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悲催的蕭葵
蕭葵一腳踹翻面前的漢子,就聽到莽古泰淒厲的喊叫「格格!不要——」蕭葵一愣神,回頭去看,新月帶著克善爬到了一塊石頭上,從懷裡拔出了匕首,喘著氣,大義凜然,「不逃了!與其被俘受辱,不如全節以終!雲娃,你和莽古泰幫我們攔著,讓我們能死在自己手裡!」
蕭葵只想吐血。如果這位祖奶奶好好地在他們身後呆著不亂跑,至於被人追殺嗎?還有,她現在離他們足有十幾丈遠,中間隔著三四個持刀大漢。格格,就是我想替你攔著,也得走到你身邊去。
蕭葵在心中狠狠地咒罵了一聲,看著頭頂掄過來的大刀,無限悲催。
你說,死了就死了,去陰曹地府圖個安生,乖乖地等著投胎也很好,幹嗎給她搞穿越,穿越就穿越好了,好歹讓她選一個和平正常的時空,QY奶奶的《新月格格》啊……要不讓她穿成路人甲,她也會感激不盡,為什麼她會是雲娃,那個新月身邊「忠心耿耿」的丫鬟雲娃?還是悲催的家生子,端親王府世世代代的奴才啊,除非主人大發慈悲,一輩子也不能脫掉奴籍的那種。如果讓她嬰兒穿也算了,好歹她可以選一個腦筋正常的主子,至於之後的荊州之亂和新月格格和某個中年男人之間的畸戀,她就當個路人甲……為什麼她一睜眼,看到的已經是十五六歲的新月格格,她們之間的主僕情分在她睜開眼的第一秒已經注定了,她蕭葵就是新月栓在脖套的炮灰小螞蚱。
人生最悲慘的事,莫過於此。
想到這些,蕭葵總會淚牛滿面。淚牛過了,蕭葵開始計劃,她總不能坐以待斃,人家新月有格格和皇家血脈和主角光環頂著,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鬟,無論是誰誰,哪個主子震怒一下,脖子上吃飯的傢伙就有可能跌落塵埃。
謀算來謀算去,一年多的時間就從沒有合嚴實的指縫裡面溜走了,讓蕭葵大呼時不我與。不過,好歹學了些防身的把式,在這種混亂裡面對付三四個人沒問題。
蕭葵貓腰望旁邊一縮身,躲過頭頂的大刀。她知道女子天生力弱,學的多是小巧騰挪的功夫,好在端親王府裡面,真有幾個真材實料的門客,看她模樣伶俐,嘴巴又甜,也就教她一招半式,所以蕭葵東學一點,西學一點,有些不倫不類。
蕭葵可不管倫不倫類不類,招式好看不好看,現在重要的是保命,還有兩個小祖宗……蕭葵嘆了一口氣,世上還有比她更悲催的人嗎?使個巧勁兒,蕭葵在漢子腿彎踹了一腳,把手裡的大砍刀掄平了,用刀平面狠狠地拍下去。
刀面和腦袋發出沈悶的響聲,漢子搖晃了幾下倒地上了。
還有三個……莽古泰纏住了兩個,另外一個正向石頭上的新月姐弟跑過去。蕭葵提著刀追過去,看了一眼石頭上「依依話別」的姐弟倆,心說,想要全節那就快點,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乾淨利落。如果新月真在這裡死了,以後就不會出現那麼多的事了,她也不用絞盡腦汁想著怎麼保命……端親王遺孤新月格格在荊州城外以死全節,還能夠博個忠烈的義名。
雖然這樣想著,蕭葵還是盡力向石塊那邊跑過去。這新月格格命大的很,決計不會在這裡死掉的,與其讓「胖大海」將軍如天神一樣從天而降救了她,自此後新月格格滿腔情思纏繞在他身上,要死要活以身相許。不如讓她這個小丫鬟救了,希望這樣可以讓新月格格不再以身相許。
血從衣服裡面滲出來,蕭葵咬牙皺眉。刀劍無眼,剛才放倒兩個漢子,她也受了傷,左臂上被砍了一刀。啐——她低咒了一聲,抬眼看到那個漢子已經跑到了石頭下面,心中一急,急中生智,踢起草叢一塊石子。
雞蛋大小的石頭打中了漢子的,臀部。對於這個結果,蕭葵無語,剛才踢石頭的腳疼得厲害,她懷疑腳骨是不是折了,看來以後還是少踢石頭。
被這樣一阻,蕭葵終於趕上了。
