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6]
伊萬對漢尼拔的印象很差。原因也簡單明瞭,甚至與克雷爾(米莎)沒有什麼關係——
「不,我不要……」
「米莎……米……米莎……快逃……」
「……別這麼做,別吃……米莎!!米莎!……」
「不……不!我要殺……要殺了你們……米莎!」
漢尼拔汗流浹背的醒來時,伊萬正一臉不耐煩的打算用枕頭捂死他算了:「閉嘴,你真是吵死了!」
而漢尼拔借著窗外的光看清了說的人是伊萬後,默默吐息,隨即不耐煩的翻了個身。甚至連一句話也懶得說。兩個人的矛盾從相見起就一直存在。伊萬看不慣漢尼拔總是陰鬱沉默的臉,像個地縛靈一樣陰暗醜惡。漢尼拔看不慣伊萬在他與米莎關係僵滯時乘虛而入,佔領本屬於他的兄長位置!
兩人互看兩相厭,彼此扭頭轉回了床上,但是漢尼拔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他又夢到了那個夢。
他夢到米莎被抓走了。年幼無力的米莎,天真可愛的米莎,被拉迪斯·格魯塔斯拉出了房門。而她一直在回頭向他求救,她看到他們挑剔的撫/摸著米莎的身體,評量正幾斤幾兩肉質是否鮮美,然後格魯塔斯揮著榔頭,敲碎了米莎的腦袋,將她熬成了一鍋肉湯……而夢裡的他在做什麼呢?他,在昏睡。
多麼的可笑啊。不論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他都沒又保護米莎的能力。而這個從1945年開始就反復的夢境,更是讓漢尼拔幾乎快要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也正是這個原因,他自己無意識的疏忽了與米莎的聯繫。
漢尼拔將雙眼藏進左臂下,隱藏自己眼底的情緒:真蠢呢。難怪現實中的米莎再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仿若寒冷一般,漢尼拔忍不住蜷縮成一團。輾轉反側後,他終於忍不住抱起被子,來到了米莎的房間前。
第二日清晨,克雷爾走出房間時,就被蜷在門口的人險些絆倒——
「漢尼拔?」她詢問著,但是語氣卻並沒有多少疑問。
而聽到克雷爾聲音的漢尼拔揚起了臉,他的臉上還有被衣袖壓出的睡痕,神情也有些迷糊。然而突然又快速的清醒過來。漢尼拔默默低著頭懊惱,以前每一次睡在米莎的房門口,天快亮起的時候都會記得回到宿舍,這一次居然被米莎抓包了!
小心的抬頭,發現自己的小妹妹並未露出想像中厭惡疏遠的神情,漢尼拔不由的露出一抹小心翼翼的期待:「米莎,我們能和好嗎?」
克雷爾低頭看向漢尼拔,搖頭:「我們並沒有矛盾。」當看到漢尼拔露出失望的神情時,她開口:
「聽著,漢尼拔。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你應該離我遠點。」克雷爾幾乎是溫柔的摸了摸漢尼拔的黑髮,然後退開了一步。而漢尼拔則站起了身:「米莎,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與我共同經歷了殘酷戰/爭的人,之前,之前是我的緣故,才讓我們之間疏遠起來,但是我希望能陪在一身邊!」
他目光堅定的看向了克雷爾。晨光中女孩的金髮溫暖刺目,然而藍眼睛卻又深邃冷漠。11歲的米莎長高的很多,她的臉上還帶著稚氣,但是神情卻很少洩露情緒。
克雷爾:「隨你。」
