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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琅琊榜)滄海遺夢》作者:未完成的將來時【完結】

第 58 章

  秋雨連綿落葉滿地,如曦伸回了手,回過身看向了那個為她撐傘而不顧暗紅錦服淋濕的男子。她抬手將紙傘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讓自己重新置於秋雨下。對方卻固執的將傘又落在了她的上方,一如兒時那樣為她遮風擋雨。

  「眼下戰事緊急,太子殿下怎麼有空來蘇宅?」如曦從袖口掏出了絲帕遞給他,語氣裡毫無波瀾。

  「我來跟小殊商討北境部署。你一定要用這種稱呼來喚我嗎?曦兒,時過境遷,你不能喚我一聲景琰哥哥嗎?」蕭景琰接過絲帕,捏在了手心。

  如曦低下了頭,許久後才輕聲說道,「景琰哥哥,我……」她抬起頭看向了他,「爹爹為了大樑守了一輩子,最後卻蒙冤而死,其實我挺恨你們蕭家的。我十五歲那年曾想過,回到金陵,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混入宮裡,然後殺了那個人。即便到了如今,我心中依然是這樣想的。」

  「我明白……」蕭景琰的話哽在了喉嚨口,她口中的那個人十惡不赦,可終究是他的父皇。

  「我不明白什麼家國大義,我只是想要哥哥他……」如曦別過了頭,話語裡有了絲哭腔,「我只想要他能夠好好活著。可為什麼蕭家的天下,要我們林家來守呢?景琰哥哥,你以後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不,我會守著,小殊用他的心血換來的一切。」這顆赤子之心,一如既往。

  如曦笑著點頭,臉上卻毫無血色,「那就好。景琰哥哥,對不起。」蕭景琰坐上這個至尊之位,哥哥沒有問過他願不願意,她雖想要阻止卻因雪冤而放任,他過得何嘗不難呢?可她依舊對他發了脾氣,怨了他,倘若是藺晨在定會說她不可愛吧。

  這場雨下得真好,雨水打落在她的臉上,那樣就分不清落在她臉上的是雨水還是她落下的淚水。如曦向前走了幾步,最後還是用左手捂著眼睛,低著頭小聲的哭了起來。

  蕭景琰跟上前,重新為她擋著雨,沉聲問,「曦兒,就那樣喜歡他嗎?」

  如曦捂著眼睛,滾燙的淚珠透過手指參透了她的心底,空氣薄弱的讓她透不過氣來,她用右手一下下打著心口,卻覺得更疼了些。

  原來,被拋下是這樣的痛。

  那麼,藺晨。他一定很痛吧?

  雨夜裡眼前素衣女子忽然大笑起來,卻很快的被抽泣的聲音替代了,隨後一陣咳嗽聲傳來,蕭景琰輕拍著她的背,卻見如曦怔怔的看著捂住嘴的手,那抹血紅太過刺眼。如曦推開了他,又向前走了幾步,在還未跨出小院的那瞬直直的倒了下去。蕭景琰快步上前,卻見遠處一白衣身影飛身過來,如曦穩穩的倒在了他的懷裡。

  秋雨越下越大,蕭景琰有些恍惚的看著藺晨將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像是抱著一個珍寶一樣。他手上的傘不知何時落在了地上,蕭景琰抬起頭,忽然明白了如曦的那句話,這場雨下得真好啊。

  第二日清晨,荀如曦睜開眼,見藍衣少年直直的站在她的榻前為她遮住了透過紙窗的陽光,手裡捧著一枝不知從哪采來的紅楓。她微微的笑了下,朝飛流招了招手,「飛流,那個東西,你拿到了嗎?」

  飛流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個小瓶子遞到她的面前,可很快的又收了回去,嘴裡念叨著,「壞人,難過。」

  如曦怔怔的看向他,搖著頭,「放心,姐姐不會有事的。」她打開了那個瓶子,取了裡面的黑色藥丸,隨即吞了下去。她想,吃了冰續丹的自己,不知會有什麼後果。反正已是死路,又何必在乎結果。

  飛流乖巧的從茶几上端來了水,遞給她,又重複了一遍,「壞人,難過。」

  整個蘇宅,或許只有暈倒的她不知。昨夜,當朝太子同琅琊閣主拔刀相向,狠狠的在雨裡打了一架。也不會有人告訴她,將她抱回臥房的人是那個她以為不要她的人。

  蕭景琰拔刀指向藺晨時,已然驚動了蘇宅上下。霓凰不解的看向房裡濕透了的如曦,又皺眉看向了院中的兩人,和吉嬸關上房門為如曦換了衣服。梅長蘇已經服下了冰續丹,隻身站在了蕭景琰的刀尖前隔開了兩人,「你們在做什麼?」