克善畢竟還是小孩子,被劫匪明晃晃的刀光嚇到了,看到蕭葵及時趕上,一時驚喜過度,全身顫抖著如中風一樣,「雲娃,快殺了他!」
蕭葵撇了撇嘴,說得輕巧,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殺過人,如果真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保不准她會第一個暈過去,或者到一邊嘔吐不止。她努力騰挪,經過半日的纏鬥,她已經腿軟力弱,尤其手臂上的傷口不停地流著血,更讓她一陣陣虛弱。
「莽古泰,你個混蛋,快把那兩個垃圾解決了,我撐不住了!」蕭葵暴喝。
莽古泰戰得也有些辛苦,雖然蕭葵解決了兩個人,但剩下的四五人全圍住他,解決了三個人後,他身上已經掛了彩。聽到蕭葵的聲音,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竟然把佔了上風的兩人砍得節節後退,「雲娃,你再撐一會兒,我馬上來幫你。」
這個時候,新月也不尋死了,只是手裡握著匕首,緊緊地抱在胸前。看著血污滿身的莽古泰和雲娃,心中洶湧澎湃,淚水,潸然而下,「莽古泰,雲娃,你們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撐住!」
忽然看到遠處有旗幟飛揚,白底紅邊。她心中猛的一跳,只怕是看錯了,再定睛一看,可不是嗎?白底紅邊的大旗,是八旗之一的鑲白旗呀!隨著那面大旗,有幾十匹馬正飛馳而來,馬蹄揚起了滾滾煙塵。
新月這一下,真是喜出望外,她這一生,從沒有這麼激動過。丟下了手裡的匕首,她從懷裡取出了令箭,跳起身子,開始沒命的揮舞著令箭。嘴裡瘋狂般的喊叫著:
「救命!救命啊!我是端親王的女兒,新月格格!端親王令箭在此,快來救命啊!快來啊……」她回過頭來,對那仍和莽古泰纏鬥不休的漢子嚷著:「你們還不快走!我們八旗的援兵已到!鑲白旗!是鑲白旗啊……」
那些大漢,本就是一些草莽流寇,烏合之眾。此時,被她叫得心神不寧,和莽古泰交手的兩個漢子停下手,對新月喊叫的方向看去。奈何地勢甚低,看也看不見,其中一個,就爬上了大石頭,往前一看。立即,他大叫了起來:
「不好!鑲白旗!旗子上有個‘海’字!是‘馬鷂子’!是‘馬鷂子’!兄弟們!逃呀!」 —(①引自新月格格原著)
此語一出,他像是見到了鬼似的,轉頭就跑,也不管躺在地上的同伴。
新月太高興了,又跳又叫,腳下一滑,從石頭上滑下來,莽古泰心一緊,「格格——」拖著受傷的左腿挪過去。
一個漢子從石頭後面竄出來,一把把新月抗在肩上,撒腿就跑,「抓你一個格格,就算討不著賞,也可以當個壓寨夫人!」
克善放聲大叫,莽古泰焦急地撲過去,欲速則不達,因腿傷摔倒於地。一時間只聽見新月淒厲的狂喊:「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呀……」
蕭葵在心中吐槽,一刀拍翻了因為聽到同伴逃走心神不寧的漢子,撒腿追了過去。剛才那麼好的機會,莽古泰竟然只顧著發愣,不知道什麼叫做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嗎?蕭葵畢竟消耗了很多體力,沒走出幾步,就感覺到了大地的顫抖,還有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遮天蔽日的旗幟,當前一人身披鎧甲,催馬而來,向新月被擄走的方向追去。
「大膽狂徒!放下人來!饒你不死!否則,要你好看!」馬上人大喝。
看來今天,新月遇到從天而降如天神下凡的「胖大海」是注定了的。蕭葵一下子蹲坐在草叢里,很想潸然淚下,對著天空狠狠地比了下中指,我靠!
