而突然笑道:“賈愛卿,朕就喜歡你這直言快語的性子,故而你說的話朕總是很信。你這主意極好,得空朕便試試,出去的時候說不定連你都不告訴。”
    “此乃天下百姓之幸。”賈璉回道。
    皇帝琢磨了會兒,問賈璉可否有應對這種情況的辦法。
    賈璉:“臣只是大概有個想法,具體操作的辦法還要仔細琢磨,因為涉及到多方利益,很複雜。”
    皇帝點點頭,背著手轉了兩圈,對賈璉道:“那就說說你初步的想法是什麼?
    “改革田制。”
    賈璉突然抬起雙眸,兩眼發光的看著皇帝。
    ……
    時至深夜,馬車的車轍聲才在榮府的西角門響起。
    興兒提著燈籠,側身走在前面急急忙忙的為自家爺引路照亮。
    賈璉剛過了二儀門,就見倆個人影立在路中央,提燈籠的弓著腰站在邊上,挺著腰板揚頭筆直站著的在前頭。
    這人一般身高,肚子略大,蓄著鬍鬚,他似乎對自己的形象特別有信心,文縐縐的一副高傲做派。這種氣質的人榮府裡只有一個,是賈政。
    這廝,大半夜的,堵在他的必經之路上,不知道的還以為賈政對他有意思呢。好好地在家看看書寫寫字,偶爾悲傷春秋的歎息一下他的“歸田園”憂思,不挺好的麼?一把年紀了,幹嘛大半夜的跑到這裡來站崗?
    是瘋了麼?
    賈璉心裡腹誹半天,明知道賈政瞪他,卻假裝看不見,徑直從旁邊走過。
    賈政氣得翹鬍子,原本擺出來的一副氣派樣子瞬間崩塌,急急忙忙的追喊賈璉。
    “你小子給我站住!”
    “啊,是二叔?我還以為我眼神兒不好使,大半夜見到鬼了呢。”賈璉勾唇冷冷地戲謔道。
    賈政被他的話惹出一股閒氣,硬忍了,用一副長輩的口氣問他:“這大半夜的你去宮裡做什麼?”
    “自然是和皇上商議國家要務,二叔是讀書人,跟我這個種田的素來聊不來,我就不細解釋了。”賈璉呵呵笑一下,看著賈政被他氣得越來越青的臉,沉重的心情突然舒暢了不少。
    “你……唉,算了,我也只是關心你罷了。最近朝局動盪,有很多官員都被罷黜了,你跟四皇子一夥兒,他沒了好果子,你會好?以後多加小心吧!”賈政口氣有點譏諷。
    “哦。”賈璉敷衍一聲,繼續要走,又被賈政出聲攔住了。
    “我看你這孩子真是死心眼,都這時候了,你還打算繼續跟著四皇子?大皇子這邊正得盛寵,他是聖上的第一個兒子,養母又是嫡皇后,舅舅家還是朝廷重臣,正兒八經的太子人選,你這眼睛怎麼就不好使了呢。”賈政道。
    “二叔眼睛好使就成唄。”賈璉懶懶地哼哼一句,打個哈欠。
    賈政發現賈璉現在跟自己說話的態度完全是不正經,甚至都不如之前吵架來得嚴肅。哪怕是彼此厲害的吵一嘴,賈政至少能知道賈璉心裡真實的想法如何。現在他用這麼不緊不慢的態度敷衍,倒叫他有一種徹底被無視,被當做跳樑小丑的感覺。
    賈政深吸口氣,忍著怒,“你就不好奇我這兩天為什麼一直沒回家?”
    “二叔這兩天沒回家麼?”賈璉微微張大眼,隨即轉頭向興兒證實,“真沒回家?”
    興兒忙配合的跟主子搖頭,“小的這些日子跟著爺跑動跑西,也跟二爺一樣,不太知道府東二老爺的情況,小的該死!”
    “你們——”賈政被這對主僕氣得胸脯一上一下,激烈地起伏不定。
    “還有事麼?”賈璉禮貌性的輕笑,些許諷刺的看著賈政。
    賈政愣了下,醞釀怒氣,對賈璉喊:“我——”
    “噢,對了,我差點忘了,二叔這兩日外出,可苦了獨自在家的嬸子了。她現在可是家裡的……可能這麼形容不太好,但的確是老太太的原話,‘一個老鼠屎,差點壞了一鍋湯’。”
    作者有話要說:  scarlett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03-16 0012
    jen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03-16 0617
    S君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03-17 1016
    感謝【scarlett】【jen】【S君】投喂大魚地雷,麼麼麼噠,拍拍肚子,吃的很飽,咩哈哈
    ---------------------------------------------------------無責任小劇場
    王夫人:我是老鼠屎!?我不信
    賈璉:老鼠屎都說自己不是老鼠屎,就像瘋子從來都說自己不瘋一樣。
    賈赦(點頭):有理有據,值得讀者信服。
    王夫人:……????
    賈政(怒):你什麼意思?
    賈璉(禮貌性微笑):我在說你們有夫妻相(因為都是老鼠屎),而且愛好相同(臭味相投)。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76章 竟然想休妻

賈政剛覺得自己在北靜王那裡掙了點面子,剛剛膨脹起來的心被賈璉這句話瞬間給刺破了。這個王氏,又幹了什麼讓他丟臉的事?
    “二叔別怪二嬸,畢竟二房就她一人撐著,很不容易,都沒個能商量話的人。”賈璉冷言畢,便負手去了。
    賈政不知道事情的情況,聽得有點發懵,但還是聽得出賈璉話裡的諷刺意味。估計是大事!面上,賈政還是僵著臉,裝冷酷,一直等到賈璉主僕身影消失,他的臉才垮了下來,急急地撩袍子朝府東去。
    朱漆大門早上了閂,小廝睡眼惺忪的開門,忽感覺一股風從眼前刮過,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只見到二老爺身邊的小廝樹兒提著燈籠進門。
    “老爺回來了?”
    樹兒哼著點頭罵:“瞎了你的狗眼,剛過去,沒瞧著?”
    “王媽媽,老爺回來了。”小廝大喊一聲。
    王婆子正是替王夫人看門傳話的,正在門房打盹兒,聞聲慌張跑出來。“我得趕緊去回太太去,太太說了,二老爺要是回來,第一時間告訴她。”婆子急忙忙追過去,緊趕慢趕還是慢了,眼見著二老爺的身影躥進屋。
    四周屋子的都燈亮了,院裡的丫鬟婆子都急忙穿衣,提燈圍了過去。
    王婆子聽見屋內傳來二老爺的吼聲,腳底抹油,轉身就開溜。
    王夫人憂愁一整天,好容易在夜裡入睡,突然被人揪著衣裳拉起來,脖子勒得差點沒氣,嚇得她驚叫,幾乎失了魂。耳邊賈政質問聲不斷,她呆著眼睛渾渾噩噩了許久,才緩了神兒,轉而不安的啜泣起來。
    如果可以,王夫人真的想放聲大叫大哭,使勁兒的撒潑。可她是正室夫人,好歹要有保留些正室的氣派和自尊,她做不到像趙姨娘那樣耍脾氣,說撒潑就罵。
    “你到底有幹了什麼好事兒,叫老太太一再對你失望!”賈政見王夫人只哭不言,真想一巴掌打上去,氣急敗壞的轉頭,“周瑞家的呢,她人呢?把她叫來,我倒要仔細問清楚。”
    金釧、彩霞等丫鬟俱露出為難的表情,沒一個人動彈。
    “怎麼,我幾天不回來,你們就不認你們二老爺了?”賈政怒道。
    “不怪她們,周瑞家的一家子早都被老太太打發了,此刻說不定已經死在路上了。”王夫人哭岔了氣,緩了緩,才愧疚著低頭,把事情經過說給賈政聽。
    賈政越聽越黑臉,心裡一想到賈母就倍感羞愧,當然更多充斥著的是被王夫人欺騙所帶來的惱怒。
    “惡婦,我沒想到你竟會是這種人,做假賬,擅自攔私財,糊弄全府人這麼多年。真沒想到啊,你還是那個勳貴出身的王家女兒麼?唯利是圖,庸俗不堪,我竟完全認不出你了。”
    王夫人一聽賈政罵她“惡婦”,心裡很不痛快,因想到是自己的錯,便不想多說了。結果賈政竟因此嘲笑她出身,怪她圖利俗氣了。
    王夫人心裡慪了一團氣,怎麼都不服,她轉身去耳房,將一個匣子丟給賈政,“老爺說我唯利是圖,那快來看看我圖了多少利。”王夫人開了匣子,給賈政晾自己的首飾,都是老樣子,很少有近年來的新樣式了,還有一串鑰匙。
    “這是我當年的嫁妝單子,老爺拿鑰匙去對一對,看看我的東西到底是多了還是少了。”王夫人將鑰匙甩給賈政,氣得轉過身去,直翻白眼。
    賈政愣,“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老爺仔細算算,你一年的俸祿多少,咱們二房一年的開銷又有多少。老爺這些年不安分的琢磨著升官,哪樣應酬送禮不用錢?元春沒回來那會兒,在宮裡頭是金山銀山的燒著。這些錢都哪來?老爺不會以為是大風刮來的吧!現在出了事兒,都成我的不是,我的不好了,你們都是聖人,就我一人是齷齪小人。”王夫人啜泣抹淚,也不願理會賈政了,兀自跑到廂房去哭。
    賈政皺眉盯著桌上的那串鑰匙,許久未動。
    一清早兒,天才剛剛亮起。梅果推開院門,就見著大姑娘纖瘦的身影。
    賈璉和靜芯剛穿戴好,聽說後,忙讓元春進門。
    元春立刻跪地了。
    “快起來,你是大姐,何苦跟我們下跪。”靜芯攙著元春坐定。
    “這是怎麼了?”賈璉問。
    元春微微頷首,似有說不出的苦衷,卻難以啟齒。
    靜芯識趣兒地回避,去邢夫人那邊請安。
    元春才道:“昨天深夜,我聽說父親回來了。一早兒我便去瞧他們,怎料倆人都坐在屋裡慪氣,誰也不理誰。”
    賈璉猜出七八分,還是問元春,“所以?”
    元春抬眼,本來媚如春水的杏眼裡蘊著水,因有一股倔強在堅持,故而淚水懸而未下。“父親說、說他要休了母親!”
    賈璉手頓了下,放下手裡的茶杯,問她:“可是氣話?”
    “不是,此刻他已經往老祖宗那兒去了。今兒個南安太妃還要來,這麼鬧下去,老祖宗肯定心情不好,在太妃跟前丟了臉也不好。璉兄弟,我知道你不太喜歡二太太,可是、可是……”元春兩片唇此刻如千斤重,怎麼都張不開了。實在是母親之前做的那些事令她覺得羞愧,叫她此刻難以開口央求弟弟。可是今天如果她不開口,只怕她以後真會沒了母親。
    “你多慮了,不會的。”賈璉口氣平靜。
    他竟然明白自己的意思!
    元春聽到這話,再忍不住了,眼淚嘩地流下。其實她心裡也覺得就算父親開口,老祖宗那邊八成不會應。可她到底一介女流,心沒那麼堅定,而且老祖宗的脾氣偶爾也有不對頭的時候,她就把不准了。賈璉這一句話,叫她瞬間安心了不少。
    隨即,賈璉就同元春去見賈母。
    去的路上,本是雙雙無言。賈璉見元春一路低著頭,神色很悲傷憂鬱,甚至有點絕望。
    賈璉餘光掃了她兩眼。
    “這話本來不該我說,出宮後,你是不是擔心自己以後的事?”
    賈璉所指自然是元春的婚事。
    元春詫異的看賈璉,尷尬地紅了臉,然後遲疑地點了點頭。雖說弟妹曾勸過自己,也給過自己保證,可後來她仔細瞭解這兩年家中發生的事之後,她就再沒臉指望璉兄弟夫妻能幫自己一把。
    母親算計大房在先,她手段下作,最後還敗了,那她們二房就怨不得別人了,是自作自受。在宮裡,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故事太多,誰會有功夫同情別人。
    元春心裡很清楚,現在賈璉肯幫自己,哪怕是幫二房說一句話,那都是莫大的恩惠。
    思慮間,二人到了。
    賈母正沖賈政發脾氣,因見著元春進門,賈母還以為她不知情,這才閉了嘴不提,先將元春打發了出去。
    元春臨走前看一眼賈璉,有央求感激之意。
    賈母招呼賈璉:“你大婚了,還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這事說給你不算什麼。你二叔膽大包天,竟要休了你二嬸子。”
    賈政挑眉看賈璉,跟著道:“這回你該雙手贊同才是,你素來和你二嬸不對付,此事正好和你心意。”
    賈政的意思是希望賈璉加入他的陣營來,他們一塊來勸賈母。重要的是身為戶部尚書的賈璉在這個家說話很有分量,他若發話了,賈母必然會同意。
    “她犯了大錯,二叔的確有足夠理由休妻。”賈璉道。
    “您看,璉兒也同意。”賈政立刻道。
    賈母張大眼,“你也同意,要你二叔休了你二嬸?”
    “我沒說我同意。”
    賈璉搖頭,斜睨賈政一眼,有點煩,煩他多事多嘴。
    賈政見此,氣得抬手指了指賈璉,終放下。“那你到底什麼意思?”
    “自然是不同意了!還好,還好,家裡還有個明事理的。”賈母搶話道。
    賈母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拍拍胸脯舒口氣。剛才,她差點被老二氣暈過去。
    “母親,這是為什麼,您不是已經很討厭王氏了麼?這個惡婦犯那麼大的錯,我見她便作嘔想吐,實在是難以跟這樣內心醃臢的女人同床共枕。”賈政倔強的仰首,一手背在身後,猶覺自己是一股舉世無雙的清流。
    “這個道理我讀書少的人都懂,二叔會不懂?休了人,其名下管教的子女們該如何自處?特別是對還沒定親的大姐和三妹來說,這就是一樁蒙羞的醜聞,以後嫁人就甭想選好人家了。”賈璉道。
    賈政冷哼:“我的女兒用不著你管,我才是做父親的!”
    “盡過父親的責任沒有?”賈璉輕聲一問,聲音不大。
    賈政氣得指著賈璉鼻尖:“你什麼意思!母親,您看看您的好孫子,對長輩說什麼混帳話!”
    賈母其實也聽見了,歪頭,撇著嘴,假裝沒聽見。
    “大哥呢,他人呢,他怎麼不在?”賈政見賈母不管,氣得團團轉要找賈赦評理。
    “這麼早該是還睡呢。他這些日子忙著熬夜寫文,甚是勞累。”賈璉溫溫笑,好心解釋道。
    賈政氣得幹咬牙。
    “老大總算是幹了件正經事。”賈母提到大兒子,不自覺笑起來,因想到賈赦編的那些故事了,挺可樂的。現在賈赦有空就會跟她講他編的故事,求問她的意見,賈母還蠻喜歡的。
    賈政盯著賈母嘴上的笑,再次狠咬牙。
    賈政氣道:“你們真以為我不關心元春麼?我是元春的父親,我自然比誰都著急她的婚事。我已經和北靜王提過此事,他願意納元春做側妃!”
    納?
    賈璉呵呵笑。
    賈母卻喜不自禁,略帶興奮地問賈政:“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賈政動動眼珠子道。
    “二叔親口和北靜王提此事,且王爺當場就同意了?”賈璉問。
    賈政傲氣的瞥賈璉一眼,歪嘴樂道:“那是自然,我們榮府的女兒如此優秀,他沒理由拒絕。”
    賈母樂呵點點頭,笑容浮面。這事兒挺好,喜事!
    “真厲害,倆老爺們躲在角落裡嘟囔兩句,就能這麼把婚事定了。”賈璉呵呵笑,故意拱手沖賈政道,“那得恭喜大姐姐了,剛從個大火坑裡跳出來又跳進小火坑。不過,好歹火坑小點,或許能少遭點罪。啊,不對,以北靜王的性兒,保不齊這個火坑更大呢。”
    賈母聽賈璉這話細尋思,才開始覺得不對味,臉色陰沉無比。首先是那北靜王,答應的太隨便了。再有就是他混兒子賈政,怎麼能隨隨便便跟府外的男人提自家女兒嫁不出去,這對元春的名聲可不好。議親這些,真正做主的還得是長輩。北靜王上頭尚有老王妃在,定側妃的事兒恐怕不能他一人說的算。
    賈政氣罵賈璉:“你別胡說八道,我看你就是嫉妒,自己娶了個郡王女,就不想我女兒也嫁個王爺,省得蓋過你的風光。”
    “二叔錯了,‘娶’這詞兒只能用在正室身上,不然怎麼叫‘納側妃’。大姐姐好容易從宮裡頭熬出來了,還是沒撈到一個‘娶’,蠻可惜的。除了這點可惜,我任何情緒都沒有,嫉妒?呵,我倒是想,奈何條件不足。”賈璉譏諷道。
    賈政被賈璉諷刺的沒臉,氣急敗壞的憋紅了臉。他恨恨地指了指賈璉,被賈母一聲咳嗽警示,愣是憋得什麼話都難說出口。
    “母親,我——”
    賈母抬手示意賈政別吭聲,伸脖子問賈璉:“璉兒,你說火坑是什麼意思?這北靜王府怎麼是火坑?”
    “老太太得空問問禮郡王妃。就什麼都知道了。”賈璉想起北靜王那特殊虐待女人的癖好,就反胃,“再得空,您還也可以統計一下,北靜王府那些庶妃之類,只管是掛上名的,都死了多少。”
    賈母瞪如牛眼,生活閱歷豐富的她瞬間就明白賈璉話裡蘊含的意思了。這可是大事!
    賈政不明所以,氣呼呼地問賈璉,“你肚子裡又憋什麼壞水?你少挑撥離間!”
    賈璉沒搭理賈政,轉而對賈母道:“老祖宗是該操心大姐張羅親事了,我叫靜芯和她娘幫忙選了幾個,老祖宗瞧瞧哪個上眼。咱們家不圖女兒高嫁,受那些閑罪做什麼,大姐姐像姑母那樣尋個正經好人家下嫁,做嫡妻好好過溫馨日子,這不挺好的?”
    賈母愣了下,含淚點點頭。這話說的不錯,高門低嫁女,寒門高嫁女。只有家裡的爺們沒出息的時候,才指望著從女兒身上圖利益。元春當年為這個家已經浪費十年的青春了,雖未成功,賈母為此也有遺憾,但絕不能再叫這孩子繼續受苦了。想那北靜王府,也跟個小皇宮似得,若璉兒說那事兒是真的,可比皇宮更可怕。
    賈政見賈母徹底動搖,傻眼了,看看賈璉又看看賈母,“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這多好的親事,母親,你不能因為璉兒三兩句挑撥就不考慮了。這可是咱們榮府出人頭地的好機會,和北靜王府聯姻會——”
    “你閉嘴,元春的親事你不必操心了,管好你媳婦。”賈母厲聲道。
    賈政又是一愣,這才想起自己這次來的正經事,“只要元春和北靜王府的婚事定了,我就休了她,他不是我媳婦兒。”
    “你瘋了麼?就算你不管元春嫁過去後的名聲如何,做人多難,你就不想想你另一個人女兒探春麼?”賈母氣得捂著胸口,閉上眼,她被賈政這些無腦的話氣得心肝肺都疼。
    二房鬧騰點小事兒她可以不計較,畢竟小兒子現在情勢比較弱,她偏幫一些沒什麼。但在大是大非上,賈母心裡明鏡著,這種事兒她絕不會同意。
    “母親,我——”
    “是,王氏的所作所為的確令我氣憤,但你今天的話卻更令我失望!王氏是貪錢了,可她貪得那些錢都用在誰身上?她花在自己身上了麼?我叫人查過錢財的去向,你占大頭,再就是流進宮裡頭去了。她是自私,虛偽,但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榮耀你們二房。”賈母氣得站起身來,罵賈政沒良心,過河拆橋。
    賈政退了幾步,恍惚不已。他覺得自己明明是對的,明明是正義的,卻被母親罵成了沒良心。“王氏對這個家的付出我不否認,但她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叫人深惡痛絕了,這不該是她犯錯的理由。我完全無法原諒這個女人!”
    賈母:“你滾!”
    賈政羞紅著臉,梗著脖子和賈母告辭。
    賈璉見賈母氣得不輕,也跟著告辭了。
    賈政還不甘心,站在外頭等賈璉。
    “璉兒,”賈政追了過去,還要跟賈璉繼續理論。
    倆人一前一後出了賈母院。誰都沒有看見東窗下站著一人,玲瓏秀麗,身姿窈窕,本是難得地美麗佳人,此刻臉上卻毫無血色,雙眼通紅,帶著勒痕。
    院中丫鬟們見到探春姑娘哭了,忙圍上前去問她怎麼了。
    “沒事,風迷了眼。”
    探春笑了下,擦擦眼角的淚,任誰也沒看出她是真傷心。
    丫鬟玻璃出來舀水,瞧見探春,問她怎麼來了。
    “早上睡不著,便想早點來給老祖宗請安,陪陪她。”探春笑道。
    “那來得不巧,老太太這會子心情不暢正歇著呢。姑娘先回去,等會子再來吧。”
    探春笑著點頭,回過身去,以最快的步伐逃似得離開。
    ……
    賈政追上賈璉,還在拿話囉嗦。
    不知道這廝到底哪裡有誤解,總是以為他會和他一夥對付王夫人。
    “你就這麼不滿意二嬸?”賈璉頓住腳問。
    賈政:“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就乾脆全忍著,反正人是不能休。”賈璉懶得聽賈政那些囉嗦,直接拿話堵他。
    “你個混帳,誰教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賈政又急了。
    “這不是沒外人在麼,我可沒二叔厲害,能徹頭徹尾的偽裝成一個君子。”賈璉敷衍的撇嘴,沖賈政笑了笑。
    賈政聽前半句,還以為賈璉終於識趣兒知道誇自己厲害;到後半句,賈政整個人氣飛了。
    賈璉有正事要忙,看東方,被光線刺得眯起眼。時候不早了,吃個早飯,就去幹活。
    今天是百匯樓第二次出售草莓。
    因今天的草莓產量稍有提高,賈璉把每盤草莓增量一倍,十二枚一盤出售。
    “這兩天的草莓連宮裡頭的貴人們都沒有撈著。稀缺,且能吃得早、吃個鮮,自然金貴一些。但從明天開始,草莓產量稍有提高,會開始朝宮中供應,價格也會略有調整。明日起草莓限量出售,每家限購一斤,固定價每斤百金,之後每五天會調價一次。具體每天出售斤數,根據當天調整的為准。”
    今天的草莓一盤從五十兩開拍,炒到百金之後,舉手的人就少了。畢竟差一天就會便宜很多,會過日子的人自然忍下今天這一口,等到明天再吃。
    但京中不乏有一些愛風耍派頭的權貴富豪,賈璉越是說今天的難得,他們越要拍,好出風頭。
    價格炒到四百金的時候,薛蟠突然站起來,喊道:“五百金,包場!”
    今天的草莓雖然多了,但一共有二十盤,五百金,那就是一萬兩黃金,整十萬兩,和昨天的價格一樣了。
    薛蟠這一喊,把在場的人都震住了,大家都猶記昨天拍賣的場景,知道這薛家是皇商有的是錢。他們雖然富貴,但拿五百兩黃金買一盤草莓是情調,可要是花一萬兩黃金全包,那就是敗家了。再要提價,只怕還是比不過這呆霸王。
    罷了,都不傻,就給薛蟠這個面子,讓他全拿。反正再等一天,還有草莓吃。
    鑼聲敲起。
    薛蟠頓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樂呵的吩咐小廝交出早準備好的一匣子銀票。
    自此,京城倆大傻出爐,皆是有錢無腦的主兒。夏家大姑娘一位,薛家大爺一位,皆為奇葩。
    夏家主母是心有不甘,卻只能幹受著,好歹她們還落了個給朝廷捐錢的好名聲。
    薛姨媽也有點肉疼,不過花些錢能讓兒子和賈璉親近些,學點好,當成學費來看倒也值了。畢竟外人花十萬兩求尚書做師傅還未必求成呢。況且還有個捐錢的好名兒,還得了宮裡頭下得捐贈書,挺體面的。薛姨媽總體覺得,不虧。
    另外,今天還會有大紅捐贈榜張貼在京城四大城門口進行通告,結果預備張貼的大紅紙上就倆名兒。人太少,留白太多不好看。書寫的人乾脆就把名字寫大了,左邊‘薛蟠’,右邊因不好提及女兒家的名諱,只寫著‘夏大姑娘’。
    倆名字大大地,豎寫,並列,遠看像是沒裁開的對聯。
    因為倆人都幹著差不多的事,就總有人把倆人放在一起提。
    況且,千金賣草莓,這種事傻缺的趣聞自然不缺人來傳,為百姓們所津津樂道。
    “薛家大爺和夏家大姑娘……”
    “那薛家大爺和夏家大姑娘……”
    “就是那薛家大爺和夏家大姑娘……”
    緣分這東西真的很奇妙,倆人還真是‘有緣’。
    第三日,草莓定價百金出售。
    一早兒,賈璉就派戶部的人去北靜王府催促水溶。他不是說他有好幾個朋友想百金購買草莓麼,這份兒錢可不能給他省了。
    水溶剛起床,聽說到賈璉又派人催他,氣得牙癢癢。無奈之下,只好叫管家拿一百金去打發。
    來人看見錢卻不走,“尚書大人特意交代了,王爺說是‘幾個人’,必然是三四個人以上,特意叫小的準備了大袋子裝錢呢。”
    說罷,小廝就把大袋子亮了出來,開大口沖著王府的管家,一臉無辜樣。
    管家無奈,只好再跑一趟退,去回水溶。
    作者有話要說: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18 0003
    胥家大小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18 1107
    感謝S君和胥家大小姐的深情投喂,多麼深沉的愛意,大魚真招人稀罕→_→【湊不要臉~~~(^?^*)
    ------------------------------------
    讀者“夜靈”,灌溉營養液+10      2016-03-18 1632
    讀者“意人姑娘”,灌溉營養液+1 2016-03-18 0910
    讀者“雪之虛鳳”,灌溉營養液+1 2016-03-18 0031
    讀者“傑瑞”,灌溉營養液+1          2016-03-17 2356
    讀者“娃娃不哭”,灌溉營養液+222     2016-03-17 1507
    讀者“娃娃不哭”,灌溉營養液+1      2016-03-17 1559
    讀者“軒轅狗剩”,灌溉營養液+3      2016-03-17 1028
    讀者“華麗麗的小叮噹”,灌溉營養液+12016-03-17 07:02:12
    感謝諸君營養液!!我看到了什麼,一下二百多瓶,土豪啊,給跪了