  蕭景琰卻未看他,而是指著他身後的藺晨,「讓她一個人站在雨裡如此無助,你既捨棄了她,又為何回來?」

  「這是我和她的事,何時輪得到你來管?」藺晨語氣毫無波瀾,並未在意正被一把刀指著。

  梅長蘇卻是一愣,轉而看向了藺晨,「你和曦兒,怎麼了?」

  藺晨卻是笑著,對他道,「長蘇,既然太子想同我打架,你就不要阻攔了。正如我也未阻攔你想做的。」

  刀光劍影,隨著雨聲響徹滿院,直到最後兩人同時坐在了石階下。蕭景琰喘著氣,將佩刀扔下,「你為何處處讓我?」

  「並非我要讓你,只不過你是他們兩個都在意的人,我又如何傷你?」藺晨站了起來,那襲白衣沾了一身的泥水,向地上的蕭景琰深深的看了一眼。

  如曦在蘇宅走了一圈,卻始終未看到那人的身影。他果然是連見,都不願再見自己。她有些落寞的站在池塘邊,霓凰將吉嬸剛熬好的姜湯放置在一邊,走過來輕輕拍她的肩。

  「曦兒,你同藺公子吵架了嗎?」有些事梅長蘇不便多問,她卻可以問。遙想兒時,兩個小姑娘互訴心事,大鬧金陵的日子,歷歷在目。

  如曦卻輕歎了一口氣,轉而看向了她,「霓凰,你知道為什麼我不喜甜食嗎?」

  霓凰卻被她的問題給弄糊塗了,其實林家兄妹很相似又很不相似,林殊喜甜食愛吃各式點心,林曦不喜甜食尤其討厭甜湯一類。

  「我有的時候會想,自己那個時候太乖了,因為怕娘親難過,所以每次喝藥從未抗拒都是一口氣灌下去。每次喝完都要吃許多蜜糖來壓制藥的苦味,日子久了連蜜糖也不愛了。」如曦頓了頓,眼眶忽有些濕潤,她近來變得愛哭了些。「可是藺晨就不一樣了,面對他,我總是想著法子將湯藥偷偷倒掉,他每次都會皺著眉頭滿琅琊閣裡追著我。其實我並不是怕喝藥,只是覺得逗逗他很有趣。他會無條件的答應我許多事,下山買糖人給我,再背我回閣裡。」

  「他這樣對你,你們又為何?」霓凰不解,既然明明心裡在意著,又為何那樣呢?清晨時江左盟的暗樁來報,說藺晨在酒樓裡喝了一夜的酒,拿著酒壺就走了出去未付帳,差點跟酒樓的夥計打了起來。

  「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只怕他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如曦嚶嚶的小聲抽泣著,「他一定覺得我很討厭,他說要和我劃清界限再無瓜葛,他不要我了,連那半塊玉佩都拿回去了。」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她想,她明白得太晚了些。

  如曦自小不愛哭,可哭起來總是梨花帶雨,生怕別人不知道她難過,非要哭得楚楚可憐讓別人為她打抱不平。霓凰心疼的抱著她,安慰道,「不會的,藺晨他要是敢,我和兄長可不會放過他,非踏平了他琅琊閣。」


第 59 章

  如曦悶在蘇宅裡鬱卒了三日,整日懨懨連吉嬸做了香甜可口的桂花糕也沒吃多少。她已有三日未見過藺晨,似乎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原來這些年是他心甘情願的陪在身邊,若有一天他不願了,藺少閣主也自有辦法再不相見。

  這幾日蕭景琰會一早帶著文武大臣來蘇宅商議,就連蒙摯都在蘇宅住下了。梅長蘇留了大家在此用膳,想起已有幾日未在飯桌上見過如曦,就尋到了園子裡。荀如曦坐在池邊涼亭裡,而石桌上竟放著繡籃,一方素帕上的圖樣還未成形,只是周邊沾了點點紅梅倒是格外刺眼。而如曦只是有些出神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未曾發現他的到來。

  梅長蘇在她對面的倚欄坐下,話裡頗有些打趣她,「你以往不是最不愛繡花,怎麼今日如此有興致。只是這纖纖玉指,也有些慘不忍睹了。」

  「霓凰比起我可更不愛這些,只怕哥哥此生都要收不到她繡的荷包了。」如曦並未示弱反擊了回去,卻見梅長蘇並未接答,只是不知從哪摸出的紗布和傷藥,為她小心的上了藥再包紮好。

  梅長蘇低著頭,未停下手中的動作,語氣卻有些飄忽,「曦兒,我雖不知你和藺晨鬧什麼彆扭。無論何時,你不要忘記你還有我這個哥哥,若是藺晨他敢欺負你,整個江左盟是不會放過他的。只是向來只有你欺負藺晨的份,他對你一向好得很,我很放心。待這次事情了結,你就同他回琅琊閣吧。」

  如曦抬起頭怔怔的看向他,眼前這個被稱為麒麟才子的人,雖容顏大改,卻是她的血脈相連的親人,是時時回護她安好的兄長。她知冰續丹會有怎樣的後果,而他卻不知她已知曉,還在說著要她好好照顧自己的話。

  「那你呢?你會回來嗎?」明知答案,可她還是開口問了。「那年你送我上馬車,說等你從梅嶺回來就會來大渝接我的。哥哥,你還會來接我嗎?」

  梅長蘇包完最後一根指頭,愣了片刻將她的手放在桌上,輕輕揉了她額前的碎發,「曦兒,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可能一直護著你的,以後有藺晨,他會照顧好你的。」

  「我知道,你以後要照顧霓凰嘛!我才不會礙事呢。」她故作輕鬆的轉開了話題,梅長蘇也低眉笑著,「你啊,哪有半分淑女的樣子。」

  左等右等也不見兩人的影子,蕭景琰尋了出來,在遠處朝他們招了招手,「小殊,曦兒吃飯了,再不來可沒有菜剩下了。」

  「知道了,大水牛。」

  這或許是飛流來金陵過得最不開心的一個中秋,以往無論是在廊州還是金陵,吉嬸都會做各式月餅還有桂花糕,晚上大家還聚在一起晚宴,大家一起賞月還會放煙花,好不熱鬧。

  可今年大家都很沉重,沒有晚宴也沒有月餅。蘇哥哥不開心,小凰兒不開心,壞人更是好多天都沒回來,曦姐姐也不開心。他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麼,可沒有月餅的中秋,蘇哥哥也不在,這不是個圓滿的節日。

  霓凰進屋時見飛流坐在廊下把玩著小刀,她緩緩坐在了一旁看向了飛流,飛流回過頭見是她笑了笑,「上一次看他出征梅嶺,我也就你這麼大。那個時候我以為我的林殊哥哥是個往來不敗的少年將軍,他很快就會回來。會陪在我身邊,等我長大,娶我過門。沒想到這一分離,竟是十三年。」

  飛流一雙眼眸清澈透亮,他看著霓凰,雖不明白卻還是安靜的聽著。

  「可是在我心裡,他永遠是金陵城內最明亮的那個少年。永遠有著一顆九死不悔的赤子之心。我願意支持他,聽從他,讓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霓凰偏過頭,「你明白嗎?」

