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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無猜》作者:阿熙達卡【完結】短篇。

《(網王)無猜》作者:阿熙達卡【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5080個瀏覽者
文案:

2013.08.20
郎騎竹馬繞青梅。
只是我們以為的初見,卻已經遙隔滄海。
【文章雙結局,可以擇一食用。】

2015.04.02
CP罐砸提供的封面,謝謝親愛的!
侵刪!
這是2013年第一次發文,故事和文筆都很生澀。
現在修改一下小細節,請多多指教——

內容標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江草加悅,宍戶亮 ┃ 配角: ┃ 其它:短篇,宍戶亮BG,雙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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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調

第1章 五歲 正值年小

  我五歲那年,對面搬來了一大家子人。對門那間空了許久的大房子重新熱鬧起來——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一個奶奶還有兩個孩子。

  他們搬過來的那天,我們家的門被有禮貌的敲響了。而我剛剛從幼稚園放學,還沒有走到家門口,就看到他們站在我們家門前,很有禮貌的問好。

  有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紮著馬尾,瘦瘦的,滿臉都是不太情願的表情卻依舊規規矩矩地鞠躬,盯著我看,眼睛很亮。

  「您好,我們是今天搬來對面的宍戶。以後就請多多指教。」

  「我是江草智,這是小女加悅……見笑了。」

  我慢騰騰地挪到爸爸身邊,他的手溫暖地落在我肩上。我抬頭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他們。

  「我總會弄丟鑰匙……所以請多多指教!」我朝那和藹的一家人十分認真地鞠了一躬,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洪亮無比。

  大家被我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到愣住,隨即笑開來。

  那個年輕的女子手輕握成拳,舉在唇邊止著滿臉的笑意,笑聲很好聽,軟軟的嗓音,如同落了一片羽毛在我的心臟上,還帶著暖暖的溫度。讓我想起了從未謀面的媽媽。

  她抬手摸摸我的發頂,「若是不嫌棄,今晚請到我們家來用晚餐吧。不知道加悅喜不喜歡吃糯米排骨?」

  「喜歡!」我大叫了一聲,招來爸爸不輕不重地在我腦袋上敲了一記。但隨後,他把我向前輕輕一推,「打擾了……但是我今晚要趕畫稿去不了,失禮了。」

  於是那晚我留在他們家吃飯。

  宍戶阿姨的手藝很好,琳琅滿目一桌子的佳餚。可我吃得還是很少,向來我的胃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大,像被規規矩矩收緊了的口袋一樣。我悄悄抬眼看著對面那個紮著馬尾的孩子,飯量是我的一倍還多,再低頭瞧了瞧自己面前的小半碗米飯,心裡想著她怎麼這麼能吃。

  直到晚飯用完了,我才知道她不是「她」,而是「他」。

  那是個男孩子。

  因為他媽媽一邊拆下圍裙一邊輕聲地叫他,「亮,帶加悅去房間玩。」

  他用亮晶晶的眸子斜斜地看了了我一眼,然後噔噔噔地躥上樓。踩上了十多級樓梯時他才轉過身瞥了一眼依舊站在樓梯下發愣的我,不爽的神情浮上了整整小臉。

  「發什麼愣?跟上來啊!」

  我歡天喜地地跟了上去。

  而我那時候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開心。


第2章 六歲 陌上秋千

  這是我上國小以來的第一個暑假的第一天,電扇呼呼地吹出不算涼爽的風。我喪氣地趴在桌子上在作業本上寫寫畫畫,從窗口裡看街道上跑來跑去的孩子們。他們清脆如鈴的笑聲穩穩當當地落到了我的房間。我突然就覺得很懊惱:我為什麼,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樣?

  ——我不想被關在房間裡。我也想在綠油油的寬闊草坪上跑啊笑啊地放風箏。我也想撲進藍晶晶的泳池裡撲棱著游泳然後咕嚕咕嚕地被嗆水。我也想跑來跑去玩員警抓小偷然後摔一跤渾身是泥……好吧,即使一直讓我當小偷也沒關係。

  「喂!加悅!」對門的男孩子抱著一個籃球,站在樓下揚起汗津津的臉朝著窗子裡的我大叫,「出來玩!」

  「爸爸不在家!我不能出去……」六歲的我奮力地踮起腳尖,扒著窗沿,對著窗外八歲的亮喊道。

  「沒有鑰匙嗎?」

  「有!可是……」

  「切,沒勁……那我走啦——」

  我焦急地看著亮把籃球砸在地上,不耐煩地拍了兩下,終於在他轉身的時候叫住他。

  「等一下——」

  我急匆匆扯出一條小裙子往身上胡亂套去然後沖出門,看著拿著籃球在地上拍的亮,他眼神清澈。

  他跟一群小男生在球場裡打球,小小的身影穿梭自如,高高一跳,籃球被拋出一條不算完美的弧線,在籃筐邊上打了個圈兒,最後還是穩穩從網中落下。我高興得在旁邊鼓掌。把他打籃球的身影,一筆一劃地在心裡勾勒著。長長的頭髮,飛揚的髮絲。

  打完籃球後,我們踩著夕陽的尾巴回家。

  「亮。」路過公園的時候,我扯扯他的衣角,「我們去玩秋千。」

  「不玩!」他乾脆俐落地轉過頭不看我,鼻子裡哼了一聲,「這種女孩子玩的無聊東西!」

  我已經自顧自走過去,自個兒坐在秋千上,用腳點地使之輕輕晃起來。如同坐船一樣輕飄飄的感覺讓我興奮不已,沒有理會他的不願意,我朝他奮力地揮揮手。

  他不情不願地走到我身後,伸出小手輕輕一推。

  我又蕩得高了一點,忍不住大笑起來。我從來沒有這種飄得好像隨時要飛出去的感覺,身後亮手心的溫度,透過背,一直傳到了心臟。跟夕陽一樣暖洋洋的安心感。

  我們兩個玩得忘了形,最後在夜幕裡被大人找到,毫無懸念地被修理了一頓。

  回到家,脫下衣服來洗澡,我看到我裙子背後那幾個髒兮兮的小手印。我拿來剪刀卡擦卡擦地把它們剪下來,如同寶貝一樣仔細地收好。

  於是那條我之前最喜歡的裙子就這樣報廢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加悅——」

  爸爸看到那條裙子時莫名其妙——透過裙子背後的窟窿,他看到了我笑個不停的傻樣。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亮開始打網球的時間不是很清楚,所以重新設定了。男孩子小時候,最多課外活動應該是籃球了吧?


第3章 八歲 竹郎一怒

  我八歲那年,亮的家裡來了新成員。

  是一隻胖嘟嘟的金毛小獵犬崽子,剛出生沒多久,四肢軟趴趴的,走路都不穩。

  爸爸和隔壁的叔叔一起,給這個小傢伙蓋了一間狗屋。之後的日子裡,我每天放學都故意藉口沒帶鑰匙,蹭到亮家的院子裡,只為了看一看這只比我的兩隻手掌大一點的小毛球。

  十歲的亮總是親自幫小傢伙洗澡餵食,每天帶它去散步。小傢伙三個月大的時候,他帶著它去打疫苗。回來的時候小傢伙蔫巴巴沒精神,亮飯也不吃,抱著它睡了一個晚上。

  有一天我回到家,小傢伙就跑出來攔住我,我蹲下身來摸摸它蹭過來的毛茸茸的腦袋,臉上被它粗糙的舌頭舔得很癢。

  它嘴裡好像在嚼著什麼東西,我仔細一看,是一片塑膠盒。

  「不可以吃!」我學著學校老師的口吻斥責它,然後掰開它的嘴,努力地從它嘴裡把那個東西拿出來。可掙扎得氣喘吁吁也只是扯出了一小片殘破的塑膠。

  小傢伙現在已經有半歲大,但身形和力氣都飛快地竄著。雖然一向溫順,但是遇到了跟它搶食的人,它還是忍不住發起狂來。它的喉嚨裡發出唔嚕唔嚕低沉的威脅聲,牙關咬得死死的,拼命地咬住塑膠盒不放,一邊拽還一邊後退,四肢並用地想掙開我的手。

  「吐出來!」我兩隻手掰住它的上下顎,在小傢伙有條不紊的反抗中,我顯得手忙腳亂。我從沒有看到小傢伙這麼兇狠的眼神。

  當我和小傢伙在對峙時,我聽到了亮生氣的大喊。

  「你在幹什麼!」他沖過來,一把推開我。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裡的勁兒松了不少。小傢伙一個不高興,竄上來對著我的右手就是一口。

  我呆了,亮也呆了。

  「都是……都是你不好!」亮抱起小傢伙,沖我大叫,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後一步,然後轉身飛快地跑回了家。

  我愣愣地看著手上血流如注的傷口,心臟和太陽穴都突突地猛跳,從來沒有過這樣像是被人一腳踢下深淵的感覺,朝著黑漆漆的洞口不停地往下墜。後來我才知道,這種八歲的我油然而生的情緒,叫做失落。

  那天晚上,我從我的視窗看向亮的視窗,他把小傢伙抱在懷裡逗弄著。

  亮他真的很疼愛這只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金毛犬。

  只是後來的亮躲了我半個月,這期間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

  半個月後,縫了三針的右手終於能拆線了。

  我摸著那條像小蛇一樣怕在我虎口的傷疤,想到了不肯跟我說話的亮,有一點隱隱的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許裴老師對亮的設定是4歲得到的寵物狗。於是我重新設定了。是什麼類型的大犬,拉布拉多嗎?還是金毛?我不太清楚。就算也是重新設定了吧。


第4章 十歲 眉間韶華

  十二歲的亮上國中的時候,十歲的我還在讀國小五年級。

  開學那天,我看見剛出門的亮,身穿著剪裁合身的白色襯衫和米色外套,領口是褐色的領帶,腿上穿著跟領帶一樣顏色的長褲。我覺得他長高了,頭髮又長了寫,舉手投足間全是神采飛揚的樣子。跟我們這樣的小學生就是不一樣。

  他每天背著一個很大的包上下學,回來的時候渾身汗淋淋的,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有幾次我留在他家吃飯。當我的胃口還是如同原來的小貓吃食一般的時候,他已經能面不改色的在吃掉兩碗飯之後又把空碗伸到他媽媽的眼前。

  「再來一碗。」

  他嘴角的飯粒還沒有擦乾淨。

  從那時候起,我不停地找各種關於網球的資料。

  我蹲在家裡看網球比賽,做了厚厚的一本他喜歡的球星的剪貼報,去體育店找最好的吸汗帶和護腕,從藥箱裡翻出各種治療扭傷摔傷的藥膏。

  去亮家吃飯的時候,我會避開所有人,偷偷地把這些東西塞到他的網球包裡去。

  可是我滿心歡喜地等著亮回來,卻發現我給他的吸汗帶和護腕,他沒有一個是用過的。

  不過我不太在乎。我依舊往他的網球包裡放各種東西,有時候是口香糖,有時候是創可貼,並且在亮看到包裡的東西而露出略微吃驚的神色時,我明明興高采烈卻更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我想我喜歡看他對於網球的熱愛而執著的表情。每天晚上我都在窗口看坐在書桌前的他,輕而易舉地用右手食指頂起網球拍,嘴角向上勾起來,栗色的發在檯燈下暈出光圈。那時候,我覺得他驕傲嚮往的神情,真好看。