我平凡富貴的人生啊,你為什麼要一去不復返了呢?
第二章.都是奴才的錯,格格!
努達海抱著新月策馬回來,蕭葵急忙從地上站起來,迎上去,口中喊著,「格格——格格——」走到努達海馬前,撲通一聲跪倒磕頭,萬惡的封建制度。「多謝將軍救了格格!」
努達海從馬上跳下來,然後伸手扶著新月下馬。新月抹著眼淚,伸手來扶蕭葵,「快起來,快起來,雲娃你不要跪。多虧你和莽古泰護著,我們才等到了援軍。可是,阿瑪,額娘,還有哥哥們已經……」說著說著,她情不自禁地落起淚來。
「格格不要過於傷悲,身體要緊。」
聽到這個聲音,蕭葵抬頭看去,這努達海也不是俊美到天上地下無有嘛,還不就一普通中年男人。真不知道正當芳齡的新月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點?
對於努達海的安慰,新月感動極了,福身就要拜下去。蕭葵急忙伸手扶住,新月格格的毛病什麼能夠改啊?在府里和奴僕不分尊卑也就算了,反正什麼事都有端親王罩著,現在可是鑲白旗眾軍士睽睽之下。哧——她低著頭呲牙,剛才不小心拉著受傷的地方了。
「格格,去看看世子吧。」蕭葵轉移新月的注意力。
「克善——」新月這才想起弟弟,拔步就往石頭那邊跑去。
「格格——」蕭葵急忙跟上,心中吐槽,格格真是好體力,好腳力啊。
克善無恙,努達海讓軍醫給莽古泰和蕭葵簡單地裹好了傷口,新月在一邊淚水漣漣,似乎受傷的不是他們,而是她自己。莽古泰感動地一塌糊塗,幾乎要肝腦塗地了。
從他們口中得到關於荊州的情報,努達海又派探子去探察,天黑在荊州城外扎下軍營,蕭葵四人被安置在中軍相鄰的兩個帳篷里,莽古泰畢竟是成年男子,不好和他們同居一室。
莽古泰傷了腿,不能動了,蕭葵傷了手臂,軍醫說最好不要使力,但軍中可沒有女子,雖然新月說了一切她都可以自己來。但蕭葵不敢什麼都讓她自己來,或許在新月心中早把雲娃當成了自己人,她不避諱地反復說起努達海救她的那一幕。蕭葵嗯嗯啊啊,頭疼地想撞牆。
這是毛定律?為什麼這新月和努達海還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呢?
「格格,折騰了這幾天您也累了,今天就早睡了吧。熬了這幾天,世子也有些撐不住了。」蕭葵說,今天絕對不能再讓新月走出帳篷對月傷春悲秋了,昨天可不把努達海招來了,幸虧她眼疾手快,一把把新月扯進帳篷,死死擋住了門,大義凜然,格格的閨譽啊。將軍,請止步!
「姐姐,」克善抓著新月的衣服,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小手揉了揉眼睛,「我困了。」
照顧新月姐弟睡下,蕭葵把鋪蓋在帳篷門口攤開,心中涕泗橫流。她容易嗎她,晚上都不能實打實地睡覺,時刻警醒著她家格格是不是又要詩興大發,要對月憂傷了。我就不相信了,蕭葵合衣躺下,這樣我還會防不住你們的私情!