事實上,此時的克雷爾已經不再在意漢尼拔的想法了。原因簡單:她快要死了。確切的說,是米莎的身體快要崩潰了。
肺呼吸道疾病讓克雷爾總是感到難受,虛弱,生病,咳嗽,但是在幾個月前,症狀加重了。克雷爾開始咳嗽,同時還伴隨著血絲,咯痰,胸痛、氣喘。她好幾次在夜晚因為呼吸空難而在缺氧中醒來。
而也是這種情況,讓克雷爾在夢中開始看到那個自己居住的房子。這是以前絕食想要自殺時所沒有過的。因此克雷爾認為,也許回歸的條件之一是自然死亡或一些不可避免的事件導致的死亡。而這一天,就快要來臨。
但並不清楚克雷爾想法的漢尼拔就高興的非常明顯了!他露出一抹微笑:「那我們可以一起吃早餐嗎?或者午餐?晚餐?」
「你想要和[米莎]多相處一會?」克雷爾詢問。換來漢尼拔毫不猶豫的肯定。她點點頭,滿足了這個少年的心願。畢竟也許幾個月後,他就要和[米莎]永別了。
而這一天后,漢尼拔開始頻繁的出現在克雷爾身邊。每一天清晨漢尼拔都會等在她的門邊,為剛出門的克雷爾準備一杯牛奶(每個人早餐只有半杯牛奶,而漢尼拔將他們倒在了一起給克雷爾喝)。離開房間後會時刻多準備一件衣服,一旦起風(哪怕是微風),也會立刻披在克雷爾的肩上。每當看到伊萬與克雷爾交談時,就會第一時間來到她的身邊驅逐不必要的存在。
而這段日子,將在未來成為漢尼拔最為美麗和重要的回憶。
一切甚至說不出是哪裡產生了改變,也許是從漢尼拔聞到了克雷爾房間內的血/腥味(他對血的氣味莫名敏感),然後在床下找到沾染血跡的多個手帕開始。
這讓漢尼拔仿佛又一次的回到了那個無休止出現在腦海中的噩夢。米莎死去,而自己軟弱無力,沒有任何阻止的辦法!
他心中的悔恨與痛苦簡直難以言喻,他錯過了這麼多年的時間究竟都在做些什麼?如果,如果不是因為疏忽……醫生遺憾的搖頭離去。這已經是這一周請來的第三個醫生,然而不論是誰,給出的答案都相差無幾。
三個月。最多還有三個月。
克雷爾摸摸漢尼拔的短髮,神情微妙的不舍:「我會想念你的。」然而漢尼拔顯然將其理解成其他的含義。這個少年顫抖了一瞬身體,將克雷爾擁入了懷抱。那雙藍色的眸子血紅又猙獰:米莎!我的米莎……!
一周後,漢尼拔帶著克雷爾離開了。他決定與帶著自己的小妹妹回立陶宛去。那個冰冷的充滿故事的木屋裡,有著他們相依為命的最深記憶。即使那裡同時也充滿著可怕的,殘忍的回憶,但是在米莎病情越重後,想到即將要永遠失去她的漢尼拔,反而覺得即使是這裡,也不再有絲毫毫的可怖,甚至那曾經充斥在鼻腔裡的腐爛氣味,那些滑入咽喉的滾燙肉湯,都變得奇異的神秘美味起來。
而一心想要帶著自己妹妹[遊覽過去]的漢尼拔,不知道當他們帶著孤兒院開出的所有手續邁入立陶宛辦理簽證的時候,就被幾年前共同進餐的「朋友」盯上了。
這個人正是格因茨。
格因茨因為種種原因陰差陽錯的留在了立陶宛,並且頂替了名為奧金涅茨的立陶宛人,成為了軍隊一員。而這個奧金涅茨作為戰爭中x團裡唯一「存活」的人,格因茨毫無意外的因此得到了軍功,在短短四年之間升為了長官。
而他也早就和各個部門打好了招呼,如果有名為[米莎·萊克特]或者[漢尼拔·萊克特]的人入境,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然後看看他得到了什麼消息?!這個年幼的像是惡魔一樣的女孩,即將死去?!老天,這件是來自上帝的祝福!他期待著,期待著……帶著自己都未知的興奮與恐懼,跟蹤在漢尼拔和米莎身後,來到了這個讓他無數次陷入噩夢的房子!