  有一次,我在附近的公園,發現了正在打網球的亮。

  跳起來接球時,長長的發尾飛起來,寬鬆的運動服也被掀起一個角,露出了結實平坦的小腹,短袖被挽到了肩膀,已經有些肌肉的手臂在空氣中揮舞。他的四肢修長而靈活,在球場上快步移動,汗水亮晶晶地落在身上,他眉宇間有飛揚跋扈的驕傲。

  我在遠處安靜地坐著,不想被他發現的心情。

  心臟不規律地快速跳動。臉頰在陽光裡曬得發燙。

  ——亮,他是我迄今遇到的最英氣的男孩子。


第5章 十一 問花不語

  明天就是9月29號了。

  我看著早早地就被我在日曆上畫的一個圈,心裡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動。

  可目光順下來碰到了我桌子上那個有些歪歪斜斜的布娃娃,開心的情緒有一半轉了九十度成了憂心——那是我縫了好幾個星期的娃娃,按照小傢伙的模樣縫的。因為是第一次縫這樣的東西,所以針腳不可避免地有些粗糙。我本想縫一個亮的樣子的娃娃給他,可是這樣心情是不是太過昭然若揭?再說了,縫不好肯定會被他打擊。

  「這是什麼東西?什麼?!我?!別開玩笑了,我哪裡長這個樣子!遜斃了你!」

  腦海裡浮現他尖牙利嘴的不屑模樣,我最終還是決定按照小傢伙的樣子做一隻娃娃。

  我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這個娃娃,直到爸爸在樓下叫我去買一瓶醬油。

  我拿著零錢包出門的時候,聽到了對面樓上的一聲驚呼,然後看到亮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子,手向下伸,好像在慌忙地抓什麼東西。

  我趕忙走到亮窗戶底下的那片草地幫他找。地上一個網球骨碌碌地滾到腳邊,我順勢撿起來,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網球上的字。

  一邊寫著「喜歡你」,另一邊則是一個女生的名字,「霧美」。

  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像是被這個網球猛地砸到了腦袋。直到手裡的網球被亮一把搶去。

  「不許看!」他臉有點紅,把網球藏到身後。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不舒服的感覺,心底一股酸澀迅速彌漫上來。本來開口說的應該是一聲抱歉,但是那股酸澀已經湧上了整個口腔,像是一口咬掉了檸檬的皮,結果我一張嘴,話就變得冰冷帶刺,「是亮的錯……自己的東西不保管好你還怪別人,真是好心沒好報。」

  他愣了一下,有點莫名其妙,「你哪根神經搭錯了?」

  「你才神經搭錯!你還蠻不講理!」我聽不出他的玩笑話,只是不服氣地頂撞他,眼睛裡一層霧氣浮起來,我漸漸看不清他的臉。

  「我哪裡蠻不講理了!不是你先挑起矛盾的嗎!」

  「但是無理取鬧的是你!一開口就罵人的是你!」

  「你到底發什麼瘋啊我哪裡惹到你了幹嘛沖我發脾氣!吃錯了藥了你!」他的眉頭攪一個極度不耐煩的形狀,沖我大喊。

  他的最後一句話,讓我氣得渾身發抖。

  「是,我是吃錯藥了!不吃藥我早死了!」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尖叫起來,然後轉身跑向了街道上的超市。

  我一邊在商店裡轉悠一邊哭,上氣不接下氣,胸口跟塞塊大石頭一樣堵得難受。

  回到家還未進門之前,聽到了隔壁亮的父親斥責亮的聲音。而爸爸推開門看到我的臉色,二話不說馬上給我吃藥。我餘怒未散,就這樣第一次沖爸爸發了脾氣,把藥摔到茶几上,我哭鬧著說我不吃,我死了算了。

  爸爸慍怒地揚起手,一巴掌扇了過來。

  我被打得側過臉去,陣陣耳鳴。從小把我揉在心尖上的爸爸,今天給了我結結實實的一記耳光。

  那一巴掌反而讓我安靜了下來。我抽了抽鼻子,優哉遊哉地走回房間。俯在書桌上,眼睛依舊像壞掉的水龍頭。我從沒生過那麼大的氣,沒有流過這麼久的淚。

  因為今天把我推下地獄的兩個人,是我最愛的爸爸,和我最喜歡的少年。

  那天晚上,我錯過了吃飯的點。九點過後,肚子餓得咕咕叫,飯菜的香味飄過來,我只能乖乖地下樓吃東西。一邊抽抽搭搭地吸著鼻子,一邊往嘴裡塞東西。所有的菜都是酸溜溜的。

  爸爸說我買回來的是一大瓶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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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十二 勸君何愁

  我終於升到了國中,雖然不是亮所就讀的冰帝學園。

  放學回到家,從冰箱裡拿出一瓶水,一邊喝一邊踱回房間。

  我看了看時鐘,五點了。照常理,這個點應該聽到了小傢伙的歡迎般的叫聲,只要我探身出去,能看到渾身汗淋淋的亮。這個習慣自打小傢伙在亮家安居了之後我就養成了——樓下傳來小傢伙最興奮的叫聲,那一定就是亮回來了。

  但是今天,遲遲沒有出現。

  其實不止今天,一連兩個星期他都出門早回家晚,披星戴月這個詞可以這麼用在亮的身上麼?

  我心不在焉地寫著作業,眼神和心都丟到視窗外面的街道,以便隨時能立刻看到男孩子回家的身影。

  時針分針在慢吞吞地賽跑著,作業都被我馬馬虎虎地寫完了,他還是沒有回來。

  擔心,焦急,不安,甚至是害怕。

  六點一刻的時候,亮家的小傢伙終於汪汪的熱烈地叫喚著,我立刻站起來從窗口往下看。

  但是我被驚呆了。

  亮引以為傲的長髮,被剪得短短的,一根根褐色的頭髮倔強地豎起來。

  他心情十分不佳的模樣,垂下腦袋沉默地摸著撲上來的小傢伙,嘴角向下拉成一個很沮喪的弧度。可下一秒,毫無預兆地,他抬起頭,跟在看著他的我對視。

  他朝我笑了一下。

  頭髮短短的男生,一半藏在夕陽的陰影裡,安靜地仰起臉,對我毫無防備地露出笑容。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那個笑容很難過。可能是因為被夕陽黃燦燦的光抹得有點憂鬱,可能是因為他身後長長的影子有些疲憊,可能是因為他眼裡有著被打碎的東西。

  那個笑容在我的心臟上劃出一個細微的口子,整整疼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我看到亮扣了一頂藍色的帽子。

  他出門的時候,乾淨俐落地把帽檐拉向了後腦勺,神采奕奕。看到他踩著陽光出門,發現他的肩線,什麼時候已經出落的那麼挺拔而寬闊了。

  我心裡的那個小少年,什麼時候已經長得這麼英挺了呢?我看著他蓬勃的背影,不知不覺地勾起嘴角,雙手虛空地抱著空氣,閉了閉眼睛。

  「別擔心……別擔心呀。一切都會過去的。」


第7章 十三 短歌離別

  亮升上了高一,個頭越來越高。趁著他背過身去的時候我明目張膽地在他身上比了比我的身高,居然……只到他咯吱窩的位置。我看著自己投射到地面上像小孩子一樣身形的矮小影子,不覺偷偷沮喪。

  櫻花落盡的四月底,因為爸爸出遠門的關係,我在亮的家裡留宿了一個月。

  亮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在他媽媽的命令下,只好不情不願地收拾房間去跟哥哥擠一張床,讓我住了進去。我站在他房間門口舉著水杯喝水,看到他收拾衣服的手骨節分明,仰頭時的側臉也開始有了男人鏗鏘的線條,汗水混合著荷爾蒙的味道,在他換下來的T恤上清晰可嗅。

  晚上,我躺在他的床上,他身上少年獨有的煦烈氣息將我緊緊包裹。

  被子裡是激烈的心跳聲。

  半夜,我依舊清醒。沒有喝熱牛奶的晚上,失眠要了我的命。

  不想驚動其他人,我赤著腳悄悄跑到餐廳,想喝杯熱水了事。餐廳的一個角落隱隱有光。我看到打開冰箱門的亮,拿出一盒牛奶,撕開一個口子,就之把牛奶灌入口。喝完幾口,用手背一抹唇,才看到不遠處的我。

  冰箱裡頭橘黃色的燈映著他線條明朗的臉,他的眼睛很亮。

  看到我,他皺著眉,有點疑惑,然後把牛奶遞過來。

  心頭猛地一跳,我往後縮了縮卻沒有說話,然後鬼使神差地搖搖頭

  亮的眉頭鎖得更緊。忽然好像恍然大悟的樣子,拿過一個杯子,倒了滿滿一杯,放到微波爐裡,開始加熱。

  亮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我有些惴惴不安但還是安分地坐在餐桌旁。腳有點冷,我把腿蜷起來,抱著膝蓋,兩隻手蓋在腳背上,用手的溫度給腳丫子暖一暖。

  那三分鐘的加熱時間好像很漫長。亮一言不發地用手支著腦袋,盯著微波爐上跳動的鮮紅數位。我則用黑暗做掩飾,目光灼灼地看著亮的臉。

  ——黑暗裡靜靜地守著一杯牛奶的男孩子,他叫宍戶亮。他是被我藏在心底的少年。

  從那天起,每天我睡覺前,餐廳的桌子上會擺著一杯溫度正好的熱牛奶,但似乎全家人都心照不宣,沒有要端起來喝的意思。除了有一次,溫習功課錯過了晚飯的亮的哥哥,咬了一口廚房裡放著的麵包,順手拿起杯子喝掉了熱牛奶。然後我看到了從哥哥手裡奪過空杯子的,氣得跳腳的亮。

  每次我捧著杯子,心滿意足地喝完牛奶,手中的餘熱都會讓我感覺,這就是亮的溫度。

  一個月後爸爸回來了。但是第二天,我們向宍戶一家告別。因為我們要搬離這座城市。

  亮家的院子裡種有很多花草,有著六月份特有的茂密陰涼。我無心去看,只是蹲下身子默默地撫摸著小傢伙身上的柔順毛髮,大人們的對話與我無關。

  忽然,小傢伙又熱烈的叫起來,我轉頭,看到了剛剛訓練回來的汗流浹背的英俊男生。但是很快,他鑽回了房間,關上窗戶又拉起窗簾。最後連燈光都熄滅了的沉寂的屋子,是他給我最後的訣別。

  直到我離開了這座城市,他都沒有來見我一眼。

  他不動聲色的疏離,如同戳在我心口的一把刀子。

  我在車子的玻璃窗上呵氣,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字,指尖涼颼颼的。窗外是快速略過的景色,霧氣在燈紅酒綠裡慢慢地消失殆盡。

  閉上眼睛,我躺在車子的後座。哭不出來,只是胸口一抽一抽的,難受得緊。

  少年,再見。

  再見,我的少年。


竹馬詞

第8章 七歲 年少記事

  七歲那年,我們一家人搬家到這個城市。

  整理好東西後,便被媽媽扯去對面的江草家去問候。

  大人們站著交談,我的眼神卻到處飄。最後看到一個身影,逆著夕陽走過來。

  小小的矮矮的,街道上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頭上戴著黃色的幼稚園帽,頭髮短短,襯著圓圓的小臉,煞是可愛。