事實證明,如果可以防住,私情也不會叫私情。
蕭葵著實有些疲憊,這一睡就睡實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剛好看到新月掀開帳篷的門簾從外面走進來,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她準備繞過去。
「格格——」蕭葵欲哭無淚。
「雲娃,你醒了?」新月說,臉上凝出笑容,有些勉強,「我實在睡不著,就想到外面走走。」
蕭葵跪在鋪蓋上,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眼中蓄出淚來,「是奴才的錯,奴才不該貪睡。格格千金之軀,雲娃受王爺之命,照顧格格,如果格格有個萬一閃失,奴才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她絮絮叨叨地說,反反復復地說,總之她睡著沒看住新月,簡直該千死萬死。跟在新月身邊一年多,別的沒學到,這種往自己身上「攬錯」的本事已接近「爐火純青」。
新月看著看著,淚水又下來了,「對不起,雲娃,我沒想到你的心情,我錯了,是我不對。我只是想到阿瑪額娘,覺得這黑夜裡寂寞又孤獨,我簡直透不過氣來。我不知道阿瑪和額娘現在怎麼樣了,他們還好嗎?還會親切地叫我‘月牙兒’,寵著我,對我笑嗎?……這些平時我根本不敢說,我知道如果我說出來,克善就會更加想阿瑪和額娘。我只能在心裡悶著,但是,雲娃,有些東西在心裡悶久了,我會發瘋的,我沒有傾訴的地方……」
「我知道格格心裡的苦,但這裡是軍營,我們之外都是男子,格格一個人出去,讓奴才怎麼放心?格格本是錦衣玉食的金枝玉葉,原不該受這樣的苦,是奴才們無用,等回到荊州城,回去王府,格格……」
「雲娃——」
兩人抱頭大哭,哭了一陣,新月終於覺得舒坦了,倒在榻上睡著了。蕭葵抱著腿坐在帳篷門口,對月唏噓,這日子不是人過的。老這樣動不動掉淚對身體不好,本來她長得就不是國色天香了,再多一對核桃眼,那就更沒法看了。
鑲白旗終於下了荊州,但端親王的全家,除了新月與克善,全部殉難了。新月聽到這個消息不止一次哭暈了過去,在蕭葵的要求下,新月姐弟在一支軍隊護衛下回了王府,努達海已經把端親王一家的屍體成殮好了,擺在正堂上。
新月一進門,淚水就止不住了,過門檻時差點絆一腳,走進靈堂,立刻伏在靈柩上哭起來。克善年幼,還有些懵懵懂懂,看到新月哭得傷心,不知所措,只是緊緊抓住新月的衣服,不停地說,「姐姐別哭,姐姐別哭。」
蕭葵看著擺在靈堂的靈柩,白色的靈幡招搖著,不知怎的,心底一股莫名的酸楚湧上來,眼睛濕了。她揉了揉眼睛,把湧上來的溫熱液體壓下去,看跪在靈堂兩側的人,「蘇嬤嬤。」
「雲丫頭。」蘇嬤嬤臉上帶著悲切,抹了抹眼角,「蒼天見佑,格格和小世子無恙。」
「蘇嬤嬤您還在,太好了。把世子抱下去吧,世子還小,這些天也把他折騰累了。」蘇嬤嬤是克善的奶娘,是端親王福晉從娘家陪嫁過來的丫鬟。「德嬤嬤還在嗎?」
德嬤嬤是新月的奶娘,也是端親王福晉娘家陪嫁的丫鬟,性情端正持禮,在王府中地位尊崇,世子格格見面也要恭敬地稱呼一聲「嬤嬤」。如果德嬤嬤在,蕭葵想著,至少還有一個可以約束新月的人。
知道德嬤嬤躲過了這場戰亂,只是稍微受了驚嚇,蕭葵喜出望外,把新月勸到後院休息,服侍她躺下,去探望了德嬤嬤。
德嬤嬤強撐著身子下床,房裡的小丫頭急忙扶住了,「德嬤嬤,您身體還沒有大好呢,可別再操心累著了。」小丫頭快言快語地勸著。
