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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穿成林海》作者:Fahrenheit【完結】

第58章 第五十八回

  義忠王世子的這位心腹也不找個地方窩著,而是大喇喇地守在衙門門口,身後跟著一溜兒威風凜凜的王府侍衛。

  真是不服不行,算上新上司戶部尚書郭拯在內,怕都沒有林海應對「堵門」的經驗豐富。

  林海得到消息時,從一大堆書冊中迷茫地抬起頭,在低頭望向待辦的那堆條陳,算了算厚度,整個人就有點憂鬱。

  須知他上司跟他約好了:就是同僚二人在衙門裡聊聊天,但這次聊天,肯定是要說公事。

  哪裡想到義忠王帶兵離京後,義忠王世子能擺了這麼大陣仗專門來請他?一下子把他的日程都打亂了。

  林海正琢磨如何跟上司解釋呢,同樣消息靈通的戶部尚書郭拯親自到來:要主動改期。

  戶部尚書郭拯歷任山西河南巡撫的官場,是塊響噹噹的「老薑」,不僅在處理實務上是把好手,說起此人人際關係方面的道行,起碼比林海深上一個檔次。

  估摸著彼此至少在挺長一段時間內都是一路人,郭拯特地提醒林海,「世子那邊心有點亂,老林你勸著點。」又怕交淺言深害林海多想,他又苦笑道,「我說多了不合適。」

  林海鄭重地點了點頭。

  郭拯是義忠王世子,也就是四皇子他生母德妃那邊的親戚。四皇子出繼之後不是說不能繼續來往,而是不能但凡世子那邊有點風吹草動他們這些當親戚的都要強出頭。

  依照小金剛剛送來補充消息,義忠王妃是在宮裡跟德妃閒話時,被查出有孕的。

  無怪乎郭拯要稍微避嫌。

  林海收拾完東西,讓師爺把沒寫完的條陳帶回家去,再給王禪帶個口信兒說今兒晚點回去。今天跟他來衙門的正是柳湘蓮他叔——與林海其餘幾位江南師爺們不同,柳湘蓮他叔在京中交友比較廣闊。

  偏巧義忠王世子派來的心腹跟柳湘蓮他叔不止面熟——這二位曾經是鄰居。

  於是柳湘蓮他叔在戶部衙門外與這位昔日的林俊嘀咕了一小會兒,扭頭又回去找林海了。

  林海聽了幕僚的回報也不免驚訝,「太太已經早到義忠王府,陪義忠王妃說話去了?」

  好吧,他媳婦跟義忠王妃的交情恐怕比他跟義忠王還深上幾分。

  柳湘蓮他叔回話道:「正是。」

  林海便讓老柳再辛苦一趟,帶東西回去的同時給黛玉捎個口信兒:黛玉若是悶了,就去榮府請小姐妹們過來樂一樂。

  收拾且吩咐妥當,林海出了衙門跟義忠王世子的心腹「接頭」後直奔義忠王府,至於老柳則領著幾位長隨回林府去了。

  卻說老柳踏進林府,得到消息的包懷尚與林府大總管林大連袂而至。

  老柳剛把林海的囑咐轉述了一遍,林大便笑道,「巧了,太太臨走前便打發人到榮府請來了幾位少爺姑娘。榮府長房的璉少爺親自把少爺小姐們送來,他們如今正陪咱們大姑娘說話。」

  這話粗聽沒什麼,可細細一品……林大管家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覺得榮府的公子姑娘過來作陪純是應當應分。

  說是瞧不上榮府也不儘然,但的確不大拿榮府太當回事……林家這個態度,賈璉自打進了刑部衙門開始辦差,就心知肚明瞭。

  如果不是出來做官,賈璉自認他依舊是個井底之蛙,夢裡的他整日裡都因為身為勳貴之後,貴妃娘娘的母族而洋洋自得。

  品級爵位那都是虛的!只有捏在手裡的權和銀子才是真真的,頂用的!

  想明白這一點的賈璉正為貪財無度且幾無見識的嬸子和妻子惱火不已,他很擔心若不能及時收手,將來怕就和夢裡一模一樣,完全無法收場!

  一場噩夢過後,賈璉越發透徹:甯榮兩府一直跟忠順王府不對付。甯國公與榮國公尚在的時候,自是不怕忠順王府,可是現在不比當初。夢裡便是讓忠順王府捏住了把柄,現在……就算舅舅和姑父願意伸手,再讓忠順王府算計一回,一家子還能不能繼續住在京城猶未可知!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反過來亦然,知道得越多就越懂得敬畏。

  賈璉徹底長進了,但榮府因為無人可用,中饋依舊握在王夫人與鳳姐兒這姑侄手中……除非他老子再「續上一弦」,或是寶玉娶了姑父家的黛玉表妹。

  想到這裡,賈璉自己都樂了:自己也是胡思亂想。

  姑父八成看不上寶玉,但寶玉是寶玉,他是他,他怎麼都要儘量跟姑父這邊多走動……不然自家就更沒救了!

  這也是舅舅給他的信中反復提及的:林大人不至於見死不救。

  賈璉也深以為然:珍大哥怎麼對蓉哥兒的?姑父似乎就看不下去,直接出手,把蓉哥兒塞到了義忠王身邊!

  所以這次黛玉相邀,賈璉便主動請纓,送弟弟妹妹們過來,然後……就賴著不走了。

  他想著能再見姑父一面才好。雖然上次姑父的態度不怎麼和藹,但好歹同為「頗有奇遇」之人,姑父總不至於把他打出去……吧。

  林海確實不會把這個便宜侄兒打出去:不管是賈璉還是寶玉,亦或是賈蓉,這些小輩若是開竅,他都樂見其成,調~教~一番之後,不僅會給他們扶上馬更會送上一程。

  賈璉等一眾年輕人在自家聚會,林海也理會不得……他踏入王府就見義忠王世子親自迎了出來。

  倒真不是世子沉不住氣,而是義忠王臨走前有言在先:林海在觀子嗣上頗有見地,若是你母妃有喜,一定請他早早來瞧一瞧。

  就算王妃育下一子,「將來」也還遠著呢,他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都兩說。

  義忠王世子爭鬥之心不重,在片刻的忐忑與不安過後,他便鎮定如初。這副樣子落在林海眼裡,換來了一通讚美之聲,心裡的讚美之聲。

  卻說自打王禪到來,義忠王妃便拉著王禪的手,笑道,「這是沾了你們夫妻的光。」言畢便正色道,「必有厚報。」

  王禪道:「說這些做什麼?那藥方委實靈妙,不過終歸是王爺王妃的緣分到了。」

  王妃搖了搖頭,一手依舊拉著王禪,另一手則輕撫小腹,「我知道你們夫妻不願居功。再怎麼說,王爺若不能清醒,哪有這孩子?」

  義忠王妃這番話裡頗有幾分真心,然而在真心之外她有必須報答人家的理由:身為王爺心腹,且深得王爺器重的林海,以及身為做了半輩子宗令怡安王的外孫女王禪……若是對這樣的夫妻知恩不報,王爺回來都不能饒她。

  其實,義忠王妃從王禪她娘那會兒就稍微有點酸。她自己閑著沒事兒還會笑一笑當初的自己。

  王禪她娘作為怡安王夫婦最為寵愛的老來女,出嫁前在京中威風甚至勝過幾位公主,出嫁後得了兒女才逐漸收斂起來。

  而王禪少時進宮,幾位皇子也都是眾星捧月一般,若非年紀不對,王禪八成要跟義忠王妃做妯娌。

  不過義忠王妃也僅止於暗地裡酸一下,她素來知道輕重。

  王爺被廢之後精神不穩,恣意橫行那會兒依舊平平安安,背地裡怡安王出了大力,今上能逐漸從太上皇那裡掌握實權,也多虧怡安王多年力挺。

  自己娘家叔伯兄弟們昔日裡不也是說得好聽?王爺被廢之後她也吃了好久的冷臉,前一陣子王爺再回朝堂,三天兩頭進宮與聖上說話,那幾個最愛說風涼話背地裡也沒短過手段的叔叔和哥哥又厚著臉皮過來求饒……

  親人尚且如此薄情,對曾經雪中送炭的恩人,于情於理義忠王妃都得厚待。尤其是王禪這會兒還懷著身孕——孕婦總是有許多共同話題,王妃興致勃勃跟王禪說了許久。

  直到太陽下山,夕陽都照到了臉上,王禪一點都不畏縮,「王妃,一會兒我們老爺該回府了。」

  義忠王妃聽了就笑,「瞧你歸心似箭的模樣,當年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王禪面皮微紅,「當年哪裡想得到遇到我們老爺?」

  當年一眾姐妹在座,王禪可是放過「大話」:她又不是為了伺候男人生的。這話擱到現在,義忠王妃都覺得沒毛病,她只是順嘴調侃,「你也遇著了個讓你心甘情願的。」言畢話鋒一轉,「世子打發人到戶部衙門去請你家老爺,今兒咱們一起吃個飯。」

  王禪一聽,立馬就坐穩了:幸虧我有先見之明,讓大姑娘請姐妹們作陪。

  義忠王妃則讓跟前的大丫頭親自去廚房瞧著,弄幾樣下酒好菜來……王禪還提了點建議,「表嫂,讓廚房多弄點拌菜來,吃著清爽,對咱們這當娘的還有肚裡的那個都有好處。這是我們家老爺說的。」

  若是旁人說的,義忠王妃也就當耳邊風了,但是林海的建議,甭說她了,連她身邊的心腹都聽進去了:用了林家秘方的人……幾乎全都在一年之內得到了好消息,真是不信都不成了!

  站在王妃身後的內侍跟王妃對了個眼色,而後便匆匆告退。這內侍剛出門,世子身邊的總管太監便來報信兒:林大人到了,正跟著世子爺往王妃這兒走呢。

  王禪立時就笑出了一對兒酒窩。

  義忠王妃這會兒也不酸了:王爺雖然在外帶兵,得到消息不知該有多開心。

  於是義忠王世子與林海在進門後餘光一掃,映入眼簾的便是兩張快要笑開了花的臉。

  王禪見林海來了,更是旁若無人地一個勁兒「明」送秋波。

  不僅林海看笑了,連義忠王妃和世子都忍俊不禁。

  義忠王世子展露笑顏還沒半點不自在的模樣,林海看在眼裡,心裡又給這位點了個贊:不管他是發自真心,還是演技爆表,這都是個能做大事的人物——氣量或者定力都擺在這兒了。

  雖然兩家是親戚,交情不賴,林海能升堂拜母,但他得識相:親眼見過義忠王妃,再寒暄了幾句,就跟著義忠王世子先撤了。

  趁著等飯熟擺飯上桌的功夫,他還能跟世子聊一會兒呢。而義忠王世子明顯也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在世子的書房,二人落座,義忠王世子端起茶碗潤了下唇,開口解釋道,「父王出征前說過,母妃若是有什麼好消息,一定請林大人親來瞧上一眼。」

  義忠王如今在子嗣之事上十分篤信林海,義忠王世子同樣相信林海身上必有神異之處:親爹和後爹,還有幾位兄弟都是從林海這裡討要到藥方,回去按時喝藥,這才過了多久……多少人都得到好消息了?

  事實擺在眼前,不信都不行!

  更何況世子今日也是有事相求,他繼續道,「前兒我媳婦見了點紅,請了太醫來瞧,開了方子並說多將養,不要再費心費力……唬得她立時不敢再走動。」

  林海點頭,萬分理解,「前些日子世子與世子妃也是累著了。」

  所以他剛剛在內宅廳堂裡沒見著世子妃。至於累著了的原因……別忘了這小夫妻倆才過繼多久?雖然四皇子過繼一事因為正逢大戰,一切從簡,但禮法上該有的一樣也不缺。

  義忠王世子此時又低聲道:「也是趕得巧,幸虧當時我媳婦沒逞強,不然母妃有喜她卻不上前伺候……母妃必然不會計較,但落到外人眼裡還不知怎麼排揎。這京裡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瞧王府的笑話。」

  林海只能繼續點頭:義忠王妃是個明白人,他也不覺得王妃會瞎想。至於樂見義忠王府笑話的世家……兩隻手恐怕數不過來。

  不過以林海的瞭解,義忠王夫婦心胸都挺不錯,尤其是義忠王妃更是女中豪傑——不心寬只怕義忠王被廢且精神開始不對勁兒那會兒義忠王妃就該心事重重,乃至於纏綿病榻,能不能撐到現在都兩說。

  義忠王世子沒想著林海能回話,於是他自顧自道,「我這心裡也是放不下,林大人不如隨我過去瞧瞧?」

  林海秒懂:世子想他瞧瞧世子妃的懷相,尤其是看看肚裡那個究竟是男是女。

  不過他有點疑惑:他的……確切的說是小金鐵口直斷的本事,世子怎麼知道的?按說吃他藥的貴人們都還沒抱到他們的娃呢。

  他略作思量,還是決定接著當神棍,還要當個好神棍——因為他需要讓這些貴人始終信任他,一直吃著他那方子,然後繼續生娃,他才能給自己以及自家人續命啊。

  他已經從小金那兒討到說法:他媳婦到時候八成要難產,哪怕大出血到直接咽氣都能用他積攢的壽元續命,媳婦肚裡那個小丫頭也一樣能續上,但之後媳婦和孩子究竟怎麼個說法,要不要他一直續下去……小金表示:不好說,得到時候再看。

  因此林海真是巴不得眼下這幾位能多聽他多信他,晚上能持續努力耕耘……

  說起發展新客戶,論身份恐怕不會比這幾位更貴重,小金的調理能力又比較有限,再考慮到他自己的官職以及立場,其實在挺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不好再去開發「新客戶」。

  林海左思右想,決定在見到世子妃之後……對世子說實話,等他回家之後也不能忘了給義忠王書信一封。

  於是他坦然應允道:「還請殿下引路。」

  然後他就跟著義忠王世子邁入世子夫婦的內室。林海判斷孕婦腹中男女,就是靠小金的掃描,而小金的掃描也是距離越近結果越准。

  世子妃氣色確實不怎麼樣,但不是身體哪裡有問題,而是……嚇的。既然是心病嘛……吃藥也不管用。

  繼剛剛小金篤定義忠王妃肚裡是個小姑娘之後,他再次給出了一個毋庸置疑的結論:世子妃懷的也是姑娘。

  從內室出來,再次回到世子的書房,誇過小金的林海不賣關子,「王妃和世子妃……倒是巧了,瞧著都像是千金。懷相都好,世子無需過於擔憂。」

  世子一怔,心裡頓時輕鬆:多年無子,老婆能懷能生就好,至於生兒子還是女兒……有一就有二,他著什麼急?這是其一;其二,說句不厚道的,他們夫婦終究比父王母妃年輕太多。

  再退一步說,哪怕母妃生了個兒子,等這孩子懂事並能掌權那得多少年以後?

  誠然出身稍遜的孩子過繼之後,養父母再有親生兒子,可能會處境尷尬,但他不會。因為他是皇子,有的是退路。

  只要繼母不會因為懷孕就忽然防備起他這個繼子就好……

  世子笑著點了點頭,「都聽您的。對了,」他還是稍微遲疑了一下,「您可有心得?」

  什麼心得?那還用問,肯定是安胎保胎的心得。王禪豐潤又精力十足的模樣對義忠王世子而言,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巨幅廣告。

  林海便笑道:「恕在下多句嘴,無論是王妃還是世子妃,有孕在身都應當活動活動,您多陪陪世子妃,世子妃必定不藥自愈。」

  王爺不在,王妃那邊他就不多嘴了。

  世子心知肚明:林海回府後必然會給父王書信一封。他粲然一笑,拱手道,「多謝。」

  林海冷眼瞧了世子半晌……這位自始至終頗為平和,心緒無甚起伏。

  話說自打從幾位懷孕的貴人身上撈到不足十年壽命,小金又有小幅升級:能夠感應到他人大致的情緒變化,但這個感應有前提條件。其一是這個「他人」對林海好感越高,小金的感應結果就越準確;其二,自然就是……得離得夠近,就是非得站在他身邊不可的那種近。

  林海這次出入王府內宅,小金把義忠王妃、義忠王世子妃以及義忠王世子三人的情緒感應結果全部忠實地告訴了林海。

  正是小金的這份報告,促使林海在考慮再三之後,繼續以實相告。

  此人二人正往擺下席面的廳堂走,林海落後世子半步,而世子的內侍更是落了好幾步遠。正值說「悄悄話」的好時機,林海略微壓低了點聲音,「我呢,也是久病成醫,辨藥用藥總之能有七八成准。用那方子調養好身子,子嗣不是難事,但世子別嫌我說話難聽,」此時他也不自稱在下,「能不能生下來長大……得比旁人多用許多心思。」

  義忠王世子聞言回頭,大有知己之感,「太對了!」就差豎個大拇指點贊了。

  當年,父皇在外領兵,京中很不安定,他們兄弟們都跟著母親,讓昔日太子妃領入宮暫避,結果齊齊中招……

  現在父皇登基十來年,明明已經知曉幕後黑手是誰,然而太上皇一力相護,父皇也只能盯死那黑手,不僅無法拿住對方,自然也無從那人口中得知昔日隱秘。

  可是那人活著,又有太上皇庇護,父皇看得再死,也難保那人不能出手且得手。

  世子覺得林海此番提醒亦算難得。面對父王心腹,他的確應該再說點什麼:至少他得保證他要盡全力守住母妃與母妃腹中的弟妹……聽說八成是個妹妹。

  然而世子聽見了個開頭,卻沒猜到結果……

  林海頷首,而後笑眯眯道,「世子,王妃身後站著的那位不大對。」

  他的表情和他所說的內容一點都不搭界。

  世子聞言雙目猛地瞪大,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復正常。

  林海繼續道:「我久病成醫,為了求子也是當了半輩子的藥罐,因此,」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很靈。那位女官身上的藥味兒,可不是孕婦能長久受得住的。」

  其實能發現那女官異常,還是靠著小金報信兒:女官盯著她家王妃時,情緒可不太對頭。借著湊近王妃的功夫,林海再讓小金掃描了一回,那女官身上果然「有料」。

  小金當時就說了,「你家王妃終於有孕,你不欣喜也就算了,稍微嫉妒一下也說得過去,但時不時冒點殺氣,一副能出口惡氣的模樣,我都忽視不了呀!」

  聽了林海所言,世子沉默片刻最後深吸口氣,再次道,「多謝!」

  只是母妃身邊的女官……還是有點棘手……

  林海依舊笑眯眯的,「分內之事,世子無須掛齒。」

  隨後大家齊齊上桌……男女分開坐,兩個桌子之間只意思意思地隔了個屏風,透光的屏風。

  論演技,林海身在四處都是「國欠小金人」無冕影帝的權貴圈,只能算是一般般。但好歹兩世為人,他很能繃得住,在小金告訴他,王妃身邊另一個女官也有情緒異常的時候,他面上依舊沒什麼反應。

  等他把這一消息借著「放水」的機會告知世子的時候,世子嘴角一繃,又眯了眯眼:這兩個女官都是母妃從東宮帶出來的!

  吃完這頓飯,林海摟著手感極佳的媳婦坐馬車回家了。

  拿老公當靠墊,王禪自然美滋滋,瞧著林海明顯心情不錯,她便輕聲問道,「老爺今兒怎麼神神秘秘的?還跟著世子一起離席?」

  媳婦還真問到點兒上了。

  林海沒什麼好隱瞞的,照實說了:當然小金察覺他人情緒的部分他略過沒提,只說自己狗鼻子忒靈,聞出義忠王妃身邊女官身上那藥味很不對勁兒。

  王禪大吃一驚,之後忍不住氣憤,「太上皇……這是……怎麼能清修成這樣了?!」她很想說太上皇您真是吃丹藥吃得糊塗了!當年縱容那人算計了二表哥不算完,現在……這是要繼續縱容下去?

  林海自然聽得出媳婦的未盡之意:媳婦當真敢說。

  不過出身一等世家,有個郡主娘,以及做了大半輩子宗令的外公,無怪乎媳婦對皇家舊事門清兒,也更有底氣說些實在話。

  思及此處,林海搖了搖頭,「咱們也不用去探究,橫豎總有知道的那一天。」

  王禪十分贊同,貼著林海的耳朵道,「兩位表哥春秋鼎盛呢。」

  這也是王禪不大想得通的地方:再怎麼著,太上皇您也活不過兒子孫子不是?您要護著的人,焉能護人家一輩子?那人毒到了昔日太子表哥,還有今上的所有兒子,太上皇將來有個好歹,人落到聖上的手裡,至少是個滿門抄斬!

  可若是太上皇純是借著這個人跟兒子們賭氣……糊塗到這個地步,那她更是無話可說。半生英明,半生昏聵,別是個再世唐玄宗吧。

  王禪此時哪裡想得到自己一念成讖……

  下巴墊在媳婦的肩膀上很是舒坦,林海覺得別人家老人偏執最多禍害一家子,可太上皇不僅禍害自己家,還要禍害全天下。

  但願太上皇與聖上這對父子早日分出勝負……所以西北之戰就是決定今後東風西風哪邊硬的關鍵之戰了。

  一兩年內恐怕加班都是常態。林海暗歎了一聲。

  不過好消息也不是沒有,因為肅端王和忠順王聯手把自己人附上了先鋒大將之位,因此這一兩年內這兩位老王爺的人也不會在戶部作妖了:君不見昔日的戶部尚書與戶部左侍郎黯然退休,都沒攪起半點波紋嗎。畢竟戶部要負責大軍糧餉,這個時候再折騰戶部,就等於坑自己。

  不過話說回來,昔日的戶部尚書與左侍郎在聖上明令二人「消停些」的時候,都沒斷了那些小手段。比如林海新上任便清理了幾個戶部的刺兒頭,之後再安排勤懇用心之輩填補空缺,那二位卻不遺餘力往裡摻沙子,還不忘極力挖掘林海的錯處。聽說還派了專人仔細查檢林海舊日詩作和文章……

  當時若非有岳家幫襯,林海在任用上必定會用錯人。

  而肅端王與忠順王一句話,二人就痛快滾蛋……顯而易見,兩位老王爺手裡必然捏了這二位高官的大把柄,至少能讓二人身敗名裂甚至人頭落地的把柄。

  林海忍不住稍微發散了一下,「我那兩位老上司許是收了前朝穆家的好處了吧?」

  小金答道:「邏輯上很說得通。」他是個人工智慧,情商可能不咋地,但智商絕對杠杠的,「這二人有九成以上幾率~叛~逃。」

  「那就是真是自絕於天下了。」林海在心裡笑了一聲,「毫不顧念族人兒女。」

  賣~國~和~叛~國都是註定要遺臭萬年,慈溪溥儀~汪~精~衛之流都是明證。

  林海與小金說話,落在王禪眼裡就是老爺在走神,她抬手,扳著林海的左臉輕聲道,「我外公更偏向表哥們一點。」

  林海望著他媳婦,拍了拍左臉上他媳婦的手,什麼話都沒說。

  實際上怡安王,也就是王禪她當了大半輩子宗令的外公,知曉了太上皇在義忠王被廢前後的所作所為之後,摔了他最愛的前朝官窯鬥彩茶盅,還對在場的兒子女兒毫不避諱道,「簡直胡鬧,越老越荒唐!」最後還恨恨地補了半句,「沒救了。」

  從這以後,這位老王爺就不再保持中立,更是有所偏向了——沒明白表明立場,也不過是顧忌他們老穆家的面子。

  王禪她娘偏疼閨女,在女兒嫁給林海之後,她怕女婿走錯路,特地跟女兒透露了一部分宮廷秘聞,至少怡安王的態度說得清清楚楚。

  王禪之前沒說起這個,也是因為她家老爺從婚前到現在都半點差池沒有啊,甚至猶豫都鮮見。今兒她能說出來,也是情景對頭。

  思及此處,她不禁莞爾:老爺又俊又精明,對我又好……嗯,要不教導大姑娘時,我再上上心?

  林海眼見媳婦又笑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他也樂道,「快到家啦,媳婦你挪動挪動,老爺我讓你坐得腿麻啦。」

  王禪紅了臉,「老爺不早說。」

  夫妻倆回到家裡,已是酉末。

  進門一瞧,正好賈璉帶著幾個弟妹準備告辭,結果姑父歸來……賈璉就不想走了……

  他跟他姑父有正經事說。

  前些日子他向姑父坦白了自己的奇遇,姑父的態度雖然嚇了他一跳,但回家後他琢磨了一陣子,終於參透了姑父的意思:你知道什麼,整理整理全都告訴我!

  他想了又想,決定和盤托出。

  不得不承認,賈璉也許不那麼精明,但最起碼很識時務。

  看著老老實實坐在自己下手的便宜內侄,林海雖然精神繃了一天卻難得輕鬆了下來,「想明白了?」

  賈璉面帶忐忑,「侄兒許是想明白了。」而後他就把自己夢中能想起來的所有細節都一一道來。

  首先秦可卿的確是那個前朝後族穆家的子孫,只不過她不僅是遺腹子還是私生女,然而穆家兜兜轉轉還是找上了她。

  雖然她在賈璉的夢裡她是自縊,但正是因為她,寧府徹底敗落,賈珍死在了大牢裡,而賈蓉在流放途中不知所蹤。

  榮府受了寧府牽連不假,但單憑寧府這點事兒,賈赦和賈政也不至於齊齊進大牢,甚至甄家抄家王夫人幫著隱匿財產也只能是罪過之一。榮府關鍵的問題在於站錯隊,連續兩次。

  聽到這裡,林海一點都不意外。

  第一次站錯了,宮裡還有元春,認罰之後也就過去了;然而榮府錯過一次八成不甘心,一錯再錯之後徹底……沉船了唄。

  把父親與叔父在夢裡以及現實裡所作所為仔細對照過後,賈璉都生出「果然如此,落得那個下場也是活該」的想法,而且幾日過去,這想法沒一點變化,向姑父敘述自己夢境的過程中,他還越發堅定。

  小金不能讀出他人想法,但賈璉此時交織著嘲諷與無奈的狀態,他判斷得十分精確。

  林海聽了就贊許道:「不錯,雖然腦子不是特別靈光,但開竅之後在他家裡算是難得的一個拎得清的。」確切的說,在榮府健在的「主子」之中,賈璉也是唯一一個拎得清的。

  不過光是看得明白當真不夠,想得到是一回事,辦得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平心而論,如果賈璉極有手段,原著裡他的下場不至於那麼淒慘——哪怕不得不離開京城,至少能壓得住鳳姐兒,也護得住自己的閨女吧。

  事實呢,大家都看到了。

  就算是正經入仕且做夢開竅之後的賈璉,不過讓鳳姐兒多看看他的臉色罷了。王熙鳳在外該怎麼撈銀子還是怎麼撈銀子,甚至被賈璉捉個正著,也只是收斂一二罷了。

  論起敬畏,鳳姐兒對賈母的敬畏都遠超賈璉。幸好,賈璉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林海當初對求上門來的賈璉提了個要求,就是「回去好好想想,你給我說明白」;現在輪到賈璉提他的要求了,「該說的都說了,您快請指點」。

  賈璉此時正是滿懷期待,何況他已經說出了夢裡下一任君王是誰:夢裡的下一任皇帝是淑妃所出的七皇子。

  然而這個結果林海卻不以為然,因為他救下了義忠王。

  義忠王肯定是個大變數:只要義忠王能平安從西北歸來,他最次也能混到現在怡安王的水準。千萬別覺得選繼承人皇帝會專斷獨行,除了考量皇子的表現,必定會明裡暗裡問一問宗室和重臣的看法。

  林海其實並不大看好七皇子:七皇子太長袖善舞了。至少在西北開戰之際,三四五九四位皇子在完成各自的「作業」之餘他們都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兵事上,唯獨七皇子積極在與京中各個世家權貴「拓展人際關係」……雖然除了母族與妻族,也沒看出他究竟跟哪家更投緣。

  林海一直挺好奇七皇子究竟怎麼想的:難不成想讓這些人家都支持他,讓他掛帥印前往西北不成?

  不知道在夢裡這位殿下靠著何等機緣榮登大寶,但就目前而言他沒有儲君相……林海總覺得聖上大約就是不大瞧得上七皇子這段日子的言行,才點了三皇子跟著義忠王出征。

  於是他對賈璉道:「不要好高騖遠。」

  七皇子的大腿也不是你這個榮府長房公子能抱得上的。

  這話賈璉聽得懂,他難掩沮喪之意,「貴妃娘娘原也想我隨軍出征……」

  貴妃是想往大軍中塞人但沒塞成,姑父沒費什麼功夫就連塞兩個:柳湘蓮和蓉哥兒還是跟著義忠王走的,再說他那官職也是姑父幫襯……這些擺在眼前的事實,讓他原本想依仗貴妃發達的火熱之心頓時冷卻。

  林海笑道:「家裡一文一武還不妥當?你舅舅可讓你找機會外任?」

  賈璉一怔,這瞪大眼嘴微長的模樣持續了好一會兒,他忽然醒悟,起身對著林海一拜到底,「謝姑父指點!」

  說實話,這些日子賈璉多是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他辦差間歇他滿腦子都是「壞了,要完,怎麼辦」……

  林海的意思他一下子就想了個明白,他舅舅也是一樣的意思:留在京城盯著點他父親和叔父。若是以前的他,父親叔父做些什麼,他縱然不贊同不情願恐怕也無可奈何,可現在他是官啊!只差叔父一級的刑部六品官員!

  林海看賈璉這副醍醐灌頂之後嘴角上挑的模樣,心說這便宜內侄也忒實在了……但真的還挺可愛的。

  他笑了笑,「覺得哪裡不對勁,不要光想著求老太太,別忘了宮裡的貴妃。」

  賈璉連忙點頭。

  林海又道:「貴妃是個明白人,知道輕重。」

  元春是賈母教出來的,這一老一少都夠識大體,把整個家族看得比個人重要。

  賈璉再次道謝,之後坐回位子上,忽然道,「前些日子珍大哥打發人去了趟西南,說是常用的幾樣藥材沒了。以前我不記得他什麼時候短過配藥的藥材,就是大家湊在一處,吃酒取樂時能助興的藥。」

  賈璉已經知道秦可卿真實身份十分燒手,他懷疑賈珍這次派人南下就是跟前朝的那個穆家接頭去了!

  林海饒是素來鎮定,此時也不由「浮想聯翩」,以前想不通的事情顯露了些許端倪。

  他看著賈璉鄭重道:「你得找機會告訴貴妃。」


第59章 第五十九回

  這不是林海瞎敏感,有什麼藥材非得西南,尤其是雲貴那邊才有?大名鼎鼎的~金~三~角呵呵呵……

  如果他猜測無誤,賈珍為此家破人亡真心不冤枉!

  別忘了雲貴就是忠順王的地盤,若是這位王爺靠著那玩意兒的種植和販賣發家,那忠順王府滿門抄斬也一樣不冤枉。

  「在我被製造出來的那個時代,已經能夠完美剔除這些植物的成癮性,只保留它們一定的致幻、麻醉和止痛效果。不過即便如此,這些植物也依舊在嚴格的監管和控制之下。」小金說道,「您的擔憂是對的。」

  林海仔細琢磨了一番,才再次對小金開口,「廣泛種植……應該還不至於。我在江南和京城都沒見過和聽過~阿~芙~蓉,相關製品就更別說了。」

  「純藥用的話,分量要求很低。如您所言,用在太上皇服用的丹藥上的可能性更高。」小金素來都是實話實說,「如果能拿到丹藥的實物,我能幫您再分析一下藥性和成分。」

  「這可真是難為我。」

  對於一直「閉關清修還不耽誤胸懷天下」的太上皇,林海本就敬謝不敏,現在知道了這位常年吃著什麼樣的丹藥,他就更想有多遠滾多遠。

  不管是中招後導致子嗣艱難的義忠王,還是一眾皇子們,沒有一個顯露出半點癮君子的徵兆。所以~阿~芙~蓉八成就是「專供」太上皇的。

  話說~阿~芙~蓉這玩意兒不那麼常見,但不至於沒人瞭解;混在丹藥裡,就算沒有現代的藥物分析儀器,就憑豐富的經驗和善於發現細節的雙眼,宮裡那群太醫也決不至於無人發覺。

  所以這裡水有多深還用說嗎……這樣想來,聖上的態度也挺耐人尋味了。

  林海很有自知之明:他始終覺得,天下不缺聰明人。他能猜到的事情,聖上未必想不到。

  不過為保萬無一失,他可以試著引導聖上以及義忠王發現真相,至於親自出頭和盤托出……還是算了吧。

  不過這次林海還真猜錯了:聖上確實不知道。

  經過這些年父子之間數次鬥法,彼此身邊埋下的釘子基本拔了個乾淨,剩下個把漏網之魚也擠不進心腹的圈子。

  在與父皇徹底翻臉之前,聖上並不想橫生事端。

  害他二哥無子且瘋瘋癲癲,還有他數個兒子都自私艱難的罪魁禍首,乃是貼身伺候父皇的令太妃。

  聖上已然查探至此,卻依舊沒有輕動……因為牽一髮而動全身,父子全面爭鬥,內憂外患齊齊~爆~發……聖上還沒準備好啊!

  另外,一國之君哪能少了陰暗面……

  這麼說吧,縱然聖上知道他父皇離不得的丹藥八成有些問題,但若是他父皇因為這丹藥早些「飛升」,聖上求之不得不至於,但在憤怒和哀痛之餘,肯定會暗暗鬆口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林海打發走便宜內侄,坐在案前趕緊給義忠王書信一封……

  先是給王爺報喜:王妃安好,之後誇獎世子足足用了三大段。在信的末尾,輕輕提了一筆寧府著人南下購藥,以前從沒聽說寧府有此前例。西南雲貴乃是忠順王地盤,寧府派人去西南總覺得哪裡不對。

  這封信林海一氣呵成,寫完重讀一邊,自覺無需更改,又親自封好,預備明日送到義忠王府,與王妃、世子各自的報喜信一起送至前線。

  忙完正事,林海離開書房直奔內宅。一進門,就見他媳婦摟著黛玉,母女兩個正有說有笑。

  林海好奇道:「什麼事兒這麼高興?」

  王禪和黛玉此時齊齊站起身子,走了幾步,一左一右挽住了林海的胳膊。

  王禪笑盈盈的,沒說話。黛玉主動解釋道:「母親要給我換個先生呢。」

  林海笑問:「一瞧就知道你樂意得很。」

  黛玉一點都不猶豫,「女兒得好生謝謝母親。」

  卻說黛玉如今在王家讀書——王家正經詩書傳家,這樣一個興盛了數代的大家族,底蘊遠非甯榮兩府可比。

  王家專門給家裡的女孩子辦了學堂,教授四書五經,甚至六藝……也就是射禦兩項比較粗淺,其餘四項的要求居然跟他們家男孩子一模一樣。

  林海打聽過王家女學的口碑,比較滿意,這才把女兒送了過去。

  作為跟王家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姑娘,黛玉在王家可一點都不受欺負,反而比在榮府更受追捧。

  因為黛玉的同學們都是十幾歲的大姑娘,已然懂事:黛玉她爹才四十出頭,可就是戶部左侍郎啊。

  反正就是黛玉在王家讀書讀得好好的,王禪今兒忽然就說再給黛玉換個老師……

  王禪恰在此時開口,「老爺可記得我十三哥?他丁憂在家,算算日子還得再待一年半,橫豎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讓他教幾個丫頭。」

  王禪的十三哥是她的堂兄,單名一個祈字,二甲第五名進士,丁憂之前的成都知府……居然肯點頭專教幾個女孩子。

  「媳婦你越發厲害,」林海由衷贊了一句,同時又挺好奇,「怎麼說服人家的?」

  王禪道:「老爺大姑娘都樂意,我就明兒回去跟他說。」

  黛玉掩口道:「母親怎麼能先斬後奏?」

  「他欠我人情呢。」王禪大方道,「四書五經什麼的,我瞧著咱們的大姑娘若能上考場,舉人都是穩穩的。」

  這是真的過譽……黛玉現在的水準,秀才是穩穩的,若是考舉人,就算能中也是吊車尾的那種。

  黛玉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學問沒那麼好,但被誇還是很高興。她小臉微紅,輕聲道,「母親取笑我……」

  王禪坦然道:「我娘家的女學什麼模樣我能不知道?大姑娘在女學只怕也學不著什麼了。我十三哥……不是我自誇,他的學問和為人在我這一代都能排得上前三。再說十三哥又不獨獨教你一個,還有我內侄女兒們呢。我估計十三哥教你們,也就是教你們讀史。」

  林海立即道:「這可太好了。」

  在林海看來,黛玉就是詩詞讀得太多,才既理想又浪漫,而常讀史書的人往往比較務實……

  你得承認藝術靈感大多源于痛苦……藝術家那麼多,不差黛玉這一個。作為父親,哪怕是半道接受的父親,林海也希望女兒能有個美滿的人生。

  因此自打把女兒接回來,就不遺餘力地灌輸「才子只要欣賞一下就好」這個觀念,還拿元稹做例子跟閨女說過一回:老婆剛死……前一刻寫下「曾經滄海難為水」,扭頭就找上薛濤了……你哪怕給個一兩年時間緩衝一下,裝一裝都不行?

  所以元稹這位大才子悼亡詩裡的癡情真不真不知道,風流絕對貨真價實。

  為啥拿元稹當例子?因為他寫了《鶯鶯傳》,之後被改編成了《西廂記》。順帶一提,元稹他老婆韋叢出身赫赫大名的京兆韋氏。

  黛玉聽得……興致很高,跟爹爹一起聊八卦絕對是個很新奇的體驗。

  而且顯而易見,黛玉把父親的話全都聽進去了。

  閨女的觀念正超著他所希望的方向一路狂奔,林海十分欣慰。

  無奈今後公務繁忙,林海可能不會有太多時間教導女兒,所以有個十分靠譜的老師可以教女兒,他也不掩興奮之意。

  於是他囑咐他媳婦道:「挑個日子,咱們一家三口上門拜訪。」又轉頭對黛玉道,「從你自己的小箱子裡選點好東西,預備送你新先生。」

  手頭很有幾樣拿得出手的名人字畫,「小富婆」黛玉應得乾脆極了:二甲第五名的先生那是想有就有的?

  一家三口又說了會兒話,到了該歇息的時候,黛玉告辭回房休息。

  就剩夫妻兩個,話題自然就轉回了……義忠王府。

  林海對義忠王世子的評價很高,「心大才能站得穩,更能活得久啊。」

  王禪再次一針見血,「二表哥不做太子又如何?他,」王禪指了指太陽穴,「大好之後樂意給他做兒子的宗室都能繞皇城一圈兒了。若非二表哥真心喜歡四皇子……未必輪得到四皇子呢。」

  如今宗室裡說了算的王爺基本都是皇子或者是皇子的後代,但別忘了這些王爺們曾經有多少同為皇子的兄弟,如今只能頂著個名頭領著俸祿過日子?

  林海捏了捏媳婦的小手,故意幽怨道,「你可真維護你二表哥……」

  其實,林海本該吃個醋的,但他媳婦這副袒護二表哥理所應當的模樣,反倒讓他生起逗逗媳婦的心思。因此他這話雖然說得餘韻悠長,可配上一個大大的笑容,就沒啥說服力了。

  饒是如此,王禪聞言一怔,「啊?」她嚇了一跳,「跟老爺說過,二表哥待我最真心。他大我快二十歲,是拿我當半個女兒待呢。」

  林海搖頭笑道:「我記得。你是在為你二表哥抱不平。」說完就摟住他媳婦的腰。

  「為什麼呢?」這句話已經呼之欲出了。

  俊美的丈夫深情地凝望著自己……王禪抿了抿嘴,心裡狂跳:怎麼辦?根本拒絕不了!

  作為一個耿直的外貌協會終身會員,她同意嫁給比她大十多歲的林海,就是因為二人見面那驚鴻一瞥;她跟黛玉處得來,最初的原因也是因為黛玉是個大美人兒,她願意先討好一下這個小姑娘;至於她幼年就愛黏著昔日的太子,現今的義忠王,也是因為人家長得好,在整個宗室都是排得上號的好相貌。

  偏偏這擁有高顏值的三位,都是貌德才艱巨的人物……於是這點愛好尤其是這份直覺,王禪自覺完全可以繼續下去呀。

  「當年一眾表哥我都見過,唯獨二表哥長得最好,笑得最真。那會兒太上皇對二表哥也是真疼,待聖上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可惜令妃,就是現在令太妃入宮後,」王禪低聲道,「堪比楊貴妃了。楊貴妃長什麼樣我是無緣得見,但令妃當年容貌之勝怕是要勝過咱們大姑娘幾分。論嬌豔風采……」王禪靈機一動,「跟誰有點像……就寧府前陣子沒了的那個……」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蓉大奶奶。」

  林海深吸口氣。他從他媳婦腰間收回手,直接就按在自己的額角上,「寧府沒了的那個,聽說跟穆家有牽連。」

  王禪點了點頭,「我知道啊。但我頭回見著令妃娘娘的時候,不知道呀。」

  林海聽了,一指頭戳向王禪的額頭,「你見令妃時多大?賈蓉他那個小媳婦有多大?」

  王禪捂著額頭討饒道:「哎喲,我的老爺,昔日甯國府是誰當家?那位何等厲害還用我說?」

  秦可卿據說就是賈代化給曾孫挑選的媳婦兒。賈代化本就知道秦可卿出身亦在林海預料之中。

  「秦氏乃是那位明面上因為貪墨而自盡的將軍……的外室女,」王禪將她所知娓娓道來,「實際上就是因為他的出身敗露,於是不得不死。令妃頂著此人族妹的名頭入宮,結果什麼事兒都沒有。」

  這點很容易說通。林海道,「正經拿到朝堂上,也不會如何,畢竟禍不及出嫁女。再說家大業大人口多,每個人想得都不一樣。」

  再說,宗室必有人因為利益與如今能影響北狄朝廷的穆家有往來,那麼穆家中也難保沒有一兩個給聖上通風報信兒的「另類之輩」。

  所以只憑人家是穆家人就該殺,未免太偏頗。

  王禪忽然靠到林海懷裡,壓低聲音道,「我也就是跟老爺說一說……令妃算計二表哥他們,八成是有太上皇默許。就不說她是不是敢——當年令妃族兄那案子就是二表哥親手督辦的,令妃記恨在心……她當然是敢的,但她身在宮中若非太上皇默許,想算計二表哥都算計不到。」說到這裡,王禪不由冷笑,「二表哥被廢之後肅端王他們才變本加厲地欺負二表哥,多次給聖上難堪。」

  林海拍拍媳婦的後背,「你二表哥當真不容易。」

  當年太上皇疼義忠王真是疼到骨子裡,然而無情起來也是……挺讓人長見識的。

  君要臣死,父要子死,被廢之後的義忠王當時會有多絕望有多痛苦,他尋到機會反彈起來就有多厲害。

  王禪歎道:「誰說不是?外祖父就是因為看不下去才忍不住偏心啊!」

  也就是說岳家和怡安王府都是偏向聖上和義忠王這一邊了。

  雖然岳家已經表現得比較明顯,但怡安王府的態度若非王禪這番話,林海也不好篤定。

  想起依舊跟著太上皇的榮國府……林海不免暗歎一聲。

  其實他挺能理解賈赦賈政這二位舅兄:他們大約是真心心向太上皇,萬一敗了還有貴妃元春在不是?這等於兩面下注,穩賺不賠……個屁。

  如果賈赦和賈政真是這麼想的,林海只能說他們太天真,翻翻史書,哪回新君上位之後——包括收回君權,真正的親政在內,能不搞清算的?不搞清算哪有地方封賞功臣啊?不封賞功臣……沒好處誰跟著你這個皇帝混?

