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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琅琊榜)為君生》作者:袖側【完結】短篇。

《(琅琊榜)為君生》作者:袖側【完結】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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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生-1

  醉醉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到這個世界。

  她只知道,她是為梅長蘇而生的。

  當她作為一個嬰兒呱呱墜地的時候,腦海中便有了那些藥方,那套功法和那個她只有完成,才能回去自己世界的任務——

  拯救梅長蘇。

  等她能俐落的說清楚話,她便四處打聽梅長蘇的下落。然而這裡沒有人知道誰是梅長蘇。

  「乖孩子,你跟娘說清楚,梅長蘇到底是誰?」]她娘抱著她,喂她吃又甜又酥的栗子酥。

  梅長蘇就是梅長蘇啊,我就是為了梅長蘇而生,為梅長蘇而活的。

  她娘險些將她從膝蓋上推下去!

  這可怎麼好!她閨女中邪了!

  爹娘都疼她,他們請了好幾個法師,做了好幾回法事、道場。然而他家的小閨女依然口口聲稱她是為了一個叫梅長蘇的人而生的。

  爹娘終日唉聲歎氣。

  到底是她在這個世界的爹娘呢,到底是這樣疼愛她的人呢……醉醉終於覺得良心過不去了,自此閉口不言,不再逢人便說,她要找梅長蘇了。

  她從此,只跟南生一個人說。

  南生說:「我打聽過了,咱們鎮上只有倒夜香的老梅頭姓梅。難不成你是為他生的?」]

  南生比她大三歲,是個大頭娃娃,別提多可愛了。她把他推到地上,騎在他身上,把他的兩個髮髻全扯散。

  南生被她欺負得嚎啕大哭。

  大人們只當是看樂子。南生和她家,是通家之好。兩人的曾祖父曾是師兄弟,一起行醫,後來又一起在這小鎮定居,開起了回春堂藥行,靠做藥材生意起家。

  到現在,南生他祖父和爹爹都還能坐堂行醫,醉醉她爹,已經成為純粹的生意人了,早捏不得金針了。

  醉醉六歲的時候就給自己配了藥方,開始吃藥。是藥三分毒,爹娘哪能由得她一個小娃娃捏著不知誰給的藥方胡來。然而不讓吃藥醉醉就絕食,生餓了三天,小胖腿直打顫,一顆大頭東倒西歪就要往地上栽。

  爹娘終於是拗不過她。他家閨女中邪還沒好,這可怎麼辦喲!她娘的眼睛成天哭的通紅。

  好在南川他爹看過那方子,雖則完全看不懂此方的用處,但好在裡面的藥材,一不是很貴重,二呢,也都是些溫補之物,倒也不傷身體。

  自家開著藥行,也不是供不起。唉,吃就吃吧,誰叫他家小閨女自小就中了邪呢!

  醉醉於是從六歲開始就天天吃藥,天天泡藥浴,天天練那古怪的功法。

  天知道,這世界的藥可是要熬成湯藥的,能苦死個人!醉醉一再喝藥喝到吐。

  南生每天捧著各種蜜餞往醉醉家跑,抱怨:「你說你到底為個啥?」]

  「為……為了梅長蘇……嘔……」]

  梅長蘇,南生從小就聽著這個名字長大。

  鎮上的人都知道,回春堂的大小姐從小就中了邪,非說自己是為了什麼梅花酥而生。桂花酥啊、榛子酥啊倒是挺好吃的,只不知道這梅花酥好吃不好吃。

  醉醉的娘都愁死了喲!這小鎮誰不認識誰,誰不知誰的根底呀,她閨女這樣的名聲,將來可怎麼說婆家啊!

  「爹、娘,」]醉醉跟養了她這些年的這兩個人也不是沒有感情的,她跪下給爹娘叩頭,「我對不起你們。我是為梅長蘇而生,為梅長蘇而活的。我遲早是要去找梅長蘇。到時候請你們就當沒生過我。好在還有哥哥能侍奉二老盡孝。」]

  聽聽這說的是什麼瘋話喲,她爹、她娘、她哥都愁死了!

  好在她十歲那年,南川的爹娘祖父,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屎糊了眼,居然上門來提親了!

  她爹差點就跪下給南川祖父磕頭,她娘挽著南川娘的手淚汪汪的再不肯放開,禮還沒過,她哥已經開始親熱的管南生叫「妹夫」]了。

  這一家子喲,恨不得現在立刻就給她塞進花轎送到南川家去喲!

  醉醉才真愁死了!

  「你怎麼能讓阿叔阿嬸來提親呢!」]她碎碎叨叨的抱怨,「你明知道我是為梅長蘇而生的呀!」]

  「我知道。」]十三歲的少年早不是小時候被她欺負得號啕大哭涕淚肆流的大頭娃娃了,他笑得憨厚,「你一個人怎麼去找梅長蘇?等成了親,我陪你一起找。」]

  醉醉鼻子忽然就酸酸的。

  她有時候也想,她為什麼是為了梅長蘇才生的呢,她要是為南生生的該多好。南生天生小受氣質,註定妻管嚴的命,阿叔阿嬸都當她親閨女似的,兩家宅子就隔一堵牆,她回娘家還不跟串門似的?

  這種小日子,其實也挺好的不是嗎?