  ☆、第77章 癩頭和跛足

水溶呵呵笑起來,秀氣好看的臉上如春風拂過,瞧上兩眼叫人心裡不禁跟著一暖。
    傳話的管家跟著呵呵笑兩聲,本來還以為他家王爺會發火,還好,還好……
    水溶的笑聲由低而高,漸漸地變成猙獰地低吼,他雙眼帶著狠勁兒,如嗜血的餓狼,嘴角略微扭曲著。
    管家這才意識到王爺在生氣,抽了抽嘴角,立馬由微笑轉為苦笑。
    “王……王爺?”
    “還不快去弄四百兩黃金把他打發了!”水溶氣喊道。
    “是是是。”管家嚇得屁滾尿流,轉頭取了銀子。
    不一會兒,四盤新鮮的草莓果就擺在水溶面前。
    水溶冰著臉,靜靜地看著桌上四盤鮮紅鮮紅的果子。
    庶妃秦氏出身寒門,原本只是北靜王府中沒名分的美人,因這些日子正得寵,便被水溶提升為庶妃。她每天早晨都會親自下廚為王爺親手熬參湯奉上,今日進門,她一眼就瞧見桌上的果子,眼睛立時離不開了。
    “王爺,這就是外面瘋傳的補身之果草莓?”
    水溶沒說話,管家倒是應了秦氏的話。
    秦氏聽說這草莓是王爺花了一百金一盤買回來的,就特別高興。
    她笑著湊到水溶跟前,一邊兒給她捏肩一邊兒跟他學她娘家老母的話,“……我母親還說呢,她這輩子能吃上一顆草莓果,嘗嘗那傳說中富貴聖果的滋味如何,便是死也無憾了。”
    “是麼。”水溶淺淺笑著,打發管家把四盤草莓全都送到秦氏的娘家。
    “王爺,萬萬不可,這麼貴的東西哪能全給我母親吃。老王妃那裡,王爺,還有王妃都沒吃呢,”秦氏低頭,小聲嘟囔著,“連我也沒吃過。”
    水溶更樂了,便叫人端三盤送到秦氏娘家,剩下的這盤推給秦氏,叫她吃。
    秦氏受寵若驚,仍搖頭不敢獨享。
    “怕什麼,她們要想吃本王再叫人買就是。今天的這些全給我的小寶貝用。快吃,吃完了,陪我去畫舫玩。”水溶溫和的笑道。
    秦氏感動得點頭,眼含著感激地淚花兒拿起一塊草莓,先往水溶嘴裡送,自己才吃。
    ……
    從今天開始,小淩莊上那畝快生草莓就開始批量結果了。
    今天草莓賣了三十斤,餘下的幾斤都供進宮裡了。皇帝特意撥了兩斤出來,一斤給賈璉,另一斤則賜給德高望重的丞相。
    此番賞賜,倒叫朝上那些等著看熱鬧的大臣們都被打臉了。本以為四皇子敗勢,賈璉會隨之貶黜倒楣,萬萬沒想到,其盛寵更甚,且有與丞相齊驅的架勢。
    眾朝臣們都在心裡嘀咕,以後在朝上再碰見這個怪人,還是得小心點。
    賈璉收了禦賜到底草莓後,直接叫人送回家去。他則關了百匯樓,直奔小淩莊查看那畝草莓的漲勢。最重要的還是要看那些木芙蓉,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還有玄幻的催快功能,還會持續多久。
    賈璉見到十八棵木芙蓉的狀態依舊如故,挺滿意的。如常剪枝,泡水。
    賈璉擺弄著新剪下來的枝幹,雙眸發亮,依舊對其內部含有的成分很好奇。只可惜現在條件不允許,他沒辦法用現代先進的實驗設備可對其具體成份進行測定。
    到底是一種什麼物質呢?
    賈璉舉著枝杈,在陽光下看著,略有些發呆。
    “什麼人亂闖小淩莊,給我趕出去,趕出去!”
    “前頭看門的快攔住,攔住!”
    “給、我、攔、住!”
    賈璉聽到莊子□□事一陣狂喊之後,放下手裡的枝條,就見一人影晃進他的院裡。賈璉這處院落四四方方,只有一間正房,有廊,廊前則擺著花架石桌之類,以便賈璉擺放作物進行研究。此刻,賈璉就坐在石桌後,他面前的桌上則擺著幾十根剛剛剪下的木芙蓉枝條。
    這院子沒他的吩咐,任何閒人都不准進。
    此刻魯莽跑進來的,顯然不是莊子上的人。
    賈璉定睛看,是一衣衫襤褸的和尚。此和尚圓臉,三角小眼。這和尚正在很用力的瞪眼,似乎很想讓賈璉能看見他的眼珠子。
    賈璉瞧他這種表情就知道,他怒了。
    但相較於他憤怒的臉龐,賈璉更關注的是那和尚的腦袋,邊緣似有紅色丘疹,頭頂有膿皰,也有膿包幹後的結痂,顏色是那種黃豆黃,且邊緣稍隆起,中央凹陷,隱隱散發一股奇怪的臭味。
    原來這就是癩頭。
    賈璉雖然不是醫生,但這癩頭和尚腦袋上的問題他看懂了,就黃癬。以前下鄉的時候,賈璉見過一位當地人得這病,故而認得。
    癩頭和尚站定之後,就怒目瞪著石桌上的木芙蓉,然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惡狠狠地抬手指賈璉,瞪他。
    興兒、管事等二十幾個人氣隨後喘吁吁地闖進門。這一群人跑得又急又快,帶著一陣風,甚至揚起了塵土。
    “二爺,這和尚不知道哪兒來的,從門口硬闖進來後,多少人都攔不住他,而且走路奇快無比,我們這些人,算上半路攔著他的人,都沒追過他。”興兒委屈的癟嘴,自己說完都覺得這事實聽起來很像藉口。噗通一聲給自家二爺跪了,他真沒撒謊。
    □□事點頭:“璉二爺,的確這樣。這和尚魯莽無禮,跑得賊快,我等都攔不住。”
    癩頭和尚對這些人的話充耳不聞,只顧痛心疾首地看石桌上那一堆木芙蓉杆子。他氣得張口結舌,指著賈璉的手指微微顫抖,半天才喊出話來。
    “癡兒,瞧瞧你幹得混事!你怎能將木芙蓉切剪成如此殘破模樣?警幻仙姑幾番施法,生了十八顆木芙蓉,竟全叫你控制了!”
    癩頭和尚直跺腳,拍拍大腿,念叨著“不能如此,不能如此”,罷了,就伸手說要去拯救木芙蓉。
    興兒等哪容這和尚再造次。二十幾個人呼啦啦圍了上來,硬拖住了癩頭和尚。癩頭和尚不服,很快就掙紮沖出去。□□事見情況不妙,大喊叫人,兩嗓子下去,莊子上的眾僕從全都集聚在此。上百號人,裡三層外層圍住了癩頭和尚,另有十八人依從賈璉的吩咐,將木芙蓉移到屋內,屋內有人看著,門窗上鎖之後,外面又有人守衛。
    賈璉將石桌上那些枝條攥在自己的手裡,藏在身後,一臉警惕。剛才癩頭和尚叫什麼警幻仙姑,雖然場面鬧哄哄的,別人聽了可能不以為意,但賈璉是知道紅樓的人,自然對此格外留心。原著裡警幻仙姑還有和尚道士倆人都不是凡人,似乎是會點法術,好像剛還知道些因緣天機?
    不管他們的出身多特殊,但有一點賈璉可以肯定,他們沒辦法直接干涉人間的事。不然的話,這和尚就沒必要上門來胡鬧了,有什麼不滿的地方,他大可以遠遠地施法一揮手就解決了。還有那個警幻仙姑,有多厲害?這女人只在寶玉虛幻的夢裡出現過,可見其‘實力’了。綜合考慮這兩方面,足以說明警幻、和尚、道士之類,在現實世界都不是什麼神通廣大的人物。他們或許在天上很厲害,但在凡間,呵,不過如此。
    那還怕什麼呢?有什麼好怕的呢?
    賈璉緊握著手裡的東西,退了兩步。他只要防著這和尚奪走他的木芙蓉就夠了。
    “阿彌陀佛,眾位施主,請稍安勿躁。老衲今日前來,乃是天定因緣,是特來提醒這位施主做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和尚突然鎮定下來,三角眼眯成一條線,有幾分慈眉善目,表情見之可親。
    不過綜合看,加上他的癩頭,便很是叫人提不起親近勁兒。
    那癩頭一瞅,當真叫人全身都發癢。
    眾人打了個哆嗦,目光偏開,都不去看那和尚。
    賈璉轉身離去。
    癩頭和尚慌了,忙伸手招呼:“那位施主,老衲就是跟你說話呢!”
    賈璉依舊往前走。
    癩頭和尚要追,被一群人圍得水泄不通。他就弓腰晃蕩著他的腦瓜子,四處沖頂。大家都噁心他的頭,嚇得不敢沾,慌忙避讓。癩頭和尚就趁著這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奔到賈璉跟前。
    賈璉頓住腳,靜靜地看著擋他前路的和尚。在行走速度上,這廝的確驚人,或許天生是個競走冠軍的材料。如果在現代,叫這和尚去參加奧運會,肯定能為國家掙一塊金牌。
    “喂,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癩頭和尚問。
    賈璉回神兒,“嗯?”
    “我說你應該把那些木芙蓉放了,開花才是它們最終的宿命。你這樣一直剪枝,便是生生毀了她們綻放美麗的機會。你斷了人家的姻緣,是在作惡,你知不知道?”癩頭和尚‘好心’跟賈璉講道理。
    賈璉微微挑眉,目光略帶驚訝的打量癩頭和尚。
    癩頭和尚不滿,“我的話你聽明白沒有?”
    “和尚,你吃東西麼?”
    “吃,我吃素。”癩頭和尚癟嘴道,不解賈璉為什麼要問這個。
    賈璉繼續追問:“筍吃麼?”
    “當然吃。”癩頭和尚更加不解。
    賈璉笑:“你把嫩筍從地裡收割的時候,可曾想過,這麼一刀砍下去,就是斷了人家生長的機緣呢?我剪個樹枝是作惡,那你呢?我雖然不太瞭解佛法,但也聽說過,佛法是講究眾生平等,一視同仁的,和尚你‘嚴於律人,寬於待己’,是不是嚴重違背了什麼?你師傅、你上司、還有你的家人朋友知道你這樣麼?”
    “你——”癩頭和尚倏地紅了臉,倍感羞恥。他是來訓賈璉這個不懂事的癡兒的,結果卻反倒被賈璉訓得啞口無言。
    不對,這賈璉怎變得如此巧言能辨?但瞧他這副滿心機靈外表沉穩的樣兒,決然有所不對。癩頭和尚詫異的和賈璉對視,心裡一抖,低頭掐指一算,整張臉面色大變。
    “你……你?”
    “我怎麼了?”賈璉攤手,無奈地笑問。
    “你不是這裡的人!”
    賈璉挑眉,“你就是了?”
    “你不該出現在這的世界。”癩頭和尚慌道。
    賈璉嗤笑,“你大家都是外來戶,幹嘛這麼驚訝,彼此彼此。”
    癩頭和尚驚得張開了嘴巴,表情好像被定住了一樣。
    一個異世來得魂魄,顯然攪壞了警幻仙姑事先設好的局。
    因為一顆棋子,整個棋局要重洗了!
    我的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啊!癩頭和尚狠拍下自己的腦門,失了魂一般,悻悻而去。
    臨走之前,和尚還欠揍地給賈璉撂下一句“我還會回來的”。
    賈璉呵呵笑,轉即找了莊子裡的畫師,這畫師是賈璉專門請來畫農作物的,剛才他也在抵抗癩頭和尚那群人中。
    “可看清那癩頭和尚的長相了?”
    “看清了。”
    “畫出來,立刻送到平原侯府。這廝闖了戶部的地方,通緝!”現在小淩莊種得東西很多都是跟朝廷掛鉤的,算是戶部的一部分財產。和尚擅自闖進來,自然就是闖戶部的地方。
    賈璉吩咐畢,就去瞧那些木芙蓉,一盆沒少。果然,這癩頭和尚沒那麼神,連個隔空取物都不會。估摸他忽悠的人若是不肯聽話,他就什麼法子都沒有。
    本來賈璉是有一點點擔心紅樓裡的玄幻部分,現在看來應該是不會有多大影響。賈璉本來是個無神論者,其實到現在他對這種事還有點‘理解無能’。不過就算有,賈璉也相信“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兩廂互不干涉”。否則,這人間早就亂了套了。不管有沒有神,他做的事大多都是為國為民、興利除弊的好事,所以最後都不至於落個悲慘下場。
    至於其他的事,賈璉不作考慮,想太多累,活好當下就是了。
    下午。
    賈璉視察過小棗莊的新豬場,又去小李莊的山上瞧了瞧新嫁接的李子成活率如何,之後便去今春剛剛從朝廷手裡接下的小康莊。小康莊有一大片田,以前是用來種玉米的,今春將全部改種為煙葉。
    沙田種煙煙葉瘦,山田種煙煙葉枯。
    煙葉的生長全賴地肥力,需要豐富營養土質,且排水性良好。
    小康莊的土壤很合乎要求,因為考慮到這批煙葉的重要性,格外漚肥施入,且揚生石灰給土壤殺菌。
    自上次煙種運來之後,賈璉就在等天暖和。因為沒有塑膠薄膜和大棚的關係,育苗只能選擇在天變暖的時候進行。
    現在陽春正好,暖意融融。賈璉便要開始準備煙草的育苗工作了。他先在小康莊選擇一塊肥沃地塊土地,鋪灰撒肥都做了之後,就將煙種子裝入布袋,通過膽礬配置百分之一的硫酸銅溶液,將分裝在布袋的煙種分別放在溶液中進行浸泡。之後,就將煙種連同袋子一同在溫水中繼續侵泡大概四五個時辰,水溫有專人看守。賈璉等天黑,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帶著大家將種子取出後,教他們如何揉搓種子,以沖洗掉種皮上的角質和膠質。
    賈璉實際操作了一番之後,就吩咐他們:“學我這樣搓,直到種袋內的滴水變清,種子變為淡黃色就可以了。弄完的種子都放倒簸箕裡,稍微晾乾,明天開始播種。”
    “是,尚書大人!”大家都點點頭,很感激身為尊貴尚書大人的賈璉能親自出馬教他們。自然都在心裡記得清清楚楚,只等明天一早兒爬起來,就認真履行尚書大人的吩咐。
    “你們這麼叫還真不舒服,你們都是朝廷撥給我的人,以後就跟著我幹活了。我莊子上的人都叫我璉二爺,你們也跟著他們那樣叫我就成。”
    眾僕從士氣高漲,紛紛應承。璉二爺特意等到天黑,教他們幹活,和他們說這些親切的話,真叫人感動不已,只怕今兒個晚上大家都會激動的睡不著覺了。
    “明天播種我就不來了,種地播種這種事兒估計你們都會。但我可能回不放心,之後我會來檢查,管事可要記好誰負責哪一片地。出了問題,我會找到人頭上,你們可小心了!”
    賈璉一句話逗笑大家,卻也讓眾人都在心裡給自己提個醒兒,切莫偷懶馬虎了。
    賈璉估算了一下,煙種從播種到第一片真葉出現大概要二十天,長到可移栽的壯苗程度,大概還要六十天。
    “事關重大,一定要細心照看。苗子長到六七片葉子時,就可以進行移栽,多留心查看。若有病蟲害之類,千萬不要耽擱,立刻稟告給我。”
    賈璉怕這之後忙得顧不上這邊,就提前把話都交代給小康莊的管事。
    管事連連應承,不敢怠慢。
    賈璉這才乘車去了。
    賈璉忙碌了一天,十分疲乏,上了車之後就閉目養神。馬車一路平穩的朝京城駛進,大概兩柱香的功夫,突然急刹,賈璉身子前傾,被晃醒了。
    興兒撩簾子探頭,對賈璉道:“爺,前頭好像出什麼事兒了,有好些衙門的人提著燈樓,朝碼頭的方向去了。”
    “跟咱們沒關係,只管進城就是。”賈璉揉揉太陽穴道。
    興兒“噯”一聲,撂下簾子,不一會兒,馬車又走起來。
    賈璉再無睡意,透過窗紗往外瞧,果然見不少星星點點的光亮朝碼頭的方向移動。
    “你們都慢點走!”
    賈璉側耳聽了聽,覺得這人的聲音有點耳熟,再看那個騎馬走在隊伍後的身影,雖然天黑,借著微弱的燈籠光看不太清,但賈璉還是認出來這人是京畿府府尹兆辰。連府尹都親自出馬了,還帶了這麼多人,看來是真出了大事兒。
    賈璉只在心裡好奇了下,就將此事撂下了,畢竟那事兒跟他關係不大,何必操心。
    這回京的路上,賈璉心裡還念叨著煙葉的種植的一些事:忌諱連種,需得年年換地,否則必得瘟病之類……
    馬車進城時,賈璉遞出他專屬的權杖。
    趁著官兵檢查權杖的功夫,賈璉斜眸瞧了眼城門邊城牆上的畫像。竟真有癩頭和尚的,畫得還真像,不愧是蔣子寧這猴兒辦的事,麻利,這麼快就把畫像給貼上了。
    賈璉這樣通緝他,看似挺要命的,其實什麼罪名都沒打算往癩頭和尚身上扣。和尚除了口出狂言,也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賈璉不愛讓他煩著,就想了這麼一招。不過是嚇嚇他,叫他以後不敢再進京罷了。
    不過憑那和尚麻利的腿腳,就是真叫官兵通緝他,估計也抓不著他。
    賈璉回府時,程日興還等著他。而今百匯樓草莓售賣的事兒,都是由他來負責的。程日興呈上帳目給賈璉過目,賈璉問了問是否入了國庫,見其點頭後,便不再多說,交代他明日如常即可。
    隨後,賈璉簡單吃了點東西,沐浴解乏,終於腳離地,躺在榻上歇著了。
    靜芯一直繡花等賈璉,見他此狀,忍不得心疼,給賈璉按肩。
    “今兒個我娘來了,本是有個人選,看看能不能撮合大姐的婚事,不想見了老太太之後,倆人竟話家常說到了北靜王身上,一來二去,倆人倒同仇敵愾一塊兒罵起那人來。老太太還後悔呢,還說幸虧有二爺提醒,不然把大姐姐送到那樣的火坑裡去,她死都不瞑目呢。”
    “是幸虧有你跟王妃,不然我哪裡知道他那人會有那樣的愛好。”賈璉腦子裡浮現出水溶那張帶著標準溫和微笑的臉來。這廝長得還真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要不是第一次接觸,他有心算計自己漏了馬腳,賈璉大概也不會覺得這個北靜王是個如此有城府的陰險人物。
    “的確啊,那北靜王的長相跟他幹出的事兒根本不配!對了,我聽說他和大皇子親近,可是真的?”
    “有一點,但不是很明顯,至少皇上還不知道。”賈璉道。
    “他瞞人的事兒哪只這一件。”靜芯小聲歎。
    賈璉笑著捏她鼻子一下,“操心那些做什麼,過好自己日子就是。事實擺在那兒,就算這一刻眾人被他瞞住了,也總會有看清的一天。”
    靜芯憂心道,“我只是替那些枉死的丫鬟鳴不平,丫鬟的命也是命啊。奇怪,他府裡這些年沒少出人命,也沒人議論?”
    “顯然有人刻意壓制輿論,你不也和我說過,北靜王已故的生母是太后的親侄女麼?”
    “對,所以他這位異姓王的地位和其它的有很大不同,還年紀輕輕就能領實職了。”靜芯無奈道,她見賈璉溫笑著看自己,忙拍自己腦袋一下,歉意道,“瞧我,你都累了一天,正該休息呢,我還這麼跟你囉嗦。咱快睡吧,什麼都別想。”
    熄了燈,賈璉便將靜芯摟在懷裡,這才安眠。
    幸好賈璉這一晚睡得好,早起時清爽,以至於下人來報說“有個跛足的道士上門了“,賈璉都不怎麼驚訝。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到八千了,為此想找個時間加更慶祝一下【最近有點小忙,希望自己不要食言/(ㄒoㄒ)/~~我努力!
   
  ☆、第78章 家宮那些事

賈璉走到前廳,新任榮府大管家徐七正謙遜的站在那兒候命。這人是賈璉昨天剛提拔上來的,是府裡的老管家單大良的外甥。
    “昨天兵部和京畿府傳消息來沒有?”賈璉問。
    徐七忙躬身道:“傳了,已經找到那批被流民搶走的銀子。”
    “那些流民呢?”賈璉挑眉看他。
    徐七警惕地看看四周,湊到賈璉跟前小聲道:“二爺放心,小的已照著二爺的吩咐,勸他們主動投案了。”
    “那就好,回頭跟京畿府府尹打個招呼,就說我福建的荔枝園缺人幹活。”
    徐七應承下來,恭敬地給賈璉鞠一躬。
    跛足道士還在門口鬧,已經闖進二儀門了。別看這廝說是個跛足,腿腳快起來跟癩頭和尚有一拼。
    賈璉同徐七出門的時候,就看見一拿著浮塵的道士以飛奔的姿勢沖過來。
    徐七輕盈一跳,伸展雙臂,立刻擋在賈璉前面。
    跛足道士直沖過來。
    徐七一把抽出腰間的寶劍,對準前方。
    道士立刻急刹,停在距離劍一寸遠的地方。後面一群小廝追上來,立刻拿住了道士。
    跛足倒是十分驚訝的盯著徐七手上的劍,轉而看向他身後那個十分富貴俊朗的主子少年,更是一臉驚詫。
    “你一個做管家的,怎麼會武功耍劍?還有你,你這具身子果然……”
    “最近奇葩多,自然要防身。跟你介紹一下,我的新管家,徐七。”賈璉笑了笑,徐七拱手沖跛足道士行了個江湖禮,隨即便退到一邊兒。
    道士此刻已經被十幾名小廝纏住四肢,摟住脖子。
    賈璉笑著質問正在掙紮中的跛足道士,“今兒個我心情好,你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你哪裡是賈璉!你個混帳癡兒,竟幹出這等有違天道的蠢事,斷人情絲,添離恨,你小心遭——”道士張嘴還要說,卻被人硬塞了臭鞋。
    小廝們俱是松了一口氣,還好關鍵時刻堵住了這道士的嘴,不然詛咒他家璉二爺的話冒出來,他們都得悔死。
    “呸!”道士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將臭鞋吐了出來,在廝抓推之下,邊奮力抵抗邊仰著脖子沖賈璉道,“萬事躲不過一個緣字,我在外面聽百姓說你也是個心善的好人,你怎麼能忍心將那芙蓉女兒的情絲斬斷。你必須留出一株叫它花開,不然我就戳穿你身份,道出你這具身子裡的真相!”
    “呵呵,”賈璉冷笑兩聲,冰著臉盯著道士,“本來還以為你會比你那個和尚朋友會技高一籌,看來是我想多了。拿下,丟出去!擅闖國公府,什麼罪名自不用我說,也弄張畫像,給他城門口的朋友作伴!”
    道士的話眾人聽得稀裡糊塗,只當是這道士瘋了胡言亂語。又用臭鞋堵住了他的嘴,硬把他拖了出去。
    掙紮之下,一面鏡子從道士衣服裡掉出來。眾人忙著拖走道士沒注意,道士忙著和小廝們對打也沒注意。
    賈璉拾起那面鏡子,看了看正反兩面,呦呵,直接丟在地上,踹了個扁。
    小廝們出了角門,押送跛足道士幾步,就被他給逃了,怎麼追都追不上。本來大家還奇怪主子爺為什麼要弄畫像,這下明白了。各自暗歎自家主子爺神算,便忙著弄畫像、報官,一切依照自家主子的吩咐行事。
    賈政躲在二儀門的門後,他剛巧路過,恍然聽到道士喊那些話一臉發懵。漸漸地,他有所頓悟,趕忙躲起來,湊到榮禧堂錢,一臉邪笑地盯著賈璉。
    見賈璉面無表情地背手回屋,賈政也悄悄地轉身離開。
    賈政正好碰見那群丟道士的小廝回來,隨手抓了一人,拉到一邊,悄悄使錢問他:“剛才那道士都說了什麼話?學給我聽,這錢就都是你的。”
    小廝瞟賈政,翻出許多眼白來,義憤填膺道:“二老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叫小的背叛二爺投靠您麼?”
    賈政愣,沒想到自己用十兩銀子竟然賄賂不成一個小廝。賈政不是個能說軟話的人,他向來以讀書人自居,骨子裡清高地很,氣得也翻白眼瞪那小廝,“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不過是關心璉兒那孩子,問問你剛才發生的事,看看我有什麼地方能幫得上他的。這錢本就是看你辛勞才賞你的,你既不願要,那便算了,滾一邊去!”
    小廝聽賈政這話,譏諷暗笑,點點頭,給賈政讓路。
    賈政見他擺出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的架勢,氣得不行。這副態度從來都是他擺給別人看的,而今自己卻被個下賤奴甩臉,賈政覺得備受恥辱。這小廝的興兒竟然跟他主子一樣,當真找打!
    “你給我跪下!你剛才拿什麼態度對我?”
    小廝跪下認錯了,敷衍的對賈政低頭。
    賈政對其賠錯的態度很不滿意,抬腳就照他肚子踢一下子,“我叫你囂張,我叫你囂張,你個做奴的還想越過老爺去?”
    “哎呦,哎呦,哎呦……”被踢了肚子的小廝滿地打滾兒,大叫,“二老爺我錯了,我錯了,我真該把二爺的事兒告訴您!”
    小廝這麼大聲的叫吼,自然引來很多人的注目,不少人跑來瞧是怎麼回事。一見是賈政打下人,一個個面露無奈之色,甚為同情那小廝。
    賈政發現這些下人看待自己的目光特別不舒服,帶著一種鄙夷和諷刺。他當老爺這麼多年,在家從來是說一不二,一直被下人奉做神明一般伺候,哪見過這種陣仗。
    他一個做老爺的人,還能被下人嫌棄排擠了?
    “你們都看什麼看,你那是什麼眼神兒,嗯?什麼意思?”賈政隨手抓住一個看熱鬧的小廝,質問他。
    其餘人等都嚇著了,紛紛退遠。
    “二老爺,小的沒別的意思。”
    “什麼沒意思,我都看見了,你瞅我的眼神兒很怪。我很好笑麼,你個下賤種竟敢直視我,該死!”賈政一把把他推倒在地,抬腳就踹。
    小廝被打得哇哇直叫,大家只能眼幹看著急,幫不上忙。
    “璉二爺!”眼尖的看見救星來了,立刻高喊。
    眾僕從齊刷刷地都行禮喊:“璉二爺!”
    賈政被這聲給震住了,蹙眉看過去,見賈璉換了一身官服,風姿雋爽的立在那兒,他正冷著臉往自己這邊看。
    賈政停腳了,笑著對賈璉挑釁道:“莫不是我教訓個小廝,你也要張口攔著二叔吧?”
    “你打人是你的事,跟我沒有幹係。”賈璉白一眼賈政,眼瞅著那兩個被打得小廝,“你們兩個還不快去備馬車,耽誤了上朝,誰負責?”
    倆小廝曉得璉二爺這是在救他們,忙爬起來,邊拍身上的灰塵邊跑。至於其他人等,不等賈政瞄準撒氣對象,賈璉就先開口遣散了他們。
    眨眼間,人都沒了,唯獨賈政被留在那裡,只有幹咂嘴的份兒,心裡頭又羞又惱,自覺失算了。
    其實賈政剛才打人的時候故意留了個心眼,尋思著賈璉一直跟自己不對付,正好那小廝不聽他的話,他便想著趁機教訓這小廝,引得賈璉對自己發火。只要賈璉敢當眾因為個小廝對自己不敬,那他就有理由對付賈璉了,把事兒告到賈母那裡,說到外頭去,毀他的好名聲!
    萬沒想到,剛才賈璉根本就沒上當。
    賈政一臉失算煩躁地回院兒。
    王夫人自得知賈政有休妻的念頭後,心裡滿是怨念和憎恨,整日活得如行屍走肉般,誰都不愛搭理,更別說想休棄她的賈政了。
    賈政還以為王夫人不知道自己要休她的事兒,這會兒氣急了,還如往常夫妻相處那樣,找王夫人吐苦水,“你說剛才那道士說璉兒的話到底什麼意思,要揭穿璉兒的身份,身體裡的真相……我仔細琢磨了下,璉兒這孩子的確是突然有一天轉性了,變得有點怪。 ”
    賈政摩挲兩回下巴,仔細尋思。
    王夫人本來表情沒精打采的,咬著唇忍賈政。忽聽他此話,眼珠子終於有了生氣,動了動,抬眸看他。
    賈政突然拍巴掌,恍然大悟,“一定他身上有什麼宿疾!”
    王夫人瞪圓眼。
    賈政越來越興奮,搓手在屋中央徘徊:“對,一定是這樣的,他身上一定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八成是得了什麼怪病,說不出口的那種。”
    賈政想想就咧嘴笑起來,深吸口氣,推開窗,正對著東方。金色的晨光曬在臉上,舒服極了,賈政放眼望窗外的景色,萬物復蘇,他終於熬到了春天!
    王夫人有氣無力地盯著賈政那副樣兒,嘴角勾著冷意。也不去管它,只管叫彩霞攙扶自己進屋。
    或許是因為心裡有了奔頭,賈政這一天有使不完的勁兒。他白天在工部做完無聊的文書活計,就立刻朝家奔。半路上,特意去狀元樓打了二斤好酒,還要了三斤狀元樓特製的招牌醬牛肉。
    到了家,賈政就直奔榮禧堂找賈赦。
    賈赦正伏案,蹙眉,手夾著毛筆苦思冥想。他一直要寫個與眾不同的故事,奇幻一點的。經過自己寶貝兒子提點之後,賈赦有了個很好的構思:一名冤死的女兒家重生回到她受寵的妹妹身上,要經歷一些曲折,一點點的將冤仇舊賬都報給前世欺負她的那些人。
    賈赦正寫到糾結的情節,一時沒了主意,好容易想了半個時辰來了個點子。剛要下筆寫,忽聽有人隱約喊一聲“大哥我來了”,聲音雖不大,但還是把賈赦嚇得一哆嗦。寫文的時候五官最敏銳了,特別是耳朵,聽到點聲兒都容易亂心。
    賈赦氣呼呼的丟了毛筆,剛才想到的情節他全都給忘了。
    “啊啊啊啊,是哪個挨千刀的,不知道老爺我寫文需要安靜,安靜麼!”賈赦痛苦地拍桌,他的感覺沒了,沒了,了……
    “老爺,二老爺來了。”
    悲哀。
    賈赦把腦袋卡桌案上,哭喪著臉。
    “大哥?”賈政進門瞅一圈,再看,才發現賈政伏在桌案上,忙從小廝手裡拿過酒壺,湊到賈赦的跟前,“狀元樓百年女兒紅!”
    賈赦嗅了嗅,鼻子差點跟著賈政手裡的酒壺走了,“好香!”
    “是吧,弟弟特意為大哥準備的,自然用心了。來人,擺點小菜,我要和大哥喝兩杯。”賈政坐定後,就高興地吩咐下去。
    丫鬟得令去辦,轉頭到了廚房,正見那些廚娘丫鬟們圍在石磯上說道二老爺。講得正是今日二老爺暴打榮禧堂小廝的事兒,因當時在場的人多,不乏有幾位跟這些廚房大娘掛著親戚的。大家講起來繪聲繪色,雖說法略有差別,但在二老爺苛責虐待下人這塊,大家都統一口徑,言辭一致。
    “真沒想到啊,二老爺平日裡看著挺厚道斯文,發起狠來跟羅刹似得。”
    “你們以前都被騙了,我早就看出來了,他平日的斯文是裝出來的。”
    “可不是,瞧瞧各房主子們,哪個不是對下人和和氣氣的。二爺管家是要立威的,可也沒像他那樣耍氣派,而且很講道理的,罰只罰那些不盡職盡責的。只要辦事利索,安分守己,這過年過節哪個沒收到二爺豐厚的賞賜?另每家還有雞鴨魚肉一份,誰家都不少,正經心疼我們呢。二老爺呢,賞賜的時候見不著人,好好給他幹活,還挑三揀四。咱們沒說錯沒做錯,他就挑什麼眼神、語氣有問題。你們說這東西能說准麼,還不是隨他心情?想罰就罰,想打就打?”孫大娘不忿,今兒有個被挨打的小廝正是她的親侄子。
    眾人紛紛附和。
    趙大娘也笑著附和:“你們都知道,我眼睛大,瞅人的時候眼白多,眼珠子一轉啊看起來就像白誰一眼似得。那換我要在他跟前,還不得生生被打成肉泥了?”
    “就是啊!”一眾人等皆憤憤不平。
    “各位大娘們可別說了,二老爺這會兒就在榮禧堂,要幾樣小菜下酒,要跟大老爺吃。”丫鬟小月傳話道。
    孫大娘和趙大娘聞言都癟嘴,不情願的起身,“做也就是為了大老爺吧,不然我們才不願意做給那人吃。”
    賈政恐怕自己還不知道,就因為他上午急於想引誘賈璉入套,過分毆打了那兩名小廝,搞得他現在在榮府風評很差。下人的命也是命,每名下人都是在府衙裡上過檔的。即便是做主子的,也沒資格草菅下人的命。而像如榮國府這樣在京有名望的世家大族,講究內外兼修,斯文仁善,無辜苛責下人那便是的醜聞,傳出去是很丟臉的。
    賈政一致自詡是斯文人,殊不知而今在眾僕從們眼裡,他已經變成了斯文敗類。
    ……
    小菜上來之後,賈政難得褪去清高,表情和樂;而賈赦貪酒,喝得自然樂呵。兄弟倆互敬,說些不痛不癢的閒話,氣氛前所未有的愉快。
    賈政見賈赦喝得差不多了,情緒也到位了,才動心思旁敲側擊,“大哥,璉兒這麼有出息,你肯定很高興吧?”見賈赦直點頭,賈政接著問,“可我瞧這孩子最近身體似乎不太好啊,精神慘澹,蔫蔫的,會不會是太累了?”
    “哦?是麼?”賈赦撓撓頭,“那或許是累著了,他可是戶部禮尚書,大官,忙得多,不容易啊。哪像二弟,這麼早就能回來陪我吃酒,嘿嘿……”
    賈政聽這話心裡堵極了,強忍著這口氣,盯著賈赦,“可我瞧著他身子不像是單純累著,似乎是似乎是……”
    “嗯?”賈赦紅著臉抬頭。
    “有什麼病?”賈政試探問。
    賈赦愣,因為醉酒的關係表情有點遲鈍,所以從發愣到搖頭否認的過程顯得有些緩慢。
    賈政覺得賈赦露馬腳了,湊到賈赦跟前繼續問,“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兒個我聽一道士都這麼說,說他的身體……”
    “是麼?道士都說他身體不好?”賈赦很是驚訝,這些日子他一直忙著寫文,都忘了顧念自己兒子那頭。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嫡子了,可不能有事,“璉兒,我的好臉兒……不行,我的去看看我兒子去!”
    賈赦打了個酒嗝,在丫鬟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出了門。
    賈政笑著目送。等人一走,他便冷笑感歎,賈赦定然是心慌怕露馬腳才找藉口逃了。剛才他試探問賈璉是否有病的時候,賈赦那表情就已經出賣了他。瞧他那副震驚的樣兒,絕對有問題。
    不行,這件事不能拖。
    賈政想了想,立馬去見了賈母。
    ……
    今天在朝堂上,賈璉因售賣草莓為國庫積攢了近百萬兩銀子,得到了口頭褒獎。皇帝這回沒像之前那樣,隨便找個小理由就賞賜賈璉,這反而叫賈璉放心了。再封賞,榮耀來得太快,很容易樹大招風,惹人嫉妒。況且現今這情況就已經有人盯上他了,如果沒有足夠的靠山,再高升賈璉也無福消受。
    北靜王突然站出來,提到福建的案子。
    皇帝也就想起來在福建辦案的四皇子,順嘴問了問案件情況如何,聽說還沒消息傳來,皇帝有點不高興。興致缺缺的處理接下來的幾個奏章,敷衍兩句,便退朝了。
    賈璉則很不幸地又被皇帝留下了。
    這種感覺有點像上小學的時候作業沒寫好,總被老師留堂補作業。以前他學習好,沒嘗過這種滋味,現在都找回來了。
    “愛卿,老四在福建辦的事似乎很不順利啊。”皇帝道。
    這就是一句廢話。
    賈璉沖皇帝微微頷了下首。
    “你說說,這福建監軍一家被殺的案子是不是很蹊蹺?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能悄無聲息地將整座府邸的人全部滅口?”
    賈璉也想知道,可他是個搞農業的,又不是搞刑偵的,皇上顯然留錯人問錯人了。不過賈璉也不能這樣質疑人家,好歹得回應一句。
    “臣覺得,兇手必然不簡單。”賈璉學著皇帝,也說了一句廢話。
    “是啊,一定很不簡單,細查起來,的確要花費些時間。”皇帝突然覺得老四有些不容易,畢竟他面對的兇手是訓練有素、兇殘無比的,說不定他的人身安全會有危險。皇帝有點心疼了,皺眉走了兩步,突然跟賈璉道,“這幾日朕一直在想會賓樓的事情,或許只是巧合呢,若是那些大臣是自己主動巴結的老四,老四豈不冤枉?”
    賈璉默默給皇帝點個贊,感歎他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
    “別人不知道,周慶元應該不會是。”賈璉道。
    “對!朕也這麼覺得,周慶元肯定不是。他不是了,那其他兩人也很有可能也不是。”皇帝開始自我反思起來,他怎麼會想到這麼愚蠢又衝動的辦法?他記得他之所以會萌生出試探老四的想法,是老大偶然間提起老四宴請幾位朝中幾位大員的事兒。老大那話叫他心生警惕,以為老恃寵而驕,存著勾結外臣謀權的心思。
    而事實到底是不是如此,存疑。
    “查一查,應該會有線索。”賈璉道。
    皇帝點點頭,也不知道賈璉說的是京中的事還是福建的事,不過不管哪一件,都需要詳查。
    “對了,你覺得北靜王這孩子怎麼樣?”皇帝笑問。
    賈璉愣了下,沒想到皇帝會問他這個問題,他在心裡快速斟酌了下,再考慮到皇帝了略帶試探的目光,賈璉立刻就整理好了自己的答案。
    “王爺溫潤如玉,性情平和,為人還十分熱情,臣很讚賞他,也很敬重他。”賈璉笑道。
    皇帝見賈璉露出不太常出現的笑容,格外注意了,“哦?你怎麼知道他為人熱情。”
    不愧是皇帝,一下就抓住了他那句話裡透露出的重點。
    賈璉忙將自己偶遇北靜王,北靜王殷勤請他吃飯,北靜王捐錢買草莓等等事件當成例子講給皇帝。
    皇帝起初沒覺得什麼,聽多了,心裡突然咯噔一下,驀然發現水溶其實是在很刻意的接近賈璉。再轉念想,賈璉現在被自己重用,他十分認可賈璉的能力,那其他人一定更認可賈璉。賈璉是個毋庸置疑的人才,憑他一人的才能,百姓們吃喝穿的事情就都不用愁了,他甚至還能為國庫籌錢,監理軍隊,用一個馬鈴薯就左右了西北戰局。這樣的人才誰不喜歡?特別是對那些有野心稱王稱帝的人來說,賈璉就是一塊抹了蜜糖的肥肉。
    北靜王……
    皇帝記得他自小就跟大皇子的關係不錯。
    敢拉攏賈璉!?
    這賈璉是他信任依仗的人物,是他認定的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大兒子竟然妄圖想收攏他寵信的人才,未免太膽大包天!
    皇子們稍微為自己拉攏一點勢力,皇帝不反感。那些三四五六七品的小官,隨便他們折騰去。但朝堂上,那些二品以上的大員,那些他特別倚重恩寵的人物,都是他的人,誰動誰就是存了撼動帝位的心思,必須防!
    前有老四,後有老大。
    兩個他最看重的兒子,竟沒一個省心的。不過老四現在吃了教訓,主動請纓到福建去吃苦,還算識趣兒。老大而今一人在京中做大,的確危險。
    皇帝在疑心重重之下,打發賈璉離開。
    賈璉遇到丞相,便跟他說起剛才的事兒。靖英光是老臣,多從他口裡聽聽意見,必定非常受用。
    “……四皇子的母妃雖然尊貴,但跟大皇子比起來,還是差一些。”靖英光邊走邊跟賈璉詳述,“大皇子的生母淑貴妃乃是皇后的親妹妹,所以他可不是你認為的單純掛在皇后名下那麼簡單,他是真的跟皇后沾帶著血親關係。論出身,他是長,是已故寵妃獨子,是皇后名下養子,故而出身更高貴些。其母淑貴妃,當年被聖上恩寵至極,其程度至今無人可比。甚至到今日,皇帝仍不許任何人隨便提淑貴妃的名號,淑貴妃就是一顆長在皇上心裡的白荷花,誰都碰不得說不得。只可惜她死得早,不然的話,憑她受寵的程度,大皇子早坐上太子的寶座了。”
    “沒想到大皇子的生母竟然是皇后的親妹妹,我竟一直不知。”賈璉歎道。
    “你自然不知,這個事兒除了宮裡的老人和幾個老臣之外,知道的人不多。”
    賈璉不解:“為什麼?這淑貴妃的身份有什麼好隱瞞的?”
    靖英光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說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看了荒野獵人,
    觀後感不知該怎麼形容(☉o☉)
    臉盲,鬍子盲,淚目/(ㄒoㄒ)/~~
    感謝【鶴祗】、【S君】兩位親親寶貝投喂大魚地雷,O(∩_∩)O謝謝你們啦啦啦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79章 傻缺界誤會