而米莎被獨自留在門外,她的身體已經不容許她進入充滿灰塵的房間裡。每一次呼吸都會要了她的命。而漢尼拔顯然有一些東西想要從這裡帶走,因此依靠在房間外的樹下,閉上眼安靜的等待著。
這種毫無防備的狀態,讓格因茨輕易得手!
他笑的興奮極了——他抓住了自己的噩夢!
「don't!do!it——」漢尼拔警告著,壓近了一步。格因茨手中的米莎眉頭皺了起來,她必須要極力忍耐才能讓自己不咳嗽起來,畢竟天知道,她會不會因為忍不住咳嗽,將脖子送到抵在她脖頸的刀刃。
「看看我看到了什麼~~」格因茨感觸感慨:「我夢想這一幕到底夢想了多久呢?!」
「無數個夜晚!無數個夜晚我都夢到自己掏空了多特利希內臟!去清洗他的屍體!然後……唔~~!」他發出一聲幹嘔,這回憶讓他臉色青白,但表情也更加的猙獰了:「今天!我要將這個夢終結在此刻!」
他發出一聲怒吼,然後就要將手中的刀刃揚手割斷克雷爾的脖子,然而也就在瞬間,克雷爾狠狠一肘擊打在了他的束縛著自己的左手臂窩,格因茨耐不住吃痛鬆開了了左手,克雷爾快速蹲下身體,而漢尼拔已經將手中的鐵棍揮向了格因茨!
前一刻還囂張的男人發出一聲悶哼就昏迷了過去,漢尼拔並不理睬,徑直走向了脖頸略微劃傷的克雷爾:「米莎……」他宛若歎息,將克雷爾環進了自己的懷抱,然後將她抱在牆邊,看著她逐漸睡著。
漢尼拔此時,才終於回頭看向了身後的人。
格因茨醒來時被捆綁在樹上,漢尼拔拉著一匹馬站在他幾米遠的位置。這個英俊的年輕人看到他醒來後露出微笑,臉頰的傷痕仿佛一個笑渦,看起來格外的甜蜜迷人。
他微笑的開口:「我查過許多能夠治療疾病的迷信。」
「在柬埔寨的省人們相信牛、蛇、龜擁有自然力量,尤其尿液可治療百病。」
「秘魯首都利馬,有人認為海豚的超聲波可以刺激人的潛能。」
「自古埃及起,人類就利用水蛭來治療血液失調和免疫疾病。」
「而據說在泰國,有一種沙浴法將病人埋在沙子中直至脖頸處,通過臉部擦汗的方式來治療百病。」
他苦惱的皺起了眉頭,纖長的睫毛顫抖著覆蓋住了眼瞼,在他的臉上投下陰影。神情裡有著淡淡的憂鬱:「但是不論我查過多少資料,都無法將他們實施在米莎身上。」
「不論是牛尿還是水蛭,海豚還是沙浴,都只是如此的骯髒噁心,充滿著不可思議的愚昧氣息。如果我對米莎提出這樣的治療方式,她恐怕一生也不會再多看我一眼……!」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神情偏執猙獰的讓人畏懼,這種因為對方不再看自己而升起的煞氣,簡直已經脫離了兄妹之間的情感,轉變為失去理性的純粹的偏執,扭曲又怪異!