  林海於是有感而發,「可憐榮府……我那個實心眼兒的侄子。」說著自己也樂了。

  王禪嫁過來後,帶著黛玉多次前往榮府,把榮府的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姑娘們挨個觀察了好幾回……便逐漸放了心,不再把榮府的女眷們特別放在眼裡。

  之後再看榮府二位老爺的言行,尤其是關鍵的抉擇,她就更安心了:榮府那就沒幾個明白人。她不用憂心老爺會在兩個岳家之間左右為難。

  林海不管甯榮兩府那三位老爺,卻很樂意提攜甯榮兩府的小輩……此舉在王禪看來,正是老爺念舊情的表現。

  雖然可能因此生出不少亂七八糟的閒氣,給自己也帶來些許麻煩,但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賈璉這個榮府長房二公子,王禪也見過了好幾回,比起京中其他勳貴人家的繼承人,她當即實話實說,「也是難得。這位二公子的確是個憨實的。」

  賈璉好色,葷素不拘喜新厭舊還不怎麼負責任都沒錯,但說起謀財害命,他真是一樣都沒做過。反而在他老子看上別人的家傳之物,賈雨村知曉後便害人家傾家蕩產時,他說了句公道話,最後為此……好像還挨了頓打。不過他挨揍歸挨揍,之後賈璉依舊我行我素。

  另外,他也不贊同鳳姐兒為收拾趙姨娘而把彩霞配給旺兒兒子的舉動。

  就沖這兩樣,林海早就決定力所能及時能提攜賈璉就提攜一下。現在想想,因為做了場夢,賈璉滿腦子都是如何避免自家和夢中一般稱為徹頭徹尾的悲劇,好像沒心思再去偷腥……

  這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林海思量一番,又把寧府那點「異動」告訴了妻子,「煩勞媳婦留點心……」

  秦可卿那點身世,落在王禪眼裡,跟明鏡似的毫無隱秘可言,照此推測,恐怕知道秦可卿乃至於穆家那點底細的權貴雖然不多,但也……絕對不少。

  林海這話的意思就是請他媳婦向岳父以及怡安王府那邊都報個備。

  王禪痛快應下,想了想還是說了句大實話,「肅安王和忠順王算計二表哥我信,但連太上皇一起害了我卻是不信的。」

  義忠王還是太子的時候,多次表示遲早得收拾肅端王這個毒瘤:這種拆東牆補西牆,大幅挪用戶部錢款,順便中飽私囊的行為不能再姑息下去了。

  而且他不僅說了,他還動手了,削掉了幾個肅端王的心腹幹將,然後補上了他自己的人。

  肅端王當然得拉著忠順王一起對付太子。

  「我也相信他們沒這麼喪心病狂。」頓了頓林海又道,「太上皇那邊只怕也有難言之隱。」

  他媳婦提起太上皇的語氣,正顯示著怡安王等部分總是對太上皇這些年做法的態度:吃藥修煉,偏聽偏信也就算了,到了虎毒食子這一步,大家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不過說起太上皇,那些瞭解內情的宗室王爺們只能以「妖妃禍國」的名義怒駡令太妃一通,可眼前只剩完全信得過的自己人,就肯說心裡話了。

  比如現在的王禪。她正色道:「太上皇只怕心裡『明白』著呢。」

  她才不信令太妃能把太上皇蒙蔽了去。實際的意思不就是錯兒都出在太上皇身上唄?

  林海點了點頭:我媳婦也明白著呢。他最欣賞的地方就是他媳婦立身很正。

  話說林海這夫妻倆相談甚歡,拉上被子兩人都能睡得沉,而距離林府不太遠的義忠王妃燈紅通明……至少燈紅通明到半夜。

  林海一家子告辭之後,義忠王世子立即召見父王留給他的心腹,以及他自己的手下。短暫的商議之後,他下令盯住王府所有出入之處,同時讓信得過的總管待命……而後他直奔內宅求見王妃。

  王妃本都換了衣裳準備歇下,驟然得到繼子求見的消息難免驚訝。

  王妃那個心裡有鬼的女官已經預感不對,此時便上前扶住王妃,輕聲勸道,「這麼晚了……世子……」

  話說得斷斷續續,她還不忘給身邊那個一樣心裡有鬼的女官遞了個眼色。

  那女官沒有別的辦法,也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卻在慌亂之下有點口不擇言,「世子這個時候求見王妃,誰知道想些什麼……」

  王妃經歷過大風大浪,懷孕反而讓她越發警醒:兩個心腹女官的態度不對。

  屋裡此時還有一個嬤嬤,一個內侍,王妃站直身子,把胳膊一收,便吩咐道,「請世子進來。你們先下去。」

  那個膽大心也大的女官不是沒想過挾持王妃,但這種事一旦做了全家都得沒了腦袋!她又心存僥倖:萬一世子過來,乃是因為前線有王爺傳來的消息呢。

  規規矩矩告退,除了王妃的屋門就想著趕緊找人把消息送出去……那邊的主子早知道消息也好告訴她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然而她打發的小丫頭剛出正院,就讓王府大總管抓了個正著。

  而世子坐在王妃下手,把「林海發覺兩個女官有問題並主動提醒他」前前後後說了個仔細,只略去林海告知王妃與世子妃腹中男女的判斷這一部分。

  王妃聞言,抬了個屏風擋在自己身前,就把等在門外的王府大總管和侍衛統領叫進門來。

  不到半個時辰,大總管已然帶著那兩個女官的口供前來:在王府的內院二管事那兒線索斷了。

  王妃垂眸靜靜聽完,輕歎一聲吩咐道,「罷了,跟了我這麼多年,留個全屍吧。」

  做過太子妃的義忠王妃懷孕時一點都不避諱「死啊活啊」的,她側頭望向義忠王世子,「回頭跟王爺那邊提一提吧。過些日子,咱們請林大人一家再來坐坐……得好生謝謝人家。」


第60章 第六十回

  然後……這就完了嗎?怎麼可能!

  就算義忠王不在京城,義忠王府被這樣兜頭挨了一耳光,還能「不服憋著」?未免太小瞧世子,尤其是義忠王王妃了。

  令太妃他們動不得……因為動令太妃就等於動太上皇,不過找個有點干係的出出氣肯定不在話下……比如肅端王。

  所以,隔日林海跟衙門裡跟上司閒聊時,戶部尚書郭拯就以「趣聞」開腔,「肅端王家的老四昨晚從酒樓裡出來不慎落馬……據說破了相。」

  什麼不慎落馬啊?

  八成是把肅端王家的四公子圍堵在某個漆黑的小巷,再套上麻袋狠狠揍上一頓。

  林海聽了就笑:這報復方式略顯孩兒氣……當然,還得看看後招。義忠王妃險些一屍兩命,這事兒哪是挨頓揍就能算了的?

  話說,義忠王世子本想暴揍肅端王世子的。

  可惜肅端王只一個嫡子,王爺王妃愛若至寶。加上肅端王世子自從去年丟了顏面,如今不大隨意出門,每次出行還都陣仗頗大,在義忠王帶走不少王府好手的情況下,義忠王世子還真不太好對肅端王世子下手。

  除了世子,就屬肅端王的庶出四子受其父器重,此君又經常代表肅端王府出門走動——好了,就是你了!

  於是這位四公子就吃了頓拳腳。不過也只是皮肉傷,傷筋動骨一樣沒有……義忠王世子素有分寸:真要是把四公子如何,肅端王心痛是不假,但也便宜了肅端王妃那母子倆。

  林海笑過後又問:「肅端王作何反應?」

  郭拯答道:「小輩打打鬧鬧罷了。王爺要是真跳出來討個說法,也不是他了。」郭拯已然聽說了義忠王妃直接處置掉了她兩個貼身女官。

  林海點了點頭,先誇獎世子處變不驚——郭拯畢竟是義忠王世子的「娘家人」,人家就愛聽世子的好話。

  見郭拯笑紋漸深,林海又道,「世子胸中素有丘壑,頗有聖上之風。」

  義忠王世子性格上當然像他親爹:相較於沉穩內斂的聖上,義忠王的性格要更明朗直接一些。

  郭拯笑而不語,邊聽邊點頭,一副俱有榮焉的模樣。

  林海又見識了一回「甥舅親」:郭拯此刻無需做戲。畢竟對林海來說,面見義忠王世子不是難事,當面求證一下更不是難事。

  想想賈璉也是多年不跟舅舅聯繫,然而他一旦主動說些好話,他舅舅還不是立即回心轉意關照起外甥來。

  只可惜他家黛玉那兩個舅舅……就是例外,呵呵。

  話說,「被自己貼身女官糊弄了好多年」這件事兒,義忠王妃壓根不怕丟人,處置掉那二人的轉天,打發人進宮送信兒去了——還是義忠王世子親自進宮送信兒。

  沒多久,聖上與諸位嬪妃以及皇子們就全部知曉。

  就在郭拯與林海閒聊這一日的晚上,聖上來到賢妃宮中,二人對義忠王妃這次險些中招都感慨良多。

  賢妃服侍著聖上脫下外衣,並親手奉上適口的清茶,「昨兒聽老四說,」她刻意頓了下,四皇子出繼她一時半會兒改不了口,不過聖上顯然無意計較,於是她繼續道,「二嫂那兩個貼身丫頭身上熏得也不是什麼虎狼之藥,每次倒茶時抖落點藥末進去,日積月累的,換個年輕些的,這藥末從懷胎吃到生產,只怕也無用。可二嫂都四十了,本就用著安胎藥……這一胎有一點不好,都是一屍兩命。」

  聖上也聽過數位太醫的稟報,光聽那手法就覺得似曾相識:這事兒幕後黑手是哪個還用追查?

  別看他二哥與肅端王到了有你沒我的地步——因為彼此的理念和利益截然相反而導致鬥爭無法調和,雙方也能「點到為止」。

  撐死把對方鬥到圈禁,絕對不會傷到對方性命,更不肯弄得對方斷子絕孫。

  因為義忠王和肅端王都是宗室!

  太∼祖∼立國時便立下規矩:內鬥可以,但不許害命,否則共誅之!

  本朝開國這麼多年,尚無斬首宗室的先例,屠子戮孫就更不用提。這也是發覺「太上皇虎毒食子」的時候,怡安王會反彈得這樣厲害的根本原因。

  所以不僅是聖上不信肅端王會做下此事,就連正經苦主義忠王妃都不覺得她家的政∼敵∼肅端王會因為她而破例。

  肅端王愛財如命又睚眥必報不假,但還沒下作陰損到對婦孺出手。

  不過肅端王府受義忠王妃「一巴掌」也不冤枉就是:因為令妃當初就是肅端王引薦的,聖上登基前,肅端王妃每次進宮都要拜訪令妃。

  因此聖上願意讓他理由充分的二嫂先出口惡氣,哪怕大軍出征後肅端王府和忠順王府都十分消停。

  於是他聽過賢妃的嘀咕,端茶笑道,「二嫂有分寸,且瞧著吧。」

  看著聖上面上一派從容,賢妃能依稀感覺到他心裡頭窩著火呢。

  連著幾個兒子全讓那個妖婦弄得子嗣艱難,若非怕沾上「弑父」的名頭,而且太上皇手中還捏著大約半支禁軍,聖上真能把令太妃剁成肉泥好洩憤。

  於是于「情」於「理」,哪怕太上皇修道之後越發「清心寡欲」,他可以不慈,但聖上乃至義忠王卻不敢不孝。

  好吧,一時收拾不了那妖婦,聖上可以派人除掉那妖婦在外面的爪牙……若是能在拔竹子的過程中帶出泥,乃至露出那一大片竹林的根系……那就更好了!

  這些話,賢妃也只能在心裡嘀咕,沒想到她跟聖上默契了一回:南下的那幾個怎麼還沒傳來有用的消息?

  與此同時的鳳藻宮,聽說聖上在賢妃那裡,不用伺候這位爺,正好讓元春好生靜一靜想一想。

  剛剛從抱琴那兒得到的口信兒,已經讓元春幹坐了一下午。貴妃撫著小腹,神色陰沉著好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當時就把抱琴幾個大丫頭連帶當值的內侍們全嚇著了。

  抱琴瞧著不好,硬著頭皮上前詢問元春要不要請大夫來。想想今日她出宮見親人,回來便立即把那些話轉告給娘娘……事情因她而起,自然要她頭個上前詢問。

  元春抬頭,皺眉嚴令幾個貼身伺候的心腹不許輕動,吩咐完就繼續思量。

  直到晚飯點兒,元春才好像「回過神兒來」,對抱琴道,「今晚上弄個鍋子吃,琢磨了一下午也是餓了。」說著自己也笑了,輕撫小腹道,「餓著我自己也不敢餓著肚裡的這個小祖宗。」

  抱琴在心裡長舒口氣,「娘娘說什麼是什麼。」

  最為信任的大丫頭這弦外之音,元春聽得分明,她拍拍抱琴的手背,「娘家不省事又能如何?我一個女流之輩,說話……莫說東府裡的堂兄,就自家的爹娘也未必真正放在心上。」

  元春也是有感而發。

  比如她不許母親和嫂子再在外放貸,母親和嫂子不過是稍微收斂了些;再比如她不許娘家修造奢侈的省親別墅,家裡也沒聽,似乎還因為父親虧空事發而導致銀錢不濟而暫停修建……後來因為她有孕在身,自然不能再回家省親,此事才不了了之。

  這些事情,作為娘娘耳目的抱琴全都知曉,她一時都不知從何勸起。

  這消息從璉二爺那兒得來,抱琴從自家親娘口中聽說的時候沒覺得如何,只是親娘最後補上的那句讓她不得不重視:林大人說此事不簡單,娘娘該早些知道,興許更該早做打算。

  然而看過娘娘的反應,抱琴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了。

  話說這個消息從賈璉傳到元春這兒……其中頗有幾分曲折。

  按道理傳遞消息,一般都是由王夫人進宮的時候親口告訴貴妃——小條短信白紙黑字的東西,萬一被人截住,也是麻煩,自然不如「出得我口,入得你耳」這種方式保險。

  賈璉確實算不上精明,但他卻很篤定這消息讓嬸娘帶入宮中……並不合適。

  第一,二嬸不覺得東府派人到忠順王的地盤上採買藥材順理成章。第二,二嬸……很固執。此事姑父已然背書,二嬸偏就覺得這事兒沒什麼了不起,那她向貴妃傳話時就不知道會變味兒成什麼樣……

  因為二嬸面兒上好像一直沒什麼,但跟姑媽姑父一家子都不大合得來。隨著姑父高升,背地裡議論過黛玉的心腹也被丟到了莊子,二嬸的這份兒不自在就越發分明。

  因此二嬸傳消息這條路走不通,那就只能從貴妃的心腹那兒想主意。

  貴妃宮裡的大太監休沐出宮時,自然有機會與其接觸,但這位大太監又不好保證一心忠於貴妃……

  總之賈璉總覺得沒有貴妃的准話,這人不知道靠不靠得住……於是就只剩讓抱琴爹娘捎信兒了。

  抱琴自小便伺候貴妃,關鍵是這丫頭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抱琴的娘老子也依舊在老太太跟前做事。

  賈璉略作思量,便直接去找賈母說話。

  自打這個孫兒做官,常往自己身邊跑……陪她的功夫比他老子和二叔加在一起的時候都多。

  老太太面上笑呵呵的,心裡也是很欣慰的。

  這個時候的賈母還沒老糊塗,更沒孤注一擲,把興旺家族的希望全寄託在生帶異象的寶玉身上。

  她對常來跟她說話長孫賈璉也頗為看重。

  賈璉揣著心事而來,加上這些日子祖孫感情頗為融洽,他進來便高呼一聲,「祖母救我。」

  老太太先是唬了一跳,旋即眯著眼睛把孫兒仔細打量了一番:臉不白額頭也沒汗,不狼狽不害怕的……哪像是惹禍了的模樣?倒像是有心事找她解惑。

  賈璉也沒啥鋪墊,把「得知寧府著人去西南採買藥材,他偶然將此事告知姑父,姑父便讓他儘早讓貴妃知曉」和盤托出,之後更是老實道,「孫兒想給貴妃報個信兒,娘娘身邊的太監也不知道信不信得過,求您指條明路。」

  老太太靜靜聽完,說道,「小心謹慎才是正理。」璉哥兒這是怕老二家的泛酸……比起兒媳婦,還是孫兒和女婿更得老太太歡心。

  話說老太太已然知道兩個兒子轉向了太上皇,或者說是偏向肅端王……對此她也是默許的。

  就算這條路選錯了,家裡還有貴妃在,只是低調幾年,終究風光依舊。

  而且偏向肅端王別的好處不好說,官職什麼的也不是想有就有,但銀錢上卻是很寬裕的。

  賈政拿的,挪用的,都比以前多,而且也不怕肅端王的門人再找茬。這才過去多久,當時賠進去的三萬兩,已然撈回來一半。

  賈赦那邊的幾樣生意也大賺了一筆:前些日子賴大帶人運回的銀子,就是大老爺這次借著肅端王那邊關係賺來的——這就是投誠的紅利。

  當然,這些銀子入帳之後得再拿出一部分孝敬上去,但家裡確實得了實惠。更因為這場東風,貴妃的省親別墅也能順利地完工。

  見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賈母自然更不會反對兒子們的選擇,但是老太太一樣曉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的道理:孫兒賈璉的舅舅和姑父依舊偏向義忠王,而孫兒又很聽他舅舅和姑父的話,對此老太太一樣默許。

  別說孫兒賈璉了,老太太對女婿林海也頗為信任:信任他的人品以及他的判斷。

  所以這消息最後順順當當地傳到了元春耳朵裡……還是原滋原味的版本。

  元春不同於她那個認不得多少字的親娘,她自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她的學問仔細論起來未必比年紀輕輕就中了舉的賈珠差。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尤其是家境比較富裕的那種,很多人都粗通醫理。元春讀書的時候,她祖父還健在,那條件自不必說,等她入宮做了女史再封妃,大把的閒暇時光元春都在讀書。

  總之,元春不僅僅是粗通醫理,她的醫藥水準很是拿得出手。她聽完抱琴的轉述,就對寧府那邊採買的藥材有所猜測,加上姑父那句「儘早讓貴妃知道」,她就篤定姑父跟她想到一處去了。

  那是什麼藥,又有什麼用,元春都能猜到個七八分。別忘了元春正是憑著告發令太妃某個心腹的功勞,才入了聖上的眼。

  順帶一提,從這個令太妃心腹的口供,一通順藤摸瓜,聖上截斷了穆家一條從西北到京城的財路以及情報線。

  元春越想越生氣,暗罵道:早不去晚不去,非在蓉哥兒媳婦去世後弄出這麼一樁事情來,再加上那裡是忠順王的地盤……

  秦可卿的身世,元春又心如明鏡。

  那藥……肯定干係不小……只是這種事兒肯定瞞不過聖上啊!

  因為幾位皇子都中過令太妃的招,聖上已然派人離京尋找線索去了。

  這事兒往好處想,珍大哥哥只是好奇,抑或是為秦可卿報仇,而去探探忠順王府以及穆家的把柄,可趕上這個時機八成得撞到南牆上,到時候落在聖上那裡,瓜田李下的根本說不清!

  反正她是不信珍大哥哥能跟穆家勾結——因為當初除掉秦氏生父的,那也就是令太妃的將軍兄長,正是伯祖父賈代化本人;而之後尋找到犯下死罪袍澤的遺孤之人,依舊是伯祖父賈代化。

  于秦氏而言,寧府對她有恩亦有仇;可對於穆家來說,只有仇,沒恩!

  這事兒娘家人知道的恐怕都不多,元春也是聽聖上親口所言才知道這個不算秘密的秘密。

  總之反復思量了好一會兒,元春決定下次聖上來,她就提前透點口風。

  理清這些念頭,元春終於想起來自己坐得太久了,得活動活動,這時她才發覺雙腿都麻了……

  元春扶著抱琴的手在屋裡慢慢走動,邊走邊琢磨:傳遞消息只能靠抱琴……真是越想越說不過去。

  不過她有孕在身,很多事情都做不得。於是她吩咐抱琴道:「告訴你爹娘,以後每次問問我璉二哥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抱琴連忙應下,「是。」

  母親興許想要把持住她在外的耳目……想像管著寶玉那樣管著她。

  元春只是懶得計較——她進宮後漲了多少見識,縱然以前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現在……還能瞞得過她?

  母親看上了長房的爵位,現在不大好做得太明顯,但卻有心讓長房無法輕易與她搭上話。

  元春想到這裡不由冷笑:小家子氣。大伯父身為一等將軍又如何?他是在朝堂上是說話算話的?

  娘家長房若是因過奪爵,二房能保證不受半點牽連?更能平平安安地不降等襲爵?

  母親未免太高看她。

  元春有感而發,當著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姐妹兼心腹,也沒什麼不好說的,「母親也是不讓人省心。璉二哥都不敢讓她傳信兒,不就是怕涉及姑父那邊母親就泛酸誤事。」

  抱琴勸道:「娘娘封妃,太太自然高興,心氣兒……自然跟以前不一樣了。」

  實話說到這個地步,抱琴無愧元春對她的信任。

  元春忽然福至心靈:皇后的父兄一定能封個國公!

  她剛封妃那會兒母親說起的爵位,應該指的是這個!當時舅舅王子騰官居一品,似乎還有機會入閣,母親有此想法並不稀奇。之後舅舅中風,不得不閉門養病,母親再進宮時話裡話外提及爵位,總是伴著大伯那邊如何不著調,璉二哥做官後不顧及家裡……這時母親念想的就是大房的爵位了吧。

  想到這裡,元春也不由頭疼:母親真是心高氣傲,一門心思想要掐尖兒要強。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

  王夫人嫁入榮國府,先被妯娌,也就是賈赦原配,賈璉親娘壓了一頭,之後又被真正的大小姐小姑子賈敏壓了一頭,除了長相,那會兒的王夫人無論出身見識還是學識,全都沒法兒跟嫂子小姑子相提並論。

  王夫人真是滿心嫉妒無處可訴。

  好不容易十幾年過去,熬死了這兩個,她頭頂上依舊有賈母這座大山……

  等到親哥哥徹底發達,親閨女封妃,王夫人自覺能揚眉吐氣一回,然而事實依舊不能如她所願。

  尤其是王夫人發現哪怕她有了個有孕在身的貴妃女兒,在家裡地位似乎也沒什麼變化。真正的財權還有重要的人手人脈,依舊掌握在老太太手裡。

  即使明白不大合適,進宮的王夫人還是忍不住向女兒抱怨,然後把自己的心願夾雜在這些零零碎碎的抱怨之中。

  元春一直都不怎麼理會,現在徹底想通,也……不想搭理。她母親不容易是真的,難道她在宮中就容易了?

  舅舅雖然的確曾是她的助力,但在更長的時間裡卻在拖後腿。封妃後卻不能執掌宮務,八成就是聖上的敲打之舉。

  估計看出她跟舅舅也不是全然一條心,聖上才給了她不少體面。

  元春跟賢妃走得近,朝堂之事明裡暗裡聽了不少。前幾天在賢妃那兒聽了舅舅若干逸聞,元春都不想召舅母入宮了。

  套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知道自己舅舅是個「左右逢源」的∼政∼治∼投機者,元春整個人都不好了。

  好在舅舅王子騰似乎因為什麼而有所觸動,這些日子在家養病,賢妃也說避避風頭非議漸少,元春稍微放了點心。

  話說回來,僅僅因為賈雨村賣官而被查,王子騰就能氣得……半是氣半是嚇的中風……怎麼可能啊?

  正巧此時的王府,王子騰坐在搖椅上,指尖輕點太陽穴,「已經快到京城了?」

  坐在他手邊的長子低聲回話道:「瞧著是沒什麼妨礙,去官了事罷了。那些不該說的,他應是不曾開口。」

  這父子說的正是賈雨村。

  王子騰點了點頭,「那邊兒,」他輕歎一聲,「也是沒查到他身上。讓他消停些,再說起複之事。」

  長子應下,又提醒道,「聽說甯府賈珍打發心腹去西南……他也沒想避著人。」

  王子騰擺了擺手,「若能查到什麼,未免太小看忠順王府。他想惹禍上身便由著他。」

  「那娘娘那邊?」

  王子騰雙手按在扶手上,輕輕巧巧地坐直身子,「回頭讓你母親進宮提個醒。」頓了頓又著重道,「娘娘跟我那妹子不一樣,她是個明白人。將來沒準兒還得指望娘娘說上幾句話,你不要怠慢了。你母親那裡你不要再亂說話。」

  長子聞言,肩膀微微一抖……在父親跟前他也不用做戲,「是。兒子知道錯了。」

  王子騰點了點頭,「這回義忠王妃必是動了真怒……」他手裡還有些肅端王的把柄,「回頭我寫封信,你給義忠王府送過去。」

  他也不求義忠王妃記下這個人情……義忠王只要能平安歸來,不說徹底翻身也能算半個攝政王。他此舉只求稍微拉回點兒印象分,別讓義忠王再那麼記恨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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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回

  確切的說,發現秦可卿生父的秘密,上報,並把這位袍澤送進大牢,再到尋找到秦可卿,並給曾孫賈蓉定下這個媳婦……這一切都是賈代化所為。

  作為賈代化的嫡長孫,賈珍有祖父筆記在手,更有親生父親親口交代,他焉能不知秦可卿底細?

  其實娶秦可卿進門,本就有就近監視的意思在內。

  不過秦可卿頂著這樣尷尬的身份,憑著容貌、性情和手段,活出了自己的一番精彩,亦收穫了不少真情——具體到個人,這真情都是怎麼回事兒……嗯,另說。

  不用費什麼腦筋,就能想得到當初秦可卿長大並嫁入甯府,必然全看在當初幾位貴人的眼裡。這個「貴人們」包括如今的太上皇,被廢的太子義忠王,甚至連聖上也是默許的。

  由此足見賈代化當時絕對面子大,頗受貴人們的信任且重用。

  另外,恐怕就是貴人們覺得一個小丫頭未必能成事。不然哪位心血來潮一下,秦可卿要麼早早香消玉殞,要麼就是入宮——她做不得嬪妃,還做不得宮女嗎?

  可惜,誰能想到太上皇能寵愛令妃到這個地步?誰又能想到令妃真就找上了秦可卿,以出身為要脅,逼秦可卿為她傳遞消息?

  話說賈珍為了能私會秦可卿,並盡可能地避人耳目,的確為秦可卿開了許多方便之門:比如留幾個信得過的丫頭長隨盯梢望風,每次幽會時再留個角門……之類。

  賈珍方便了,還有人更方便。

  賈珍本就是個愛結交的,秦可卿又是管家的少奶奶,再有賈珍縱容,在一定程度上,她出入往來以及銀錢用度上,比尤氏以及王熙鳳都自由得多。

  這些足夠她在寧府經營出一個小小的「情報站」了,私藏點東西也不是難事——一個攢私房錢的藉口,足以讓意亂情迷的賈珍視而不見很多事情。

  要說秦可卿內心也很複雜,她跟賈蓉的感情是挺好,但是……拋開賈珍強佔她這一點,賈珍待她更好,堪稱細緻體貼,百依百順。

  而她生父之死,她知道不該怨在賈代化身上。皇帝要她爹死,沒有賈代化也有王代化、李代化之輩啊。

  只是當年秦可卿年少氣盛,令妃派人找到她的時候,她聽說過所謂真相,可是真心想盡力為生父出口氣,給皇室找點麻煩。偏偏在懷孕後,她好似開了點竅……她猶豫了。

  令妃的人一直緊盯秦可卿,在發現秦可卿想反悔時,果斷除掉了她。

  不過秦可卿似乎早有準備:她預感不對,留了封信……就藏在天香樓的暗格裡。

  秦可卿下葬後,賈珍時不時睹物思人,故地重遊,終於在二人曾經的私會之地找到了這封「遺書」。

  話說秦可卿知道不算多,但卻有關鍵之處——不然令太妃何必派人滅口?其中就包括阿~芙~蓉的來路,秦可卿在信中寫得明白:這是給宮中一位貴人準備的。

  賈珍是知道~阿~芙~蓉效力的:甭管這玩意兒是給哪個貴人,都要翻天啊!而且每次專門要到西南忠順王的地盤採買,再經過幾次倒手,送入宮中的令太妃手中……

  若是拿到忠順王對此知情的證據,太上皇和聖上又該作何感想?於是賈珍便刻意不加隱瞞,打發了心腹帶人跑一趟西南。

  其實,他希望榮府的堂弟賈璉也能派些人手一起南下,這才跟賈璉提了幾句……能查出什麼最好,不能查出什麼,誰知道能不能釣條大魚出來?

  須知忠順王很能繃得住,但他在西南的手下……就難說了吧。

  必須承認,穿上褲子且沒起色心的賈珍,論手段真是強出賈赦賈政好幾條街。他甚至不怕忠順王得知消息,反把髒水潑回來……因為他手裡還捏著個殺手鐧呢。

  好吧,除了那個殺手鐧,賈珍把自己的打算,以及秦可卿遺書的部分內容寫成密信,打發心腹給他現在的「金大腿」送了過去。

  話說,在太上皇與聖上還沒分出勝負之前,朝堂上皇子們的存在感實在不強。

  因為他們還年輕,畢竟親爹都還沒捏穩「家產」,他們就想著分家未免還太遠——皇子之中年紀最大的三皇子距離三十還差好幾年呢。

  眼下皇子們團結起來,幫著父皇分憂,能讓太上皇別再暗中把持朝政,尤其是~軍~權財權就更好了。

  話雖如此,皇子們在大目的比較一致的前提下,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尤其是母族勢力很強,個人能力也更出挑些的二位:五皇子與七皇子。

  五皇子乃是先貴妃所生,七皇子的親娘則是淑妃。兩位皇子的親娘都曾深受聖上寵愛,他們跟在父皇身邊的時間也比其餘兄弟多一些。

  總之,五皇子和七皇子是最受朝臣世家「青睞」的兩位皇子。

  不過在三皇子被聖上點為監軍,四皇子出繼之後,五皇子與七皇子……尤其是七皇子,說是被自家老爹來了個當頭棒喝還不至於,但也切身感受到了父皇的些許不滿。

  於是七皇子在京中好一陣走動應酬過後,也逐漸收心,專門學習起政務;至於五皇子本就沒他七弟長袖善舞,見七弟被敲打,他則把心思挪向了東北……的馬場。

  騎兵不足,導致在西北戰場上,本朝多年以來多是無奈固守,而鮮少有反攻。

  這些年東北那幾位老王爺的馬場逐漸添了許多不錯的戰馬:這些戰馬可都是從關外千里迢迢地運來,用心地養到了現在。

  西北關外大草原上除了北狄,還有若干部族,他們也不是各個都願意依附北狄,聽北狄人的話——基本上銀子給足了,什麼都好說。

  五皇子想為父皇分憂,正好他與東北三王之一的世子交情很好,便打算以此為契機,從那幾位老王爺處討要出他們購買戰馬的門路——相較而言,買馬養馬真的是比較容易,也不礙著太多人的「上進之道」了。

  於是這些日子,五皇子都在忙活這個,哪裡想得到賈珍會忽然給他送來「意外驚喜」!

  不過在「天降好機會」帶來的興奮逐漸散去之後,五皇子坐在書房靜靜思量:值不值得冒險?好處他能不能吃得下,以及自己一個能不能扛住中間的風浪?

  五皇子這一思量不小心琢磨過了飯點兒……平時他要是在家,到點兒就去內宅跟他媳婦一起用飯。

  順便一說,聖上挑選兒媳婦的時候非常用心,女孩子們的出身都無可挑剔:受過這個時代最好的教育,學識修養自不用提,她們父兄自然多是高官。

  縱然有人父兄品級不太高,那伯父叔父之中也必有人官居一二品。

  因此幾位皇子對自己的正妻都很敬重。加上太上皇、聖上都是先有嫡子才有庶出,皇子們自然誰都不敢「造次」,做那第一個「例外」。

  總之就是五皇子妃不見丈夫,便帶著人主動尋了來:五皇子在內書房坐著,王妃壓根不用出內宅。

  見著媳婦,五皇子也是回過味兒來,發覺自己坐了大半個下午,不僅有點餓還口渴了。

  他接過王妃遞來的熱茶,歎氣道,「愁了好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辦。」

  王妃好奇道:「還有什麼事兒能難住你?」

  五皇子苦笑道:「能難住我的事兒多了。」

  聖上點了三皇子監軍,王妃能猜著聖上多少也是對五皇子有所不滿,聞言便笑道,「用心辦差總不會錯。」

  這話說得平平淡淡,但五皇子卻把賈珍那封密信放到王妃手裡,「看完就說說怎麼用心辦差?」

  王妃的娘家跟忠順王府也曾有過齟齬,五皇子也不怕王妃會為這個通風報信兒——但凡身居高位的,誰又沒有幾個同樣身居高位的~政~敵呢?

  話說賈珍的信寫得也不是太直白,反正不能讓對令太妃那邊一無所知之人一下子看個明白。王妃看完,就屬於「不能直指正確目標,反而念頭一大堆」的那種。

  不過王妃不愧是聖上親自挑選的兒媳婦,想了想便提議道,「殿下為何不叫來其餘兄弟們一起商量商量?」

  五皇子一拍額頭,「妙極……我也是昏了頭。」

  王妃抿嘴笑道:「八成是餓的,才想不出呢。」

  五皇子勉強一笑。

  至少在除盡令太妃在宮外爪牙一事上,皇子們能完全達成一致:若是不一致,也是因為將來的分贓不勻。

  因為皇子們中招是一起的啊!而且在這件事情上絕對沒誰能倒戈:否則將來再有人下絕子藥,你也能當沒事兒人一樣,照樣交好,或者照樣任用?

  話說得虧皇子們因為年紀小,體質好,當時被傷過根本也能漸漸調養回來,再加上林海的「神藥」,現在好幾位皇子後宅都傳來了好消息,不然皇子們哪能這樣淡定,尤其是面對肅端王的時候。

  於是第二天,五皇子把幾個兄弟一起請到了府中,連出繼的四皇子也沒落下——只除了身在西北的三皇子。

  賈珍的密信在幾位皇子手中走過一遭,哥幾個的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陰沉。

  年紀最小的九皇子還忍不住罵了一聲,「果然妖婦!」

  因為提前一天知道內情而臉色稍微好看一點的五皇子則道:「她有太上皇護著,你能怎麼辦?」

  阿~芙~蓉是不是專供太上皇?這個大家目前可沒有證據。一群皇子圍坐在一起,又有哪個敢說帶人到太上皇宮中查探一番?

  太上皇把自己的地盤守得死死的,聖上加義忠王尚且奈何不得啊。

  大家沉默半晌,七皇子歎氣後問道,「那就只剩派人到西南走一趟這一條路了?那可是忠順王的地盤。」

  四皇子也就是義忠王世子捏了捏眉心,「難辦。」

  相比較而言,肅端王比忠順王好相處得多。因為肅端王有人有銀子,手裡唯獨沒有兵,他自然比較「講道理」,忠順王則不然。

  手握~兵~權之人總是擁有破局的能力。也就是說萬一打草驚蛇,忠順王有把皇子們的人手全部除掉,並清除西南那邊所有證據的能力。

  其實這也是賈珍所擔心的,要不他怎麼會早早把這消息送到五皇子手中?他始終覺得西南這邊很可能臥著一條大魚。

  總之這次皇子聚會一時也沒商量出個所以然。

  而賈珍在寧府等了整整兩天,既沒收到五皇子的回信也沒得到五皇子召見……賈珍二話不說果斷給貴妃的大太監遞了消息——用銀子開路,他素來捨得。

  在皇子們小聚過後的第二日,元春也拿到了一封賈珍寫來的密信。收到這封夾在帳本裡的家信,元春還對著抱琴調侃,「珍大哥哥也是敢啊。」她不覺得珍大哥哥會將要事寫成書信,並這樣隨意地送進宮來。

  然而……她猜錯了。看完這封信元春眉頭皺得死緊:這次又得向聖上告密了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回

  告密很好玩?哪怕因此封妃的元春如果有機會說實話,且不用瞻前顧後,她一定會……呸!

  連著兩次告一個人的密……元春自己都心虛,可惜她沒別的選擇。

  聖上這天剛好來到元春宮中坐坐——其實聖上來鳳藻宮算是挺頻繁的。

  當年,幾個兒子跟著二哥在宮中住了一陣子就全部中招,憤怒之餘他在飲食上就越發小心謹慎。

  儘管如此,他對自己的身體……難免嘀咕。

  尤其是登基後他位子未穩的那一段,他一直都懷疑究竟中沒中過令太妃的手段:縱然聖上在女~色~上興趣有限,但在該睡就睡的情況下,宮中也好些年都沒有新生命誕生了。

  聖上為此更恨令太妃,對親生父親太上皇的怨懟也越來越深。聖上曾在心裡抱怨過好幾次:我跟二哥還是不是您的親生兒子?

  總之,後~宮~「沉寂」太久,聖上對元春這一胎很是看重就對了。

  卻說聖上踏入鳳藻宮,在內侍和宮女的服侍下脫下外衣,坐上羅漢床,後背甚至都沒挨上引枕,元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跪了。

  聖上吃了一驚,「這是怎麼說?」邊說邊伸手,想把元春拉起來。

  宮內宮外傳遞消息其實是件挺敏感的事情。但一般而言,算上太上皇在內,幾代帝王對此都睜一眼閉一眼。

  不過態度一定要做足,元春就算不怎麼心虛,也還是要跪那麼一下——真地就跪了一下,然後就讓聖上拉到了懷裡。

  聖上摟著元春的腰身,「愛妃,說吧,你都聽說什麼了。」

  聖上的年紀足夠給自己當爹了,元春認為在他面前一定不能自作聰明,於是她把她知道的和盤托出。

  怎料聖上耐心聽完……臉上的那點子微笑自始至終都沒啥變化。

  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聖上的元春在心裡暗道:得虧沒有自作聰明啊!

  聖上拍了拍元春的後背,「阿~芙~蓉~啊……父皇早先就好這一口,忠順王投君所好又不稀奇。」

  元春聞言心頭狂跳,她隱隱有了個猜想:她原本以為是令太妃為了哄住太上皇而偷偷加料……原來不是這樣的嗎?!

  傻丫頭……聖上看著元春面上掩蓋不住的驚訝之色,輕聲道,「父皇豈是寵妃能輕易糊弄得住的?」

  事實上,真不是令太妃恣意妄為,接連惹下禍事,太上皇知道後還要一味縱容……令太妃倒是太上皇的一把好刀才對。

  不過,秦可卿因為存了二心,於是被滅口——這個的確是令太妃自作主張。而這種「小事」,太上皇也甚不在意就是。

  身在甯國府,周圍丫頭婆子一大堆,院子裡更有小廝守著的秦可卿怎麼能「順順當當」地被~毒~死?還不是因為令太妃借著太上皇的名頭,讓暗衛下的手。

  元春呢,只覺得秦氏死得忽然,後來知道點始末後便感慨令太妃的手下都好生厲害,完全沒想到會是皇家暗衛出的手。

  但賈珍……就沒這麼天真了。

  甯府的防衛水準,賈珍心裡有數得很。他這次果斷報信兒,請貴妃向聖上告密,就是免去以後因為知情不報而惹來麻煩。

  不過聖上如此風輕雲淡確是在賈珍預料之外,當然也在皇子們的預料之外。

  數日後,五皇子與兄弟們仔細商量過措辭,再向父皇稟報時,得到他爹一句明白無誤的「太上皇偏愛~阿~芙~蓉,太妃不過投其所好」的回應……

  五皇子驚得一時不知該說啥好。

  自打太~祖~爺立國,本朝幾位皇帝都是自律之輩,這麼多年也只出了太上皇這麼個例外。

  從父皇宮中出來,回到家裡五皇子又把兄弟們叫了過來,再次開起小會——太上皇還押著他們的封爵開府離宮一事,除了出繼出去的老四,兄弟們依舊比鄰而居。

  得知祖父「就好這一口」,幾位皇子的表情各個都是一言難盡。欣賞過兄弟們的反應,五皇子歎氣道,「你們說皇祖父他老人家圖個啥啊……」

  太后當年的死因,現在想想也是越來越撲朔迷離。而且令太妃與肅端王的「交情」,其中能做文章的地方也好多!哪個皇子要是能在這些事情上面幫上聖上,將來……必定能大加分。

  這就是皇子們不會宣之於口的小心思了。

  散會後,皇子們各回各家,召集幕僚商議後便各自安排人手,以自己的方式去探查,總之就是「各自為政」。

  比起立功心切的兄弟們,四皇子就淡定多了。然而他越不熱切,那功勞卻似乎認准了他,直接往他臉上糊。

  天降喜訊……這就是義忠王世子看完手中書信的心情。

  這封信是王子騰親筆,內容則是揚州某位元鹽商這些年的買入和賣出不大對得上。

  這位鹽商資歷也不大久——他在林大人巡鹽禦史的任內才成為鹽商的,之前這位是個糧商,還不是遠近聞名的那種大糧商。

  義忠王看完信就笑了,對著手邊坐著的幕僚道,「這是記恨林大人呢。」

  林海與王子騰,哪個跟王府跟親近,這還用問?