“惜晉王之亂,後冒死護帝,得……”
    “丞相大人,我讀書少。”賈璉忙拱手求饒。
    靖英光愣了下,哈哈笑:“好,那我就說的白話一點。”
    “別一點,全部白話最好。”賈璉不好意思得沖靖英光笑,“勞煩您了。”
    靖英光無奈地瞅一眼賈璉,笑著抖手指他,“好,都依你。當年晉王之亂,在宮中兵變,皇后為救皇上替他擋了一劍,自此便不能生育了。皇上深感愧疚,許諾會一直獨寵皇后,三年間確實未曾讓任何一位後妃誕下皇子。但皇后怎可能就此讓皇上絕後,便求皇上,請他在她娘家妹妹之中選一名立妃,只要將她妹妹生下的頭一子放在她名下寄養,她便知足了。皇上便依從後意,擇日去廣陵侯府選妃,當時皇后待嫁的妹妹們共有五名,個個嬌嫩如花,端方窈窕。結果到最後皇帝誰都沒看上,唯獨瞧上了守寡歸家的吳家二妹。當時吳氏年方十八,生得沉魚落雁,容貌冰清,賽過天仙,偏她還有已婚少婦的風姿,幾分嬌嬌弱弱,幾分點點哀傷,恰到好處贏得了聖心。這偶然一見,皇上便忘不了放不下,廢寢難安。”
    賈璉聽是聽懂了,而且還覺得這故事講得挺細緻。他挺好奇靖丞相是怎麼會把當時的事描述的那樣詳盡。具體到人家長相如何、氣質如何,他都知道。
    賈側目打量靖英光。此人素來嚴肅愛板著一張臉,而今整張臉竟充滿了興奮地光芒,他帶著笑,挑著眉梢,神情有點像小酒館裡的說書人。
    這男人竟有一顆赤|裸裸的八卦心。
    賈璉還等著後續,見靖英光頓住,正拿著一雙亮晶晶的眼望著自己,他似乎十分期盼自己開口問後續。
    賈璉笑了笑,很配合地問靖英光:“然後呢?”
    “你問著了,精彩處就在這裡,也是你正想要的解釋!”靖英光平穩的聲線微微上揚,有點高亢,“簡單說,就是淑貴妃進宮之前嫁過人,皇帝在妹妹中選妃的時候,偶然愛上了這位回娘家的寡婦。可寡婦怎麼能進宮侍奉君王呢?這不符合常情,也不符合宮規。但皇上很喜歡,不把他弄進宮心裡就不舒服,除了這女人皇上誰都不想要。皇后十分通情達理,得知情況之後,便主動把自己守寡的妹妹進宮來。為避免口舌,皇后想了個很好的辦法,她讓淑貴妃以婆家女兒的身份進宮。面上把淑貴妃的身份做清了白,即對她妹妹的名聲好,也可堵住禦史的嘴,淑貴妃的婆家因此也格外收到恩賞,而皇上抱得美人歸,三全其美。”
    皇家人果然風流韻事多,而且因為情愛之類的事破規矩的不在少數。
    當今皇上因為美色娶個寡婦,倒不稀奇,此事還在賈璉的接受範圍內。
    靖英光見賈璉一臉平淡之色,有點不爽了,“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也沒有問題,講的我好生沒趣。”
    賈璉笑:“好,難我就問了,當年淑貴妃是怎麼死得?”
    靖英光立刻警惕的看看四周,倆人明明站在兩堵三丈高的宮牆之間的夾道上,四周很顯然沒人。但靖英光還是做了這個多餘的動作,倒是給賈璉營造了一種秘密的氣氛。
    “彎腰,彎腰。”靖英光示意賈璉把耳朵湊過來,然後小聲對其道,“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你是不是以為淑貴妃的死跟皇后有幹係?”
    賈璉看他。
    靖英光會意笑,“你不用說出來,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告訴,這淑貴妃的確是自然而亡的,而且還真不是皇后出手。她害得是疫病,是被自己的弟弟傳染了疫病而亡的。淑貴妃是皇后娘娘的庶妹,但那位弟弟卻是皇後娘同父同母的嫡親弟弟,三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但因為疫病,皇后一下子失去他們,一個妹妹一個弟弟,你說這事兒她能故意麼?她就算看不上淑貴妃,他也不至於讓自己的親弟弟犧牲性命染疫病去傳染。”
    賈璉:“的確。”
    “皇后為人厚道,一直信佛,且行事做派十分和善。縱是她親妹妹得寵風光時,她也是絲毫不嫉妒不爭搶,當真是母儀天下,世間少有的賢慧之人。”靖英光讚歎完,見賈璉還是沒什麼反應,扯一下他的袖子,“喂,我說的已經很白花了,別跟我說你沒聽懂?”
    “聽懂了。”賈璉覺得這皇后要麼就是裝出來的,不是真賢慧,要麼就是死心了,根本不在乎他的男人。不然,哪個女人會不嫉妒自己心愛的男人愛上別人。
    “所以,淑貴妃是皇后親妹妹事兒當時知道的人不多,畢竟這是給皇家丟臉的醜聞。你今天聽完後,就把這些話爛到肚子裡,千萬不要洩露出去。”靖英光囑咐道。
    “雖然帶著血親關係,可我覺得皇后娘娘與大皇子的關係似乎並不親厚。”賈璉蹙眉想著,覺得他們那幾人的關係絕非是靖英光描述的那樣簡單。
    “你個種地的,你能看懂什麼?皇后對大皇子已經夠好了,從小到大,吃穿用樣樣都給他最好的,在教誨的事兒上也格外費心,請的太傅、太保都是咱們大宋國最德高望重的人物。大皇子而今得到的每一樣好東西,都是皇后為他爭取來的,如果這都不算好什麼算好?”
    賈璉笑著附和靖英光:“丞相所言的確是有道理。”
    不過賈璉還是堅持他的想法。他總覺得額皇后和大皇子之間怪怪的,以前賈璉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養子關係,皇后可能做不到像對親兒子那樣對大皇子親,所以她覺得這種怪怪很正常。現在聽說他二人有血親淵源之後,賈璉反而覺得這倆人更怪了。
    具體哪塊不對,賈璉一時間還有點說不清楚。
    靖英光突然拍賈璉的肩膀,“行了,別想了,你還有那麼多事等著你辦呢,我不耽誤你,你趕緊忙去吧。”
    賈璉立刻辭別靖英光,剛在戶部落腳,前前後後就有二十幾個人來找,都是來請他的主意或是等他記性批復的。
    “尚書大人,今年戶部的錢幣製造——”
    賈璉無情地,“這不是我的事,以後別來問我。”
    “可是段侍郎被貶黜,沒人接管他的活計,這些事下官們該請誰做主啊?”幾名戶部的官員牢騷起來。
    賈璉慢慢抬頭,冷冷地瞧他們。
    幾個人頓時噤聲了,低頭不敢言語。
    “那不是還有主事麼,叫他去幹。”
    “大人,段侍郎前段日子剛被貶黜為主事。”程書良小聲在賈璉耳邊說道。
    “他被貶為主事了?”賈璉驚訝的看著程書良,“犯了那麼大的錯,弄丟了朝廷十萬兩銀子,就只是貶了他兩級?”
    “關鍵銀子找到了,還有權臣為段志用求情,所以皇上那裡就就罰輕了些。”程書良道。
    賈璉沒想到皇帝現在開始玩‘雷聲大雨點小’這招了。那日當著他的面,皇帝對段志用的火氣可是很大,還有意治段志用一個欺君之罪,甚至還想要株連其家人。萬萬沒想到,自己轉頭一走,事兒就變了。
    皇上竟然也玩起了‘陽奉陰違’這一套。
    賈璉丟了手裡的信,懶懶地靠在椅背上,問程書良:“還有多少?”
    “回大人,外頭還有九個人,都是這戶籍、賦稅、俸餉之類的事。下官照著大人的吩咐回他們了,她們還是要見您。”
    “打發走,叫那個什麼段志用處理,他以前不久處理這些麼,正好順手。”賈璉吩咐道。
    程書良有點不解,小聲問賈璉:“大人,那個段志用跟你不對付,您為什麼還要放權給他?”
    “你該知道戶部禮尚書的職責是什麼。我只負責田地農務這塊,其他的事不在管轄之列。皇上冊封我的聖旨上也是這麼寫的。我要是管其他的事,那就是越權。至於戶部其它的雜事,沒了戶部侍郎,還有主事。按規程,自然是該由段志用這些做主事的人暫代政務。”
    程書良打了個激靈,忙點頭稱是。
    “呵,門外的那些人不定被誰攛掇來得,保不齊就是想看我插手,然後叫人在皇上跟前參我一本。”賈璉冷笑兩聲,對程書良道,“把門外的全都給我打發走!”
    程書良立刻叫人去辦。他在心裡面對賈璉佩服不已,一般的大人只會想要儘量想讓自己的手上握到更多的權利,權利總是會讓人喪失心智,自我膨脹。但賈大人卻完全不一樣,他似乎永遠很清醒冷靜地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要什麼,不該幹什麼,不該要什麼。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看似簡單,現實中卻鮮少有人做到。
    賈大人簡直是官場上吃素的和尚,厲害!
    程書良大概是心裡過於激動,竟然不小心把話說出口了。
    “你說什麼?”賈璉頓住筆,眼定定的瞅著程書良。
    “大人別誤會,下官是想誇大人克己奉公,一身正氣,萬夫不當!”程書良慌張解釋道。
    賈璉眼睛張得更大,“所以我就成了官場上吃素的和尚?”
    “下官錯了。”程書良說跪就跪,毫無防備。
    賈璉更反感,“起來,誰叫你跪。若是幾句話說不過我你就跪,那你這輩子就不用起來了。”
    “下官明白,下次一定改正。”程書良乖乖的起身。
    “說到和尚,”賈璉托著下巴,“京畿府人抓得怎麼樣了?”
    由於賈璉話題轉換的太快,程書良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賈璉所指,忙道:“下官早已經通知京畿府府尹兆大人處理此事,現在四大城門以及京城各大街的街頭都有和尚跟道士的畫像。兆大人也派了許多人馬在京城內各大街加緊巡邏,一旦遇到那倆人,定會一舉擒拿,嚴懲不貸。”
    “太折騰,白白浪費人力。你叫人傳話給他,要想抓人,就用兩隊人馬交替在榮府門口附近巡邏就成了,其它就不必了。”
    賈璉本來只是打算打發那和尚道士離京就罷了,不過巧的是京城街面上出了個別有用心的說書人。
    賈璉以前在現代有每天讀報紙的習慣,雖然古代沒報紙,但賈璉依舊是沒改這個習慣。每天都會有榮府專門負責的人去打探新鮮發生的事兒,然後匯總到興兒那裡。興兒就趁著賈璉空閒的功夫,比如早晨坐車去戶部的路上,講一講這些事兒。賈璉對不感興趣的事兒,會讓興兒一兩句話代過,有興趣的,便讓興兒細講。
    今天早上,在前往宮城的路上,興兒就說起這兩日京城新流行起的一個故事,講得是某高門嫡子被鬼剝奪魂魄轉性害人的事。
    這故事剛巧發生在跛足道士威脅賈璉之後,才傳出來的,而且故事的描述還很有針對性的指向他。所以到底是誰傳出去的,賈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只是沒想到這兩個人編的故事還能火,竟然還引導那些家長相信,孩子轉性都是被鬼附身了,以至於短短一天之內就有很多人家請高人在家中做法驅鬼。
    這倆人毫不負責的編造荒唐言論,欺負到他頭上拉屎了,賈璉豈會容忍,自然要絕了這倆人的後路。
    對於這倆人到底躲在哪兒,賈璉不清楚。但賈璉可以肯定一點他們一定在京城,不然也就不會與那些針對他的流言傳出。
    看來這倆人是不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賈璉覺得他們肯定還會來找他。因為讓木芙蓉開花的目的他們沒大成。
    除此之外,還有那面鏡子——風月寶鑒。
    道士還有後續的活兒要做,風月寶鑒是重要道具,他自然要上門來討。
    有這兩點原因,賈璉料定道士很快就會上門,故才讓京畿府派人馬在榮府附近轉悠。
    晌午前,賈璉在戶部匆匆打點完戶部的雜務後,就忙著趕回家。
    剛到榮府。
    不想他這一回家就被叫了去,害被賈母哭哭啼啼的摟在懷裡,心肝肉叫了半天。賈璉被賈母突如其來的‘襲擊’搞得他一陣恍惚,差點以為自己變身成寶玉了。
    這街面上出的那些傳言剛粗來,賈母就突然用這樣的態度對自。賈璉有點擔心賈母知道他的身份了,有所謹慎,試探著問:“老祖宗,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好孫子啊,你不必瞞著了,我都知道了。你這孩子太可憐了,怎麼能這麼命苦啊。”賈母拍拍腿,又大哭起來。
    賈政在一邊看熱鬧,目光裡有點幸災樂禍的情緒,但表情看起來挺悲苦肅穆,看來這表情是為了配合賈母的傷感情緒。
    賈赦也在,眉頭皺成一團,低著頭,似乎是遭遇了很大的打擊,他連抬頭瞧賈璉一眼的勇氣都沒用。邢夫人更慘,低頭用帕子抹淚,偶爾抬眼瞄一眼賈璉,也是滿眼悲傷,似乎有點傷心絕望。
    賈璉還注意到,屋裡頭除了這幾個大人在,就只包括鴛鴦在內一共四個丫鬟,全都是屋內這幾位主子們素來依仗信任的人,還有兩個婆子,也都是親信。
    “璉兒,我的好孫子喲,我的好璉兒喲……”賈母又叫哭起來。
    賈璉退後兩步,不想被賈母‘粗暴’的揉搓了。他這麼大的人了,還被老太太拍後背搓臉蛋子,實在是羞恥。
    賈母伸手還要撈賈璉,見他竟然故意跑遠了,心疼地捂著自己胸口,“我的寶兒,你不用怕,我們都是你最親的親人,不管你出了什麼事,都有我們在,有我們在啊!”
    賈母張開雙臂,示意賈璉到她懷裡來。
    賈璉一臉無奈,真快要被這場面整崩潰了。這算什麼,試探?難道老太太早就聽到外頭的風聲,然後聯想到他身上,開始懷疑他的真正身份了?平時沒見她智商這麼高,這回卻搞得這麼玄乎,估計是突然開掛了。
    賈璉皺眉,動眼珠子琢磨著自己該怎麼逃過這一劫。自己地位擺在這兒,禦封的侯爺,位居戶部尚書高位,就憑這些地位,他們這些人應該不敢擅自動他。除非他們有自己魂穿的鐵證,但魂穿這種事兒除了他自己清楚外,別人還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就算有人能在性情轉變上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足以論證。
    說白了,他們想推倒自己可沒那麼容易。
    賈璉懸著的心稍稍落下,決計先冷眼旁觀,看看賈母和其它人的反應再說。
    賈母還在哭。她見賈璉不肯入自己的懷,心裡更加心疼,難受的更甚。
    “璉兒,我們都知道你好面子,在外做了那麼大的官兒,還是禦封的侯爺。可這病是不挑人不挑身份的,不管有多嚴重,你告訴祖母。祖母一定會想辦法請全國最好的大夫,把你的治好!一定會的!”
    賈母聲音有點黯啞,估摸是哭累了,這會兒安靜不少,邊說話邊用帕子抹眼淚。
    “病?”賈璉疑惑地看著他們,見他們都晾出一副對自己同情地表情。賈璉忽然意識到剛才自己似乎有所誤解。大概是因為他之前一直在思考道士跟和尚的事,所以一著急就自然而然聯想到那邊了。而今看賈母等個人的表現,斷然不是他擔心的問題。
    似乎是賈母這些人以為自己得了什麼病。
    單瞧賈母哭地這幅樣子,估計是個挺大的病。
    只是這得病的人就是他自己,可他自己怎麼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好詭異。
    “璉兒,你瞧你,都說了咱不怕,咱一定能治好。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們都知道了,還裝什麼呀,快認了就是。”賈母心疼的歎息道。
    賈璉不解:“認什麼?你們覺得我得病了?為什麼這麼想?”
    “你——”賈母歎口氣,轉而打發走邢夫人,覺得一定是邢夫人這個繼母在,賈璉忌諱了,“好了,現在屋裡頭就剩下我們三人了,你不必忌憚。”
    賈璉完全處在無語的狀態。不懂,不解,不明白。
    賈政裝悲傷了好一陣,這才惋惜地開口,“璉兒,我們都知道了,你得了那種病。是我聽到了那道士的話,長了個心眼,隨口問了問你身邊的小廝,真相就全知道了。”
    “好好好,你們既然要我承認坦白,那你們也別忌諱,請你們先直接爽快的說出來,別這麼隱晦。”賈璉試探地觀察家賈母等人。
    賈赦忍不住了,突然站起身咬牙對賈璉道:“你個混帳小子,你真的認了,你身上果然害了要命的病!剛才我還在想,還抱著希望,你肯定不是那樣的,結果你卻真的認下了。你說,你瞞著我們,是不是也瞞著靜芯和禮郡王了?這可怎麼辦,我的兒子竟然生不了娃了!”
    賈璉:“……”