  飛流乖巧的點點頭,「明白。」其實明不明白有什麼重要,他只知道,小凰兒說的是蘇哥哥。

  「你明白什麼呢?」霓凰輕笑了下,低下頭,「這次出征,請你一定要在他身邊照顧好他。一定!」她若是能夠陪著他,她若是能,可她不能。

  飛流重重的點了頭,「嗯。」

  宅院的寂靜是被手裡拎著鋤頭的如曦給打斷的,霓凰抬起頭見她一改往昔的素白穿了身水紅繡裙,髮髻上插著翠珠碧蝶簪,正對著她笑道,「我們去喝酒吧!」

  霓凰擦掉未幹的淚痕,站起身笑著點點頭。

  舊年帥府洗去了汙名,已有侍衛把守,見來人是霓凰郡主也未阻攔。可如曦卻固執的翻了牆頭,穩穩的落在了地面。她低著頭拍拍裙子上的灰,撿起扔在一邊的鋤頭,領著霓凰就朝別院去。

  如曦鏟著土樂得其中,霓凰就坐在不遠處的石椅上,靜靜的看著那個蹲著在扒泥的身影。很快的她就挖出了一壇,接著是兩三壇。待到蕭景琰匆匆趕來時,如曦已將梅樹下當年埋的酒差不多都挖了上來,見他來了也只是用手腕處抹去額上的汗,再一抬臉卻是沾得一層灰。

  霓凰是她親自相邀,景琰是托了列戰英傳信,「哥哥呢?他今晚不是進宮見你,怎麼沒一起?」

  「小殊他去找藺公子了。」蕭景琰遞了塊帕子給她,如曦還未接過,兩道身影就並肩踏了進來。

  「既然來了,就一起喝杯吧。這十多年未啟封的佳釀,今天就全部喝光。」她話音才落,霓凰同蕭景琰對看了一眼,有些不確定的問,「你不是向來喝一壇再埋一壇的嗎?」

  如曦卻只是笑笑,俯首埋在酒罈裡,「哥哥你要照殿紅呢?還是喝女兒紅?我再找找,要不先喝桂花釀吧?」

  昔年光景,林曦在自家的梅樹下埋了酒,待到他同景琰凱旋而歸便挖出來算是慶功。少年貪杯,往往喝得不醒人事。兩人相靠就睡在了梅樹下,酒罈滾得到處都是。也唯有這一日,一向嚴肅的林帥不會加以責怪。

  可今日兩個姑娘倒是喝得開心,一杯接一杯對飲,卻是很快的喝完了一壇。梅長蘇想要奪下霓凰手中的酒杯,卻被她抓得緊緊的。若論酒量,他同蕭景琰自愧不如,往往他倆倒下的時候她們還清醒得很。

  蕭景琰和梅長蘇有些不知如何,坐在一邊也未舉杯,倒是藺晨加入了兩個姑娘的戰營,一杯接一杯像是杯中的只是白水般。荀如曦忽而站了起來,舉著酒杯臉上染了些紅暈,「今天本姑娘興致好,給你們跳個舞看。」

  霓凰倒著酒,拍手道好。梅樹下一紅衣身影翩翩起舞,連轉了數十個圈卻砰的摔在了地上,景琰一驚剛想上前扶卻見身邊的藺晨並未有所反應。倒是如曦像個沒事人,自己爬了起來。霓凰似來了興致也要站起來,被梅長蘇緊緊的禁錮在旁。

  如曦搖搖晃晃的走過來,無意間撩撥起藺晨的長髮,她歪著頭看向他,「我幫你編辮子好不好?我最會做這個了,嘿嘿。」

  藺晨起身握住她的手,將她乖乖的安在位置上,語氣有些無奈,「坐好,不要再喝了。」

  「我沒有醉!你是誰啊?」她伸出手指指向他,那手上的針眼已然結疤,「你怎麼不喝呀?有好多好多呢?」

  藺晨卻伸手握住了那隨意晃動的手,仔細的看著上面的傷口,皺著眉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酒壺。

  那廂霓凰鬧了起來,非逼著蕭景琰一起喝酒猜拳。堂堂的東宮太子竟運氣不佳,次次都輸給了穆府郡主。這酒是一壇接著一壇,最後如曦不安份的加了進來,三個人喝得興致大發。景琰本就酒量一般,就算在當年也是第一個倒下的。兩個姑娘家皆是染上了紅暈,還在胡亂的摸著酒罈,想要繼續。

  穆霓凰被梅長蘇牢牢的箍在懷裡,直到再也碰不到酒杯才略微安靜下來。只剩下了如曦在梅樹下亂晃,藺晨低聲問道,「她到底是醉了還是醒著?」

  「那要看她是想醉還是想醒。」梅長蘇搖頭,林曦的酒量自小深不可測,太醫令曾說,因林家小姐對酒精並不過敏,所以才會千杯不醉。故每次收拾殘局的皆是最小的林曦將他們拖回房間。

  荀如曦跌跌撞撞的又被一個滾落的酒罈子給撞到,直直的摔在了地上,藺晨一晚都沒了好臉色,此時將她撈起來緊緊的抓著她,生怕她再不安分又撞到了哪。如曦撅嘴想要掙脫開,她略微的有些站不穩,倚著他便要倒下。藺晨將她攔腰抱起,朝梅長蘇點點頭,送她回房去。

  如曦這一路上都不安份,吵著要回去繼續喝,被藺晨狠狠的瞪了一眼有些委屈的埋在他的頸窩處嚶嚶的低泣起來。藺晨怔了怔,低聲安慰著,「我不是要罵你。」

  「為什麼他要把我一個人扔下?他把玉佩拿走了,他不要我了?飛流說得對,大壞蛋。」她的小臉埋在他的懷中,那委屈的聲音越來越弱,似睡著了。藺晨將她的臉轉過來,輕輕拭去淚水。

  藺晨苦笑著,她是在怪他那日丟下了她嗎?好不講理的小丫頭,他的氣還沒消,她倒先哭成這樣要讓他如何是好?