而伴隨著話音落下,漢尼拔緩緩的將目光移向了格因茨。那種紳士的,甜蜜的笑容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臉上:
「不過沒有關係,我想到了別的方法。」
第8章
[章7]
漢尼拔微微勾起唇角,他的聲音沙啞溫柔,仿佛是深夜裡徘徊在情人耳邊的低語:「我想到了別的方法。」
「你聽說過獻祭嗎」他詢問著,卻顯然並不在意格因茨的回應:「獻/祭是祭司的一種形式,根據宗/教或者社會習俗的要求進行的具有象徵意義的一系列行動或儀式,通過向亡靈、天地、神靈或者世界萬物上供祭/品,而向神靈求福消災的傳統吉禮。」
「在原始時代就有獻祭一說。猶太教的殺牛羊「獻/祭」通常是為了人類贖罪而設立。」
「基/督教並沒有宰羊獻祭的事,那是基/督來到世上之前,以色列人獻/祭的禮儀。」
「甚至阿茲特克流行活/人/獻/祭,會將人的心臟開/膛獻給神明!」
「而獻/祭本質,就是通過犧牲自己的一些或者全部利益,來向神靈表達忠誠與感激、懺悔與信賴。割捨的東西越多,奉獻的東西越為珍貴,那所能換取的神的恩賜也將越大。」
漢尼拔露出一抹微笑,似誠摯又似譏諷:「然而事實上,耶穌卻被稱之為上帝的羔羊。」
他宛如歎惋一般的唱念起舊約中以賽亞的對耶穌受刑時的預言,語氣誇張,神情悲痛,充滿讓人膛目戲劇性!他念:「他被欺/壓,在受/苦的時候卻不開口。他像羔羊被簽到宰/殺之地,又像羊在剪毛的人手下無聲!他也是這樣的不開口!」
「呵~」漢尼拔收斂了笑意,回身看向格因茨的臉沒有了表情,露出少年人身上無法藏匿的陰翳:
「原來耶.穌就好比一隻羊,若將自己獻在祭壇,就能夠救贖世人的罪!畢竟,[耶.穌為了我的罪被頂死在十字架上。]」
「以人獻.祭,就是為了赦罪。」
格因茨聽到此處,才明白漢尼拔所表達的內容!這個,這個瘋子他是想要活.祭!他要讓他替自己贖罪!不不不,甚至是漢尼拔單純的要將他像一隻羊一樣屠.宰,供奉向神明!去為他的妹妹祈求神之垂憐!!
格因茨因這認知而顫抖起來,他看向了漢尼拔的雙眼,那雙美麗深邃的冰藍眼睛毫無人性,冷酷的審視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個物品!
「不不不……你不能這麼做!」格因茨的嘴唇顫抖:「這是有罪的!對,這是有罪的!」然而漢尼拔並不是真的在意。
事實上,他對於上/帝與耶/穌的信任並不是那麼的多。畢竟在1944年,在他與米莎面臨最大的苦難與災厄面前,他們曾經信奉的神並沒有來救他們。
他一邊將將格因茨捆的更緊,一邊隨意的為這無知的羔羊普及著關於活/人/獻/祭的悠遠歷史,從瑪雅人到印第安人,從古代到現今,人類的殘忍總是深沉到讓人無法想像。
最後他微笑著,與格因茨先生做了告別。
三天后,格因茨被人從森林深處找到。許多的員警在見到這血腥一幕後都忍不住自己的反胃與嘔吐。年輕的長官的頭顱看向天空,雙目含血圓睜,嘴唇大張,仿佛口中有話語未盡。
他的頭顱,孤零零的脫離了身體,被用心的擺置在由石頭搭建的圓形祭台。而祭台前的一個瓷碗中,乾涸的結塊的血跡中心是一個停止跳動的心臟。
後來他們在幾百米遠的路邊,找到了格因茨的屍體。