  ☆、第80章 傳風月寶鑒

賈母聽賈赦這句話尤為刺耳,淚水再次決堤,捂著臉直罵老天爺不公平。
    賈政忙給老太太遞乾淨的手帕子、奉茶,十分孝順的安慰賈母,“且先問問病情如何,是否嚴重,回頭咱們請個好點的大夫診治,保不准就能把璉兒的病給治好了。再不濟還有寶玉,咱們家到底是有留後的希望。”
    賈母點點頭,想到她的乖乖寶玉後就沒那麼傷心了。
    “老祖宗和二叔能如此想,我很欣慰。”賈璉冷冷笑道。
    賈母瞧賈璉這副表情,心裡很不舒坦,“你這話什麼意思?說的像是我和你二叔巴不得你有病似得。我們都盼著你好,都希望你能把病治好了!”
    “母親,璉兒真挺不容易,畢竟那病……唉,都這會子了,您就少說他兩句吧。”賈赦一臉痛心疾首,口氣卻軟得很。賈赦驀然發覺自己在二弟跟前根本抬不起頭了。他大房將來就是絕後的命,自己的兒子生不出兒子,他自然低人一頭!
    “對對對,母親,正如大哥所言,璉兒的確不容易,他一定有很多難言的苦衷,不然他也不會瞞著所有人。”賈政看眼賈赦,忙對賈母附和。
    這風一扇,賈母不爽了,合著他有病就能騙人?
    “是他自己不爭氣了,這麼大的事竟擅自隱瞞!明明他的錯,倒譏諷起別人,怪起我們了,誰給他的臉!這事兒說出來,咱們幾個誰不傷心、誰不難受,這麼瞞著大家就是不對!”賈母本是心疼賈璉這病的,但因賈璉剛才的態度太諷刺,再加上賈政從中挑撥兩句。賈母氣得火冒三丈,整個人幾乎要燃燒起來。
    “呵,倒是是我錯了。”賈璉問。
    賈政見賈母生氣,就立馬暴怒地賈璉:“你還敢說!你祖母教訓你的話半點沒錯,你滿口諷刺的語氣是什麼意思?別以為我們聽不懂,你剛才那話的口氣分明在故意譏諷我和老太太。”
    “既然連小小的語氣差別,你們要計較,訓我訓得狗血噴頭。那二叔如此明顯的譏諷詛咒我不育,豈非更應該被罰被罵?”賈璉淡若琉璃的眸子微微上揚,帶著冷意。
    “你——”賈母指著賈璉氣呼呼地要罵,但反應過來賈璉後一句話時,這一股氣硬生生憋在嗓子眼裡,最後被她給咽了下去。
    賈母呆了,發愣地看向賈政。
    賈政慌忙沖賈母直搖頭:“我沒冤枉他!母親,我的人親耳聽到他身邊小廝興兒說他不育。大可以叫人過來對質,誰怕誰!”
    興兒?
    賈璉蹙眉,心裡一沉。興兒是他身邊最得力的人,辦事說話都很好,品性也不壞。這孩子應該不會出賣他,更沒道理說這胡話污蔑他。
    賈赦聽到希望了,自然想信賈璉,這可是關乎到他顏面和地位的事兒。賈赦激動地沖到賈璉跟前,摸摸他的胳膊,上下打量,最後目光移到下方某處令人尷尬的區域。
    賈璉發現賈赦瞧自己那眼神兒挺狠的,這老傢夥似乎很想扒了他褲子親自驗證一番。
    賈璉皺眉咳嗽一聲,瞪賈赦。
    賈赦收回目光,嘿嘿笑,“好孩子,你說的話可是真的?你真沒事兒?你二叔說你生不出娃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這一上午我這心忽上忽下,忽快忽停,差點死過去。”
    “雖然不知道二叔從哪兒聽到的謠言,但我肯定自己沒問題。”賈璉斜眸掃一眼賈政,一派淡然坐下來。
    賈母懵了,看看自己的二兒子,再看看自己的大兒子、孫子那邊,不知道該信誰的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的到底誰的話是真的?”
    “請個大夫來,自然真假清楚。”賈璉當即招手叫人去請。
    興兒已經被喚來,跪在地中央等候各位主子們的問詢。
    賈母見賈璉一副坦蕩模樣,而且主動叫了大夫,自然而然就覺得賈政這邊問題更大些。她看向賈政,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賈赦也看賈政,惡狠狠地,今兒個的事兒如果真如賈璉所言,是他二弟在造謠,他絕對饒不了他。
    賈璉則誰都沒看,甚至連興兒都沒看,只顧著垂眸喝茶。累了一天了,回家還要費唇舌,口渴。
    “重複一遍你昨晚在二儀門說的話!”賈政沖興兒道,“警告你,實話實話,不許你有半點疏漏。”
    “小的昨晚在二儀門外?”興兒糊塗了,看向賈璉。二爺正喝茶,沒理會自己。
    賈母見賈璉連個眼神都不給興兒,可見他心無愧,而老二這邊,理直氣壯地質問興兒,似乎也有十足的把握。
    “你如實說,不會有人怪你。”賈母囑咐興兒道。
    “小的昨晚跟徐七沒說什麼啊,只是跟管家談了談小淩莊的稻子,還說今年一準兒豐收,請他準備地方多建幾處糧倉。”
    “原來那個人是徐七,來人,把徐七叫來對質!”賈政啪的一下拍桌站起來,成功震嚇到興兒後,怒聲叱責他,“興兒,你雖是賈璉的貼身小廝,但也是榮府的家奴,在我們這些老主子跟前,你何必胡說!我的人清清楚楚聽到你說‘璉二爺不育,一定要保密’。”
    興兒半張嘴。
    “你敢以你父母、自己的性命發誓,你沒說這些些話麼?”賈璉厲聲逼問。
    興兒傻了,嗑巴道:“說……說過,可是小的——”
    “那就行了!”賈政高聲截話,示意興兒可以閉嘴了,他轉而沖賈母俯首,“母親您看,兒子的確沒騙你。至於別人說沒說謊,那就顯而易見了。”
    賈政說罷,一臉諷刺的斜眼看賈璉,冷笑不已。
    “璉兒,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賈母失望地看向賈璉,興兒是他最信任的小廝,每天幾乎半步離不他。賈璉如果身體上真有事兒,定然瞞不過興兒,那興兒說的話自然是真的。
    生不出孩子這種病,對男人來說那是莫大的恥辱。賈璉而今是一等侯,是戶部尚書,極有可能他面子上一時掛不過去,故裝鎮定騙他們。
    “你啊——”賈母不等賈璉開口,又抬手指著賈璉歎氣。
    賈璉正要開口,那邊就有人說大夫來了。賈璉乾脆伸手,先叫那大夫診脈。
    當眾給請過脈之後,老大夫躬身對賈母等人道:“賈大人身體康健,無任何病症。”
    “大夫,你仔細查過了麼?生孩子那方面也沒問題?”賈母小聲問詢。
    老大夫客氣地笑著鞠躬:“全然沒問題。”
    “這怎麼可能。”賈政適口歎一句。
    老大夫聞言一愣,忙把頭低下,假裝沒聽見。賈大人這位二叔可真是‘有趣’,竟然巴望著自己侄子不育。
    賈母瞪賈政一眼,怨他在外人多嘴。打發走那大夫之後,賈政就湊到賈母跟前,跟她小聲嘀咕那大夫很有可能是賈璉的人,沒說實話。
    “瘋了麼,見人就咬。”賈璉呵呵笑起來,甚至都沒有正眼瞧賈政,屋子品著茶,撿一塊點心吃。
    賈政詫異地瞪賈璉,他這聲感歎明顯是說給他聽得!見人就咬?用咬這個字來說他,什麼意思,罵他是狗麼!
    賈母和賈赦也都驚了,愣愣地望著賈璉。
    賈政呵出口氣,一雙眼瞬間就像要射出火花一般。
    “混帳,你給我跪下!有你這麼說長輩的麼?是誰教你的!今兒個我非得把你打個皮開肉綻,就算你現在哭著跟我求饒都沒用!”
    賈璉站起身,負手而立,對視賈政,“興兒,解釋清楚。”
    興兒看眼二爺,抖著手忙磕頭應承,“小的剛才就想解釋,可二老爺搶話硬不讓說,小的便來不及說明情況、老太太,大老爺,昨晚上小的的確在二儀門附近跟徐七閒聊,說的真就只有小淩莊上的稻子,全稱叫‘雄性不育稻苗’。徐七細問我這不育苗子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仔細解釋了,話中自然會提到璉二爺。還有這不育稻苗將來的好處有多大,我都一一道出,末了,我特意跟他囑咐,這事兒一定要保密,不要外傳出去。”
    璉二爺,不育,一定要保密。
    原來是這麼回事。
    賈母懊惱的咬牙,慢慢轉頭責怪的看向賈政。
    賈政臉色尷尬不已,還是有點不想承認自己是錯了,忙道:“對了,那道士,也說你身體有問題,說要揭穿你身上的真相!”
    賈璉冷漠看賈政:“瘋子的話您也聽,您是——”真瘋了麼?
    “糊塗!”賈母叱駡。
    賈政和賈母對視兩眼,頓覺得羞愧難當,低下頭去,蔫巴巴的什麼都不敢說了,連大氣都不敢出。
    賈璉打發興兒退下。
    興兒遲疑地看賈璉一眼,走到璉二爺跟前附耳嘀咕了兩句。
    賈璉面無表情,“知道了,你去吧。”
    賈母劈頭蓋臉罵完賈政,見賈璉這邊似乎有事,便問他怎麼了。
    “剛得消息,北靜王府死了個庶妃。”
    賈母當即想到前段日子賈璉提醒他北靜王府水深的話,還有靜芯她母親禮郡王妃跟自己說的那些事,心中頓時打了個寒顫。她壓低聲音,詫異的望著賈璉:“該不會是?”
    賈璉點頭,“是溺水而亡,據說是遊畫舫時失足落水的。據當事人的口供,庶妃秦氏是喝醉了酒才會失足掉下,王爺不會水卻要下船去救,被攔住了,巧得是船上的其他人也不會水。”
    “那就眼見著那姑娘溺水而亡?駛船的人呢,總該有會水的。”賈母不解道。
    賈璉看眼賈政,冷笑道:“不知,大概有很多隱情。”
    賈政愣愣地盯著賈璉:“不對呀,我昨天剛去了北靜王府,怎麼沒聽到這事兒?”
    “你能知道什麼,被人唬了都不知。”賈母現在一想到賈璉曾提過讓元春嫁給北靜王做側妃,胃裡就直翻湧想吐。
    賈政低頭不語,還以為賈母說的是剛才自己誤會賈璉不育的事件。默默聽賈母跟賈璉說了會兒話,聽二人提起倪家的二兒子,賈政突然打個激靈。
    賈政知道自己現在沒臉了,可事關元春的婚事他不得不開口,遂質問賈璉:“你說的是可是禮部尚書倪永昌的二子,那個粗魯野蠻毫無規矩可講的倪元魁?”
    “閉嘴,誰許你如此詆毀人家。”賈母厲聲道。
    “母親,您該不會是想讓元春嫁給那廝?不行!他可是娶過老婆有過兒子的人,人長得還醜,元春嫁給他哪比得上做北靜王側妃風光!”賈政不忿道。
    “你個混帳東西,竟然還想著把女兒送王府去受罪,你怎配為人父!賈存周,我對你的太失望了!元春是我養大的,她的婚事自有我做主,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說話!”賈母見賈政執迷不悟,還想把元春弄到北靜王府去送死,就氣得頭暈腦脹,胸口直喘。他這個二兒子是真糊塗了,虧她前段日子還一心想著向著他,琢磨著彎彎道子想扶持偏袒一下二房。
    真的太讓她失望了!原來菩薩心的二兒媳是個心思歹毒的惡婦,厚道文雅的老二是個不明世道的偽君子。
    賈母深吸口氣,慢慢地閉上眼,兩行淚嘩地流了下來。
    “璉兒,以後家裡的事全由你做主,任何人不得造次。好孩子,你放開手腳去做。若誰敢有怨言,就叫她到我跟前來,我老婆子好好跟他們說道。”
    賈母特意說這一句,很明顯,從此二房任何意見都不得有,有什麼就受什麼,這是在徹底貶斥了二房的地位。
    賈政呆呆地看著賈母,那些話令他心抖。老太太的心好狠啊,她這是徹底架空了二房,再不把二房看在眼裡了?賈政雙腿一軟,噗通跪在賈母跟前。他一大老爺們,眼裡竟不爭氣的泛出淚了。
    “你下去,我不想見你。”賈母歎息的語氣中參雜了太多的失落和失望,十分滄桑。
    賈政還要說話,被賈母會瞪一眼,滿肚子怒火委屈只能幹憋回去。訕訕磕頭之後,這就退下了。
    賈母哭夠了,哀求的拉著賈璉的手,跟他道:“今兒個的事兒是他做的不對,到底是你二叔。你這孩子最懂事,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跟他一般見識。唉,你以後多少留些面子給他吧。”
    賈璉應了。
    “瞧老二夫妻是那副樣子,我的寶玉可怎麼辦喲!”賈母哭的時候故意偷看一眼賈璉,希望他能因為心疼自己而答應再次照顧寶玉,然而賈璉除了盡責的勸慰她幾句外,隻字不提寶玉一聲。
    到底是傷了他的心,而自己也沒臉再開口叫賈璉去照看寶玉了。看來是寶玉那孩子沒福。
    罷了,只要自己一天不死,兩房就必要住在一起。只盼著自己能長命百歲,護到寶玉長大有出息的那一天。
    賈璉隨後打發嘮叨不停地賈赦,才回房。
    靜芯早聽說賈璉被老太太和兩位老爺留在房裡嘀咕了好一陣。估計是有事兒發生,一直憂心。總算等到賈璉回來了,見他隻字不提別的,只言笑說些有趣兒的事兒。
    靜芯有點擔心,微微抿嘴問他,“有是不是什麼不順心的事?都可以和我說,我是二爺的妻子,理應分憂。”
    “都是些小事,何必煩勞你。”賈璉笑了笑。
    靜芯笑:“不煩勞,我每天有用不完的精神呢。”
    “能有什麼,就家裡那點事,二叔那邊總不省心。若非《大宋律》條例規定,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許分財異居。我何必留在這,眼瞧著那些人胡亂折騰,”賈璉握住靜芯的手,“抱歉沒能給你簡單的生活。”
    靜芯抿嘴笑:“原來爺是擔憂這個,這有什麼,榮府才只兩房人,關係還算簡單呢。我姐姐嫁到張家,五房人,每天張眼就是事兒,那她一樣應付得來。我這邊不僅容易很多,而且公公婆婆都待我極好,老太太是慈祥和善的人,也疼我。我們妯娌之間相處更是和樂,我和大嫂子關係也好,跟姊妹們更是談得很來。就是二叔二審那邊麻煩了點,卻也沒什麼的,二爺都替我擋了。這樣神仙日子要不知足,我會遭報應的。”
    “不許胡說!”賈璉點點靜芯的額頭,“看來是我眼光好,找個好媳婦兒,容易知足。”
    “是老天爺眷顧我,叫我有幸碰見了爺。”靜芯靠在賈璉懷裡,燦爛笑。
    豐兒沖進門來,見狀忙轉過身去要避諱。
    靜芯見狀道:“可有急事,快說!”
    “薛家來了人,說薛大爺病重,怕是不中用了。”豐兒道。
    “病了?”賈璉略微驚訝,薛蟠前些日子買草莓的時候還生龍活虎的,沒見任何病徵,這才幾日就要死了。
    “二爺快去瞧瞧,薛兄弟這人呆是呆了點,但有股子單純的憨勁兒,極為敬重你。這些日子他時常派人送些精緻的吃的用的過來給咱們,挺用心的。”
    賈璉辭別了靜芯,直接騎馬去了薛府。薛姨媽聽說賈璉來了,含著淚來迎,仔細和賈璉說薛蟠的病況。
    “前幾日要到黃昏的時候,突然說有東西忘了送你,便去了榮府。回來後人就怪怪的,整日捧著一面鏡子躺在床上,就沒有真醒的時候,一天糊裡糊塗的,犯病的時候更是……唉,請了大夫,只說精力耗費過度,喝了多少補藥皆沒用,天天就抱著拿鏡子睡!”薛姨媽又氣又心疼地哭道。
    賈璉兀自撂簾子去瞧薛蟠,因屏風擋在床前,一進屋人沒見著,卻撲面而來一股淡淡地腥臊味兒。賈璉蹙眉,踱步到屏風後,就見昏迷中的薛蟠雙胡搜捧著一面鏡子,哼哼呀呀的笑著,慘白的面上浮著很不和諧的□□。
    賈璉用帕子掩鼻,示意興兒去取鏡子。
    興兒費大力好容易從薛蟠的手裡搶了過來。他立馬就認出那面鏡子,上面還有磕痕,顯然是前些日子他家二爺扔的那面,怪不得後來二爺叫他找怎麼都沒找見,原來竟被薛大爺撿到了。
    “爺?”興兒咽了咽吐沫,一直盯著那面鏡子。
    賈璉拿著鏡子,看看正面,又看背面。又把鏡子遞給給興兒,問他:“你看見什麼了?”
    興兒還是眼盯著那面鏡子,恍惚回道:“背面好嚇人,是個骷髏頭,正面是、是怡紅院的頭牌施施姑娘,她邊跳舞邊脫衣服,正朝我笑呢,好、好美。”
    賈璉翻了正面再看,鏡子裡映照的只有他自己,“沒看到。”
    “怎麼能沒看到呢,”興兒巴巴地湊到賈璉身邊,伸脖子望著那面鏡子,滿臉蕩漾著春笑道,“這呢,就在這呢,什麼?施施姑娘,你叫我進去?我這就來——哎呦!好痛!”
    賈璉拿鏡子照著興兒的腦門就狠拍一下,“你病了。”
    “二爺?”興兒被疼痛驚醒了,神智恢復了正常,此刻正無辜的捂著腦袋看著賈璉。
    賈璉拿著鏡子轉頭走到薛蟠跟前,照著腦門狠拍他幾下。薛蟠吱哇亂叫的一通,終於迷離的睜眼醒了。
    賈璉拿著鏡子的反面沖著薛蟠,薛蟠當即哇哇大叫,突然坐起來了,扭頭怕得不要看。賈璉就叫人抓住薛蟠的臉,扒開他的眼皮讓他硬看。賈璉還叫人取漿糊和紙來,將風月寶鑒正面封上。
    “就這麼叫他看,看三天!”賈璉道。
    薛姨媽聞聲進屋,驚詫看著榻上的場景,“這是?”
    “這鏡子是個混帳道士身上的邪物,不小心掉在了榮府,剛巧被他拾走了。他沾了這邪物,就得好好治。一定要按我說得來,不然沒命。”賈璉吩咐完,便告辭。
    薛姨媽自是信賈璉的,便吩咐婆子們如此照做。薛蟠被強捆綁到凳子上,逼著睜眼皮,看上一天一夜,他神智終於恢復了常態,鬧著讓薛姨媽放了他。薛姨媽雖心軟,可一想到賈璉的囑咐,不敢冒讓兒子失去生命的危險,愣是強逼著薛蟠在接下來的兩天兩夜繼續睜眼皮看鏡子,即便他哭嚎亂吼,或是裝可憐,仍不幸,必須扒開眼皮不看也得看。
    到日子的時候,薛蟠下眼底的眼圈黑得跟鍋底灰一樣,被解放的時候,一頭栽地,什麼都不顧了,在冰涼的地上能立刻睡成死豬,鼾聲響徹天際。
    而在薛蟠睜眼這三天,賈璉頗有收穫。
    跛足道士果然為了找鏡子,上鉤了。蔣子甯依照賈璉的要求,派了五十多人,打扮成榮府小廝的模樣,候命在榮府側門和角門附近。
    道士狂妄,來了就通過西角門直往裡沖,因為他具備“跛足”的特點,立刻被士兵們認出。
    小鑼一敲,五十幾個腿腳功夫好的士兵們撲上前,將道士撲個正著,五花大綁送到官府。
    道士被抓的時候,還以為賈璉在場,嘮叨了很多話,提出很多和解的條件。可惜,一路被無視了。
    因為賈璉太忙,根本沒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這之後,士兵沒撤,依舊守在榮府。
    癩頭和尚第二日跟著出現了。士兵們依照之前的法子,繼續五花大綁和尚送到官府。
    道士和和尚倆人正好湊成一對,待在大牢最裡面的一間。倆人手腳都拴著鐵鍊,剛好半丈長,夠不著牢門。
    倆人住著住著,突然發現一獄卒在牢門的鐵窗上掛起一面鏡子。起初倆人都不以為意,還罵:“這又破又髒的地方,哪有什麼心情照鏡子。”
    直到道士抬頭仔細瞧那鏡子,忽然覺得不對。但清醒也只在一瞬間,道士盯著那鏡子裡的東西,越走越近,拼命盡自己所能拉近他與鏡子的距離,直至僅僅繃直了鐵鍊子。
    和尚見道士癡了,而且突然腿抖,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褲襠裡出來。和尚大呼:“好噁心!你到底怎麼了?”
    見道士仍癡癡地看,他不解,也跟著湊過來,瞧向那面鏡子……
    三天后,賈璉忽然想起這倆人來,順路到京畿府來瞧他們。道士和尚俱癱軟在牢房內,姿勢不雅,味道就更不好形容了。
    賈璉叫人撤了鏡子,冷笑看那二人:“既不清淨,何必出家。”
    五天后,道士和尚便發配雲南,走的時候神智清醒了些,腦子裡更是回蕩著賈璉嘲笑他們那句話,皆羞愧難當,哪還有臉在現人前。二人半路從押送官兵的手裡逃走後,便與警幻仙姑請辭,再不要管那些富貴溫柔鄉的爛事!
    賈璉隨即叫興兒熔了那鏡子。
    興兒知道這鏡子邪門,特別小心,用布裹著往府門外沖,因他過於心慌緊張的關係,一下子撞到了賈政身上。
    賈政正來氣,見到興兒,更是想起前幾日在自己當眾出醜的事兒,上來就難為興兒,又踹又打。興兒叫痛翻滾,不小心把鏡子撒了出去。
    興兒怕那鏡子的邪性,見狀忙別過頭去。半晌,沒了動靜,等他再睜眼看的時候,地上只剩下一塊布,鏡子沒了,二老爺也不見了。
    ……
    賈璉正在榮禧堂見禮郡王,聽興兒彙報此事也沒管,跟禮郡王商量養軍正事。
    “西北一戰,雖有你的好辦法幫忙,仍耗費巨大,村縣重建要錢,養兵戍守還要錢,若全都指望你這點賣草莓的錢根本不夠。”
    “那點錢只夠皇上犒賞功勳將士用,只靠這紅紅的果子養國?當然不可能。”賈璉拿起一顆草莓,塞進嘴裡。
    略酸。
    作者有話要說: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22 00:01:02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22 00:02:51
    讀者“融融”,灌溉營養液+42016-03-22 16:03:53
    讀者“白開水”,灌溉營養液+12016-03-22 12:03:04
    讀者“X.”,灌溉營養液+12016-03-22 0958
    讀者“LLL”,灌溉營養液+12016-03-22 0135
    -------------------------
    感謝諸君營養液,好喝,補腎,咩哈哈~~
    感謝S君的兩枚地雷,謝謝親愛滴一直投喂,口味很好,脆脆噠(*  ̄3)(ε ̄ *)

  ☆、第81章 還有臉活麼

禮郡王也塞一個進嘴裡,直誇味道好,“家裡兩孩子都愛吃這個。”
    禮郡王口裡的兩孩子指得是靜芯兩位弟弟,瑾白和瑾青。
    賈璉便吩咐下去,以後叫人每天送兩斤草莓過去。
    禮郡王聞言忙推辭,最後還是拗不過賈璉,樂呵呵得應了,心裡對他的好女婿更是讚賞有加。
    但提到改革土地的事兒,禮郡王臉色便立刻陰沉下來,他始終對此很擔心。
    “女婿,我知道你決定幹這事兒的時候一定思濾過後果,你雖三思而後行,但難保會有疏漏。自古牽涉改革大事,鮮少有不出人命的,我還是不放心。咱們大宋國的土地是多,但幾乎七成全在權貴們的手中,你想讓農民們人人都有地,那就得從貴族們手裡搶。誰會願意給?這些人都有權有勢,你我二人僅一個兩個也罷了,還算能應付得起。但若是跟所有的王孫貴族們對抗,實我們在是力量微弱,難以成功。”
    禮郡王謹慎地掃眼門外,湊到賈璉耳邊小聲道,“而且,你一旦引起眾怒,他們就會扭成一股繩來對付咱們,就憑咱倆家的情況肯定擋不住!你也別指望聖上,他可是一位審時度勢的’明君‘,此刻你有用,他用你,轉頭你給他找難處了,他還會保你?他是萬人之上,九五至尊,人命之於他來說猶若草芥,犧牲你一個人,便可平息所有貴族的怨念,你說他會選擇誰?這天下有誰他會在乎?兒子他都下得了手,何況是你!”
    禮郡王是真關心賈璉,才會在私下裡連這種詆毀皇帝的話都說得出口。
    賈璉頷首很,禮貌地去聆聽王爺的這些教誨,點頭應承:“王爺的話,我會謹記在心。”
    “嗯,你心裡清楚就好。還有,你不許輕舉妄動,你可是我女婿,你要是出事兒了,我女兒怎麼辦!這事兒需得我這邊同意了你才能做。”禮郡王緩緩舒口氣,可一瞅見賈璉那張倔強的俊臉,心就懸著怎麼都放不下。
    賈璉這孩子有時候一根筋,執拗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心裡裝的事兒太大,真有點可怕。可要是一點野心都沒有,他燁霖也不會瞧得上。
    禮郡王歎口氣,認命了。好在這孩子還算謹慎,加之自己以後多注意監督他,應該不至於太危險。
    “王爺請放心,我再無能,家人還是能保住的。”賈璉眸子半開,透著一股晦暗的光,“這件事我會慎之又慎,我沒什麼大願望,只是希望以後坐車出門的時候,能安安心賞景,不會在路邊再見到那些饑餓將死之人。若沒那個能力,幹揪心也罷了,可我有。”
    “你這孩子果然有氣魄,我喜歡!”禮郡王含笑捋了捋鬍子,“你做的是功德事,只要你能保證自身的安全,我其實沒意見,更會無條件去支持你。算了,咱們爺倆好容易見一次面,不提這些嚴肅的事。瑾白這孩子這兩天讀書讀出花了,非說什麼不能死讀書,要搞學以致用那套來,天天纏著我,還叫我舉實在例子給他。我一習武的人,不會那些,就叫他來找你。”
    “我書讀的也不好,”賈璉淡笑,但想到瑾白那張愛糾結的臉,便覺得可樂,“他來玩倒可以。”
    禮郡王聽這話挑眉,故作不樂意道:“什麼叫‘也’不好,你是不是把我也算進去了?本王可沒說我讀書不好,我只是說我是個習武的人。其實我是文武雙全的,書讀得也很不錯的,瞧瞧靜芯那孩子的聰慧就知道了,那是隨我!”
    據賈璉所知,禮郡王妃出身書香世族,祖上五輩之中連出兩位狀元。靜芯的聰慧到底像誰,還用禮郡王解釋?
    賈璉笑了笑,還蠻喜歡禮郡王這種略帶自嘲式的自戀表達方式。
    “你笑什麼?告訴你,你岳父大人真的很聰明。”
    “比如?”
    “什麼比如,聰明是天生的,還用舉例子?瞧把你給傻得,”禮郡王別一眼給賈璉,轉轉脖子,“算了算了,總歸過兩天瑾白來找你,你就教教他什麼是學以致用。我沒工夫,也管不了他。”
    禮郡王把大麻煩撇給賈璉後,哼著小曲兒走了。
    賈璉忙召興兒問:“查清楚沒有,鏡子在他那?”
    興兒直點頭,“確在二老爺手裡。”
    賈璉動動眼珠子,“等明兒個在討回來,別再出岔子,痛快熔了!”
    梅果兒端著一盤點心進門,擺到桌上,笑著跟賈璉道:“三姑娘做的松仁桂花糕,特意孝敬給二爺的,二爺嘗嘗吧。”
    賈璉撚起一塊放進嘴裡,淡淡的甜香,松仁味倒是很濃,口感鬆軟,挺符合他口味的。賈璉吃了兩塊,就吩咐梅果端給靜芯嘗嘗。
    梅果笑,“二奶奶那份是果乾做的,是她最愛的口味。三姑娘特別用心,根據大家的口味特意做了不同樣式的往各處送,比如老太太那兒是軟爛的山楂小米糕,大太太那兒甜鹹的松糕。”
    “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了,前幾日她還送了如意餅來。”賈璉回憶道。
    梅果笑著點頭應是。
    這邊話音剛落,又一丫鬟進門來傳話。
    “大姑娘偶然弄了些婆羅多國的種子,吩咐小的來給二爺瞧瞧是什麼,有用處的話就讓二爺留下。”
    賈璉從布袋子裡倒出些到手裡,黃褐色的卵形種子,個頭挺大,瞧著很眼熟。賈璉扒開種皮看胚,確認這東西是菠蘿蜜的種子。
    這玩意兒煮著吃,味道很不錯。
    這菠蘿蜜原產印度,婆羅多國就是印度的古稱。不過這東西跟辣椒一樣,其實早就傳入中國了,只是一直沒有大面積種植罷了。
    他倒是可以弄一些在福建的荔枝園種。
    賈璉吩咐人把東西收了,捎話給元春道謝。興兒來傳話說馬車已經備好,賈璉本來打算立刻就出門,猶豫了下,卻叫興兒等等,轉頭去找靜芯。
    靜芯正吃著果仁糕,跟元春、迎春、探春、惜春一塊兒討論繡花樣子。一聽賈璉回來了,幾個姊妹連並著她都站了起來。
    賈璉一進院,聽說眾姊妹都在,便沒進屋,退到院外,等靜芯出來說話。
    靜芯急急地走來,“二爺?”
    “今兒個有點奇怪,這一大早的,前腳三妹送了桂花糕給我,後腳大姐又送了婆羅多國弄來的種子。”
    “這叫投你所好。”靜芯用帕子掩嘴笑,“有件事兒一直沒跟二爺說,上次跟二老爺在老太太提休妻的事兒,被三妹妹聽著了,大嫂子跟我說,她事後偷偷哭得很傷心。”
    賈璉想起來了,那次賈政鬧得挺凶,他和賈母為攔著他,的確還提過待嫁姑娘們的名聲問題。不過賈政全程只念著嫁元春了事,探春那兒直接被他給忽略了。難不得探春傷心,因為他爹從始至終只考慮過她,她心情自然失落。
    在姊妹們之中,探春向來是個最有主見、最懂爭取。她眼見自己指望不上王夫人和賈政了,為求生存,轉而來討好賈璉夫妻,倒也在情理中。人為了生存,為了謀求更好,在合理的條件下去爭取,其實是一件好事。至於元春,她和探春有幾分相像,但處事手腕比探春更老道一些。
    賈璉看著靜芯。
    靜芯也看著賈璉,忽然笑了,“二爺的意思我懂,早點找個好人家把她二人的親事定下。”
    賈璉笑:“你厲害,我還沒說就知道我心裡話。”
    “因為我也是這麼想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可憐見的,怎能因為趟上那樣不負責的爹娘就毀了一輩子。瞧她們的苦,我便想到自己。我運氣太好,出嫁前被爹娘捧在手心裡疼,出家後還有二爺這般好的夫君照顧我。我這麼順風順水,自該要多做好事感激報答上蒼才好。”靜芯微微翹著嘴角,拍胸脯保證道,“二爺放心,您儘管在外頭忙您的,家裡的事兒全有我呢,保證辦得順當叫二爺滿意。”
    那邊來人催了第二遍。
    賈璉拉住靜芯的手,歎了聲“夫複何求”,便匆匆告辭。
    靜芯傻站在原地,半晌後知後覺的紅了臉。
    “林姑娘來了。”婆子又喊一遍。
    黛玉是從賈母那裡抄夾道而來,走得是正房東面的路。
    靜芯忙迎她進屋。黛玉笑著見禮後,摳摳耳朵,又摳摳耳朵。
    靜芯:“怎麼,你耳朵癢?”
    “本是不癢,許是聽了不該聽的話,羡慕地癢了吧。”
    靜芯忙頓住腳,拉住黛玉,假意捏著她耳朵問:“你胡說什麼,你聽見什麼了?”
    “別的沒聽見,就聽見那最重要的一句,夫複何求。”黛玉眨眨眼。
    靜芯臉更紅了,上去就給黛玉搔癢,“我叫你不規矩,亂聽人講話。”
    黛玉最怕癢,被弄得笑個不停,直求饒:“可不是故意的,趕巧我從東邊進院,偏又耳朵好使,還能怪我不成?”
    靜芯輕揪一下黛玉的耳朵,“那麼小聲也聽得見,你是神仙耳朵?”
    “保不齊我上輩子真是神仙呢。”黛玉笑。
    靜芯偏不饒她,繼續弄黛玉癢癢。
    屋裡的元春、迎春等聞聲都出來了。
    黛玉見人忙喊救命,“二姐姐,快幫我。”
    迎春立刻加入,同黛玉一塊對付靜芯。靜芯不甘落後,也喊人幫忙。於是一團亂戰,院裡時不時傳出姑娘們柔美的笑聲。
    寶玉要去讀書,今兒個突然來興致,特意想跟姊妹們告一聲,遠遠地距離二嫂院子還有三五丈的距離。那守路的婆子們見著他跟見了鬼一樣,忙沖過來,行禮後便站成一排,做了人牆擋住他的去路。
    “今兒個林姑娘來了,邢姑娘也在。老爺太太們又都不在,只是平輩姑娘們小聚,寶二爺這樣去恐怕不合適。”
    “你們這些心思齷蹉的娘們,自個兒心裡不乾淨,就把別人也想汙了。我與姊妹們關係親厚,俱是兄妹之情,清清白白,有什麼不合適!”寶玉不忿道。
    婆子們互看一眼,料到寶玉嘴皮子厲害,也不爭辯這些,只道:“奴婢們都是遵從璉二爺的命令辦事,寶二爺若有意見,回頭找他告狀評理去。若是璉二爺親口同意了,奴婢們下次自然就放寶二爺進去。”
    “不識抬舉的東西!”寶玉恨罵一聲,氣得無話可說,跺跺腳,又嘟囔咒駡兩句,在茗煙的催促下,沒臉的走了。
    璉二哥那裡他斷然不敢去求,只能忍下這口氣,乖乖的去上學。
    話說賈政得了風月寶鑒之後,便癱在榻上起不得床。輾轉反側一夜,精氣耗費過度,加之他本就年紀大精力不足,這一下子幾乎掏空了他所有。所以第二日一早兒,他便渾渾噩噩的睜不開眼,眼皮都抬不起來。
    往日遇到這種情況,自然有丫鬟稟告王夫人,由王夫人打理人去工部送信請假。
    但今日王夫人得知賈政起不得床後,什麼話都沒說,只悶聲念著佛珠,只木然的跪在佛祖面前念經。多少日了,她不問世事,如行屍走肉般,吃齋念佛度日,每日在佛祖跟前懺悔。
    大房縱然再風光無限,賈璉就是官拜丞相,王夫人的意氣都不能被他們打倒。不管受到到多少屈辱,多少打擊,她依舊可以挺身而出,為二房戰鬥。但除了休妻,自己的丈夫見死不救,毅然決然的拋棄自己,這是很致命最令人絕望的一擊。
    被休,這等奇恥大辱於她這位王家千金來說,不如去死。更叫人心寒的,是二十幾年的夫妻情義被一朝拋棄,半點舊情不顧,說休就休。
    面對如此絕情的賈政,王夫人又怎會去顧念他,他然無情,她自然無義。賈政愛怎麼樣怎麼樣,愛活活,愛死死,王夫人已不在乎了。
    其實若在以前,賈政曠工一日,回頭解釋解釋也沒什麼。偏偏今日,正好是他倒楣。
    賈璉推行土地改革,當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循序漸進。
    農民們之所以沒有土地,會變成租地住的佃戶,究其根本原因是古代農業受不起丁點的折騰。一旦出現旱災,多數靠幾畝田養家的農戶們就會陷於貧困,為了生存,他就只能賣地換糧。沒地只好租地種,再遇見災害,交不起租子,就只能破產流亡,朝夕不保。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生產力和抗旱救災能力的低下,再加一項病蟲害,這些是導致土地破產的主要原因。
    發展水利事業,降低旱災對農耕生產的影響,是當務之急。所以在進行推廣土地改革之前,興修水利是必行之舉。
    建壩修渠這種事兒,就需要工部的人出馬了。
    賈璉便奏請皇帝,建議從今春開始在全國範圍的修渠引水,灌溉民田。“此舉一方面可減少水災,一方面可以抵抗旱災。土地豐收,國庫充盈,有錢糧養軍,便可封疆擴土,如此迴圈,自然越來越好。”
    “你此話不錯!”皇帝十分贊同。
    賈璉怕皇帝太性急,故而不能給他太高的期望。所以賈璉特意就強調這個良性迴圈是緩慢的,循序漸進的,逐步造福子孫。
    皇帝點頭,“春種秋收,花開花落,都要有一個過程,朕懂這個道理。有生之年,若能親眼見到此舉造福百姓,福澤萬民,朕就知足了。賈愛卿,你這個修水利的事兒朕准了,具體要怎麼辦你心中可有數?”
    “可先在距京二十裡玉州先行試驗,若是可行,再逐漸推廣至全國。”賈璉解釋道。
    “只怕國庫的錢未必會夠。”
    “錢不需要太多,有地就行。”賈璉跟皇帝道。
    皇帝挑眉,突然精神不少,他猜賈璉一定是又有什麼新鮮的法子要說了,十分感興趣。
    “工部營造工程,花費主要由兩方面,一是物料,二是人力。修渠的活兒不難,但很耗費人工,故後者花費高於前者。以往在人力花費方面,負責建造的,監工的,以及供飯的,皆是耗費。如果考慮在人力這方面節省,傭金不用錢算用地,這不僅會讓朝廷儉省,對於那些賺到錢也很難買到底的農民們來說也是一件天大好事。”
    皇帝一驚,“聽起來不錯,你再細說說。”
    “國庫錢少但田多,用良田來換人力是個很好的辦法。再有,雇人為朝廷幹活,永遠沒有為自己幹活來得認真細緻。若以田地作為傭金,讓那些出力的當地人根據自己的能力承包地方,不要求他們非要每天按時出工,只要能在規定時限前保質保量的完成任務,便可得到屬於他們自己的田。朝廷這邊只負責要出幾個人按時驗收,再不需其它多餘的耗費了。”
    “臣之所以選擇在玉州先行試驗此事,是因為玉州離京近,方便瞭解情況。考慮到今冬玉州出現不少流民,情況最嚴重。再有,前段日子玉州剛查抄了兩名貪官,抄進國庫幾萬畝良田,正好可以用此來做雇工酬金。”
    “行吧,聽著挺像樣的,你就先做做看,不行了再告訴朕。”皇帝聽賈璉解釋的挺好,再說只是現在玉州推行一下,不行還可再議,所以皇帝沒理由拒絕這件好事,“工部方面,就叫你二叔配合你如何?畢竟你們是一家子人,好說話。”
    賈璉料到自己提到工部,皇帝會想到他的二叔賈政,遂道:“還要問他願不願應下此事。”
    “這好事兒哪有不應的,朕這就替你問問,”皇帝樂道,“來人,宣賈政覲見。”
    一炷香後,賈政還沒來,皇帝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工部距離朕的皇宮不遠啊,怎麼這麼久人還沒來?”
    太監忙跪地稟告道:“回皇上,賈大人今日並未去工部,故要派人去榮國府傳旨。”
    “什麼,沒來?是病了麼?”皇帝聽太監說不知,又問請假沒有,聽說連告假都沒有,心裡有幾分不悅,便看向賈璉。
    賈璉表示不知道,“不過昨日臣的屬下曾在家見過二叔,那會子還很正常。”
    皇帝呵呵笑,“我瞧你們叔侄的關係還可以。先前朕聽聞你跟你的二叔關係並不好,還有點替你擔心呢。”
    賈璉躬身行禮,禮貌性的代賈政向皇帝告罪。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不必跟朕客氣,朕不是傻子,你二叔的事兒真不會怪在你頭上 。”皇帝掃一眼賈璉,默了會兒,便不耐煩的拍拍桌,突然生氣了,“這賈政還如此膽大妄為,竟要朕如此等他!”
    旨意傳到榮府的時候,賈政還迷迷糊糊的躺在榻上酣睡,被下人強撈起來,穿上官服,領了旨意。傳旨的太監對賈政的態度不甚滿意,翻了好幾個白眼。
    賈政折騰到車上,在小廝樹兒輪番念叨震嚇,才突然清醒起來,曉得自己犯下大錯,開始擔憂前途了。
    到了宮門外,冷汗已出了三層,他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進殿叩拜皇帝。
    “好大的架子,你叫朕好等!”皇帝氣惱道。
    賈政嚇得四肢發軟,撅著屁股給皇帝連連磕頭賠罪,解釋自己是因昨夜看太多工部文書而導致晚起。
    皇帝卻不信這個藉口:“你個小小文書的職責能有多忙,朕看你是偷懶耍滑,懶得做事。靖丞相還長你十幾歲呢,每日晚睡早起,勤勤懇懇忙於公事,從不遲到。你個小小文書在家酣然大睡,竟還想找藉口推脫!”
    “臣該死,臣有罪,請皇上恕罪。”賈政慌慌張張的猛磕頭,拼了命的,嚇得連眼淚都出來了。他身體漱漱發抖至極,跪在地上兩腿抖得尤為厲害,感覺他下一刻就會尿了褲子。
    “朕本以為你在工部這二十幾年兢業勤懇,是時候提拔重用你,可見你而今這樣,當真是枉費了上皇當年對你的格外恩惠。賈存周,你就是榮府的恥辱!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模樣,再好好瞧瞧你侄子的出息,你還有臉活麼!”皇帝怒拍桌案,龍顏大怒。
    賈政嚇得一抖,整個人連心帶肺都被皇帝那一聲吼震得亂顫。巨大的恐懼感仿若泰山壓過來,心口被壓著,箍著,緊緊地連氣也不能吐。此刻的他像一隻被拴在滾燙油鍋上的雞,那種明知自己要死,卻要等待的感覺,讓他備受煎熬。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木頭”,灌溉營養液 +10 2016-03-23 1159
    讀者“貝瑟芬妮#^_^#”,灌溉營養液 +1 2016-03-23 1111
    讀者“Lulu”,灌溉營養液 +1 2016-03-22 2320
    讀者“sunjie”,灌溉營養液 +10 2016-03-22 2328
    感謝諸君營養液
    感謝【S君】這兩天一直給大魚扔雷,破費啦,麼麼噠
    最近這作息yi\'jing\'tuo\'da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82章 睡蓮養得好