  「兄長,他們走了?」剛剛還佯裝喝醉的穆霓凰抬起頭,笑意連連的看向抱著她的梅長蘇。

  梅長蘇卻未驚訝,點頭扶著她起來,「今夜是要睡不了,中秋佳節,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她點頭應道,梅長蘇已緊握她的手,牢牢牽在掌心。他的手掌寬大,掌心上有層薄繭手心溫熱。霓凰低著頭回握,出征在即,只怕過了今夜,再無人會這般牽著她了。


第 60 章

  雖諸國聯手侵犯,但金陵城內顯然還未受戰亂的影響。中秋佳節,依然有許多人上街賞月,或排隊買著剛出爐的月餅。霓凰見不遠處是賣月餅的鋪子,剛想掙脫開他的手卻被梅長蘇一個用力拉進了懷裡,「兄長,我得買一些帶回去給飛流,他今天可不開心呢?」

  「說好了,我們是出來走走的。你能不能不要想著別人啊。」梅長蘇聽了她的解釋,並未鬆開手補充道,「飛流自會有人買給他吃。」

  「飛流又不是別人,兄長連飛流的醋也要吃嗎?」霓凰俏笑著,言語裡頗有打趣他的意味。

  梅長蘇伸手刮了她的鼻尖,「你跟曦兒呆一起久了,倒是把她那些鬼點子學了過來。走,我帶你去看螢火蟲。」

  「騙人,這個季節哪有?」霓凰雖不相信,卻緊緊跟著他。

  秋意漸濃,十裡桃花林已沒了嬌豔的花朵,郊外的夜裡更是無人。可待梅長蘇牽著她抵達小河邊,兩岸矮草間竟是一片銀光閃閃。夜色中眼前一片波動的瑩光,星星點點美得夢幻。

  梅長蘇牽著她在草堆上坐下,將身上的外衣解開披在了她的身上,「夜裡涼,你可別受寒了。」

  「我哪有那麼嬌弱啊?你當我是王相家的小姐,弱不禁風隨時就要往你身上倒來。」霓凰將衣服拿開的手被梅長蘇回握住,只好說笑得回憶起昔年。

  梅長蘇卻以為她是為當年的事還在意著,急忙解釋道,「霓凰,不是我要扶她,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那麼多人,她偏要往我這倒,我又不能不扶。」

  「好啦,都過去那麼多年,我早就不記得了。」金陵城裡最明亮的少年,十三年前就連上個街都會有不認識的姑娘家遞來荷包,扔來手帕。更何況是官家小姐,一心愛慕得更是一雙手也數不過來,多少大家閨秀為他爭破了頭。

  梅長蘇冷哼了一聲,「霓凰郡主的追求者也不差,排隊都可以從洱海城門繞到蒼山腳下吧?那個秦尚志,從小就纏著你,到現在都是。」

  霓凰眨眼裝作記不得的樣子,「有嗎?我怎麼連他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見梅長蘇低眉笑著,霓凰挽上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林殊哥哥,好美啊。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可又覺得不夠。」

  「當然不夠,你以為只有螢火蟲嗎?」梅長蘇握著她的手,一臉神秘。

  霓凰抬起頭朝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小河的對岸除去星星點點的螢光,漆黑一片。可在下一刻,天空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煙火,連綿不斷五顏六色的。她抬著頭有些震驚,再轉過頭見他深情的看著自己,「霓凰,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可我還是會希望以後,你抬頭看到煙火看到螢火時,會偶爾想起我。可我明明不希望你記得我,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著。」

  「林殊哥哥,你真的要我忘記你嗎?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彆扭的性子卻好像沒有多大長進。」霓凰靠著他,「這樣的夜晚,即便沒有這些,我也很喜歡。只要你在我身邊,只要有你,就夠了。」

  他撫上她的肩,他怎麼會希望她忘記自己呢?他到死都不希望霓凰忘掉他,他一直百般憂慮,卻未想到自己才是最看不開的人。而對於他的小女孩,哪怕只是今夜,便已然覺得足夠。

  「其實那個時候,王小姐倒在你懷裡,我有些不開心的。我還跺了腳呢,可你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抱著她走了。我那個時候還想,等你回來了我要不理你,不和你玩了。」霓凰靠在他懷裡小聲說著,「可不久後你就又出征了,直到大半年後才回來。我連要生氣都忘記了。」

  「你就為了這個,所以那次沒有出城送我嗎?」梅長蘇有些吃驚,下一秒臉上卻溢出了笑,「你能那樣想,我還挺開心的。以前我問你,你喜歡我還是喜歡景琰,你說你倆個都喜歡。後來景禹哥哥總愛打趣你和景琰,我有些著急,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思,我才急著去太奶奶跟前求她允了婚事。」

  霓凰紅著臉推了他一下,「你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什麼甜蜜話,我哪知道你的心思。再說哪有讓女孩子先說的,可沒想到你這麼狡猾,竟然求了太奶奶。我那個時候才不要嫁給你呢?」

  「霓凰,你想聽什麼甜蜜的話。我現在說給你聽,還來得及嗎?」梅長蘇抵著她的額頭,柔聲輕道。

  夜色天空中煙火璀璨,霓凰看著天空靜靜的想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問,「林殊哥哥,你喜歡我嗎?」

  「霓凰,那不叫喜歡。我愛你。」

  他握著自己的手有些顫抖,他的嗓音低沉帶著濃重的鼻音,幾乎要融化了她的心,她覺得眼眶好像濕潤了些,「我愛你,一直都是。」

  他們相依許久,霓凰才輕聲道,「聽說人死了以後要過奈河橋,喝下孟婆湯,就會將前塵往事都忘得一乾二淨。林殊哥哥,你走得慢一些,等等我。不要忘記我,等下一世,我們還要在一起。」

  今生無緣,只盼來世與你相聚相伴。

  「好,我會等你。一直等著你,你若是急著來,我就會躲起來讓你找不到的。霓凰,你要活得久一些,替我看著我們辛苦守下來得大好河山。」

  「我怕等我變得老了,你會不認識我的。」霓凰吸著鼻子,「景琰哥哥他受苦了,而我也幫不了什麼。下輩子,希望他不要再遇到我們這對麻煩精,讓他少背些黑鍋。」

  「在我心裡,你一直是最天真燦爛的小鳳凰。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們第一次相見,你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梅長蘇閉上眼,那個春風和煦的午後,他遇到了她,此後經年刻在心尖,再難磨滅。