而造成這一切的兇手,正小心的照顧著自己的妹妹。他在他們的木屋的廢墟中,找到了萊克特太太曾藏起來的寶石與珍珠,他將他們盡數帶了出來,想送給自己的小妹妹米莎。
然而克雷爾神情冷淡的拒絕了。
她並不知道漢尼拔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他最近的心情好的不可思議。然而這樣好的心情卻莫名的讓克雷爾感到不安。她的潛意識在不斷的警告她離漢尼拔遠一點!再遠一點!而這種對危險的感知,已經幫助她躲過了許多次的危機。
克雷爾收斂自己內心不知因何而起的畏懼與防備,跟隨著漢尼拔在蘇/聯/境/內四處走訪。但是她知道,漢尼拔並不願呆在蘇/聯。
也許是戰/爭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漢尼拔對這片土地並沒有什麼感情,甚至他似乎一直希望有機會離開這裡。因此在漢尼拔以帶著米莎散心的原由離開時,克雷爾知道漢尼拔從校長辦公室中帶走了什麼。
而最近,她瞭解到漢尼拔所帶走的,正是他們的叔叔羅斯科特·萊克托的照片與資訊。他娶了一個日本人,一直一直定居法國,後來因為戰/爭和萊克托一家斷了聯繫。
漢尼拔很渴望親人,他似乎對於血脈所帶來的歸屬感無比嚮往。
然而從蘇/聯去法國非常不易。因為國際形勢的緊張,如果想要出境手續太過於繁瑣,希望也太過於渺茫。他們與法國之間隔著立陶宛、華沙、波蘭、隔著柏林、東德、西德……
而克雷爾,並不願意配合漢尼拔。
「咳!咳咳咳!!」她又一次咳嗽了起來,夾雜著血絲的唾液微微發黃,克雷爾知道自己的臉色非常的不好。她疲憊的躺在床上,身邊的漢尼拔雙目發紅,他因為想要克制自己的內心的痛苦連神情都猙獰起來,
克雷爾疲憊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默默的闔上眼睛。雖然漢尼拔最近一直隱藏著自己的變化,但是敏感如克雷爾,她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那些惡人身上獨有的氣味。
冷酷又殘忍,毫無憐憫的感情。他開始喪失作為「人類」所特有的那份柔軟,而最後的羈絆,顯然是克雷爾,不,是米莎。
如果她死了,不知道漢尼拔會變成什麼模樣。
克雷爾感覺自己的身體很沉很重,她的思想似乎擺脫了自己的肉身翱翔了起來,然後她隱約感受到漢尼拔落在自己臉上陰翳沉默的目光,以及他默默離開的背影。
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疲憊的仰躺在床上,身體蜷成一團,看到自己臉上醜陋的傷疤,以及睡夢中緊緊皺起的眉宇。
她自上而下的觀察著,然後眼前的世界搖晃了起來:「米莎?米莎?」漢尼拔在叫她!
克雷爾試圖無視漢尼拔的聲音沖向自己的身體,不論現實讓她多麼的想要逃避,但是至少這裡才是真實的!然而……
「米莎?米莎?醒過來!上帝啊!你快醒過來!求你了米莎……!」漢尼拔的聲音聲嘶力竭起來。克雷爾感到自己被人狠狠的搖晃著,她睜開了眼睛。
漢尼拔英俊的臉離的很近,那雙藍眼睛在與她對視後快速的紅了起來,然後少年似乎覺得非常狼狽一般扭開了頭,聲音嗡嗡:「你嚇到我了,我以為……」
然後他甩甩頭,帶過了話題:「你睡了一天,吃點東西吧。」