惹了聖怒的臣子,照常理來講,必然沒好果子吃。
    皇帝憤憤然訓斥完賈政之後,卻沒直接提什麼懲罰貶黜之類的話。賈璉心裡清楚,皇帝這是在顧念這上皇的面子。賈政當年是在國公爺死後被上皇格外恩典提拔上來的。現今正是敏感時期,如果賈政今天被皇帝貶黜,即便理由正當,轉頭這事兒傳到太上皇的耳朵裡,一樣可能變味了。
    皇帝多疑,太上皇更多疑。所謂子隨父,就是如此。
    太上皇是年紀大了點,但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兒現今還不錯。太上皇就好比那退休的老幹部,閒暇的時候就免不了想起自己的當年為帝的風光,還想管管事兒,偶爾打探一下朝局。
    月前,住在玉州的老勳貴祁家因貪汙罪,被皇帝抄家了。此事後來被太上皇知道後,便有些不爽,氣得飯未吃。太上皇什麼話都沒指責皇帝,但就不吃飯這一點,便足夠叫皇帝覺得棘手了。
    皇帝重孝,且以孝聞名天下,再加上而今太上皇雖已退位,但手中仍把握著不少老臣勢力未放手。子對父,永遠不占理。皇帝不能再因一個賈政,令他和上皇之間再生間隙,構陷危機,自添麻煩。
    所以這個賈政,他得繞點彎對付。
    可是剛才火發出去了,有點收不回來。皇帝覺得要是就這麼突然改口,繞過了賈政,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安靜了許久,皇帝瞟眼賈璉,示意他說兩句。
    賈璉愣了下,看著皇帝。皇帝動動眼珠子,瞅完賈璉就瞟向賈政,以此暗示賈璉。
    賈璉還是發愣。
    皇帝氣得扶額,白兩眼給賈璉,怨他太耿直,腦子竟不靈光。皇帝氣得歎口氣,偏頭側身坐在龍椅上,琢磨著給自己身邊的大太監一個眼神兒,叫他來給賈政求情。可人家跟賈政非親非故的,這情求得未免太不自然了。
    唉,做皇帝真難啊,做個上頭還有個活爹的皇帝更難。
    “皇上,容臣偏私,為自家二叔說句話。”賈璉突然發聲道。
    皇帝聽此話一愣,瞬間驚喜萬分,嘴角差點沒收住笑出來。他蹙眉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故作語氣不善的對賈璉高聲道:“你說!”
    “從才進門開始,臣便見二叔臉色蒼白,腿腳發抖,冷汗直流,似乎真有什麼突發病症。聖上,您瞧他現在的樣子,抖得厲害,眼看要暈厥了。”
    賈政沒料到賈璉會當著皇帝的面兒給自己求情,心裡訝異、懷疑、感激等等情緒摻雜一起。一聽說賈璉要他暈,他立馬撅著屁股把頭撞在地上,然後側身一倒,很配合的裝暈了。
    “或許二叔今日曠工,真有什麼難言之隱。”賈璉說罷,扭頭看賈政,“聖上您瞧,他真的暈了!”
    賈璉驚歎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炫耀意味,好笑得很。
    噗——
    皇帝緊閉雙唇,差點笑出聲來。
    皇帝故作鎮定地咳嗽兩聲,想想這事兒不能就這麼過了,不然他在賈政跟前哪還有威嚴,故而語氣仍帶著怒意,“宣太醫,朕倒要看看這廝得了什麼病。”
    大太監去請太醫的時候,自會在路上跟太醫講明皇帝的意思。這賈政不管有沒有病,他都得給斷出點病來,如此才正經順當的給皇上一個好看的臺階下。
    太醫診脈之後,前來大殿跟皇帝彙報,“聖上,賈大人神疲乏力,精神不振,四肢冷涼,此乃精氣過度虧損所致。再不治,那副身子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皇帝微微張大眼,看向太醫。太醫點點頭,沖皇帝再躬身。皇帝明白了,老太醫說那些精氣虧損的話是真的。
    這賈政昨晚到底幹了什麼?賈璉說昨天白天的時候見他二叔還很正常,這才一晚上賈政就精氣過度虧損,那得做多少次?嘖嘖,自詡清臒高潔,一把年紀竟馭女無度,竟不知惜福養身,當真是個老色魔。
    皇帝對賈政的人品越加所不齒。面上沒說什麼,擺擺手打發了禦醫,就跟賈璉道:“的確如你所言,你二叔身子不怎麼好。念在老國公的面上,今日朕就饒他一次。不過他這身子骨兒實在不適合繼續在工部當差,這樣,官職給他留著,先叫他在家養個一年半載,等身子好了再另行安排。”
    賈璉謝了恩,叫人抬賈政出了宮門。
    小廝剛把賈政扶到車上,賈政就睜眼醒了,他想見賈璉,奈何賈璉乘坐另一輛馬車已經先走了。他急得狗跳牆,熬到晚上的時候才得機會見賈璉,卻還是在賈母的花廳裡,家裡一眾人都聚在這兒。
    賈璉是最後來的,一家子人都為等他。人一來,賈母才說可以開始商議。
    賈政見此狀十分傷感,曾幾何時,他就像賈璉這樣,是整個榮府的主心骨,許多事兒都要等他的主意才敢商辦下去。而今賈璉徹底替代了他的位置,且更輝煌,更受人敬重。他一個做長輩的,竟沒出息的叫人家救自己。
    賈政羞愧難當,不敢面對事實,他很想逃離這場面,可心中帶著對賈璉為何救自己的疑惑,便繼續堅持留在這兒。
    “老二,我問你話呢!”賈母見賈政發癡,就一頓來氣。今兒個的事兒她都聽說了,老二不爭氣,精力耗費過度在家偷懶貪睡,竟因此惹得盛怒,錯過了在工部出頭晉升的大好機會。
    想起這份兒遺憾,賈母就恨,把賈政房裡的漂亮通房和丫頭全都打發了。賈母後悔自己這些年白偏愛了他。本以為他是個憨厚耿直曉得爭氣的孩子,沒想到越大越糊塗混帳。
    “母親,”賈政愣了下,看眼身邊冷面的王夫人,示意讓她趕緊提醒自己一下。王夫人木然,仿若什麼都不知道一樣,雙眼空洞的發呆,瞧都不瞧賈政一眼。賈政急得沒法子,直皺眉,尋思屋裡那些丫鬟們總會給自己面子,提醒一二,竟沒一個人出聲的。
    賈政怎麼都想不到,而今這局面正是他前些日子當眾無理毆打小廝造成的。他成了下們眼裡最苛嚴兇惡的壞主子,誰都不願幫他。
    賈母等了會兒,發現賈政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料想自己剛才說的話他都沒聽見,氣得直拍桌,“你……”賈母想罵,礙於小輩在,而且今天是商議元春大喜的事,才把話咽了回去,“你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你竟半點不過問關心,這樣關鍵的時候,你竟然還走神兒發癡,叫我說你什麼好。”
    “什麼,元春的婚事?”賈政驚得突然站起身來,這事兒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今兒個我去倪家瞧了那孩子,斯文高挑,十分禮貌,憨是憨了點,人也長得一般,但貴在可靠老實。書香之家,進士出身,而今剛在工部雖只領了個六品的小官,頂不錯的。咱們元春嫁了他,將來前途無量,定不會受氣。”
    “還是那個倪元魁?”賈政不滿地反問。本來這孩子乍看條件,是可以。如果沒有北靜王那個選擇,賈政怎麼都會願意。可是現今有更好的,為什麼要選孬的。“母親,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非得選他們家。那個倪元魁還是個喪妻的,多晦氣。王府側妃多好,出門應酬,誰見了不得恭恭敬敬?它日若有機會,還有可能扶正。”
    “你閉嘴!”賈母見賈政還沒想明白,胸口起起伏伏,差點背過氣去。在鴛鴦、李紈的幾番順氣下,才稍好了些。
    老二是真糊塗了,還指望側妃出門應酬!側妃地位的確比庶妃高,但始終是低於正室王妃。誰家出去應酬會大老婆小老婆一塊帶?這本就是正室的活兒!要真帶側妃出去了,還不被人笑話沒規矩,更不是好事兒。他嫌棄人家倪元魁死了媳婦兒,轉頭卻還巴望著北靜王死媳婦兒。其實元春就是做了王府的正王妃,真過起日子來也沒那些在世家做媳婦兒的好。王府條條規矩多,側妃、淑妃、美人、通房等等數不盡,這方面她管不了太多,和那麼多女人搶男人,能有多舒坦?再加上北靜王那癖好,老二還指望著正室死,只怕元春嫁過去臉自保都難!
    今兒個在場的人多,賈母倒不能直白的把懷疑北靜王的事兒說出來,只道:“我不指望孫女兒聯姻能給咱家帶多少好處。我早說了,大丫頭為了這個家已經受夠苦頭了,後半輩子該叫這孩子過得順當點。但凡有點出息的,就不該指望讓女兒嫁人來出頭!做側妃到底是小,哪比得上做正室舒坦。說句自貶的話,人家倪家世代出身書香,倪元魁更是個有出息上進的孩子,要不是人家死媳婦兒要續弦,恐怕還輪不上你女兒呢。你瞧瞧你現在這個樣子,連個官位都保不住了,還有資格挑三揀四?我看元春嫁給倪家老二做媳婦兒挺好,且不說那倪元魁大婚這些年沒納妾,就是以後真有了妾,那也都是上不得檯面的,或打或罵或趕出去,全憑正室自個兒的意思。”
    賈政張嘴,還要辯白。
    賈母猛地推倒桌上的茶杯,厲道:“這婚事就這麼定了,我做主!”
    在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老太太當眾抹了二老爺的面子。二老爺真活該!
    賈政臉色由紅轉白,感覺到眾人都用不滿鄙夷的目光看自己,慢慢合上了嘴,低下頭去。
    王夫人站出來了,老老實實地給賈母跪下,謝了恩。倪家這門親王夫人極為滿意,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之前二老爺提北靜王府那個,正碰上他說休妻的事兒,她也來不及歡喜,再後來她從賈母房裡打探出北靜王的評價,心裡也便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自然是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跳火坑裡去。
    賈母見王夫人識趣兒,怒氣總算消了些,“你不必謝我,這事兒還是你侄子侄媳婦兒好心張羅的,要謝就好好謝他們。回頭兩家還要再見一面,你們夫妻都給我弄體面些,別丟了臉面,毀了你們女兒的終身。”
    王夫人忙應是,轉而看向賈璉靜芯夫婦,微微頷首點了下頭,真道謝了。
    賈母有些許訝異,但轉眼也就過了。王氏畢竟以前玩得花樣太多,犯的錯也太多,已不值得她再度原諒,更不可能重新重用她。只要她老老實實地,本分在家呆著,賈母不會把她怎麼樣。但若她再鬧,賈母心裡冷哼一聲。二房再三犯渾,叫她心累不已。如今於她來說,她對二房早沒那麼熱忱了,老二在她心裡也變得沒什麼份量。要不是因為寶玉、元春、探春等幾個孩子,她真想把老二夫妻打發到莊子上,永不相見。
    賈政見如此,再不好說什麼,悶聲認了。
    “瞧你而今這樣,趁著官職還在,消息沒傳出去,早早把三丫頭的親事也定了吧。”賈母瞪眼不爭氣的賈政,問王夫人,“你怎麼看?”
    “煩勞老太太做主!”王夫人立刻應道。
    對於探春,賈政不管什麼,反正他在乎的大女兒的婚事已經這樣了,庶女何須他操心,怎麼嫁都一樣。反而,他心裡更介意的是賈母那句‘瞧你而今這樣’,他怎麼了?今兒個其實就是虛驚一場。聖上都說了,官位給他留著,等他病好,就讓他回去。
    賈母瞧賈政那副認死理兒不服氣的樣兒就礙眼,打發他:“走走走,反正你也不關心她,趁早滾。”
    待賈政退下後,賈母就笑著對賈璉夫婦道:“這事兒還得煩勞你們夫妻操心了。你們年輕,認識的人也多,應酬起來不費勁兒,我這老婆子精力不足了,想出力只怕也幫不了什麼忙。”
    賈璉夫妻應下。
    賈母再囑咐:“早點定了才好。”老二那邊變數太大,而她自己而今年紀也大了,說不住那一天就……趁著沒分家,幾位姑娘還能借著榮府的光,趕緊挑好人家。
    “說到三丫頭的親事,二丫頭是不是也該定了?”邢夫人問。
    “她不急,慢慢挑。”賈母道,“外人問起,就說算命的說給三丫頭早點定親有福氣,對她父親的身體好。這樣還能給她落個孝順的名聲,也不至於被外人說道咱們家長幼無序。”
    邢夫人點點頭。
    賈赦碰一下自己媳婦兒,小聲跟她嘀咕:“沒腦子的蠢貨,老二不行了,老太太才這麼著的。咱們大房正如日中天,以後只能越來越好,咱二丫頭越晚找,越能挑到好的。”
    賈赦說罷,就高揚著下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驕傲感。
    邢夫人忙笑著稱是。
    那邊眾人一道給老太太賀喜,哄得她笑哈哈,這才散了。
    賈璉夫妻飯畢,靜芯就把自己列的候選名單給賈璉瞧。
    “如何?”
    “孫家的,李家的都不行。那幾個庶子沒教好,不會有出息。三妹妹是個好強的,你給她找個有野心能上進的爺們最好。”
    “那我再找找。”靜芯端杯茶遞給賈璉,笑著坐在他身邊,“今兒個好險,若是皇上奪了二叔的官位,大姐姐的親事只怕不好成。”
    “前不久皇上端了玉州祁家,上皇就不高興了。這次的事兒,料他肯定不會立馬處置。留二叔的官位是早料到的,卻是‘明留實免’,皇上叫他回家來歇一歇,其實就是讓他空出位置,架空他的官職。”賈璉解釋道。
    “二爺這都算到了?真厲害。”靜芯豎大拇指贊道。
    賈璉搖了搖頭,“我可不厲害,”多虧歷史書的精闢總結罷了。
    ……
    元春的親事由禮郡王妃來做媒,可見倪家之誠心。當然倪家也表了另一層意思,他們希望這門姻親關係能得到賈璉這邊的照顧。
    元春是個心裡極聰慧的姑娘,自然知道這門婚事的促成多虧了誰。心裡頭十分感激賈璉夫妻,而今這光景,特別是鑒於二房大房之間發生過那麼多不愉快的事。賈璉仍能不計前嫌地來照顧她,幫她找到了個好未來,這份兒恩情元春知道自己怎麼報都報不完的。
    婚事定下之後,元春便越發殷勤地往靜芯哪兒跑。竭力表示自己的真誠謝意,也意在用行動告訴賈璉夫妻,這份恩情她這輩子都不會忘。以後他們夫妻哪怕是叫她下刀山火海,她也斷然不會推辭。
    元春在宮裡見慣了人心冷漠,歸家後還會有這樣的親情暖著自己,她覺得自己很幸運,自要感恩。
    兩家合八字,榮府收了聘書後,元春的親事就算正式定下來了。
    對方是兵部尚書倪永昌的二子倪元魁,長元春一歲。他在十八歲時娶過媳婦兒,曾育有一子一女,兒子三歲時夭折,原配則是在兩年前病亡。別看倪元魁而今是續弦,因沒有嫡子,在京中還算是個挺搶手的人物。門第稍低的人家,巴不得把女兒送過去續弦,其中四五品官的就很多。
    倪家本來是不滿賈政那性兒,但好在能和榮國府結親,賈侯爺那邊也挺支持這門親事,再加上元春本人是才德賢孝之人,優秀到能入選宮中,規矩方面自不用多說。而倪家老太太是個嚴厲的,規矩大,很古板,對孫媳婦兒在規矩上很是挑剔,如此選元春就剛好合適了。
    而於元春這邊來說,倪元魁的年紀剛好合適,加之他出身好,還是年輕一輩中鮮少懂得務實上進的人物,自然好。倪元魁雖有個女兒,但不礙什麼,女兒家長到十幾歲便會嫁出去,影響不了什麼。再說只要元春嫁過去,生個長子出來,正經底氣十足了。她這種續弦,如邢氏、尤氏等完全沒得跟她比。
    這日晌午,賈璉終於忙完公務,能回家歇歇腳。
    夫妻倆吃了飯後,靜芯就去邢夫人那邊,倆人商量籌備元春的嫁妝。
    賈璉找了處羅漢榻歇腳,躺著的時候,一閉眼,滿腦子稻子、李子,隨即便漸漸睡去。
    賈璉做了夢,起初見到的是皇帝,商議一些修渠之類的事兒,皇帝又跟他訴苦喊著什麼邊境駐軍沒糧吃之類。賈璉正要把心裡的計畫說給皇帝聽,突然場景一換,金碧輝煌的大殿突然變得空曠了,腳底起了一片白茫茫的煙霧,四處景色美不勝收,石拱橋,荷花池,竟依稀可見一座巍峨的宮殿浮在天上。
    賈璉背著手定睛看,直搖頭,心裡歎:自己這個夢做的忒沒有邏輯性。
    接著腳下的白霧氣越來越重,賈璉彎腰撈了撈,有些冰涼,有點像舞臺效果的乾冰。賈璉走了兩步,忽見一石頭上刻著四個大字“太虛幻境”。
    賈璉眼睛微微張大,快速整理了下思緒,呵呵笑起來。沒想到他還有此等幸運,竟然有機會到天界一遊,只是不知道這次免費旅遊的代價會是什麼。
    賈璉自嘲間,就見一身姿曼妙的女子妖嬈的走過來了。之所以說她妖嬈,是因為她衣著不那麼費布料,眉眼間還傳遞著一股子媚意。
    “璉二爺,可教人好等!”那女子眨眼撲過來,瞬間就在賈璉眼前。
    “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警幻自報家門道。①
    賈璉看著她,沒說話。
    警幻揚著脖子,風姿妖嬈的等了一會兒,不見賈璉應,有幾分不滿和不解,皺眉看他,卻發現賈璉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的身體看。
    警幻仙姑冷笑,這賈璉哪如和尚道士所言,是個不近人情脫離俗世的奇葩?還說什麼風月寶鑒對他沒用,如此貪婪望著她身體之人,定然本性好色。
    “你——”警幻剛要說話。
    賈璉的身體卻突然動了,警幻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生怕自己純潔的身體被賈璉這廝亂碰玷污了。賈璉眼睛沒動,也絲毫沒在意警幻的反應。他直接無視了警幻,徑直往前走,來到了荷花池邊兒。
    “剛才離得遠,竟沒注意。這些睡蓮養得真好,莖肥厚,葉表面濃綠,花大形、美麗,猶若跳在水面上的仙子一般。白色、黃色,粉紅色……是常有的,竟然還有紫色,從哪兒來的?新品種?還是你們天界獨有的?對了,在天界可有黑夜,睡蓮生在這裡還是白天開花夜間閉合麼?”
    作者有話要說:  ①引自原文
    讀者“field2029”,灌溉營養液+12016-03-24 1546
    讀者“許睿”,灌溉營養液+22016-03-24 15:03:58
    讀者“穆安妮”,灌溉營養液+152016-03-24 0829
    讀者“桃花扇子”,灌溉營養液+22016-03-24 0751
    讀者“nicole”,灌溉營養液+62016-03-24 0432
    讀者“典子”,灌溉營養液+52016-03-24 0110
    讀者“木頭”,灌溉營養液+102016-03-23 1159
    讀者“貝瑟芬妮#^_^#”,灌溉營養液+12016-03-23 1111
    -----------------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24 00:10:57
    scarlett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6-03-24 0126
    微涼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24 1253
    ----------------
    感謝諸君營養液,大魚被養的壯壯的,長了圓圓的腮,(具體樣子詳見此圖→_→)O(∩_∩)O~
    感謝S君、微涼的地雷,感謝scarlett投喂的手榴彈,
    你們都給大魚投喂好多雷了,破費破費啦,挺不好意思噠,抱住親親,會努力加油、加油滴