  霓凰不解,疑惑的問,「不就是宮中宴會嗎?難道不是嗎?」

  「不告訴你,這是我的秘密。」

  「哪我也不告訴你,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你的。」

  「好啊,你還跟我討價還價。」

  「哎呀,林殊哥哥,不要了,我怕癢。」

  戰鼓敲響,大軍整裝待發,蕭景琰一身紅袍立於城牆上,向諸位將士共飲一杯酒水。城樓下是一身灰甲的梅長蘇,和一身銀鎧的穆霓凰。出發時辰一到,南北兩軍朝不同方向出發。霓凰回過頭,看向了他又笑了,語氣帶著些許哽咽,「兄長,你要記得,我們的約定。」

  「此生一諾,來世必踐。」他慎重的點頭,看向了她。

  穆霓凰回了他一個笑容,夾起馬腹朝遠處奔去。此去一別,不知何日再相見,相見亦是再也不見。

  待到大軍走遠,荀如曦才緩緩的登上了城樓,扶著城牆的一角,怔怔的看向那消磨在遠方的人影。直到最後一日,藺晨都未來見她。她想,換作任何人,都沒有辦法輕易原諒她。可是她還是盼著,他一向對她包容,從未真的對她生氣過。而如今,他是真的決定跟自己再無瓜葛。

  「曦兒……」蕭景琰上前扶著她,見她有些恍惚輕聲喚她。

  「景琰哥哥,你說,他們會回來嗎?」

  「小殊答應過我,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蕭景琰說得深沉,可這其中的肯定又帶了多少的不確定。

  「他會回來的……」至少在自己死掉之前,藺晨他會回來看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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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戰事連綿,北境方向總是傳來一封封的捷報,收復丟失的三座城池,大渝兵力節節敗退。大軍所到之處均開倉放糧解救黎明百姓,行事處風皆遭頌揚。期間蒙摯來信,均說小殊安康並無不妥,蕭景琰懸著的一顆心算是放下了些。只是派在蘇宅的人卻來報,說荀姑娘今日又登上了城樓,在風裡站了許久才回。

  霓凰臨走時將楊鉉留在了金陵照看如曦,雖蘇宅有晏大夫可她總是不放心。如曦坐在書桌前,兩位醫者正為了那碗藥該喝還是不喝而吵了一上午,如曦放下書卷上前隔開了他們。眉眼嬉笑中帶著討好,「晏大夫,前輩,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這藥不喝也無妨。」

  「哼,你和那小子一樣,不聽大夫的話。」晏大夫摸著鬍子冷哼,他還在為梅長蘇執意上了戰場而生氣,也不明白藺晨那小子竟會同意還欣然陪同。

  楊鉉卻與他唱反調,「曦丫頭挺好,你個老頭懂什麼,人生在世,當下的得失才最重要。你到現在都未娶親,就是脾氣太怪。」

  「你這老不死的,說什麼鬼話!」

  「好啦好啦,不要再吵了。晏大夫,前輩,不瞞你們說。藺晨答應陪兄長前去,是因為兄長他已服下了冰續丹。」如曦的話頓了頓,見晏大夫沒了聲音,「我這幾日精神大好,不願再吃藥是因為我也服了冰續丹。」

  屋內兩位老者皆是震驚的再也說不出話來,晏大夫更是拂袖似在抹淚,剛剛還與他對頭的楊鉉卻勸慰他,「他們是林帥的孩子自是有林帥當年的風骨。孩子們的事,我們就隨他們吧!」

  又過了許久,吉嬸引著十三叔來了,如曦放下手中的筆將剛寫好的信封好。又從一旁拿出一個木盒,將信和一方繡帕放在了裡面。「十三叔,請你前來,我是有幾件事想要拜託你。如今哥哥上了戰場,許多捷報從前線傳來,我相信這場會勝得很漂亮。他不愧是爹爹的兒子,不愧是赤焰軍的少帥。只是若大戰之後,他未能回來……」

  「小姐,小主人他……」年邁的琴師卻已淚流滿面,有些止不住的顫抖。

  「十三叔,我只是說假如,你這般傷心,娘親知道定要怪我的。」如曦起身扶著他坐下,卻笑得燦爛,「將這個盒子派人送到琅琊閣,交給藺少閣主,告訴他從此我和他也算兩清了。我想不久以後我可能會睡很久,不知道還能不能醒來,若是我醒不來了,便將我火化了。一半葬在爹娘身邊,一半灑到蒼山洱海間,這樣算來我也無憾了。若是景琰他有所阻攔,你就說這是我的心願。十三叔,你可聽清楚了?」

  「小姐,你這樣交代,我日後如何去見長公主?」

  如曦覺得自己有些奇怪,別人都在哭,可她卻覺得很輕鬆。她並不覺得死亡多可怕,這十三年反而是多出來的日子,已然幸運。只是想到最後見不到那個人,心中頗有不甘。

  行軍已有三月,大渝的皇屬軍終是敗了。北境之地下著鵝毛大雪,這世界變得白茫茫一片。這樣的肅白,悄無聲息的帶來了死亡,即是平靜又是絕望。藺晨站在帥帳外,手中是那把格格不入的摺扇。那個躺在帥賬中的人確實以一己之力挽回了敗局,重錮了北境的防線。他用自己的行動,讓他認識了林殊,一個與梅長蘇全然不同的人。

  甄平匆匆的從營帳裡出來,撲通的跪在了蒼茫雪地裡,跪在了他的跟前。那個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錚錚男子漢,雙眼卻充滿著血絲,一行清淚無聲落下。藺晨剛想扶起他,他們的身後卻跟著一排排的跪了下來。