  於是那幕僚也笑著回話,「賈雨村借著林大人名頭賣官,林大人正該給個教訓。」

  揚州鹽政曾經是義忠王的錢袋子,後來聖上登基,鹽政上也沒有大刀闊斧地削人。聖上補上了若干自己人,同時還保留了二哥的幾位心腹。

  因此近些年鹽政上的事情,義忠王世子都無需特地找林海詢問。

  幕僚一封信送出去,第二天便得到了回信兒:那鹽商正是用肅端王的關係得到的鹽引。

  這裡就是王子騰噁心林海的地方:甭管你林海是聖上的人還是義忠王的人,不請示不彙報,就把鹽引給了肅端王的門人?這事兒辦得合適?

  至於王子騰為何知道此事,當然是賈雨村的功勞……賈雨村在江南那幾年可是相當「勤勉」的,再加上賈雨村他「主子」王子騰就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

  而且王子騰和賈雨村在打探消息上,都很能放得下架子,也捨得砸銀子。

  理清思路的義忠王世子挺無奈,「王子騰果然耳聰目明。」

  身邊幕僚便道:「那可是金陵護官符上的人物。江南的地方官員和鹽商興許一輩子都不能在京城待上多久,卻不能不跟王家打交道。」

  世子深以為然,頓了頓又道,「真是……又得煩勞林大人來咱們府上坐一坐了。」

  於是林海這一日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完成當日工作,頂著天邊的落日餘暉走出戶部衙門,心情正爽地上馬車,就見街角忽然出現的數人十分面熟:這不是義忠王世子的心腹幕僚嗎?他又帶著王府侍衛出現了……

  林海第一個反應就是在心裡問小金,「義忠王妃又哪裡不好了?」

  小金也挺意外,「沒有啊。王妃好著呢。」

  林海這片刻的遲疑,落在那幕僚的眼裡,便是「林大人在考慮老婆孩子」……這幕僚趕忙上前,行禮後第一句話就是,「王妃已經打發人去貴府上請太太和大姑娘。」

  林海點了點頭,也不分辯,「沒準兒她們娘倆比我到得還早。」

  上了馬車,那幕僚還特地交代了一句,「王妃和世子妃都無礙,林大人無須擔心。」

  自打林海發覺了王妃身邊作祟的女官,又給王妃與世子妃看過懷相,王府上下就把林海看成了關鍵時刻能完全信任和倚靠的神醫了。

  林海笑道:「若是王妃與世子妃有哪裡不妥,你不會這樣從容,更不會耐心等我出了衙門才現身啊。」

  幕僚亦笑著回應,「您說得是。」

  車行不多時,林海抵達義忠王府。

  這回依舊是世子親自迎出門來。林海也沒什麼受之有愧的模樣,反正彼此都坦坦蕩蕩,別人看不過眼又能怎麼樣?不服憋著。

  踏入王府,林海先跟著世子前去拜見王妃,果然在王妃那兒見到了自家老婆孩子。

  王禪與黛玉確實來了有一會兒。

  因為林海才平安度過一劫,義忠王妃看黛玉自然順眼。王妃拉著黛玉的小手不放,「前陣子你表舅還沒離京的時候,給了你一塊玉玦……聽說那玉玦上面的詩句不大合適,後來一直都忙,沒來得及給你換一樣。今兒既然來了,就好好挑一樣走。」

  那玉玦我沒帶來啊……黛玉抿嘴一笑,雙頰微紅著向母親遞眼色:母親幫我。

  王禪目光一掃,明白了黛玉的意思,她就接話道,「表嫂也不早說,我們沒帶著呢。」

  王妃笑道:「你沒帶著也不耽誤我給你換一樣啊。」

  王禪眉毛一挑,「原來表嫂是想著法兒給我們送東西不成,那好,」她面向黛玉道,「大姑娘可得好生挑挑。」

  王妃側頭沖著自己的貼身女官道:「把我屋裡那個紫檀的匣子拿來。」

  話說義忠王妃有八個一等大丫頭,其中曾經混過東宮的一等大丫頭……比如現在這位,身上就是有品級的,衣著打扮言談舉止自然也不一般。

  黛玉瞥了眼這女官,發覺此人衣著比舅舅家的幾個姐妹還好上幾分。

  不一會兒,這女官去而複返。

  王妃親自把匣子打開,再拉開小抽屜:足足三層的各種玉飾翡翠展現在王禪與黛玉的眼前。

  黛玉的親娘賈敏就是經歷過大富大貴的大小姐,見識自不必說;繼母王禪出身不亞于生母,且對黛玉不曾半點苛待……總之,黛玉年紀不大,但眼光見識都頗為不凡。

  匣子裡的幾樣飾品,只看格制,就知道不是她能戴得起的。於是她又抿嘴以目示意:再向王禪求救。

  再次收到信號的王禪擺了擺手,不以為意,「你表舅母是富戶,你耗不窮她。」言畢,又向王妃調侃道,「你這是真讓我們姑娘挑啊?」她指著左上的一隻菠菜綠的翡翠鐲子,「這是從先太后那兒傳下來的吧?」

  這個先太后說得是義忠王的生母,太上皇的原配,而非當今聖上的生母。

  王妃幽幽道:「偏你眼尖。這些年我像是有心裝扮的?不過是待在屋裡念佛,外面的事情壓根不想知道。若不是我們王爺好了,我哪有心氣兒擺弄這些。」

  王禪也感慨了一回,「橫豎表嫂也是熬出來了。」

  當初連死三個未婚夫,她心灰意冷,不曾想過能有個老爺這樣的如意郎君。

  二人各有心事,都沉默了一下。義忠王妃先回過神兒來,「你倒是替你家大姑娘挑一樣吧。」

  王禪看了看黛玉,最後給她選了個通體油潤無暇的玉簪。

  林海進門的時候,王妃剛把玉簪給黛玉戴好。

  不過林海就算把媳婦和閨女挨個兒端詳了一遍,也沒看出閨女頭上多出了點什麼。

  用過晚飯,林海被世子再次請到了書房。坐下來剛吃了盞茶,林海手裡就讓世子塞了封信。

  就是王子騰寫來的那封。

  王子騰的信不長,看完都不要半柱香。

  這點舊事就在他前任的記憶裡,還很容易找到。

  不等世子發問,林海便解釋道,「那鹽商原本不顯山不露水。他能拿到鹽引,的確是因為肅端王門人引薦。不過光是肅端王的面子,在揚州可不那麼管用,我記得當時就沒有立即給他批復。至於後來他能順利拿到鹽引,得多謝淑妃……的娘家哥哥。」

  「果然。」義忠王世子歎道,「這就不好繼續往下查了。」

  這鹽商拿到鹽引那會兒,正是淑妃最為得寵的時候。揚州鹽政上莫說是聖上的人,就是義忠王的心腹,都不好不給淑妃的面子——畢竟要批復的鹽引數量並不算多。

  林海想了想還是建議道:「未必。肅端王府財大氣粗慣了,直行走不通自然能迂回為戰。」頓了頓又道,「雖然我與王子騰這些年意見多有不合,但他素來不會無的放矢。」

  後邊半句他沒明說:王子騰知道自己得罪過義忠王府,既然要給個消息來緩和關係,就不會放個空炮……逗義忠王府玩。

  見世子不吭聲,林海繼續道,「買入賣出數目不符,除了暗中走私到關外牟取暴利之外,也不知道作何用處了。」

  這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分明是誰都能猜到那部分官鹽流通到哪裡去了。

  世子終於道:「背後果然還是穆家啊。」私販鹽鐵到關外,真的是暴利。

  其實穆家行事並不是特別隱秘,但這家人捨得銀子,白花花的銀子砸下來,自然有人樂意出頭為他們撐起一把~保~護~傘。

  現在的問題就是想查穆家,得先把穆家上面的~保~護~傘拔了再說。而且皇子們也是出師不利,第一次試著順藤摸瓜,就懟上了忠順王。

  而順著王子騰這封信的線索查下去,似乎就簡單……那麼一點。可沒有聖上和義忠王的允許,又動不得揚州鹽政上的人啊。

  林海自覺該說的都說了,再多的他就推說不知道,反正他已經問心無愧。

  義忠王世子不會強人所難——林海畢竟已然離任,此時能知無不言世子就別無他求。世子明白自己現在該做的,就是要向聖上和義忠王討要個許諾了。

  義忠王世子下定決心後,才隨口問了句,「你可知道寧府派人去西南採買藥材了?」

  林海依舊實話實說,「不瞞世子說,這還是我那內侄告訴我的。」

  他猜義忠王世子可能對賈珍比較熟,賈璉……他大概得費點口水介紹一番,「就是現在榮國府一等將軍賈赦之子,賈璉。」

  「他啊……」義忠王的確沒啥深刻的印象。他知道那是誰,但人名和長相有點對不上號。

  看世子這迷茫的眼神,林海忍俊不禁,「他跟他父親不一樣,是個踏實的,」賈赦襲爵後沒多久便慘遭去官,好些年過去也不得起複。他有點破罐破摔,日益貪圖起享樂,「也沒那麼多事兒。」

  「那麼多事兒」……明明白白在影射賈珍。

  賈珍一直愛搞那啥聚會,在京城比較出名。

  偏偏義忠王與義忠王世子都是相對自律的男人,對賈珍之才又有點愛不起來。不然賈珍也不至於去投靠五皇子。

  想起哥幾個聚會也是因為賈珍那封信而起,義忠王世子覺得可用。他點了點頭,拱手道,「今日多謝林大人。」

  林海對他家有恩,包括他養父和他自己,再說林海娶了王禪,按輩分還比他大……世子對林海不僅不擺架子,言行還很是親近。

  正事說完扯扯閒話,林海一家看看時間差不多就告辭了。

  客人走了,世子就把今日所得複述給王妃聽。

  王妃毫不猶豫,「咱們的信你父王應該是收到了。肅端王這邊正該削一削,王子騰既然送了禮物來,咱們也別推出去。」

  削弱肅端王,聖上肯定樂見其成。至於太上皇的反應,上面有聖上頂著呢。王爺都出去帶兵了,聖上您也別閑著是不是?

  義忠王世子應下,回到書房就給養父寫信去了。

  而林海回到家裡,也把今日與世子的話題告訴了他媳婦:誰讓他媳婦是賢妃的堂妹呢。

  聖上的~後~宮看著一派和諧,實則……該鬥還是要鬥的。賢妃曾經很是吃過淑妃的虧,當然不會錯過回敬的機會。

  嬪妃的家人借著寵妃的名頭為自家拿好處……這事兒太尋常了,不值得一提。但若是為穆家謀福利,查出來管你知不知情,肯定夠你喝一壺的。

  聽完林海的這番話,王禪的確挺高興,「回頭讓……謝你啊。」

  她想說「讓娘娘謝你」,可剛出口一個字,驚覺這麼說不合適,若是換成「我娘家謝你」,又很生分……於是她想乾脆糊弄過去,反正該謝就是得謝。

  幾句話的功夫,這消息來得沒啥花費,林海便摟住王禪道,「你誠心謝我一次就成。」說完就在肉呼呼的媳婦臉上啃了一口。

  聽明白老爺的意思,王禪登時鬧了個大紅臉,「身子不方便。」饒是她臉皮不薄,卻也難免扭捏一下。

  咳,用手唄。

  過了幾天,終於熬到了再次休沐,林海晨練舉杠鈴時,覺得早上的陽光都比平時燦爛了幾分——須知今兒至少是多雲,他起來那會兒絕對是陰天。

  不過甭管是多雲還是陰天,但今兒沒風,出行的話還是挺合適的。林海便臨時決定,一家三口出門逛逛。

  這個逛逛可不是只在京裡買買買吃吃吃,而是到郊外走一走。

  這個時代的生活水準實在沒法兒跟林海他「老家」相比:哪怕林海這種富貴人家,種種不便林海到現在也不能說十分適應,唯獨空氣品質……

  如今已是四月末,眼前已是鬱鬱蔥蔥,清新甚至帶點清甜味道的空氣直入肺腑……林海直接拉著閨女徒步爬了個山。

  當然,王禪這個孕婦還是坐著小轎上去的。

  正巧半山腰上有座道觀,林海便帶著家人在此歇個腳。然而黛玉帶著丫頭去更衣,管家和長隨都各有事做,一時離林海都有點距離。

  小道士這邊上了茶,剛剛坐下的林海茶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甚至額頭上還掛著點汗珠,一位長鬍子老道飄然而至——之所以說是飄然而至,因為林海壓根沒發現此人怎麼出現的。

  而那給他倒茶的小道士也……不知所蹤。

  小金忽然在他腦海中開口,「警告!哎,不對,是提醒……這個老人家身上的輻射量遠超常人。不過他對你一點惡意都沒有。」

  林海奇道:「輻射?」

  「他的精神力場比您還強。」小金道,「畢竟您是由兩個意識,或者說靈魂融合而成……您沒發覺比起原來,也就是穿越之前,您變得更堅定了嗎?」

  「我以為是我吸收了前任記憶的結果……」林海想了想,發覺這麼說也沒錯,「別跑題,你的意思是這是位高人?」

  林海這會兒也是福至心靈:他險些忘了紅樓原著裡連神仙可都有啊!只是這些神仙對現實的干涉必然十分有限,不然……大約早出手狠揍寶玉一頓了——警幻仙子讓寶玉神遊太虛幻境,可不是讓他後來坑愛人坑妻子坑家人的……

  除了警幻仙子,世上還有跛足道人和癩頭和尚這兩位高人。照此說來,再有幾個不亞于修為這一僧一道的大師,也不值得驚訝。

  林海正思量著,老道士倒是先施一禮,「貧道有禮了。林大人果然是福緣深厚之人,當真百聞不如一見。」

  林海也回禮道:「大師過譽了。」

  什麼福緣深厚,聽聽就好。縱使是出家人也得顧忌世俗,總之這話林海一點也不當真。

  而後老道士就不說話了,笑眯眯地盯著林海上下打量。直到林海眉頭都皺了起來,他才慢悠悠道,「有朝一日……若是機緣巧合,還請林大人看在今日貧道的面子上,保我徒兒一脈香火。」

  林海終於驚訝了,「大師這是從何說起?」

  老道士摸了摸雪白長須,「十幾年前,太上皇與令太妃帶著位小公子,在貧道這兒蔔了一卦。那少年命中有兩道妨礙,須得貴人相助,才能度過,不過之後自然是一派坦途……貴不可言。」

  如果說剛才的驚訝還有幾分做戲,現在林海就是真震驚了:令太妃好像無所出啊。用後腳跟想都想得出,太上皇親自帶過來算卦……那孩子肯定是太上皇的兒子。

  一般高人算卦不都是雲裡霧裡,詞句怎麼理解都有道理嗎?難不成因為太上皇不好糊弄,您就來個大白話的實話實說?

  再說那兩道妨礙……讓我隨便瞎想,就覺得指的是義忠王和聖上……

  所以義忠王以及聖上的幾個兒子全都中招,太上皇也看起來像是無動於衷?

  這些念頭林海也只能在心裡跟小金嘀咕了:太上皇居然也迷信。

  小金安安靜靜地聽完,才勸說道,「這個老人家的確是高人。雖然您跟我抱怨了這麼多,其實您也信了……至少是信了好大一部分。」

  好吧……

  林海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因為他這一句話,似乎能解釋太上皇這些年的異常之舉。什麼虎毒食子,不疼惜骨肉……若是兩個兒子擋了最疼愛的兒子的路,那只能讓那兩個兒子上天了。」

  「上天……」小金道,「幸虧義忠王和聖上兩個人手頭勢力不小,不然真就上天了。」

  林海都忍不住同情義忠王和聖上這哥倆三十秒,歎息過後他就問那老道士,「義忠王和聖上命格不好嗎?不過是……只聽得到自己想聽的而已。」

  「太上皇就是如此偏心。」老道士十分接地氣地回話,「貧道若是不識時務,當時這一脈的香火就斷了。」

  「這高人真耿直。」這話自然是林海說給小金聽的,「這麼看,這位貴不可言的小公子八成是兩個穆家的血脈。」

  小金應道:「其實太上皇也未必是完全的偏心。擁有兩個穆家的血脈,若是能把這位小公子扶上寶座,搞不好能把關外大草原也納入手中。」

  「正是這個道理。不過這老道士說的是太上皇來算卦,說明那時聖上已經登基。想把一位明君趕下臺,只能說勇氣可嘉。如果再搞個什麼毒殺暗殺……一個靠著歪門邪道上臺的帝王,八成不能服眾,也不能長久的~執~政。」

  小金抖了抖身子,「太上皇就是想不開,如之奈何?」

  這小傢伙越來越有人味兒了。

  林海忽然抬起頭,鄭重道,「大師,不能給您保證,我只能盡力。」

  老道士立時笑出了好幾條褶子,「貧道這廂有禮了。」說著便一拜到底。

  此時黛玉正扶著丫頭的胳膊從道觀裡出來,見到父親和一位仙氣渺渺的老道坐在石凳上,她先向老人家致意,再緩步走至她爹跟前。

  老道士再次開口,「令愛姻緣,林大人無需過問太多,順其自然最好。」

  林海一聽,就知道這老道士意有所指:紅樓夢裡寶黛的確是官配。可只要是個疼閨女的爹,就不忍心讓黛玉再去「遷就」寶玉啊。

  林海那一臉不贊同都寫在臉上了,老道士及時開口,「既然是報恩,早報完早了事,不然下次再來,焉知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

  這老道士知道得有點多啊。

  林海不由跟小金贊道:「有點厲害啊。我怎麼有種要被說服的感覺。」

  「他真的是高人。」

  幸好老道士看不出林海腦海裡還有個聊天物件,他徐徐道,「那位下凡之人十分年幼,您盡可自行教導。」

  這話沒錯。

  與其說寶玉天生憊懶,不如說他的家庭環境實在是太糟糕了。子不教父之過,寶玉身上那一大堆問題,很大程度上都要怪在賈政的不負責任和王夫人的~控~制~欲上。

  話說回來,甯榮兩府似乎就沒有一個合格的父母,包括賈代化和賈代善在內——不會教孩子也是祖傳的。

  可林海還是忍不住腹誹:我寧可教賈璉教賈蓉也不想教寶玉……倒不是對寶玉本人有什麼偏見,實在是很厭煩他那對爹媽。

  老道士又神了一次,像是能聽出林海心聲,「那位素來是個六親不認的。」

  偏偏黛玉聽到這裡,似乎品出了點滋味……她很想說這老道士簡直胡言亂語,但是心裡又有個聲音在不停勸她:聽下去!

  女兒正揪著他的袖子,還越揪越用力,林海伸手把女兒往懷裡一拉,「你隨意聽聽就好。」

  老道士居然也應聲道:「就是聽聽就好。信則靈,不信則不靈。」

  聽到這句話,林海終於忍不住笑了開來,「大師,您真是與眾不同。」

  老道士道了聲謝,「貧道也是沒辦法。」真是被逼無奈啊……

  話音未落,忽然清風徐來,樹枝搖曳,沙沙作響,林海眼前一花:那老道士就沒了蹤影,只剩悠揚的歌聲飄蕩在耳邊。

  他甚至聽不出老道士究竟在唱什麼,只是聽得莫名悲涼。黛玉更是落下兩行清淚——小姑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林海連忙摟住女兒安慰。

  原本站在數步之外的紫鵑也像是回過味兒來,趕緊上前遞上手帕。

  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王禪竟是快步走至父女倆跟前,她微微喘息著問,「老爺見到國師了?」

  「那是國師?」林海還真不知道。轉念一想,又不大意外,這個國師絕對不是招搖撞騙之輩。

  黛玉就沒她爹那般鎮定了。她抹著眼淚,大驚失色,「國師?」

  被國師批了次姻緣,為什麼一點都不覺得榮幸。原本她還有點僥倖的想法,現在……真是五味雜陳。

  老爺和大姑娘有點不對勁兒……王禪想問,又怕不合時宜,那股子糾結就外露出來。

  林海想了想,覺得黛玉的姻緣似乎能跟王禪粗略說說,但前面那個「大新聞」……縱然有心告密,都不知從何說起。

  這個秘密目前為止只能讓他避免掉坑。

  太上皇遲早得把這個兒子推上前臺,不過那得是把義忠王和聖上的威望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後才行。

  現在嘛……那位絕對是前腳離開太上皇的嚴密保護,站上前臺,後腳就得讓他的哥哥們撕得渣都不剩。

  總之,因為這位高人的「忽然襲擊」,這次郊遊註定讓林海一家三口記憶猶新。

  回到家中,黛玉都沒像以前一樣膩乎一下親爹,而是心事重重地早早回房去了。

  直到黛玉出了院門,王禪才問,「老爺,這是怎麼回事兒?」

  林海自顧自地脫下外套,正要答話,忽然從袖口裡掉出一張……小紙條。林海彎腰撿起來一瞧,上面就一行字:阿~芙~蓉~煉丹,乃是太上皇之令。

  嗯……這個可以給他媳婦瞧瞧。

  王禪看完半晌說不出話。

  林海其實挺能理解的:不管是王禪的父族還是母族,家規都挺嚴格,族人大多都是自律之輩。所以王禪聽說此事的反應,與幾位皇子十分相似:完全震驚,不理解太上皇為何貪圖「此道」。

  這就跟林海年少時看禁~毒~片一樣,全然無法理解那些玩意兒究竟哪裡好,究竟為什麼要去接觸。

  數年後,在林海踏入社會正式工作,經歷過「每天工作十六小時,持續半個月」的加班地獄,他就……有點懂了。

  在極度疲憊和精神壓力之下,需要個發洩的當口。然而……就算林海能懂,也不能原諒。太上皇這個人,不管找什麼理由開脫,他都是個任性且固執之人。

  林海相信:太上皇絕對知道換個兒子坐龍椅,究竟要攪動起多少風波。國本動搖,又有多少人會丟了性命。然而他就是要一意孤行。有這樣的統治者,林海只能說絕非天下之福。

  片刻後,王禪還是覺得不能忍,她差點把那紙條扭成碎末,「這怎麼行?!不行,我得告訴外公去。」

  林海連忙伸手一攔。

  王禪把著丈夫的手臂,盯著林海道,「老爺是什麼意思?」

  林海笑了笑,「你眼裡的火苗子都快噴出來了啊,懷著身子也不小心些。」

  說起腹中的孩子,王禪果然泄了氣,「老爺說得是。」

  「報信兒是必須的。但是怡安王究竟怎麼做,你不要多問。再怎麼樣,太上皇還是太上皇。」

  這話一下子就把王禪釘在原地:外公知道又能如何?怎麼主持公道?太上皇本就一副靜心潛修的樣子,你還能因此再把他軟禁不成?

  林海見媳婦聽進去了,又提醒道,「如今給太上皇煉丹的,就是國師的高徒吧?太上皇……能把責任往令太妃和這位國師高徒身上推啊。」

  畢竟是太上皇,你還能逼供不成?

  王禪是個很正直的人不假,但她也不缺乏妥協的一面。聽到這裡,她吐了口氣,「老爺說得是。」

  林海又出主意道:「咱們今兒剛逛了一圈兒,你就別再出門了……請岳母過來坐坐如何?」

  聽人勸吃飽飯,林海占著理,王禪自是言聽計從。

  入夜,夫妻倆洗漱後,並肩躺好,林海知道他媳婦肯定不想睡——因為他也睡不著,便主動提起了今兒老道士對黛玉姻緣的看法。

  王禪倒是對寶玉印象不錯:因為寶玉是個窩裡橫,在外……素來拿得出手。最近又跟著位名師讀書,言行舉止就更像樣一點。

  寶玉的確叛逆,但你找對方法順著毛擼,他就比較能聽勸了。

  所以在王禪看來,寶玉最大的問題在於門第。黛玉嫁寶玉,那是低嫁……老爺樂意才怪!

  於是王禪便勸,「報恩什麼的,老爺聽聽就算了。關鍵是咱們大姑娘怎麼想。大姑娘年紀還小,老爺慢慢教導也就是了,再說咱們跟榮府也差著些……就算貴妃樂意又如何?」

  您真要棒打鴛鴦才容易出事呢。

  王禪這話其實霸氣盡顯,意思就是有貴妃指婚她都有辦法讓指婚不作數。咱們大姑娘想嫁誰就嫁誰,老爺不用擔心那麼多。再說青梅竹馬的表兄妹也不見得就能成就好姻緣啊。

  殊不知真正擊中林海內心的就是那句「報恩」啊。不過他媳婦還真替他打消了一個顧慮:就是貴妃忽然不管不顧,出手指婚。

  林海翻身抱住媳婦,「我真是娶了個好媳婦。」

  王禪面皮微紅,「我嫁了老爺,心滿意足。」

  話說黛玉有心大的爹和繼母,近朱者赤,她也沒那麼多愁善感:至少多病多愁身是一點都不沾邊。

  須知這個時候黛玉的確跟寶玉有些朦朦朧朧的情愫,但實在沒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不過今日國師那番話,黛玉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回,就是想問:報恩是怎麼回事兒?怎麼一提報恩,我就心砰砰跳?

  然而此時此刻,心砰砰跳的不止黛玉一個。

  宮中太上皇居所內,獨自打坐的俊逸中年道士忽然站起身來,狀似隨手地蔔了一卦。看過卦象,他心跳不已:他們這一脈終於有救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回

  福緣深厚,在國師這一脈這兒指的可不是位高權重、平安長壽、多子多福……什麼的,而是專指能說話算話。

  具體一點說,就是能讓當前~執~政~者,包括皇帝,監國的太子,或者攝政王,充分信任且聽取意見並保證履行承諾的本事。

  國師人老成精,眼光不凡——實際上他看出的「福緣」跟小金的「直接加壽命的福報」也完全不是一碼事兒……他很看好林海,主要就是看好林海對將來執政者的影響力。

  老道士和他的愛徒各自蔔了一卦,卦象上看,林海正是他們這一脈的貴人和轉機所在。到時候興許林海只要一句話,就能留下幾位徒子徒孫的性命。

  順帶一提,老道士和他的徒子徒孫的確多有修為在身,只是看著再仙風道骨,又能神出鬼沒,他們依舊是人——當年他們讓禁軍圍了個正著,才不得不乖乖就範。

  這位給太上皇煉丹挑藥的中年道士得了這一卦,不說喜上眉梢,但那周身的氣勢一變,伺候他的小徒弟都看出了幾分。

  小道士瞧著中年道士的臉色,小聲問,「師父,喜從何來?」

  中年道士一臉慈愛地看著小徒弟,「不論如何,總有生機,緣何不喜?」

  他為太上皇煉丹多年,他不會以為自己還能僥倖逃生,但年幼的小徒弟卻不該有此一劫。

  小徒弟還是半大少年,當即咧了嘴。

  太上皇的寢殿中,亦是燈火通明,太上皇撐著下巴斜靠在榻上,光是遠遠瞧著,一股暮氣撲面而來。

  太上皇沉默許久,忽然拍了拍枕在自己腿上的令太妃,「也不知道還能護著你們多久……」

  令太妃睜開眼,柔聲道,「快了。」她扭過頭望向太上皇,「宸兒也快回來了。」

  宸兒……光看這名字,就知道太上皇對這個兒子寄予了何等厚望。

  而在千里之外西北大營的大帳之中,義忠王亦是孤枕難眠。

  正值四月好光景,西北業已回暖,翻來覆去睡不著的義忠王乾脆披上衣裳,在帳外隨意走走。他的心腹太監和侍衛們則稍微落後幾步,跟在後面。

  卻說跟著義忠王來到西北的太監,可是從進宮起就伺候他家殿下的老人。

  作為太上皇與義忠王父子那場激烈的衝突的見證者,甚至在天下這對最為尊貴的父子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已然動手並動用侍衛的時候,他就在牆角兒瑟瑟發抖……

  果不其然,這次父子衝突就以太子被廢收場。

  這小太監本以為以為自己看了太多聽了太多,靜靜等著賜死的時候……又被廢太子親口要到跟前繼續伺候。

  他再見到殿下,就猛地跪在地上,紅著眼眶道,「願為殿下效死!」

  廢太子還笑得出來,「我把你要來,難不成是讓你死的?這話以後不要說了。」說完,扭頭就走了,只給這小太監留下一個高大又瀟灑的背影。

  「春和,過來陪我說說話。」

  義忠王開口打算了太監的回憶,他立即快步上前,在王爺身側站定,微微躬身道,「回王爺的話,奴婢聽著呢。」

  義忠王已經收到了好幾「輪」京中來信,媳婦有孕的狂喜很快被後面的事情……接連沖淡。

  反正義忠王現在的心情不怎麼好。

  「春和,他就非得我斷子絕孫才能出氣不成?」這個他顯然指的是太上皇。

  王爺問這個……

  縱然春和半生都在伺候義忠王,又素來以直諍聞名,這話他都不敢接——確切的說,是不敢把他的想法以實相告。

  春和斟酌了片刻,才輕聲道,「不依不饒的是那一位才對。」那一位,說的就是令太妃了。

  「那也是他默許,不然誰敢聽令照辦。」

  雖然王爺說得是大實話,春和也不能不勸,「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兵來將擋,王爺無需擔憂。您帶軍在外,那位反而不敢再妄動。」

  若是讓令太妃自己拿主意,那真都是婦人手段,比如下毒……不是他小瞧令太妃,別的她也不會。

  可有肅端王和忠順王多方襄助,手頭藥材豐富,又有暗衛供驅使,所以令太妃真要一心下毒,也差不多是一毒一個准。

  這次若不是林海意外「發威」,他媳婦那邊興許就真一屍兩命了。

  想到這裡,義忠王搖了搖頭,「倒是又欠了他一次。」這個他指的就是林海了。

  這個話春和敢接,「林大人當真是位奇人。」

  義忠王終於笑了,「拋開修為,他興許不比國師差。」

  這……不至於吧。

  春和不會傻到反駁自家王爺,「興許……林大人將來還能為王爺再帶來些驚喜。」

  義忠王擺了擺手,「但願吧。」他心裡想的是,我的回信老林收到沒有?

  身在京城的林海收到回信的時候,已經過了小半個月——居然是義忠王的親筆回信!

  這有點出乎林海預料了。

  作為戶部左侍郎,他必然是個消息靈通之輩。

  相對只能多賺點銀子留給子孫,政~治~上並沒有太大野心的東北三王,一直不顯山不露水悶聲經營的西北王才是真厲害,因為他早有「自立門戶」之心。

  西北王是綽號,這位王爺的正經封號是廣慶王。

  自從賈代善去世,太上皇與聖上面和心不合,父子倆都沒有把太多精力放在西北。

  而朝堂上在經過極為複雜的多方政治妥~協~之後,歷任西北守關大將都不強勢,這些大將的本事……也就那樣。

  這就給了廣慶王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不提多年持之以恆地收買人心,只說要想往關外行商,都得過西北廣慶王這一關。

  廣慶王只是不在京城而已,論實力他大約比肅端王和忠順王加起來還稍微強那麼一點。

  也正是因為誰都看得出廣慶王勢力已成且虎視眈眈,所以太上皇與他的兒子們都不想鬧得不可收場——否則一準兒給廣慶王撿便宜……

  廣慶王實力如此,關外又有北狄精兵,義忠王縱然有大軍在手,一樣不敢輕動。

  好在廣慶王再怎麼覬覦江山,他畢竟是宗室,自然也不想讓關外的北狄人,連帶著前朝後族的穆家再次殺回關中——雖然廣慶王最初的那點子家底,正是來自穆家走私鹽鐵上交來的孝敬。

  放下手中的密報,林海不由感慨一下:甄應嘉兜兜轉轉終於下定決心投靠廣慶王,其實也挺……理由充分的。畢竟人各有志嘛。

  不過甄應嘉在新近投靠廣慶王后,還能在義忠王跟前全身而退……林海就服他。

  下一封密報果然說的就是甄應嘉:現在處境不太好,光調配糧餉就夠焦頭爛額,自然也沒臉訴苦和求救。

  林海忍不住笑了,「種什麼因……」

  王禪正坐在窗邊繡著肚兜,聽見動靜不由抬頭:明媚的陽光正好照在老爺的臉上,看過去老爺整個人都在發光。她心中微動,不由嘴角上挑,眯了眯眼問道,「老爺想什麼呢?」

  「甄應嘉要倒楣。他不自量力,我當然要幸災樂禍。」隨後林海便解釋道,「西北的糧草戰時是就地徵用,我聽說當地士紳不肯配合。」

  王禪亦笑,「原來是這個。我不知在哪兒聽了一耳朵,說他急得又要把他家大姑娘送給廣慶王。」廣慶王是義忠王的大堂兄,都快六十的人了。

  林海一揮手,「不提他了。笑話他一會兒就成了,」他再次拿起義忠王手書,「你二表哥回信……實在是太別致了。」義忠王回信的口氣和格式都跟朋友在~微~信~上閒扯……神似!

  比如義忠王回信的第一節是:「我知道了。你又救了我們夫婦一次,回來好生謝你。我媳婦和兒子媳婦還得你多照顧,你不要推辭才好。你推辭的話,我就不知再求誰幫襯。」

  我媳婦和我兒子媳婦都要你照顧……這話白得簡直……讓林海哭笑不得。

  不過想想雍正那大名鼎鼎的御批「知道了」和「朕就是這樣漢子」,一旦接受了的話,就是萌萌噠。

  下面那一段……更是滿滿的重點:「我知道得不少。你不用擔心,有些事縱然有證據也不能拿到檯面上說,我相信你懂。」

  我確實懂。但這字裡行間洋溢而出的「寶寶心裡苦但寶寶沒法說」之意,又是怎麼回事兒?

  林海笑夠了,再仔細琢磨一回:他就是覺得……義忠王極有可能知道太上皇有個不曾現身的兒子。

  林海又搖了搖頭:這種內廷秘聞自己想想就算。宗室知道這個沒準兒都要折壽,他一個小小京官就別挑戰高難度了。

  於是林海問向小金,「幾位皇子都開始用你那藥方了?」

  小金應道:「是。自從聖上和義忠王開了好頭,皇子們有問題沒問題的都要每日喝上一碗。」

  「你能一次照顧到那麼多人?」

  小金身子一抖,語氣都有點悶,「顧不過來呀……」

  「那……先別管他們了唄。」貪多嚼不爛,還用多說?

  小金應了,又補充道,「沒有我的治療,想育有子女,那就成了拼幾率遊戲。」

  王禪見老爺端著封書信瞧了半晌,又若有所思地往窗外望了半天,等撂下那封信又撿了本書拿在手裡,她趕忙掐空道,「老爺,我想回趟娘家。我堂兄允了,樂意教咱們大姑娘。」

  林海微微一笑,「咱們一家三口同去。」今兒純是林海下班早,明天他休沐,正好是個走親訪友的好日子。

  王禪的堂兄王祈,是個見之可親的微胖界帥哥。黛玉的這位新老師住得離王家不遠,於是離他們林家就更不遠。

  總之,王祈的出身、人品、學識……甚至離家遠近,都無可挑剔。不僅林海滿意,黛玉也沒半點意見。

  從人家家裡出來,一家三口要再去趟王家:因為林海他岳父岳母留飯,結果這頓飯吃出了大問題……

  因為是家宴,所以男人坐一桌,女人坐一桌,兩桌宴席之間隔了個屏風……反正林海透過屏風的鏤空看他媳婦他閨女,都看得真真的。

  然而在林海舉著酒盅,要跟舅兄幹一杯的時候,他忽然撂下了酒杯。

  這個舉動滿桌人都愣了一下。

  事急從權,林海沒工夫解釋,腰身一扭再飛身一撲,一把按住了那個從他身後走過的大丫頭——還端著盆湯菜的大丫頭。

  拜他常年晨練不輟所賜,林海力氣很大。縱然這丫頭有點功夫在身,也敵不過林海這次「大力出奇跡」。

  卡啦一聲,湯盆落地,人倒湯翻,那大丫頭滿身湯水狼狽不已,林海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猛地站起身來,不忘用腳踩住這丫頭的雙手,「小婿失禮了。有勞舅兄取下這丫頭腕上的鐲子……味道不對。」

  王禪她娘,王禪的嫂子們齊齊從屏風另一邊的席面上站起身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王禪把老爺這番舉動看個滿眼,第一個念頭就是:令太妃果然沖著她家來了!

  確切的說,小金最先提醒他這丫頭的心率很不對勁兒。

  等這丫頭走得再近些,林海也能感受到這丫頭的異常:這麼緊張……是怎麼回事兒?你端個菜能緊張到心跳一百二?我又不是聖上。

  對付聖鬥士怎麼能用同樣的招式?!

  咳咳……是不是令太妃那邊並不知道義忠王妃身邊的女官是怎麼被揪出來的?可若真是不知道,似乎又不該找上我啊。

  這次,不知道還能不能瞞住。林海想到這裡,不由輕歎了一聲。

  林海他舅兄已經把那鐲子拿在手裡,湊近一嗅,「這味道肯定不對……別是川烏吧?」

  川烏有毒,孕婦絕對是碰不得的。林海點了點頭,伸手拿掉脖頸處濕漉漉的菜葉,「差不多。」

  不過這麼幾句話的功夫,林海腳下的丫頭七竅冒血……逐漸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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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回

  能從義忠王妃那兩個貼身女官口中問出口供,乃是因為那兩個女官也不是什麼久經訓練的死士暗衛出身。

  她們背叛義忠王妃,聽命於令太妃,要麼是因為有利可圖,要麼就是被脅迫後的無奈之舉。

  但林海現在腳下這個,跟義忠王妃那兩個女官完全不一樣:死得這樣果斷,估計不會是令太妃的手下……

  林海默默收回大腳的同時,林海的岳父正吩咐道,「還不趕緊伺候女婿去換件衣裳?」

  王禪聞言當先一步,不忘牽住黛玉的手……而後她倆就讓林海一手一個,一家三口快步出了廳堂。

  黛玉可被爹爹剛剛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現在感受著父親掌心的溫度,她就覺得:這也沒啥了不起哈。

  爹爹和繼母顯然都沒事,後怕什麼的也得回家之後再說,她唯獨擔心挺著肚子的繼母別因為一個激動……要是下毒沒成反而自己把自己嚇出了事,這可怎麼說?

  不過王禪哪有黛玉想得這樣脆弱?以她的性格而言,在懷孕時她就是最英勇無畏的。

  從廳堂裡出來,她就一直捏著黛玉的手腕,算了算脈搏……確定大姑娘沒事兒之後,她才扭頭問向林海,「老爺燙到沒有?」

  她其實很有信心:老爺肯定沒啥大事。

  「幸好天氣不熱,今兒穿得有點兒多。」林海坦坦蕩蕩道,「不過這湯稠了些,已經……」他忽然湊到王禪耳邊,「順著胸脯流到褲子裡了。」

  王禪一個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黛玉因為離得近也聽了個正著……

  小姑娘抿了抿嘴:雖然爹爹有點不正經,但是……爹爹真是厲害!

  越來越心大的一家三口跑去擦洗換衣裳暫且不提,在一片狼藉的廳堂之中,王禪的爹娘全都黑了臉。

  王禪的兄嫂也不必說:臉色「美妙」得一樣不能直視。

  像王家這種風光了好幾代人的大家族,必然會有暗衛混入其中。

  不過這種釘子你即使拔掉了,總會有新的進來,所以王家和其他地位相仿的大家族一樣,分辨出釘子之後就把他們安排在一些很容易盯住的位子上。

  貼身丫頭……是的,剛才上菜那個丫頭就是王禪她娘的二等丫頭,還是近期就預備要提一等的。這樣的人居然是個釘子,疏忽至此真是王家這些年裡的頭一遭,更是怡安王府的頭一遭。

  就是這麼一個疏忽,差點害了她最疼愛的小閨女。

  王禪她娘,這位正經的郡主,正氣得胸悶不已,然而她還是得撐住:等兒子兒媳婦派人查探個所以然來再說!

  再怎麼樣,她今天都要給女兒女婿一個交代!

  妻子的態度一目了然,王禪他老爹輕輕拉住妻子的手,輕聲勸解道,「莫急。」

  片刻之後,那個丫頭被抬了出去,地上的碎片垃圾也已被清了出去,王禪她爹才敢扶著妻子一起往家裡的書房走——不然一地湯水,氣急攻心之下再一個不小心腳滑跌個跤,就是親者痛仇者快了。

  書房裡就剩夫妻倆,郡主才怒道,「她怎麼敢!妖婦!賤人!」

  這是真氣急了,連這話都罵出來了。

  「原先折騰義忠王,我就看不過!但那是奪嫡,無所不用其極也說得過去!現在她居然敢對咱們家出手!難不成真以為沒人治得了她!」郡主直罵得氣喘,她按住胸口,「這事兒沒完!」

  郡主並沒冤枉令太妃。

  基本上下毒,尤其是對宗室都肆無忌憚地下毒,的確是令太妃的手筆。

  太上皇雖然性子比較陰沉,但鬥起來也傾向於「硬懟正面剛」,不是那麼愛用歪門邪道。此次若是太上皇出手,他一定會直接收拾林海,而不是暗算有孕在身的王禪。

  王禪她爹邊給妻子順著氣邊說道:「我就說早該削一削了。」

  作為怡安王的女婿,對於宗室之事他也有點兒發言權。

  怡安王戎馬半生,戰功赫赫,回京後又做了半輩子宗令。老爺子自是氣勢不凡,極能服眾,可也許是前半生殺戮太多,他年紀越大就越愛心軟。

  太上皇這輩子說起來也挺苦逼:老婆早死,兒子也沒幾個活到成年。前半生手中權柄有限,來自宗室和世家權臣的各種掣肘,導致他性格略微扭曲。五十多歲時終於接連熬死了若干攔路虎,好容易稍微順遂了點兒,然後他就「不得不」廢掉太子……

  反正據怡安王所說,當時想賜死令太妃的時候,還是太上皇拉著怡安王聊了半個下午,才打動怡安王改了主意。

  讓丈夫這麼一提醒,郡主想起了這段舊事,「禍害!」

  說完她頗為喪氣:過了這麼多年,就算父王再進宮……太上皇怕也要護持令太妃到底了。

  太上皇一副無論如何都離不開令太妃的模樣,簡直讓人恨得牙癢!

  王禪她爹則鄭重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但若能斬去四肢……也行啊。」

  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內容卻殺氣四溢。

  過了一會兒,換過衣裳的林海一家前來見過王禪爹娘,就……主動告辭了:岳母已然氣飽了的樣子,還吃什麼飯啊?