  ☆、第83章 救救二叔啊

警幻望其背影,眼睛越瞪越大,竟不知作何表情。她側首,感覺自己的臉猶若皸裂一般,竟有點火辣辣的疼。
    暗吸口氣,強壓著自己體內的羞恥懊惱,不生氣,不生氣!
    活這麼久,她就沒見過這麼不識風雅的男人!
    這廝是何物?可有男人心?石頭做得?便是石頭見了她,也該春心照動不誤,警幻覺得賈璉是個連石頭都不如的。
    “我問你話呢,你不是什麼神仙麼,連這點淺顯的東西都不知?”賈璉說這話的時候,仍摩挲著下巴欣賞睡蓮,半點都沒有看警幻的意思。
    “不知道!”
    警幻盯著賈璉的背影,狠咬牙關,粉拳攥緊,抖啊抖!
    原來神仙也不是萬能的。
    賈璉蹲在池塘邊,伸手往池塘裡探了探,有水。只是不知道水多深,要是能弄棵紫睡蓮回去栽種的話,極好!
    賈璉不知道自己在夢裡下水能不能把自己淹死,不過鑒於這鬼地方本來存在的方式就很詭異,他還是該謹慎一點。賈璉想了想,乾脆趴在池塘邊,伸手去抓岸邊那些長得最近的睡蓮,試著慢慢地拔出。本來賈璉還擔心拔斷了,若是沒根就活不了了。結果拔的時候,賈璉發現拔得很輕鬆,而且根系完好,似乎是因為池塘底沒有泥土。大概這池塘水類似營養液之類的東西,整個就是無土栽培。
    既然這麼好拔,賈璉乾脆就多拔幾顆。一棵接著一棵,很快就繞著池塘一周了,但凡他能在岸邊伸手能抓到的,賈璉都給拔了出來。最後統一都堆在岸邊整理,賈璉想要把這些睡蓮紮成一捆,卻發現自己沒繩子,就四處瞧瞧有什麼東西可利用,柳條之類也可,卻根本沒有柳樹。
    大概神仙這種生物不太會欣賞柳樹的美,這真是她們的損失。
    賈璉瞅了一圈之後,目光最終落在了警幻身上。警幻正在陷入燥鬱的惱怒之中,為了讓自己有風度,她正在調戲自己的情緒。此刻稍稍平穩下來,突然被賈璉這麼盯著看,她心一抖,剛才發生的尷尬事又在她腦子裡回蕩一遍,火氣蹭地又竄回來了。
    警幻深吸口氣。鑒於之前的教訓,她料想賈璉這次看得肯定也不是自己,是身後那幾盆牡丹花?
    賈璉徑直走來。
    警幻這次天不怕地不怕,挺直腰板,仰首望著前方,大有神仙做派。果然,賈璉再次從她身邊路過。
    警幻心裡暗鬆口氣,自贊自己的聰慧,轉身要跟賈璉仔細理論清楚,就感覺手臂有什麼東西一滑。她低頭一瞧,發現自己綰在手腕上的披錦被賈璉踩掉了。這條用金銀粉繪花的薄紗羅所制的披錦,是她最愛的一條,長約一丈半,綰在手臂上,仙風蕩起來的時候,十分飄逸漂亮,讓她特別有仙姑的氣派。
    “你——”
    “呀,抱歉,它拖在地上,不小心踩到了。”賈璉致歉,臉上難得浮現出喜悅的笑容。
    警幻心裡莫名的不舒服。
    賈璉把東西撿起來,不小心又讓它從手裡滑了下去,接著又踩兩腳。
    “這東西你還要麼?你拿回去?”賈璉說罷,把腳披從錦上挪開。
    警幻恨恨地咬牙,“被凡人弄髒了的東西我斷然不會要。”
    “那我就廢物利用,把它當繩子了。”賈璉彎腰拾起後,對著搓成一股兒,用其捆荷花。
    警幻眼看著自己最心愛的披錦被當成了繩子用,氣得牙齒打顫,心碎了一地。
    賈璉整理完畢,就提著那捆荷花,對警幻道:“你可以送我回去了。”
    警幻忽然驚醒,發現自己之前都被賈璉給帶跑了。她讓賈璉來太虛幻境的目的,她竟然完全給忘了!
    “你站住,沒我的允許,你以為你會走得了?接下來你必須乖乖聽我的話,本仙姑方能本著菩薩心腸,放你回去。”
    賈璉呵呵冷笑,斜睨一眼警幻,完全不介意她的威脅。當他沒看過紅樓?這個警幻除了能在夢裡使勁兒,啥用都沒有。
    “隨我來,”警幻在前引路。
    過了石橋,視奏景色更美,朱欄玉砌,綠樹清溪,皆沒有重樣的。
    賈璉隨她過了牌坊,便看見一座宮門,上面寫著“孽海情天”,有對聯,具體寫什麼,賈璉沒興趣研究,接著就是寫著各種‘司’的地方。
    警幻嘴上說邀請賈璉喝茶,但走的時候速度奇慢,似乎是在等賈璉說什麼。
    賈璉失去耐心,乾脆遂了她心思,開口道:“你不必枉費心機,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警幻胸脯頓然氣得老高,面色俱黑,但礙於仙家的風範,她咬著牙不跟眼前這木頭一般見識。
    “可卿——”
    “她還沒嫁進賈家,你喊她幹什麼?有話就說,沒話我就回去了。”
    “你、你怎麼會知道可卿的?”警幻詫異不已。
    賈璉可憐看一眼警幻,“配角打不過作者。”
    雖然你是神仙,說到底也只是書裡的神仙,自然不知道書外的世界。
    警幻跟見了鬼一樣盯著賈璉,張張嘴,略嗑巴。
    她終於發現,賈璉並不是什麼癡男怨女,完全脫離她的控制。瞧這事態,這次做法引他入夢,是白費工夫了。
    警幻發怔之際,賈璉眼見看到前面有雲朵,跑到盡頭,發現是斷崖,提著荷花就往下跳。
    “賈——璉——”
    賈璉掉下去的時候,賈璉聽見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聲,震得他耳膜直疼,忙捂住耳朵。
    張開眼,鎮定片刻後,賈璉發現自己正坐在書房內的羅漢榻上。
    醒了,回來了。
    賈璉把手在被上,忽然覺得有點濕。
    低頭一看,一捆沾著水的紫睡蓮正安穩的放在他身邊。
    賈璉樂了,沒想到真能帶回來,他之前只是忍不住搜集。碰見新品種就想帶走的衝動,他從來無法控制。
    賈璉拿剪刀興奮地剪斷‘繩子’,直接起火盆,把披錦給燒了。多少事實證明,但凡跟警幻沾邊的凡人下場都很淒慘,他還是毀得一乾二淨比較好。
    而此時,正在太虛幻境的警幻,抓狂不已。木芙蓉的事兒沒解決,還被賈璉氣得發瘋,而今一僧一道也不幫她了,她該怎麼辦。還有諸多正冊女兒被陰差陽錯改命的事兒,皆沒得到解決。
    警幻忙用千里傳音,希望道士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跛足道士本是個脫了俗,了卻凡心的人物,與警幻接觸幾次之後,竟在不知不覺下生了“癡男怨女”的凡心,出了風月寶鑒事件後,他就在沒臉見人。別了警幻後,便同癩頭和尚一塊靜修去,不過問世事。
    太虛幻境管人間風情月債,女怨男癡之事。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沾染久了就會被染成凡心。連那神瑛侍者下去後,也是樂在女人堆裡逍遙,一點仙家的氣派都見不著了。
    道士和和尚萬不想做第二個賈寶玉。故而這次警幻傳音求救,來人都不回復,只當做沒聽見。
    各司冊上的女兒們而今全不按照步驟走,連左膀右臂的一僧一道都撂手不幹了。警幻豈能甘心,就因一個賈璉,諸如薄命司之類的判詞都要不作數了,再這麼發展下去,什麼都沒了,沒了……警幻再忍不住這口氣,灌醉了自己,打鬧太虛幻境,還撕了兩本副冊。
    三天后,全天庭的人都知道太虛幻境的警幻耍酒瘋。
    玉帝聽風就不安心,掐指一算,料定其中必有蹊蹺,命人細察太虛幻境近萬年來所有事務,結果發現警幻借職務之便謀取一己私欲,平白引誘凡間男女增添癡纏怨念,全只為提高她自己的功勳,壯**力。此乃執私刑、謀私利!玉帝大怒,貶其入凡間,令其在三天之內促成千樁美好姻緣才方可回歸天庭,否則便除其仙骨,生生世世為人。
    天上一天人間十年,警幻這次下凡,時限正好就是三十年了。
    ……
    京城,榮國府。
    靜芯歸來忽見院裡多了八口缸,每口缸裡面綻放著紫色的蓮花。花瓣層層疊疊,掛著水珠兒,在太陽的照耀下光芒琉璃,美不勝收。
    “哪來的?”靜芯笑問院裡的丫鬟。
    梅果兒上趕著回道:“是二爺弄來的鮮樣兒,我們見的時候,那荷花已經在二爺的書房內放堆著了,估摸是莊子上的人送來的。”
    “瞧你們幾個看院子的,眼珠子都長天上去了,到底誰來都不知道。”靜芯笑駡一句,便徑直進屋,屋內不見賈璉,她便轉頭往耳房去,簾子掀開個縫兒,見賈璉伏案書寫什麼。靜芯放下簾子不去叨擾,轉頭打發丫鬟去捧了一蓋碗建蓮紅棗湯來。
    不一會兒,賈璉聽見外間的響動,便掀簾子出來,笑問靜芯商議的如何。
    “老太太早給大姑娘備下了不少,就是添補些提桶、果桶等小木器及瓷瓶、埕罐等小件東西,還有床桌器具、箱籠被褥等等,我和大太太便沒什麼好操心。”靜芯頓了頓,看著賈璉,“不過這事兒怎麼都要知會二太太一聲的,她畢竟是大姐姐的母親。”
    “的確,”賈璉也看靜芯,“我一直都沒問你,二房那邊你有什麼打算?”
    靜芯愣了下,立刻就明白賈璉所指,關於造謠的事兒,她當初挺生氣的,可而今二房弱成這樣子,在顧念姊妹們那邊,她就沒法下手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倒不稀罕同情他們。可大姐姐、三妹妹她們都是無辜的,若咱們手狠點,只怕委屈了這倆丫頭。”靜芯接著道,“而今我也不圖別的了,只要他們不惹事生非,給家裡招了災難,什麼都好。”
    “我和你想的一樣,但必須叫那廝徹底安分老實了才行。”賈璉交代靜芯看緊二房的一舉一動,至於外頭的那些事兒,自有他處理。
    隔日。
    賈璉在戶部,工部派人來跟賈璉交接商量修渠的事兒,來人正巧是元春的訂親對象倪元魁。
    倪元魁這人長得高挑,笑得時候有股子憨勁兒,觀之親切。他見了賈璉就忙見禮,一副老實本分樣兒,但一說到工部的工程問題,就變得侃侃而談。賈璉若有什麼疑問,從他口中都能得到很好的解答。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見你猶見倪尚書之風采。”賈璉笑贊。
    倪元魁忙謙虛愧不敢當,“萬不敢和家父比較。家父倒是很羡慕敬佩賈大人,還常說,他白白年長了許多歲呢。”
    “我就是個種地的,可不比不了你們這些讀書人。”賈璉笑了笑,便對其道,“那玉州引水修渠的事兒交給你,我放心。”
    倪元魁道:“也不知未來岳父會不會和我一起做這活兒?”
    賈璉訝異的看倪元魁:“你說二叔?”
    “大人不知道?皇上剛剛准了他回工部,多虧北靜王跟皇上提醒呢。”倪元魁樂道,畢竟賈政是他的岳父,他自然盼著自己的岳父好。
    賈璉笑了笑,囑咐倪元魁,“這事兒定你來,就不會有變,只你一個人負責。”
    賈璉打發走倪元魁沒多久,就聽程書良傳話說賈政來了。
    賈璉正批復公文,眉毛都不抬一下。
    程書良默默退下,請賈政在偏房喝茶靜候。
    賈政有點不服,在家他是長輩,賈璉雖忙,但只要他說一聲要見賈璉,自然就見得到。怎麼到了外頭,到了這戶部,他竟還要在此特意等他。官大數級又怎麼樣,難道他就忘了自己是他二叔了麼?
    賈政十分不爽,忍氣吞聲喝悶茶,等了三盞茶的功夫還不見賈璉,便有些不耐煩了,打發人去催。
    在此候命的小廝聞言,一臉詫異的看著賈政,簡直不敢相信那話是從他嘴裡冒出來的。
    賈政不爽了,“你愣著幹什麼,去叫啊!”
    “敢問賈大人是幾品?”
    賈政:“從五品,怎麼了?”
    “那您可清楚我們尚書大人是幾品?”
    賈政忽然明白這廝的意思了,氣得臉頰赤紅,倏地就站起來,“你什麼意思?”
    “尚書大人公務繁忙,哪是您一個五品小官說見就見的。您願意就繼續等,若不願意,便好走不送了!”小廝說罷就讓路,手掌示意門口的方向。
    賈政頭一次被個小廝這樣教訓,倍感羞辱,他要罵,但礙於場合罵不得。天地君親,這是戶部,自然要按照品級來算,他其實不占理。他可以走,卻就這樣走了,定然會被笑話小氣,屁大點事兒都端不住。
    賈政咬牙罵那小廝:“狗仗人勢,小心我回頭就告訴我那侄兒,好生懲治你。”
    花畢,賈政卻繼續忍氣坐著等賈璉。
    小廝被賈政這話一下子就唬住了,低頭再不敢吭聲,但給尚書大人傳話催促的誰人他可幹不來。滿戶部的人都知道,尚書大人忙時最討厭被無關緊要的小事打擾。
    賈政苦等了一個時辰,終於見到賈璉,立刻就告了那小廝一狀。
    “沒聽出來他有什麼過錯,倒是賈大人你,似乎並不甘心等待。你以前去拜見別的大人們的時候也這樣?”
    賈政愣了下,搖頭。他當然不會那麼沒耐心,就是心裡急死他也不敢催促,就怕給人家留個不好的印象。
    “所以換我你就覺得好欺負了?就因為咱們是親戚?可見你並不是什麼正經讀書人,連最基本的天地君親的禮節都不曉得遵守。”
    “我——”賈政噎住,真說不出什麼理由辯解。
    “你來是為了向我炫耀你恢復官職了麼?”賈璉開門見山問。
    賈政再次被噎住,其實他主要目的還真是這個,嘴上卻不肯承認,“胡說什麼,我才沒你說的那般猥瑣。我此來是想和你商議修渠的事兒,上次皇上似乎有意把這個活計指派給我,我——”
    “現在由倪元魁負責此事了。”
    賈璉話音一落,賈政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他剛被官大五級的侄子壓完,轉頭又冒出個未來女婿搶自己的活計,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太憋屈!
    如果不是此刻賈璉在自己跟前,賈政真想錘頭大罵,他怎麼那麼倒楣。
    賈璉使眼色,打發了屋裡的人都出去,門也給關上了。
    賈政恍惚間覺得屋內氣氛不對,對上賈璉冰冷的面容,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有些事兒二叔似乎是真不懂。罷了,我們到底是一家人,我便破例點一點你。”賈璉遂把皇帝上次皇帝對賈政發火的事兒仔細解說一遍,“聖上之所以沒有立刻下旨貶黜你,不是真的相信你得病了,再說你那病病太醫理科就診斷出來了,是精氣過度虧損。我的好二叔啊,你得折騰什麼樣兒,一夜之間便掏空了自己的身子?”
    “我——”賈政臉色慘白,要解釋,被賈璉示意住嘴。
    “玉州祁家一事,令上皇與皇帝之間生了隔閡,你碰巧這時候惹聖怒,也算是不幸中的幸運。聖上壓根就不想留你,只因為你的官職是上皇禦賜的,他才沒動。還記得皇上那天原話怎麼說的,官職保留,叫你回家休養個一年半載。一年半載?這是叫你在家歇歇,歇到時機合適的時候就可以直接革你的職!”賈璉做了一個‘割’的手勢,“仔細想想吧,誰會容忍自己的臣子偷懶在家,而且曠工原因竟是前一晚縱欲過度。若換成是你,你會容忍麼?別說對方是跟你不相關的屬下,就是你親兒子不讀書跟個丫鬟調笑兩句,你都會氣飛天。”
    “我、我……”賈政嚇得渾身顫慄,臉上現出怯弱,十分驚恐,“你、你胡說!皇上要真不想用我,現在又怎麼會恢復我的官職?”
    “你複官這事兒更耐人尋味了。誰替你求得情?北靜王。據我所知,皇上已經知道北靜王是大皇子身邊人,他會同意北靜王的請求,無非是想看你是否為大皇子的黨羽。正所謂物極必反,近來大皇子在京中真所謂風光無限,他一人做大,沒人能擋。以皇上多疑個性,他會容忍這種事態發展多久?”
    賈璉起身,踱步到賈政面前附身,冰冷如玉的臉頰漸漸靠近賈政,一雙眼如淬了毒的利箭,直插賈政的腦子。
    賈政怕得頭痛,冷汗頻出,不停地用袖子擦拭額頭。
    “北靜王今天之所以幫你,肯替你求情,那是因他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大概只以為你真的是因為生病,皇上誤對你發火了。或許他還會以為皇上對你有點愧疚心,他的求情剛好是給皇上臺階下。殊不知,他已經徹底觸碰了皇上的忌諱。”賈璉複而坐下,挑眉打量賈政,“當一個人開始討厭另一個人的時候,很細小的事都會被放大。你覺得,皇上現在會怎麼看你!”
    皇帝會把他看成大皇子党。本來要罷免他,現在突然給他複職,顯然是想先看他蹦躂,在把他弄死。他就是那個例子,給大皇子殺雞儆猴的例子!
    賈政兩腿一軟,要不是倆手及時扶住扶手,身子便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二叔而今的處境可是真危險呐,”賈璉終於把茶吹涼了,一口一口細細品著。
    賈政望著賈璉,焦急的等他下話。他心跳到了嗓子眼,額頭的冷汗早已經成股流下,但他已經沒心思去管這些了。賈政緊張地目不轉睛地盯著賈璉,不想錯過他接下來的每一句話。
    賈璉道:“皇上這裡是一件,禮郡王那裡也有一件。”
    賈政不明所以,“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以為你當初叫人詆毀你侄媳婦兒閨名的事兒,我們不知?”賈璉冷笑著盯賈政,眼裡透著無與倫比的寒光。
    賈政大驚失色,他早把這事兒忘了。還以為自己做得深,沒被發現,沒想到他早就成了人家的眼中刺了。
    “你,不,禮郡王他——知道?”
    “他自然知道,早就知道。靜芯也知道,我也知道。”賈璉眯著眼看賈政,“你自己種得因,而今受這樣的果就怨不得別人了。今日,我之所以把這些說給你,是因我們都無懼你知道,也無懼你的防備和抵抗。”
    賈璉站起身,突然推開東窗,頎長的身姿整個沐浴在春光之下,熠熠生輝。突然,他轉頭,背光的面容沒有一絲表情,忽叫賈政冷得心慌。
    “二叔,你太弱了,弱到我和禮郡王都沒法對你下手,好沒趣兒啊。”
    一聲輕歎,絕望了賈政所有。
    賈政呆訥,漸漸松了手,從檀木椅子上一下滑到地上,噗通一聲摔得狠,他卻已經顧不得疼了,整個人戰戰兢兢陷入恐懼中。
    賈璉、皇上、禮郡王、大皇子、北靜王……一切在他腦子裡糅雜,嗡嗡作響。
    “若不信,等兩個月,皇上必定會打壓大皇子,同時召四皇子回京。至於你,就穩坐著你現在的位置,慢慢等死吧,絕對過不了今年。”賈璉冷笑一聲,負手便去。
    過不了今年,過不了今年,過不了今年……賈政腦子裡不停重複這一句話。
    他前所未有的恐懼,那種“人生自古誰無死”的豪邁根本不在他身上,他害怕死,更害怕等待死亡的恐懼。
    賈政什麼都不顧了,往前一撲,跪趴在地上,一把抓住賈璉的腿,淚水嘩地就流了下來,“侄子,好侄子,救救二叔,救救二叔啊!”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前一章存在bug,倪永昌是兵部尚書,不是禮部。大魚咋啥玩意兒都愛寫禮部,咋回事,咋回事╭(╯^╰)╮
    另,兵部尚書也是文官,清紀曉嵐就當過兵部尚書。
   



  ☆、第84章 一二三奇葩

賈璉俯視賈政,躲開一步,“二叔這是做什麼,折煞我了。您難道不懂自作自受的道理麼,憑什麼求我!”
    賈政仍扯著賈璉的袍角,忽聽這話,愣了愣,緩緩撒手。他自嘲冷笑數聲,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
    “臉不要了,氣節豈能丟。以前確是我糊塗了,主次不分,習慣了二房獨佔鰲頭,忽見你們出息,心裡又羡慕又嫉妒,總是不服氣。而今想想,我的做法枉為君子,真不配說自己是讀孔聖人的書。你們要殺要剮隨便,只求我死後,你們日後能好生對待寶玉、元春他們,這幾個孩子是無辜的,白白受了我的連累。王氏也不易,我知道她那麼拼也有一些原因是為了給我掙面子。近來她什麼事兒都不管了,我才發現她重要。”
    賈璉聽到他這番話,才轉頭打量賈政。他面如死灰,雙眸呆滯,似乎要視死如歸了。
    “沒有的人才會為了逃避現實而想到死,天不亡你,你因何要自絕後路?你不是還活著麼,還喘氣麼,還有健康的雙腿雙手可以做事麼,為什麼不去改變,而要坐等其成,等著別人去救你?”賈璉句句逼問賈政。
    賈政連退幾步,煞白的臉在驚愕之餘,漸漸有了血色,眸子裡也燃出希望,“侄子,你的意思我還有希望?”
    和賈璉對眼的那一刻,賈政忽然惶恐道:“不,這是在戶部,應該是稱您賈大人才是。”
    “我要你辭官,你會麼?”賈璉問。
    賈政肉痛的皺眉,咬牙點點頭。命都要沒了,這官位他留著有何用。
    賈璉輕笑:“開玩笑的,怎能讓你辭官。你的官位若沒了,三妹妹該如何議親呢。”
    賈政詫異半張嘴,轉而眉頭扭成一團,開始自責。“我都沒想到三丫頭的事兒,你竟然連此都顧慮到了。說到底我不是個好爹,對子女的關心竟比不上她們堂哥的一半。”
    “稱病吧,這個官職你不能用。”賈璉看他。
    賈政忙點頭:“可我只要稱病,就可以了麼?皇上那邊會真的信麼,還有禮郡王那邊,我幹了侮辱人家姑娘閨名的醜事,又怎會被原諒。”
    “你今天已經來工部報到,皇上自然不信你是真的病了,但你只要識時務的不繼續逗留在這個位置上,皇帝會認定為是北靜王想主動拉攏你,他要怨也只會怨到北靜王頭上。抓魚先抓大的,有個大人物擋在前面,你自然就會被忽視了。”
    賈政沉吟片刻,覺得賈璉說的有理,點頭堅決應下。
    “至於禮郡王,他是個性子直爽的人物。你只要肯負荊請罪,切切實實地把錯誤坦白,接受禮郡王對你的懲罰,他以後便不會再為難你。”賈璉接著道。
    賈政忙應承,躬身謝過賈璉。說實話,他這麼對賈璉行禮還很不適應,不過想想剛才自己哭也哭了,趴也趴了,再鞠躬行個禮也不算什麼了。況且,按照朝廷官級的禮數,他的確該這麼對賈璉行禮。
    “這之後,也不代表你就安全了。畢竟,誰也不知道哪天皇上心情好,突然想起你這條小魚。而且你那天偷懶被皇上抓了個現行的事兒,會一直在他心裡掛著,保不齊那天就想到了。”
    賈政聽這些“突然”、“保不齊”的用詞,一身冷汗。
    “但今後你若肯聽我的話,我在,你就在。”賈璉見賈政還點猶豫,以為他會不甘心不服氣,笑道,“只這一次機會,願不願意隨你,其實我也是很願意你不答應,畢竟你帶應了我就又要多照應一個人,我精力很有限,也不愛多管閒事。要不是吃膩了你家三姑娘的松仁桂花糕,得了你大姑娘的婆羅多國種子,我今日斷然不會給你這個面子。”
    “應應應,我當然願意應。”賈璉慌忙點頭道。
    “那就好,你這便執筆寫一封請辭信,詳述自己身子狀況不佳的原因。回頭我會陳表給皇上。”
    “請辭?你不是說會保留官位,只是我不會在工部幹活麼?”賈政疑惑問。
    賈璉別一眼他。
    賈政忙去找筆墨,執筆嘩嘩書寫,雙手交給賈璉。
    賈璉接了信,立刻去覲見。
    皇帝正頭疼的聽張大將軍牢騷那些軍務。這開春了,他剛賞了眾位大勝仗的將領們,就要為今年的軍糧、馬匹供應等等問題操心。
    “蠻夷部落許多,咱們這次打敗的是哈齊羈勒部落,是大草原上第二實力強大的部落。第一部落哈白塞姆部落雖看上和平,可拒臣打聽,他們正在暗中鍛煉青年壯丁,極有可能存著覬覦大宋國的野心。聖上,此事不得不防啊,咱們得擴充西北軍隊,且加強訓練,同時還需要大批的馬匹供應,憑此提高戰鬥威力。再有就是軍糧問題,糧食乃是養兵之根本,眾重之重。咱們必須讓士兵們吃飽飯,才有力氣打仗。”
    張大將軍說罷,抬起右臂握拳,彰顯力量的重要性。
    皇上不耐煩了,轉個身子,側著對張大將軍,“讓你報個軍務,你囉嗦了一大堆,哪像是開疆辟土的熱血將軍,倒像是誰家後院裡的管家婆娘,竟抱怨些亂七八糟的。”
    “聖上,臣所言句句屬實啊,西北大軍要是再不能及時補充這些,只怕有朝一日哈白塞姆部落真的沖上來,咱們束手無策啊!”張大將軍攤手,一臉郁憤難平的神色。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真囉嗦。”皇帝白一眼張大將軍,轉而突然換張臉,笑眯眯地瞅向剛被他叫進門的賈璉,“愛卿啊,這次西北一戰多虧你幫忙籌糧,你說說,而今這境況咱們該怎麼辦,你可有好主意?”
    張大將軍跟著看過去。他打量賈璉兩眼,臉上立刻露笑,要不是因為皇帝在,談定會上前激動地抱住賈璉。
    這位賈尚書可是他的老熟人,賈璉在西北的時候,真如神人一般,解決了他們的糧食問題,而且就憑著這種新糧食,他們還以雖少損傷大大挫敗了哈齊羈勒部落。
    “擴充軍隊,加強訓練,很有必要。至於軍用馬匹的供應,我會考慮派幾個我莊子裡的懂行的人去西北就地取馬進行培育,最好是建個養馬場,專門培育戰馬。至於軍糧,應該已經不是問題了。去年的馬鈴薯種植已經是個很好的例子了,只要擴充屯田,變成邊養軍邊種地的方式,基本就會得到解決。當然,也不能一直讓西北將領吃頓頓食用馬鈴薯。皇上,近日臣來覲見,正是要奏報,請求皇上下旨在黃河以北地區大力發展屯田,增加糧食產量。”
    “好好好,賈愛卿的奏報,朕都同意!”皇上哈哈笑道。賈璉這一來,真是給自己救急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要被這個張謇淩糾纏多久。
    走了張謇淩,賈璉剛把賈政辭官信陳表上去,就又來了吏部尚書。
    皇帝看了信,皺皺眉頭,但還不算太氣。“你這個二叔,朕還以為他是個死讀書的迂腐混帳呢,看來懂點事兒,還是你提點的?”皇帝突然斜眼瞧賈璉一眼,很有探究之意。
    賈璉拱手,“換個人,臣或許會做。”
    皇帝笑了,丟了手裡的信,“你不說朕也知道,你跟你二叔的關係一直不好。這信估摸也是你家老太太硬逼著你交給朕的吧?”
    賈璉拱手頷首,沒否認,也沒承認。怎麼樣全靠皇帝悟。
    皇帝認定就是他認為的那樣,笑得更開心,“你家裡也有個為難你的老人,真好笑,可惜那你家的家務事,朕插不了手。不然的話,朕真想幫你一把,幫你從水深火熱之中拉出來。奈何啊,一個孝,就可把個好端端人的名聲摧毀殆盡。”
    賈璉無奈笑,點點頭,歎了句:“聖上明察秋毫。”
    皇上那句“你家裡也”中的那個“也”徹底把他給出賣了。可見皇帝此刻是通賈璉感同身受的,他覺得賈璉上面有榮府老太太壓著,而自己的上面有太上皇壓著。倆人有共同的處境,令皇帝自覺在賈璉身上找到了共同感,所以皇帝對賈璉這個臣子是更加滿意了。
    似乎有人跟他受一樣的罪,他所遭受的不快就能輕一點。真好啊!忽然輕鬆了!
    皇帝樂顛顛地飲了口茶,忽覺得自己幹什麼都有勁兒了,點頭示意吏部尚書可以奏報了。
    “聖上,”吏部尚書把奏摺呈上去,小心地發音道,“玉州知府請辭了。”
    “有一個請辭的,”皇帝歎了句,想到第一個請辭的賈政,這廝的請辭他肯定不會准。才打發他回家養病,就又回來了,再打發走,罷黜官職,如此曲折的折騰肯定更會引起太上皇的主意。“你二叔的事兒我不准,既然他身子難受還沒好,就一直在家休養就是。朕早說了,官位給他留著,就給他留著。”
    賈璉謝了恩。
    吏部尚書有心聽了這話,不禁感慨皇上恩惠大。他倒不覺得賈政如何,認定皇上會如此給面子,全都是賈璉的功勞,心裡對賈璉更加佩服,同時也對皇帝對賈璉的恩寵程度有了進一步的深刻認識。
    回頭出去了,他一定要好好提醒自己的幾位同僚好友,少惹賈璉多討好才是正道。
    賈璉對玉州知府請辭的事兒挺好奇,畢竟他接下來一步就要在玉州執行,關鍵時刻知府竟然請辭了,那誰來配合他工作。本來諸多事宜都已經跟這位玉州知府交代了,剛剛協調好,工部已經準備三天后動工,他卻突然請辭,徒增了許多麻煩。
    皇帝仔細閱讀了奏章,臉色突變,大罵他:“胡鬧!這是什麼混帳理由?他竟然想停妻再娶!”
    哈?
    賈璉抖了抖眉毛。
    宋律有明確規定:“有妻更娶者,徒一年。”為官者,因此而被削官那是必然。他絲毫不瞞著,還知道主動請辭,可見這廝是覺得真愛大於前途,願意為愛犧牲一切。
    難得碰見這麼感性不負責任的人兒,賈璉真該為這個稀有概率拍手稱讚。
    呵呵,停妻再娶,他愛怎麼就怎麼,就是去死賈璉也不會管,可為什麼偏偏在他們交接完諸類事物的時候,他撒手!
    賈璉暗吸口氣,眯起眼睛
    “聖上,您看這件事該怎麼辦?”吏部尚書左右為難的問。
    皇帝皺眉,不耐煩的翹起食指敲了敲桌面。“這事兒……”
    這是很明顯該怎麼處置,皇帝到現在還猶豫,吏部尚書也猶豫求主意,看來這位玉州知府的身份不一般。
    從禦書房出來後,賈璉便等著吏部尚書,倆人一同往宮外走。
    “剛才我見聖上和你都有猶豫,可是因為這位玉州知府身份上有什麼不同?”
    “賈大人猜對了!這位玉州知府正是皇后娘娘的親外甥。”
    賈璉明白了,難不得皇帝剛才會是那副反應,原來他是要妻子的面子。
    “賈大人,這玉州知府突然請辭,一時估計很難派誰去接替他。你在玉州即將要幹大事兒,這不是耽誤你麼?”
    “主要是土地的交接。”賈璉淡淡歎了句,也沒什麼好說。具體如何,還要看皇帝是什麼樣的態度了。
    二人還沒走到地方,就見遠遠一人穿著官服,快著步伐跑過來。賈璉一瞧他穿的是從三品的衣裳,心裡突然有數了。
    “下官李永信拜見兩位尚書大人。”
    吏部尚書打量這人,四十出頭,蓄著山羊鬍子,一臉低眉順目,看起來老實巴交的。“這面孔可新鮮,賈大人您可見過?”
    李永信聽說眼前這位面容若玉的俊朗少年,就被全國百姓們傳送為佳話的的賈璉賈大人,心中敬仰之意油然而生。忙再此作揖行禮,對賈璉客客氣氣道:“下官便是剛從福建調任過來的戶部侍郎李永信。”
    李永信又重新介紹了自己一邊,雙眸略帶興奮的盯著賈璉。盯著盯著,心裡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憨憨笑起來。
    賈璉打量李永信這一會子,就見到他露出許多種不同的性格,估摸這廝是個不好對付的,他可比前兩任尚書城府太多。
    若是個好人兒,能有此性情,便是賈璉之幸。若這人也如周慶元之流,總看他不順眼找他茬,多少會讓人有種踩到屎般的嫌惡心。
    李永信新官上任之前,先要對皇上述職。兩房寒暄之後,李永信便告辭,臨走前,他還特意多瞧了賈璉兩眼。
    吏部尚書撚著鬍子哈哈笑:“賈大人,我怎麼覺的這位新人戶部侍郎似乎對你有意思。”
    賈璉白一眼吏部尚書,“你大概有眼疾吧。”
    “誒,賈大人這話說得,我跟你開玩笑呢,哈哈哈哈哈……其實我這雙眼特別聚光,別看小,不管什麼事兒都能被我瞧得清清楚楚。”
    賈璉見不得吏部尚書這樣自誇,以牙還牙,輕笑反嗆他:“你這麼厲害,為什麼不去賣?”
    “啊?”吏部尚書愣。
    “你算命,保不齊會比我賣草莓掙得錢多。”
    “原來你說的‘賣’是這個意思,賈大人休要說笑了,我這點那能耐哪能那麼掙錢,哈哈哈,哈哈哈。”吏部尚書尷尬地笑。
    “我也玩笑的。”賈璉輕呵一聲,走在前面。
    吏部尚書瞧瞧癟嘴,埋怨賈璉小氣,總是以牙還牙對付他們,他怎麼就不能忍一會,吃次虧?
    “李永信以前任福建都督,據說手腕狠辣,雷厲風行。聽說他此番進京來任的是戶部尚書,戶侍郎的位置不過是個跳板,如無意外,應該會在不久之後就提拔到尚書之位。”
    “這倒好。戶部一直缺個正常的尚書,很多庶務無人打理。”賈璉道。
    “瞧你,種起地來挺聰明的,怎麼到這種事兒你就想不明白了呢。一山容不得二虎!”吏部尚書偷偷小聲對其道。
    賈璉毫無表情的,當沒聽做一樣,禮貌性的和吏部尚書告別,上了自己的馬車。
    縱然那李永信如何能耐,縱然他真做了戶部尚書,賈璉這位戶部禮尚書的職務也幾乎是完全和他分開的。細論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座山,就是兩頭老虎也不算什麼。
    而今天暖了,萬物復蘇,四野一片綠油油。
    賈璉來了興致,帶靜芯坐船從渡口出發,閒遊欣賞河兩岸的景色。
    靜芯開心想了一陣,就細問賈璉因何在這時節有空配自己。
    賈璉便將玉州知府停妻再娶的事兒告訴靜芯,他的工程如何因此耽誤了。
    “皇后娘娘的外甥,我記得清楚,聽說是個聽規矩上進的人兒,怎麼而今這樣了?停妻再娶,這種罪他竟然會犯。就是打字不是一個的小老百姓,都幹不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兒來。真真是書白讀了,真夠給鄭家和皇后娘娘丟臉的。”
    “那就不知道了,若真覺得丟臉,這些人又怎會力保他。”賈璉歎道。
    靜芯納悶:“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力保他?”
    “到現在還拖著不判,自然就是那意思了。”賈璉抿口茶,對靜芯道,“過些日子就是太后千秋了,我打算將蘭花、牡丹、木芙蓉、紫睡蓮等等湊齊,弄個百花賀壽。”
    這主意不錯,回頭皇上又該盛讚你了。
    近兩個月的時間,草莓從百兩黃金一路降到大概十兩。現在天兒很暖,適合草莓戶外身長,至於那些崔生長的木芙蓉,那畢竟是警幻弄來的東西,早晚有一天會沒的。賈璉也不貪,現在這程度已經很好了。做人不能做絕,也是為了憐憫死去的可憐人,賈璉留她們生長,就讓它開花。
    太后千秋這日,木芙蓉盛開前一夜,賈璉已經命人將木乳芙蓉套袋。將其並著其它類的花,竟相擺放在太后跟前。太后大悅,直接嘉恩在賈璉媳婦兒靜芯頭上,賞賜她諸多金銀寶貝。
    四皇子也從福建幹回來了,特意趕上太后這回的整數大壽,並奉上福建當地的時令水果。
    太后吃著覺得挺新鮮,便可見四皇子之孝心,他必定是快馬加鞭連夜趕回京城,才會讓這些果子不至於在路上**變壞。
    太后很感動,跟皇帝說了許多四皇子的好話。皇帝見二兒子日漸倡狂時,便開始想念老四,而今自然喜不自勝,表示四皇子可留在京城。四皇子卻沒應,反而堅持要回福建,跟皇帝當中表示福建監軍一家慘遭滅門的案子他已經有足夠的線索了,只是因為此案牽涉到朝中一位重要人物,不能擅自揣測,更不能隨便誣陷,需證明一件事之後,就立即呈報捉拿犯人。
    龍顏大悅,決定不多過問,靜心等待四兒子的最終結果。
    三日後,四皇子剛剛離京一天整,突然有消息傳來,四皇子在回去的路上遭遇山匪,遇刺失蹤了!
    而賈璉那裡,餘下的十七棵木芙蓉俱枯死。木芙蓉的確等到花開了,但終究還是沒見到寶玉,就這樣不甘心的枯萎了。其心有多恨害她受此折磨的警幻,可想而知。
    人性更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賈政一直在賈璉的考驗期。
    賈政的確心有不甘,奈何世道逼人,他縱有千種不滿,也只能選擇臣服。性命面前,方顯人性。賈政也是至今日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對晚輩‘乖巧’臣服的這種地步,真可謂是求生意志的強大所致。
    依賈璉的話,去禮郡王府來了會真正的負荊請罪後,賈政被荊條刺傷的身體養了半月才好。不過儘管**上受了折磨,可他心裡面真的大大松一口氣,整個人額輕鬆許多。閑來無事,只好和家裡幾名僅剩下的清客偶爾高談論闊。可日子久了,這些業無趣兒。
    賈政覺得,他有必要在賈璉跟前好好表現自己,畢竟以後皇上那邊的事還得依靠他幫忙解決。
    思慮忐忑半天,他才小心措辭,叫人捎話給賈璉。
    結果對方只打發個下人來回復他:“二爺說‘閑著也是閑著,管兒子唄’。”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清泉石”,灌溉營養液+102016-03-26 03:02:35
    讀者“LLL”,灌溉營養液+22016-03-26 1902
    讀者“典子”,灌溉營養液+102016-03-26 1553
    讀者“一路煙塵”,灌溉營養液+12016-03-26 1446
    讀者“灰灰”,灌溉營養液+12016-03-26 1132
    讀者“field2029”,灌溉營養液+12016-03-26 0654
    -------
    S君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25 2314
    鶴祗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3-26 16:02:10
    ---------
    感謝營養液,感謝【S君】【鶴祗】堅定不移的投雷,我愛你們,???
    今天明天,又要像上上周那樣,全天去志願者活動。
    寫寫文都閉眼睛睡著了,恍惚仰頭過去,手上還打著字兒,晃醒了之後,愣愣看著那句話,忘了之前的思路是啥,233333(☉o☉)
    本來就腰肌勞損,站一天超累。
    我不行了,要先去睡,麼麼噠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第85章 混世魔王癲