  追隨梅長蘇多年的赤焰舊部,從來都沒有眼力的黎綱哭得比一旁的宮羽還大聲,衛錚卻是挺直著腰杆直直的看向了他。再後面是林殊的兩個跟屁蟲,向來喋喋不休的言豫津和紅著眼的蕭景睿,蒙摯立於一邊正敲打著帥旗。

  藺晨轉過了頭不再看他們,雪依然在下,卻模糊了他的視線。寂靜的雪地裡只聽見他長歎了一聲,眾人卻是哽咽聲起,言豫津先開了口,「藺先生,蘇兄說過你的醫術很好,你連聶將軍都救得了,你救救蘇兄啊!」

  「藺公子,真的沒有辦法嗎?要十條命,還是要冰續草,我們再找來就是。」衛錚見他沒有回應,無力的俯身在雪地裡胡亂的敲打落雪。

  藺晨低著頭沉默了許久,他的父親,師伯師叔都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可他不是。他這十三年費心費力,只想救活的這一個人,如今縱使身為醫者,三月之期一到,他也無能為力。

  他向來將世事萬物看得很輕,覺得人生在世為了某些所謂的大義而犧牲真是蠢到至極,短短一生就該笑看江湖,與兩三知己相伴,有情人做有□□。可偏偏遇上了梅長蘇,他便無法將他看得輕些。他曾以為只要助他完成心願,他便能卸下心頭重擔,輕閒的做好他的梅宗主,做好他藺晨的知己。他本是地獄歸來的人,本該將前塵往事拋開。

  待到藺晨回過頭,臉上卻依舊帶著昔日那毫無正經的笑容,「他做回了你們的少帥,你們的林殊哥哥,他完成了他所謂的大義,你們該為他高興才是。」

  只是這世上再無他藺晨的摯友,那個無需言語卻最懂他的梅長蘇。

  藺晨掀開了簾帳,回過頭向宮羽道,「你那宗主託付給你的事,你也該啟程去辦了。今夜就走吧,他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帥帳裡是蒙摯架起的好幾盆炭火,卻依舊抵不住那人臉上的蒼白冰冷,飛流抱著一淨白瓷瓶,瓶中插著一枝傲骨紅梅。他趴在梅長蘇的身邊,固執的看著他的蘇哥哥。

  梅長蘇似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略微的抬眼向他笑了笑,「藺晨,我覺得時日不多了。」

  「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藺晨抱著雙臂站在床榻前,卻並未看向床上的那人。

  「可我還有幾件事想要託付于你,藺晨,你不會怪我吧?」梅長蘇輕笑著,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藺晨搖著頭,「我已為你操了十三年的心,也不在乎多為你做幾件事。」

  「曦兒有你,我很放心。可是飛流他……」梅長蘇看著那藍衣少年,又看向了帥帳的頂。

  「飛流有我照顧,以後再也不欺負他。」

  「霓凰她……」

  「將來若南境有難,我琅琊閣自不會袖手旁觀。」

  「景琰……」

  「朝堂若有意外,我自會盡力。」

  「你呢……」

  藺晨大笑,裝作毫不在意,「長蘇啊,你當我藺晨是什麼人。沒了你這個不聽話的病人,我就過不下去了。」

  「那就好,那樣……」梅長蘇緩緩的閉上眼睛,「那樣……也很好……」

  藺晨伸手探著他的鼻息,過了良久才收回。長蘇啊,你那些還未來得及看過得山河美景,我會替你看的。你牽掛的那些人,我會替你護著。只是我,只是如曦她……

  他蹲在飛流的身邊,試圖將他拉起。可飛流依舊固執的抓著梅長蘇那雙冰涼的手,藺晨紅著眼吼了他一聲,「你蘇哥哥不要你了,他把你送給我了,你跟我回琅琊閣。」

  「壞人,放開,蘇哥哥,救我……」飛流被藺晨拉開了些,而床上的蘇哥哥卻沒有像以往站起來幫他。

  帥帳外的人都沖了進來,齊刷刷的跪了一排,此起彼伏的嗚咽充斥著整個營帳。

  北境的深冬,無論是十三年前的赤羽營少帥林殊,還是這個麒麟之才的梅長蘇,繞了一大圈,終是魂歸此處。

  穆霓凰坐于帥帳,卻沒來由得覺得心中一刺,重重的紮在了心頭。她剛要起身倒杯水,卻見有人匆匆闖進帳內。剛想訓斥,便已重重跪在了案台前,那人正是宮羽。她一身鎧甲,身上沾滿泥灰,臉上疲倦之意外露,一封信卻高舉於頂。

  霓凰踉蹌了幾步,緩緩的從她手中接過。那信上寫著她這三月來一直收到的稱呼,「吾妹霓凰親啟」。霓凰的手顫抖著後退了幾步,直到撞到身後的案台,背上的疼痛讓她清醒了幾分。

  「他,走得時候,可有痛苦?」

  宮羽搖頭答道,「宗主他很輕鬆,臉上帶著笑意。」

  「那就好,你走吧!」

  宮羽緩緩起身看向了這位南境統帥,此刻緊握著那封親筆書信,臉上卻未有一絲淚水。這樣的女子,在極大的悲痛中,卻只因身負重責,未能完全釋放自己的情感。她一直仰慕著梅長蘇,卻在此刻忽明白,梅長蘇為何多年對霓凰郡主念念不忘。她退出了營帳,北境大雪紛飛,而南境卻晴空萬里。

  霓凰伸手撫上了那封信,跌坐在沙盤台前,終是再也忍不住小聲的哭了出來。此後滄海茫茫,她念君思君時,終是再不得相見。


第 62 章

  藺晨是在梅長蘇去了十日之後趕回金陵,北境戰事已了結,黎綱等赤焰舊部按他心願護送去梅嶺入葬。他一身風塵一路未敢停歇,才踏入蘇宅吉嬸見是他,硬生生的哭了出來。他連忙上前扶著他,問及如曦所在何處。