他說著,從桌子上端來了一盤牛排。眼神期待極了:「嘗一嘗吧,米莎,這是我親手做的。」
克雷爾搖搖頭:「我想吃一些清淡的。」漢尼拔的眼中流露出失望與沮喪,克雷爾無動於衷的扭開視線。
她注意到窗外天已經黑了。
即使她感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無比短暫的夢。
而這一天起,漢尼拔迷戀上了做飯。他總是端來各種各樣的肉食想誘惑克雷爾與她共同進餐,但事實上,克雷爾確實不願意吃肉。正如她所說,她只想來一些清淡的。並非是因為喜好,而是現在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任何油水。
但是漢尼拔的執拗並未因為她重複的拒絕而改變。
「米莎,我今天做了白汁燴小牛肉,也許你願意嘗嘗。」克雷爾克制的小聲咳嗽著,然後用手帕默默擦過唇角的血跡。
她搖頭:「謝謝,漢尼拔,但是我現在只想要再休息一會兒。」
漢尼拔卻不同以往。他坐在了她的身邊:「試一試吧,米莎。這是我從菜譜上學到的法國菜,雖然並不是非常地道,但是在未來,我們一起去看望羅斯科特叔叔的時候,就可以吃吃法國當地的白汁燴小牛肉了。一定很正宗,不是嗎?」
克雷爾仰頭看了眼漢尼拔期待的目光,他似乎為這樣的未來極為嚮往。
克雷爾有些心軟,她最終還是沉默的接過漢尼拔手中的湯匙。湯的味道鮮美醇厚,克雷爾在它們劃過了自己的咽喉後,對漢尼拔露出一個肯定的微笑:「漢尼拔,你做的非常額咳咳!!咳!咳咳……!!」她最終的話語沒有說完,鮮血連同剛剛咽下的湯汁被嗆出了喉嚨。
漢尼拔的臉上露出了驚恐與無措。
他將她牢牢的鉗進懷裡,在發黑的眼前,整個世界都旋轉晃動起來,克雷爾聽到漢尼拔無措的拍著她枯瘦的脊椎安慰:「別怕,米莎,別怕……」
他說著,卻仿佛絕望:「會好的,很快會好的……」
克雷爾在這樣的安慰裡閉上了雙眼——不論漢尼拔究竟背著她做了什麼,不論他的存在讓自己感到多麼的危險,但是至少在這一刻,他作為[人]的一部分,還是會讓自己感到些許動容。
許久,有聲音響在她的耳邊:
「少年漢尼拔,觀察結束。」
「結論:[人與惡魔只有一線之隔。]」
「能力儲蓄:10%。」
第9章
[章8]
誰在說話?克雷爾坐起身來。左右巡視。
她回到了自己並不寬敞的出租房。窗外的天還是黑的,身體並沒有感到任何的饑餓感。這說明不論她在夢中度過的世界多麼的冗長,現實裡的時間並不曾有過任何流逝。
誰在說話?她再次探問著。手則探向了枕頭下的匕首,預計有人出聲就立刻將對方制服!
就在她以為不會有人回應時,電子音再次響起:「許願機,為每一個想要回到過去的人滿足心願。」
克雷爾抿唇,她的腦海中轉過無數個問題之後,決定只選擇最重要的來問:「我要怎麼做?」
「改變。」它訥訥的回應,語氣有所掩飾:「只有你對世界沒有惡意,許願機才會滿足你的願望。」
這含糊不清的回應反而讓克雷爾覺得好笑:「我對世界沒有惡意?呵呵……」她神情譏諷:「然而你搞錯了一件事情,從來不是我對世界抱有惡意,而是世界對我的惡意太大!」
克雷爾站起身來。這個房子裡沒有任何鏡子,所有的傢俱都採用木製品,絕不會有任何的倒影讓她有機會看到自己。這是她對世界的惡意嗎?不,從來都不是!!