賈政心有不爽,悶在屋裡負氣三日,怎麼都不願接受自己從今已後聽從賈璉的話。可是他想不到別的解決辦法,又不得不聽。轉念再想想,他在賈璉一人跟前丟人,總比在他那些同僚們的跟前丟臉強。他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坐牢車遊街,被那些無知的百姓婦孺,還有那些素日那些看不上他的人笑話、諷刺。
    賈政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只要面上不違抗賈璉的意思就好,至於他的吩咐,暗地裡能敷衍就敷衍,這樣自己也不算太丟面子。比如,而今賈璉叫他管寶玉,他表面應承就是,回頭再賈璉跟前做做樣子就八,實際上他還偏就不管寶玉了,又能怎樣。
    於是,賈政這幾日就算坐在桌案前無聊,也沒去過問寶玉的情況,他堵著一口氣,和賈璉的那口氣。畫了畫,寫了字,做了詩,樣樣都不盡如人意。賈政忽提筆忽落下,對著白紙竟一時間不知道該整點什麼,生生的看著墨滴落,重重疊疊的染黑宣紙。
    “二老爺?”小廝喊了第二遍,見賈政閉著眼睛忽然笑起來,嚇了一大跳,再往前湊了湊,喊了聲:“二老爺?二老爺?”
    賈政嚇得全身一抖,瞪那小廝,“幹什麼?”
    “二老爺,不好了!”
    “你個混帳東西,你才不好呢。”賈政本要抬腳踹那小廝一腳,忽想起自己最近苛責下人的名聲,這才忍住了,只氣憤的拍拍桌。
    好好一美夢,全被這混帳給攪黃了,罰不了他真算便宜他。
    “二老爺,小的話還沒說完,”小廝心裡直叫苦,怪他倒楣唄,生在二房這破地方,瞧人家大房多好,雖然規矩嚴肅了些,可只要正經本分幹活,肉菜銀子什麼都有。
    賈政氣罵:“你還愣什麼,有話快說!”
    “寶二爺去林家了!”小廝驚呼道。
    “不過是去林家瞧他姑母,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二爺下學之後,也不知是和誰賭氣,突然就說要去林家拜見姑母,再見見林姑娘。茗煙怎麼都攔不住,就差派鋤藥悄悄回來給老爺傳話。可不巧鋤藥著急,腳絆著門檻子,傷了腿。”
    “他是突然去林家的?怎能如此混帳!”賈政急急忙忙換了身衣裳,乘車就往林府去。
    一到榮府,賈政便忙問他家管事,“你家老爺可在府上?”
    管事搖頭:“不在,今兒個一早老爺隨璉二爺去玉州忙公務去了,估摸得夜裡才歸。”
    賈政稍微鬆口氣,忙問他:“寶玉在哪兒,帶我速去見他。”
    林府管事巴不得如此,快速倒騰步子在前帶路。
    可寶二爺突然上門,非跟太太硬聊不走。太太掛著面子不愛跟小輩一般見識,偏寶二爺近日不知怎麼了,十分不識趣起來,太太幾番婉拒,他都不肯告辭。在這麼下去,只怕一會子就會鬧起來。
    慕安堂內。
    賈敏正蹙著眉頭喝茶,寶玉在一邊喋喋不休的問她黛玉的情況。
    賈敏聽得頭疼,幾番打斷,誰知寶玉跟發了癡症一般,仍舊不害臊的張口閉口提黛玉。
    賈敏喚個婆子來,附耳好生囑咐一番。今日事傳出去,若是被有心人造謠牽連到黛玉,豈非毀名聲。賈敏便打發人即刻送黛玉去尼姑庵,名義上拜佛,實則就是找個不在場的證明。讓佛家人證明黛玉,自是可信。
    只要黛玉安全了,而今寶玉在林府裡怎麼鬧騰,就只丟他自己的臉。
    安排完這些,賈敏心情輕鬆不少,開始打量寶玉。雖沒有之前那般肥頭圓耳了,可而今卻也是個滿身肉嘟嘟的小胖子。五官可見精緻,只是碎碎念叨人家姑娘的時候,一點男人的英朗都見不到。
    “姑母,我這還作了一首詩,想請林妹妹指點一二。上次她改了我的芙蓉女兒誄,當真好,我便來求教。”寶玉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
    “那是她誤以為姐妹做的,才會不知羞得改了改。若只是你,斷然不會動的。你林妹妹才識幾個字,哪比得了你們你們這些天天以讀書為己任的爺們們。”賈敏不耐煩的放下手裡的茶,“再說,黛玉的身體你該清楚,時好時壞。可不巧了,今兒個她正好身體不適,病容憔悴,不適合見外人。”
    賈敏自認這話說的很重了,禮儀之家,拒絕人都講究要委婉些,更何況寶玉是他的親外甥,她就是看著賈母的面子上,也得給寶玉留點面子。若是換成別人,一頓棍棒打走是少不了的。
    至於托詞說黛玉生病,也是不得已為之。賈敏怕說了實話,寶玉有可能會立刻動身追到尼姑庵去。寶玉既然能做出不打招就呼突然造訪的無禮行徑,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危險的事,能免則免。
    可賈敏怎麼都沒料到,寶玉一聽黛玉身體不好,滿心全掛著黛玉,至於賈敏在那之後說的話,寶玉根本就沒有注意聽。“林妹妹病了,什麼病,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沒有?其實我今日來求教詩句是次要的,就是想問問姑母她身子好不好,是不是還怕涼。她若是好就,我是見不著心也安了,可如今卻是不好,我怎麼能安穩坐下去。姑母,求您讓我見見她吧!”
    賈敏聽聞這話,氣得摔了茶杯。“混帳東西,長輩說話到底有幾分能進了你的耳!”
    寶玉懵了,不解地看著賈敏,“姑母,若是哪些話唐突了您,外甥這就向您賠罪。”
    “別,我可受不起。你今日能安安分分從我林府的大門走出去,我便謝天謝地了。”賈敏沒給寶玉好眼色。
    “姑母,我——”寶玉想問賈敏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卻見賈敏一臉厭煩的模樣,心知自己招人厭了,問了只怕會惹她更氣,遂不敢開口。
    賈敏不耐煩的沖寶玉揮手,喊人送客。寶玉一愣再愣,知道自己被人嫌棄了,赤紅著臉給賈敏行禮,退了幾步,大有要告辭的架勢。
    賈敏總算鬆口氣。
    怎知就這時候,寶玉突然淚流兩行,伸手就拽自己脖子上的項圈。
    賈敏料想不妙,忙喚人,“快攔住他!”
    喊話時卻已經晚了,寶玉已經將項圈上墜著的通靈寶玉扯了下來,哭哭啼啼他一把摔在地上。
    “既然都不喜歡我,我要這勞什子的東西做什麼。什麼我出生時彩雲、玉石的,與眾人不同,就是這個麼不同法?原我竟是個討人厭的混帳孽障,倒不如一頭碰死一了百了,少了別人的麻煩,我自己也消停。”
    賈敏吃驚地看著寶玉,怎麼都沒算到自己只說了句請他走的話這廝就開始耍賴尋死了。她這是做什麼,威脅人?死,你怎麼去外面死?非當著大家的面,說這些唬人的混帳話。說給誰聽呢,就是給大家聽的。他要是真想死,就悄悄地誰也不說了,自個兒尋個地方去了。而他今這麼鬧騰,還是在林府,誰會擔責任就讓他那麼去死,自然是要攔他、勸慰他。
    真跟踩了狗屎一樣噁心。
    明明不想,非得哄他。
    賈敏昧著心思叫人攔著寶玉,罵他不該如此魯莽,勉強勸了他幾句話。寶玉這才稍稍好些,在眾人的攙扶下坐在一邊兒,還哭著自貶,說自己不該活。婆子們又是一頓恭維一頓哄弄,好言解釋他們主母的難處,林姑娘的苦衷,寶玉這才算消停些了。
    賈敏冷眼瞧寶玉那樣,氣得暗自咬牙,此刻她連殺寶玉的心都有了。只歎璉外甥不在,若是有他,必定有許多招數治寶玉,逼得他屁都不敢放一個。
    再想今日在此發生的事,只怕回頭此事傳到母親那兒,她連個好兒都落不著,一準兒受責怪。
    寶玉可憐兮兮的對賈敏眨眼,道:“其實我覺得姑母說的極對,我這樣的混物何必留在人世,真不如去九泉之下孝敬太爺爺。”
    賈敏氣得不行,指了指寶玉的鼻尖,胸口起伏不定道:“我只說你該回家去。什麼叫“姑母說的極對,我這樣的混物何必留在人世”,你這話學回去給你誰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做姑母的心思多歹毒,竟然想要自己外甥的命!”
    “姑母,您誤會了,我剛才的話不是那個意思,我一著急就——”
    “你不必解釋,也不用解釋。寶玉,你今日在我這的所作所為我都會記著。以前,你林妹妹跟我說,你因一句話就能摔玉發狂,我還心存懷疑呢,今兒個算是正經見識了。也行了,今兒個姑母才算真認透你了。”賈敏看寶玉的眼神兒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姑母,”寶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寶玉不是那個意思,姑母不要誤會。”
    這時候,婆子將那塊玉尋回來,要戴在寶玉的脖子上。寶玉一見那玉就又發狂起來,一把搶奪過來,站起身,狠狠地將其摔在地上。
    “都怪你這蠢物,竟叫姑母誤會了我,看我如何砸碎你!”
    林府眾下人們見狀,都無奈的望向自家主母。
    賈敏無奈地閉眼,擺擺手。
    眾婆子丫鬟們忙為上前去,再次將寶玉圍成一團。搶了玉,控制住寶玉的手腳,省得他再做傻事。
    “太太,榮府的二老爺來了!”一婆子慌慌張張來報。
    “快請!”賈敏急急道,她從沒像現在這樣,如此期待她二哥的到來。
    寶玉一聽是賈政,一時恍惚,掙紮想要逃。婆子們吃了一會教訓,這次哪能讓寶玉再亂動,死死地鉗住他的四肢,叫他無從逃脫。
    瞧見賈政急匆匆趕來的身影,賈敏如臨大赦,忙拿著帕子紅著眼迎他。丫鬟婆子們都很明白自家主母的難處,也做著一樣的表情,個個都是受驚後惶恐不安的樣子。
    “妹妹,寶玉可在這?”賈政進院見賈敏似要哭出來,心料不好,忙問她。
    賈敏點點頭,指著正房處,斷斷續續道:“寶玉、寶玉他……”
    “寶玉怎麼了,可給你惹事沒有?我在家聽說他突然就跑來林府,連個招呼都沒提前打,估計是這癡兒又犯了混帳病。我特來捉他回去,你等著瞧,我回去定然好生教育他一番!”賈政道。
    賈敏一聽這話,頓然鬆口氣,“二哥,還是你明事理。咱們倆家關係親近,寶玉偶有唐突造訪,倒不算什麼。只是這孩子也不知怎麼,我勸他兩句回家的話,他竟好像中邪了一般,突然癲狂起來,哭喊著不回家,還摔了玉,”
    “這孽障,竟鬧到姑母家裡頭來,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賈政氣得吹起了鬍子,作勢就要衝進屋。
    賈敏見狀,連忙接著道:“摔了玉倒也罷了,拾起來給他重新戴在脖子上,算不得什麼大事兒,可是這孩子竟然不聽勸,非要、非要死!他認定我趕他回家就是不喜歡他,說什麼所有人都不喜歡他,就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賈政越聽越氣,脖子上青筋爆凸,到最後眼珠子瞪得溜圓,整個人仿佛要熊熊燃燒起來一般。
    只待賈敏話音一落,賈政就氣呼呼沖進屋,當著著眾婆子們的面兒,對寶玉拳打腳踢。嘴上更不饒他,一句接著一句罵他,到最後賈政還覺得而不解氣,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寶玉嗷嗷叫痛,本能想躲閃,偏偏他的四肢被那些婆子們給控制了,根本沒法子蜷縮。再見父親那副盛怒的樣子,跟瘋了似的停不下手,寶玉就嚇得痛哭流涕,直喊自己不敢了,能喊多大聲就喊多大聲。
    賈政看著寶玉左邊臉上的五指銀,打算右邊也來一個,最好卻沒下手,被賈敏攔下了。
    “到底是個孩子,二哥訓訓就是,何必打臉。再說這是在林府,我可不許你這樣打人。”賈敏的話乍聽像是給寶玉求情,實則她是在提醒賈政,讓寶玉這樣在林府嚎叫實在是不合適,要打回去打!
    賈政覺得很不好意思,跟賈敏草草的致歉之後,表示擇日會帶寶玉登門給她一個更好的解釋。
    還要寶玉來?她可受不了,這小子這輩子也別想再踏進榮府!
    賈敏忙道:“你快帶他回去吧,不必考慮我這,而不必致歉,我畢竟是他姑母,何苦見外呢。只是這樣的事兒可若發生在別家,豈非真丟了榮府的顏面,二哥回去還是好好教導一下這孩子吧。”
    賈政更覺著丟臉,頂著火辣辣的面頰帶著寶玉告辭。
    回去的路上,父子二人共乘一車。寶玉無時無刻不在賈政陰狠的目光監視下。
    寶玉本來就怕賈政,這會子更怕了,耷拉著腦袋,冷汗直往外冒。他眼珠子只盯著自己的腳尖,別的什麼也不敢看,生怕眼珠子一動,都會惹父親不耐煩。
    賈政瞧了一路自己兒子的熊樣。這廝都蔫吧的低頭坐在那兒,一聲不吭,都不敢看他一眼。就憑這膽量,還能指望他打過賈璉?
    賈政為清楚,靠自己,賈璉他是鬥不過了。雖然決定臣服,但他心裡挺不服氣的,一直檢討自身的原因。想來想去,賈政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根本沒精力折騰過賈璉。寶玉不一樣,他正值青春年少,有朝氣也有使不完的力氣。況且,賈璉跟他不是一輩人,談不上真正公平的比較。賈政覺得,應該拿寶玉跟賈璉比,畢竟他們倆是同輩,還都是嫡子。
    他剛才伏在桌案上睡覺時,做了個夢,醒來一瞬間就想開了。好容易,好容易,賈政衝開了賈璉這個魔障,要把希望放在寶玉身上,剛巧寶玉就鬧出事兒來。
    他還能指望上這孩子麼?
    難怪賈璉對寶玉不屑一顧,竟還派人提醒他,要管一管寶玉。只恨他沒有早些領悟,去聽賈璉的話,害得寶玉而今在林府大鬧。出了這種事兒,只怕一定會傳到林如海的耳朵裡。
    賈敏是自個兒的親妹妹,能原諒他孩子的過失,但是林如海不同,他如果他知道寶玉在他的府上鬧那麼一出,對寶玉的印象肯定極不好。
    本來還指望著寶玉能拜林如海為師,而今這樣,可是半點希望都沒有了。
    賈政更是恨,目光跟剜刀一樣,在寶玉身上來回刮著。
    如果不是忌諱被路上的來往行人聽見,賈政此刻定會把寶玉拍成肉餅。
    到榮府之後,寶玉先下的車,瞧瞧使喚人去知會賈母。自己則在賈政下車的時候裝老實,原地蔫蔫地站著。
    賈政氣呼呼帶寶玉進門後,立刻家法伺候,好一頓毒打。賈政以前打寶玉的時候,多少會留點力氣,只用五六分,捨不得真傷到這孩子。今兒個不同,他自拿這板子,左一下右一下狠狠地抽打,每一下都是用力到極限,一板子下去頂十下。寶玉痛得撕心裂肺,屁股跟被切了八瓣一般。
    賈政邊打邊想著自己的窩囊。大哥好歹還有爵位,有個優秀的兒子。而自己什麼都沒有,唯一一個看起來像挺好的兒子,卻只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廢物。
    “我打死你這個廢物!”賈政下手更重,咬牙切齒。
    這一下子重重地拍下去,換來的不僅僅是寶玉的大叫,還有股子尿騷味。
    再看寶玉的褲襠,已經濕了。
    賈政還是沒停手,繼續打。屋外突然傳來賈母的哭哭啼啼聲,人一進屋,一股子騷味兒撲過來,賈母先是一愣,再看寶玉的褲襠,大哭不已,撲到賈政跟前,就捶打他一番。不過老人家的拳頭綿軟無力,對於賈政來說不算什麼。賈母把賈政好一頓訓罵之後,憑著“要打就先打死我”的話,將寶玉抬走了。當然,抬走前,還是忍不住叫人扒了褲子洗乾淨屁股。
    ……
    “我的心肝喲,你二叔對寶玉下手可真狠,竟將人打得尿失禁。寶玉的屁股蛋子紫的發黑,烏青烏青的,像是墨汁染上去的一般,真嚇人呐!”賈母對賈璉抱怨幾句後,就開始在自己先哭起來,“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他爹早就要了他的命了。這世上我竟不知還有這樣狠心的父親,連自個兒兒子的性命都不顧。”
    “寶玉到底在林府幹了什麼混帳事,以至於二叔如此生氣?”賈璉見賈母全程說不到重點,就乾脆自己問,提示她。
    賈母愣了下,蹙眉道:“能有什麼要緊事兒,就是一時耍了小孩子脾氣唄。”
    “那要看什麼樣的小孩子脾氣了。”賈璉道。
    賈母別眼賈璉,琢磨著了一會兒,“這孩子心思單純,能做多壞的事兒?瞧給你想的,告訴你不是大事兒,那就沒事兒。你二叔的為人你還不知道麼,丁點小事兒就或打或罵的,難為寶玉這孩子在他跟前受苦。”
    昨晚,賈璉同林如海一塊從玉州回來,賈璉先送的林如海回家,因聽說發生事兒了,就進林府略坐一坐,仔細聽了事情經過。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賈璉其實是一清二楚。他就是想看看賈母會以如何態度會如何處理此事。果不其然,這老太太偏心孫子偏到骨頭裡去了。
    “好有一比,徒長的果樹若不修剪,長多少年,都結不出好果。”賈璉隨口譏諷一句,便笑呵呵的喝茶,反正寶玉的事他不操心。
    “我今兒個就要和你說這事兒。那段日子有你管教寶玉,雖然嚴苛了些,但頗有成效,寶玉這孩子知書懂理,學問也好,連你二叔那樣的考校他都沒挑出毛病來。我覺得,你最適合教寶玉,除了你就再沒合適的了。”
    “老祖宗,這件事您我早回過您了,而且我很忙,”賈璉蹙眉,“正好二叔在家閑著,讓他教寶玉便好。”
    賈母不爽,“那怎麼行,他什麼樣你不知?他教寶玉,就是叫寶玉活受罪!你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行?”
    賈母面目頓然嚴肅起來,意在震嚇逼迫賈璉。今兒個她豁出去了,就是為了寶玉的將來,她要拼上自己的老臉。
    可惜,於賈璉來說,這臉它並不值錢。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太忙了,幾乎處於瘋狂邊緣。這張重修改,見諒