  然而林海是真餓了,他好想趕緊回家吃飯——小金只是消耗低,又不是無消耗。這次飯都沒吃,只喝了點酒,還「運動」了一次,林海的胃此時空虛得很。

  匆匆回家後,林海幹完三大碗飯,撫著肚子幽幽道,「哎,回魂兒了。」

  王禪嘴角掛著笑,「老爺還吃嗎?」

  黛玉放下筷子,「爹爹真沒事嗎?」

  林海認真想了想,「胳膊肘磕了一下。」

  黛玉終於放棄了:如果哪些東西她能聽,爹爹大概不會瞞她。

  林海見黛玉面露無奈之色,他哈哈大笑,「閨女,爹爹只告訴你一句,咱們家進京後內宅裡頭壓根沒進過新人,直到你娘嫁過來。一個人手足夠的人家,你還能硬往裡安插釘子?再說咱們家還不至於真讓令太妃記在心裡。」

  王禪亦笑道:「給個教訓倒是真真的。」只是這笑容怎麼看怎麼陰氣十足。

  林海道:「先看義忠王府那邊的動靜吧,咱們適合落井下石,正面衝鋒那就算了。」

  黛玉聽著父母的對話,忽然有種豁然開朗……對,就是一扇全新的大門徐徐展開的那種感覺。

  林海當然是故意的。

  因為媳婦肚裡也是個閨女,林海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給黛玉挑個上門女婿。不過,無論黛玉是外嫁,還是挑女婿入贅,他都要儘早培養一下女兒的~政~治~嗅覺。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在王家發生的這點破事兒雖然不至於傳到林家隔壁的王子騰府上,但義忠王府以及賢妃那邊,的確都是瞞不過的。

  上門探望實在是太扎眼,於是林海又被堵在衙門門口:一次義忠王世子,一次九皇子派人相邀。

  林海在外吃了兩頓飯,連著被兩位皇子安慰了一下。

  之後揚州鹽政那邊果然迎來了一次人事變動:當年,引薦那個有問題鹽商的官員被調任了——明升實降的那種調任。

  鹽政堪稱金庫,那個官員可以說是肅端王唯一一個安插在鹽政上的人手,就這麼被弄走……肅端王還是稍微有點肉疼的,但影響不大。

  更肉疼的就是淑妃的哥哥。

  為此,淑妃的娘家嫂子進宮求見淑妃,淑妃一點都不客氣,直接把她嫂子數落了一頓。

  娘家嫂子灰溜溜地告退後,淑妃對前來拜見母妃的七皇子道,「真是膽大包天。」

  畢竟是親哥哥,仕途上不成,想弄些銀子就隨他吧。因此淑妃以前都是睜一眼閉一眼,哪裡想到哥哥他膽子越來越大不說,更留下了那麼多首尾!

  七皇子如何能為這個貪婪的蠢舅舅辯解?「兒子尚且不敢與肅端王走得太近。父皇聖明燭照,有什麼看不見?」說著,七皇子走至母妃身後。

  「這次的證據,聽說是老四弄出來的?」淑妃微微一笑,享受起兒子的揉肩捶背。

  「是。搜集人證物證花了好些功夫,不然早拿出來了。」

  淑妃點了點頭,「這不算完呢,還得再讓你二嬸出口氣才是。」

  七皇子不大相信,「肅端王那邊已然吃了個虧啊。再往深裡折騰,皇祖父不許吧?」

  淑妃拍了拍兒子的手背,「哪裡就動了你皇祖父的心尖尖?你瞧著吧,這些日子你二嫂和你四哥最近必定清洗王府,拔出多少釘子你皇祖父都不會管的。」

  七皇子有些意外了,「這……怎麼說?」新/鮮/中文/網

  當初令太妃差點害二伯斷子絕孫,皇祖父不也無動於衷,之後不了了之?連二伯都沒討到個說法,他們這些尚無勢力可言的皇子,就更無可奈何了啊。

  嬪妃之中,淑妃是最能揣摩太上皇心思的一個,「你皇祖父再惱火你二伯,你二伯那也是他疼了半輩子的嫡親兒子!一會兒恨得不行,一會兒就又覺著情有可原。」說著,淑妃壓低聲音道,「當時你二伯是太子,現在你二伯只是個王爺!」

  聽了母親這番話,七皇子當真是猶如醍醐灌頂!

  二伯當時有能力威脅皇祖父,所以令太妃出手暗合了皇祖父心意;而現在二伯父無望龍椅,再欺負下去,太上皇就未必看得下去了!

  七皇子從他母妃宮中出來,回到自家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最後也是不服不行:母妃果然是母妃。

  淑妃能得寵那麼多年,豈能是浪得虛名之輩?

  縱然前些陣子有些估計錯誤,但她發現不對勁兒便立時調整……聖上果然有回心轉意的跡象。

  不過娘家那邊……淑妃撫著宮裝上的繡紋,「是該再好生說道說道。」

  不止是淑妃,元春此時此刻也在為娘家發愁:王夫人剛走。

  母女兩個只是閒聊的話,元春自然無所謂,但母親這次提出的要求……

  其實也沒什麼,但因為前陣子元春為著秦可卿那點事情擔驚受怕了好一陣,這次再見一無所知的母親,元春莫名惱火,還有點委屈。

  雖然母親的確很關心她的身子和她的肚子——可聖上比母親更上心!

  元春歪在榻上,無奈道,「簡直沒事兒人一樣,我都不知怎麼說她好。」

  抱琴端了茶上前輕聲道:「二太太不知道才好。」省得惹出事來,娘娘不是更麻煩?

  說得沒錯。元春借著抱琴的手稍微坐直點身子,揉揉自己的肚皮,「我瞧著臉色不錯?」

  抱琴笑問道:「娘娘覺得哪裡不舒坦?」

  元春搖了搖頭,轉了話題,「賈雨村進京來投奔,安生做個幕僚不就成了,為何非得做寶玉的師傅?」

  賈雨村進京後在榮府的言行,有賈璉通過抱琴爹娘傳入元春耳中。賈雨村這種惹了事丟了官,前來投奔的人物,是該小心些。

  賈雨村緣何丟官,元春很清楚;賈雨村和舅舅王子騰的關係,元春亦是知道不少。所以賈雨村進京後選擇了榮府而非王家,元春就挺看不下去:簡直有~奶~就~是~娘!

  不過,賈政倒沒覺著非得給寶玉換個師傅,王夫人聽說賈雨村到來倒是上了心。

  王夫人一直存著點小人之心,認為寶玉跟著現在的老師只能越來越親近林府。而且賈雨村是進士,寶玉的師傅雖是名師但只是個舉人。就這樣的老師,林府還沒少趾高氣揚……

  當然,這個趾高氣揚純粹是王夫人腦補出來的。

  王夫人自有小九九:她樂見林家提攜寶玉,也樂見林家對元春有所幫襯。但反過來又不想寶玉跟林家感情深厚,元春也不要對林家有什麼感激之心。

  簡直就是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的「典範」!

  不過王夫人也只限于想想:她也知道這不大能行。

  話說,王夫人出宮回到家裡,心裡惴惴不安:娘娘本來就不好糊弄……現在的娘娘似乎能輕易看透她的本心。

  不過那又如何?娘娘總是要向著娘家,只要她們別傷娘娘的心就好。可惜,這次娘娘也沒給個准話兒,看來還是得說動老爺才是。

  至於寶玉……在王夫人看來,這種事情什麼時候還得問過他了?

  你還別說,今兒賈政就是歇在王夫人處——賈政剛跟賈雨村吃過酒,二人談得挺投機。

  王夫人察言觀色半天:老爺心情挺好。她邊伺候賈政更衣便故意問,「老爺怎麼這麼高興?」

  賈政用四個字回答妻子,「聊得投機。」舌頭還稍微有點打卷,頓了頓才又道,「賈雨村來了。」

  王夫人扶住賈政,「他來得巧……不如今後請他教教寶玉?」

  賈政瞥了王夫人一眼,「何必麻煩?寶玉如今的先生不是很好?」

  王夫人在~政~治~上的確是一竅不通,她素來自以為是卻忽略了很要命的一點:在仕途上,賈雨村是個妥妥的失敗者。

  簡而言之,賈雨村給寶玉當老師,賈政都不大瞧得上。以前賈政有心讓賈雨村教導寶玉,那是在寶玉沒有合適的師傅,而且不大清楚賈雨村緣何丟官的前提下。

  作為傳業受道解惑的老師,不僅要教授學生學問,同時還會以自己的人脈來為學生推薦官職。

  所以老師的名聲和官聲都非常非常重要。賈雨村這種因為貪污瀆職去官的前官員,寶玉實在是沾不得。

  於是寶玉的換師風波,來得快——只出現在王夫人的腦海裡;散得更快——被元春和賈政連翻駁回,王夫人氣得一夜沒睡。

  隨後的五月六月,京城尚算平靜……只除了義忠王府前前後後弄出不少直送化人場的「草席卷子」。

  在這兩個月裡,西北大軍與北狄精銳騎兵交戰數次,互有勝負,但總體而言,依仗易守難攻的雄關,西北大軍還是佔便宜的時候更多。

  不過雙方目前還處在試探時期,真正的大戰……並不曾開始。

  進入七月,天氣越發炎熱,王禪再有一個來月就要生了。林海依舊在忙,因為快秋收了……他只得厚著臉皮向岳母求援。

  卻說王禪她娘早已回娘家告過狀,怡安王也承諾必定出氣,但一時半會兒這個「氣」還沒結果,郡主自覺愧對女兒女婿。

  於是林海這個怎麼看怎麼順眼的女婿請她到林府坐鎮,照顧她閨女的時候,郡主二話不說就應了。郡主收拾過行李,跟家人打過招呼,便帶著兩個大丫頭和兩個嬤嬤,直奔林府而去。

  郡主到了林家,守著閨女的同時還要哄一哄黛玉。

  黛玉白天上課,午後方回,這會兒外祖母和母親已然預備好了若干小點心等她。

  黛玉依舊體質略弱,但……能稍微吃點冰。飄著碎冰的桂花玫瑰飲,用玲瓏剔透的玻璃盞盛著,光看就夠清爽了。

  偏偏黛玉剛要下勺,王禪忽然就發動了。

  王禪一頭汗,攥著母親的手腕還斷斷續續的嘀咕,「因為眼饞而發動的,娘,我是不是第一個呀。」

  王禪她娘都氣樂了,「對,出息。」

  產房以及一切用具人手都是早早準備好的。王禪被扶到產房裡,還不忘招呼黛玉,「別害怕,該怎麼你就怎麼。」

  黛玉只是擔心,並不害怕:母親您看著真精神。

  不一會兒,擅長婦科的太醫也到了。林海在衙門裡正辦公,也不是一無所知:誰讓他有小金啊。

  小金及時提醒,「您的妻子臨盆了。您還是請假回去盯著點吧。」

  林海猛地起身,直接去找戶部尚書郭拯批假,理由就是我媳婦要生了。郭拯手裡的茶碗都來不及放下,「快回去吧,明兒也不用來。」

  林海甚至連親自收拾東西這些事情都來不及,而是交給長隨和幕僚,自己則出門上馬,一騎絕塵往家裡趕。

  順便一提,林家有錢,莫說林海,就連黛玉的騎術都是挺能拿得出手的。

  至於什麼忙亂之下,騎馬疾行撞到孩子……這種破事兒也一概沒有。總之林海趕回家時,除了身上土有點多以及額頭見汗外,與平時沒有什麼區別。

  也是林海趕回來的時候剛剛好,他剛踏進內宅,就聽產房那邊嗷了一嗓子,「見紅了!」

  林海立時問向小金,「你不是說難產!?」若是真開口,絕對是興師問罪一般的語氣。

  好在他與小金交流純靠精神力,幾乎不耽誤時間,小金也能體諒林海此時心情,「您的小女兒早產了大約一個月,所以體型不大,順產的話按道理不會困難。但因為您妻子天生的脊椎缺陷,導致開骨縫無法開到位,幸好孩子小,所以只挨了一刀,也就是側切……孩子就順利出世,出血量就更大了。」不用林海再追問一句怎麼辦,他繼續道,「續命吧。你的小女兒不用管,她很健康,這實在是萬幸。」

  「續多久?」若是林海此時開口說話,准能發覺他聲音都在抖。

  小金道:「一年就夠。您妻子身體素質很好。這一年壽命轉化成生機之後,您再看情況幫她續一續,如果順利的話以後也不用多管。」

  續命操作本就十分簡單,林海用腦內指令不用一秒鐘,一切操作完成。

  在一片忙亂的產房裡,已然昏迷的王禪~下~身出血忽然奇跡般地減緩。那產婆又趕忙驚呼,「好了好了。」

  很快止血石也已經放到了該放的地方……

  在產房的外間,王禪她娘臉色煞白地坐在椅子上,手腳都在抖。黛玉就坐在她身邊,狀況也沒好到哪裡去。

  王禪她娘正恍惚之間,忽然發現一道身影從眼前閃過……那不是我女婿嗎?

  林海一頭紮進產房,也是沒人敢攔:男人不能進產房的規矩,肯定攔不住雙目微紅,不管不顧的他們老爺。

  等林海站到王禪跟前,他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林海只得再次請教高參,「再給她續一續,能不能醒?」

  「現在的話,最多一年。」小金篤定道,「虛不受補。」這種給產婦續命和給病入膏肓壽數走到盡頭老人完全不一樣。

  林海乖乖又續了一年,操作成功的提示出現在腦海裡,王禪也在同時睜開了眼睛。林海覺得他可能有點幻覺,怎麼媳婦臉上忽然見了點血色?

  小金嘀咕道:「當然不是幻覺!我很厲害的!」回頭別忘了誇誇我呀。

  王禪嗓子有點啞,「嗯,老爺?」

  林海眨了眨眼,「別說了,快休息,你再開口我就要哭了……」

  王禪努力瞧了過去,「嗯,確實有淚珠。泫然欲泣的模樣……真是太好看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回

  有他續命,王禪就算面皮上稍微有點血色,但因為氣血雙虧,說話也上氣不接下氣……即便如此,都沒忘了撩他。

  林海也得寫個服字。

  王禪莫名覺著有點氣力,稍微側過頭,「老爺,咱們的孩子呢。」

  因為小金說新生兒很健康,林海自然就沒顧得上看一眼。此時王禪提起,林海便沖著身後待命的丫頭婆子道,「把小小姐抱過來。」

  其實,產房內外就沒人對老爺說過太太生男生女,但就是沒人疑問老爺為啥知道……

  王禪的大丫頭綺羅抱著小小姐上前,林海雙手接過:新生兒都是紅紅的,皺皺的,但林海就是覺得這個正皺鼻子撅嘴的小丫頭片子十分可愛。

  剛生下孩子那會兒,王禪還沒暈過去。

  聽產婆說生了個姑娘,王禪不免失望,不過這失望的情緒一閃即逝,有了和老爺和她血脈相連的孩子,總是又滿足又欣慰的。

  如今見老爺抱著閨女不肯撒手,還一個勁兒地盯著看,王禪就更安心了一點。

  她也想抱抱女兒,正掙扎著想稍微挺起身子,就卻被眼疾手快的林海攔了個正著。

  「你給我老實待著,剛上了藥。」

  王禪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嗯」了一聲,然後也不敢動彈了。

  王禪自知見了大紅,不過她莫名覺得……大紅不也沒怎麼樣嘛,疼痛和無力都在她忍受範圍之內,怎麼就不能抱抱閨女了。

  不過老爺此時的臉色……好認真,王禪眨了眨眼睛,又來了一句,「我聽老爺的。」

  「你還委屈上了?」林海話雖如此,揉了揉王禪的臉蛋,「辛苦你了,媳婦兒。我很高興。」說完,低頭輕輕一吻,又抱著女兒往王禪跟前湊了湊。

  王禪眼睛晶亮晶亮的,戳了戳女兒嫩嫩的小臉蛋,「將來一定要長得像老爺呀。」

  小金恰在此時說道:「這個願望可以成真。」

  林海不以為然,「女兒隨爹,不像我才是要出大事兒了。」

  小金真誠道:「您的妻子挺長一段時間內眼裡恐怕都放不下其他男人。」

  「我想也是。」林海一點都不謙虛,「除非我年老色衰。」老婆閨女都沒事兒,他當然開得起玩笑。

  夫妻倆一起逗了會兒女兒,林海才把已然睡著的小丫頭交給綺羅。

  林海守著王禪又坐了一陣子,直到王禪也合了眼……他才望向身後的丫頭,「來,拉我一把。」老子腿都麻了……

  這些話林海只能跟小金嘀咕,「其實剛才看見我媳婦~下~身那一大團血跡,還有沒及時收拾走的血水盆,我那腿立時就軟了。」

  小金回應道:「應該的,正常反應。」

  林海邊和小金說話,邊慢慢往外走。到了外間,他先向不想打攪女兒女婿說話而等在這裡的岳母道了謝,「多謝母親。」

  王禪她娘擺了擺手,笑道,「我也沒出什麼力。」

  剛才聽說閨女出大紅,險些嚇死她,幸好女兒身子比旁人都壯實些。王禪她娘也別無所圖,最多就在心裡想一想:趕緊養好身子,再生個兒子才好。

  女婿對閨女可真上心,不管不顧就沖進去了……王禪她娘看林海越發順眼。

  林海能猜到岳母的心思,又笑著央求道,「還得辛苦母親幾日。」

  王禪她娘頷首道:「眼見著要秋收了,戶部正是最忙的時候,我幫你瞧著她,你且放心。」

  親媽來伺候月子,真是誰都放心。

  王禪她娘又勸道:「你也去歇歇,都是一家人硬撐什麼。」

  已經接連加班了好幾天,今兒得到消息一路狂奔……林海的確想輕鬆一下,也不逞強,「小婿得令。」

  女婿這相貌再配上這張巧嘴,王禪她娘都覺得女兒實在不虧。

  隨後,林海則拉著黛玉先回內書房歇歇,王禪她娘則叫來伺候生產的丫頭婆子,打算再仔細問一問。

  內書房裡,父女兩個坐在一起。

  林海摟著閨女端詳了一番:黛玉面色微白,看著就是嚇了一跳還沒完全恢復的模樣。他這才贊許地點了點頭,「怎麼不去外面等著?」

  婆子和丫頭們一起把一盆盆血水接連往外送,黛玉看了個滿眼。跟她爹一樣,幸好是坐著,不然她腿軟得都要站不住。

  繼母若是生得順,她在不在場倒沒什麼;可明明知道繼母出大紅,爹爹還不曾回家,她再離開……以後簡直無顏面對爹爹和繼母了!

  黛玉便把她的想法照實說了。

  不錯,黛玉越來越撐得住事兒。林海正色道,「這樣想就對了。我不在家,你母親也不能理事,那你就要做主,也必須你來做主。」

  父親態度如此認真,黛玉自是要鄭重應下。

  剛才聽說母親情形不太好的時候,黛玉心裡也是「咯噔」一下,後面的事情壓根不敢多想。

  繼母嫁來之前,外祖母就跟她說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二舅母則說以後常來住一段日子也沒什麼。

  如今小兩年過去,外祖母的話黛玉深信不疑,但二舅母那股子惡意黛玉也感覺了個真真的。

  繼母與其說是母親,不如說是個會照顧她,會帶她應酬交際四處走動的姐姐。因為繼母從來都不曾正經教導她什麼——負責教導她的一直是爹爹……

  不管繼母是有心還是無意,黛玉都要承這份情:父女兩個相處的時間當真不短。

  黛玉想來想去,繼母唯一的私心大約就是想把她嫁到娘家王家去。

  不過自己的婚事有爹爹瞧著,黛玉並不擔心,也就大大方方地出入王家,很快她就發現繼母似乎並不執著於這樣「親上加親」。

  在挨個見過王家的表哥們後,黛玉與這些表哥見面的次數並不比見璉表哥的次數多……

  而且讓她多結交些姐妹,不要只跟榮府的姑娘們來往,這可是她爹的要求。

  黛玉面皮比較薄,發覺自己小人之心了一回,對繼母頓生愧疚。在黛玉的有意討好下,與繼母的確更親近了幾分。

  結果就是出門時,繼母比以前更護著她。

  人與人交往,是得真心換真心——不過前提是選對那個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之人。

  母親要坐月子,那麼這段日子就要她來管家了。爹爹就是要跟她說一說怎麼管家吧?

  黛玉猜得一點沒錯。

  林海有心借此機會看看黛玉的頭腦和手段……其實頭腦無需擔心,原著裡賈母和王夫人都有意不讓黛玉接觸庶務,黛玉都能估算榮府的收支。

  關鍵是他得早早鍛煉黛玉識人用人的手段。其實林海一直都在留心黛玉遇事後的反應:比如在王家的那次下毒未遂,以及剛剛的繼母產後大出血,黛玉只要有一點接受不了承受不住的徵兆,林海就會調整鍛煉女兒的策略。

  幸好,寶貝閨女不曾讓他失望。既然女兒比他想像得更強,那就……繼續加碼吧。

  林海把外宅的三位管家,並林大與包懷尚全叫到書房,挨個兒讓黛玉認一遍。

  身為林府的管家和幕僚焉能不認識大小姐?黛玉又如何不知道眼前幾個大叔身上又要職責?

  只是這次林海吩咐過後,外宅之事黛玉正經有了過問的~權~利。

  正事說完,林海真要在書房的榻上歇一歇,不過再次之前林海的大丫頭輕手輕腳地上前詢問,「老爺晚上安置在哪兒?」

  林海眼皮都不抬,「你們太太歇在哪兒我就歇在哪兒。」

  老婆坐月子期間出軌的男人,都是人渣。早不出軌晚不出軌,非得趕在妻子最為脆弱無助的時候……這是非得讓老婆產後抑鬱不可嗎。

  大丫頭艾綠應下:老爺什麼脾氣她能不知道?什麼不合規矩啊……一句都不帶勸的。

  父親小憩,黛玉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距離晚飯還有段時候,她也想躺一躺。

  雪雁伺候著自家大姑娘換衣裳,紫鵑在邊上給黛玉熱茶,「剛才榮府那邊來了個人打聽消息,聽說咱們太太生了,還說咱們家裡若是亂糟糟就去榮府坐一坐,寶二爺也想大姑娘呢。」

  黛玉聞言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嘴角一挑:嘲弄之意簡直溢於言表。

  紫鵑接著道:「老太太寶二爺再不會說這樣的話。」榮府二太太原來並不這樣啊……最近行事連她都瞧不下去了。

  自家太太就算沒出大紅,大姑娘也不該不守著坐月子的太太而外出躲懶偷閒,不然傳出去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因為王夫人這些年十分不順,行事上便越發急躁。

  原著裡那個高高穩坐,大權在握的從容平和的王夫人……和現在這個王夫人不說大相徑庭,可也差得比較遠。

  尤其是寶玉眼見著就要十五歲,王夫人已為兒子開始相看。

  偏偏元春和賈母都把黛玉看作寶玉良配,除非寶黛婚事徹底成不了,這二位才會為寶玉「退而求其次」。

  王夫人自作主張的相看註定一廂情願。

  果然,在她很看好的那些人家那兒,她碰了一鼻子灰。

  其實這也不是她頭一次碰壁了,元春剛剛封妃那會兒,王夫人的心氣兒還要更高一點兒。不過結局嘛,和現在一樣。

  賈母很有耐心,等二兒媳婦的心氣兒至少散掉一半,她才把這個兒媳婦叫到身邊教上一回。

  老太太語氣挺委婉,但內容跟委婉完全不沾邊兒:五品官兒的兒子想娶三品官兒的嫡長女,除非你公爹還健在,不然哪裡能成?若不看在親戚情分,哪個肯依?你走動了一圈兒,難不成還瞧不透?

  王夫人聽得面皮發燒。「還有貴妃娘娘……」這句話在唇間繞了好幾個圈兒,她愣是沒能吐出口來。

  如果元春真是極得寵,自家老爺還有潛力,老爺就絕不僅止於五品。

  其實這些王夫人都明白,但她總是還抱持幻想,不願意面對現實,然而在親哥哥也低調起來之後,尤其還低調了這麼久……她終於不想再「強撐」了。

  老太太的心思她照樣能猜出幾分:老太太的女婿回京後先給璉哥兒找了差事,又給寶玉尋了老師。

  可哥哥讓元春封了妃……王夫人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逝。元春對嫂子那態度,也不像是對待恩人,嫂子那邊也沒聽說哪裡不滿。

  兩廂對比一下,老太太果然要偏向林家。

  從賈母院子出來,王夫人回屋思量了好一會兒,便打算多接黛玉來榮府坐坐,哪怕是為了討好老太太呢。不過王夫人固然妥協,她還是不忘給黛玉隨手挖個坑。

  可惜王夫人這番手段,連紫鵑這樣的大丫頭就覺著掉價。

  二太太少言寡語的時候還好,有那麼一點慈悲相,真出了手……這是把誰當傻子耍呢?

  大丫頭話裡話外帶出的這股子氣憤,讓黛玉忍不住笑了起來。

  「橫豎這個月都去不成,管她什麼心思。」黛玉提醒道,「外祖母一準兒送東西來,咱們得早先預備下回禮。」

  紫鵑應下,「王府那邊也要送禮,姑娘可要先瞧瞧庫房的單子?」

  此時黛玉已然躺下,「給王府的回禮,得請教過母親才成。」

  你還別說,一家三口這一覺睡得十分默契,都在晚飯點兒之前醒來。

  先是王禪的大丫頭綺羅來報:老爺要歇在太太這兒,若是太太醒了,一會兒一塊兒用飯。

  王禪~下~身還糊著藥,哪裡能挪動?因為大家一起用飯必然在王禪這兒。

  王禪這會兒這半拉身子貼在她娘身上,綺羅稟報完畢,王禪她娘她道,「那趕緊收拾收拾。」

  七月坐月子挺舒服,至少不大怕著涼。

  回過頭她就拍閨女的手,「知道疼人……我也放心了。你倒是好生養著,再給我添個外孫才是正經。」

  除了氣血雙虧,她確實沒什麼大事兒,王禪信心十足地撒嬌道,「知道了,您說幾遍了啊。」

  王禪她娘嗔道:「你還嫌我煩了?」

  話說趁著一家三口都睡覺的功夫,王禪她娘把伺候閨女生產的丫頭婆子全都問過一邊,又諮詢過太醫,知道閨女這回真是沒什麼陰謀,她安心之餘在心裡又贊了回女婿,不能辜負女婿這份信任。

  郡主也是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雖然她家的釘子已經拔掉好幾個,都交給怡安王府討說法去了——比起義忠王府直接弄死,稍微溫和了一點。

  一家用過飯,坐在一處說了會兒話,再逗了會兒小閨女,角落裡的座鐘已經指向了八點。

  王禪喝了藥開始不停犯困,林海拉著媳婦的手道,「不如早些歇了吧。」

  王禪她娘和黛玉聽了就都笑了。「閒雜人等」悉數告退,林海親自給他媳婦擦了手臉,還有腳丫子……

  王禪已經感動得夠嗆,等老爺躺到她身邊,又自然地擁住她……她覺得這一夜一準兒睡得踏實。

  然後她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大天亮。林海無奈地看著她,「不餓不醒是不?」

  王禪收拾妥當,吃過飯喝過藥,能入內宅探望她的娘家親戚們先後到來:她爹和哥嫂們自不必說,義忠王妃與義忠王世子夫婦也來了,隨後是九皇子夫婦。

  林海的親朋則多是禮到人未到,榮府這邊……則是賈璉與寶玉親自前來送禮——鳳姐兒也想跟她家二爺過來探望,不想被賈璉直接回絕。她此時在家裡正生著悶氣。

  想起義忠王世子和九皇子剛剛提起,幾個皇子們前去西南打探的門人似乎都沒什麼音訊,林海便問賈璉道,「你舅舅可好?」

  賈璉道:「前幾天還收到舅舅的家信,一切都好。」

  話說義忠王世子和九皇子都沒有派人去西南,這兩者是因為沒必要:義忠王在西南有耳目,比如賈璉他舅;九皇子那邊……別忘了去年王禪她堂兄王祉點了揚州知府,也就是王家自有門路,他們大約想從江南入手。

  因為肅端王在江南也頗有勢力。

  其餘幾位皇子都打發了人到西南瞧一瞧:不能光聽官員們的一面之詞,這點他們都很清楚。然而幾個月過去,什麼動靜都無……皇子們算是切身感受到了忠順王的厲害。

  林海則是在第二日上班時收到了老包親自送來的密信——義忠王的密信。

  信上拋開家長里短,就是一個問題:明年你願意到西南做官嗎?

  林海任職戶部快兩年,明年去西南的話品級必定要再升一升……這倒是個好機會。不過他得跟媳婦商量一下……西南可不是能享福的地方啊。


第66章 第六十六回

  老婆王禪尚且在調養身體的階段,一天要睡足足六個時辰。

  不過有他續上的兩年,連著兩位擅長婦科的太醫瞧過,都說「太太年紀輕身子壯,養一養不礙的」。

  都見了大紅還能落個「身子壯」……當時岳母看向他媳婦那眼神兒直讓她媳婦羞得捂了臉,林海想起來就想笑。

  老婆閨女都有他的續命~大~法做保,實在是沒啥好擔心的。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帶閨女見見世面總是好事。省得黛玉跟原著裡似的,被圈在一個四方的宅子裡,眼裡只有那點兒小情小愛。

  原著裡薛寶琴就是個跟著父親走南闖北,見過大好河山的姑娘。她那份氣度舉止,在賈母眼裡都勝過了寶釵幾分。連素來大度的寶釵都要含著點酸味兒地說哪裡不如寶琴。

  不過黛玉離了榮府跟著父親生活,不要說敏感刻薄,就說動不動傷春悲秋落下淚來那一點……都沒剩下。

  反正黛玉只有在林海從榮府把她接回家的時候,黛玉哭了一回——那是父女重逢,不哭才不對勁兒。

  之後黛玉因為風沙進了眼睛而掉淚,林海都沒怎麼見過。

  自己的教育方式效果不錯,林海下一步的主要目標就是培養黛玉當家作主的意識。因此,哪怕是做做樣子,他也要徵求一下閨女的意見。

  能不能調任,調任到哪裡去,這些當然不是王禪和黛玉能決定的。在很大程度上,林海都不能完全決定自己的仕途之路。

  要不要跟著去?什麼時候跟著去?王禪和黛玉她們兩個在這些方面倒是又得琢磨。

  而且家裡又多了一口人……一想起那個吃了睡睡了吃,不哭不鬧好脾氣的小丫頭,林海滿心愛意幾乎透體而出。

  坐得離他不遠的幕僚偶爾抬個頭瞟一眼:他家東翁簡直在發光!

  林海對此一無所覺,只埋頭繼續跟眼前的一大堆公務作~鬥~爭,爭取早點批完早點回家看老婆逗閨女。

  他今兒幹勁十足,預定工作悉數完成時剛剛申除三刻,也就是下午四點都不到。

  他瞥了眼座鐘,覺得這個時候下班比較拉仇恨,於是在小金的幫助下,耐下心再次梳理了下今日做出的所有批復。

  檢查過後覺得實在沒啥問題,他跑去跟上司郭拯為自己早退打了聲招呼,收拾妥當踏出戶部衙門時剛好四點半。

  這裡得說明一下,戶部作為最為忙碌的衙門之一,一般官員離開衙門的時間都在酉時,也就是下午五六點。

  話說今上比較勤政,太上皇在位時三日一朝,而今上則改為每日一朝。

  好在他還算體恤,上朝的時間也一併改成了清晨六點,這就意味著即使林海這樣住得離宮城很近官員,在四點多也得起床,五點的時候一定已經出門了。

  想想點卯這個詞兒是咋來的?卯時指的可是早晨五到七點……總之,官員們每日工作十到十二個小時都是常態。

  但論起工作強度,絕對比現代低!穿越前高級打工仔,穿越後高級官員的林海深有體會且最有發言權。

  至少穿越之後,他完全沒有因為疲憊而腦袋徹底放空,什麼都不想想,什麼都不想做的情況。

  戶部的差事林海很能應付得來,甚至是遊刃有餘。

  不過以前他沒必要太出挑,非得展示一下他本人以及有小金加持之下的驚人工作效率,現在為了早點回家看老婆看閨女就不那麼藏拙而已。

  為此小金還「誇」他:蠻拼的。同時不忘提醒,「聖上若是覺得您有意隱瞞自己的辦事能力呢?」

  林海不以為然,「聖上挺開明的。我以前也是完成分內工作啊,只不過完成之後不趕著回家而已。」

  反正林海一點都不猶豫地回家,然而他前腳剛走,聖上派來傳令的大太監後腳到……

  戶部左侍郎不在,戶部尚書還在呢。於是這次郭拯就是單獨面君。

  在乾清宮裡,聖上問起來,郭拯還為林海說話,「四十多的人了,再得一女,定是喜歡得緊。」

  聖上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好不容易元春懷了一胎,他還不是在意得緊?

  聽了郭拯這話,聖上也笑了,「人之常情,朕亦是如此。只是聽說表妹生產時頗有不順,幸好有驚無險。」

  郭拯是德妃的表哥。德妃沒有同母兄弟,因此與郭拯等表兄弟很是親近。昔日聖上登基前後,郭家也出了大力,不然聖上焉能欽點此人為戶部尚書。

  深得信任的郭拯自然能跟聖上聊聊家常,「林太太吉人天相。」

  聖上笑著擺了擺手,「怡安王府都上了心,焉能有什麼差池。」就此話題他不想再深談,轉而問起了秋糧入庫事宜。

  郭拯從袖中摸出摺子,鄭重遞給聖上。

  聖上邊看摺子邊聽郭拯細細分說——摺子的總覽部分是郭拯的筆跡,但後面那些詳實且一望便能理解的資料則是由林海編寫的。

  林海的摺子素來極有章法,這一點跟他那張臉一樣出名。他又是聖上和義忠王同時看在眼裡的人,郭拯才不會傻到昧了林海的功勞。

  忙完本職工作才回家,哪怕人家回得稍微早了一點,也無可挑剔啊。最關鍵的是,聖上一看就壓根不想挑剔。

  莫說心有七竅的戶部尚書,就連跑到戶部衙門沒見著林海的那位大太監都把聖上的態度摸了個差不離。

  第二日早朝的時候,這位太監正好遇見林海,還順便賣了個好。

  昨兒下午聖上心血來潮忽然召見,派人到戶部去尋,結果撲了個空……昨兒晚上林海見到特地來報信兒的郭拯門人,他就知道了。

  不過知道歸知道,他也不怎麼擔心。又有這位大太監提點……看這位公公那滿臉笑意,林海就明白自己一準兒沒事兒。

  剛剛他還跟聖上來了個不經意的對視,聖上對他還微微挑了下嘴角——可見確實一如他所料。

  雖然小金不曾出力,但用了林家秘傳藥方的聖上因為元春這一胎,以及四皇子妃有孕而對林海平添些許寬容。

  小金都挺感慨的,「惠而不費。這聖心來得真容易。」

  「好,再記你一功。」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對於聖上和義忠王這樣大人物,只要用對方法,再加些許真心,一樣能獲得幾分真情意的回饋。

  站在郭拯身後,林海始終面帶微笑,實則又在跟小金閒扯。即使林海品級不低,在早朝時他的地位也是穩穩的「壁花」。

  不過他這個壁花當真賞心悅目。

  宗室們「站班」的地方離他站的不遠,而在宗室那一群王爺之中,打頭陣的自是怡安王,肅端王與忠順王都站在很靠前的位置。

  因此林海時不時地能感受到肅端王和忠順王那邊一掃而過的熱切視線。

  好吧,就算他總是走神而忽略掉周遭變化,誰讓他有小金呢。

  除了能提供比較玄學的功能之外,作為一個來自異世界的人工智慧,計算器、攝影機以及語音助手小金全都能勝任,而林海需要付出的代價也僅僅只是飯量大幅增加。

  就在這個時候,小金提醒道,「忠順王又色眯眯地瞧過來了。」

  說是色眯眯其實是有些誇張。

  但忠順王好「這一口」,林海在看紅樓夢的時候就已然印象深刻。林海的外表又偏偏是忠順王的菜,不過幸好忠順王還沒老糊塗到色膽包天。

  若是忠順王真敢向三品官員下手,他的王爺也就做到頭了——聖上就時刻緊盯著他,巴不得有個足夠他身敗名裂的罪名,趕緊將他的王爵擼了,兵~權~收了。

  忠順王小心謹慎了一輩子,到了老了,怎麼會做授人以柄的事情?思及此處,忠順王眯了眯眼,目光再次落到了林海身上。

  一直被人歪歪,林海心裡當然不爽:要說把忠順王如何,他暫時沒有機會。只是在暗下決定,將來有落井下石的機會,他一定不會錯過。

  別忘了從立場來說,他跟肅端王府與忠順王府都是~政~敵。

  比較搞笑的是,忠順王府與榮國府從賈演與賈源那代開始就有過節,到了賈代善這一代都快成了~世~仇,然而隨著賈赦與賈政投向太上皇,忠順王似乎對榮國府稍微友善了那麼一丁點兒,最起碼表面上是如此。畢竟他也不好跟太上皇唱反調。

  至於甯國府,賈珍顯然另有主見。

  此時兵部尚書正在稟報西北戰事,林海一耳朵進一耳朵出,心裡則繼續跟小金繼續閒聊。

  「據說當年的忠順王與賈演賈源兄弟為了軍功一事吵得不可開交,縱然忠順王乃是宗室,都沒在甯榮國公那裡占到什麼便宜。」

  小金及時插話,「因為分贓不勻?也因為甯榮國公簡在帝心?」

  「哎呦,一語中的。」林海笑道,「忠順王與甯榮二位國公都是靠著在西北殺北狄人的戰功,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只不過當年的聖上的確是更信任也更仰仗賈演與賈源兄弟。「到了賈代化和賈代善這一代,更有青出於藍的架勢,現在的忠順王一直把昔日幾個王府重臣兼心腹愛將,還有他的同母弟弟之死,都記在了賈代化與賈代善兄弟頭上。」

  這段忠順王府與甯榮兩府的「愛恨情仇」,乃是義忠王親自寫給林海長見識的。可信度相當高。

  林海看信的時候就跟小金交換過看法,現在小金自然不改初衷,「就算是遷怒,也是有道理的遷怒。」

  從義忠王字裡行間透露出的訊息,林海覺得說是賈代善親手殺死忠順王胞弟,恐怕不是真相,但賈代善至少是順水推舟了。

  「賈代善能不降等襲爵,何等風采自不必多說,可惜虎父犬子……那哥倆甚至可能犬子都當不起。」

  小金道:「富不過三代,這話在我生產出來的時代依舊在。」

  林海這邊腦內交流的熱鬧,也沒錯過忠順王那意味深長的表情。這回輪到林海眯了眯眼:不整垮忠順王府,似乎都對不起王爺如此「抬愛」,呵呵。

  忠順王又一次在朝上眼神亂飄,自然瞞不過他身邊的老夥計肅端王。

  肅端王對此焉能不頭疼?這老夥計哪裡都好,就是愛~男~色~這一點著實讓人無法恭維。尤其是在早朝上,只要容貌齊整些,他就要沒事兒瞟一眼。

  那幾位出名的美男子,更是要重點關照。其中尤以林海和北靜王為最,老夥計簡直是沒事兒就得看幾眼:林海尚且一無所知或是乾脆不為所動;北靜王都已經瞥了你好幾眼了啊……

  好在他理智尚在,知道這幾個一概動不得。但就他這自以為收斂,實則火辣辣的眼神,也夠得罪人了!

  其實前一陣子,他就算看人家也看得比較隱晦……他今兒這是怎麼了?若非聖上的目光掃過來,肅端王苦惱得都想扶額了。

  忠順王為何忽然「大膽」起來?因為得意忘形這話總是有道理的!

  幾位皇子派去西南的門人們幾乎全部無功而返,甚至有幾個把性命都丟了去……這事兒辦得漂亮,再加上原有的功勞,忠順王得了那一位的誇獎和許諾:一門雙王,他真地別無所圖了。

  須知那一位可不是個輕易許諾的主兒!

  這件事兒即使是好了半輩子,好到能穿一條褲子的肅端王,忠順王也不會多嘴的。不過他的舉止還是彰顯了他的情緒,落在有心人眼裡,自是一番計較。

  比如林海。

  他對他人的情緒變化本就敏感,再加上小金這個外掛……林海此時便暗搓搓地問:「忠順王這是抽什麼風?就算在西南,幾位皇子都沒占到便宜,也不該得意到這個地步?難不成太上皇有賞了?」

  小金答道:「很可能啊。」

  這倆加在一起也不能全知全能,但……雖不中亦不遠矣。

  林海在心裡冷笑,「這樣的人,得志便倡狂,若真是大權在握,可還了得?」

  小金便問:「正是這樣。您果然願意調任西南嗎?壓一壓這位親王的威風?」

  「那得看聖上的心意。義忠王寫信來問我,我本想立時跟我媳婦商量。可轉念一想,聖上又沒發話,萬一有變,我不就丟人了?京官任滿遲早要外任,先等等看。」

  「是。」小金再次提醒道,「在京城時應該多積攢些壽命,外任之後不那麼容易遇到能給您提供大量壽數的貴人了。」

  林海十分贊同,「沒錯。找機會再忽悠下幾位皇子,多用咱們那個藥方。三皇子不在京城,下回你著重照顧一下五皇子和七皇子吧。」

  小金又轉了幾圈,「好的。」

  話說忠順王的異樣,聖上沒看在眼裡,但散朝後自有那心明眼亮之輩能及時提醒他。

  幾個兒子派人南下,聖上是默許的:知道為父親分憂,這很好,能借此知道點深淺,就更好了。

  目前為止兒子們那邊沒有什麼好消息,亦在聖上預料之中。

  西南山高谷深,易守難攻,找對地方再找對人,再摸清情況花個一年半載同樣在情理之中。聖上覺著,能借著忠順王磨一磨兒子們的性子也好。

  只是忠順王這反應……就有點意思了。讓幾個年輕的皇子們占得便宜,忠順王就在朝堂上如此滿面春風地左顧右盼?他可不是個繃不住的人。

  聖上想了想,招來心腹太監,「去瞧瞧父皇那邊有沒有人往忠順王府遞消息。」

  太監躬身應下。

  卻說太上皇這邊不曾有人聯絡忠順王,倒是肅端王實在「耐不住寂寞」主動求見了。

  太上皇不大出門,也不大愛見人,但肅端王這個皇弟卻在經常能探望太上皇的名單之上。這一次也不例外。

  令太妃親自給太上皇、肅端王上了茶,便十分乖覺地自行告退。

  偌大的書房裡只剩兄弟二人,肅端王便訴起苦來,「王家清理出來的那幾個暗衛,全都交到了皇叔的手裡。」這個皇叔說得自然是怡安王,「我去求皇叔賞臉,皇叔不肯見我。」

  太上皇對這個皇叔也沒轍,「皇叔這回是氣著了。」

  也就是關係十分親密的親弟弟才敢說一說太上皇的寵妃……肅端王嘀咕道:「找誰出氣不成非得牽扯到皇叔那邊?」

  太上皇亦是深以為然,「朕教訓過她了。」好在皇叔正直又有分寸,想來不會如何。

  不會如何個屁!