  她很白,猛地一眼看過去就像街道上忽然撒出來的牛奶。大眼睛烏溜溜的,也在看著我。

  她很乖地走到他江草叔叔的身邊。

  「這是小女加悅……見笑了。」

  「我總會弄丟鑰匙,所以請多多指教!」她元氣十足地大叫一聲,煞有介事地鞠了個躬。家人們無一例外地都被她逗笑了。

  於是晚上,這個像個白圓子一樣的小不點,在我們家吃飯。

  她吃得很少很少。就像一隻未滿月的小貓。

  吃完飯,媽媽讓我領著她回房間玩。把她帶到房間後我就不再管她,坐下來寫作業。

  她出乎我意料的安靜,不吵不鬧,獨自在房間裡轉悠夠了,就搬了個椅子放在我身邊,有些吃力地手腳並用才爬上來,踩著椅子,蹭到我桌子上看我做功課。

  她烏溜溜的眼睛一直跟著在我滑動的筆尖遊走,我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比起我們班裡那些叫喳喳的女生,這樣的安靜反而更讓我覺得舒適。

  而且她的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

  像個……還沒斷奶的小嬰兒。

  晚上睡覺之前,我把她坐的椅子搬回原處時,有這樣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開始是小亮子的敘述。跟加悅的對稱。


第9章 八歲 淺風裙角

  媽媽嚴肅地告訴我,以後不許對加悅大喊大叫,更不許把加悅弄哭。我撇撇嘴,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而放暑假的第一天,我抱著籃球溜出門,在她樓下大叫著就把她喊出來玩。

  她的小半張臉露出她房間的窗戶,磨磨蹭蹭的推脫著,幾乎耗光了我為數不多的耐心。看到我要走,大喊著「等一下」,然後穿著白色的裙子飛快地從房間躥下樓來到我面前。

  臉上有些紅紅的,也許是跑得太急的緣故,如同沒有熟透的枝頭小桃子。

  今年她上了國小,似乎長高了一點點。或者是我的錯覺,因為她依舊只夠到我的下巴。也許只是她瘦了些的緣故吧。

  我在籃球場上打球,她在一旁的臺階上很安靜地看著我,時不時地會在我進球的時候鼓掌。

  手掌小小的,卻拍出了清脆的掌聲。

  我聽到這個只為我一個人響起的掌聲而得意,不由得更加賣力的在球場上衝鋒陷陣。

  球場散了之後,她拉著我的衣角說要玩秋千。

  對女孩子的玩意兒我向來不屑一顧。但是看到她已經自己輕輕地蕩起來,樂在其中的樣子,我只好走過去。站在她身後,伸手把她推高一點。

  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背上軟若無骨,害的我不敢多用力,生怕一下子把這個小不點給推散了。

  剛打完籃球,我髒兮兮的手在她白色的衣服後面留下幾個令人羞恥的灰手印。

  髒手印令我有些臉紅,但是她依舊迎著風,咯咯的笑著,一下一上的在風中蕩漾。白色的裙邊撫過她有些胖胖的小腿,如同在她腳邊肆意綻放的花兒。

  太陽在她身後慢慢落下去,餘暉映著她散開的髮絲發亮。我看著這個笑哈哈的小姑娘,也情不自禁跟著笑起來。

  她的笑聲是黏人的蜜。

  即使受到了父母的一頓罵,但是一整個晚上都甜得我暈乎乎。


第10章 十歲 青梅錯殤

  我沒有想到一回家就看到了這一幕。

  我不管不顧地用力把加悅推開,心疼地撫摸著這個從小在我身邊長大的金毛犬。

  但是小傢伙好像怒氣未消,一口咬上了還沒有收回去的加悅的右手上。

  她沒有哭沒有叫,也只是愣愣地看著手上,好像那只出血的手不是她的。而我看著那如同小火山爆發一樣汩汩地流出刺目紅色岩漿的傷口,害怕和吃驚讓我說不出一句話。

  可是下一瞬間,我覺得她不應該被可憐和同情——誰讓她對我的小傢伙幹壞事!是她惹怒了一向溫順的小傢伙!

  「……都是你不好!」喉嚨乾澀得讓我想要咳嗽,卡在那裡的話終於還是被我說了出來。我忘記了曾經媽媽說過的話,向她大吼,然後沖回家門。

  像一口痰一樣,可我咳出來的時候卻沒有覺得如釋重負。

  晚上,我從視窗向外看到了剛從醫院回來江草叔叔和加悅。

  她右手上裹住的厚厚的白色紗布讓我懊悔得不得了。

  哥哥到家後從小傢伙嘴裡拿出來的塑膠盒讓我恍然大悟,我才知道年僅八歲的小女孩為什麼會奮力地掰著小傢伙的嘴跟這只大犬扭成一團。

  即使是我,也很害怕小傢伙那一口森森的白牙

  而加悅,國小三年級的女孩子,直起腰來還不及江草叔叔胸口的矮小的女孩子,踮起腳尖才能看到窗外的女孩子,我以為只會穿裙子對爸爸撒嬌的女孩子,被大犬咬出血後緊接著收到了我頑固冰冷地不妥協。

  十歲的我半個月不敢見她。我躲她是因為我的愧疚和罪惡感讓我覺得,她根本不會接受我的道歉。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種希望她來狠狠地揍我而我心甘情願毫無怨言的情緒叫做內疚。

  我深深地厭惡那時候自己的行為,只因為我曾經抹黑了這樣一個乾淨得沒有瑕疵的孩子。而這個孩子那年只有八歲。

  很久很久之後,我都忘了是哪一天……我走到剛剛放學的蹲在在我家門口逗弄小傢伙的加悅面前,看著她右手上小蛇一樣的難看傷疤,低聲地說對不起。

  ——那樣的傷疤會不會跟著她一輩子呢?爬在她白白胖胖的手背上。

  她不言不語地蹲著,抬起頭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盯著我看,然後伸出小小的涼涼的手,摸了一下我的臉頰。開口時嗓音是軟軟的包容。

  「亮,不要哭。」

  作者有話要說:

  小孩子也會有很深的愧疚感吧。特別是對於自己很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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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二 指尖豆蔻

  我愛上了網球。天天背著巨大的網球包在學校的網球場上揮灑汗水。

  「我可是為了進軍全國才加入網球部!」我把球拍用食指頂起來,拽拽地揚了揚下巴,對著那個傲慢的紫灰色頭髮的傢伙挑釁道。

  整個網球部,我的訓練量無人能比,我一天要換掉八件T恤才能保證身上的乾爽而不會著涼。但是每每訓練結束的時候,我還是像淋了雨一樣渾身濕透。

  高強度的訓練讓我的食欲變得異常的旺盛,我能面不改色地吃掉滿滿的三碗飯。

  加悅瞪圓了眼睛看著我空蕩蕩的飯碗,咬著筷子的表情很可愛,我想在她臉上掐一把,可最後都還是很傲嬌地戳戳她白嫩嫩的臉蛋,「……再看,再看我就吃掉你的炸蝦。」

  「不!我吃!」

  她迅速端起飯碗扒拉著飯,我們一家人看著她的模樣都忍著笑意肚子痛。

  但更多的時候,我則是累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飯也不想吃,上樓梯的時候腿在發抖,回到房間直接死掉了一樣撲到在書桌上動也不想動。

  微微偏過頭,能看到對面剛剛放學正卸下書包的女孩子,拿起一個水壺,細心地給陽臺上的花兒澆水。

  明媚的陽光裡,水霧中藏著整整一條絢爛的彩虹。

  她伸出手指小心地摘下枯萎的葉子,認真的側臉,看得我面紅心跳。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的網球包裡會多出一些東西。口香糖,OK繃,眼藥水,噴霧。

  她來我家吃飯,我翻看網球包故作驚訝,同時會漫不經心地觀察她的神情,她像偷了腥卻還以為別人沒有發現的小貓,臉上微微慌亂的神色和蹩腳的遮掩讓我忍俊不禁。

  而她放在我包裡放的東西,我沒有一樣用過。

  我把這些好好收起來,收在櫃子的最裡面。就像隱藏我心底一個還不想告訴她的事實。

  我捨不得用。

  我怕一不小心就用光了這個女孩子笨拙而細膩的關心。

  而那天在公園,其實我老遠就看到了坐在太陽底下的加悅。很安靜地看向我這邊,如同放在陽光下的水晶,在我心裡投下一片流光溢彩。

  我不忍心打擾她的出神,就這樣裝作沒有看到她一般認真地打球。

  ——她叫江草加悅。這就是,冒冒失失跑進我心裡的女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汗。。。亮十二歲的時候加悅十歲,還不算是豆蔻啊。只是想到了跟韶華對應,又比較好聽,就用了。


第12章 十三 奈何秋去

  九月末的知了還是很吵。

  我們正在教室裡上課,我有些懨懨欲睡,突然從視窗嗖嗖地飛進好幾隻網球。

  快要砸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眼明手快地抓住了。

  網球上有字,「霧美,喜歡你。」

  我啞然失笑,原來是場大膽卻又拙劣的表白。

  只可惜,那些把網球打到教室裡來的人的控球能力實在是遜得讓我嗤之以鼻。如果是我,站在我自己的房間裡,一定球球都能準確地打到對面女孩房間中那個大大書袋裡,絕無失手。

  我便是以這樣自信滿滿的想法把玩著那顆網球,踏進家門。

  回到房間,神差鬼使地,我摸了一顆網球出來,拿起筆,卻半天沒有下手。

  那種酸倒了牙的「喜歡你」,我可寫不出來。跟一顆小小的網球對峙了半天,最終我有寫彆扭地寫下幾個字。

  「等你長大」

  她只比我小兩歲,但在我眼裡,她就是個小孩子。

  我在心底鄙視了一下自己這麼遜的行為後,似乎又有些心滿意足,我把兩顆網球拋來拋去地玩耍著,不想小傢伙什麼時候闖進我的房間,看著我手上彈跳的東西它條件反射地撲了過來。

  它的一陣亂蹭使得我手裡的一顆網球從窗口掉落出去。我慌忙地探出身子去抓,沒有抓到。眼角餘光卻看到快步走過來幫我撿東西的加悅。

  不希望寫在網球上的心思就這樣被發現,我趕緊下樓,一把搶過她手上的網球。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涼涼的,我又是一陣面紅耳赤。

  她轉頭看著我的舉,。還是安靜得沒有情緒變化,只是好像眸子裡的黑色更深了一點。

  「……好心沒好報。」她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我愣了一下,隨後心裡被她冷若冰霜的態度激怒——我是聽出了她的生氣,但不知道她生哪門子的氣。而向來我最討厭這樣不明不白的行為,想也不想就反擊回去。

  我們就這樣大吵起來。吵到最後我都有點忘乎所以。

  「吃錯藥了你!」我生氣地沖她吼。但是吼完我就後悔了,因為我明顯地看到她單薄得像一張紙一樣的小身板晃了一下,然後是不停的哆嗦。

  「不吃藥我早死了!」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有些嘶啞地尖叫著,掉頭就跑。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我很想追上去,腳卻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動。

  不可避免地,我被氣急敗壞的爸爸狠狠訓了一頓。

  我很委屈,明明是加悅對我冷言冷語在前,但還是梗著脖子不解釋。

  晚上睡覺前,媽媽告訴我,加悅是個從小就有病的孩子。她的病必須靠藥物維持,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又蹦又跳又跑又鬧,甚至我們普通人習以為常的嬉笑怒駡,只要過了頭,可能就會要了她的命。

  加悅的媽媽生下後她就去世了。她跟爸爸相依為命,幾乎沒有朋友。因為很多父母都告誡自己的孩子遠離加悅,若是他們一不小心惹得加悅情緒大起大落,那麼她就很可能在他們面前閉著眼睛摔下去,然後就這麼永遠都睡不醒了。他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或者自己為加悅的死亡而買單,最好跟這樣的病孩子一絲牽連都不要有。