  吉嬸哽咽著,指著昔日如曦的臥房,「你們走後,小姐每日上城樓站許久,變得不愛說話。前些日子託付了十三先生,說自己可能會睡很久。沒想到十日前,她竟真的一睡不起。我們怎麼叫她都不醒,晏大夫他連治都不治了,你快去看看呀。」

  藺晨飛奔推開了門,見荀如曦正合著眼躺在榻上,他有些站不穩踉蹌的走了幾步,跪坐在她的身邊。他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探上了她的心脈,氣息微弱幾乎了無生息。他低下頭埋在她的手心,嗓音顫抖,「我回來了,你不要調皮了,快睜眼看看我。是我不好,我是壞蛋,我把你一個人扔在那。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呢?」

  「你個死小子還知道回來!」晏大夫持了根木棒狠狠朝藺晨的背上打去,被楊鉉給攔住。「你要是打死他,曦丫頭醒過來,找誰算帳啊?」

  「前輩的話是什麼意思,如曦她……」藺晨抬起頭,眼神中是不可置信。

  楊鉉點頭,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本來這丫頭服了冰續丹,按醫理是三月必死。但她並未中火寒毒,而恰好因曾身負七絕散的餘毒,竟將她身上與梅長蘇的連心蠱給解除了。只不過,之前她誤食了吉嬸煮的加了雪蓮及血參的茯苓雞湯,幾味良藥在她體內相沖相克,才讓她昏睡不醒。」

  「那她何時會醒呢?」

  「這就不好說了,可能十天半個月,可能一年半載,也可能這輩子都只能這樣睡著。」

  藺晨伸手為她整理了額前的碎發,轉念又想到了件事,「那長蘇他,是不是是……?」

  「有沒有轉機,皆要看他的造化。」

  「無論如曦她醒不醒得來,我都會陪著她。既然需要時間,我帶她回琅琊閣便是。前輩,多謝!」藺晨小心的扶起她,將她牢牢抱在懷中,又將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

  他們還未踏出小院,便被蕭景琰的兵力給包圍起來,蕭景琰紅著眼剛收到了蒙摯的捷報與梅長蘇的喪報,此刻聽聞他要帶走林曦,自是無法控制,「你要帶著曦兒去哪?」

  「如今長蘇不在,自是回琅琊閣。」

  「我不准。小殊我未能護他,曦兒你不能動她。」

  「笑話,林曦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自幼訂下親事。就算她要死,將來也是要葬在我藺家的祖墳,與你蕭景琰有何關係?」藺晨冷眼看著他。

  「小殊不在,我自會代他行兄長之責,照顧林曦。」

  「兄長,呵。你蕭景琰這些年為梅長蘇做過什麼,懷疑指責,甚至讓他進了懸鏡司的地牢。還拿什麼兄長作藉口,你雖是東宮太子,可我藺晨並不怕你。我要想走,誰又能攔我。」藺晨言語冰冷,卻是低著頭為如曦緊緊了披風。

  兩方相持一陣僵局,卻是十三先生解了圍,「殿下,讓他們走吧!我想藺公子帶小姐走,小姐若知也會高興的。只是這木盒本該由我親上琅琊閣轉交,既然你來了,我便當面交給你。」

  藺晨看著那方木盒,木然的問,「她有留什麼話嗎?」

  「小姐那日看著木盒,只是囑託將來若有一天她醒不過來,將一半的骨灰葬于長公主身旁,另一半灑於蒼山洱海間。還有一句話,她說她與你也算是兩清了。」

  「是嗎?」藺晨苦笑著,看向了懷裡的人兒,「只怕這輩子都算不清,如曦,你可聽到了?」

  藺晨依了十三叔,在蘇宅住下待到來年春天到來再攜如曦回去。只是這期間,蕭景琰不斷送來了珍貴的藥材與各國進貢的東西。期間又聞,南境那位沙場征伐多年的霓凰郡主辭去了統帥之職,由其弟穆青繼承,隨後獨自一人離開了雲南,再無人知曉她去了哪。

  穆霓凰是過年前來到的金陵,一路喬裝打扮並未被人發現。她進來的時候,藺晨正用細潔的棉棒沾著水點著如曦的唇,每一個動作都極其細心,竟未發現穆霓凰已在身後站了許久。

  「藺晨,我有話想問你。」霓凰的臉色蒼白,帶著些許疲倦,她的眼神失了焦距卻又帶了些期望。

  「你說……」藺晨為如曦掖好了被角,行至她的面前扶著她坐下。

  「我去了梅嶺,可是沒有兄長的墓碑。還有廊州,也沒有。甄平黎綱飛流統統不見了,你告訴我,他是不是,是不是沒有死?」霓凰的眼睛睜得很大,這三個月的奔波,她在一次次的希望中破滅,她為自己在心中點了盞燭,小心護著怕燭光熄滅。

  藺晨聞言,心下料想莫不是那個轉機真的出現。可這三月內,在金陵所有的暗樁都未向他報告,連琅琊閣的一封信都未收到。他一心照顧著如曦,並未在意這些,卻突然想起前幾是晏大夫說有事要離去幾天。

  「霓凰,長蘇他死了是我親眼看著的。可若說沒有墓碑,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轉機,但現下我並不知他是否還活著。」藺晨想了想又補充道,「但若長蘇未死,他定會第一時間來找你,你若信我,不妨在這蘇宅等上一等。」

  穆霓凰看著他,茫然的問,「何謂轉機?」

  藺晨又將如曦身上的事複述了一遍,「那蠱蟲是如曦用血餵養,又被埋在了長蘇的身上。若冰續丹真的將連心蠱的效用抵消,那蠱蟲也就化在了長蘇體內。冰續草之力混著如曦的血,或許讓他身上的火寒毒有了轉機。我想,你在梅嶺未見到那墓碑,或是我爹和荀師伯將他救回了琅琊閣。」

  「真的……」霓凰含著淚,卻突的胸口一陣翻湧,吐了一口血出來便昏過去。藺晨大叫著將她扶起,「誒,你和他真是一對啊,就不能讓人省些心嘛!」好在霓凰只是這幾月四處奔波不眠不休,悲傷過度又忽聞這喜訊,才將心上積壓的淤血吐了出來。

  又是一年上元節,只是今昔的蘇宅冷冷清清。如曦已毫無知覺的昏睡了四月有餘,穆霓凰一人坐在廊下,看著藺晨為她從倉庫裡翻出的金魚燈。她忽想起許多年前,她站在梯子上掛著那盞金魚燈,回過頭問扶著梯子的林殊,臉上的笑意燦若星河,「林殊哥哥,好看嗎?」

  白衣少年點著頭,柔聲回答,「好看。」她從他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他根本是在騙她,根本沒有看燈嘛!