她閉上眼深呼吸,試圖平息自己內心翻滾的惡意與仇恨。然而並沒有什麼作用!克雷爾憤怒的拔出刀□□了床板,力的反作用讓她的掌心抽痛,然而卻也讓她勉強恢復了理智。
她想到自己三年前的那一場遭遇。
那時克雷爾剛剛考上wn(喬治城大學)不久。她與這個年紀的許多女孩都不同,不嗑/藥,吸煙,縱/欲,濫/交。她潔身自好,良好的家教與出挑的容貌讓她一直都是人群的焦點。但是這並沒有讓她因此變得驕縱,事實上,她反而更加的討人喜歡。
克雷爾·維多,在那時的許多人心中開朗熱情,像一個小太陽。她善良又真誠,從來不吝嗇幫助他人。她是學校裡為數不多的學習好但是又受歡迎的存在。
然而一切都在那一天改變。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幫助他人,原來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可怕的災難……而在一切發生過後,上帝沒有來救她,家人沒有來救她,就連她的戀人與朋友,唯一的聯繫也只是在打問她關於那個案件的細節……
克雷爾搖搖腦袋,甩開了自己的回憶。至少就目前為止,她還沒有辦法去回顧那一年所發生的種種。而那個號稱許願機的存在也完全消失。
它藏了起來,在克雷爾再一次詢問時虛弱的回應:「總之,我會努力幫助你達成心願……」即使克雷爾自己都不確定,她的心願是否就是回到過去。
她仰躺在床上,腦海中有無數的念頭紛擾著。克雷爾甚至不確定自己在漢尼拔身邊度過的那幾年到底意義何在,以及這一切是否都只是一個與現實毫無關係的夢境。而懷揣著這些想法,克雷爾緩緩沉入了夢鄉。
「叮鈴鈴鈴鈴!」
「叮鈴鈴鈴鈴!」
「叮鈴鈴鈴鈴!」
她在睡夢中被手機鈴聲吵醒時,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克雷爾坐起身清醒了一會,就慢悠悠的接過了電話。果然,電話那頭的人是維多太太。她的母親。
電話剛剛接通,就傳來維多太太不停歇的抱怨和指責,埋怨她不回家也就算了,也不和她聯繫,而且還一直不去上課。克雷爾沉默的聽著對方的嘚嘚嘚得講個不停。臉部的線條難得柔軟了下來。
正如同米莎對漢尼拔而言,是束縛著他的繩索一般,維多太太和維多先生,也同樣是她的線。讓克雷爾不至於真的因為那件事而全無理性。
「親愛的……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維多太太歎息,她的語氣裡帶出了哽咽。
「我知道這一切很難面對,但是你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你已經休學三年了,你必須要儘快回歸學校去完成你的學業,畢竟即使你有著這樣的遭遇,但是生活並未因此停滯……」
「我真的很擔心你。克雷爾,我,我為你找了一個心理導師,非常有名的一個人,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幫助你……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希望你能主動參與到互誡會中,你會認識許多同樣有心靈創傷的人……你並不孤獨……」維多太太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道何時起,他們之間的聊天總是變成母親單方面的述說,而讓人難過的是,即使如此,維多太太也總是忍不住小心謹慎起來,害怕會不小心刺痛到她。
克雷爾感到愧疚和心酸。她多希望自己有勇氣回歸社會,有勇氣面對別人。然而心理上的怯懦卻讓她不由的感到難堪。
「好的媽媽,我回去的,你把地址和預約時間發給我,我今天就去你說的醫生那裡。」
維多太太短暫沉默後發出驚喜的尖叫,她在電話裡激動的送給了克雷爾好幾個吻,然後說出了電話位址以及預約時間,再三叮囑克雷爾有空一定要回家來看她後,終於戀戀不捨的掛斷了電話。
而電話掛斷許久,也沒有想起來自己有什麼忘記告訴克雷爾。是的,她忘記告訴她主治醫生的名字。