  ——難怪她那樣的白,不是如同牛奶那樣的健康的白,而是醫院裡冰冷被單的白。難怪她從來都是那樣的安靜,如同一張紙,你無論怎樣扔出去,最後都只能輕輕飄飄冷冷靜靜地落下。而她的元氣十足,更像是躍與紙上的立體畫,即使再立體生動,從側面看,終究只不過是薄薄的一層。

  我又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從幼稚園走回家的樣子。

  我坐在書桌前看著對面窗子伏在桌上哭泣的女孩子,她抽動的肩膀讓我心裡很男生。

  而當我看到我從她手裡搶過的網球時,我有種想把自己塞進垃圾桶然後對自己說「你真的遜斃了」的衝動。

  「喜歡你,霧美」

  這是網球上刻著的字。

  作者有話要說:

  兩顆網球,小亮紙以為掉下去的是他寫的那一顆,難怪他不知道為什麼妹紙要生氣。另外,妹紙的病我寫不清楚,啊,胡謅的……類似心臟病神馬的?被瓊瑤附身了……


第13章 十四 紅顏莫念

  「宍戶桑,你在幹什麼!」鳳的聲音焦急地在身後響起,「這不是你引以為傲的長髮……」

  我拿著剪刀,毫不猶豫地把我留了幾年的頭髮,一綹一綹的全部剪掉。

  跪在地上,落下的頭髮在我周圍鋪了滿地。我站起,看著面容冷峻的監督。

  「監督,看來這個傢伙還不肯放棄。」跡部走上前,然後閉上眼睛,語氣誠懇地朝監督躬身,「那麼……我也求您了。」

  「隨你們喜歡吧。」監督點點頭,淡淡說了一句就轉身離開。

  我如獲大釋,內心一陣狂喜,表面卻還是波瀾不驚的站起來。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跡部跟我擦肩而過,有些冰冷的警告,讓我捏緊了拳頭。

  我敗了,敗給了我曾經十分輕敵的對手,在競爭激烈的冰帝網球部,滾動式的正選資格殘酷到沒有一次可以同情的空間。

  走回家的路上,我有些失神。我一再地告訴自己,宍戶亮,你真的遜斃了!若是再不重新振作,就算是鳳自願退出正選,也幫不了自己。

  被落日燒紅了的天色越來越暗,我看著回家的路,拿起球拍,轉身跑向相反方向的公園裡的網球場。

  再次踏上回家的路,餘暉已經快要燃盡。

  還沒走到家門口,小傢伙就迎了出來。多多少少還是帶著些失落,我有些苦澀地伸手摸著這個我剪短了頭髮還認得出我的溫順大犬。

  忽然感到了什麼,抬頭,對上了正在看著我的加悅的視線。

  黑漆漆的眸子裡,擔心這種情緒,滿得快要溢出來。

  涼涼的風吹起她耳後的頭髮,她細心照料的盆栽,一朵小花在風中搖頭晃腦。

  忽然發現,我不喜歡她緊皺起來的眉頭。於是我防不勝防地朝她一笑。只是嘴角有點有氣無力,彎不起最好看的弧度。

  我最喜歡的女孩,不應該擁有這樣我最不喜歡的表情。

  晚上吃過了飯洗過了早,我坐回書桌前,一隻手抵著因為剪短了長髮而輕飄飄的腦袋,胡思亂想。

  一抬頭,又跟同樣撐著腦袋看著我的加悅視線撞了個正著。

  她一愣,隨即笑起來。

  「別擔心!」她生怕我聽不到看不到,大喊的同時,誇張地做著口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後她雙手在空氣裡懷成一個圈,像是要抱住誰的姿勢,雙手還煞有介事地輕輕地拍了拍。這似乎也是在對我的鼓勵?

  而我忍俊不禁。

  「遜斃了!你!」我大拇指向朝她下指了指,撇撇嘴不屑她的行為。隨即轉過身,把倒著的大拇指又豎起來。

  「……才怪。」我說給自己聽。

  於是第二天我挑了一頂藍色帽子扣在頭上。

  誰都不知道我為什麼反著戴那頂帽子。因為在帽子後的邊緣,我用筆寫了一行小小的字,「Everything will be ok。」字的最後,添上了說這句話的女孩子名字的羅馬拼寫——KAYA。

  這個名字有著能讓我安心的力量,就像她笑起來時黑眼睛裡的溫暖光線一樣。


第14章 十五 長亭不送

  我經常趁著她不注意的時候偷看對面窗子。

  加悅她,有時候是認真的寫功課,有時候是懶懶地打哈欠,有時候是安靜地聽音樂,有時候是發呆地看著天……很多小動作小表情,我都了然與心。

  但是當我半夜在黑漆漆的餐廳看到她光著腳走過來的時候,我才猛地想起來,她有睡前喝一杯牛奶的習慣。

  剛從冰箱裡拿出了的牛奶,她搖搖頭,不語。

  我想了好一會,然後把牛奶倒入玻璃杯,給她加熱。看到牛奶在微波爐裡轉,她似乎松了口氣。

  等待的時間裡,她把腳蜷起來,兩隻手臂抱住腿,腦袋埋在膝蓋上。我曾經在哪本書裡讀到過,這是一種很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稍感陌生的環境讓她不適應,她在椅子上縮成小小的一團,單薄的樣子讓我差點忍不住就要走過去抱住她。

  但是我現在不能有這麼遜的行為。我逼迫自己放鬆,眼睛直視微波爐,有一下每一下地看著爐裡面金燦燦的黃色光芒。

  ——我還在等。

  就如同我在網球上刻著的字,我在等你長大。

  雖然我整天埋頭於網球訓練,但是我好歹還是個十五歲的熱血好少年。我也明白她一點一滴的不想被我發現的感情。我不是不瞭解,只是我現在還不能回應。

  因為現在,我們兩個似乎都在考慮得很多。我有我的學業,她有她的學業,我要顧及我的網球,她要顧及她的病情。

  因此我在不動聲色的等,等她高中畢業,等到她考上跟我一樣大學,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照顧她,而她也能心安理得接受我。若是現在就表白,她一定會至始至終都惴惴不安,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在我眼皮底下做些以為我沒有在意沒有發現的小舉動。突然的表白只會讓她束手無措。因為她還太小,她正在學著愛一個人,卻沒有做好被愛的準備。

  說實話,我根本不會在乎她的病。我相信這個世界的醫學總是一日千里的發達,我總會找來最好的醫生治好她的病,讓她毫無顧慮地放心地站在我身邊,我會伸手為她遮擋所有的風雨。

  我會努力地打網球,然後讓她分享我的榮耀。

  可是,我沒有等到。

  一個月後,她的爸爸回來,把她帶去了另一個城市。

  十五歲的我,任性地不見她。房間被我弄成一個不透風的密室,我想把她的一切隔絕在外,我想一個人安靜地發瘋。

  我當然心知肚明這並不是她的錯。十三歲的孩子能左右什麼事情?

  我只是在逃避,在遷怒,在賭氣。

  如果我稍微撩開窗簾,一定會看到她站在樓下挺直了身板,駐足仰頭,直到我出來。

  但是我偏偏用最粗暴最簡單的方法,避而不見,磨盡了她所有熱烈的等待。

  她走的時候,我沒有見她一面。

  我沒有想到,我的任性,讓我從此失去了她的音信。

  當我再也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時,我終於明白,我那孩子氣的行為,逼走了我一直喜歡著的女孩子。

  明夕何夕


第15章 此去經年

  高三終於畢業。

  整個校園又沸騰起來。拿到錄取通知書喜極而泣的母子,相互拉著手不肯放開的女孩,向老師恭恭敬敬鞠躬的少年,這些是最常見的畫面。

  「那個……宍戶桑……」聞聲回頭,看到了一個滿臉通紅的女孩子,雙手使勁扯著衣角,半天才抬起頭看他,「請給我你的第二顆……」

  宍戶亮不躲不避,側過臉來對上女孩的眼睛,神情不溫不火。

  少女看到宍戶亮直勾勾的目光,一張小臉紅得發紫,眼神羞澀地垂下來,從宍戶亮的臉上向下瞄去,結果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吐出最後兩個字。

  「紐扣……」

  第二顆紐扣的位置,那裡是跑出來的線頭。

  「我,我明白了……」少女泫然欲泣,捂著臉沖出教室。

  「啊啦,今天這是第四個了呢。」忍足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推了推平光眼鏡,目光從女孩子的背影滑到宍戶亮那一排唯獨缺了第二顆的紐扣上,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

  「……吵死了。」他閉著眼睛站起來,不再理他,朝教室門口走去。走廊上還能隱隱聽到剛剛那個少女與同伴的哭訴。

  「宍戶桑……他的紐扣已經送人了!」

  「騙人!我今天看到三個女生向他要,他都沒給。」

  「就是。我跟他同班三年,沒有見過他跟那個女生交往。」

  「總之……總之……嗚嗚……」

  走上天臺,直接把少女的哭泣拋在腦後。

  天臺上的風很大,吹得竟然有點冷。畢竟還是未脫寒意的三月。

  宍戶亮就地躺下,雙手墊在腦後,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唇,眼前是一大片藍得透明徹底的天空。他其實不知道第二顆紐扣到底意味著什麼……只是看到好多女生都問男生要,想來是有什麼重要意義。於是他為了避免麻煩,早早就把制服上第二顆紐扣給拆下來了。

  他高中畢業了,終於進入他理想的大學。而高中三年,他所在的冰帝網球部也拿過了全國冠軍。他的生活平靜而順利,家庭和睦美滿,而小傢伙也活潑健康沒有生病。

  對面的那個房子,在江草一家搬走後立刻有人搬了進來。是一對中年夫婦,沒有子女。他們把江草加悅原來房間的佈局給改了——原本視窗飄著的米色的女孩子喜歡的淡雅窗簾也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暗藍色簾子。

  而且他們似乎不喜歡宍戶總是投入窗子內的目光,於是那個原本天天都敞開的窗戶,現在緊緊地關了起來,隔著厚重的窗簾,他再也無法看到窗子裡的一切。

  陽光有些刺眼,他忍不住伸出手,在眼睛上方擋了一下。

  宍戶亮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去找她。他不想她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繼續消失下去。

  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麼?他畢業了,他有大把的時間空出來……即使最後找到她時她正牽著別的男孩子的手,也可以順水推舟地裝酷到底,毫不在意地說,好巧,我來這邊畢業旅遊,居然還能碰上你……

  好巧?一點都不巧!