  怡安王這輩子就怕老婆,連帶著在小閨女跟前也不大直得起腰。以前沒誰眼瞎腦抽到為難怡安王府的郡主,怡安王妃哪裡需要跟丈夫爆發?郡主哪裡有必要跟父王抹著眼淚討說法?

  眼見母親妹妹一起發作,在場的怡安王世子都要跪了,怡安王已然上前討饒,「這事兒必有說法!」

  怡安王妃不依不饒,「這回你休要再跟我說什麼顧全大局!再顧全大局是不是閨女,外孫女和外曾孫女的命都能不要?!她們有個好歹,你是要心疼死我!」

  怡安王世子都縮成一團,躲在牆角,此時見他爹……也差不多快跪了。

  所以怡安王在拿到王家送來的暗衛們,就把這幾個一股腦兒丟給了聖上。

  順帶一提,王家也是借著機會清洗一番:把礙眼的釘子順手一起拔了,不礙眼的暫且留著。反正舊的走了,還是又會有新的到來。只不過再來的新釘子,可就懂事兒多了。

  聖上接手這些暗衛,還是心向他爹的暗衛,正好給了他一個突破口……具體怎麼操作暫不細說,只說令太妃宮裡終於有了聖上的耳目。

  雖然壓根不能貼身伺候,但趁著掃地灑水送丹藥的功夫總能聽點牆角兒不是?

  話說令太妃倒是誤會了:太上皇令她閉門思過,她以為是肅端王告狀所致。

  其實惹到了怡安王她也有點後悔。

  太上皇對著她們母子教導過許多次:怡安王是宗室中定海神針一樣的人物。到時候若能打動怡安王,將來都不用太擔心立足穩不穩妥。

  怡安王有威望,有實權,卻沒有野心,始終一心為公:其實令太妃的兒子若真能一統關外,同時還有一定的內~政~能力,怡安王還真能認可他。

  但前提是不要淨搞些歪門邪道。

  令太妃因為一時衝動得罪了怡安王一次,雖然知道並非無法挽回,但……她記恨不起怡安王,卻遷怒起了肅端王。

  這一日,她越想越氣不順,就跟自己的心腹抱怨,「就他嘴快!有點什麼事兒都恨不得告訴太上皇!不過是甯國府那邊求他清理下首尾,他就張狂起來了!」

  令太妃心腹還是挺瞭解她娘娘娘的:娘娘與肅端王攜手多年,抱怨一下出口氣也就罷了,今後還得繼續攜手。

  「那又如何?在太上皇眼裡誰能比得過娘娘和……殿下。」

  令太妃沉默片刻,方歎道,「也是孽緣,你說宸兒怎麼就瞧上我哥哥的那個閨女?偏偏還露了行跡,不然何至於對她出手?就是外室女,那也是我侄女兒啊。」

  隔著老遠卻耳聰目明的小道士心裡忍不住「啊」了一下:媽呀,回去覆命後還能有小命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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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回

  話說這個小道士把令太妃與心腹的對話聽了個滿耳,甭管他內心再怎麼驚濤駭浪,乃至於心頭狂跳,胸口陣陣發緊,臉上卻看不出半點端倪。

  小道士拿著拂塵,在宮室各個角落嘀嘀咕咕念上一段消災除祟的經文,直到完成了每日的功課,這才不急不緩地走出令太妃的地盤。

  這一路上多少侍衛暗衛太監宮女都沒瞧出什麼異常。

  然而這小道士一回到師祖身邊,立即現了原形——他的師祖便是給太上皇煉丹的那個中年道士。

  這中年道士是國師的愛徒,道號青虛。

  小道士一臉劫後餘生的模樣地站在師祖身邊,就差扯著師祖的袖子或是抱著師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青虛倒是挺稀奇:這個小徒孫天生耳聰目明又素來膽大心細……今兒擺出這麼個模樣……難不成是聽見什麼了?

  於是青虛笑眯眯地望著小徒孫,「說吧,師祖聽著呢。」

  話說國師這一脈修行起來很特殊:他們可以顧左右而言他,可以知情不報,但是一旦開口就一定是實話。

  小道士可算找到主心骨,一五一十地把今日所聞細細道來。

  青虛撫著下巴上的長須道:「原來如此。果然又造了孽……」頓了頓又笑問,「沒去跟聖上人的報信兒?」

  小道士幾乎雙膝一軟,「師祖您都知道啊?」

  青虛隨手就在小徒孫的肩膀上拂了一記,「你個小機靈,能不知道我知道?」

  小道士這才破涕為笑,旋即湊近師祖小聲道,「就是……氣不過。」

  話說國師這一脈原本在京郊道觀自自在在地修行過日子,不惹事不挑事,也不在權貴之間瞎攙和……跟那群一味逢迎權貴,圖名又圖利的「同行」完全不一樣。

  可就是因為他們素來不出頭,又實在有真正的本事在身,可不就入了太上皇的眼。

  當太上皇與令太妃一家三口拜訪過國師之後,國師便知道要遭,無奈徒子徒孫一大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一劫實在是躲不過去。

  隨後忠順王帶著禁軍與暗衛團團圍住了國師所在的道觀,幸好國師的首徒,也是愛徒的青虛果斷站了出來,表示:論起煉丹的本事,師父還不如我。

  國師這一脈不扯謊人所共知,實際上國師的煉丹技術的確不如他徒弟。

  畢竟還用得著這群道士,太上皇不好逼迫太過。所以青虛帶著若干徒弟徒孫,被太上皇扣在宮中煉丹,同時也少不得「捉鬼除祟」。

  有徒弟徒孫押在宮中當肉票,國師擁有一定的自由空間。說實話國師修為不凡,就算太上皇派精銳一心緊盯,也不能時刻掌握國師行蹤。

  國師是真正的高人,扣了國師的徒弟,太上皇對國師越發客氣,更別說他的手下們。很多時候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沒誰想要較真兒。

  所以國師面見林海,除了當事人之外居然再無外人知曉。

  話說國師來去自由,身在宮中的國師一脈除了不能出宮待遇也挺不賴,但這不意味著這些出家人就只能閉目忍受而不想~反~抗~了。

  斷絕國運,這種極端的手段國師是有的,而且國師與他的徒子徒孫們齊心聯手之下亦能做到。但王朝更替,永遠伴隨著血流成河,就算徹頭徹尾的外行都知道這種事兒反噬極大,代價最低也是國師一脈徹底斷絕。

  這種玉石俱焚的法子,只要國師一脈尚能看得到一點希望,就不會動用:太上皇雖然越老越不靠譜,但是聖上行事穩健,義忠王恢復之後風采更勝當年……

  那位小公子能不能安然度過這兩個劫數?難了啊。

  青虛深知自己一言一行牽扯太多,身邊耳目更多,但幸好在他自己的房裡不用擔心隔牆有耳——他的修為雖然不及師父,但在房裡佈置個迷惑外人的法陣還是不在話下的。

  青虛便對小徒孫道:「你素有分寸,師祖應了你了。」

  小道士驚喜道:「師祖!真的啊?」

  青虛笑道:「去吧,師祖幫你瞧著點。這次你有什麼說什麼吧。」

  小道士從師祖處出來,在一眾耳目的眼皮子底下回房修行去了。過了兩天,小道士繼續在院中角落念經除祟,走動之際「不經意間」與一個正低頭除草澆水的小太監擦身而過,不小心碰翻了腳邊水桶。

  那小太監不知怎麼的,讓翻到的水桶一撞,自己也跌了個跤。小道士把人拉起來,問了半天,小太監小說並無大礙,小道士才放心離去。

  而這小太監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衣服上的若乾草末子,碎葉片子,泥點子和泥塊兒,微微低著頭,一路走出太上皇那龐大的宮室。

  這小太監平安出了太上皇的地盤,回到自己的住處,正要換衣裳……剛一進門就讓他師傅拉住了。

  他師傅臉上的迫切之色簡直一目了然,小太監也不畏縮,反而字字清晰道,「師傅,密信都裹在我身上的泥塊兒裡呢。」

  小太監的師傅自然是聖上的心腹,聖上這邊的暗衛副統領,當初怡安王甩給聖上的那些個「同行」也是他親自去審問的。

  與被林海發覺,自知再無幸理從而果斷自殺的端湯丫頭不同,面對聖上的心腹,那幾個被抓的暗衛多少還心存僥倖:照實說了,萬一不用牽連家人呢?或者乾脆自己也能留個命在呢?

  畢竟他們只管傳遞消息,壞事兒還都沒幹過呢——至少在王家沒幹過。

  按道理,這樣埋伏在王家的暗衛,對太上皇那邊兒的事兒不會知道太多,偏偏在王家負責中轉消息的那位元……有個在太上皇身邊辦差的好叔叔。

  要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覺得一直跟著太上皇與令太妃……准有好前程的。

  小太監他師父在仔細審問過後,便大膽建議從國師那一脈尋找突破口:這不就找了個準兒?

  小太監他師父沒有料到回應能來得這麼快,還一下子……他拆開小太監身上大大小小的泥塊兒,再把那些碎紙條拼在一處,只看了個開頭他就不敢往下瞧了。

  這位大太監可比當初聽壁腳的小道士戰戰兢兢多了。

  知道得多自然命不久矣,小道士固然擔心,但丟到小命什麼的也是以後的事兒了:畢竟聖上還沒用完他,不能隨便捨棄。

  大太監倒不是怕死:他是心疼聖上。

  作為聖上的心腹,聖上與恢復後的義忠王唯一的一次話不投機,他就在邊上守著:聖上與義忠王正是為將來怎麼對待太上皇和令太妃而意見相左。

  令太妃沒二話,賜死了事。

  但對太上皇,義忠王的意思是直接軟禁,聖上則覺得父皇交權的話繼續榮養就是了,何必做得那麼絕?傳出去也忒難聽。

  現在這位聖上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大太監覺得……還是王爺有遠見!他拼好這紙條,白著張臉直接求見。

  正好聖上有空,見心腹進門臉色就不對,他自然起了疑心:這心腹跟在自己身邊也十好幾年了,什麼風風雨雨沒見過?能讓他變了臉色的事情,只怕頗為棘手。

  事實上,心腹帶來的勁爆消息,哪裡是一個棘手可以盡述的?

  聖上看了那張皺皺巴巴的紙條,足足大半個下午都沒說話。

  時至今日,聖上終於明白當日裡二哥那意有所指且意味深長究竟源自何方了!令太妃育有一子,這事兒聖上自然知道。

  令太妃以前也許瞞得住,但聖上登基之後太多事情不再是秘密。令太妃生下的,正是聖上最小的弟弟,現在的年紀應該是二十五、六的樣子,與三四皇子差不多大。

  正因為有了這個兒子,而且這個兒子足夠聰明伶俐,很得太上皇喜愛,令太妃才會喪心病狂地給二哥和他的兒子們下毒……她覺得除掉聖上其他的兒子,就輪到她的兒子上位了!

  別看這事兒看著很憋屈……實際上不管是義忠王那邊還是聖上這邊,都得到了太上皇的補償——不僅令妃被軟禁,他們兄弟兩個還得到了實權方面的補償。

  那個時候太上皇還不曾退位,還拿兩個兒子當兒子……聖上想到這裡,輕輕撫住了自己的額頭:過了幾年,父皇就把令太妃所出的弟弟送出了宮。

  聖上對此很是理解:在特殊情況下,將皇子送出宮,前朝有成例。一般而言,這是這個皇子失去繼承權的證明。

  其實不難想像,這個弟弟出身真的很「燒手」,同是兩個穆家的血脈,地位相當尷尬。他出宮生活,不僅自在,更能……平安長大。

  聖上想到這裡不由自嘲道:原來只有我一個想得太簡單了嗎?

  如果義忠王知道弟弟此時的心聲,大約也只會拍拍弟弟的肩膀:父皇思路之百變,就算我瘋了的那些年月都要甘拜下風。

  而且你也想不到父皇能把一個兒子扶上帝位,還能想著再把這個兒子拉下來,換個兒子坐上去……

  總之聖上難受了大半天,其中有多少時間純是被噁心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勉強平靜下來聖上吩咐心腹預備筆墨:誰說皇帝就無需情緒發洩了?再說這事兒聖上也只能跟他二哥說一說。

  長長的家信寫完,聖上心裡舒坦了一點。他晚上用了碗粥……忽然懷念起淑妃的手藝——淑妃的廚藝是諸位嬪妃之中公認的第一,說走就走,他就去了淑妃宮中。

  今兒的聖上有點奇怪:說不上開心也說不上不高興……淑妃只得暗暗提醒丫頭內侍小心著點。

  被美食~撫~慰的聖上果然更舒坦了一點。

  淑妃便在此時問道:「陛下,要不要給老七指個側室?」

  聖上道:「甭管嫡子嫡女,先生個出來,再說側室。」

  其實淑妃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她也稍微有點難以啟齒,「是老七他媳婦來求我的。」

  聖上都難掩驚訝,「啊?」還吃不消不成?


第68章 第六十八回

  聖上與淑妃都是過來人,七皇子妃的意思兩個人都是瞬間明瞭:區別僅在於一個是淑妃轉述,另一個是七皇子妃親口所言。

  如果純粹是出於婚後沒有好消息這一條,七皇子妃未必能讓淑妃用如此無奈的語氣說話。

  再說五皇子那邊也一樣沒動靜,七皇子小夫婦兩個無論如何都稱不上壓力巨大。反正把這個當做老七他媳婦特地跑來告狀就好。

  淑妃最開始其實挺生氣的,但轉念一想,萬一老七就是有個讓兒媳婦忍不得的偏好,再縱容下去若是導致膝下空虛……她這個當娘的也不能姑息。

  只是這種事兒淑妃沒法兒對兒子開頭,便……向聖上求援。

  老實說,兒子的「口味」和「偏好」,的確在他爹的引導和教育範圍之內。聖上和淑妃正擔心到一起去了,所以聖上直接應下了。

  其實聖上和淑妃真是多慮了,七皇子是個正經人,沒有與常人不同的審美和品味……

  這一點小金知道得比聖上和淑妃都清楚,而小金知道了,林海哪能蒙在鼓裡?

  倒不是小金非得探究他人**,而是正巧說到那裡而已。

  話說小金三個主要檢測目標,一個在義忠王妃身上,另外兩個依照林海的要求放在了五皇子與七皇子身上。

  五皇子作為出身最高的皇子——母親是貴妃,野心自然是不缺的。

  他挑頭,聯合了幾個兄弟,派人到西南查探忠順王的底細。可惜幾個月過去沒有傳回期待的結果,他多少有點喪氣。

  不過聖上知道了,反而鼓勵他:既然出了手,那就不要半途而廢,讓手下人乾脆在西南站住腳。

  五皇子回頭便重新做出來安排,父皇交給他的差事也不曾落下,不過他心裡那點小情緒……就全化悲憤為……那啥了。

  五皇子顏美器大活好,這樣三美合一的在皇子裡是獨一遭,尤其是最近他十分「努力」,努力喝藥,努力耕耘,弄得五皇子妃滋潤不已。

  小金因此判斷五皇子短期內得子的機會很大。

  但七皇子……他也很努力!一樣在不耽誤公務的前提下,努力吃藥努力耕耘,努力到七皇子妃要跑到宮裡隱晦地告狀的……地步。

  小金把這段八卦說給林海的時候,林海一個沒忍住就在衙門裡「哈哈哈哈」了起來。

  考慮到林大人年過四十再得一女,這興奮勁兒估計還沒過去。同僚們紛紛表示理解,在隨後又聽到林海爽朗的笑聲,也並不以為意。

  因為小金此時又道,「七皇子心情不佳,導致活性又降了三個百分點。」

  幸災樂禍之後,林海囑咐道,「那只能多照顧照顧他了,誰讓我需要他……早日生娃。」

  「我可以把義忠王妃那邊閒置的資源配置給七皇子,不過……不保證結果。」

  林海笑道:「拼幾率看老天爺賞臉的事兒,哪能強求。」隨後默默工作,直到太陽落山。

  現在林海算是理解當初小金指導他續命時,那句「虛不受補」的意思:不過是續了兩年的壽命,產後出了血的媳婦已經能下地在內宅的院子門口等他了。

  若非黛玉在家盯著有點閒不住的母親,王禪非得抱著孩子迎到門口去。

  這才過去半個月不到啊!

  然而無法出門的王禪每天的盼頭就是老爺早點回來……王禪理由充分,「整日裡我們娘仨大眼瞪小眼,可不就盼著老爺回來。」

  說得我沒應酬似的……林海道:「既然修養得好,不怕費點心力,就請你們的姐妹挨個兒來坐坐。」

  王禪還沒說話,黛玉先問,「真的?」

  林海一擺手,「你母親覺得行就行。」

  王禪與黛玉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咱們白天請人來坐坐?」

  林海抱著小閨女,輕輕顛來顛去,「這種事兒不用跟我商量。」沒顛上幾下,閨女就哭上了……尿了。

  林海親手給小丫頭換了尿布,動作十分熟練,婆子想上前搭把手都沒有機會。王禪和黛玉見狀各有所思。

  黛玉琢磨得小臉微紅,林海哪裡不知她在想些什麼,「你那會兒我都沒沾著手。」至少前任的記憶裡是這樣。黛玉出生時正是林海仕途的關鍵時刻,沒什麼功夫照顧女兒。

  黛玉聞言難掩失望之色。

  林海故意頓了頓,才道,「倒是沒少抱你親你。」

  黛玉搖了搖頭,「都不記得了。」說完自己也笑了。

  林海一手大閨女,一手小閨女,「我記得就行。」

  晚上,黛玉回房,小丫頭也睡了,林海才隨口道,「黛玉還是個孩子呢。」

  王禪並不諱言,「大姑娘有日子沒跟老爺撒嬌了,這陣子也是辛苦她了。家裡的各色事務,她至少挑起了一小半,自己拿不定主意時才來找我。」

  這要是換個繼母,估計就得防著黛玉爭寵爭家產了。

  王禪家裡豪富,她本人亦是氣度不凡,實在看不上那仨瓜倆棗,該給黛玉的她絕不會克扣。至於爭寵,她想得就更透徹了:等她的閨女懂事,大姑娘早嫁人了,到時候有了丈夫和孩子,哪還有心思跟小妹妹爭父親的寵?

  實際上黛玉就是單純地想跟親爹多說會話而已……

  又過了兩天,小金忽然表示:七皇子耐心多了。

  林海好奇道:「這是被哪位貴人提點了?能助他生娃,絕對當得起一聲貴人。」

  俗話說,曹操曹操就被「挖到」,林海今天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出了衙門大門,未料再遇堵門——堵的是他家的馬車門。

  考慮到堵門的二位都不好惹,林海便「識時務」地跟著這二位吃酒去——不忘打發長隨回家報個信兒。

  北靜王先拱了拱手,「我們兩個剛到,就見林大人快步走出衙門。」

  七皇子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林海笑而不語,心說你倆找我……專程找我只怕還是藥方那點事兒吧。

  三人來到類似後世私人會所的一間酒樓,二層已然被北靜王包下,林海他們一行人在上樓時,正好與一位前呼後擁的美貌公子打了個照面。

  因為這張俊臉……旁邊的數字,林海不免多瞧了此人一眼。

  兩撥人擦肩而過,彼此都不吝惜一張笑臉。

  等林海他們上了二樓,也落了座,林海才跟小金嘀咕,「百分之十五,這種資料有多久沒再遇到過了。」

  小金道:「這個人很厲害,若是能讓他生,您的回報也很大喲。」

  林海立時反應過來,「太上皇與令太妃的那個兒子?」

  「是的喲。」小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先斬後奏了,真對不起……因為您與聖上、義忠王和四皇子都經常見面,我收集了他們的遺傳信息。」

  林海多少有點驚訝,「你怎麼收集的?」

  「他們的頭髮掉到您身上,我就能收集了呀。如果能肢體接觸,收集得就更全啦。」

  聖上……有沒有還真不記得。但林海確信自己跟義忠王和四皇子都有肢體接觸。對此他由衷道:「實在是太方便了!」

  「方便是方便,但不很精准呀。」小金解釋道,「還是用血液最好。不過剛才與您擦肩而過的那一位,一根帶著毛囊的頭髮就足夠了。他與聖上、義忠王是兄弟,簡直太容易判斷了。」

  林海亦是心有戚戚,「看他肩膀上那數字……他們當然是兄弟了。這麼淒慘的活性資料我還沒再第二家人身上看見。」不愧是做多了虧心事的皇族,連不育也是祖傳的。

  不過林海也不過幸災樂禍了那麼一下:義忠王是被人害的。不然他大約能跟聖上保持在一個活性水準上,就是偶爾在正常與不正常之間波動。

  隨後他的思緒就回到正軌上了:太上皇的小兒子悄然回京……這是在向他爹覆命後轉向西北嗎?

  林海不由暗自搖了搖頭:七皇子不認識他的小叔,以後可有得「熱鬧」瞧了。

  卻說三人入席,吃了幾杯小酒之後,七皇子和北靜王都面皮微紅,言談舉止也逐漸放得開來。

  比如大家在閒聊過後,七皇子忽然道,「林大人那方子我用了一段時日,覺著很好。」

  林海哪裡聽不出七皇子的潛臺詞,「要看緣分,子女緣分到了,自然不用強求。」這話就一個意思:少廢話,接著吃藥。

  七皇子不過是吐吐苦水,哪裡想找林海討說法了?光是他老子他二伯都那方子奉為「圭臬」,他二話不說也是要繼續喝下去的。

  只是在酒力催發下,七皇子覺得自己……有點委屈。

  這股子委屈勁兒清晰地傳到林海這邊。林海簡直莫名其妙:活兒不好你委屈個甚。

  此時北靜王放下酒杯,正色道,「忠順王倒是一如既往。」

  話說北靜王年初跟著義忠王前往西北帶兵作戰,不過義忠王覺得這一仗不會輕易收場,於是寫了摺子懇請聖上讓官兵定時輪換,隔上一段時間許他們回京休整。

  聖上准奏後,北靜王正好趕上第一波輪換,這不,剛回到京中,就讓忠順王噁心了個正著。

  林海聞言冷笑道:「橫豎他也不能如何。」

  北靜王沉默片刻,忽然低聲問道,「林大人在任滿後可願前往西南?」

  七皇子一聽也來了精神,「是啊……林大人可曾想過此事?」

  被目光灼灼的二位盯著瞧,林海略感無奈,心說我不去都不行了嗎?


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一個立場堅定,保證不會因為些許利益就改換門庭,最重要的是鬥得過忠順王,或者說至少能不落下風的官員人選……並不好找。

  與父皇懇談過後,七皇子為他們小夫妻的私事鬧到父皇母妃跟前羞惱和委屈之餘,也敏銳地發現……他老子不是什麼有心事,而是心事重重、憂心忡忡。

  皇帝就沒有沒心事的時候!

  但是昔日西北大戰再起,西北若干關隘年久失修,西北大營的營房也頗為破爛的時候,他父皇看著都沒有那麼揪心。

  七皇子于情于理一定要為父分憂的,尤其是之前他犯了點小錯兒。

  皇子成婚後一般都會讓他們老子丟到六部衙門,學習如何處理~政~務和分配任務:前一陣子七皇子就被放到了禮部。

  跟母妃與舅舅商量了一下,七皇子便開啟了「長袖善舞」之路——要是去了吏部,他還真不敢這麼幹。

  皇子們免不了天生的高高在上,七皇子算是兄弟裡比較有親和力的那個。

  今年並非大比之年,因此禮部不算忙。本朝宗室子弟的教育和考試,是由宗人府主管,但細務則有很大一部分都要由禮部官員來實施。

  借著職務之便,七皇子先從宗室的長輩們開始,一一拜訪過去,混個面熟,若能再討得一句半句的指點,不就賺了?

  殊不知此舉讓聖上頗為不快:他登基之前也做過類似的事情,但那是在他已經確定了龍椅在望的時候!

  學朕沒關係,但你得找對時機。

  聖上一皺眉,就不怎麼往淑妃宮裡去了。

  淑妃很快就琢磨出了點味道。她立即讓進宮探望的嫂子傳出消息,並在見兒子的時候好生說道了一回:不太對勁兒,咱們得改。

  七皇子聽勸,趕緊「回頭是岸」。淑妃驚喜地發現,聖上果然又來了。但是自始至終,聖上都沒因此跟淑妃或是七皇子多說什麼。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不管是誇還是罵,聖上都得跟老七有話說。正好七皇子妃跑來告狀——其實說是訴苦更為恰當,淑妃便把這點私事也鄭重說給了聖上聽。

  之後父子倆可不就好生聊了一回?

  七皇子雖然有點沮喪有點委屈,但他已然能體會母妃的苦心,同時能在父子交談之際稍微揣摩一下父皇的心思。

  連父皇都不能對皇祖父動手,七皇子頗為自覺:若無聖命,西北不是他該管的地方,不如繼續把目標放到忠順王身上。

  在忠順王老巢仔細探查,萬一能順藤摸瓜查出令太妃她家的底細呢?

  派去西南的人手之中,「光榮」了幾個,剩下的尚能堅持下去,但傳回的消息不盡詳實,而且但凡想要深挖,七皇子的人就要遭遇一下「天災**」。

  因為西南的官員除了本就心屬忠順王之輩,其餘的多在自保,使得皇子們的心腹們別無臂助。

  皇子們的手下遭遇大同小異。

  皇子們再次小聚後便徹底達成了一致:西南是得動了……然後他們就把能調任西南的官員履歷翻了一遍。

  顯而易見,林海就在兄弟幾個的名單上,排位還非常靠前。

  其實今天北靜王也不是專程來找林海吃酒閒聊的。他從兵部辦完事出來,因為有心事而徒步走了一會兒,正好撞見從禮部出來的七皇子。

  今兒在兵部遇見了忠順王,北靜王的臉色……自然可以想見。

  七皇子一瞧就知道肯定沒好事兒。兩人關係一直挺好,見此情景七皇子必定是要問個清楚的。

  順便一提,在聖上那一代裡,顏值巔峰的寶座一直由義忠王坐得穩穩的。

  到了皇子們這一代,認真論起來,數五皇子最為英俊,他是男人味兒十足的英俊;七皇子就是中性風,雖然五官並不太精緻,看著也十足養眼……

  北靜王對這種風格最是偏愛!別忘了寶玉也是雌雄莫辯的精緻長相。

  不過北靜王沒把寶玉怎麼樣,更不會把七皇子怎麼著。說白了,就是看你順眼,所以跟你好。跟忠順王那明晃晃滿懷「肉~欲」的欣賞……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話說見到好哥們,北靜王自然沒有隱瞞。

  忠順王的老毛病,七皇子也是深惡痛絕,哥倆罵了忠順王一路,後來自然說到了「怎麼收拾忠順王,或是讓他吃個大虧」這個話題上。

  請林海調任西南,也很符合北靜王心意。掐指一算,正好雲貴的二位巡撫,還有雲南布政使都快任滿,只要聖上能點頭,把林大人運作過去不是難事。

  想到就做,這兩人就打算親見林海說一說。也就是說今日的小聚會完全就是臨時起意。

  有一位皇子和一位郡王的親口解釋,林海還能說些什麼:弄得他下一任轉任西南就跟欽定了似的……

  去西南當然沒問題,不過光他自己一個人「空降」忠順王的老窩?不用多久就能讓他媳婦閨女給他收屍去了。

  「嗯……其實也說不準。」小金嘀咕道,「萬一忠順王一個想不開,憐香惜玉了呢。」

  林海平和道:「小金,你也學壞了啊……」

  顫了顫圓滾滾的身子,小金討饒道,「不敢了。」

  林海頓了頓才說了句心裡話,「雲貴是忠順王老巢,沒有一定的人事任用和動兵的權利,我是不會輕易答應的。」

  而這兩樣權利,眼前的二位貴人都做不得主。因此林海不管是答不答應,還是怎麼討價還價,要應付的都不是他們兩個。

  再說了,這次在酒桌上因為「聊得投機」就能應下這等大事,將來這二位再有所求,他應還是不應?

  小金很能體諒林海,此時更提出了另一種可能,「就算是好處足夠動心,您應下這二位,將來是不是就算作這二位的麾下幹將了?」

  「誰給帽子,就聽誰的。」林海笑道,「不過我的帽子他們又給不了。再說這兩位雖然年輕,卻不至於如此不自量力。義忠王的手段,沒準兒這二位比我還清楚。」

  這一點小金頗為認同,「所以說年少時多吃點苦頭很有好處。」

  「碰過壁才會學乖。皇子們不輕狂,大家都省心。」

  隨著林海與七皇子北靜王繼續閒聊,他又有了新想法,「這是開始試探我跟義忠王究竟作何打算了?」

  小金道:「我也覺得。他們好像在探義忠王的口風。」

  想想他跟義忠王每半個月一封的書信,落在有心人眼裡……不好問義忠王,還不能從他這兒討點消息?

  林海不免感慨,「原來我也有成為香餑餑的一天。」

  小金嚴肅道:「那是因為您太沒自覺了。」

  林海也不與小金分辯,只是微微抬起頭對七皇子與北靜王道,「這些日子,光聽王爺抱怨廣慶王了。」

  北靜王畢竟是從西北回來的,他聞言忍不住冷笑一聲,「那一位整日裡琢磨火中取栗。」

  七皇子對於西北局勢也有所耳聞,「那位出工不出力慣了的。」

  廣慶王是王子騰現在的靠山,風格相似並不稀奇:哪個時代都不缺投機者。

  想到這裡,林海便問小金,「廣慶王是不是知道太上皇還有個小兒子?」

  「很可能。」

  「前朝的那個穆家大本營就在關外,穆家人整日裡出出進進,廣慶王作為地頭蛇若是一點端倪都瞧不出,也對不起他那個西北王的名號。這麼粗略一算,太上皇的小兒子不僅有父親護持,更有肅端王、忠順王與廣慶王支持,確實有幾分底氣跟聖上叫個板了。」

  小金應道:「所以您……要調任西南的話,可不會輕鬆。」

  這山芋挺燙手的,您可想好了啊。小金就是這個意思。

  「至少在短時間內不用擔心跟那位小殿下懟上,焉知非福?」

  又邊吃酒邊聊了會兒,七皇子匆匆告辭——他住在宮中,可是有門禁的。

  北靜王府與林家也算是故交,因此頗能拉拉家常:回憶一下祖上的交情。七皇子剛走,北靜王便主動告知賈蓉與柳湘蓮在西北的情況。

  這兩個小夥子都讓義忠王弄到了身邊。柳湘蓮功夫好又有心機,其實沒啥可擔心的;倒是賈蓉刻苦練武的勁頭,讓北靜王記憶深刻。

  賈蓉遠離他那個扭曲的父親,果然變得十分上進。沒有白費人情,林海頗覺欣慰。

  二人又坐了一會兒,北靜王似乎是盡了興,便與林海一起走出包廂準備回家。二人一前一後剛出門,北靜王的心腹忽然上前在他家王爺耳邊低語。

  北靜王幾乎是立即就沉了臉。

  林海不由側目,就在此時,樓下湧進來若干侍衛以及俊俏少年,隨後便是眾星捧月一般的……忠順王,而忠順王身邊正是剛剛還有過一面之緣的美貌小公子——太上皇與令太妃所生的小兒子。

  忠順王顯然十分自信:北靜王與林海必定不認得他身邊的貴人姓甚名誰,又是何等底細。

  大約是最近實在志得意滿,忠順王雖然微笑不語,卻以火辣辣的目光端詳著北靜王與林海。

  林海見狀不過微微一笑,在心中對小金道,「他想艸我和北靜王。」

  小金一點都不驚訝,「其實忠順王對很多宗室成員都有意思喲。只是他敢想卻未必敢做。」

  林海仔細一想,也是不服不行,「你說得對。」

  回到家裡,林海明顯覺得……氣氛有點不對。他一手摟著媳婦,一手摟著大閨女,「這是怎麼了?」

  黛玉情緒不高,「二姐姐沒來。我可是給二姐姐下了帖子的。」

  黛玉口中的二姐姐指的是迎春。

  林海追問了一句,「有什麼話你倒是說啊。」

  被父親口中微微的酒氣糊了滿臉,黛玉皺了眉頭,「今兒寶二哥,寶釵姐姐、探春惜春和湘雲妹妹都來了。這麼多人,如何瞞得住我?原來是二姐姐要嫁人了。」

  迎春比寶玉年紀略大,在這個時代說親事並不算太早。

  林海琢磨著這個時間段兒,賈赦怎麼著也不會把這個庶出的閨女再賣五千兩吧?退一步說,榮府還有個做了「大夢」的賈璉呢。這一次要還是許給孫紹祖,賈璉如何肯答應?

  王禪此時開口道:「大姑娘面皮薄,也是給我留面子呢。」

  林海越發好奇,「怎麼又扯到你身上了?」

  「榮府二姑娘許的人家……咳,」王禪一狠心就全坦白了,「是我最早的未婚夫……他爹。」

  他媳婦最早的未婚夫墳前蒿草都得有半人高了……那迎春要嫁的男人,年紀至少要五十開外了吧?

  王禪回答了自家老爺的疑問,「五十五了。跟我爹同庚,我記得清楚著呢。雖是填房,年紀差得也太多了。」

  當初能跟王禪她家結親,足見這家人聲勢地位如何。無怪乎賈赦和邢夫人都會十分心動,從而把庶出的女兒嫁過去。

  然而……就算一心想飛上枝頭的寶釵就覺得這絕非良配。

  探春、惜春和湘雲也是半無奈半同情,唯獨寶玉在同情之餘,多了些因為命運不由自主的憤怒。

  黛玉說過表哥表妹們的態度,才抱著林海的胳膊道,「今兒也是璉二哥親自來接的人,他還托我問爹爹,他怎麼才能把這事兒攪黃了。」

  寶玉的反應稍微出乎林海的預料:不過光憤怒有啥用,你幹說不練,還不如你曉得求救的堂兄。

  至於迎春,林海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還沒回答黛玉,王禪便乾脆道,「想什麼辦法?拖著就成!那位大人據說已然重病在床。」

  「哦?還是沖喜?」黛玉聽了,臉上的沮喪之意越發濃重,「母親,這次躲過去了,難保再讓大舅大舅母……故技重施。」她本想說「再賣上一次」,還是及時改了口。

  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同樣爹不疼娘不愛的探春至少讓人不敢輕易小瞧。因此迎春自己性格不改變,哪怕嫁到平民之家恐怕都得受欺負。

  林海摸了摸女兒的腦袋,「不如你去勸一勸你二姐姐。」

  王禪一聽也知道老爺打得什麼主意,「大姑娘這些日子都不得閒,還沒耽誤讀書,辛苦了這麼久正該散散心去。」

  不盡力的話也未必甘心,好歹姐妹一場……黛玉便點頭應下。

  黛玉走後,林海給他媳婦打起了預防針,「明年我興許要到西南去任職。」

  王禪點了點頭,「老爺是蘇州人,不好督撫江浙,兩廣明年似乎無人任滿?西北老爺也去不得,剩下東北、中原和西南,仔細想想還真是去西南更好些,方便立功呀。」

  林海輕輕點了點他媳婦的額頭,順嘴就親了一下,「你呀……為什麼總是這麼聰明。」

  老爺雖然身帶酒氣,但整個人還是很慶倖。

  王禪一頭就紮進林海懷裡,「老爺,那家人,」這說得就是昔日第一任未婚夫他家,「還成,我記著有個庶子跟榮府那位二姑娘年紀相配……若是老爺願意幫忙,我能去說項,反正都是沖喜。」

  林海摟著王禪道:「我回頭提醒一兩句就是。若是不當回事兒,咱們就不要做這爛好人。」

  他總是不好打擊媳婦的積極性。雖然他清楚,媳婦如此上心那是看在黛玉的面兒上,實際上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第二日林海就趁著午休的功夫把賈璉叫到跟前,好生「教育」了一通。一刻鐘後,賈璉美滋滋地告辭而去。

  其實林海除了提醒賈璉可以把庶妹嫁給對方的庶子之外,還給他指了條道:你治不了的人,如果老太太也攔不住,你就去求娘娘,千萬不要怕事情小而攪了貴妃清淨。

  賈璉通過抱琴父母傳遞消息進宮……已經一回生二回熟了。

  得到消息的元春果然把邢夫人和王夫人一起召進宮中……出宮時王夫人面色如常,而邢夫人則臊得紅了臉。

  數日後,迎春果然被元春指給了那家的庶子。

  賈赦只在他屋裡嘀咕了幾句,邢夫人則在心裡暗罵元春多管閒事……

  鳳姐兒欣賞過公公婆婆的神情,笑而不語:都是去沖喜,但嫁給老爺和嫁給庶出少爺的聘禮差得就太多了。

  鳳姐兒如今要和李紈一起管家看賬,迎春多得還是少得橫豎不過她手,她當然不會惋惜。

  扭頭她就去找李紈商量如何招待姑父林海和表妹黛玉——王禪還差幾天做足月子,這次不會過來。

  就在林海準備去榮國府做客的前一天晚上,他收到了義忠王的來信:開篇就是問他,見過國師了?國師確實是高人,他說的話你最好當真,至少也得一半當真。

  這話是在說……義忠王知道他有個「好弟弟」唄。

  林海隨手就在信箋上回復道:不僅見過國師,還見過您的幼弟。您的侄子卻並不認識他的小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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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回

  幾乎是與此同時,身在乾清宮中的聖上也在看他二哥遞送來的密折——說是密折也不儘然,家信似乎更恰當一點。

  兄弟倆此時可謂抱團互暖,相當齊心齊力,書信往來時少不了抱怨,而且抱怨的篇幅一點不小。

  義忠王回信的風格跟給林海的一模一樣,滿篇大白話,意思大概就是:皇弟你終於知道了?不然你以為當年我非要跟父皇鬧起來是圖什麼?若是父皇僅僅想扶持小兒子到關外草原上稱王稱霸,且吞掉前朝那個穆家的所有家底人手,我何必……直接把廢掉太子之位的把柄遞了過去?

  這話說得……夠明白也夠沉重了。

  二哥這段文字的比劃都比前面的更粗更顯力道……簡直力透紙背。

  聖上都能想見回信時二哥該是何等神情。

  聖上因此輾轉反側,直到淩晨時分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覺。

  與聖上相似,元春這一夜也沒睡好。她肚子已經挺大了,肚裡的小寶貝時常不安生,她平時也難睡得沉睡得久,如今又有心事就只能合眼養神而已。

  元春夜裡多翻了幾次身,今兒上夜的抱琴便已然起身,輕手輕腳地給貴妃備了熱水。

  不過抱琴再怎麼輕手輕腳,也足夠讓元春睜眼問話,「你怎麼也醒了?」

  抱琴輕聲道:「娘娘我今兒可是上夜。」睡不沉才是應該的啊。

  元春翻了個身,面沖抱琴道,「那咱們說說話。」

  抱琴知道因為二姑娘,娘娘又生了一回氣,「我倒了水來。」說著,不僅預備了茶壺茶碗,還給元春拿了毛巾擦擦手和臉。

  喝了水擦了臉的元春也更精神了一點,眼見著天邊微明,她心說橫豎不用睡了:有些話說出來心裡也好受些。

  元春如今的處境跟原著差別挺大:別看她依舊是個沒啥太多權利的貴妃。

  她有孕在身,不能說多得寵,卻也頗得聖上看重。宮裡與賢妃結盟,也很是收了些能傳遞消息的人手,在外明面上有王子騰與林海做臂助,想打探朝堂上以及娘家的消息,還有賈珍賈璉相助……

  總而言之,元春現在真的很「上進」,只說娘家事,她可不怕麻煩,敢說敢管。王夫人也不能像原著裡那樣,仗著娘家是元春唯一的仰仗而亂吹「耳邊風」。

  元春當著心腹,也沒什麼避諱,「這是什麼時候?榮府上下難不成是吃不上飯,只能賣兒賣女?竟連體面都不要了!」

  元春話雖如此,卻哪裡只是惱火伯父伯母說下了這麼一門親事?而是憤怒于伯父與父親一起投靠了太上皇!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這道理元春懂,也能理解,但是親身感受到娘家另投「明主」……反正就是如果成了,她這個當娘娘的就丟一邊;如果不成,還有她給家裡撐腰。

  究竟她會因此遭遇什麼,又作何感想,娘家那邊大約不甚在意。

  榮府如此考慮「周到」,可想而知元春會心情如何。林海也是吃准了這一點,才建議賈璉去找元春告狀的。

  結果可不一告一個準兒。

  元春在心裡倒是挺感激賈璉及時通報,同時對母親悶聲不吭也多有不滿,「這是真想把我蒙在鼓裡不成?」

  抱琴輕聲道:「二太太許是怕您聽了就惱了呢。畢竟娘娘身子貴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元春道:「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二丫頭出嫁後再讓人因此笑話我不成?」

  抱琴想了想還是以實相告,「二太太只是想看大太太的笑話。」

  「正是因為這個我才生氣!」元春捶了下床鋪,「都什麼時候了,還滿腦子內鬥爭鋒。」

  二太太與璉二奶奶為斂財做了些很讓娘娘沒臉的事情,舅老爺王大人也是舉棋不定……若是娘娘依舊對舅老爺、二太太依舊信任十足,這些話抱琴真是爛在肚子裡一句都不會說。

  然而發現娘娘已然鬆動,抱琴就……該勸則勸了。別忘了抱琴是哪位教導出來的,抱琴父母又在誰手下當差。

  賈母不愧人老成精,固然不怎麼瞧得上長子為庶出的二丫頭選定的婚事,但終究是一家人,她不想因此跟長子鬧得生分,甚至就此撕破臉,但這婚事又一定要攪了,自然不如請宮中的元春出手。

  其實老太太的心思,還有抱琴的偏向,元春又如何看不明白?

  老太太再有私心也是為了家裡好,不像是有些人滿腦子只有他自己!