「奴才身受福晉大恩,無以為報,上天可憐保佑了格格和小世子,如今格格和小世子回來,奴才怎能安心在這裡呆著……」
「德嬤嬤。」蕭葵從外面走進來,攙住她另一邊,「您放心,格格和世子都安好,這會子格格已經歇下了,世子想必也歇下了,您老多歇著,等格格醒來,我知會您一聲兒。」
第三章.一碗白開水
從德嬤嬤那裡出來,蕭葵去了前院。
端親王府雖然王爺福晉側福晉姨娘等人遇難了,下人僕婦倒是生還了不少。威武將軍的鑲白旗下了荊州,還親自派了一隊士兵給王府站崗值哨,但新月格格畢竟是女眷,多有不便。蕭葵和德嬤嬤說了,找幾個健壯端莊的僕婦,什麼粗重活能做一些,出了事情也好應付。
德嬤嬤贊她思慮周到,給她說了幾個名字。
蕭葵按照德嬤嬤說的,把四個僕婦叫進新月在王府的住處,用言語敲打了一番,然後用溫言安撫,總而言之,這些人的任務就是擋住一切對新月格格清譽有損的人或者東西,如果府中有什麼人傳不三不四的閒話,這些人就「自掛東南枝」去吧。
德嬤嬤說的這幾人都不是蠢笨之人,蕭葵說的也並不十分隱晦,齊齊應喏。
處理完這件事,蕭葵終於松了一口氣。回屋看了看新月還歪在榻上未醒,叫來一個僕婦囑託了幾句,出了院子她往克善住的地方去。蘇嬤嬤自然會安置好小世子,但她總覺著去看看放心。
出了院門,蕭葵走了不到十步,就看到努達海向這裡走過來。
蕭葵攔在路中間,福身施禮,「奴才見過將軍。」
努達海向小院裡張望了幾眼,「不必多禮。城中一切都待整理,未能及時來向格格世子請安,不知格格和世子可安好?」
蕭葵在心中啐了一口,低著頭想,說的倒是道貌岸然,臉上凝出笑容,又福了一禮,「謝將軍探問。格格身體無礙,只是連日顛簸流離,有些乏了,如今已經歇下了。奴才正要去看世子,將軍一起去嗎?」說完,不等努達海拒絕,「奴才在前面帶路,將軍請跟奴才來。這幾日多虧將軍照應,王爺和福晉泉下有知,必定感念將軍大恩大德。……」蕭葵一路上說著話,竟是沒給努達海插嘴的機會。
克善的住處距離新月住處並不遠,相鄰的兩個院子,轉兩個拐角就到了。院中花木歪斜,落花積葉可見,畢竟經歷了一場劫難,王府不可能一如當初富麗堂皇的精緻。
把努達海帶進客廳,蕭葵彎腰福禮,「將軍請稍等,奴才去通報一聲,怠慢之處,尚請將軍不要見怪。」
蕭葵去到後面臥房,克善卻已是躺下了,畢竟還只是八歲的孩子,這些日子擔驚受怕顛簸,也著實累了。蘇嬤嬤去客廳和努達海說話,蕭葵在院裡翻找了一遍,王府里金銀細軟,珠寶釵鈿等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吳世昌的叛軍席捲一空,上品的精細茶葉是沒有了,就連一套上品茶具也配不全。
蕭葵嘆息,給努達海沏了一杯白開水,反正所有的錯都有叛軍背著呢,可不是她們要怠慢朝廷的將軍。
蕭葵端水進來,蘇嬤嬤站在客廳回話,努達海問的無非是世子平時的飲食起居日常喜好,現在的身體精神狀況等等,「捎帶」著詢問新月格格。
蕭葵把茶杯放在努達海右手的桌上,福了福身,低著頭告罪,「王府造叛軍擄掠,竟然找不到上好的茶葉,請將軍恕招待不周之罪。」
努達海看著粗瓷茶杯里的白開水,終究是沒喝,安撫了一番她和蘇嬤嬤,大概知道今天見不到新月姐弟,藉口軍務事忙告辭了。
看著努達海的背影,蘇嬤嬤很感激,「難為這位將軍竟然專門來看世子,可知是個心善的。世子醒了,定要去拜謝。」
如果第一個到世子這裡來探問,可不就是一個細心周到的將軍,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這些事,蕭葵不好和蘇嬤嬤當面說。「世子院子里也需要幾個人,蘇嬤嬤你看著合用的挑幾個人來,嬤嬤您畢竟上了年歲,一些粗重的活只管指揮他們去做。雖然王爺和福晉歿了,但王府世子的體面還是要的。映秀姐姐的事,我從德嬤嬤那裡聽說了。」想到那個溫柔體貼繡工精緻的女子,蕭葵忍不住要落淚,雖然不是親姐妹,但在王府一年多,情分是在的。