  宍戶亮默默地捏緊了拳頭——絕對,絕對不會這麼遜地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一定要在她牽上別的男生手的前一秒,跑出來把她塞進自己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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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水一方

  宍戶亮跑到她以前的國中去,因為跟冰帝一樣是直升高中所以還能找到曾經跟她一起的同班同學,儘管她以前的班級早就已經在升上高中時被打的零零散散,他還是拼命地找著以前認識她的人。但是似乎一個兩個對她的印象都不深,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搖搖頭說不知道。

  跟她熟稔的同學,太少太少。兩年的時間,似乎早就把她這個人,看成了融化在水裡的糖。

  在詢問了十多人之後,宍戶亮的肩膀洩氣的聳了下來。千篇一律的回答,讓他都快懷疑,那個女孩子,是不是真的出現過在這些人的身邊。

  宍戶亮很沮喪。腦袋沉下來,看著腳尖走路。一不小心,撞上了人。一本畫冊,嘩啦啦地在地上開花。

  「非常抱歉……」他撿起畫冊,遞給那個人。對面的人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先生,他和藹地笑著,接過畫冊。

  然而在將畫冊遞過去的時候,他的眼睛尖銳地發現了畫冊封面的寫在頁面最底部的小小的畫者的名字——江草智。

  熟悉的名字讓他無法控制地激動起來。

  他一時間說不出話,只是固執地指著封面上那個小小的名字。

  老者有些不解,最終還是笑著告訴他,畫上面的地方,叫做海音寺。

  宍戶亮急匆匆地收拾行禮,整個晚上他都興奮得輾轉難眠。

  他把那顆網球和他摘下來的紐扣放在一起,小心地收進包裡。想了想,拿起她送給他的十三歲生日禮物也裝了進去。他無意中得知,男生衣服上的第二顆紐扣在心臟的位置。心意會隨著紐扣一起交給對方。

  第二天,天色還濛濛亮,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出發。

  好不容易趕到了那個以海音寺而聞名的海邊小鎮,他卻一下子不知道要從何找起。

  手機響起來,看到了來電是潤。

  「哥哥。」他接起來,聲音竟然有些哽。但是他立馬想到他絕對不可以軟弱。他都已經千里迢迢地趕過來了,那就必然要做好各種思想準備。包括找到她,包括找不到她,包括看到她已經幸福地偎依在別的男生的肩上,甚至包括,他只能找得到她的墓碑。

  「你去醫院問問。」哥哥的聲音冷靜地從手機裡傳出來,「媽媽說,以前江草叔叔帶加悅搬家是為了做手術。」

  合上手機,他開始奔波於各個醫院。

  不知道找了多少家醫院,連小診所他都一個不放過地問了,可是,沒有她的入住歷史。

  那個蒼白的女孩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夜幕濃重地染過天際的時候,終於在一家醫院裡,他得到了一點消息。

  「江草加悅?」護士想了想,然後翻開住院登記簿,「嗯,有。不過在兩個月前……」

  他剛剛的欣喜現在卻是如墜冰窟。他沒想到他這一趟,居然找來了最壞最壞的消息。

  護士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後接著說,「出院了。」

  「可以告訴我她的住址嗎?」

  「這個不行。這是病人的隱私,醫院不得外露。」

  他軟磨硬泡,護士就是不肯給。最後醫院的保安冷著臉把他請了出去。

  他默默地走在路上,天空下起雨。

  一個車站旁設有座椅。他一屁股癱軟地坐上去,才感覺雙腿又酸又麻又痛,隨時都要從身上掉下來似的。

  天空灰撲撲的,堆積著大朵的烏雲。這條街直接能望見海,翻湧的浪拍打著礁石,湧起白色的泡沫。咸濕的海風吹在他臉上讓他覺得眼睛很痛。心臟更是像破了一個大洞,血肉模糊地灌著風。

  雨越下越大了,雨水順著他扯到後面的帽檐而流入他的頸部,冷冰冰的。

  他沉重地歎了口氣,揚起酸脹的後頸,閉上眼睛。

  「……你到底在哪裡……」

  作者有話要說:

  海音寺是一個姓氏,我胡謅拿來當景點OTZ


第17章 所謂伊人

  「不撐傘嗎?」

  宍戶亮迷迷糊糊地以為心裡的想法被漏出去了,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嘲笑自己怎麼這麼遜,居然出現了這種幻覺,聽到誰說話都以為是加悅。接著,一把傘撐過他的頭頂。雨水從傘骨落下,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顆掉在他身子以外的地方。

  他轉頭道謝,卻僵住。

  好像是畫裡的人終於跳了出來——江草加悅笑吟吟地給他撐著傘,黑眼睛烏溜溜的,皮膚還是很白。只是瘦了,手臂和腿都不如原先的圓潤,蓄長了的頭發軟軟的搭在身後,因為彎腰的動作有幾綹滑落下來。

  她揚起睫毛看他,笑容裡有牛奶的香氣。

  宍戶亮像只流浪貓咪一樣被江草加悅「撿」回了她的住所。

  她給他拿毛巾,他坐在沙發上,捧著杯子喝一杯滾燙的紅糖生薑水。

  「畢業了嗎?」加悅從房間走出來,看著他躺在地上的背包,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宍戶亮忽然一下子愣住,以為心思被她看穿,於是杯子中的液體冒出的熱氣灼灼地燒燙了他的臉。

  「唔……畢業旅行來這裡,倒也不錯……」她自顧自地說著,遞給他毛巾,然後再拿一條,認真擦拭他背包上的水。

  他看著她蹲下身的背影,心裡有說不出的感覺……明明準備了一大堆話要跟她說。

  我來找你。最近過得怎麼樣。為什麼一直都沒有音信。我等了你兩年。有男孩子追麼。有也沒關係。他們都太遜。反正我喜歡你……

  或者什麼都不說,先酷酷地把她一把攬進懷裡。

  遜,宍戶亮你實在是太遜!他搖晃著手中的茶杯,對著快要見底的茶紅色透明液體撇撇嘴。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她接了一通電話,他忽然有些神色緊張地想要豎起耳朵聽她講電話的內容。轉過頭,看到她一隻手繞電話線的動作,漫不經心的表情,同時只聽到了「嗯好的沒問題那你自己多注意」的簡單內容。

  加悅掛下電話走過來,彎下身收起他用過的空茶杯,平平淡淡地開口,「雨太大,爸爸今晚回不來了……」

  宍戶亮居然非常無恥地在心底高興了一下。

  晚上,她把他安排到自己的房間,她去睡他爸爸的臥室。

  「爸爸的房間全是畫具,太擠。我的床小,你先將就著睡一晚吧。」

  她下樓到廚房拿東西,他便在她臥室裡走動。以前他很少進她的臥室,最多也就是在自己的房間朝她的房間望過去。

  今天第一次來女孩子的臥室,房間裡淡淡的牛奶香讓他有點暈暈乎乎。她仍舊喜歡米色,米色的窗簾,米色的被套,米色的書架。很隨意的房間,卻也是很整齊。

  加悅走回來,手上端著一杯熱牛奶,刺溜刺溜地喝著。

  宍戶亮在心底鄙視了加悅一下——居然只拿一杯!自從她走後,亮也養成了每晚喝一杯熱牛奶的習慣,於是高中三年他的個頭從172竄到了182,整整十公分,真是要歸功於這個兩年來一點音訊都沒有的傢伙。

  似乎察覺了他的不樂意,加悅想也沒想,把喝了兩口的牛奶遞過去。烏溜溜的眼睛裡沒有任何逗弄或者是羞澀。

  倒是他紅了臉。拽拽地接過杯子,一仰頭就喝空了。

  亮把杯子還給加悅的時候,才看到她眼裡驚異的神情。她嘴唇上有一小圈白色,像只花貓。他扯了一張紙巾,伸手過去幫她擦,擦得很慢,很仔細,心裡軟成了一片。而她則搶過他手裡的紙巾,也認真地幫他擦拭著唇上的牛奶。

  兩個人對視,不由得哈哈大笑。

  亮躺在加悅的床上,她枕頭上洗髮水好聞的味道讓他覺得很舒服。

  只是他明明喝了熱牛奶卻還是沒有睡意。

  明天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住在她家裡。接下來應該做什麼?千里迢迢跑來找她,終於找到,但是然後呢?

  想來想去越想不通,腦袋裡是一團麻。但是眼皮似乎也越來越沉了。

  他本來睡得挺好,半夜裡忽然感覺有異樣的視線,猛然驚醒,看到了蹲在床邊看著他的女孩子。

  「……睡得好嗎?」她的聲音輕輕的,在黑夜裡像一個小小的波浪湧過來。

  「嗯……剛睡著……」他揉揉眼睛坐起來,因為不熟悉她的房間,他沒有找到床頭燈。但是黑暗中還是可以辨認出她神色認真的臉。

  「哦。」她小聲地回應一聲,依舊認真地看著他,「我睡不著。」

  剛想問為什麼,突然就想起睡覺前他一口氣喝光了她的熱牛奶。

  看著黑暗中蹲在他床前的女孩子,她守在他床邊等著他醒,只不過為了告訴他她的失眠。他不知道她這樣蹲了多久,是不是有些手腳發麻。他只知道她的眼睛烏溜溜的,看著他的眼神清澈得沒有雜質。

  猛地伸出手,扣住她後腦勺,嘴唇就這麼貼了上去。

  唇下軟軟的觸感,如同吃了一塊香香甜甜的牛奶軟糖。

  她安靜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掃在他臉上,他不由得松了勁兒。

  從開始,到結束,只有短短的三秒鐘。

  他的初吻。她的初吻。

  作者有話要說:

  純情……


第18章 偷換時光

  宍戶亮居然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過來。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盯著他並不熟悉的天花板中的燈,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

  ——哦……在……加悅家裡呢。這是……她的床。

  他起來洗漱,洗臉時看著鏡子,想到昨晚自己衝動的舉止,懊悔不已。

  如果惹得她心生厭惡,那就糟糕了——最壞的結局就是連朋友都沒得做。

  走到餐廳,加悅已經在吃早餐了。

  「醒啦?」她抬頭著看他,嘴裡塞了食物而口齒不清。

  他抓抓頭髮,然後在她對面坐下來。氣氛沒有他想像中的尷尬,昨天被強行奪去了初吻的人,正在埋頭吃東西。而燒得面紅耳赤的傢伙,變成了他……其實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初吻。

  ——不管!給我的就是初吻。宍戶亮霸道地想。

  他坐下,看著眼前的食物,又看看她,覺得她的胃口比以前要好了。

  「你做的?」他低頭看了看煎得恰到好處的蛋,很有食欲。

  「當然!」她想也不想一口肯定,但是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後,補了一句,眉開眼笑地補著剛剛心虛的應答,「……不是。爸爸做的。」

  宍戶亮一驚,似乎覺得有些彆扭。

  ——好像……私奔被抓了現行一樣。

  「爸爸早上回來過,拿了點東西又出門了。」眼前無知無覺的女孩子看著他,坦然露出寬慰的笑容,「早餐做了很多,不夠的話我就幫你再盛一點。」她一直都記得他飯量很大。

  宍戶亮望著桌上的早餐,有點發怔。他以前嘗過她爸爸的手藝,絕對不會輸給媽媽。尤其是紅燒肉,好吃得讓人想把舌頭都咬下來。只是她爸爸大多數時間都在趕畫稿,所以那道美味的菜肴成了他童年的一個嚮往。

  「是叔叔做的就放心了。」他吃了口粥,「你太遜,做的東西都不知道能不能吃。」

  「那中餐你就餓著吧。」加悅滿不在乎地喝了口果汁,閉著眼睛側過臉,有點失落。

  「哈!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他比她更滿不在乎。小學五年級他就開始幫全家人做飯了好麼。看著她被氣到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不過還是擔心她的病情,他決定結束這個無聊的玩笑。