  元春念叨了幾句,心緒漸平:身為貴妃,就連抱怨都只能「淺嘗輒止」。

  她順了順氣,吩咐抱琴道,「璉二哥多瞧著些,聽說璉二哥總往姑父那邊跑……珍大哥哥也別忽視了,有消息就儘早報來。」

  別看舅舅王子騰官居一品,但聖上並不太看重他;姑父林海,聖上的欣賞則毫不遮掩。經常與聖上相處的元春,不難看出這二人在聖上心中的地位孰高孰低。

  因此她要稍微偏向哪一個自是不必多說:作為貴妃,她如何能跟聖上唱反調?

  可惜了……

  元春想到這裡不由歎息,「黛玉妹妹到榮府暫住的時候,沒少聽閒話,鬧得姑父也不大開心,否則……」許多事情都能請姑父幫襯。

  父親前些年不慎惹出的虧空,還差點牽連到姑父。若非如此,哪怕姑父續了弦,兩家子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生疏。

  不過即便如此,姑父對璉二哥和蓉哥兒都挺關照,還給寶玉介紹了位名師,元春也不好奢求太多。

  姑老爺素來大度,抱琴也勸道,「往後對表姑娘再好些就是。」

  元春想的跟賈母一樣:想親上加親啊!無奈姑父不樂意的話,她不敢先斬後奏……在聖上這裡,寵妃若是能左右住重臣,那真成笑話了。再說她能算寵妃?

  元春自嘲一笑,借著抱琴的胳膊,又翻了個身,「我眯一會兒。若真是不睡,肚裡這個怕是不依。」

  這邊元春剛歇下,聖上則正準備起來上朝。用過早點,他的心腹大太監便端了碗溫熱的湯藥上前,「聖上,藥熬好了。」

  這藥就是用林海那方子熬制的。聖上發現這藥除了有「強身健體」之功效,居然還能提神醒腦,且毫無副作用。

  於是聖上每天早上晚上各來一碗都成了習慣。幸好這藥不算難喝:微苦而已,喝下去無論嘴裡還是胃裡都不會「餘韻悠長」。

  等藥勁兒上來,聖上精神抖擻地上朝,見到同樣精神抖擻又眉目如畫的林海,自然就給了個好臉。

  然而聖上這「嫣然一笑」,可把林海給震住了。

  林海有個隨時隨地能聊天的物件,有問題當然立即就問了,「聖上……有意思。昨兒收到義忠王來信,還感慨說他這個皇帝弟弟終於開竅,想到他為什麼跟太上皇鬧得差點沒法收場。」

  「按道理聖上該抑鬱一陣子才對?」小金顫了顫,似乎是在笑,「您不瞭解聖上的性格。義忠王跑得太遠,我只要關注義忠王妃的身體,剩餘的資源一部分分到了七皇子身上,另一部分就……照看了一下聖上。您要是不同意,我就再不自作主張了。」

  林海聽了也笑,「這個自作主張得很妙。來吧,說說聖上是什麼性格,你又是怎麼分析的。」

  「聖上體內5-羥色胺的比例明顯偏高……按照不太嚴謹的說法來看,聖上遠比平常人更容易快樂一點。實際上,根據我的觀察,也的確如此。義忠王的情況也與聖上類似。」

  「簡而言之,就是心大。」林海微微點頭,「心不寬真是早氣死了。其實我曾經動心過,要不要告個密,讓聖上把他那個備受寵愛的小弟弟抓住或者乾脆哢擦了。」

  「那位敢回來,還敢在京城大搖大擺地走動……」小金誠懇道,「我覺得就算您告密了,聖上能不能抓住人是一說,您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誰說不是?太上皇敢讓小兒子回京,只怕有完全的保護措施。如今禁軍大約還有一半握在太上皇手中,到時候再把聖上牽連了,我可就罪過大了。」

  聖上手下比較能打的將領,有幾位跟著義忠王去了西北。單論現在京城中的~兵~權實力對比,聖上都稍微處在下風。

  林海想了想,才道,「聖上與義忠王還是需要不少時間來積蓄力量。

  聖上登基到現在都是個太平君主,唯有西北大勝之後,聖上才有足夠的威望和底氣跟太上皇硬懟。」

  等散了朝,林海跟著郭拯往外走,他才發現今兒忠順王……請假了?

  都不用林海找人問,北靜王已然主動找了上來,還低聲道,「那老爺子是病假。」

  他本想說是「老東西」的。好歹顧忌周圍人來人往,北靜王不能說得太難聽。

  林海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又微微側過頭,鄭重道,「老爺子前幾日那個態度……太刻意了。王爺,我素來都信事出有因。」

  見到忠順王與太上皇的小兒子站在一處,林海都不能不多想。現在北靜王站得很近,林海能清楚地感受到……北靜王似乎在躍躍欲試。

  不用說,北靜王必定打算做點什麼立即回敬一下忠順王。

  年輕人當真年輕氣盛……如果任由忠順王引導北靜王,報復到了那位小公子身上,「樂子」可就大了。

  說起來在原著裡這事兒就「有章可循」:蔣玉菡乃是忠順王~禁~臠,可他與寶玉交換汗巾子的時候用的可是北靜王所賜的那一條……

  林海初次看到這段情節的時候年紀還不大,好多年後等他終於看懂這段說的是啥,他也只能「呵呵」一聲:貴圈真亂。

  如果北靜王去找蔣玉菡,林海還真懶得管。思及此處,林海再次鄭重道,「王爺,您現如今手裡捏著~兵~權。」

  忠順王若不是害怕自己的~兵~權讓聖上名正言順地收回去,何至於不敢造次?

  這話簡直就是醍醐灌頂,北靜王忽然停住腳步,拱手一禮,「受教了。」

  也正是這點~兵~權讓他有不必忍氣吞聲立即回敬的底氣:忠順王故作此態,只怕就是想讓他「現了原形」。

  想清楚始末與輕重的北靜王先行一步,郭拯則忽然放慢腳步,只等林海趕上來。

  直到副手走進,郭拯才道,「好一個乾脆俐落。」

  林海笑了笑,「莫欺少年窮。那位老爺子以老賣老得很不是時候。」

  玩弄些手段,縱然能連著坑了北靜王與那位小公子,太上皇還不會為了心尖尖找你算帳?難不成忠順王還琢磨著捏住那位小公子一個把柄不成?你怎麼保證這位小公子將來也不報復你?

  在林海看來,這一石二鳥未免太拙劣。除非那位小公子看上了北靜王,這還勉強說得通……想到這裡林海不由噎了一下:貴圈太亂!

  其實這次還真是林海想多了,太上皇與令太妃的小兒子沒看上北靜王,而是看上了北靜王的妹子。

  北靜王的妹子長得跟秦可卿有那麼幾分像。如果那位小公子不曾公佈身份,北靜王說什麼都不會把妹子許給他。

  所以只能動些別的腦筋,那位小公子在進宮前便請托忠順王找機會讓他與北靜王正式見上一面。

  而用個既能噁心又能調戲北靜王的法子……純粹就是忠順王自己的私心了。

  反正不管忠順王什麼打算,他都沒能成功。

  林海跟上司郭拯一起散朝,回到戶部衙門後就安心工作,準時下班再與黛玉匯合——父女倆連帶若干長隨和丫頭一起往榮府做客去了。

  這次黛玉打定主意要勸一勸二姐姐,林海則是擔心賈赦與邢夫人記恨上黛玉,所以才要跟著一起過去。

  賈赦倒還罷了,八成還做不到對外甥女出手,可邢夫人……那就難說了。

  邢夫人氣不過只怕要指桑駡槐,再有王夫人看笑話的同時推波助瀾……林海當然得過來坐鎮:也許二位夫人不至於如此不堪,但他這個當爹的就是要護著閨女,至少這個姿態得擺得足足的。

  實際證明,林海這次又想多了。就算他不來,榮府上下都不能對黛玉如何了。

  卻說黛玉在寶玉的引領下,直接到賈母的院子裡見到了迎春——這個時候,榮府雖然也蓋好了一座大觀園,但元春沒來省親,院子就只能空著。

  寶玉與三春依舊與賈母住在一起,如今還多了個客居的湘雲,而寶釵也始終和母親哥哥住在梨香院。

  不過黛玉既然來了,姐妹們自然齊聚,外加一個怎麼都少不了更趕不走的寶玉。

  迎春對自己的婚事最初是很懵懂的,後來知道父母要把她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她二話沒說回屋就痛哭了一場,可哭過之後卻不曉得反抗,更不曉得找誰求救。

  迎春的反應看得賈母眼皮直跳:這樣的丫頭註定嫁不了高門。不是說迎春不配,而是許到了好人家裡只怕也過不太好。

  而把女兒許給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老爺,賈赦和邢夫人都知道不光彩,又哪會聲張?

  賈璉下衙能知道妹妹許了個快咽氣的老頭子,還不是賈母默許鴛鴦傳出去的?

  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寶玉與探春惜春更是當天也都聽聞此事,幾人勸了迎春半天,探春更是頭一個道,「此事未必沒有轉機。」

  這小丫頭自然沒想找姑父去告狀,而是想到了當貴妃的大姐姐!最後可不就是大姐姐主持了公道?

  探春也因此沒了兔死狐悲之感。

  此時此刻,黛玉正拉著迎春的手道,「遇上這樣的事,二姐姐怎麼只知道悶在心裡,也不與我們說?」

  迎春微微低下頭,「哪裡就好意思了……」

  司棋都恨不得替她小姐作答:若無兩個二爺替姑娘你告狀,更有娘娘替你做主,這輩子就毀了一半……現在表姑娘又說有委屈儘管說,姑娘你怎麼能這樣回話?!

  迎春的脾氣秉性,姐妹幾個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寶釵暗道:迎春自己立不起來……可她卻有會護著她的兄弟!聯想到自家,寶釵一時也不知道是羡慕還是嫉妒了。

  不過從指婚一事上,寶釵篤定娘娘是個公道人。娘娘曾經說過婚事包在她身上,寶釵難免心生期待。

  同時大老爺與大太太的父母之命,貴妃都能用一紙指婚駁了回去……寶釵對權利更為嚮往。

  不過寶釵也頗有自知之明:高門正室,除非填房,否則不可得。娘娘身份貴重,指婚也不會把她指給誰做側室。

  女孩子們也沒說多少話,鴛鴦便親來請姑娘們入席:席面已經備好了。

  散席後林海帶著黛玉回家,馬車上他摟著閨女問,「你二姐姐對貴妃指婚可還樂意?」

  黛玉點了點頭,「我瞧著她挺樂意。」說著,小腦袋就歪到了她爹肩上。

  父女倆到家還打算繼續再說說話,王禪把這父女迎進門,就道,「義忠王世子妃發動了,剛剛義忠王府就打發人來,說要是事有不妥就請老爺過去瞧瞧。」

  林海一聽便諮詢起了小金,「怎麼樣?」

  「沒怎麼樣。您等著收壽命就是。」

  於是林海便對他媳婦道:「我去瞧什麼?我男科比婦科懂得多。」

  王禪噗嗤一笑,「所以我就把那人打發回去了。等世子回過味兒來也得自嘲擔心過頭。」

  義忠王世子妃這一胎的確一如小金所預料的那樣,一直很順利,母女均安。

  但宮中五皇子院中卻有點……熱鬧,因為五皇子的一個側室有孕了。五皇子有驚有喜:喜的是後院終於有了喜訊;驚的是這側室不過睡了一次而已。讓側室先有孕,他對他媳婦多少有點愧疚。

  五皇子妃確實氣不太順,但也不至於有要拿誰發作的意思。

  然而第二天一早,林海見到五皇子被幾個皇子恭喜的時候,表情微微一變。

  若是與林海比較熟悉的義忠王世子見此神情,肯定要上前追問一句——可惜世子在家陪著剛生下女兒的世子妃。

  所以林海這一點點異常無人發覺。

  小金已經在解釋,「五皇子沒有讓誰懷孕,不然我這裡絕對會有回饋。」

  「我信你。」林海嘴角稍微有點抽,望著一臉喜氣的五皇子,「這說明不是假孕就是綠帽啊。」


第71章 第七十一回

  下~毒~已然成為令太妃的愛好。她的兒子回京,誰敢說她不會再為兒子做點什麼?

  小金也道:「令太妃的下~毒~所用的藥物調配水準,超出了我最初的預計。通過長期觀察義忠王,得出了一些結論,您願意聽聽嗎?」

  這還用問?

  小金告訴林海:當初讓義忠王多年無子,且讓現在皇子們子嗣艱難……其原理十分簡單粗暴,就是傷腎。但是出色的藥物配伍,在損傷腎臟的同時能提升一點精力和體力。

  以現在的診斷水準,能看清當時義忠王與諸位皇子真實身體狀況的太醫都是有數的。然而真正看得明白,不等於人家肯……以實相告。

  尤其是義忠王被廢到聖上剛剛登基那些年,太上皇大權在握。

  直到聖上仔細經營多年,終於在宮中奪下一塊地盤,又換了一批太醫,聖上這邊包括皇子們才能在求醫用藥上比較安心。

  小金提醒道:「我猜,義忠王世子總是要請您再到王府坐一坐。」

  林海笑道:「在他們心裡,我差不多跟半仙有一拼。我有預感,五皇子這事兒搞不好也要落在我頭上。」

  小金聽了還挺興奮,「我可以幫您進行快速初步體檢呀。」

  話說王禪發現老爺走了下神,旋即老爺就笑得……不懷好意,她自然十分好奇,「老爺又有什麼主意了?」

  黛玉也挽著她爹的胳膊小聲問,「我能聽的?」

  林海坦然道:「你不能聽的東西,回頭我跟你母親說,現在咱們回屋。」又對王禪道,「給我弄點醒酒湯,給黛玉準備消食茶,再來些點心。在榮府總是吃不順口。」

  其實榮府那邊真是好意:林海父女都是蘇州人,想來應該口味偏甜。因此他們父女兩個只要到榮府做客,席上的菜肴就都稍微偏甜。

  好意心領了,只是負責任地說,前任都不愛甜,林海則是正宗北方人口味。

  不過這味道黛玉倒是吃得挺順口,又有一眾表兄弟姐妹作伴,她便多用了一些。回家來正該吃些消食的東西,省得撐得半夜都睡不著。

  一家三口圍坐在一個小茶桌前,林海慢慢吃著點心,王禪抽空就問黛玉,「大姑娘,榮府二姑娘可還好?」

  黛玉答道:「二姐姐很好。」說著 ,她特地起身道謝,「謝謝母親。」

  據她所知,榮府與二姐姐的婆家素來沒什麼交情。璉二哥得到消息就找貴妃告狀,那貴妃用不用著人出宮打聽一番?這一來一去又得花多少功夫?若是沒趕在下聘之前,縱有貴妃的旨意也不管事兒了啊……

  偏偏這次璉二哥送消息入宮,隔天貴妃便親自指了婚。只怕二姐姐婆家的底細就是母親想法子讓賢妃那邊的宮人轉告貴妃的。

  所以替二姐姐道聲謝也是應該的。

  只可惜二姐姐依舊懵懂,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誰幫了她。旁人倒也罷了,親哥哥和堂姐她尚且不知道謝一謝,就別指望其他了。

  王禪不在意迎春記不記她的人情,只要自家大姑娘懂,老爺懂,就盡夠了。

  橫豎就一家三口,她說話也不怕得罪人,「那家子大不如前,但家底尚在。你二姐姐那個未婚夫婿雖是庶出但頗為上進,上面的嫡出哥哥又不小氣,等老人家去了,兄弟們分家單過,你二姐姐嫁過去只要用心些,必定不會難過。怕只怕你那二姐姐心裡沒個成算。」

  我就是擔心二姐姐沒成算!

  黛玉原先不懂,可隨著年紀漸長,細細品味一下她客居時和父親升官後榮府親戚們對她的態度變化,尤其是舅舅和舅母們……黛玉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哪有人能無緣無故地對你好呢。

  她有極其疼愛她的父親,大度好相處的繼母,可二姐姐連爹娘都靠不住,更不要說誰能好生教導二姐姐……幸好還有個好哥哥。

  黛玉這一臉「又讓母親戳中憂心」的表情,看得王禪心中舒爽,「大姑娘多勸著些,好歹姐妹一場。」

  話裡話外就是並不太看好迎春的將來。

  林海也在此時道:「量力而行,問心無愧。」

  黛玉鄭重應下。

  等黛玉回房後,林海才對他媳婦嘀咕道,「早不賣女兒晚不賣女兒,非得趕在這個時候……我那大舅子究竟因為什麼就短銀子用了?」

  王禪也很好奇,「誰說不是?」

  林海又道:「跟著肅端王千不好萬不好,卻不會缺銀子使……前陣子我還聽說他跟著肅端王的門人小賺了一筆。」在戶部衙門就這點好,關於銀子的消息總是很靈通。

  王禪應道:「是得打聽打聽。」

  老爺不是想去跟賈赦賈政兄弟分一杯羹,而是早點知道這二位的打算,就能早作準備:最起碼是撇清的準備。

  又過了幾天,正是林海和王禪的小閨女滿月宴。這一天林府賓客盈門。

  王禪爹娘和哥嫂來得很早——就是最早那一撥到來的客人了。

  話說王禪她爹在閨女剛生下外孫女的時候就親自過來瞧過,如今隔了小一個月再見親閨女……瞧著肉呼呼、粉嫩嫩的親閨女,抱著同樣肉呼呼、粉嫩嫩的外孫女,滿心的喜悅都溢於言表。

  他更是刻意道:「你這日子是怎麼過的?在家時隔三差五地得場小病,現在都能讓太醫把『身子壯實』說出口?」閨女恢復得比預想得還要快,這一點也得了太醫的親口證實。

  氣得王禪飛撲上前,揪住她爹的鬍子就不肯撒手了。

  王禪還沒做足月子,按道理不必「抛頭露面」,因此女眷的迎來送往就交給了黛玉。然而現在在家門口停下馬車的這位……黛玉十分驚訝:義忠王妃帶著世子到了。

  須知義忠王妃可是挺著肚子的孕婦。世子妃也在坐月子,倒是沒來。

  林海聽說貴客到來,卻一點都不意外:義忠王夫婦把得子的功勞記在了林海頭上。如果義忠王在京,今兒就是全家一起出動了。

  這邊林海剛接到了義忠王世子,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管家就面帶喜色地跑來報信兒:五皇子、七皇子與九皇子一起來了。

  這幾位殿下都在用他的藥方,一起來訪也不稀奇。但不知實情的「旁人」們就不這麼想了。

  比如王夫人心裡的「醋浪」險些衝口而出,她好不容易按捺住波濤起伏的心緒,就聽門外的林府管家在說話:北靜王和她哥哥也一前一後地來了。

  再之後就是貴妃身邊的太監前來送賞賜……對著黛玉,話裡話外真是一點都不敢不和氣。

  想想這些太監到榮府時的嘴臉,王夫人簡直要把銀牙咬碎。不過她再怎麼羡慕嫉妒恨,也深知如今榮府雖然未必要奉承林家,卻也無論如何不能交惡。

  不然不僅她婆婆不能饒她,就連親哥哥……王夫人正好收到親哥哥王子騰一個警告的眼神。

  這純是王夫人心虛且不快的情況下誤會了她哥哥:王子騰只是瞥見妹妹臉色難看,稍微關心一下而已。

  王子騰已經看出來妹妹此時八成在嫉妒,但嫉妒就嫉妒唄……讓人一眼就看出來那就不好了。

  他還在心裡感慨:妹妹都做了祖母的人了,還是不大繃得住。所以那些要緊的事情,不能交給她做。

  王子騰端著酒杯,面帶微笑,心中卻在惋惜:縱有雄心壯志,無奈人手有限啊……

  暫且不提默默惆悵的王子騰,林海此時正讓五皇子截在了淨房門口。

  林海已經被灌了些酒,雖有小金幫他加快代謝,但整個人處在……一個與平時稍有不同的狀態。

  於是他對五皇子道:「咱們找個小林子說話?」

  五皇子聞言也笑,「是得稍微避著點人。」

  五皇子找林海幹啥?可不就是請林海去專門見見他那個有孕在身的側室。

  林海二話不說就應下了,但他還是好奇了一句,「世子薦的我?」

  五皇子也夠實誠,「不止是四哥向我推薦你。」

  林海不再追問,而是痛快道,「您安排時間。」

  散了席,把一眾賓客送走,林海終於得閒,一頭紮在軟綿綿的榻上。王禪與黛玉一起上前,一左一右地替他捶起肩膀。

  林海輕哼一聲,「小丫頭睡了?」

  「這個抱一下那個抱一下,她倒是不認生。不過這麼抱來抱去也是累著了。」王禪笑道,「睡得可香了。」頓了頓她又道,「義忠王妃說世子把老爺推薦給了五皇子,成不成的,老爺盡可隨意。不成自有王府頂著。」

  夫妻倆說話都刻意沒有瞞著黛玉。

  林海笑道:「這是都發覺不對了。義忠王世子因為出繼了,兄弟們有事也就不愛瞞他。」

  「明擺著啊。」王禪手下微微用力,「這樣的兄弟最放心了。」

  失去了皇位繼承權且又有實權的兄弟,自然是首要交好對象。

  黛玉默默記下了這一條:自家跟義忠王府那是真的好。今日貴客盈門,幾位姐妹的眼睛都比以往更亮,倒是寶玉始終都在關心她累不累,要不要稍微歇一會兒。

  三日後,林海應約上了五皇子的家門:皇子們依舊住在宮中,就在皇宮西北的一片小宅院,而太上皇則和令太妃住在東北方向。

  簡而言之,就是林海此行不曾暴露在令太妃的眼線眼中……至少現在沒有。

  林海進門,毫不意外地又見到了義忠王世子。

  義忠王世子笑道:「我來瞧個熱鬧,也順便做個見證。」

  五皇子誠懇道:「二伯的恩人,我焉敢如何?」林大人官居戶部左侍郎,拋開二伯的重視,就算知道了些秘聞,也不至於被滅口啊。

  跟二位皇子寒暄了兩句,林海便跟著五皇子踏入內書房。五皇子直接命人把那個有孕的側室叫到內書房隔壁的院子。

  等人到了,林海跟著二位皇子再次「轉移」,這次終於見到了本人——隔著個比較厚實的屏風。

  自打踏入這間內書房旁邊的小院子,兩位皇子都不再稱呼他。林海挑了下眉,暗暗點頭:省得這懷孕的側室知道自己的身份,將來再捎帶腳弄出什麼麻煩。

  卻說林海坐在那側室的對面,也不望聞問切,而是隔著塊帕子直接診起了脈。片刻之後,林海給身後的二位皇子遞了個眼色,起身就往外走。

  因為小金已經在林海與那側室接觸的幾個瞬間,得出了體檢的結果……

  五皇子立馬追了上去,倒是義忠王世子刻意落後了幾步。

  除了那側室待著的屋子,林海才問五皇子,「殿下,哪裡說話方便?」

  林海雖然自始至終都心平氣和,但五皇子就是感覺得到:自己的預感是對的!聽林海這話,他立即又把人請回了內書房。

  分賓主落座之後,五皇子甚至摒退了幾位常年在他身邊伺候的宮女。倒是義忠王世子始終陪坐在林海身邊。

  等屋裡明面上就剩了四個人……那一個是五皇子的心腹內侍,還是位有功夫在身的內侍,所以無論如何這位都不會走了。

  林海才肅容道,「若是您那位側室不再用藥,半個月後就該來葵水了。」

  五皇子一怔,旋即松了口氣,「果然如此。」之後便是惱意上湧,「她跟了我好些年,又安敢如此?!」

  隨後五皇子便把自己緣何心生懷疑和盤托出。

  皇帝在臨~幸~過妃嬪之後,自有內侍上前詢問「留不留」,身為皇子他家裡也有類似的規矩:畢竟沒個什麼靠譜的理由,庶子庶女先生出來,甭說小夫妻倆,就連雙方父母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五皇子那一日的確是吃了些酒,但最後他說的也是「不留」——這一點他記得很清楚。

  考慮到這個時代避孕的水準……比較呵呵,五皇子自己都知道哪怕「不留」,那側室也還是有機會懷孕,只是這機會微乎其微而已。

  偏偏這側室還就是因為這春風一度而有孕在身。五皇子也不是沒志氣沒信心,但這麼多年他如此用心都沒有好消息,怎麼一個側室就這樣「巧了」?

  在欣喜之後五皇子也是越想越不對勁兒,思來想去,他便找剛剛當了爹的四哥商量了一回:畢竟四哥在這一點上比他經驗豐富。

  義忠王世子新得了小閨女,通身似乎都在散發著光芒,然而聽了五弟的苦惱,他絕沒因為自己心情正佳而勸五弟放寬心。

  「你既然覺著有問題,那八成就是有問題。」隨後世子把林海神奇的地方稍微介紹了一下。

  五皇子果然動心,這不就請了林海上門。不然一個官員哪裡就能踏入皇子的內宅,還見了皇子的側室?隔著屏風都不行。

  話說林海聽完五皇子的解釋,他輕歎一聲,「二位殿下,我給您講個故事……也不要太當真。」

  這可是林海根據自己腦袋裡的小說和見聞即時編出來的小故事。

  「江南鹽商多,鹽商的家底不用我多說。那些鹽商除了家裡鶯鶯燕燕,在外面總還要置辦一二外宅。只是那住在外宅裡的外室想『登門入室』,必得肚皮爭氣。肚皮爭氣還是最最基本的。」

  林海說到這裡笑了笑,「據說有那麼一種藥,吃下去與有孕在身十分相似。那些外室借機進門,成了姨娘之後隨便尋個機會說自己小產,順便再把髒水潑到內宅哪一位的頭上,」他故意頓了頓,只為欣賞一下二位皇子的表情,「一石二鳥,豈不美哉?」

  兩位皇子半晌一句話沒有。

  林海也沒冤枉那側室:她確實是吃了「假孕藥」。這個時代也的確有能讓人顯出懷孕模樣的「假孕藥」。

  但這側室究竟「從哪裡來」,林海也不是特別有把握。

  顯而易見,片刻後二位皇子都有了主意。

  五皇子對林海也是一個拱手,「多謝林大人,必有厚報。」

  林海擺了擺手,「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直到四哥與林海齊齊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內,五皇子才扭頭……直奔內宅他媳婦的屋子。

  見到丈夫面色不虞,五皇子妃此時也的確有話要問,「怎麼就把她關住了?」她可不是同情那個側室,而是想從丈夫這裡知道個為什麼。

  這個時候就能感受到「夫妻同體」了,五皇子把林海所說都告訴了他媳婦。

  五皇子妃直接氣得咬牙切齒,「欺人太甚!」這種愛下藥,且持之以恆拿子嗣做文章的風格……幕後之人是誰,還用說嗎?

  五皇子也自嘲道:「誰讓我母妃沒得早,才讓那位在側室上做了手腳。」

  五皇子妃聞言便拉著五皇子的手道:「殿下不要這麼說,都是我馭下不嚴……」

  五皇子搖了搖頭,「跟你有什麼關係。二伯被廢了,這麼多年過來,輪也輪到我了。誰讓我是兄弟幾個裡出身最好的一個?」

  五皇子的生母是貴妃,按照母以子貴,子以母貴的規矩,他確實是皇子之中出身最高的那個。

  入夜時,小金忽然興沖沖道,「五皇子妃有孕啦。」

  「果然挫折促進小夫妻感情。」林海倒是樂見其成,「可惜七皇子那邊還沒動靜。」

  「有的。七皇子妃也有孕了。」

  林海「哦」了一聲,「雙喜臨門了?對你我而言。」

  小金道:「五皇子妃這一胎現在沒有問題,但七皇子妃這一胎……七皇子和七皇子妃現在正瞎折騰呢,可能會把自己剛成型的兒子弄沒了。」

  林海聞言,劃拉著媳婦後背的手……都陡然一頓。

  而正看著家信的王禪忽然抬起頭,望向林海,「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生意!竟然連~軍~需~都敢~走~私!」

  林海立時就知道賈赦和賈政兄弟想拿銀子弄出的買賣……是什麼了。

  至於這舅兄兩個是否完全知情……林海倒覺得他倆隻知道是私販貨物到關外,從而為獲利心動。至於販賣的究竟是什麼貨物,可能不是那麼清楚。

  為啥?因為賈赦和賈政膽子都很小啊。不過……之後肅端王把他倆甩出來背鍋,八成就是定準的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回

  肅端王與忠順王「好基友」了大半輩子,賈赦賈政兄弟不過是新投靠過來的,仗著宮中的貴妃和榮府剩下的那點子人脈,就能讓肅端王不顧慮忠順王的感受了?

  林海其實挺想問問兩位舅兄,能不能不要這麼樂觀啊?

  不過仔細想想林海也不是不能理解賈赦與賈政兄弟「清閒」了好些年,急於出頭想要再風光一場的心情。

  類似于明知那糖塊兒裡裹著屎,也要有吞下去的感覺。

  小金勸道:「您這樣仕途平順之人,努力一下,也是能理解他們急於再次出人頭地的迫切吧?畢竟兄弟二人自小錦衣玉食,在他們父親健在的時候更是京中一等人家。現在……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這反差有點大呀。其實我覺得您進京後的經歷對他們兩個也是個刺激。」

  「怪我咯?」林海輕輕一笑,「我發覺你最近越發靈動,因為又收了一波壽數的關係?」

  以那藥方做引子,接受過小金輻射治療並成功讓老婆懷孕,這就能收上一定數值的壽數,孩子能平安降生就能再收一筆。

  顯然,平安降生那一筆比懷孕時要多一些。

  小金顫巍巍地作答,「對呀,您收入高,我獲得的抽成也高呀。現在能量充裕,可以進行一些複雜的運算,治療目標的時候功率也能適度加大。」

  小金的顫巍巍差不多等同於笑眯眯。

  「果然是雙贏。」林海又劃拉起王禪的後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咱們要不換個目標治一治。」

  小金興沖沖地開始「報帳」,「皇帝,義忠王和所有已經成婚的皇子都在用咱們的藥方,另外怡安王父子,肅端王父子,忠順王父子也都在默默服用。」

  這個藥方在一定範圍內已經是公認的效果卓然。不為求子,能強身健體調整情緒也是好的。因此現在能有好幾個選擇目標,林海並不意外。

  他也沒怎麼猶豫,「那就按順序安排吧。聖上和九皇子好了。」

  小金應下,又提醒道,「我剛剛又重新掃描了一下,五皇子妃與七皇子妃懷的都是男孩兒。」

  不過這兩個小皇孫給林海的壽命回饋比四皇子那個閨女還要稍微低一點。林海很清楚能給多少壽數並非由小金操控,而是……怎麼說呢,可以粗略地理解這些回饋來自於為高高在上的天道,當然按照小金的說法,說成世界意志也是一樣。

  所以呢……就目前來看,五皇子與七皇子的兒子將來地位恐怕不會高於四皇子他閨女。

  不過現在這是唯一的例子,等四、五、七三位皇子再生幾個孩子,再橫行那麼一對比,林海也就對將來有所預計了,還是相對精准的那種預計。

  跟小金說完,王禪也及時開了腔,「老爺在想什麼?」

  林海把下巴墊在媳婦的肉肉的肩膀上,「在想五皇子打算怎麼掃尾。」

  在五皇子院子裡的所見所聞,林海回家後就告訴了他媳婦。有個做宗令的外公,還有個做賢妃的堂姐,王禪對皇帝表哥家裡的那點事……知之甚多。

  說到五皇子的遭遇,王禪很是同情,至於那位太上皇身邊的寵妃,她忍不住罵道,「真是多年如一日的下作。」

  這女人也害過她,只是得虧老爺機警~下~毒~未遂而已。王禪對令太妃焉能口下留德?

  林海笑道:「所以五皇子得及時找陛下哭訴才好。」

  「可不是?」肩膀上傳來的觸感,讓王禪笑出聲,「把柄不用嫌小,能用就成。宮裡的眼線能削一點是一點。」

  我要是太上皇,有個這樣不消停的女人,哪怕是把好刀,也夠頭疼死了。

  不過他能隨意諷刺令太妃,但涉及太上皇,還是謹慎一點好。他敢保證家裡沒有肯聽命於令太妃的暗衛,但不能保證家裡連聖上的耳目也一個都無。

  老爺未盡之意,王禪自然能懂。她把手按在老爺的手背上,「只希望西北早點分出勝負吧。」

  不過願望嘛,有時候有些願望就是為了證明「事與願違」這個道理的。

  隨著深秋乃至於冬日即將來臨,北狄人的進攻也越發猛烈。不僅在西北雄關之外的正面接觸戰十分兇狠,在其餘小關隘也開始頻繁騷擾。

  如今秋收完成,糧食入庫,若能一舉破關,正是劫掠的好時候。

  賈蓉如今已經成了校尉,手底下有幾十個兄弟。這些日子,他們就在距離關口不遠的糧庫巡邏,賈蓉和賈璉類似,雖然看他們在家時似乎無所事事,但一旦有了正經差事,兩人都很珍惜。

  按道理,北狄精銳都在大關關外,與西北大軍對峙,賈蓉這趟巡邏之旅在很多人看來都該十分輕鬆。

  可賈蓉卻不像他部分同僚一樣,到了地方就紮營守上幾天,到了交接的日子就打道回府。他帶人認真地四處巡視。

  這不,他就立了功。起初他只是覺得他們路過的一支商隊看著……不對勁兒,或者說鬼鬼祟祟。盤問之下,路邊的林子裡居然竄出了一夥山賊,還是一夥拿著正規兵器的山賊。

  這種地方有山賊?離西北大營才幾十裡的地方有山賊?簡直是逗我!賈蓉心裡已經在破口大駡,同時也在慶倖:幸好他們這一隊人手裡有駑……

  戰事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很快。賈蓉這邊傷了五個,商隊整個都被扣下了,而那群山賊則抓了十幾個,剩下的跑了。

  那山賊頭目一瞧就知道是個聰明人,見賈蓉他們掏出傢伙就開始琢磨退路。結果也是只丟下了若干小嘍囉,至於那個接受雇傭給他們運送補給的商隊就更不用管了。

  打掃過戰場,賈蓉讓個心腹回去報信兒,分出一部份人看守俘虜,他則繼續帶人巡邏。

  義忠王當天傍晚得到了消息,看了簡報只搖了搖頭,「這是趁機搶一把糧倉,最後再算到北狄人頭上嗎?」

  義忠王的幕僚則道:「平素廣慶王肯定是沒這個膽子的。」

  義忠王點了點頭,「也是。誰知道穆家許了他什麼。」

  北狄人想把戰事儘量拖得久:二十萬大軍的糧草和兵餉供應造成的壓力非同凡響,拖得聖上與義忠王騎虎難下那是最好。

  北狄人都不怕打不過,打不過就跑嘛。反正對手一直都沒有足夠的戰馬,的確是心有餘力不足,追也追不上。

  到時候我那個小弟弟忽然站出來「力挽狂瀾」嗎?

  想到這裡,義忠王覺得父皇實在是太一廂情願!

  他這個幼弟多小就送出宮去了?這麼多年與關外穆家往來不斷,又大江南北四處走,誰敢保證他一心想著咱們家啊?

  至於關外的穆家……我若是他們,就會先扶持這個太上皇的小兒子,讓他把宗室和朝廷攪個一鍋粥,最後國力消耗得差不多,在裡應外合,從關外一舉攻進來。

  義忠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父皇就跟著了魔似的,堅信他能讓這個小兒子吞下關外穆家,並把西北關外廣大的草原也劃入疆土之內。

  算了。暫時不用想那麼多。他帶大軍坐鎮西北,不僅是為了應對關外的北狄精銳,更為了好生收拾一下廣慶王。

  如今賈蓉這小子竟把一個發作的好機會送到了他的手裡。

  轉天,賈蓉捉到的商隊與那幾個山賊一起被平平安安地押送到了西北大營——正是柳湘蓮親自帶人去找賈蓉接應,並把這起子囚犯押送回來。

  別小瞧這幾十裡地,想把人帶回來真不容易——真遇到「北狄人的突然襲擊」也只能自認倒楣不是?

  柳湘蓮得蒙義忠王召見的時候,他也稟報道,「路上不曾遇見北狄人,倒是有人想要救回自家的兄弟,卻好像是在應付差事。」

  隨後他就和賈蓉所寫的文書裡說得一樣:那些山賊居然使用和他們規制相同的~兵~器……幸好沒在那些山賊手裡見到手駑。

  其實天下足足有二十多年無~內~亂,絕大多數百姓也能吃上口飯,百姓日子既然過得下去又有誰肯~造~反?

  所以不管是哪個山間地頭的山賊土匪……好吧,名為山賊土匪,實則多是藩王或是頂尖權貴的~私~兵。

  賈蓉發現的這波山賊自然也不例外。

  賈蓉畢竟年輕,還挺容易被忽悠的,柳湘蓮過去接人的時候,賈蓉就抱怨道,「西北王竟然如此囂張!」

  柳湘蓮暗道:西北王是挺囂張的,但再囂張也不會在距離西北大營幾十裡的地方安置下個窩點。

  運送補給的商隊被詢問又算個什麼事兒,非得傾巢而出跟一瞧就是西~北~軍的幾十個人硬扛?

  西北王這次應該是被誣陷的。不過在義忠王看來,誣陷不誣陷無所謂,他需要的就是那麼個藉口。

  義忠王還真就是這麼幹的。那商隊的十幾個人外加那十幾個山賊的口供,讓他的幕僚稍微加工了一下,寫成摺子再傳回京城……

  廣慶王的府衛就被削了五千。這種事兒並非不痛不癢,雖然廣慶王很是養了些~私~兵,但兵器和糧餉都是按照他明面上的府衛數目來發放的。少了五千人的供應,即使是廣慶王也是肉痛了一下。

  廣慶王在默默接受了聖上的責罰:這些年他與關外穆家多有往來,聖上必然怒在心頭,這次義忠王率兵到來,恐怕已然查到了許多證據……這次明知是有人往他腦袋他扣了個屎盆子,卻不得不忍了下來。

  實際上廣慶王在見到義忠王練兵統兵都頗有建樹,與西北當地官員士紳相處融洽,尤其是義忠王親臨前線作戰,斬首數百之後,原本那顆「自立門戶」之心也漸漸冷卻了不少。

  他現在並不像一定謀求封疆裂土,轉念一想,若能在西北大戰時撈足功勞,繼續做個西北地頭蛇……似乎也不錯。

  但這些都是後話,如今他總是要派人查清誰在算計他!

  義忠王何嘗不是如此?

  他明知有人在誣陷廣慶王,還是順著對方的心意給了廣慶王兜頭一棍,但事後也是要查清那個幕後推手的……

  就在西北大雪飄飛,北狄人也悄悄撤兵,而義忠王在吩咐好留守部下不許疏于練兵後也與三皇子一起回京過年。

  就在他回京的當天,那位推手主動送信來坦白了……

  這人說意外也不至於,但能讓西北地頭蛇的廣慶王也查了一個多月沒有結果,義忠王還是挺欣賞的。

  卻說這一日正是雪後初晴,聖上跟前的大太監親來傳令,把內大臣雲光叫走了,而就在雲光對門辦公的王子騰則眯了眯眼:今兒散朝後義忠王就沒走……這會兒肯定也在聖上跟前呢。

  聖上召見剛剛回京的義忠王,八成是說西北之事,而雲光又在西北任職多年……

  卻說雲光在西北既沒有倒向廣慶王,也沒有收取關外穆家的大筆賄賂,總之他沒有選邊站,卻也平平安安活到了調任,甚至~政~績~都很拿得出手。

  須知關外穆家在西北行事有時很不按理出牌,暗殺什麼的也做過幾次,只不過有成功有失敗而已,誣陷栽贓更是尋常事。

  也就是今年義忠王帶了大軍駐守西北,關外穆家才消停了一些。不過雲光可也是今年才調回京城的……所以雲光的本事,王子騰也要心悅誠服。

  王子騰越琢磨越覺得裡面有點隱情,於是他果斷給廣慶王書信一封:明面上義忠王和雲光現在的職務並無交集。但願不是他瞎想。

  雲光將近兩個時辰之後才回來,王子騰就更篤定自己的想法。

  太陽下山後,林海從戶部衙門出來,應邀直奔義忠王府……義忠王回來了,他有預感只怕兩家走動會頻繁到隔天見的地步。

  然而林海剛到王府,還沒走進王府大門就與……一位相逢應不識的人物幾乎擦肩而過。

  如果這位肩上那明晃晃的百分之十五,林海只怕不能第一時間認出太上皇的小兒子。

  他不得不稍微放慢腳步,跟小金感慨,「易容的水準也忒高了,難怪神龍見首不見尾。」

  小金鄭重道:「國師的本事您有親身體會。這個世界頗有些能人異士,您不要小瞧。」

  小金的話林海很能聽得進去,等他真正見到義忠王還是嚴肅地問了一句,「剛從您府上告辭的是哪位?」

  林海這人從不好事,一旦他肯追問恐怕……不是小事,義忠王便道,「一位……故人之後,怎麼了?」

  林海無法直接告訴義忠王此人是誰,不然他也沒法兒解釋自己如何認得太上皇這位不曾現於人前的幼子。

  於是他輕聲道:「那人身上味道不對,王爺您多留點心。」

  義忠王扭頭便對內侍吩咐,「把那人送的禮呈上來,」又對林海誠懇道,「辛苦你都聞上一回。」

  林海抿了下嘴,「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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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回

  橫豎這屋裡沒外人,義忠王一胳膊伸過來,就搭上了林海的肩膀,「你的真本事不會有太多人知道。」

  林海笑了笑,「天天找我聞來聞去,我可得應啊。」

  義忠王顯然是在討好,「好兄弟,信我!」

  雖然這畫風稍有違和,林海還是痛快道,「早弄完早安心。」

  一般交情不深,送禮不會送吃食和藥材,這位前來王府的「故人之後」奉上的拜禮便是一副名人字畫外加一個白玉擺件。

  林海裝模作樣地看了半天,又用手仔細摩挲一番,才在小金的提示下,對義忠王道,「東西沒問題。」

  義忠王點了點頭,「保險起見,還是封在庫裡別動了。」說完就給心腹內侍春和一個眼色。

  春和上前就把這兩樣東西端走了。

  之後義忠王林海一起吃了盞茶,敘了敘舊——只要是義忠王在西北的粗略見聞,隨後林海就跟著義忠王一起見義忠王妃去了。

  跟往常一樣,林海跟著義忠王踏入王府內宅,就見王禪與義忠王妃正相談甚歡,而義忠王世子妃和黛玉一左一右笑眯眯地聽著。

  兩個大男人進來,義忠王妃和王禪也是先起身行禮,之後便十分隨意地「各找各老公」:關係到位,就沒那麼多規矩了。

  王妃與世子妃在懷孕之後,林海都是每隔半個月上門來瞧一次,算是在太醫之外的輔助照看。

  小金在給二位元掃描過後,林海點了點頭,「王妃與世子妃都很好。閑來無事,每日裡走動上一個時辰或是更多些,對母子都好,當然要量力而行。」他面對義忠王又解釋了一回,「當娘的多鍛煉自然身子強健,總歸好生一些。」

  義忠王頷首笑道:「都聽你的。」

  王妃與世子妃也笑盈盈地應下。

  晚飯之前世子從宮中及時歸來——世子也就是四皇子生母德妃染了風寒,世子進宮探望。世子妃有孕在身,就算她想過去也會讓德妃攔住。

  家宴過後,女人們繼續閒聊,義忠王父子倆則把林海又請回了書房。

  半盞茶下肚,義忠王才鄭重問,「婆媳兩個果真無礙?」

  林海也學了把義忠王,「信我!」

  義忠王大笑,世子則一臉懵逼。

  義忠王也不管養子此時心情如何,一臉坦誠道,「國師跟我說,你有奇遇,醫術藥理只怕還要勝過宮裡那幾位老太醫。」

  一聽見「國師」二字,林海就繃起了弦,再聽到「醫術藥理」,他這心就放回胸膛裡。

  按道理講,國師有求於他,不至於輕易透露他的底細。

  小金也道:「國師手段通天,也看不透咱們的底細,就像咱們也看不透他的,畢竟力量體系完全不同嘛。您那個時代不是有這麼句話,性別不同怎麼戀愛?」

  李菊福!我竟完全無法反駁。林海明智地換了話題,「看這意思,國師是挺看好義忠王了。」

  小金真誠道:「您可以把那個挺字去掉。」

  「國師算卦不可能無消耗吧,」林海想了想道,「估計也得損耗壽命。國師得看顧徒子徒孫,不可能一天到晚有事兒沒事兒總來一卦。當時見面時他說那位小公子要度過兩個劫數,可見在國師眼裡這倆『劫數』也是身負大氣運的。」

  小金依舊是顫巍巍道:「您心裡不是有主意嗎?您問我支不支持?我肯定是支持的呀。」

  「很好。」林海也噎了一下,「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與國師交情不淺,義忠王沒有隱瞞世子的意思,這做派本身也很能說明問題。

  再說義忠王與世子這父子倆還沒降生的閨女給林海回饋的壽命,比其餘那兩位皇子的兒子都多,所以……曾被廢掉太子之位,還瘋癲了若干年的義忠王,很有機會坐上那把至高無上的椅子。

  不是林海自我感覺太良好,他與義忠王的交情照此發展下去,有朝一日憑他幾句好話,就留下國師一脈——尤其是陷在宮裡不得不為太上皇做事的那些道士們……似乎真不是難事。

  畢竟就目前而言,他都有恩于義忠王父子。

  如果他每次有恩過後,義忠王便想方設法以官職想酬,林海反倒不會跟王府走得這麼近:彼此只有純粹的利益交換,哪還能有交情?