  霓凰扶著梯子,小心的將那粉色的金魚花燈懸掛好,仔細的瞧了一會出神的看向花燈後的人。那人一身白衣,站在不遠處,雙眸帶著柔軟臉上含著笑向她招招手。像是年少時每次她走不動了,他都會招招手認輸的背她回家。霓凰揉著眼睛,甩著頭,又仔細的朝那處看了過去。彎折的長廊上,那人依舊立在那,卻並非是她心中的幻影。

  霓凰跳下了梯子,見他有些緊張的跑了過來,她上前了幾步停在了那人的面前。眼中的淚水卻已控制不住落了下來,她伸著手撫上了他的臉頰,他好看的眼眸,他那高高的鼻樑,還有那薄情的唇。

  她手心中的溫度極為的真實,可她還是不敢相信,帶著哭腔問,「真的,真的是你嗎?」

  「霓凰,我回來了。」梅長蘇握住她的手,將他的小女孩拉入自己的懷中。

  滄海桑田,白駒過隙,時光荏苒,一切不過一刹。他醒來的那日,琅琊閣外煙霧繚繞,他起身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不敢置信。直到藺伯父同荀珍向他解釋了這一切,他才明白了自家那小妹的膽大妄為。或許上天待他有所虧欠,才在今昔給了他新生。從此,他只願為霓凰一人而活,是林殊也好,是梅長蘇也罷。他那些所許下的諾言,終是不用來生再做。

  「林殊哥哥,真的是你。」穆霓凰又問了一遍,見他點著頭,她踮起了腳輕輕吻上了他的唇。她笨拙的描繪著,卻被梅長蘇反客為主的加深了這個吻。她默默的愛著他,忍著痛送他離開自己的生命,而今這得而復失,失而復得的心,卻又疼上了幾分。她咬破他的唇,又哭了出來。

  「霓凰,我的霓凰。」梅長蘇將她緊緊抱入懷中,頷首抵在她的華髮上,「這次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

  「咳咳咳……」藺晨清了清嗓子,無視梅長蘇投來的目光,「不是我不解風情啊,你家霓凰前些日子才咳了血,不宜在風口久站。你們要卿卿我我,屋子裡也一樣嘛!」

  「藺晨,信不信我縫了你的嘴!」

  藺晨有些無奈摸鼻,聳聳肩膀,心中腹誹。服了冰續丹後的梅長蘇哪還有溫潤公子的模樣,簡直暴力了些。可隨即他又輕笑出聲,這樣的夜晚真好啊,他回來了,大家相聚在一起。

  十裡桃林的桃花又開了,南雁紛飛,春日和煦。轉眼如曦已睡了六個月,他整日在她耳畔講著每天發生的大小事情,講著你再不醒過來就看不見長蘇同霓凰成親了。可床榻的上的美人,依舊閉著眼安靜的睡著。他輕撫她的臉,在額頭上輕輕一吻。

  他看過她留給他的信和那方絲帕,聽梅長蘇說,她一雙手均被針給紮了個遍。他笑她有時候執著的連他都看不明白,卻未想過她向來只對自己在意的人執著。而那信,卻在他的心上紮了個遍。

  藺晨:

  遙記當年大渝河畔,你說願為我行盤發之禮,此後年年送我發簪為生辰之賀。我雖總愛與你唱反調,可心下卻甚是喜悅。年少卻不知對你視為何,只是在旁人乞求婚約作廢時,心下甚為不悅。數年如一日的時時回護,銘記於心,對你雖有虧欠,卻無悔。此生心悅於君,奈何情深緣淺。此去經年,望君歲歲安好,嬉笑江湖與有情人長相伴。

  林曦絕筆

  又是一日清晨,春光明媚。蘇宅上下都在灑掃曬被,梅長蘇同霓凰坐於院中,見藺晨搗鼓著香料有些疑惑,可問及卻故作神秘,只言是新婚賀禮。

  「小殊,看我帶誰來了。」蒙摯洪亮的嗓音傳遍了整個蘇宅,身後竟是由景琰攙扶著的靜妃娘娘。

  梅長蘇和霓凰邊忙站起身迎了上去,「靜姨,你怎麼出宮了?」

  「許久未見曦兒了,想來看看她。你們也不要著急……」靜妃寬慰道,卻同霓凰一樣又紅了眼,梅長蘇拍著她的背搖搖頭。

  「一大早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啊!」卻忽聞一聲久違的語調,帶著些許軟糯的撒嬌。東廂房的門被那身著水紅繡裙的姑娘給推開,揉著眼一臉的不滿。

  她站在那看著他們,有些不解。而下一秒,便被人拉進了懷裡抱得緊緊,那人身上帶著一股好聞的藥香味,環繞著她的鼻息有些透不過氣來。她試著推開卻是動彈不得,而那些站著的人卻個個紅了眼,卻又帶了笑意。

  埋在那人的胸口,她想,她大概錯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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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案已發生,最後大仇得報,可過程中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人亦被林家兄妹辜負太多
❀莫失๓莫忘๓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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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這個結局大家都有好的結局
感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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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結局啊!
我看到一半還回去看電視劇,超級想跟電視劇的編劇說趕緊拍個第二季,或者電影版,讓梅長蘇活起來吧!
雖然不是每人都成雙成對,但各歸各位也是好事呢!
只是我還以為是以妹妹的角色寫文,怎又變了哥哥? 到底此文是以第幾人稱在寫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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