  關於她的病情,他一直沒敢問。或者說,沒有什麼資格和立場問。

  兩年沒見,以鄰居的身份或許太生疏。以朋友的身份又感覺太親切。而青梅竹馬這種詞,不明不白又太過曖昧。他只能這樣保持沉默,不動聲色地觀察,偷偷地瞭解。

  「這裡有哪裡可以玩的?」他很隨意地問。

  「哪裡都可以玩啊。」她很認真地答。

  「喂,好歹我是畢業旅行……你專業一點好不好。」他不滿,用勺子敲敲碟邊。

  「不好。」她瞪著他,烏溜溜的眼睛卻沒有怒意。「那麼……去海邊怎麼樣?」

  「遜……」他抿了抿唇,其實有點動搖。

  「騎單車去哦。」她湊上前,笑著補充了一句。

  「好……」他咬著麵包,敗下陣來。

  宍戶亮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禁有點呆住。

  「就……一部單車?」

  「亮會騎的吧?」加悅繞到他身後去,已經做好了搭便車的準備,「反正我不會。」

  他被她的理直氣壯塞得沒有語言,最終只能坐上去。

  「坐穩了?」

  「嗯!坐穩了!」

  宍戶亮的問話得到了回應,然後才把撐著地面的腳收回來,放在踏板上。

  從來沒有載過人的亮,車頭扭得搖搖晃晃。身後傳來加悅毫不掩飾的笑聲,他臉上一陣熱浪。

  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車頭,走上正軌,他感覺兩隻手臂環到了他的腰上。

  女孩子的手臂,如同兩條白色的軟軟的絲帶,小心翼翼地纏繞上他的腰。他只覺得熱氣上湧,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海邊風很大,單車被踩得很快。他的衣服被吹得揚起來,撲在單車後座的加悅臉上,清新好聞的味道。加悅把腦袋靠在他的背上,透過衣服感受到的溫度暖暖的,同時聽到撲通撲通強勁有力的心跳聲,隔著背部撞擊著她的耳膜,她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他一邊騎著,一邊看著周圍的風景。海邊小鎮有著大城市沒有的悠閒與散漫。陽光從寬大的樹葉中投下斑駁的光點,他伸手去接,炙熱的溫度。就像他現在被體溫炙烤著的狂跳不已的心臟。身後的女孩子是那樣的讓他安心而著迷。

  宍戶亮一路都沒有說話,而加悅也只是偶爾笑幾下。

  氣氛有些微妙,是一種尷尬的輕鬆。

  單車輕快地在路上跑了十多分鐘,他們到了海邊。

  作者有話要說:

  又惡俗又小清新的初戀。。。


第19章 以為初見

  柔軟的白色細沙連接著廣闊無垠的藍色大海。這是很常見的海邊風景,但是此時,宍戶亮卻覺得不一樣。這邊的大海或許不如別處的波瀾壯闊,但是卻有一種寧靜的包容,讓他覺得舒心而恬淡。

  身邊的加悅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脫了鞋襪,卷起褲腳,朝海水裡走去。只是腳指頭剛剛碰到了海水,她就嘶嘶地倒吸著氣往回走。

  「遜!」宍戶亮毫不客氣地鄙視著加悅的行為。

  「你也來一下?」她提著鞋襪,唆使著他。

  來就來誰怕誰。他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脫掉鞋襪,赤著腳走到海邊。上午還不是很熱烈的陽光,腳下的沙子有點熱。他大咧咧地邁進海水裡。畢竟是三月,海水還沒有回春的溫度,冰凍的感覺瞬間讓他渾身毛孔收縮,腳上甚至還有微微的刺痛。他沒忍住,打了個寒戰。轉過頭去,看到了笑得直不起腰的女生。

  宍戶亮氣勢洶洶地走上前,作勢要揍她。加悅也不跑,或者說是想跑都不能跑。就挺直了身板站在原地,下意識地用兩隻手捂住頭,不再有多餘的動作。

  兩個人因為剛剛的舉動嬉笑打鬧好了一會,他發現了她有些急促而吃力的呼吸。

  於是他背對著她蹲下身,「……上來。」

  加悅想也沒想就跳了上去,好像怕他會反悔一樣,身子往上蹭嘴裡卻在謙虛,「我很重的哦你背得動嗎?」

  宍戶亮輕鬆地就把加悅背了起來,並不是他因為長期的體育訓練而力氣大,而是因為她真的很輕。他沒有背過其他的女孩子但是她一定比別人輕,在他背上如同一朵雲,是不具威脅性的壓迫感。心裡這麼想他嘴上卻依舊不依不饒,「啊。比豬輕一點。」

  背上的加悅聽了宍戶亮的的話,立刻張嘴往他肩上咬了一口。雖然加悅沒有虎牙,但是兩排牙齒用力往深處咬合的力度絕對不亞于當年咬她的小傢伙,然後她聽到了亮的慘叫。她撥開一點他的衣服,看著那個如同藝術品一樣的紅腫牙印,非常滿意。

  「信不信我把你丟出去!」宍戶亮側過臉齜牙咧嘴地威脅加悅。

  「鬼。才。信。」她一字一句地,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宍戶亮的腳印已經在海灘上拖了長長的一串。但是他心裡想要說出的話卻硬是梗在胸腔裡。加悅在他背上很安靜地呼吸著,似乎很有耐心地在等他說出口。

  該用什麼語氣告訴她——嚴肅的?調笑的?輕快的?無意的?

  腦子裡還在轉,嘴上卻快一步叫出了她的名字。

  「加悅……」

  「嗯?」她在他耳邊應了一聲。

  他似乎還沒有做好準備,紅著臉,下半句憋在緊咬的牙關裡出不來。鼓起勇氣,再一次開口,可是卻依舊只叫出她的名字。

  「加悅……」

  「啊?」她聽到了他拔高了一點的音量,還是很有耐心地回答。

  但是仍然沒有下文。宍戶亮很著急,可是那幾個字就是怎麼擠都擠不出來。下定決心,他一定要告訴她。三度開口,還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她的名字。

  「加悅……」

  這回加悅就沒有這麼好的耐心了,毫不猶豫地拿自己的腦袋就往他的腦袋上撞上去。咚的一聲,頭上是熱辣的痛,然後他聽到她沒好氣的聲音,「有話說話!」

  「我!」他又提高了嗓音,「我真是……遜斃了!」結果把自己心底的嘲笑給叫了出來。

  「我也這麼覺得。」加悅伏在他背後,笑得花枝亂顫差點沒抽過去。她忽然語調一轉,聲音裡是藏不住的驚喜,「看那邊!」

  順著她的手看過去,是一處高高的礁石。海浪在石面拍打出的白色水花順著石頭湧到高處,水花在空中轉身落回海裡,還沒來得及消散的水霧,在陽光的折射下,露一條淡淡的彩虹。

  加悅因為激動而雙手抓緊了宍戶亮肩上的衣服。他背著她,忽然就開始奔向那條彩虹。她放肆而愉悅的笑聲不斷地跑到耳朵裡,像小蟲子一般,搔得耳朵癢癢的,弄得他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對少男少女引人側目。飛快奔跑著的意氣風發的少年,背在背上著的朗聲大笑的少女。他們身後落下一連串的腳印和笑語,少年頭頂的藍色帽子掉落在沙灘上,迎著風能嗅出青澀的味道。真好,這就是象牙塔里的青春,真好,這就是沒有暴露於物質社會裡的愛情。

  爛漫如初見,滄海共此心。


第20章 卻是滄海

  午間的陽光已經熱烈了起來,腳下的沙子變得滾燙。

  亮決定帶加悅回去。炎熱的天氣,終究對這個生病的女孩子不好。

  騎著單車,原路返回。依舊跟來的時候一樣,兩個人都是一言不發。

  但是加悅的安靜,忽然讓宍戶亮很不安。剛剛那樣開心,現在他的背後卻是令人壓抑的沉悶。她應該是累了……這麼想著,他更加快速地騎著單車。

  但是,毫無預兆地,單車後座感覺一下子輕了許多。

  他回頭去看,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女生,臉色慘白。

  宍戶亮在醫院的走廊上坐立不安,搶救室亮起的紅燈異常刺目。

  他看到加悅的父親腳步匆匆地跑過來,額頭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直接略過亮,站在急救室的門口,緊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宍戶亮能從江草智這個向來沉默而內斂的男人身上嗅出危險的焦急的心痛的冷漠的和憤怒的氣息。

  他希望江草智痛痛快快地甩他一個耳光,然後告訴他讓他滾,別來打擾自己和女兒。

  但是這畢竟不是粗俗濫情的電視劇。江草智只是用他的沉默警告疏遠著宍戶亮。

  搶救室的燈光沒有要暗下去的意思。偶爾有一兩個神色凝重的護士從裡面出來,他們還沒有來得及上前問一句話,護士又低頭跑進了搶救室。

  那種神情,讓宍戶亮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絕望。

  她終於從死神的掌心逃了回來。

  在重症監護病房裡,她躺在床上呼吸均勻而微弱,帶著面罩安靜睡著。

  一隻大手拍在宍戶亮的肩上。

  「亮,跟我來。」

  他回頭看到江草智有些疲憊的臉。

  醫院樓梯的一處拐角,江草智靠在牆上。

  「說實話……加悅告訴我你來這裡的時候,我很吃驚呢。」江草智揉著眉心笑了一下,「我沒想到你真的會找來這裡。」

  「很抱歉打擾了……只是我在畫冊上看到了您的畫。」宍戶亮如實相告。

  「這樣嗎。」江草智也不奇怪,「可是……我畫的風景,不一定就是我住的地方。」

  「一定是。」宍戶亮抬起頭,眼神堅定,「您不會在沒有任何人照顧加悅的情況下丟下她一個人出遠門去取景作畫。」

  「看來你多少也瞭解她的病啊。」江草智從胸口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但是你知道她的病已經重到了什麼地步嗎。」

  宍戶亮愣住,身子有些不穩。垂下腦袋,他不再開口。

  「從小我就告訴過她,你跟別的孩子不一樣。有些東西,你不可能有。」

  「所以,亮,她兩年的時間沒有找過你,狠心地不再與你聯繫,你也猜到原因了對不對?」

  「她很清楚自己的情況。也就這幾年了吧。」

  「但是時隔兩年,你又出現了……真不可思議。」

  「昨天她居然告訴我她要接受那個成功率很低很低的手術。」

  「她這樣貪心……」

  「亮,雖然我知道這樣很過分,但是,請離開她吧。」

  「別再讓她妄想奢求那些根本得不到的東西。她的身體不允許。」

  「讓她別無所求地安靜地走完剩下的路。好嗎?」

  「拜託你了……亮。」

  宍戶亮聽完這些話,感覺靈魂被狠狠地抽出了肉體。

  他回身,一拳砸在牆壁上,雪白的牆面,留下深深的血痕。

  「好。」他乾脆俐落地回答,「一天。一天后我收拾好行李離開。」

  他江草智深深地鞠下一躬,「抱歉,打擾了。」

  第二天,行李已經收拾好。網球和紐扣已經躺在背包的最裡層,終究還是沒有親手給她。

  加悅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他站在門口往裡面望時,她正在盤著腿坐在床上盯著一圈圈旋轉的電扇發著呆,看到他來,眼神亮了一下,愉快地招招手讓他坐過來。

  他沒說話,只是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唇膏。

  似乎沒想到他會送這種東西給自己,加悅難得地啞然失笑,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卻有些失神。

  那只唇膏是牛奶味的,抹在唇上會帶有櫻花色。

  宍戶亮面紅耳赤地走進化妝品店的時候,被親切的服務員好心的提醒道,「先生,男式用品這邊請走哦。」在弄清楚他的意圖後,服務員熱心地幫他挑選了一隻唇膏。價格很合適,聽說很實用。終於挑好唇膏,服務員還問他需不需要包裝一下。他沉默地盯著手中小小的春高,搖搖頭,走了。