說到這事,蘇嬤嬤嘆了一聲,「映秀平時文文弱弱,不想她這樣烈性……以死全節,那是一個貞烈的孩子,還有雲佳,南蘇,衣姜……」蘇嬤嬤用帕子拭著眼角。
這次浩劫,端親王府殉難的奴婢,多是相貌好性情靈巧的,映秀就是福晉身邊的大丫環,雲佳南蘇等也都是世子格格姨娘身邊得力的丫頭。
「人死不能復生,映秀姐姐的事,我去和格格說,她們畢竟是為了王府全節,格格得知道。我那裡這幾年存了一點錢,給映秀姐姐她們買副薄棺,好好地葬了。嬤嬤不要傷心了,王府現在還需要您撐著。格格那裡我暫且伺候著,等德嬤嬤身體大好了,那裡也就有了主心骨,世子這邊可是靠您了。王爺和福晉不在了,世子已經是王府唯一的男人,許多事情需要做起來,世子不懂的,還需要您提醒著,王府以後的指望啊,可全在世子身上了。世子年幼,王爺和福晉之前一直寵著,但現在不行了,嬤嬤。」
「雲丫頭你想得精細周到,老婆子我省的。以後,世子和格格就是王府的臉面,是已歿的王爺和福晉的臉面。」蘇嬤嬤說著,又想起王府死了的人,忍不住淚水又落下來。
蕭葵勸慰了一番,「好歹,那些叛軍捲走了金銀細軟珠寶,衣物還在。待會兒,世子和格格醒了,穿戴起來,王府還是要有個王府的樣子,可不能隨隨便便地讓什麼人看低了。」
陪著蘇嬤嬤說了一會兒話,蕭葵惦記著新月是不是醒了,出了克善的住處就回了新月小築。把僕婦叫來問了一遍,她走後沒發生什麼事,新月一直沒走出屋子。蕭葵讓她們兩個人收拾院子,兩個人去整理被叛軍踢到推歪亂七八糟丟了一地的桌椅衣服被褥等。
進屋看了看新月,新月這一次真的睡沈了,沒有要醒的意思。蕭葵想著新月醒來要穿戴的行頭,找出一套素淨的白緞旗袍,白緞面的花盆底繡鞋,只是頭上的戴的釵鈿和扁方兒……蕭葵挑了一套簡單的銀色首飾,扁方兒上的珍珠金銀飾多數都被人扯斷了,蕭葵嘆息了一聲,心中感慨著叛軍的搜刮手段,坐下來,修補扁方兒。
雖說蕭葵生在現代,在針線算不上精通,但對付縫縫補補絕對沒問題,穿來後看到映秀的好繡工,著意跟著學過一段時間。這時代的女兒啊,約束多,規矩大,她一個奴才,自是沒資格學什麼詩詞書畫,但針線上的活計卻是所有人都贊同的。
新月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晚了,蕭葵伺候她淨了面,換上旗裝,叫了晚飯,吃完飯不久,像是掐著點兒,德嬤嬤來了。新月見到,又流了一回眼淚,讓蕭葵不得不跟著擦眼角。
蕭葵扶著新月和德嬤嬤來到側廳,那裡已經有人在了,是王府幸存的下人僕婦。隔壁就是王府正堂,裡面停放著端親王一家的靈柩。蕭葵扶著新月在主位坐下來,德嬤嬤坐在新月下手,身後站著蕭葵白天見到的那個小丫頭,叫做流蘇的。蕭葵不認識這個丫頭,德嬤嬤倒是喜歡她,說她伶俐。
蘇嬤嬤跟在克善身後走進來,看得出來,克善精心收拾過了,小孩子圓潤貴氣,原本就討人喜歡,這樣更像觀音像座前的金童子了。他看到新月,雙眼一亮,就要跑過來,突然想到什麼,孩子小小的身子穩住了,一步一步穩穩地走過來,坐到新月身邊才笑著叫了一聲,「姐姐。」
蕭葵看得驚奇不已,蘇嬤嬤是怎麼教導的,短短的半天,這孩子竟然有了幾分小世子的模樣。
端親王府的兩個主子都到了,底下的人一齊跪下去,「給世子請安,給格格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