  ☆、第86章 老朽號春華

賈璉笑。
    賈母也笑了。
    他剛以為賈璉同意,便聽賈璉說:“我今兒個從莊子上帶來點土產,叫山楂卷。這開春後,餘下的山楂都貯不住了,便叫他們做了這個。味道還不錯,酸酸甜甜,舔著吃或嚼著吃都可,正好消食。”
    賈璉說罷就叫丫鬟端著一盤山楂捲進門。
    賈母心料賈璉是故意在轉移話題,把山楂卷推到一邊,笑道:“你孝順,知道孝敬我,我知足呢!可你弟弟那裡,還需的你幫忙操心才好,家裡你是頂樑柱,你不管他就沒人能管好他。”
    “老祖宗哪兒的話,孫兒覺得您就把寶玉教導的很好,府裡哪個不說他規矩懂禮,脾氣好。讀書方面,自有學堂呢,也用不著我。我何必添亂?”賈璉道。
    若在往日,賈璉這番話定然會令賈母歡喜不已。但昨天寶玉剛衝撞林府,接著又被他父親給狠揍了,賈璉這會子說這種話必然是諷刺的意思。
    寶玉教養不好,賈璉卻說這是她教得好。
    這種暗諷可比直接挨駡難受得多。
    賈母胸口堵悶一口氣,瞪賈璉:“你不願意就直說,沒的說這些,叫人心裡不舒坦。”
    賈璉一點沒惱,反而笑容更溫和了,“您覺得我的話是諷刺?也便是說,您心裡面其實也認為寶玉不規矩、不懂禮、脾氣不好?”
    賈母一雙眼突然淩厲幾分,忙搖頭,“我沒有。”
    賈璉笑笑,沒有和賈母強,只是給賈母一個“我明白”的眼神兒。
    賈母因此眉頭皺的更深,再沒心思跟賈璉商議寶玉的事,直到自己頭疼不舒服。
    賈璉曉得自己逃過一個劫難,便打發人去伺候賈母。
    出門左拐走了沒幾步,就半路見著賈政。賈政正穿著一件灰褂子,背著手,仰頭望著從牆頭伸出來的梧桐枝杈,嘴裡念叨著兩句詩,一句複一句,聽著像是作不出後面的了。
    賈璉搖搖頭,悄悄帶人要從賈政身後走。賈政見狀,忽然大幅度誇張地轉身,笑道:“侄子,我正作詩,怎的在這見到你,好巧。”
    賈璉真想在自己額頭上手動畫兩條黑線,“您站著的這地方是榮禧堂到老祖宗處的必經之路。二叔在這住了幾十年,必該知道的。”
    “啊,我之前正作詩呢,後兩句想不出來,便四處走走,沒想到遛躂到這兒來,倒一時沒注意。”
    賈政解釋的很好,但賈璉不信。有心瞧他兩眼,賈政就心虛了。
    “我也是見二叔正在想詩,才不敢叨擾。”賈璉要告辭,果然被賈政喊住了,“還有事?”
    賈政:“我昨天把寶玉打了。”
    賈璉:“聽說了。”
    賈政躊躇,生怕賈璉不信,激動地解釋:“我打的可狠,下了十二分的力氣,保他這回一月下不了床。”
    “厲害。”賈璉看了看賈政,半晌沉默後,才道,“那我先去忙了。”
    “你等等,”賈政追過來,打發那些下人離遠些,小聲問賈璉,“那接下來呢,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賈璉挑了挑眉毛,意外地大連賈政。恍惚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跟前的賈赦。為什麼這種每樣的問題他也會問?這應該是賈赦的專利才對。
    賈璉愣了下,忽想起之前囑咐過賈政要聽自己的話,原來這廝是想主動求指示。這是在討好他?
    賈璉心笑,想了想,便決定試一試。反正賈政閑著也是閑著,就讓他為自己兒子的教育好好做貢獻。“寶玉一個月下不得床,無法上學該。他傷在屁股,臥在榻上,不方便叫先生。二叔教他正好!”
    賈政愣:“這——”賈政剛打完那個混帳,很不想見他。他若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就下手輕點了。
    不過現在是討好賈璉的好機會,回頭等賈璉高興了,幫忙解決掉他在皇上那邊的危機,他將來還是有望複官的。“好,我是那孩子的親爹,教他是應該的。北靜王和大皇子那邊我都聽你的,不來往了。你說皇上那邊真的會忽略我?可這樣日子到什麼時候是頭?”
    “這才幾天,你就急了,早呢。你當聖上是誰,那可是天下間最難揣測的人物。”賈璉斜睨賈政一眼,營造一種危險又忌諱的感覺,立馬令賈政噤聲了。
    賈璉走了一段距離後,突然頓住腳,改道去了前院,召人去監察賈政。最近總覺得他的轉變太快,表現有點怪,不得不防。
    倪元魁來問賈璉玉州之事,“咱們的工程怎麼辦?知府被撤職,新知府還沒定,說不準等皇帝想起這茬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個月後了,咱們就這麼乾等著?”
    “不。”賈璉道。
    倪元魁大喜,“難道您要上書給皇上,說明此事?”
    “不,”賈璉抬眼,“這玉州知府是皇后的親戚,皇帝而今左右不定,很有可能不想真正貶黜他,又或是礙著皇后的面子,一直難以處理此事。咱們這時候若是上書催促,豈非討嫌?不管如何,咱們的事必須按時進行。你只管按照之前咱們商議的路線挖渠,好好監工,做出個惠及百姓的工程。玉州府衙那邊不必管,只要咱們做好咱們自己的活兒,到時候就算那邊生出什麼矛盾、有意見,便隨他們上奏朝廷去,咱們只要做事立功,照樣可以脫掉幹係。但若因此躊躇不前,耽擱了朝廷的大事兒,等皇上問起的時候,咱們豈不傻眼?就算無過錯,也會被認定為無作為,由此負罪。”
    “一語點醒夢中人!真是如此,下官就照著您的吩咐去做!”倪元魁拱手,恭恭敬敬道。
    賈璉笑,請倪元魁坐,並請他嘗一嘗他的小淩莊新出產的山楂卷。
    倪元魁讚不絕口,“酸甜把握的正好,不齁嗓子,好吃!”
    “我打算回頭弄個山楂園,然後在百匯樓賣這個,每天新鮮做好後,用荷葉包小包出售,價格一定要便宜,和瓜子兒差不多,當做閒暇飯後嚼食用的。”
    “這個極好,我倒覺得比草莓好吃。若如大人所言,價格實惠,想來更為受歡迎。”倪元魁禁不住讚歎道。
    “還有這些,烏梅、話梅之類,另有今春剛從揚州運來的青梅酒,從福建莊子上送來的洛神花酒,你都帶回去一些。公務繁重的人喝這樣酒最好,喝了不上頭,不會耽誤正事,還養生。”
    倪元魁驚訝的看著這些丫鬟手裡端來的黑黑紅紅的東西,聞著味道十分喜歡,嘗兩口,口齒清香,其味無窮,可比他以前在家吃的那些好太多。至於那酒,一看就能好喝。青梅酒他以前就嘗過的,很不錯,想來在揚州新鮮採摘制出的,會更為清香可口。
    “我父母最愛喝這種酒,這要帶回去,他倆肯定高興。”倪元魁樂呵地收下這些東西,再次給賈璉道謝,仍嘴上尊重的稱賈璉為“尚書大人”。
    賈璉笑:“才進門就注意到了,就等著你改口呢,到現在要走了還這樣叫。早和你說私下裡不用叫大人,你還叫。何必見外,你和我大姐的婚事今秋就成了,叫我一聲璉兄弟不會錯的。”
    “好。”倪元魁憨笑著點頭,告別時,“璉……”喊了半天,終究是叫不開,還是喊著“大人”走的。
    賈璉見他就這麼實在,也不強求他,回頭等時間長點自然就好了。
    剩下的梅子酒,賈璉打發丫鬟分到各處一些,其餘的送到庫房,以後誰要,知會一聲去取便是。梅子可是很好的東西,花、葉、根和種仁都可入藥。果實鹽漬或幹制,耐儲存,且有止咳、止瀉、生津、止渴之效。
    賈璉在揚州幫助林如海打理莊子的時候,發現有不少帶山的莊子上種梅子。賈璉便在視察的時候,順手教了莊子裡的人如何剪枝,隨口開玩笑說等梅子結果了之後,要怎麼做比較好吃,並著青梅酒也說了。沒想到入冬之後,揚州那邊的莊子就捎信兒給了林如海。林如海在與賈璉通信的時候,順口提及此事。一直說要把東西運過來,因賈璉忙著西北的事兒,便不得機會。
    到了今春,林如海進京穩定之後,便張羅著消減揚州那邊的田產。天高路遠,再加上林家的人丁並不興旺,而且林如海並不想讓大病初愈的賈敏太過操勞。林如海賣地前首先想到賈璉,只要賈璉願意要他自是願意把那些莊子送他。賈璉卻不肯,非按照市價付給他錢。林如海知道推辭不了,錢是要的,卻把本來自留的好莊子都給了賈璉,那些相對次的,他留在了自己手裡,這才心裡平衡點。
    賈璉都不用去揚州,只打眼瞧地圖上那幾處樁子在哪兒,對照著翻閱自己以前在揚州記錄的手冊,便知道那些地如何了。其中就有盛產青梅的幾處莊子,那些管事們聽說他們老爺把莊子易手給璉二爺,都松了口氣,甚至在心裡小小竊喜開心。這些梅子制的東西,就是趁著今春管家們來京見璉二爺的時候,順道捎過來的。
    賈璉公務忙,照顧不到揚州那頭,索性這些莊子早都在他打理下不如正軌。賈璉只要囑咐這些管事,以後再書信往來吩咐他們,倒也能在控制之中。
    而對於林如海如此費心的好意,賈璉當然記在心頭,要報答。平日,他就時常囑咐小棗莊、小淩莊的往林府那邊送東西,只撿那些最好的才行。
    林如海賈敏都也是心存感恩的人,都更惦記賈璉的好。兩方有來有往,如此更加親密無間。因此,林如海對賈璉便是無話不談,倆人好得如摯友一般,在朝堂上亦是相互扶持。
    遂關於寶玉突然登門闖林府的事,林如海如何和不生氣,便約賈璉吃酒,順便痛快地跟賈璉發洩一通。他罵了寶玉,諷刺賈政,順帶著連對賈母的不滿都說了。當然,人家林如海是斯文人,表達方式很委婉,用詞恰到好處,叫人抓不到錯而來,但叫人聽了之後,很明顯的就聽明白那些人存在的問題。
    “照理說,我做女婿的,不該如此說話。可她老人家竟然縱容自己個兒孫子如此放誕無禮地去闖外姓人府邸,我怎能不氣!我這一輩子,就黛玉一個女兒,捧在手心都怕傷了她,豈能叫那個混世魔王得了便宜。還好你姑母當時機智,立馬將你林妹妹送到廟裡去了。這要是在家,寶玉那樣的鬧騰勁兒,真傳出什麼瞎話到外頭,我們孩子的名聲還能保住?女兒家不比男兒,禁不起折騰啊。”
    林如海覺得青梅酒好喝,連飲數杯,之後又見洛神花酒新鮮,也試了試,又多喝了幾杯。
    “姑父是覺得二叔那樣打一頓寶玉,解不了氣?”
    “是!光那樣打,能有什麼用。且說他打過兒子多少次了,哪次寶玉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可改好過沒有?”林如海冷笑,“倒是有一段時間挺消停,確是在你的嚴密管教之下。說實話,我早些時候看這孩子的時候,覺得他腦瓜兒聰明,皮相也好,的確是個能讀書的料子,只可惜他志不在此,偏偏自己不願幹的事兒就覺得可恥,竟嘲笑我們這些靠讀書做官的人世俗墮落。”
    “瘋子的想法不必懂,他的道理從來都是是死的,跟正常人不一樣。千萬不要和他置氣,不值得。”賈璉舉杯和林如海碰一個,溫笑著勸慰道。
    林如海長歎口氣,“罷了,要聊他,我們就聊不完了。”
    “我覺得,對付他不能用常規法子,那些板子規矩之類對他的約束毫無用處,一時長記性罷了,回頭就忘。”賈璉總結道。
    林如海直點頭,指著賈璉道,“就是如此!”
    “還是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哦?”
    ……
    寶玉養傷數日,在床上秉承著始終如一的姿勢,頭朝下趴著,壓著胸膛睡覺,每次都能做惡夢做到胸悶氣短,然後突然驚醒。抹淚數天,他總要活動身體,儘管在七八名婆子丫鬟的幫助下,不論如何小心,他的屁股一動就疼得鑽心刻骨,猶如拍屁股上的肉被人生生切開一樣。所以每次活動身體,寶玉都忍不住大叫狂叫。
    婆子們為避免賈母擔心,也都不愛聽寶玉的叫聲,都用帕子堵著寶玉的嘴。
    一番折騰下來,抬寶玉的婆子們頭冒汗,累得。被抬的寶玉頭上汗水更多,被疼痛憋得發不出聲所致。
    今天又是‘翻身日’,寶玉疼怕了,真艱難的咬著絹帕。大夫照例來換藥,幫寶玉把特殊部分塗好之後,還特意吩咐寶玉要抬起屁股,在藥乾爽之前,不許那上面在上面有任何遮蓋物。藥膏冰涼,塗在屁股上一陣兒好受,這能緩解疼痛。寶玉為此就只能尷尬地忍著,雙臂和雙腿支撐身體,撅著屁股。
    床榻雖有薄紗帳幔遮擋,但擋上了之後,隔著帳幔半朦朧的看著寶玉‘晾藥’姿態實在是……
    丫鬟們見狀都忍笑不已,實在忍不住了,就背過身去,抖著身子。
    寶玉眼裡的淚水還沒幹,但他就算是哭,眼睛也不忘瞟著屋裡頭那幾個美人丫鬟姐姐。寶玉見狀,還以為是她們因擔心自己的身體而傷心,怕被他瞧見,才就背過身去哭。
    寶玉為此心痛自責不已,忙把脖子從帳幔裡伸出來,對她們道:“我這樣真不幹你們的事兒。瞧我腿腳能動,該不會殘廢。就是屁股疼了點,卻也不怕,養養總會好的。好姐姐們,我疼得掉淚,若再見你們的淚,只怕心更痛更難受!”
    丫鬟們聞言,心下都明瞭寶玉是誤會了,忍不住暗自偷笑。稍稍勸慰寶玉,幫他把褲子提上了,哄他睡覺。
    剛剛撅久了,寶玉真有些累了,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忽然有人傳話說“二老爺要來瞧寶二爺。”
    一聽是父親,寶玉倏地就睜眼嚇醒了,“誰?誰要來?二老爺?可不好!你們的都給我規規矩矩的,特別是麝月你們,記得安分些,千萬別叫父親挑了錯去!”
    麝月等幾個應了。
    “書,給我弄本書,要厚一點的,史書吧,不行,我怕他說我不務正業只貪玩看野史,還是算了,那詩本給我,不行,一旦他罵我矯揉造作怎麼辦。乾脆就拿四書五經給我,讀這個總沒有錯。”
    寶玉接了四書五經後,就挑出一本打開到中間的位置,讀了讀上面的句子,三兩句話不到,寶玉成功就睡著了。
    又過了會兒,突然又有一人來說:“大老爺說一會兒吃完午飯就來看看寶二爺。”
    “大老爺應該沒事兒吧,咱們要叫醒寶二爺麼?”麝月問大家的主意,眾人都搖頭不曉得怎麼辦。
    麝月看著正睡得天想到兒寶玉,便自己做主了,先不告訴。回頭等寶玉行了再說也不遲。
    誰料寶玉這一睡,直接到午後了。
    果然見賈赦樂呵呵地來見寶玉,還未進門,就聽說寶玉正在休息不便見客。賈赦就站在門口喊了喊,“怎麼現在翅膀硬了?連大伯的臉面都敢駁?”
    寶玉被麝月叫醒了,忽聽是大伯來看自己,揉揉眼,叫人進。
    “你這小子,生了病還有架子,大伯不高興了。來來來,快叫大伯瞧瞧。”賈赦湊到寶玉的胖臉前,最後點了下他額頭,“你沒事兒就太好了,大伯為你擔心壞了。”
    “多謝大伯。”寶玉開心的笑,心裡暖極了。這些日來看她的人有幾個,但大多都說的場面話,連他非常喜歡的璉嫂子對自己都是不冷不淡的,似乎是很討厭他。
    “好孩子,你在這兒無不無聊?大伯今兒個來是特意陪你的。我今天下午會一直煩你,你可會介意?”賈赦笑眯眯的問。
    寶玉直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他平日干趴在這床上,十分無趣兒,連個真正說話的人都沒有,還是大伯好。所謂患難見人心,大伯能在他生病破落時,如此看重他,實在是讓他無比高興。
    “寶玉啊,大伯知道你腦子聰慧,就是半學半玩也一樣能考個功名出來,起碼弄個舉人不成問題。我知道你那個爹當初對你教化很嚴厲,的確有點過了,你這孩子真可憐啊。”
    寶玉含淚,仰望著正發光的賈赦,“大伯,我、我……”
    “但大伯不是那樣的人!大伯只會和你聊天,然後讓你講講肚子裡有趣兒的事兒。”賈赦說著,就拍拍手,便見把名丫鬟如魚貫入,接著還有四個婆子抬一小桌案進門,就擺在賈赦選定做好的位置前面。
    賈赦鋪好宣紙,拿白毛筆,試著在上面寫幾個字,高度正好,很舒服。
    賈赦“嗯”了一聲,擺擺手,示意那些婆子可以退下了。
    屋內麝月等丫鬟都被大老爺這陣仗給嚇著了,傻愣愣的站在一側,觀察加發呆。
    這時候,賈赦又揮揮手,有一丫鬟就講端來的一壺酒,一個酒杯和一盤花生米放在小桌案上。
    賈赦給自己斟了一杯,青梅酒獨有的香味飄了出來,強烈刺激著臥榻的寶玉的味蕾。
    “這是什麼?”寶玉艱難的挪了挪身子,暗中抽鼻子吸,好香!他已經好久沒喝酒了。
    寶玉眼巴巴的看著賈赦,見賈赦正伏案低頭認真寫什麼,寶玉不明所以,問他:“大伯父,您這是在做什麼?”
    “記錄,”賈赦寫了名字之後,笑著抬手,用很柔和的態度問寶玉,“你與晴雯是什麼時候見得?你可記得你們第一次初見時的情景。”
    寶玉愣了下,想想道,“七年前吧,那時候我才四歲,剛剛記事。老祖宗去了賴大家,瞧上她的,把她領了回來。她在老太太跟前做小丫鬟,打掃傳話之類。後來針線活做得好,經常給老太太縫縫補補。我記得我第一次發現她面若嬌花的時候,正逢芙蓉花開,她笑著和她的小姐妹們撲蝴蝶。”
    賈赦張大眼,驚訝地十分佩服的對寶玉點點頭,“好孩子,你果然有前途,那麼點的時候,就能把女人的事兒記得如此清楚。”
    “還好吧,我可能記性好點。”寶玉沒覺得賈赦的話有問題,笑嘻嘻的回答完,艱難的伸脖子看伏案書寫的賈赦,不解問,“大伯,您做什麼呢?為什麼要把我的話寫出來。”
    賈赦嘩嘩寫完後,端起一杯青梅酒,咂一口,**的閉上眼,再抓兩個花生豆進嘴裡。
    “老朽號春華居士,乃一名不見經傳的寫書人。”

  ☆、第87章 玉州引渠事

寶玉笑:“大伯父好文采,竟然要寫書了,侄子在這兒先恭喜您。您要是把書寫成了,可記得第一時間借給侄子閱覽一番,同喜才好。”
    “好好好,就沖你如此獨到的眼光,大伯就允諾你,第一個給你看。”
    賈赦再倒酒。
    酒香四溢,味道飄鑽進寶玉的鼻孔,勾得肚裡的酒蟲都爬了出來。
    “好香,青梅酒?”
    見賈赦點頭,寶玉盯著桌上的酒壺,咽了咽口水。所謂‘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喝兩口酒,既能驅散心裡的煩悶,也能麻痹自己,緩解自己屁股的疼痛。
    “你要喝酒?”賈赦見寶玉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酒杯,笑嘻嘻的倒一杯送到寶玉嘴邊。
    寶玉剛張嘴,賈赦就把酒收回來,倒進自己嘴裡。
    寶玉愣了,表情不可思議的瞪著賈赦,有點急紅眼的意思
    賈赦紅著臉打了個酒嗝,拍拍肚子道,“我差點忘了,你正養病,不能喝酒。”
    寶玉臉色頓時垮下來,心裡少不得對賈赦有怨念,卻也罷了,決計不跟他計較。
    “寶玉,別怪大伯問句不該問的,你跟晴雯這丫頭到底有沒有……嗯?”賈赦興奮地抬抬眉毛。
    寶玉腦子裡晃過晴雯嬌美的臉龐,忙紅著臉搖頭:“伯父,您快別說了,那丫頭已經去了,咱們怎能談論這樣的話。”
    賈赦摸索了下巴,打量寶玉的身量,特別是屁股下面的那個部分。“噯,你這麼小,我估計也不可能。”
    你這麼小。
    寶玉懵了。大伯這話什麼意思?是說自己那東西小,還是說自己年紀小?
    “那你說說,你對她可有什麼情義?”
    “自然有,我真心盼著她能好好活著,叫我為此病三年我都願意的。”寶玉有落淚了。
    “那你可知道芙蓉花的事兒?有人說那是她轉世芙蓉花,要開給你看得。”
    提起這個,寶玉更心痛不止,“璉二哥,他、他……”
    寶玉被賈赦突然惡狠狠地盯著,到底沒把責怪賈璉的話說出口。
    “其實芙蓉花已開,你璉二哥把開花的那盆送進宮裡去了!”
    “什麼!”寶玉驚。
    “你們註定不得相見了。倒沒關係,伯父為了你,從你璉二哥那裡討來了另一棵芙蓉。”
    “真的?”
    寶玉話音剛落,就見賈赦的丫鬟捧著一盆東西端到床頭。盆中立著一根乾巴巴的枯木,顯然木芙蓉早已經死了。
    “這、這……是木芙蓉?”寶玉受刺激指著拿東西,哭得稀裡嘩啦。
    “癡情郎淚灑芙蓉樹下,轉頭風流如故,厚顏騷擾世家千金。”賈赦提筆又寫一句。
    寶玉見賈赦還寫,根本沒有勸慰自己的意思,不解道:“伯父,您這是做什麼,為什麼我說幾句話,您就開始寫,您到底寫得什麼?”
    “編故事罷了,想法一冒出來我就得寫,不然很快就忘了,你不要介意啊。”賈赦將酒杯內的佳釀飲盡,笑著湊寶玉跟前,“對了,你挨了打,覺不覺得委屈?”
    “我……”寶玉瞟眼賈赦,他自然覺得委屈,可是這話他不敢當著賈赦說。
    賈赦一眼看穿寶玉的心思,舉手發誓,保證不把他的話外泄出去。
    寶玉方道出心中的苦,總算有個人可以排解,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講給賈赦。
    賈赦見他哭得淚如雨下,歎口氣,心疼的拍拍寶玉的腦瓜兒。
    “可憐啊。”
    賈赦再斟一杯酒送進肚,隨即提筆,唰唰寫起來。
    寶玉忍著屁股痛,費力的扒著床架子爬起來,伸脖子去瞧賈赦所寫的東西,大概瞟了幾個字,什麼“寶玉”、“風流”、“婢女”之類。寶玉呆了,心猛地一抖,他終於明白大老爺來這的目的了!
    寶玉急得面紅耳赤,很生氣的對賈赦道:“大伯父,您是在記錄我的事、我的話,對不對?”
    “嗯,差不多吧。”賈赦怕一會兒忘了,忙著低頭寫,沒工夫搭理寶玉。
    “這怎麼行?你剛說過你不會把我的話外泄給別人的,你發過誓!”寶玉有點惱,感覺自己被利用了。
    “傻孩子,我發誓沒賭咒,所以就算不遵守約定也沒事兒啊。你這孩子,還是太年輕,該多吃吃教訓才能長本事。回頭等你長大了,說不定還會謝謝大伯呢!”賈赦嘿嘿笑起來,“當然,大伯也不是那種壞人,我肯定不會告訴別人這些話是你說的。 這些話只是我故事裡的貝寶玉說的,放心了吧?我這話本裡的內容都化了名的,別人肯定不會想到你身上。”
    寶玉吃驚一臉,氣得直抖嘴角。貝寶玉,這麼明顯的影射,傻子都看得出來!!
    “大伯,您在耍我!?枉我剛才那般感激你來探望,你卻只是來利用我。我已經被我爹打成這樣了,求您就放我一馬,好不好?那話要是被我爹瞧了去,我只怕連命都會保不住的。”寶玉哭喪著臉。
    “你這孩子,怎麼聽不懂人話呢,我都說了,給你化了名,不會有人知道,你爹也不會知道。”賈赦不滿地念著鬍子,很不理解寶玉為何如此不識趣兒,“都是自家親戚,你這樣太小氣。”
    賈赦想了想,再倒一杯酒,轉頭提筆在甄寶玉的性格上添了很重要的一筆:對長輩不敬,極為小氣。
    “不行,絕對不行。”寶玉一激動,抬起上半身,抓著賈赦的小桌案,要搶走高走。賈赦哪容他毀了自己的心血,急忙忙把桌子往後一挪。寶玉身子隨之向前傾倒,一頭栽在了地上。
    “哎呦,痛!”寶玉磕了頭,用手揉,掙紮動彈的時候,屁股上傳來劇痛,寶玉哇哇叫起來。
    在門口候命丫鬟們趕忙沖進來,扶寶玉上床。麝月幾個安頓好寶玉後,有些憤然的看著賈赦。
    賈赦不爽了,對她們吼:“看什麼看,再看老子把你們眼珠子挖出來喂狗。眼都瞎了麼,我只是挪下桌子,是你們主子不識趣兒,非抓著我的東西不放。”
    賈赦氣急敗壞的哼幾聲,沖到寶玉身邊。寶玉嚇得失色,忙抓著麝月救自己。麝月護主心切,乾脆就用身子橫在寶玉前頭,替他當著。
    賈赦抬起寶玉床上的那盆木芙蓉,狠狠地砸在地上。
    一屋子人都嚇呆了。
    “多情公子本無情,何必傳相思,死了最好,這才是你的歸宿,活該你寄錯情!”賈赦氣哼哼的踹兩腳,把那顆枯樹苗給踹端了,隨即拂袖而去。
    寫書的人構思時都比較敏感,賈赦不巧正趕上這時候。
    一屋子人都以為赦老爺瘋了,不過他混名兒早有了,大家都不覺得奇怪。麝月撫慰寶玉之後,就打發人去知會賈母,勢必要將今日事一五一十的告上去。
    賈赦發完火卻挺高興的,回去關在屋裡頭繼續寫書,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寶玉心力交瘁,好容易忘了疼痛要睡覺了,忽有人喊“二老爺來了”。
    寶玉立時驚醒,這才想起之前就有人通報說父親今日會來。
    寶玉嚇得心甘亂顫,把頭蒙在被裡打發人去會賈政,就說他正在休息。
    “都什麼時候了,還睡?白天睡飽了,晚上覺就沒了,快去把他叫醒。”賈政說罷,看見床前正好有個凳子,就坐在那兒了,面對著寶玉。他正琢磨著該給寶玉講些什麼的時候,就見寶玉床頭擺著一摞四書五經。
    “父親,”寶玉假意剛睡醒的樣子,迷迷糊糊睜眼。
    “你這孩子,臥病在床,也知有心學習,難能可貴。今兒個,父親就給你講四書吧。”賈政隨手抽出一本瞧,然後反過來問寶玉可學過這些沒喲。
    寶玉懼怕的看著賈政,很遲緩的點了點頭。
    賈政樂了,表示要考校寶一下。關於考兒子的事兒,賈政可是信手拈來。於是這一考竟不知不覺過了一下午,賈政考的寶玉答上來,賈政就教育他要戒驕戒躁,不可因為會了而放棄溫習。碰見寶玉答不上來的,賈政就開始訓斥寶玉,罵他不上進。
    左右怎麼做都是不對,本就不愛學習,被賈政這麼折騰,再加上屁股疼,以及之前大伯氣他的那些事兒,寶玉現在內外雙煎熬,真真叫一個生不如死。
    終於忐忑的熬到了晚飯時間,目送走了賈政,寶玉鬆口氣,差點暈厥過去。麝月嫌棄寶玉身上蓋的被子,發現裡子已經被冷汗打透了。忙張羅著給寶玉更衣沐浴,換被子。
    白天,話傳到老太太那兒去後,一直沒動靜。麝月還以為中間有什麼耽擱,去鴛鴦那兒打聽,得知老太太是知道的,卻沒想管,便死了那份兒心。
    寶玉現在挪動之類,都要讓人扶著才行。一動就疼,但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每日早晚出恭,那才叫真正的折磨。
    每次,茅房裡都會傳出寶玉慘痛的叫聲,“嗷……啊……嗯”之類。搞得不少人從院外經過時,露出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
    麝月怕人誤會,所以寶玉每次如廁的時候,她都會派人去院外四方守著,碰到人了就好好解釋。卻越解釋,人家越露出一臉“我懂”、“我不會說出去”的態度。
    榮府下人們子賈璉肅清幾茬,有方調|教後,口風還算好。不過到底是有把不住門的,把事兒說給親近人。其中不少下人跟榮府那邊的掛著關係,所以沒幾日,這事兒傳到甯府賈蓉耳裡。
    賈蓉得知此事後,雖有幾分不信,卻還是放心不下,再三叮嚀王熙鳳可少往榮府去。
    王熙鳳冷笑:“你瞧我嫁進門這些年,除卻必要的時候也只是跟太太過去,哪次單獨去過?要我說你就白操這份兒心,淨聽那些不著邊兒的胡言亂語。我且問你,寶玉才多大,十一二歲,有沒有那樣的能耐且不說,就是有,你覺得老太太還有老爺們會縱容他如此麼!”
    “經你這說,這傳言是不靠譜。可真怪了,是誰跟他過不起,瞎傳這些的。”賈蓉不解道。
    “這種事兒就我們兩府傳,外頭不知道。應該是是榮府哪個嘴巴不嚴的把話兒打過來了,剛巧聽此話的人是爺身邊的,才入了你的耳。此事可要嚴管,不能叫他們嘴欠傳了出去,耽誤寶叔的名聲。”寶玉于王熙鳳來說,還算有恩,再說這廝受著賈母的寵愛,只要她這回護著寶玉,回頭在賈母跟前也能討個好。她還有把柄在榮府手裡,只要能讓她老人家一聲令下,叫榮府那幾個知情人什麼都不說,她才算真放心了。
    王熙鳳先從賈蓉口裡得知人名,提到自個兒跟前,狠罵一通後,就叫人把這幾個小廝一併帶到榮府去。王熙鳳當著賈母的面兒,好一頓伶牙巧嘴,將這幾個人混說一通,轉而給賈母賠罪。
    賈母對這事兒還真不知情,驚訝之餘,忙命人確認,得知此事中間的誤會,且差點釀成毀寶玉名聲的大錯,賈母后怕不已,對王熙鳳的作為自是十分心存感激的。
    賈母笑著跟尤氏說,要好好獎賞王熙鳳,命人取了一對極好的玉如意來。
    王熙鳳忙行禮調笑:“舉手就辦的事兒,哪能受您這樣的恩惠。我新婦進門,有諸多不懂規矩的地方,必有疏漏怠慢榮府諸位之處。老太太能不計前嫌,便是我這小輩莫大的福分了。”
    不計前嫌。
    賈母立馬就聽懂了王熙鳳的暗示,笑呵呵對尤氏道:“你這媳婦兒好,萬裡挑一的巧嘴,我們都喜歡。”
    王熙鳳見賈母態度平和,又聽她這樣評價自己,心料她擔心的事兒解決了,頓然輕鬆許多。
    “她一直如此,老太太不覺得聒噪就好呢,”尤氏正笑著對賈母道:“我覺得是我福氣好,找了個這麼能幹的媳婦兒。有她在,家裡頭沒有半點事兒叫我操心。”
    “那你是真有福了,我都不及你。”賈母歎道。
    尤氏不解:“怎麼,家中還有您憂心的事兒?老太太可別不知足了,滿京城誰不知道您有個做尚書的侯爺孫兒,我們都羡慕不來呢。要是我,天天做夢都會樂醒了!”
    “長孫那邊的確叫人省心,給我掙了臉面。可另一房就不行了,總叫人有操不完的心。”賈母因想到寶玉,歎息不止。
    “要我說二叔也是個挺有福的人,也是領實職正經做官的,比我們那邊都強。而今雖然因病在家歇著,正好能陪陪您!人各有福,可不要比,就是比也該‘比下’不‘比上’。我們要是和您們比起來,那都該羞得把臉埋土裡去了,還活不活了!咱們人活著就圖個樂呵順心,您說是不是?”
    賈母點點頭,“的確如此。”
    賈母被尤氏勸寬了心,樂呵呵的送了好多東西給她們婆媳。其中自然有近來她很喜歡的青梅酒、山楂卷、鹽津梅子等等。
    回去後,王熙鳳領了一份回去。賈蓉同賈薔去上學,她打發了那些來回話的婆子們,就一個人坐在屋裡炕上,倒了杯酒。平兒見狀,湊了兩樣下酒小菜過來。
    王熙鳳叫她也坐,斟一杯酒給她。
    飲了之後,伴著酒水滑下肚,嗓子裡溫溫熱熱的,唇齒還留有梅子淡淡地清香。
    平兒也喝了,歎道:“真是好酒。”
    王熙鳳鼻酸紅了眼,翻了翻眼皮,用帕子擦拭眼角。
    平兒見狀,忙問:“奶奶可是又想起那件事了?”
    王熙鳳瞪她一眼。
    平兒是該收嘴,可有些話她還是忍不住想勸,“奶奶,我瞧今兒個榮府老太太的意思,必是不會追究那件事了。就這樣和和和氣氣的把事兒了了,各過各日子,挺好的?”
    “你懂什麼,我惱的根本就不是這件事。”王熙鳳狠狠咬牙,“明明那廝先招惹,轉念突然就無情。沖他這份兒耍人的心志,我也該送他一份兒大禮!”
    “這……”平兒本還想勸,卻見王熙鳳心意已決,她再說什麼也不過是找罵罷了。
    “我叫你打探他近日行蹤,可有著落?”
    “有,這一兩個月他一直忙著在玉州挖溝引渠的事兒,一般是三天回一次,半月休一天。偶爾還會抽出一兩日去視察莊子。還聽說他今年種了許多煙草,大家都說他糊塗,抽煙的老漢全國有幾個?種了上萬畝,必然滯銷,賣不出去的。”
    “那敢情好。”王熙鳳冷笑。
    “小李莊剛剛興起,種得滿山李子,如今剛結了青蛋子,就有人瘋傳說那李子的味道好。再就是小棗莊,多了一樣新品種——鹿。聽說鹿肉極為滋補,過了狩獵時節就不一定能吃到,養這個似乎不錯。”平兒猜測道。
    “我聽說玉州知府前段時間鬧出事兒了,引得皇上撤了他的職。不過位置還是給他留著了,後來他停妻再娶的事兒到底鬧沒了,還受了皇上的狠狠一頓訓,前兒個才官復原職。”
    “確有此事。”平兒道。
    王熙鳳甩著帕子笑,“這玉州知府有些意思。”
    ……
    玉州,知府衙門。
    鄭緒坐在堂上,不禁感慨:又回到這地方繼續了。
    先前他意欲停妻再娶,被多方勸阻,特別是受到他皇后姨媽的阻礙,他終究沒能將他的心愛的女人娶進門。而今如柔只能是個外室,受盡人嘲笑,卻還要在他面前強顏歡笑,溫婉如初。鄭緒想想就心痛,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至於妻子那邊,鄭緒是顧念的,只是她太自私,不支持自己把如柔娶回家。鄭緒便對她心冷了,把他們母子安置回京城的宅子裡住,他便再不想管了。
    而今鄭緒已命人悄悄地把如柔接進府裡,要和她過你儂我儂的神仙日子。
    言媒婆特來慶賀,鄭緒高興地要請言媒婆吃酒。言媒婆不肯,說還有事兒忙。鄭緒命人取了一百兩要獎勵言媒婆,言媒婆不肯收,只道:“能為鄭大人牽得這一世的好姻緣,便是我言敬的福分了。”
    言敬。
    鄭緒記住媒婆的名字,忙笑著應和,臨走時,卻打量她一番,忍不住道:“怎麼瞧都覺得你都不像是三十歲的人,你樣子如此貌美,只怕你四處行走給人牽紅線的時會有危險。不如讓本官派四個人去保護你,也好護你周全。”
    言媒婆點點頭,笑著去了。她走路時步伐十分輕盈,像是被風吹起的白紗,猶若仙子一般。
    鄭緒正打算回去陪如柔喝酒,忽聽人急報,說是衙門的人跟戶部、工部的人起了衝突。
    鄭緒這才想起戶部曾要在玉州修水渠的事兒,現在開始幹了?
    對方畢竟是戶部尚書,而今正得聖上眷寵。鄭緒自個兒雖然是不怎麼怕賈璉,可做人也不能誰都得罪不是,所以鄭緒還是去了。
    賈璉比鄭緒提早到一刻,起爭執的人裡頭,有他剛剛培訓中的學生薛蟠。這孩子頭破了皮,似乎是被抓傷的。再看那邊的衙差,雖然個個怒氣衝衝,但都完好無損。賈璉便猜測薛蟠真的聽自己的話,沒有隨便動手打人。
    “怎麼回事?”
    薛蟠忙顛顛地跑到賈璉跟前,第一句就是:“二哥,這次我真人這沒動手,您瞧我臉上的傷,就是他們打得。就那個衙差,一大老爺們竟留著指甲,跟個娘們似得撓我。”
    “做得好,不會叫你白受傷。”賈璉拍拍薛蟠的肩膀,示意他退後,因此刻他見鄭緒也到了。
    倆人以前都見過面,不過是點頭之交,但鄭緒寒暄的很熱情,賈璉也便客氣地回應了。
    倆人聽在場的雙方陳詞後,終於瞭解了事情經過。
    工部的人要把水渠引到北邊去,需要橫跨幾戶人家的農田,主渠比較寬大,占地多。農民們都不願意自家田遭殃,就阻攔起來。衙門來人聽說後,卻完全沒有協調此事的意思,站在農民那邊義憤填膺地謾駡工部官大欺人。薛蟠氣不過,跑去和他們理論。薛蟠是什麼人,紈絝公子哥兒一個,性子也爆,對方凶他也凶。終有個衙差厭煩他,抬起‘正義’之手,和薛蟠廝打起來,順便撓傷薛蟠的額頭。
    鄭緒聞言,立馬踹了那衙差兩腳,劈頭蓋臉就罵:“這興修水渠是利民的好事情,你們做人怎能如此目光短淺,因一點小事就和人爭執。”
    這一罵,引得四周的農戶們憤慨,“憑什麼引渠造福別人,我們卻活該被毀田受罪。我們一家六口人,就靠這幾畝薄田度日,你們來了之後,二話不說就要挖田除苗,可叫我們這些人以後吃什麼!”
    賈璉剛要說話,鄭緒忙伸手阻止賈璉,當眾對其道:“尚書大人,請不必擔心。這幾名無理粗魯的刁民,我會親自帶回衙門好好說教。”
    “好好說教”四個字,鄭緒還故意加了重音,成功引起了眾怒。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4-28 10:12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315920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