  背後聽到剛剛那個熱情的聲音說,「如果覺得好用,請再來光臨哦!」

  加悅接過唇膏,開著玩笑故意問他這算是生日禮物嗎。她的生日在一月,現在已經過了快兩個月了。她看著亮愣是默不作聲,只好笑著說了聲謝謝。然後拿在手裡一直看,目光捨不得離開。

  似乎……自己從來沒有送過她什麼禮物。向來宍戶亮都是拽拽的傲嬌的,不屑這種女孩子才會有的把東西送來送去的習慣。他嗤之以鼻,認為這種行為實在是很假很浪費。

  加悅在宍戶亮胡思亂想的時候擰開了蓋子,深深嗅了嗅,眉開眼笑。

  「亮,你過來一下……」

  他聽話地往她那邊挪了一下。

  「再湊過來點。」

  他又往那邊坐過去。

  加悅猛地湊過來,離得那樣近,可她也只是抬起手用春高在他臉上塗鴉,另一隻手捏住他的下巴,怕他跑掉。湊到他眼前的那雙烏溜溜的眸子,滿是興致勃勃的笑意。

  唇膏抹過的地方是甜甜的牛奶香……一如他眼前的這個蒼白女生的味道。

  加悅咯咯的笑,拿給他鏡子,鏡子裡的男生被畫成一個大貓臉。

  宍戶亮哭笑不得,卻忍不住鼻頭發酸——鏡子裡的人,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看了他許久,眼神裡是碎成一瓣一瓣的溫柔。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一如她八歲那年對十歲的他做的那樣,之間沁涼。

  「亮……不要哭。」

  宍戶亮眼眶發紅,終於還是順利地逼回眼淚。他看到加悅咧開嘴笑,似乎對剛剛的勸說成功很滿意。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挪不開,發現她好像比前兩天要更瘦了些,鎖骨快要把皮膚撐得透明。但是從現在起,這些已經不管他的事了。

  於是他故作輕鬆,「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她依舊笑得安靜,「保重。」

  宍戶亮背著放在門口的行李,把帽檐拉向後腦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她的視線裡。他沒有轉身,生怕看一眼就會讓自己所有的偽裝潰不成軍。而她也沒有再問,她想,她不該再對他有任何奢望。

  這便是永別了吧。

  愛情這種東西,於他們兩個之間,終究是場無稽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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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貪吝豕心

  【3月4日。天氣:陰轉雨。】

  其實那天,在車站碰到亮,純屬偶然。

  如果不是我在家失手打翻了藥瓶發現藥已經快要見底,我也不會去醫院領藥。如果不是那天忽然下起了大雨,我也不會決定要乘公車回家。

  於是,我走到車站的時候,看到了這個坐在椅子上淋著雨的男孩子。

  不會錯的……那個帽子,那個側面,那個氣息。是亮……是宍戶亮。

  我搬家之後就再也沒有給過他任何音訊。我以為他已經把我忘得剩下一個灰綽綽的影子了,可是他居然單刀直入地出現在了我住的偏僻的海邊小鎮。誰來告訴我這不是巧合?

  我看著他,冰冷的雨水流過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我堅定了兩年的冷漠的決心,動搖了。

  於是我把傘撐過他的頭頂,問他,「不撐傘嗎?」

  【3月6日。天氣:晴。】

  那兩天豔陽高照,熱熱的風吹得很舒服。

  我們……我是說,我跟亮,我們一起過得很愉快。

  但是我的身體太不爭氣了,我能感覺得到胸口被堵到讓我心痛得幾乎窒息的覺悟,我想叫住亮可最後我一口氣堵在胸口,兩眼一黑,就這麼從他單車的後座一頭栽到地上去。

  我醒過來的時候,眼角剛好瞟到爸爸和亮,一前一後消失在醫院樓梯的拐角。

  第二天,亮送給我一隻唇膏。然後他離開了。

  頭也不回。

  【3月10日。天氣:雨。】

  又下雨了。雨還挺大,像極了遇到亮那天的天氣。

  可今天……我覺得這場雨真討厭……玻璃窗很醜,像哭花了妝容的難看的臉。

  亮走後我的食欲越來越差,吃不下任何東西,一點都沒法進食。

  昨天醫生告訴我說我患上了輕微的厭食症。現在我瘦得只剩皮包骨,最後只能靠營養針來維持新陳代謝。幫我打針的實習小護士,好幾次都找不到血管。一針一針的戳,我沒哭,護士倒嚇得哭了。

  但是我依舊告訴爸爸,我要接受手術。

  「你值得嗎?他已經……不會回來了啊。」爸爸伸手摸摸我的臉,眼角的皺紋深深地陷進去。

  「讓我賭一把吧……」我看著爸爸,虛弱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多少。

  「只有四分之一的機會能讓你活下去……」

  「好歹有機會,哪怕百分之一。如果不做手術,我也只剩半年,對吧?」

  「……加悅,你不要任性了好不好。爸爸求你。」

  「就算不為他我也想活下去啊。」我看著眼前這個紅了眼圈的男人,「爸爸,我也求你,我不想死……書還沒有念完,還沒有考大學。我才十六歲。爸爸,我不想死……」

  我開始驚慌的無以加複。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對我的病感到無可奈何,也第一次這樣地恐懼死亡的到來。

  【3月22日。天氣:多雲。】

  櫻花快要落盡了。

  風間醫生看著我,面露難色。

  「加悅,你現在身體狀況很差,不能動手術。至少要調理一個月。」

  「可以……我會配合。」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兩年前你剛來這邊,我們勸你手術……那時候是手術的最好時機,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現在……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我接受。」我依舊堅定,「拜託了。」

  爸爸走出病房去了,而我感覺自己跟死神簽訂了一個不得了的合約。

  【4月19日。天氣:多雲轉小雨】

  一個月的時間,我開始努力的進食。

  剛開始的幾天,厭食症讓我一碰到食物就吐。胃本來就空,吐到後面只剩很苦的膽汁。但是我仍然堅持吃飯,強迫自己把食物塞進去,不管它們有沒有被吸收。

  同時,我讓爸爸幫我畫畫。畫我以前的模樣。因為我都沒怎麼照相,所以照片也少得可憐。如果爸爸不幫我畫畫,那麼我死之後連遺像都沒有。

  「就這張吧!」我從擺了一床的畫紙中的一張抽出來,十分中意。可是坐在一旁的爸爸泣不成聲。

  我知道……我知道的——沒有哪個父親希望看到,自己給女兒畫的像最終成為擺在桌子上的遺照。我摸著他已經開始花白的頭髮,心裡很難過。

  【4月28日。天氣:……】

  我忘了掀開窗簾看天氣如何,只是感覺似乎起風了。

  今天我會被推進手術室。還沒有麻醉前,我偷偷地在唇上抹了亮送給我的唇膏。櫻花色,讓臉色蒼白的我看起來有了一點點鮮活的模樣。

  我想像著麻醉劑開始起效果的感覺……那時候我的意識會開始模糊,手術臺上明晃晃的燈光讓我不得不閉上了眼睛……而我希望自己能安然的睡一覺,醒來後,我就是一個健康的女孩子了。

  我希望我有能把這只唇膏用完的好運氣。

  因為,我不想死。

  我的少年,我居然會對你這樣貪心。


無猜

第22章 無雙 喜劇結局這邊走。

  江草加悅很慶倖自己賭贏了死神。

  三個月後,風間醫生說她恢復得很好。

  「我可以回學校讀書了嗎?」

  「可以。不過小心別被數學題繞暈腦子。」

  「我可以參加體育考試了嗎?」

  「可以。不過小心別跑得太快扭傷腳。」

  「我可以去滑雪了嗎?」

  「可以。不過小心別被凍成一個雪人兒。」

  「我可以去游泳了嗎?」

  「可以。不過小心別嗆了一肚子水。」

  加悅開心得不得了,兩隻黑眼睛笑成好看的兩道彎彎的小月牙。最後她看向爸爸,抿了唇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可以去找亮了嗎?」

  爸爸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他笑著說,「去吧。」

  加悅複讀了一年國三,又在高中努力了三年,終於考入宍戶亮的大學。

  「另外,亮……你喜歡的女孩,還是我嗎?」

  離開海邊小鎮出發去上大學的前一天,加悅在日記裡寫到。

  大學開學正值煙花四月,櫻花開得最盛的時節。宍戶亮穿越學校長長的櫻花大道,一路走回家,肩上頭上都落了不少粉色的花瓣。

  拍掉了肩上櫻花走進家門,發現一桌子的豐盛飯菜,足足有七八個人的分量。

  他洗好手坐下來,家人們都沒有動筷子,似乎都在等誰開口。

  媽媽輕咳一聲,眼神在他和身旁的潤身上掃來掃去。「亮和潤……有女朋友了嗎?」

  他愣了一下,明白了母親的用意。心裡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但是他還是老老實實地低聲回答,「沒有。」

  倒是坐在左邊的哥哥懶懶散散,「現在倒是沒有……不過已經確立目標,正在追就是了。」說完還用餘光調笑了他一下。亮更加不耐煩地偏過臉。

  母親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然後重新抬起臉來,「今晚會有一個女生來家裡做客,無論怎麼樣,你們倆都得好好表現。」

  「是——」潤故意拖長的語調讓亮聽得特別不爽。

  母親說完話後大家就開始吃飯。沒吃幾口,就聽到潤壓低了嗓子在他耳邊說話,「看你不情不願的,難道已經有心上人了?」

  「你很無聊。」亮低頭塞了一口飯進嘴巴,味同嚼蠟。

  「別這樣……跟我說說,是個什麼樣的女生?哪天帶回家給我瞧瞧。」

  「少廢話多吃飯!」他沒好氣地瞪了潤一眼,把一塊全是肉的排骨丟進他碗裡。

  「說話和吃飯還是可以兼得的嘛!那我來猜猜,是以前那個總是打電話來家裡的藤井?還是那個送給你愛心便當的九重?嗯,我覺得是那個請你教她打網球的桃穀!」

  「你煩不煩!」亮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站起來要走。

  「啊啊!難道是幾年前從對面搬走的江草?天呐這多久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啊!」

  渾身一震。他扭過頭去一下子抓住潤的領口。

  「閉。嘴。」亮冷著臉,一字一句地警告著。

  但是似乎……效果不理想。

  潤看著弟弟發怒的神情,只是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傲嬌的性格可真讓人頭疼。於是他決定故作輕鬆地再火上澆油一把,他戲謔地說著,「也是呐。怎麼可能是那個孩子……不能玩不能鬧的,太安靜了呢。」

  祖母在一旁驚呼著,眼看一拳就要揮過來,門鈴卻時宜地響起。

  「亮,去開門。」母親淡淡地開口。

  他憤憤地鬆開拳頭,走向玄關,沒有忘記狠狠剜一眼嬉皮笑臉的潤。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女孩子,穿著長袖格子襯衫,袖子卷到小臂,牛仔褲洗得發白。

  看到來開門的人,猝然不及地朝他一笑。

  「喲!亮……好久不見。」

  烏溜溜的眼睛,笑容裡有牛奶的味道。

  江草加悅略過發愣的宍戶亮,直徑走到餐廳。

  「抱歉我來晚了……遇上高峰期,路上塞車。」

  全家人七手八腳地站起來歡迎著,關上門的宍戶亮這才明白過來,他被家人聯合起來擺了一道。

  但是,恍然若夢。

  半夜驚醒。他一身冷汗地爬起來,大口大口地喘了幾口氣後才平息下來。

  是夢吧。終究是夢吧。她怎麼可能回來。

  亮苦笑一下,擰開床頭的燈,卻發現蹲在他床邊的女孩子。

  「睡得好嗎?」她輕輕地問他,抬起涼颼颼的手心抹了把他的額頭,「好多汗……做噩夢了?」

  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喉結滾動了幾下,半天才艱難地開口,「你……怎麼在這裡?」

  「咦?是阿姨讓我今晚留宿的啊……」她淡淡應一聲,然後手腳麻利地竄到他被子裡去,「我有點冷。」

  她把頭埋在他的肩窩,呵著氣,然後抱住了他的一條手臂當熱水袋。

  不是夢……

  亮轉身緊緊地抱住她,懷裡實實在在的存在感讓他狂喜不已,埋首於她的髮絲,他深深地呼吸她身上令他安心的牛奶香氣。她的手伸到他背後,安慰似的輕輕地拍著,如同哄小孩子。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不要走了……」

  「嗯……再也,不離開了。」

  那年,宍戶亮大學四年級,21歲。

  那年,江草加悅大學一年級,19歲。

  他說,我愛你。她說,我也是。

  他的聲音在沒開燈的房間裡輕輕顫抖,她的聲音溫熱,一字一句地敲打在他的心臟上。

  十四年漫長的時光,終於釀成一壇醇厚醉人的酒。

  拍開封泥,色如琥珀醴如泉。

  爛漫如初見,滄海共此心。

  END.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HE。啪啪啪鼓掌撒花大團圓!