克雷爾起床後重複自己每一天的行為。跳繩,跑步(跑步機),以及揮空拳500下後快速的沖了個澡。等一切準備就緒後,克雷爾穿上了衛衣,將自己的臉一如既往的藏在了兜帽下,關上門前往維多太太所說的地點。
她沒有選擇公交、地鐵,或者選擇的士。而是一路慢跑著穿越了四個街區,等到樓下時,恰好提前了五分鐘。
克雷爾報了名字,前臺指引她乘坐上了電梯——
為她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外表上看大概有四十歲上下,歲月似乎無比寬待他,讓他的皮膚依然緊致,唇角自然帶笑。看起來親切又儒雅。他對門外的克雷爾露出一抹微笑,紳士至極,藍色的眼睛莫名有些熟悉。
「你是克雷爾·維多嗎?你好,我漢尼拔·萊克特醫生,很高興認識你。」
克雷爾因這個名字挑起了眉,她的目光流露出審視:「漢尼拔·萊克特?」
漢尼拔先生顯然見過很多次病患對他的防備和審視,因此並沒有放在心上:「是的,」他拉開房門,轉身走進了工作室,一遍回頭詢問:「也許你會想要喝些什麼?」
「不,謝謝。」克雷爾回應。
隨後,她沒有再與漢尼拔·萊克特說任何一句話。
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裡,不論漢尼拔提出了怎樣的話題,不論他的態度如何親切笑容如何迷人,克雷爾都並未與他有過任何交流。
她自然不會無腦的去詢問他關於米莎的問題,來確定他與自己夢中所遇到的那個少年是否是同一個人。更不會因為自己與漢尼拔相處過幾年就稱得上瞭解他。因為她已經非常確定,是的,他們是同一個人。
並且因此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偏執陰鬱的漢尼拔居然最後會成為一名醫生?呵呵,她一直以為漢尼拔會做一個廚師。
而讓克雷爾拒絕與漢尼拔交心的另一個原因,大概是許願機曾下的定語:[人與惡魔只有一線之隔。]
現在的漢尼拔,究竟是人類,還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呢。
在時間到點後,克雷爾站起了身。而她的主治醫生漢尼拔·萊克特先生則無奈又遺憾的發出一聲歎息:「克雷爾。我知道你對心理醫生有許多的抗拒,並且現在的您並信任我。但是我需要告訴你的是,我的存在,是為了幫助你。」
「幫助你正視你心中的傷疤,然後促進他們的癒合。讓你變成一個全新的,與過去全然不同的克雷爾·維多。」
他的藍眼睛誠懇至極:「期待我們下一次再見。」
「……再見。」
克雷爾轉出了房間,不到十分鐘維多太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親愛的,你感覺怎麼樣?萊克特醫生是不是很讓人信任?我相信瞭解之後i一定會認可他的。媽媽打問過許多人,他在業內的口碑非常好!」
克雷爾歎了口氣:「媽媽……」
「恩?怎麼了親愛的?」克雷爾發出無奈的歎息,竟然一時不知道如何將拒絕的話說出口。她扭身看向了一條之外的教堂塔尖,轉而對維多太太回應:「我想先參與互誡會,比起一個沒有任何心理創傷的醫生,我想試試對其他同樣有著……遭遇的人打開心扉。」
「不要擔心我了,我會照顧好自己。」
維多太太無奈的詢問了幾遍後,都得到無比肯定的答案,她不得不暫時放下讓克雷爾去接受正規的心理治療這個念頭。
而電話那頭的克雷爾,則轉身去往了教堂組織的互誡會。
安靜的樓梯踩踏上去會發出砰砰的回音,讓她莫名的有些緊張與猶豫,然而想到維多太太,她終究還是打開了那盞房門。
互誡會已經開始,八個不同職業不同經歷的男女圍成成一個半弧形坐在一起。沒有人回頭看她。克雷爾默默那座一座凳子,帶著兜帽坐在角落。
場中的女人開始敘說自己被繼父從幼年起強間的過去,以及她終於忍無可忍的將他退下了樓去……
克雷爾在這樣支離破碎的敘述中感到自己的心似乎被波動,她感到了同情,而不是無動於衷。然後身邊有誰小聲的搬著凳子坐在了她的附近。
克雷爾視線掃過了他。
一天前將她撞到的那個年輕男孩正坐在她的身邊,茶色雙眸明亮的注視著場中的人。他嘴唇緊抿,神情動容,看起來緊張又局促。
他是那個知道她過去的b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