  話說義忠王提及國師,一邊說話一邊留心林海反應,眼見林海始終面帶微笑,他也樂了,「你倒是穩得住。明面上沒誰亂和國師攀關係,暗地裡……誰又不知道呢?國師手裡權貴們的大把柄小把柄數不勝數,到時候需要他們出力的時候,未必有哪個敢拒了。原想著你們家人口簡單,你為官多年又素來謹慎,萬萬不會讓他勸動……哪裡想得到這老傢伙用你閨女的婚事請動你幫襯。」

  林海聽了便搖了搖頭,「這真是讓我無法拒絕。」頓了頓又問,「王爺何嘗不是如此?」

  義忠王則點了點頭,「若不能直指心事,可就愧對國師之名了。咱們,」義忠王咧嘴一笑,「可有日子沒見了。」

  林海輕描淡寫道:「信沒少寫啊。」

  「那也不如這樣見面說話來得痛快。」義忠王笑道,「明年年中或是下半年你可願意調任西南?」

  林海坐在椅子上抱了個拳,「願聞其詳。」

  「布政使是穩穩的,巡撫卻還要看看天時人和。」

  隨後便是義忠王親口介紹如今忠順王老窩那邊的局勢。

  話說當年,北靜王、忠順王與甯榮二位國公都是靠著西北戰功發達的。

  然而無純論功勞甚至是名望,都是北靜王最高,甯榮二位國公居次,忠順王最差。若非忠順王身為宗室,還與~太~祖~爺關係很近,他們家也就是個侯爵的命。

  從賈源賈演到賈代化與賈代善兄弟,這足足延續兩三代人的幾十年裡,忠順王府都是比不過甯榮國府的,哪怕忠順王有王爵有封地。

  尤其是初代忠順王本事有但性格跋扈,把北靜王與甯榮二位國公得罪到家不說,在百官之間口碑也很「一般」。

  可想而知,忠順王在西北的勢力被擠兌來擠兌去,最終忍不下去主動求去,轉頭跑到西南紮根,而西北的地盤則到了廣慶王手裡。

  連著兩代廣慶王都是打仗不行,但搞經濟卻是把好手。忠順王府還想暗度陳倉,與廣慶王聯手,一文一武齊齊使力,把西北大營啃下一塊來——這個「啃下」,自然是收買拉攏西北軍的將領。

  然而廣慶王腦袋瓜比忠順王好使,人家就能賺銀子,憑自己就能收買人手,何須非得與你忠順王府聯手?

  無奈之下這一代的忠順王接受了肅端王遞來的橄欖枝,然後就是……這二位王爺「相好」了大半輩子。

  反正義忠王這番話你這樣理解就成:廣慶王和忠順王不是一路人。西北大營有他坐鎮,也不會出現什麼「從西北急調精銳到西南壞你好事」之類的意外。

  林海若有所思的模樣,全讓義忠王看在眼裡,片刻後他便繼續道,「至少聖上會讓新總兵與你一同上任。」

  在忠順王的地盤上就空投一個光杆~司~令?那未免太看得起這一起要調往西南的一文一武了。

  聖上和義忠王當然沒有這麼「冷酷殘忍無理取鬧」,義忠王又補充道,「正逢西北關外不消停,我會從西南調兵。」

  話說到這裡已經夠了。

  忠順王如今的封地就在西南,確切的說是雲南與貴州交界。

  這位王爺之所以能在京城生活卻把小半個雲南加小半個貴州捏在手裡,靠的就是昔日那批跟著他從西北出來的將領——這些將領以及他們的後人都在西南逐漸紮下根來,尤其是幾十年下來兩省守軍的大部分中基層軍官皆出身于這個圈子,再加上王府原本的一萬多府衛……

  想也知道,捏緊了~兵~權,不愁沒有官員、士紳以及商賈屈服甚至是跑來討好逢迎,最後必然是相互勾結,沆瀣一氣。

  所以幾位皇子派人到西南,剛到地頭就死了幾個,活下來的過了這麼久了也沒傳來多少消息。

  不過聖上和義忠王顯然商量好,來一出釜底抽薪。

  義忠王此時道:「關外的穆家把西南都快經營成第二個老窩了。」

  其實義忠王對他解釋得越多,林海就越不好拒絕:因為到西南做官,的確風險很大。

  不過呢,林海搓搓下巴:獲利也很豐厚啊。

  不說非得整倒忠順王,哪怕給聖上和義忠王的計畫起到點輔助作用,他估計不用下一次外任,就能穩穩回京當尚書了。再熬些年頭,只怕入閣都有戲。

  一個普通老百姓穿越後有機會名留青史,想想還真是有點小激動。現在目標還可以更高一點,追求一下自己在史書上的篇幅。

  別說一直與林海十分熟悉的義忠王,就連世子都瞧出林海已然動心。

  義忠王一胳膊又掄了過去,搭上林海的肩膀,「回頭我想法子把你閨女那個老師也弄到西南,給你打下手去。湖南和四川聖上也會安排人在省界處多盯著點。」

  林海微微扭頭,然後就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義忠王肩頭的數據猛地一跳,變成了百分之十九。

  林海忍不住立即問,「心情好也能提升活性?」

  「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頭一例,」小金道,「無法反駁。」

  聽了小金所言,林海稍微仰起頭,正好對上義忠王視線,他由衷道,「有點厲害啊,我的王爺。」

  商議已定,林海又跟義忠王閒扯了一會兒,才帶著老婆閨女打道回府。

  話說王禪產後恢復得很好,不僅有壽元轉化成生命之力的功勞,還因為……她很年輕。

  不過傷口表面癒合,內裡還沒長好,所以現在夫妻倆還是處於蓋被純聊天的狀態,加上今日從義忠王府歸來,兩口子也的確有好些話要說。

  林海正跟媳婦商量到時候調任令一出,到西南要預備些什麼的時候,就聽外面嘈雜的腳步聲與人聲。

  片刻之後,本該在西屋裡住著的守夜丫頭艾綠輕敲房門,「老爺、太太,義忠王府長史到訪,」似乎艾綠也覺察出這麼說有些不妥,又改口道,「急事相求。」

  這大晚上的,跑來相求,肯定不是啥小事兒。

  夫妻倆匆匆穿上衣裳,林海倒沒阻止他媳婦:不讓她知道她肯定不安心。

  父母一起出門,都沒讓搖籃裡的小丫頭扁一扁嘴,皺一皺眉。

  父母院子的動靜,足夠讓黛玉起身,換好衣裳扶著紫鵑往父親的外書房那邊走——林海的內外書房,他老婆和閨女都可以踏入。

  黛玉在二門就見到了等在這裡的外宅管事,她跟著管事來到父親書房的隔壁。

  她繼母王禪此時正坐在這裡,見黛玉到來,沖她招了招手。黛玉順勢坐在繼母身邊,二人一起默默聽著一牆之隔的書房裡動靜。

  在這初冬時節,義忠王府派來的長史滿頭冷汗,還好說話算是利索,「林大人,我們王爺不對勁兒,還請您過去瞧瞧。」

  林海一聽也震驚不已:幾個鐘頭之前還好好的,怎麼出事了?關鍵是小金這邊居然毫無反應!

  明明義忠王歸來之後,安排在義忠王妃身上的標記已經回到了義忠王身上。

  然而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小金就給了回應,「抱歉,因為三皇子妃與七皇子的妾室接連懷孕,我達到了升級標準,升級過程中我對外界沒有感應,所以……」

  林海很理解,「沒能及時提醒也沒關係。」只要沒耽誤大事兒。再瞟了眼帳戶裡多出來的五年壽命,他就更不會計較了。

  小金沉默了足足半分鐘,才再次發聲,「義忠王的狀態,像是受了詛咒,狀態不大好。」

  林海吃了一驚,轉瞬之間卻又覺得情理之中:原著裡馬道婆一通作法而是差點把寶玉和王熙鳳弄死了啊。

  得了小金的初步診斷,林海便跟著義忠王的長史一起往王府趕。

  老爺半夜出門,二表哥那邊……王禪歎了口氣,更是憂心不已。

  黛玉則小聲問:「母親今晚咱們還睡嗎?」

  王禪揉了揉太陽穴,「老爺早上還得上朝,又沒帶著官服,所以我等著他就成了。大姑娘先回房歇歇去,明兒白天就要靠你了。」

  黛玉也沒猶豫,點頭應了。

  王禪出了月子重掌家務,依舊讓黛玉旁聽,還特地多考校她,多讓她出出主意——為了配合黛玉的時間,她把每日召見管事們的時間改到了下午。

  在王禪看來,家中無大事的話,黛玉已經足能獨當一面。

  話說林海跟著長史一路疾行,在義忠王府外的街口見到了等在此處的世子。

  這個時候講究不了什麼禮數,接到「救星」的世子親自開路,把林海引進了王府……王爺的臥室。

  王妃挺著大肚子,身子十分不便,等林海鬆開王爺的手腕,她才道,「說著說著話,忽然就腦袋一歪,我以為王爺累了,可王爺按在我肚子上的手也挪不開,再叫也不醒,我才知道出事了。」王妃雙目微紅,但依舊言語有條理,舉止有氣度。

  林海點了點頭,便仔細端詳起義忠王:義忠王此時就跟睡著了一樣,但看外在根本看不出什麼異樣。

  小金則在仔細解釋,「已經是比較嚴重的詛咒了。如果不及時破除,就是一睡不醒的節奏,到時候直接埋了就成。」

  林海順著小金的話問,「能查到詛咒源嗎?」

  「可以。」小金答道,「但很花費時間,您記得多吃一點。還有我升級了,具體內容我掃描完成再告訴您……貴妃今日似乎難產了,不過您不必擔心,她註定會母女均安的。」

  這信息量好大!今兒這要是沒預謀,我把腦袋摘下來。

  從小金這裡得到肯定的答案,林海才對不敢打攪他思考的王妃與世子夫婦道,「是厭勝。」

  王妃與世子夫婦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林海這才抬眼道:「能請國師過來瞧瞧嗎?」

  你還別說,義忠王府的確能掌握國師的行蹤。林海話音剛落,世子一轉身就出門去了。

  屋裡只剩極為重要的心腹,外加義忠王夫婦、世子妃與林海四個,王妃才勉強扶著世子妃與女官的手緩緩坐下,那臉簡直白得血色盡失,「原想請相熟的太醫過來,偏巧今兒宮裡貴妃娘娘難產……太上皇身邊的那一位似乎也不自在。」王妃深吸口氣,「常來的王府太醫被拖住了,就換了稍微年輕些的,來了看過王爺,只說王爺這不是病。」

  林海點點頭,「的確不是病。那位太醫只怕也瞧出了些什麼。」

  王妃道:「來瞧王爺的太醫與我娘家頗有淵源,十分可靠。」

  林海再次頷首,「王妃且將息身子。」

  「王爺……我若是也倒下,那真是親者痛仇者快。」王妃撫著小腹,「林大人放心,為了這一大一小我也要撐住。」

  知道王妃心裡有數,也看得出王妃的確挺得住,林海就想找地方坐一坐,等世子回來。

  他能感覺得到,他在義忠王府上下眼中真是「貴人」兼「半仙」,義忠王妃對他更是十足信任。

  其實林海剛聽說義忠王一睡不醒的時候,不是不擔心,但小金的消息來得太及時,他這情緒還沒醞釀個完整就消散個差不多。

  情知王爺有救,且暫時無甚大事,他乾脆就到王爺的書房閉目養神起來。

  林大人養精蓄銳起了,王妃等一眾王府心腹就勸王妃也先合眼躺一躺:王妃若是睡不著,可以找個舒服的姿勢歇一會兒……畢竟身子要緊。

  一個多時辰之後,世子匆匆歸來。

  他把消息送了出去,國師什麼時候能來,甚至是能不能來都沒法肯定。

  而林海則抬腳再次回到義忠王身邊——因為小金掃描到了「信號最強的那個詛咒源」。

  國師沒來,王妃與世子就覺得林大人該告辭了,再說他們也沒臉一直揪著人家:給了個「准話」可就是極大的功勞了。林大人是個神醫不假,但畢竟不會除魔除祟。

  林海望著王妃與世子,「休息了一會兒,功力恢復了些許。」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可信任我的老夥計。」

  然後他就在王妃與世子瞠目結舌之下,在屋裡左看看又摸摸,尤其是在義忠王床邊來回走了好幾遭後,又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最後終於在拔步床的一側衣架的底下發現了一塊「邊角」。

  林海這回就不親力親為了,而是指使個內侍把那個「邊角」掏了出來。

  那是個小布包,打開一看裡面就一行字,顯然是義忠王的八字了,外加染了血的帕子還有幾根纏做一團的頭髮……

  見到這玩意兒滿屋子人都心如擂鼓,片刻後又幾乎是齊齊舒了口氣。

  世子更是驚喜道:「林大人您真……真是……」你這鼻子簡直神了啊!這是靠著聞到血腥味按「味」索驥的嗎……

  林海微微一笑,「世子誇我鼻子我也很榮幸。不過,」他指著內侍手裡的東西,「怎麼處置我不知道,回頭還是要問問高人怎麼處理,另外,厭勝之物恐怕不止這一個。」

  他話音剛落,就聽床那邊「哢噠」一聲,旋即便是義忠王聲音響起,「老林你怎麼在?誒,我這……怎麼動不了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回

  這可真是立竿見影。

  打開了那個布包,讓那些玩意兒不在一處,義忠王立即醒來,不僅能說話,聽他說的那些話足見他此時十分清醒。

  既然王爺都親口招呼了,林海在王妃與世子夫婦「殷切」的目光下,走至義忠王身邊,先給他切個脈,實則借著肢體接觸,讓小金好生再掃描一下。

  「義忠王脖子挫傷,因為他剛剛用力過猛,脖子以下還處於被詛咒的狀態,不能活動。當務之急,您先把義忠王的脖子復位吧。」

  「復位?」

  「錯筋了。現在他……您沒見他正深情凝望著您嗎?因為他疼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林海聞言低頭一瞧……這屋裡此時燈火通明,光這床邊就足足四盞燈,雖然依舊不算特別清楚,但也足夠看清義忠王眼眶微紅了。

  他不由抽搐了一下:為了忍笑憋得難受。片刻後他勉強乾咳了一下,才開口道,「先給王爺您捏捏脖子。」

  此言一出,王妃與世子夫婦才知道義忠王剛才情急之下還存了脖子。

  林海趕在幾人發問之前道:「別擔心,比起王爺所中的厭勝之術,這真是……」他按照小金的指示,兩指在義忠王頸窩各點了一下,最後把手往義忠王腦後一伸,再往下一劃……

  就聽「哢」的一聲脆響,隨後便是義忠王的一聲嚎,「嗷!」數息過後,又是一聲,「誒?好了。」

  林海這時忽然想起……自己就這麼大喇喇地捏到了義忠王的脖子上……

  此時王妃還有世子夫婦已經齊齊湊上前來,林海怎麼看他們都看不出半點防備——雖然有點馬後炮,可他要給王爺復位,這三個愣沒一個出言阻止的。

  至於門邊的內侍宮女,外面的侍衛,也沒人提醒一句半句的。

  小金顫巍巍道:「這一家子好生信任您呀。」

  林海道:「感覺出來了。」

  林海默默抹了把額頭:擦去並不存在的冷汗,等王妃把那包「髒東西」——就是那布包裡的東西給王爺查看的時候,他才問了句,「看這些東西,王爺可有哪裡不適?」

  義忠王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此時卻選擇先回答林海,「略有頭暈而已,不大礙事。」

  林海心說我想回家睡一會兒,所以咱們還是快刀斬亂麻得了。

  「您從脖子以下暫時不能活動,便是因為那厭勝之物沒有去得乾淨。」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正好在您屋裡,我能聞出來,剩下的恕我心有餘力不足了。」

  義忠王在得知有人咒他,還把他咒得人事不知,當然無比憤怒,可同時他又覺得……情理之中。

  關外穆家醞釀了這麼多年,養出了數萬精銳騎兵,可在大關堵了一年才弄出這麼點攻勢——簡直雷聲大雨點小,對於雄心壯志的穆家人顯然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

  關外的穆家打著用西北營中的~內~奸打開關隘大門,然而義忠王坐鎮的大營裡,可是由他和聖上心腹將官為主,關外穆家花了許多心思,都沒能成事,反而「自己人」折損了好幾個,這才不得不暫時消停一點。

  正道不行——是的,找~內~奸~開大門也算是正道,關外穆家自然就要上歪門邪道。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動用詭譎之道,尤其是厭勝之術,必定要付出代價:吐血傷元氣都是輕的,重則折壽以及減損冥冥之中的運道。

  因此這種事就算要做,也不會自己親手做。

  幕後黑手是誰,義忠王也有了頭緒,畢竟他只是身子不能動,不是腦子不能動。

  就是因為想得夠清楚,他那股子怒火也很快就散了下去。厭勝來得快,可他有能人相助,解得也夠快。

  這時候他還在想:老林那方子可真妙,喜怒哀樂我越發能收發由心。

  現在天還沒亮但也快了,估計國師也來不了,林海便主動告辭而去,讓義忠王一家子好生商量一番吧。

  回家後林海跟媳婦交代了一下,倒頭就睡。

  王禪……可就睡不著了:她輾轉難眠,而她家老爺睡得都打起了呼嚕……看來二表哥那邊一準兒沒事兒。

  早上伺候老爺出門上朝,她才困意襲來,這一覺醒來……黛玉都下學回來了。

  話說今天散了朝,聖上親去探望他二哥,就不曾駕臨鳳藻宮。

  昨兒夜裡貴妃生下一女,母女均安。聖上素來在意兒女,給他生兒育女的嬪妃他一般都會耐心多瞧上幾日。

  戶部衙門不缺耳聰目明之輩,同僚們有心聽林海說上幾句,但林海偏能假裝一無所覺,沉下心處置公務。

  到了午後,小金先來了消息,「國師很可能到王府去了。」

  「哦?」

  「義忠王不僅兩隻胳膊能動彈,還能坐得住。」

  林海由衷道:「國師厲害。」

  實際上靠著小金,林海也能幫義忠王解除詛咒,找出所有的「髒東西」。

  無奈剩餘的「詛咒源」埋得比較分散,據小金預測,大部分都埋在義忠王夫婦的花園裡。想想一下大觀園的大小吧,那還是為貴妃省親所預備的;以義忠王府的規模,林海要是靠著小金那樣一點一點地掃描過去……

  精盡人亡也未必找得齊啊!

  別說林海自己,就連小金都不建議他這麼幹:簡直送死啊。

  所以說他這個外行還是別不自量力地搞什麼兼職,痛痛快快讓專家來吧。

  如今正值冬日,戶部稍微清閒一點,到了未末,公務處置完畢,林海便找郭拯聊天去了:這兩人簡直是一拍即合,因為戶部尚書恰好也有一肚子話要問。

  林海知道上司十分好奇,他撿了能說的部分告訴對方:比如義忠王是中了厭勝之術,但已然清醒。

  郭拯雖然聽到了點風聲,但苦於無法找世子討得更多消息。此番親耳從林海口中聽說,他還是大驚失色,「好大的膽子!」隔了好一會兒,他心緒漸平才又問,「王爺無大礙?」

  林海道:「確實無大礙。」

  郭拯稍微放了點心:山雨欲來風滿樓啊……義忠王既然無事哪裡能忍得下這口氣?

  二人坐了一會兒,林海回到自己的地盤,見到等了一小會兒的幕僚,他眉毛一抬,「有事?」

  幕僚回話道:「太太到義忠王府去探望王爺去了。」

  厭勝這玩意兒一般都具有指向性,也就是詛咒義忠王的東西很難對王府裡其他人造成什麼影響。

  所以探望也沒什麼大不了,否則聖上就不會下了朝直奔他二哥家裡——畢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大家都曉得。

  林海便吩咐道:「往王府送個信兒,說我下衙後去瞧瞧王爺順便接太太回府。」

  幕僚領命而去。

  今天不用加班,林海頂著夕陽的餘暉,穿著一身官服趕赴義忠王府。

  有國師護持,義忠王不僅能坐著,甚至雙腿也恢復了那麼一點知覺。因此林海依舊是在書房裡與王爺說話。

  義忠王明顯有話想和林海單獨說,世子得了養父吩咐,見過在院中涼亭裡打坐的國師,便回去陪他老婆閨女了。

  「閒雜人等」悉數告退,林海瞧了瞧義忠王氣色,再根據直覺判斷:王爺此時心情還不錯。林海便拱手道喜,「可喜可賀,王爺心胸寬廣,旁人所不及。」

  這要是別人說這種話,義忠王非覺得是諷刺不可,但與他素有默契的林海這麼說……義忠王就能準確地聽出兩層意思:

  其一,這詛咒來得兇險,萬幸來得快,去得也快,當然可喜可賀;其二,對方怕也是算准了王爺知曉自己中了厭勝之術八成要急怒攻心,一個不好,就是中風。若然如此就算將來解除了詛咒也得落下個~大~麻~煩,比如肢體麻痹什麼的——這還怎麼上戰場?

  義忠王笑著擺了擺手,「什麼心胸寬廣?當時剛琢磨過味兒來,就是熱血上湧,腦袋裡嗡嗡作響,氣得眼睛看東西都模糊了。等這個勁兒過去,才想起來……我真要有個好歹,不是仇者快親者痛?我閨女還沒生下來呢。」

  林海亦笑,「看您這麼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義忠王眯了眯眼,「國師在這裡,哪裡還有什麼魑魅魍魎?不過,」他誠懇道,「最該謝的還是你。」

  這謝意領了,林海道,「說起來也是恰逢其會。像埋在四處的髒東西,我就無能為力了。」

  義忠王心說:別謙虛了……好兄弟,以後有我一口吃的,都餓不著你。不過這心聲說出來他自己都嫌肉麻。

  於是他就笑而不語了。

  林海想了想覺得自己不好太「無欲無求」,「王爺,我那榮府的兩個舅兄跟著肅端王做起來買賣,往西北和關外的買賣。」

  義忠王眉頭微蹙,「你沒提點一二?」

  「我提點他們可樂意聽?」林海淡淡道,「萬一覺得我是心中嫉妒有心擋他們的財路,我倒憑白做了回惡人。」

  義忠王很是理解,「貴妃娘家這些年越發捉襟見肘,也怪不得他們另投財主。」

  于義忠王而言,貴妃生男生女生幾個,都沒什麼影響。但對老林這邊……就難說了。

  林海也嚴肅道:「在京城我自是不怕的。但若是去了西南,消息不甚靈通,貴妃情急之下為了拉一把娘家胡亂把我女兒許配給她的弟弟……」

  義忠王立即接話道:「我幫你瞧著,你安心就是。」

  得了義忠王許諾,林海自覺雙保險在手,黛玉的婚事不會「情非得已」。眼見義忠王也沒有倦怠之色,便問,「王爺可知道那血哪裡來的?」

  義忠王道:「我才回來幾天?流了回鼻血罷了,就讓人撿個準兒……在大營時倒是安生至極。」

  國師已經為他解過惑:軍中殺氣煞氣皆盛,鬼魅莫敢近。國師也說他康復指日可待,那麼報復一事自然也開始著手了。

  義忠王前面都好好的,到最後一句簡直殺氣四溢。

  林海眨了眨眼睛,沒吭聲。

  義忠王笑了笑,也不見尷尬,「查來查去,查到了我兒媳婦那裡。她娘家派了嬤嬤來伺候月子……」

  林海不得不道:「真夠無孔不入的。」

  此時換義忠王笑而不語了: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他的小弟弟回來了,焉能無所作為?在老林提醒他的那天,他就著人追查去了。

  尤其是他與聖上聯手,也許不能把有父皇護著的幼弟怎麼樣,但查明來路和身份卻不在話下。

  距離義忠王不遠的王府內宅裡,王妃也在跟王禪嘀咕,「那髒東西竟是世子妃身邊的嬤嬤弄的。我那兒媳婦二話沒說,把人交了出來,就茶飯不思了。這都兩頓沒吃了,王爺尚且還沒怎麼樣。」

  王妃並非抱怨世子妃識人不明——連跟著她好些年,從宮中一起出來的女官也不是各個靠得住,將心比心,王妃不會在這件事兒上怪她兒媳婦,但她對兒媳婦如此扛不住事兒……有些不滿。

  你的嬤嬤出了事兒,你更該站出來順勢把自己身邊人好好清理,哪怕是敲打一回呢?這種時候竟就這麼……回屋自己難受去了……

  我這王妃還挺著肚子處理庶務,王爺中了厭勝之術不也得硬頂著該做什麼做什麼?!

  王妃的心思,王禪瞧得通透但她也不好多勸。世子妃娘家很不錯,但世子妃本人的父兄官位不高,可想而知世子妃品性靠得住但見識和手段就一般了些。

  思及此處,王禪才道,「王妃正該教著些。」您現在不教她,等她到了「翌日」拖家裡後腿嗎?

  這話正好說到了王妃心裡。原本她和王爺無兒無女倒是一身輕鬆,養子與養子媳婦只要孝順聽話就好。可如今她大著肚子,更知道王爺正做大事,她倒是不能偷懶了。

  今天林海夫婦就沒再王府吃飯,兩口子到家門口正好遇見告辭的寶玉……畢竟寶玉也是每日讀書,出入比他的姐妹們自如多了。

  再說只要他說他去見林妹妹,榮府上下的「主子」就沒一個會攔著的。

  一定程度改變了寶玉的經歷,這位下凡的神瑛侍者……賣相就更好了。寶玉的老師在某種程度上也挺「懷才不遇」的,所以他在教導寶玉時不免針砭時弊,這些話寶玉很能聽得進去。

  不過這位元老師與後世的鍵盤俠有所不同,不僅僅因為他親身經歷過人間不平事從而極有見解,更因為他始終覺得,按林海的話說,就是「既然這個世界不美好,那咱們就該努力讓他變得美好,當然,光打嘴炮不成」。

  跟這位老師讀了幾年書,別的不說,寶玉最起碼挺意氣風發也稍微務實了那麼一點。

  老實說,這個時候的寶玉,林海不至於太不順眼,但一想他那個家……所以林海總是下意識地把寶玉從女婿備選裡踢出來。

  不過王禪倒是能看好寶玉,不僅是寶玉,就連榮府長房的璉二公子,她也挺瞧得上的——順帶一提,賈璉現在的風格就是「我知道我不聰明,所以我從不敢自作聰明」。

  大姑娘與榮府的寶二公子一直合得來,王禪全看在眼裡,她猜老爺只怕是瞧不上榮府才不許這麼婚事。想起榮府那兩位老爺做下的事情,王禪也只能以「憐愛」的眼神望向寶玉了。

  可惜了,明明是個青年才俊。

  寶玉行禮後騎馬回府,林海與王禪踏入家門,黛玉已然笑盈盈地迎了出來。

  林海轉念一想:能逗我閨女開開心也行啊。總不算是……一無是處吧。

  卻說三天之後,義忠王照常上朝,氣色不錯,腿腳也靈活依舊。朝上百官那各種各樣的心思,煩躁聒噪到林海都問小金能不能把自己這「特異功能」改成暫時指向性?

  小金的回答簡單直接,「可以。還省能量呢。」

  林海肯定比較關心肅端王與忠順王心思,不過他站得離這二位略遠……於是在散朝後借著與義忠王聊天的機會,「無意」跟肅端王與忠順王走得稍微近了一點兒。

  這二位王爺當目光掃到義忠王身上時,幾乎是如出一轍的「惱恨」,大約他們心裡想得也差不多:怎麼沒弄死你?!

  由此推斷,林海覺得這二位王爺為「此計」花費不小。

  轉眼到了十二月,京郊一座比較破敗的山神廟突發大火,不過後半夜飄起了雪,這火雖然開始燒得旺但等到早晨便滅了。

  據說死了兩個潑皮,還有一個和尚,嗯……番僧……

  林海便跟小金道:「這就算不是關外北狄人的國師,也得是那邊的國師一脈。」

  小金也道:「各有各的地盤啦,這個我都懂。」

  林海感慨道:「不知道太上皇宮中國師的徒子徒孫們怎麼樣了……」

  咳,為了這個,太上皇那個寶貝小兒子與他的母妃令太妃爆發了生平第一次爭執……


第75章 第七十五回

  太上皇的小兒子穆宸深得他父皇疼愛,除了幼子天然受寵之外,也與這個兒子的見識和能力直接相關。

  上位者,可以行詭道,但大多數情況下都得堂堂正正,換句話說,就是得要臉,不能不擇手段。

  像義忠王在西北領兵,回京後威望甚隆,你看不過去就要咒死他——讓百官知道,那心裡除了畏懼只怕就是憤恨,之後就是……團結起來好換個新「主子」了。

  不順著「主子」的心意,就得吃個詛咒?這誰受得了?

  太上皇的小兒子穆宸對他娘先是苦口婆心地一通勸解,然而令太妃聽不進去,她反問道,「宸兒,母妃還不是為了你好?義忠王才是心腹大患,聖上比起他都不算什麼了!還有,」她低聲道,「義忠王是你父皇最疼愛的兒子,若非因為你與你父皇鬧過一場……」令太妃冷笑一聲,「果然是賤命,承不得貴命!」

  這都什麼跟什麼!

  母妃一生困於宮廷,眼界也就這樣了。不過他依舊有話要說,「母妃,肅端王與忠順王又許了您什麼?」

  這兩個老東西哪裡安了什麼好心?!

  他可是在西南轉過一圈兒的,京城一亂,忠順王見事不可為,只怕立即就逃亡西南,做他封疆裂土的好王爺。

  至於肅端王,人家手裡有船隊,還有出海逃到海外做退路!

  反倒唯有他們母子若大事不成,只能往西北跑。不說會不會讓西北王抓住,再送回京城換功勞,就說萬一能順利到了關外,他那些舅舅們見他們母子大勢已去,誰知又會做些什麼?!

  這些……母妃大約是從沒想過。

  知子莫若母,令太妃未必能猜得到兒子在琢磨什麼,但她瞧得出兒子不怎麼贊同她……

  因為厭勝之事已然被太上皇申飭了一通,她想拿國師的徒子徒孫出出氣,卻被太上皇阻攔,又添了一頓罵,此時連最貼心的兒子都不體諒她安撫她,她急火攻心,「莫不是母妃動了你的心上人,你才記恨起母妃了?」

  心上人指的是被令太妃下令毒死的秦可卿。

  一聽這話,穆宸先是惱怒旋即……就是無可奈何。

  秦可卿是他的表妹,生得沉魚落雁,他易容後頂著個出身西南的名門公子身份到甯府做客,一眼便瞧中了這個表妹。

  但瞧中便瞧中了,他沒想如何,至少沒坐上那把椅子之前,兒女情長還是先撂一撂吧。

  哪裡想得到他不過是露了一點欣賞之意,便讓母妃害了一條性命。

  這人該不該殺放在一邊,只說為了這麼點小事就動用父皇的寶貝暗衛……穆宸也難免發散一下:母妃將來做了太后可還了得?難不成還真「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穆宸深深地望了面色微紅的母妃一眼,嘴角微挑,「母妃莫氣,兒子如何能為了一個外人傷母妃的心?」

  令太妃吃軟不吃硬,聞言稍微平靜了一點,「那一個有婦之夫,還與她公公……縱是我的侄女,也不能讓他害了你的名聲。」

  穆宸笑道:「知道母妃疼我。」

  令太妃捶了兒子一下,「你若真懂母妃的心,母妃也別無他求了。」她想了想又道,「可氣,,你父皇竟不許我動那幾個煉丹的臭道士!」

  母妃任性到不管不顧……對此穆宸也是心服口服,不過他又不能不開解,「國師終歸是世外之人,母妃又何苦為難?他們若是孤注一擲……不是便宜我那幾個哥哥?」

  這話令太妃聽得進去,然而她還是要抱怨一下,「那和尚是你舅舅送來的,就這麼讓那老道士弄死了……我怎麼跟你舅舅交代?」

  穆宸輕笑一聲,「技不如人罷了。母妃管他們說什麼。」頓了頓又正色道,「舅舅們在關外確是一霸,但說到把持北狄朝政……還是算了吧。」

  令太妃一怔,「這是從何說起?」

  穆宸覺得有必要讓母妃認清現實,「舅舅們委實家大業大,光是南來北往的商隊就不知養活了多少北狄百姓。跟母妃商量過後,舅舅們便出銀子出糧食,兵餉和~賄~賂都給得足足的,北狄朝廷自然要發兵南下。不過母妃細想想,有舅舅們在,北狄本就不缺吃不缺喝,縱然聽舅舅們的,願意出征,但……又何苦賣命作戰?」

  令太妃聽到這裡「砰」地拍了桌子,「安敢欺我?!」

  都欺了好些年了……穆宸道:「這邊若不賣個破綻,北狄精兵未必用心進攻。可若是真讓北狄人攻入關內,到時候誰主江山……還兩說呢。」

  令太妃望著兒子,一時失語:這些她的確都沒想過,可兒子此番仔細解釋,她又覺得兒子的擔憂不無道理。最後她底氣也不足了,「你父皇必有成算。」

  穆宸此時也應道:「正是如此。」

  所以兵權他是說什麼都要從父皇那裡拿到手的。再說國師這一脈,果然有些真本事,能為我所用卻也不要太過為難才好。

  安撫過母妃,穆宸求見他父皇。

  太上皇見到小兒子,扯出一個笑容來。兒子坐到自己手邊,他才道,「你母親越心急就越糊塗。」

  穆宸不語,卻很認同父皇的看法。

  太上皇和藹道:「你舅舅那邊素無將才,除了銀子糧米,只怕也拿不出什麼。」他輕點太陽穴,「你帶兵試試,看看能不能從廣慶王那裡討得好處。」

  穆宸大喜,面上卻不露半分,而是躬身道,「兒臣遵旨。」

  兒子沉穩有度,與他那個母親全然不同,太上皇心中欣慰,又提點道,「對國師你還是客氣些,到時候還是用得著他們。」

  為避命中災劫而不得不送出宮的幼子,想正名,不僅要他這個親爹,還要國師也幫著開口。

  冬去春來,義忠王妃在正月裡生下了小郡主,母女均安。「蹉跎」多年終於得女,義忠王喜歡得了不得。

  二月裡,王妃還沒出月子,義忠王便再次出征……哦,期間有人上門為北靜王的親妹做媒,被北靜王婉拒……

  這婚事本就是忠順王的建議,不能成穆宸也不怎麼遺憾。得了父皇的密折,他便帶著心腹與父皇贈與的暗衛禁衛一起前往西北。

  到了三月,林海由戶部左侍郎調任雲南巡撫。

  雖然這是早就定下的人事安排,忠順王只怕也有所準備,然而聖旨一下,林海還是從忠順王那裡感受到了幾乎凝成實質的敵意。

  接連讓皇子親王生了兒女,林海帳戶裡壽命餘額足足二十年,只要沒碰上一刀梟首,他幾乎是個不死之身……到了雲南,更有新任同僚,尤其是可以信任的掌兵同僚互相……抱團,林海覺得自己只要能抓住忠順王一個把柄,再好生改善下當地百姓的生活,他就能昂首回京了。

  然而就在他忙著與繼任交接,他媳婦王禪則忙著收拾行李,榮府那邊又出了點「么蛾子」:寶玉不捨得與黛玉分別。

  這在林海的預料之中,不過寶玉這小胳膊如何擰得過他這條大腿?所以寶玉再怎麼在賈母跟前央求,林海也不以為意。

  不過王夫人卻是動了心:她在京城也是四處相看了一圈,縱有一個官居一品的親哥哥外加生了小公主的貴妃女兒,權貴高官之家依舊沒誰取中她兒子。

  倒是那些六七品的小官常有攀附之心。偏偏王夫人心高氣傲,非得給兒子選個高官嫡女不可——高官指的是三品以上,包括三品。

  所以好一通兜兜轉轉,王夫人再次把心思放到了黛玉身上:黛玉她爹已經二品巡撫了……這才幾年啊。

  這時候王夫人也得放下那股子醋意,承認她的「妹夫」在官運上遠勝她家老爺。

  此番聽說林家要離京,王夫人在寶玉鬧騰了賈母幾次之後,才看著賈母的眼色提議,「雲南可不是什麼滋潤的地方,黛玉可受得住?不如跟湘雲一般,也在咱們家住上一陣子?」

  王夫人如今在賈母跟前越發底氣不足。

  雖說王夫人和王熙鳳雖然依舊在外放印子,但終究不敢再大搖大擺行事:因為賈赦賈政兄弟攀上了肅端王,跟著一起往西北做買賣,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往府里弄了十來萬的銀子。

  二兒媳婦的意思,賈母其實心中頗為認同,卻也不能去和女婿明說。

  湘雲的情況可跟黛玉不同,遷了外省大員的是叔叔,湘雲不跟著倒也罷了;黛玉這邊……離京的可是她親生父親。只怕這話一出,又得惹惱女婿。

  不過即便如此,也是要試一試的:朝夕相處之後方能請娘娘下旨指婚,不然憑白點個鴛鴦譜,就是徹底得罪了女婿。

  於是在林海一家離京赴任之前,榮府邀請他們一家子過去坐一坐,權當送別了。

  成了封疆大吏,賈赦與賈政兄弟與林海更是再客氣沒有,王禪留心著自家小女兒,也不耽誤她與榮府的太太們閒聊。

  而小輩這一邊,寶玉拉著黛玉的腕子,懇求道,「我捨不得你,雲南也不是什麼靈秀之地,不如留在京城,姐姐妹妹住在一處最是熱鬧有趣。」

  其實吧,黛玉也挺捨不得寶玉的:柔情似水又合得來的表哥只此一個,但為了這個表哥舍了父親,黛玉還真做不來。

  黛玉想了想才道:「我也捨不得姐妹們,父親任滿還是要回來的。多則三五年,我是必回的。」

  此言一出,寶玉心中就「咯噔」一下:黛玉素來主意正,不過他還是要努力一下,萬一再歪纏歪纏就改了主意呢?

  寶玉這膩乎**……黛玉還是挺喜歡的。畢竟溫柔小意的男子,她見得不多。

  不過寶玉縱然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讓黛玉鬆口……但他左一個林妹妹右一個林妹妹的做派,傳回王夫人耳朵裡,氣得王夫人一夜沒睡。

  她還想寶玉把黛玉勾得離了魂兒,誰知正好相反!

  對了,林海難得來榮府一回,順便叫了賈璉到身邊,把他爹他叔叔所言所行尤其是投靠肅端王之後弄出的買賣一併轉告。

  於是賈璉這一夜也沒睡著:嚇的。在他的那個夢裡,甯榮兩府固然敗了,可肅端王府與忠順王府至少也是奪爵的「好下場」!