  下一章是BE。兩個結局時間線是錯開的。

  (本人覺得)BE高虐……慎翻頁。


第23章 無瑕 悲劇結局這邊走。

  大學四年,終於在領取了證書後結束。

  他們全班人站在一棵茂盛的櫻花樹下合影。紛紛揚揚的櫻花雨,美得醉人。

  宍戶亮看著校園裡把博士帽丟的到處都是的同屆同學,想到自己高中畢業的模樣。

  那時候依舊年少輕狂,拽得不知道天高地厚。雄心勃勃地跑到海邊的小鎮,結果還是被好言好語地打發了回來。

  從此這四年過得淡然而平靜。這很好……至少再沒有從前那樣的患得患失。

  閒暇時偶爾看看自己掛在衣櫥門上的藍色的帽子,上面的原子筆字跡都已經模糊不清了。還有掛起來的冰帝網球部的那套運動服,懷念當年的血氣方剛。大學四年似乎讓他改變了不少,終究是要步入社會的人了,他開始學著風輕雲淡。

  哦對了。宍戶亮現在有一個女朋友。

  那是一個淘氣又任性的女生。嬉笑怒駡,一舉一動,都是那樣鮮活而靈動。笑起來會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眼睛彎如溶月,右邊臉頰有一個深深酒窩。

  她翻他的手機,翻他的抽屜,偷聽他講電話,理直氣壯地說是檢查。這樣總是惹得他生氣,但是只要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搖搖他的手臂,他的氣就煙消雲散。他拉過她,深深地吻進她的酒窩裡。

  她身上是甜膩的草莓香氣。

  宍戶亮把她帶回家,父母哥哥奶奶都對這個嬌俏俏的女孩子很滿意。

  晚飯過後他帶她回房間。她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忍不住在他去給她拿飲料的時候到處翻。把他藍色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還把他的一套網球部的隊服取下來擺在床上看。最後她看到了他櫃子最裡面有一個盒子。打開來看,烏七八糟裝了一大堆東西,OK繃護腕噴霧眼藥水什麼的,還有已經黏在一起的口香糖。這不知道是哪年留下來的老古董了。

  她皺了皺眉頭,想著這些可能是他忘記丟掉的不要的東西,於是順手把這些當垃圾倒進了他房間的垃圾桶裡,有些洋洋得意地想著幫他做了件好事。

  盒子裡還有幾件東西另外裝的,她拿出來,一顆網球,一顆紐扣,還有一個布娃娃。

  這時他進門,看到她坐在桌子上看著這些東西發呆。

  「又亂翻我的東西……」他摘走她頭頂的帽子,淡淡的苛責,卻又寵溺地揉揉她燙的卷卷頭髮,心裡有一絲絲不愉快。

  「這些是什麼?」

  「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罷了。」

  他站起身把那些東西收好,發現盒子輕了不少,好像有些東西掉了。於是語氣有一點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冷漠。

  「我不管,告訴我啦!」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觸動了宍戶亮的雷區,只是撒嬌地扯住他的手臂,」你看網球上還寫有字呢!」

  「沒故事。」

  他順口回答。蹲下身,看看是不是掉在櫃子裡了。

  「你……你怎麼這種態度!」

  「我又怎麼了?」他不悅。打開盒子一看,發現以前那些零碎的小東西都沒了。

  「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小姑娘已經帶了哭腔,這時候他本應該哄她,可是現在他卻沒有那樣的心情。他的心思全放在盒子裡不翼而飛的東西上。

  「宍戶亮!你到底什麼意思!你一點都不在乎我!」

  女孩子的哭喊聲惹來了父母,他卻一下厭煩起來,冷著一張臉不說話。父母趕緊出來打圓場。這時候他的眼角看到了那些他寶貝地藏起來的小東西。

  它們安靜地睡在垃圾桶裡。

  「……你扔進去的?」亮的語氣森然得可怕,跟他交往了一年多的女孩子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神情,而且居然是為了一堆垃圾而生氣。但是他冷冰冰的態度也讓她不敢在這時候任性撒嬌。

  「都是些垃圾……我想你應該是忘了丟掉,所以就幫你扔了……」她囁嚅著回答。換來的卻是他更冷漠的臉色。

  「啊是嗎?那我要謝謝你的多管閒事了……」

  話一出口,女孩子已經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來,鼻尖通紅,惹人憐愛的模樣。只是他看慣了她這副不稱心就哭的把戲。她哭著跑出去的時候他已經身心俱疲不想再追,只是安靜地蹲下身,從垃圾桶裡一個一個把些東西揀出來。

  過了期的眼藥水,泛了黃的剪貼簿,染了黴的口香糖,起了球的護腕。

  他難過起來。不是因為跑出去的女孩,是因為給了他這些東西的女孩。

  久違的心疼,讓他無所適從。

  女朋友跟宍戶亮冷戰了。

  打電話不接,發短信不回。她還故意在他面前跟別的男生輕輕熱熱地咬耳朵。他怒不起來,只是懶懶散散地看著,心想這樣也好。

  最後女孩子哭著甩了他一個耳光。他終於清醒過來,也如釋重負。原本以為把那個蒼白而安靜的女孩子忘得一乾二淨了,事實上她還是以悄無聲息地方式占滿了他全身心。

  兩人分手。於是百般聊賴地假期,他再一次收拾行囊。似乎目的地已經想好了。就是那個小鎮。無論以前怎樣好好地承諾下來,但是只站在她門口望一望不被她發現,這也不算是違約吧。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他順利地找到了那間房子。

  他站在門前,久久沒有挪動一步。門卻忽然被打開,是江草智。

  「進來吧。」江草智招呼他,「在外面站那麼久也不敲門。」

  屋子裡沒什麼變化。只是這個幾年沒有見面的她的父親,已是蒼老起來,微佝的身形,微華的發。江草智只是泡茶給他喝,一杯接一杯,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要告訴他。

  他也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心裡如同杯裡的茶葉,沉了下去。

  喝光了第二壺茶水,江草智從椅子上站起來。

  「行吧,瞞不住你。」老者伸手指了指樓梯,「她在上面,我帶你去見她吧。」

  宍戶亮湧起一陣欣喜,心臟猛地加快節奏,跟著江草智上樓的步子都有些輕快。他在臉上擺出一個萬無一失的表情。既然來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看到他的狼狽。

  走到她房門,老者禮貌性地敲敲門,然後推開。

  奇怪的是,他沒有看到女孩子烏溜溜的眼睛和元氣十足卻有些蒼白的笑靨。書桌前沒有,鏡子前沒有,床上更沒有。

  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桌子上一塵不染,似乎都還有一直在被使用的痕跡。

  江草智走過他身邊,然後拉開窗簾打開窗子。暖暖的海風吹進來,新鮮而清爽的味道。他朝窗子看過去,能看到遠處被陽光抹得波光粼粼的海面,溫柔又寧靜。

  「加悅說,如果你真的來了,讓你看一眼就好。」

  ——什麼?

  宍戶亮僵直著身子沒有任何反應,半天都不知道老者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目光順著窗子移下了,看到了窗臺上一張照片。與其說是照片不如說是畫。畫裡的女孩子,站在打開的窗子前,用手撐著窗沿,滿臉笑意。窗臺上放著她精心呵護的盆栽,風鼓起了她最喜歡的米色的窗簾。畫得很好,栩栩如生。就如同當年他從他的視窗望過去一樣。

  「啊,我幫她畫的……她說最喜歡這張了,一定要放進去。」江草智在傍邊解釋著,然後蹲下身,從床底下拉出一個扁扁的盒子,繼續絮絮叨叨,「加悅還說要把這個盒子跟著燒掉,我沒忍心燒呢……」老者把盒子遞給亮,他渾身發冷哆嗦著手去接,一個不穩,盒子掉下來,裡面的五顏六色的東西散了一地。他蹲下身去撿,一封一封都是信,不同顏色的信封上,清秀的筆跡寫得全是他的名字。

  宍戶亮,收。

  宍戶亮,收。

  宍戶亮,收。

  幾十封信,挨挨擠擠。

  「那是她搬家之後寫的……沒寄出去,不要怪她。」

  疼痛感瞬間從小芽長成參天大樹,撐破了他的身體。只是他哭不出來。心底滿滿的是對這個女孩子的憐惜。

  他想揉揉她的頭髮說你真傻。他想拍拍她的臉說為什麼要藏起來。他想抱抱她說對不起。他想吻吻她說其實我喜歡你,喜歡了十五年。

  那個安靜而孤獨的江草加悅,揚起睫毛用烏溜溜的眼睛看他,笑得毫無保留乾乾淨淨,身上是牛奶的香氣。這樣單薄而倔強的女孩子,是他最心疼最憐惜愛到骨子裡去愛了十五年的人。現在她只是那片大海裡的一滴水,如同他藏在眼底的一滴淚。

  高中的最後一個暑假,亮曾經在這裡半夜吻住了加悅。只有三秒鐘,但是他還是有些小小的得意。他為他魯莽的行為找藉口,告訴自己這是先斬後奏,要一步一步來。總會跟她表明自己心意的。

  只是他無法開口的懦弱,讓一切覆水難收。

  他與她的最後一面,在醫院的病房,他送給她一管唇膏。她愛不釋手。可是他終究沒有看到她抹上唇膏的模樣。就如同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跟她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是日夜藏在他心裡的小狼。每天張牙舞爪叫囂著要衝出去。好不容易放它出來的時候,它卻再也沒有看到月亮。

  他坐在她的小床上,記憶鮮活得好像就在昨天一樣。

  江草智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他終於捂住臉放聲大哭。

  而用涼涼的手為他擦眼淚的女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十五年歲月靜好。

  而我愛你,終究只是我一個人的事。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妹紙死了,其實這個結局也不錯。因為很能賭得贏那百分之二十五的人畢竟還是少數吧。妹紙給小亮紙留下了不少遺憾,但是還是打心底希望他能找到更好的女生。至少是個健康人,不要生病。

  我還是保留了BE,沒有刪掉OTZ其實我挺喜歡這個結局了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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