  卻說到了離京的時候,林海正好與雲南總兵一同上任——雲南總兵他也挺熟,就是史湘雲的叔叔史鼐。

  史鼐原本在四川任職,回京述職後又讓聖上點回了西南……不過讓林海有點意外的是,湘雲居然沒有繼續留在榮府,而是回到了她叔叔身邊。

  這個時候林海也是再次切身感受到自己這蝴蝶翅膀的威力。

  這個時代沒有飛機沒有鐵路,光走陸路,從京城到昆明,林海他們足足得走上兩個月。一家四口全有林海的壽數加持,因此這一路上誰都沒病……反而湘雲她們幾個小姐妹受過幾次風,斷斷續續都躺了幾天——當然是躺在馬車上。

  就算幾個小丫頭身染重病,都未必能耽誤巡撫與總兵上任。

  這次湘雲身子不舒服,黛玉便特地到她的馬車裡陪她說說話。

  黛玉如今這身板就是湘雲都羡慕,纖細但強韌,「你可比在榮府那會兒壯實多了。」

  「壯實」二字……不由讓黛玉想起了當初太醫說她繼母「身子壯實」,直接把繼母說紅了臉……黛玉忍不住笑了起來,還不忘補了句大實話,「還是回家自在些。」

  這話戳中了湘雲的心事,她點了點頭,「也是。」

  湘雲已經知道她叔叔有意把她許配給衛若蘭,而此時衛若蘭他爹就在雲南為官。

  在京城時,她跟著嬸子和姐妹們出門應酬,遠遠地見了衛若蘭一面。二人都頗為有意,所以此番叔叔到西南任職,她心裡也是很樂意跟過來的。

  反正姐妹兩個全無利益衝突,不像原著裡二人還要在鬥嘴之後才惺惺相惜,而是始終交情都不錯。

  湘雲在榮府裡裡外外住了有兩年,榮府什麼情形她再遲鈍也知曉一二,「二太太這些年都不自在。」

  因為放印子錢一事被揪出來教訓了兩回,娘家哥哥又不肯給她撐腰,娘娘也不許她自作主張……再加上賈璉已然為官,而且這官還做得十分穩妥,爵位一時半會兒肖想不得,王夫人的憋悶真是是個人都瞧得出。

  王夫人不得意,她手下的丫頭婆子也不得意,言行上自然都陪著小心。

  湘雲那是親眼看著王夫人如何得意又是如何收斂的,更看得到王夫人對黛玉那股子揮散不去的酸勁兒和彆扭勁兒,尤其是王夫人明明不情願卻又得討好的時候。

  對此,湘雲只有一個評價:小家子氣。於是湘雲此時道:「視而不見就是,橫豎礙不著你什麼。」

  黛玉笑道:「誰說不是。」頓了頓她又小聲道,「我爹爹說他要弄銀子修整茶馬古道,以前在揚州相熟的大商賈說是隨後就到,到時候咱們一起去逛逛?」

  離了京城對於女孩子來說,絕對是……天更藍了。

  京城規矩多,可到了雲南,兩個小姑娘一個是雲南文官之首的閨女,一個是雲南武將之首的侄女……差不多能橫著走了。

  湘雲是個愛玩的,聞言便眼睛一亮,「好!」

  卻說林海在上任之前已然定制了一份計畫:振興經濟的一攬子計畫。

  雲南產馬產茶,這些東西只要能銷出去,百姓自然富裕……而富裕的百姓是絕對不會放棄優越的生活跟著忠順王搏命~造~反的。

  不過要想富先修路,在這個時代修路絕對是要人命的事情,不是百姓沒有積極性,而是……沒錢。

  所以擺在最前面的就是招商引資。在這個時代,赴任後不想著種田而是經商的巡撫還是挺難得一見的。

  萬幸林海早年打發到廣東福建收買海商船隊的那批家臣掌櫃已然成了些氣候,林海身為雲南巡撫一聲招呼,不說一呼百應,反正潮商與徽商都很給面子,當年做巡鹽禦史時結識的鹽商們也推薦些巨賈前來「幫襯」。

  順帶一提,三大商幫裡的晉商因為局勢有點敏感,林海沒敢邀請。

  話說林海在計畫成形後,把好處壞處全寫了個詳細,他自己反反復複看了好幾遍,乖乖給聖上上了道密折,等得到了聖上的朱筆御批,才敢如此行事。

  在商人們尚未全部趕來的時候,已然到任且交接得差不多的林海與史鼐……一起下鄉巡視去了。

  在田間地頭偶然能瞥見巡撫與總兵大人的身影,忠順王的手下且喜且憂:離了衙門的巡撫才好下手,然而有總兵作陪的巡撫……一個弄不好,就要被拔了蘿蔔,損失不會小。

  話說有了豐厚壽命在手的林海,甚至能讓小金掃描點其他的東西,比如躲在暗處遠遠盯著他們的黑衣人,身上的~兵~器可是正經的「兵部監製」。

  得到小金的回饋,林海還笑問,「我這算不算釣魚執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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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回

  當然算是釣魚執法了。

  林海與史鼐雖然名為下鄉巡視,走過稻田菜地……其實已經距離忠順王種植阿芙蓉的莊子不遠了。

  忠順王雖然在太祖爺立國的時候算不上最頂尖的藩王,但畢竟有軍功打底,從西北轉封到西南,給忠順王的封地也不會是什麼窮山惡水。

  忠順王的封地在雲貴交界,距離後世的貴陽比較近,離現在雲南撫台衙門所在地昆明較遠,也就是說距離茶馬古道滇藏線這條「黃金線」也有點遠。

  林海在到任後與同僚見面閒聊,也套出不少關鍵的消息:忠順王覬覦茶馬商道的獲利,但想插手始終不得其門。

  因為西南商業上真正能做主的是肅端王,還有關外的穆家,忠順王充當的就是「保~護~傘」。

  話說西南,尤其是雲貴兩省~官~場~比較「單純」:要麼跟著忠順王府混,要麼就心向聖上。甄別這兩類官員,實在不要太容易。

  林海的「引狼入室」之舉——引入潮商與徽商,有他和史鼐護持,讓潮商與徽商跟肅端王這邊的勢力鬥一鬥,頗得看不慣肅端王與忠順王的那波官員的讚賞。

  這些官員這麼多年進項有限,有了新商賈自然就要擠佔肅端王與忠順王那邊的份額,他們簡直樂見其成……順便還能收點孝敬不是?

  不過具體的商業行為林海不打算干涉,但是動了「非常手段」就會等來他毫不猶豫的鎮壓——其實他挺希望忠順王府的府衛「客串」一把山賊劫個道,好讓他堂而皇之地動用武力~清~繳。

  因為除了史鼐這位真正上過戰場的總兵之外,雲南的守備軍在數月之內便有了三次調動,換來了些從西北退下來休整的老兵——這必須得多謝義忠王。不過義忠王也並非沒有私心,有林海和史鼐壓住忠順王的精銳府衛,他的西北大營不必擔心腹背受敵。

  話說,林海和史鼐都很清廉,至少兩個人都是不該拿的銀子絕對不碰。

  自從他們二人到任,守備軍的兵卒拿到手的餉銀就比以前多了一倍。除此以外,林海還大筆一揮,從戶部撥款中分出一大筆銀子修繕營房:不止是駐守昆明的大營,各地衛所也在修繕的計畫之內。

  待遇好了,當然就能提一下「將士用命」了。

  到任半年後,林海跟著史鼐參觀大營,再看過數次將士~操~練……守備軍能做到令行禁止,軍容齊整,與林海剛到雲南時見到兵卒面黃肌瘦,衣裳上還有破洞的情景形成了鮮明對比。

  雖說他給夠了銀子,但這才半年啊!新兵老兵的精神面貌全都煥然一新!

  有感于此,林海越發欣賞義忠王的眼光了:史鼐話少,卻是個有定力更有真本事的。

  於是林海就把兵事放心地交給史鼐,他自己完成庶務之餘專心盯著基建——林海深知自己沒有帶兵練兵的能耐,還是「讓專家來」吧。

  隨後,林海便給聖上和義忠王上摺子送書信:好好把史鼐誇了一通。

  史鼐一樣心裡舒爽:林大人不愧是從戶部出來的,此番戶部的撥款倒得又快又多!他也給聖上遞了密折:把林海也誇了一頓。

  弄得聖上和義忠王哥倆也為此連續嘀咕了好幾封信:「將相和」再好不過,要是能早點把忠順王放倒就更好了。

  其實林海也很想早點放倒忠順王,不過他也知道若無契機忠順王會一直壓著他在西南的心腹,不許妄動。

  敵不動……林海心裡輕歎一聲:我繼續搞基建吧。正值農閒,林海乾脆動員百姓修路——雖然不給工錢,但管兩頓飯,還頓頓有肉,得到消息便報名幹活的青壯簡直把貼出告示的縣衙都堵了。

  工地熱火朝天,林海還時不時下鄉巡視……總之他過了一個十分充實的新年。

  昆明號稱春城,花開不斷,黛玉湘雲在結識了新朋友後,女孩子們沒少四處遊玩。王禪也不寂寞,雲南官員的太太可比京城那些名門貴婦奔放多了,以王禪的性格與她們相處自然自在。

  整個一個冬天外加半個春天過去,昆明城中以及城外二十裡的官道全部修繕完成,土路也大致平整了一番,讓百姓出入十分輕鬆,城中守備操練越發頻繁,更讓南來北往的商賈讚不絕口。

  林海與史鼐在到任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便贏得了部分民心。

  從西南往京城傳遞消息,一來一回至少要兩個月——林海和史鼐帶著家眷,光是來一趟就要一個多月小兩個月呢。

  實際上,肅端王和忠順王收到消息的時候,潮商和徽商已然到達昆明,而從西北戰場下來休整的那批精銳老兵也已經加入史鼐這個總兵的麾下。

  兩位王爺沒想到林海與史鼐做足了準備,能如此雷厲風行又立竿見影。等他們想要吩咐自己人做出應對的時候,已然失了先機。

  肅端王倒也罷了,這些年他的精力一半在那位小公子身上,另一半則放在經營自己的海外勢力之上。

  倒是忠順王絕對咽不下這口氣:他指示他的府衛再做一回山賊。

  然而消息傳過去,他的心腹也足夠聽話,聚集了三百人……然後就被史鼐的副將帶人包了餃子。

  這三百人自然沒有披甲——你可見過身穿全副鐵甲或是皮甲的山賊?但他們手上的卻是磨掉兵部印鑒的制式兵器……

  有此繳獲,史鼐與林海商量了一下,絕對忠順王在老巢這裡必有裝戰甲和兵器的私庫,若是能順藤摸瓜找到這私庫的位置,肯定能讓忠順王丟掉爵位。

  話說升級後的小金不僅能掃描活物,也能掃描死物,讓它尋找忠順王的~軍~械~庫雖然效率低了點,但好歹是個盼頭。

  誰讓史鼐抓到了那三百人裡面的頭目,無奈那傢伙乖覺直接自盡了,剩下的小兵蛋子又實在是什麼都不知道呢?

  誰讓距離貴人們太遠,小金縱然能輻射治療得到,卻是事倍功半呢?

  卻說到了林海調任雲南巡撫滿一周年的時候,他家迎來了讓他多少有些意外的客人:寶玉和他的老師。

  寶玉表示:他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當然也是因為他想念林妹妹了。

  對於寶玉這種不遠好幾千里只為追妹的行為,林海還是挺感慨的,一點都不厭惡的感慨,尤其是見到嘴角已經快咧到耳朵根子的閨女,「算這小子有心。」

  王禪逗著小閨女道:「只說癡心,實在難得。」旁的,她才不肯多嘴。

  寶玉在林府住了幾天,林海從閨女口中方得知:寶玉能跟著他師傅到西南來,還多虧了賈璉說服家裡人。

  可見賈璉在榮府說話越來越管用,同時賈璉大約有「弟弟能跑一個是一個」的心思,正好借用賈母有心與林家攀親,以及賈政越來越心驚的預感。

  賈政已經有些不安,這從他給林海的書信裡很容易看得出來,在寶玉到來之後收到的書信更是煩勞林海照看他兒子。

  果然到了這一年的冬天,榮府就出事了。

  林海在京城的友人先後給他送信,告知甯榮兩府被奪爵的緣由,過了幾天他甚至收到了義忠王與義忠王世子打發心腹送來的親筆信。

  賈赦被奪爵,賈政丟官的確是源于他們兄弟跟著肅端王弄出的兩支商隊——原本只是私運點鹽鐵出關,這一點兄弟倆心知肚明。鹽,只要是往西北買賣的商隊多少都會帶上一點,至於鐵,他們帶的是礦石,距離冶煉並打造成~兵~器還八丈遠呢!

  萬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在京郊就被四處巡視的京郊大營斥候攔了個正著,而且車上裝的竟是制式~兵~器!

  兄弟倆當時得到消息反應一樣:被人算計了!他們也來不及施展什麼手段自救,就被請進了大牢……

  賈璉除了瞬間從後背涼到頭疼,數息之內壓根邁不動步之外,反而還……隱隱生起點輕鬆之意:終於來了!

  哥倆被帶走的時候,賈母眼前一黑,話都說不出來,而邢王二位夫人硬挺挺地全暈了過去,表現還不如賈母:畢竟老太太那股子勁兒過去,腦子還很清醒,立即吩咐賈璉四處打點,也不忙救人,先打聽清楚是什麼罪名……

  賈母還在這裡跟孫兒說著話,又來了個壞消息:甯府的賈珍也被帶走了!

  話說賈璉第二日奔波了一天,回到家時剛見鳳姐兒憔悴地迎出門來,兩口子話都沒多說幾句,又來人弄走了家裡的幾個管事和帳房,其中就有賴大兄弟,另外賈璉還被問起可否知道賈雨村下落——須知昨日賈赦與賈政被帶走之後,賈政的請客門人就走了九成!

  剩下的一成還是收拾好行李今早走的……

  夢裡這些人就靠不住,現在……一樣靠不住。這回賈璉是真的懶得說話了。

  鳳姐兒守著賈璉,卻是忍了又忍才把淚水憋回去:昨天家裡出了事,伯父面都沒露,薛姨媽與寶釵倒是親來探望了一回,可略坐了坐便也走了。瞧這意思也是想搬走……好歹避禍呢。

  於是鳳姐兒這一夜又沒睡著,而賈璉則是半夢半醒。

  第二日賈璉也不管什麼顏面了,在刑部衙門裡纏著同僚們打聽口風。

  貴妃還好好的,賈璉別說沒丟官,甚至連停職回家反應都沒有,因此他的同僚們倒是樂意吐露點消息,比如賴大一口咬定賈赦賈政早就知情,以及剛剛也被請到衙門裡的賈雨村也交代賈赦賈政指使家臣私販鹽鐵,獲利甚巨……

  這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京中有多少人家都偷偷摸摸往關外賣鹽鐵,也沒見誰像他家這樣以這個為罪名,直接把老爺往牢裡塞!

  說一千道一萬,跟夢裡一樣,都是跟錯了人。

  因為夢裡本該瘋瘋癲癲的義忠王現在不僅活得好好的,還有親生閨女,更在西北領兵,所以夢裡坐上龍椅的那一位,賈璉並不敢一味看好。

  不過看樣子奪爵奪官八成是准了的,但貴妃和他應是無事——小心翼翼地這麼久,總算比夢裡強些。

  就是不知道珍大哥那邊的罪名跟夢裡是不是一樣了……

  賈珍這一次的罪過有點一言難盡——義忠王父子把賈璉的反應簡單提了提,賈珍的罪過他們也「順便」給林海解惑。

  賈珍是落在了令太妃手裡——秦可卿之死他查了查去,最後線索都集中到了那位西南出身的公子身上,再加上有人見那位公子數次與忠順王應酬……賈珍氣惱不已,在京中無法動手,便特地挑了那位公子離京的時機再取他性命。

  也不知是誰把那位公子——實際上就是太上皇幼子離京的時間和路線都告訴了賈珍,這一次賈珍還真得手了,穆宸受了點驚嚇也受了點皮外傷,除此以外全無大礙,他把刺殺他的人交給隨身的暗衛,都不肯耽誤行程繼續奔向西北。

  隨後就再次「有人」阻礙起了令太妃徹查誰在為難她兒子……林海看到這裡就笑了:世子,您裝無辜幹啥啊……這暗中得意的語氣喲。

  順便一提,賈蓉如今仍舊在義忠王身邊,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小夥子很受打擊,不過似乎還撐得住。

  林海看完這些信之後的第三天,賈璉寫給寶玉的家信才姍姍來遲。

  看完信的寶玉立即收拾行李準備回家,在啟程之前自然要跟黛玉告別:少年雖然頂著對兒黑眼圈,但腦子還挺清醒,只說讓黛玉保重,旁的一概沒提。

  這倒是讓林海對他另眼相看。他伯父和父親有此牢獄之災的原因,林海也就「不吝相告」了。

  寶玉聽了也是呆立在原地,半晌沒言語,再抬頭便是歎氣不止……

  林海見狀便安撫道:「總不會傷及性命。」榮府的那個商隊其實是替肅端王安排後路的那批人擋槍的,不然哪裡那麼巧,就被斥候堵個正著?斥候們手裡若無准信兒,也不會說扣就扣。

  寶玉走了,黛玉開始替他整日裡擔心起來。

  林海還勸他閨女,「寶玉能因此長大也不錯。宮裡還有位貴妃,你璉二表哥依舊做官,所以這次丟官破財好免災,人卻時沒事的。」

  王禪也道:「私販鹽鐵抓個正著,不會輕罰卻也不會圖財害命。」

  黛玉這才點了點頭,「人沒事就好。」她跟舅舅們並不親近,如今也只是擔心外祖母和一眾姐妹們,還有兩個表哥。

  半年後,處置結果傳來,賈珍在牢裡被奪了爵,而賈赦和賈政兄弟悉數回家,只是爵位和官位也都沒了,繳納過十多萬兩銀子之後,甯榮國府也被摘了牌子,兩府人只得合在一處另在京中尋了住處。

  鋪子和田產幾乎都沒了,老太太也動用了壓箱底的私房,尤氏、邢王兩位夫人,外加李紈和鳳姐兒都拿了首飾出來,買下了一處二進和四進相連的兩個院子。

  遣散了多餘的家僕和不曾生育的姬妾,這兩個院子住下來剛好——擠得剛剛好,

  雖然「虎落平陽」但總還是有點盼頭:賈蓉還在西北軍中,而賈璉為官,寶玉……瞧著也能取個功名,總歸沒到絕境就是。

  不過一大家子住在一處,熱熱鬧鬧的矛盾也少不得。

  趙姨娘其實動了分家之心——不是分開住,而是趕緊把家財分一分,大家捏著自己的家底也更安心不是?

  而出面壓制她的依舊是鳳姐兒和探春。因為賈赦與賈政夫婦四人全都躺在了床上……

  反正不管這一大家子個人心情如何,到了年底賈蓉歸來,尤氏便有了主心骨;寶玉回來,賈璉也有了幫手。

  其實肅端王挺像賈赦賈政兄弟死在牢裡——好歹給老夥計忠順王出出氣也好,可惜收了銀子,聖上便親自囑咐早點放人。

  肅端王現在還不能跟聖上對著幹。

  到了第二年開春,義忠王依舊從京城再次奔赴前線,賈璉還升了官,從六品升到了從五品。一大家子雖然這一年裡都入不敷出,但這回可算真正看到了些希望。

  林海這邊小金經過持之以恆地掃描終於得出了個大致的範圍,林海打算跟史鼐商量商量派人過去探探風聲……然而聖上一紙調令,又把他召回了京城。

  等跟繼任的同僚交接完,他們一家子再回京城時都到了初秋……林海第一件事自然是面君,隨口誇一誇自己的~政~績,之後就得認真告狀了。

  忠順王兵強馬壯,就雲南守備軍他剛到任那會兒狀態,遇上忠順王府衛絕對是送菜……所以也不稀奇忠順王囂張跋扈,原本那些西南商賈會主動奉承和勾結。他和史鼐一起發現了忠順王私藏~兵~器的庫房,他啟程回京時依然有了眉目。

  聖上聞言不掩滿意之色:光憑這一點,那老東西只怕也坐不住。

  初秋,自是出門的好時候。這一日林海領命到京郊大營巡視,而王禪則帶著兩個女兒到郊外與義忠王妃娘幾個說說話——誰讓義忠王妃與她兒媳婦,還有兩個女娃,這些日子就在自家郊外的莊子裡躲懶呢。

  而王妃的莊子邊上有座道觀,國師這些日子都住在這裡,義忠王妃與王禪她們這些女眷遇見國師也無需刻意回避,打個招呼該幹啥幹啥就好。

  不過寶玉……也在這兒,就讓王禪稍微有點意外了。王禪不掩驚訝之色,而黛玉則是驚喜……

  國師微笑道:「貧道與這位小公子有些因果。」

  王禪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國師肯回答簡直難得……她就記得國師跟她家老爺話多。

  話說在回京後,黛玉去過舅舅家兩次,都沒空手。面對表妹的接濟,賈璉與鳳姐兒都沒矯情。

  邢夫人尚能跟黛玉訴訴苦,李紈能向黛玉真誠道謝,到了王夫人這兒也是不能不謝過黛玉的。

  親哥哥和親妹妹都只來瞧過一次,王夫人體會過人情冷暖之後道謝得多少真心了一點。

  不過王夫人心裡怎麼想,黛玉早不在乎了:她與寶玉有沒有緣分,也不用瞧這個二舅母眼色。但讓黛玉反過來欺負這個二舅母,她又做不到……因為掉價。

  隨後黛玉見過外祖母與一眾姐妹後,又到薛家坐了坐——寶釵特地給黛玉下了帖子,她要做東。

  怕受牽連,黛玉還挺能理解的。

  當寶釵問起兩位表哥近況,黛玉就知道寶釵似乎為母親和她當初的作為後悔了……姨媽家就算落魄了,也不該因為害怕被牽連而太過冷淡。

  貴妃無事不說,璉二哥還升了一級,以後再恢復以前那邊親熱,只怕是不能了。

  寶釵有些心事,卻也不能告訴黛玉,聊過西南風土人情便是問湘雲過得如何。

  湘雲正備嫁呢。衛家都史家都想趁著兩家同在一地為官,把婚事辦了最是便宜。

  聽了黛玉這番話,寶釵也坦然羡慕道,「她是個有福的。」

  見過寶釵……黛玉其實心裡也有話不想憋著,今兒見到寶玉……可不就撕開那個宣洩的口子了?

  說起寶釵,寶玉也微微一笑,「寶姐姐素來與咱們不遠不近。不用為這麼個人苦惱。」

  黛玉聞言便捶了寶玉一下,「跟著國師念了幾天經文,你還真超脫了不成?」

  寶玉道:「我啊,俗人一個。如今一家子的前程全落在貴妃與璉二哥身上,我哪裡有空想那些有的沒的。」

  黛玉奇異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哪裡,我也是求個心安,」寶玉意有所指,「求個機緣。」

  寶玉這話對黛玉而言絕對算不上什麼「機鋒」,她立時反應過來,「今兒要出什麼事兒?」

  黛玉這話音未落,就聽哢噠一聲,隨後就是紫鵑的聲音,「你們是什麼人?!」

  片刻後,一道暗啞的男聲響起,「這玉,你家小姐是誰?」

  紫鵑離得寶玉黛玉稍微遠點,手裡還捧著個匣子:匣子裡裝得就是義忠王給黛玉的那塊玉玦,就是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那塊。

  義忠王夫婦都說拿玉玦來給黛玉換一樣,結果換來的玉簪黛玉都戴了好久,這塊玉玦卻總是忘了還給義忠王。

  今兒好不容易帶來了……竟然就成了信物不成?!能認得這塊玉玦的,八成是義忠王曾經的心腹。

  那男子此時也問,「可是林家大姑娘當面?」

  幸好這男子只一人,黛玉讓紫鵑跑了一趟,請了王妃的兩個護衛過來,才敢把這人帶到王妃身邊。

  隨後這男子的話聽得所有人全都面色發白:太上皇駕崩,忠順王與肅端王已然起事,奉穆宸為主……如今他們派出的衛隊正準備出城捉拿義忠王妃……

  義忠王尚在西北領兵未歸,若是拿住義忠王妃足能威脅得了義忠王。

  這男子說完話就倒在地上暈了過去,侍衛上前去扶,一扶一手血。

  此時王妃身邊只有五十護衛,其中二十人是老兵,而王禪出門只有八個長隨——雖然這八人亦是退伍精銳,但不管怎麼樣這些人都不夠跟那來捉拿王妃的人拼一波的。

  因此這個時候需要到京郊大營求救,萬幸此地離京郊大營不過數裡地。京郊大營的領兵大將正是聖上的心腹,因此求救求庇護當然有用。

  國師也恰在此時總道館的內室中緩緩走出,「不如讓公子與小姐前去送信,剩下的人聽我安排,這障眼法躲還是能躲一陣子的。」

  寶玉與黛玉誰都不曾畏縮,各自氣了匹快馬,又帶了一個侍衛一個長隨,總共四人一起往京郊大營狂奔。

  林海這會兒正跟那大將軍閒聊,「說起那些阿~芙~蓉,我叫人燒了一半,剩下的配藥總該用得著。」

  那大將軍笑道:「你這可真是先斬後奏!」

  正說笑間,忽聽大帳外有人聲響起,大將軍與林海一起往外走:就見寶玉肩膀上插了一箭,而黛玉正按住寶玉的傷口,除了要大夫就是要見大將軍。

  聽完黛玉所言,大將軍立即起身前去佈置,而林海則盯著寶玉傷口問道,「曉得保護我女兒我也不說什麼了。」

  黛玉看著寶玉已然包紮好的肩膀,輕聲道,「幾裡路而已卻不太平,剛剛在大營門口還有人要滅口。」

  無論是京郊大營還是西北大營,有肅端王和忠順王的人也不稀奇。

  半個時辰之後,義忠王妃等女眷們平安到達,而大將軍再回來時已是身帶血腥之氣。

  他此時也與林海商量,「城中只怕……咱們先去幾個地方等等,萬一聖上能平安出宮呢?」

  狡兔還三窟呢!宮中有若干密道通往宮外,乃至於城外……若是「事有不遂」,聖上完全可以再禁軍的護衛下通過密道前往城外,等待京郊大營的接應,或是直接接過~軍~權,殺他娘的一個回馬槍。

  林海仔細看去,這大將軍看似鎮定,實則目光灼灼地……告訴林海,他不敢亂來。

  林海便拱手道:「聽大將軍的。」

  太上皇都沒了,聖上又知道他那個幼弟的存在,肯定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然而五個時辰之後,果然在大營之外位於桃林之中密道出口見到了聖上——胸口挨了一刀的聖上。

  幸好聖上還很清醒,隨行就有太醫,此時到了京郊大營聖上也會安下心來。

  林海讓小金掃了一回:聖上這次還是傷了些肺腑,只怕時日不會太多。

  與聖上一同到來的還有義忠王世子,五皇子、九皇子與一眾妃嬪,不止是禁軍侍衛,皇子與嬪妃們也幾乎人人帶傷,不過都是小傷,稍微處理一下便是。

  淑妃和七皇子尚在宮中……據說是當時禁軍侍衛前去接應,但沒有接到人。

  其中內情只怕只有聖上知曉,不過看聖上這意思……大概對某個兒子也挺失望。

  林海現在覺得自己這外掛實在好用。一家子都在一處,他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就是。

  五天后疾行兩千里的義忠王終於率大軍回返——在他剛得到消息的時候,原本比較安生的北狄人忽然發起強攻,而廣慶王也不肯再踏入大營一步,顯然是在待價而沽。

  義忠王在西北待了三年……廣慶王不來,他就派人去請,然後把廣慶王麾下第一大將拉到自己身邊微微一笑。

  廣慶王青著臉回去了。之後在與北狄人作戰時也捨得出力了——廣慶王也很識時務,知道真正封疆裂土的機會再次沒了。

  既然沒了機會,那就認認真真地做個好藩王唄。

  留三皇子和幾位副將看守,義忠王帶了三分之二的精銳飛奔回京。

  大軍匯合,可以反攻。這回實在是擁有碾壓級別的兵力,而太上皇手中的那半支禁軍以及肅端王忠順王的家丁——實際上就是精銳,也會心生他念。

  實際上,在太上皇駕崩,聖上親至的時候,令太妃在憤怒之下劈了聖上一刀,卻未能劈中要害。

  明明滿身是血,等待太醫處置的時候居然讓國師那些徒子徒孫抓住機會,「李代桃僵」,偷偷把聖上送了出去,還與幾位皇子匯合並在忠心的侍衛護送下逃出宮去……

  穆宸便知道大勢已去。如果能拿住聖上與一眾皇子,那還有得貪,憑著這些肉票和手裡的禁衛,一個攝政王至少是穩穩的。

  可惜了母妃這個脾氣。

  見勢不妙,肅端王是最先想後路的。淑妃與七皇子則是聽說勢頭不妙最先躲起來的,可憐聖上都已然逃走,這母子倆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那既然如此,我就笑納了吧……黃泉路上多一個伴兒就是一個伴兒。

  穆宸這幾日始終都很平靜:兩個哥哥攻入宮中,他雖然不會不反抗,但對自己的命運也是早有預料。

  情勢不妙,父皇已死,母妃就沒了主意。而忠順王也想著自保——可惜依舊留在西南的史鼐不會再給東山再起的機會。

  本身這次倉促起事:也是因為忠順王聽說自己存放~兵~器的私庫已被發現,恰好父皇忽然去世……

  聖上還不能起身,義忠王殺入宮中時只看到穆宸歪著頭坐在龍椅上,而整個人卻已經沒了氣息。

  至於令太妃則是服毒而亡,就睡在太上皇旁邊……肅端王和忠順王則不見蹤影。

  穆宸此人終歸還是……有些底線。京城雖然~戒~嚴這麼多天,卻並無大事。

  回到宮中的聖上靜養了半個月,忽然這一天能起身曬曬太陽。

  領命前來面君的義忠王一眼瞧過去就是一個「咯噔」:這是迴光返照?

  聖上則笑眯眯道:「二哥,我見過國師了。我也沒幾天好活……」說著他輕歎一聲,「鳩占鵲巢如何能有好結果?我死後這天下就交給你了。對了,傳位詔書我都寫好了。」

  義忠王大驚,片刻後才道,「你兒子那麼多。」

  「他們年紀還小。」聖上搖了搖頭,「莫說還在逃的兩個老傢伙,就說廣慶王,他們都未必對付得了。」他擺了擺手,「我意已決。」

  一個月後聖上駕崩,義忠王登基,在家閑了一個來月不敢亂出頭的林海被欽點為吏部尚書。

  又過了三個月,怡安王和史鼐分別把肅端王和忠順王押送回京。聖上龍顏大悅。

  而林海升任吏部尚書親戚朋友都來道賀:其中包括乖乖主動致仕的王子騰,以及終於從大牢中撿條命的賈珍。

  看見王子騰,林海倒是想起了甄應嘉——這位仁兄已經降職成知府,被聖上打發到貴州上任去了。

  送走一眾賓客,黛玉主動上前,小臉紅撲撲的,「爹爹我有事要求你。」

  其實寶玉這些年的表現林海都看在眼裡,心中也略有動容,「咱家沒兒子,寶玉得入贅,他可答應?」

  黛玉聞言竟不管不顧沖著門外道:「寶玉你快來求我爹,他說入贅就答應!」

  寶玉緩緩邁步入門,對著林海與王禪鄭重一禮,在抬頭……林海只覺得他通身散發著金色光芒,他也不怕人家多想,「你可想起來了?」

  寶玉再次一揖到底,「小婿全想起來了。」像是在應和他,他胸口處的那塊寶玉也跟著光澤閃動。

  林海一揮手,「你家你自己想辦法去。養了這麼多年的閨女……」他還沒說完,就讓王禪一把拉住,直往里間裡帶。

  而寶玉與黛玉齊齊抬頭,目光交匯,默契一笑。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又完結了一本……感謝所有追文留言打賞的相好的們,沒有你們的關注,這文八成要坑……

  這一年我爹媽跟接力賽似的,輪流病,甚至是一起病,個中滋味真是連回想都不願意,不管怎麼樣,我是熬下來了。再次真誠地感謝相好的們,啵~~

義忠王番外

  總說天家無情,以前我就想,父皇與我定能真正父慈子孝,給後人做個榜樣。

  事實證明……老林怎麼說的來著,對,您還是太天真……

  那時的我,太過意氣風發,這輩子罕有什麼事兒不順心,自然有點天真,所以在撞見父皇抱著我那個幼弟,任由他把口水和手上的泥土抹在父皇的臉上,脖子上和龍袍上的時候……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話都說不出話來。等我好不容易能開口的時候,蹦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質問。

  我在質問我的父皇……

  「對,」已經登基滿一年的聖上笑著搖頭,「老林你說得是,我那會兒不僅天真還很年輕。跟我的幼弟爭寵,估計父皇那時想的是這麼大了還爭寵,簡直胡鬧!」

  這您讓我可怎麼答?林海乾笑一聲,親手給聖上續上杯茶,「可是您的直覺很准啊。」自打聖上登基,就隔三差五地找他過來喝茶說話。一回生二回熟,幾次多番聽過聖上或欣喜或憂傷或惆悵或惱火地說起心事……他也習慣了。

  雖然聖上的心事他不好回家告訴他媳婦,但他可以跟小金說啊。

  「我什麼時候容不下姐妹兄弟了?難怪不肯告訴旁人這個兒子的身份。」聖上輕飄飄道,「竟是跟關外穆家人生的!」他舉起茶盞一飲而盡,「還琢磨什麼一統關外草原?真以為北狄人是傻子?關外穆家經營了那麼多年,家裡還沒出過個北狄妃子,反倒在父皇這兒有了突破。」

  您別總學我的說話方式誒……

  林海只能打斷聖上的自怨自艾,「那是國師批的命。」

  「嗯,」聖上點了點頭,「國師確實厲害。」

  國師豈止是厲害……自從寶玉入贅,他閨女都不用他緩慢地續命了。

  至於一年前的那場宮變,國師一脈折損了五個,萬幸大部分徒子徒孫安然無恙。又有林海求情,聖上再有心放水:國師一脈純是被逼無奈,天下誰人不知,他都是心知肚明瞭。

  對於這種有傾國之力卻不願有損天和的出家人,最好不好為難——父皇雖然是壽終,但也能看作死於非命。

  於是國師的大徒弟和二徒弟都被聖上金口玉言,罰到欽天監,算上十年星圖曆法,還沒工錢。

  國師帶著自己徒子徒孫領旨謝恩,臨走還不忘沖著林海抱了個拳:必有厚報。

  現在想來這個厚報就是國師親自給他閨女黛玉續命了……林海琢磨了一下,想起去年皇后跟他媳婦在郊外道觀說話時,寶玉就在國師跟前,大約國師還有點化寶玉的功勞?

  反正寶玉跟他回京接閨女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責任感還看不大出來。老實說,林海自覺十幾歲的時候也未必能有什麼責任感,曉得體諒人就已經不錯,尤其是護著黛玉肩膀上挨了一箭那一回……都稱得上勇敢了。

  好吧,說一千道一萬也敵不過他閨女一句:我樂意。婚後瞧著小倆口確實蜜裡調油,他也就……沒法兒管了,只要留點心按著賈政那夫妻倆就足夠了。

  聖上見林海走神,還調侃道,「想你那閨女和女婿了?」

  話說,老林他女婿家那檔子事兒聖上哪裡不清楚?

  寶玉入贅得心甘情願。他回家告訴父母的時候,賈政臉色一白,王夫人撫著胸口就躺倒了。

  王夫人邊踹邊道:「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入贅!怎能入贅!咱們是什麼樣……」剛想說一句「咱們什麼樣的人家」,忽然想起如今境況,那半句話生生噎在喉間,上不了下不去……

  其實賈政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他哥哥丟了爵位,他沒了官職,現在都是百姓了——失勢落魄的勳貴只怕連平明百姓都不如,因為百姓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仇家。

  就他家這樣的情況還想黛玉嫁進門,更想靠著黛玉之父的貼補和幫襯再起複……賈政一直覺得他媳婦素來有成算,現在看來簡直異想天開。

  這事兒哪怕去求問貴妃,貴妃也會讓寶玉入贅的。先帝已經去世,元春不會為了樁婚事得罪今上的心腹重臣,再說二房有蘭哥兒……

  其實知道伯父與父親被肅端王算計擋了槍,她險些嘔出一口血,她一肚子苦水還沒地方訴呢!還沒來得及把家人叫進宮來教導一番,沒多久她又成了寡婦……

  不同於先帝那些育有成年兒子的嬪妃,元春只得了個女兒,這一輩子都只能在宮裡過了。反正以後沒到傾家滅族的程度,她再也懶得管了。

  元春就在聖上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胳膊怎麼去拗大腿?

  這一點賈母都看得十分清楚,因此女婿提出入贅,賈母心裡怎麼想都不重要了,現在就是好生結下這門親!

  因此她不會再顧慮王夫人感受,而是把操辦婚事的事項交給兩個孫媳婦。

  鳳姐兒比王夫人更潑辣,但也更欺軟怕硬,更識時務。連鳳姐兒都覺著姑媽兼二嬸依舊端著說一不二的二太太架子,可現在家裡都成什麼樣了?在西北王服軟之後,伯父乾脆致仕了去。除了老太太的體己,家裡攏共一萬多的銀子……還大多都是二爺賺來的,今後也得仰仗二爺……

  王夫人和鳳姐兒的嫁妝雖然沒有被剝奪,但當初拿出去放貸的本錢,因為有大部分挪用于中饋用度,所以這筆銀子被一鍋端走,當成罰沒的銀子……上交了。

  卻說林海從宮中回府,他換著衣裳,王禪摟著小女兒跟他說著閒話,「貴妃給庶出的妹妹挑了個夫婿,說是德妃的庶出侄兒,今年剛中了秀才。然後她還給薛大姑娘指了門婚事。」

  寶釵啊……林海其實並不很感興趣,「哦?」

  王禪其實也沒啥興趣,關鍵是黛玉比較關心,所以她也不得不關心,「新科探花郎。」

  「新科探花才三十出頭吧?」

  「填房,原配留下來一雙兒女。正經的書香門第,家底也有一些。」

  現在的薛家已經不是皇商了,賈府和王家先後沉寂,史家他們攀不上,所以現在的薛家只是個單純的富裕人家,可單論出身地位,還不如純粹的鄉紳地主。

  若非寶釵是元春的親表妹,絕對攤不上這樣的婚事。元春似乎也沒有太記仇:當初賈家出事時,薛家第一個躲得遠遠的。

  這婚事寶釵自是滿意的,關鍵是她已經都別無選擇了。

  寶玉黛玉成婚,她好像都沒緩過神兒來,去年年底湘雲也出嫁了……

  就在這位新科探花向薛家下聘的這一條,聖上又找林海喝茶說話。

  這回聖上說得……林海就更不好插話了。

  「據說皇弟聽說父皇不大好了,他連忙帶人過去,沒想到父皇已然駕崩,臨走前最後一道旨意便是把他手裡的暗衛和禁衛悉數交給我那個幼弟。皇弟一個沒小心便著了道。」

  這不就是鴻門宴?可惜當時先帝沒多想,不然令太妃不至於如此輕易得手,可傷了先帝反而更激起先帝侍衛拼死一搏之心。

  林海忽然想起神棍國師那句「人各有命」了。

  聖上繼續道:「起初我也意外皇弟為何旨意把皇位交給我。」他輕歎一聲,「因為國師說皇弟的幾個兒子全都沒有真龍之命,坐得上龍椅可也坐不穩龍椅。太上皇與聖上兩處宮室動靜都不對,自然有內侍向我那幾個侄兒稟報,他們倒是猜著有人逼宮,也集合了人手,各領了一隊侍衛一隊禁衛前去救駕。」

  侍衛著軟甲,禁衛穿戰甲。

  林海此時問道:「難不成還出洋相了?」

  「接頭時沒找對人,正好撞到穆宸心腹的手裡,若不是正好跟護駕的精銳湊在一處,怕是又要多好幾個肉票了。」

  難怪聖上醒了之後就對兒子們心灰意冷。

  沒經歷過宮變可以理解,但沒把握的時候不能打發斥候過去探探消息?說起來還不是兄弟幾個都怕對方來個捷足先登?

  卻也不想想,聖上若是有個好歹,哪有你們這些皇子什麼事兒?連主要矛盾次要矛盾都認不清,的確不是執掌山河的好人選。

  小金在此時道:「所以那位皇子生兒育女的時候給予的壽數還不如昔日義忠王世子的閨女。」頓了頓它又問,「時間差不多了,您該適時提醒了喲。」

  小金這話當然意有所指,林海抬起頭眯眼望向人聲傳出之地,就見皇后帶著兩個宮女嫋娜前來。

  林海行禮後打量一下皇后,才又恭敬道,「娘娘,恕臣失禮。」

  別說皇后嚇了一跳,連聖上也急忙道,「怎麼了?」

  皇后都沒二話,伸出手腕就往林海眼前一伸。

  林海心說咱們是熟,您都是皇后了稍微講究一點啊。

  小金插話道:「昔日的義忠王夫婦,義忠王世子夫婦您不都是想摸哪個摸哪個嗎?最初也就世子妃還正常點,後面也被公公婆婆和丈夫同化啦。」

  林海道:「好的,我不該矯情。」然後摸了方帕子,往皇后的手腕上一蓋,就切起脈來。

  其實結果早知道了。為這一樣,林海居然多了二十年壽命,若是平安降生估計又是好幾十年。

  話說小金經過又一次升級,林海的延壽範圍不只限於他自己,他的伴侶和兒女,還包括了他最好的朋友,說白了就是互相信任的摯友。

  點開那個増壽的頁面,在親友那一欄裡只有一個名字,今上。

  查了下今上只有十來年的壽命,而皇后還能活三十多年的時候,林海先給聖上續了十五年。

  做完這些之後,林海才收回手,對帝后笑道,「恭喜聖上,恭喜皇后。」

  皇后當然想到了,她卻忍不住有點結巴,「喜……喜從……」

  聖上更是十分動容,直接把林海和周圍伺候的內侍宮女暗衛侍衛全都當了佈景板,「梓潼!」

  林海更是適時道:「若臣沒看錯,是個男胎。」

  皇后拉著聖上的胳膊,喜不自勝,「陛下,我……我都四十三了……」這是高興得有點糊塗了,連年紀都主動道來。

  林海也不怕大煞風景,「這一胎娘娘須得仔細些,不調養一二怕是不容易。」

  聖上笑出了好多褶子,「你來安排,我倆都聽你的。」

  這話是隨便說的?

  林海笑道:「太醫院裡專擅婦科的太醫比臣強太多了。」看著帝后已然轉入你儂我儂狀態,他囑咐了幾句便主動告退。

  回到家裡,林海越想越不是滋味,陛下從個位數起步,居然到了一兒一女的地步……我也要「聊發少年狂」!

  「酒足飯飽」之後,林海摟住媳婦道,「有了女兒女婿,咱們也不能輸給他們。」

  王禪小臉通紅。

  小金再次顫巍巍地插話,「您的妻子懷孕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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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的金手指強大新穎又會賣萌, 太太太令人喜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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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發展完全不同,但最後又是一樣,入贅的寶玉也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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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完了,那 幾個王子,
呀呀!能力太底了吧
這樣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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