  可是啊……她偏偏,是為了梅長蘇而生的啊……

  過了禮,南生就跟著他祖父走江湖去了。

  這個江湖不是梅長蘇腥風血雨的江湖。就是……就是四處瞎走,遇到病人就行行醫而已。

  醉醉早就明白為什麼她死打聽不到梅長蘇的消息了。她們這地方太小了啊,什麼二王爭寵、三王奪嫡,什麼江左梅郎、麒麟才子,對這裡的人來說都遠在雲端啊!誰知道是什麼鬼玩意啊!他們過的就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小日子而已。

  南生一走就走一年多,再回來時就又長高了,竹竿似的少年,在外面遊蕩回來居然黑壯了不少,有些看頭了。

  南生盤桓了半年多,又跟著他祖父雲遊去了。

  醉醉年紀愈長,愈是煩躁。她能察覺到自己功法漸成,她的生命力凝成了實質,在身體經脈各處遊走,噴薄欲出。

  可是梅長蘇在哪裡?現在又是這世界的哪個時間點?

  南生第三次雲遊回來的時候,醉醉已經十五歲了。

  「這世上竟真有人叫梅長蘇!」]南生可驚奇了。「說什麼麒麟才子,江左梅郎,還有什麼王爺……」]那些事情離他太遙遠,他也學不清楚。他只是驚奇竟然真有人叫梅長蘇。

  然而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就低了下去。

  未婚小夫妻四目相對。

  南生的臉色漸漸發白:「那個梅長蘇,就是你的梅長蘇?」]

  醉醉垂下眼眸,沉默不語。

  等家人發現的時候,醉醉已經走了,只留書一封,向父母家人及未來公婆請罪,請他們原諒她。

  她請南生,原諒她。

  醉醉娘覺得天都塌了。

  只有南生,沉默良久,才道:「她去,找梅長蘇了……」]

  這個天殺的梅長蘇!

  金陵蘇宅的門房看著眼前的乞丐,心裡很同情。他也曾幼年行乞,直到被江左盟收留,才過上能吃飽飯的日子。這些年忠心耿耿,才能跟著宗主從廊州來到金陵,隨侍身邊,雖然……他只是個負責看大門的。

  有道是江湖救急,他摸摸懷裡,摸出兩枚大錢,遞過去,好心的說:「給你,去買幾個饅頭吃吧。」]

  那乞丐明明餓得眼睛發綠,卻不接他的錢,而是搖搖晃晃向前一步,大聲問他:「梅長蘇死了沒有?」]

  門房:「……」]

  臥槽!!!就宗主那迎風倒的身體,一個死字,乃是盟裡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忌諱的詞了!沒有之一!!

  門房把錢往懷裡一揣,擼袖子就要揍人。

  袖子才卷到一半,就聽那乞丐說:「他只要還沒死,我就能治好他!」]

  門房:「……」]

  要讓門房自己說,就是把他活活打死一萬次,他也不信這乞丐能治得了宗主的身體。那可是連藥王谷素穀主、寒醫荀珍、琅琊閣老閣主、少閣主、晏大夫、潯陽雲家雲飄蓼都沒治好的病啊!

  可是話說回來,江湖多奇人,萬一假如若是如果這乞丐真能治好宗主,卻被他趕走的話……就是把他活活打死一萬次也難以贖罪啊!

  所以最後門房還是去稟報了。

  黎綱和甄平出來見了這乞丐。還沒報出名號,那乞丐就說:「黎綱、甄平,跟你們倆說沒用!你們叫藺晨或者晏大夫來見我!不過,在那之前……」]

  醉醉餓得腳下發飄、眼冒綠光:「先給我點飯吃!我要是餓死了,就沒人能治好梅長蘇了!

  藺晨和晏大夫過來的時候,醉醉正吃得風雲變色。要不是甄平心細,說久餓後不宜暴食,攔著不讓她吃第三碗飯,她覺得她一定能再幹掉兩碗飯的。

  等她漱過口,晏大夫的耐心終於到了極限,他黑著臉問:「你說你能治好梅長蘇?」]

  醉醉道:「這位晏大夫吧?久仰。」]

  晏大夫不耐煩道:「我問你話呢。」]

  醉醉道:「不就是火寒毒嗎?昂,我能治,怎麼了?」]

  大秋天的,藺晨唰的打開他那把大摺扇,風流萬千的扇了幾下,閃著他的桃花眼笑道:「不知這位姑娘師出何門?師從何人?」]

  「這有關係嗎?」]

  「若不知姑娘何門何派,師從何人,叫在下如何推斷姑娘是憑什麼放此大話呢?」]

  醉醉認真的道:「我沒吹牛。這世上有一種功法……」]

  她細細的將那功法和藥方道來,「所以,讓一個純陰之體的女子,從小服用這藥方溫養,再以藥浴熬煎筋骨。讓她將這功法修煉至大圓滿,與梅長蘇雙修,便可徹底拔除他身體裡的火寒之毒。」]

  她看了看那兩個傢伙,特意強調道:「徹底拔除他身體裡你們兩個都解除不了的火寒毒。」]

  藺晨和晏大夫面色都是一黑。

  晏大夫哼了一聲,和藺晨兩個頭碰頭的低聲討論。

  黎綱、甄平兩個心急如焚,偏偏不敢打斷這兩位的討論,只能在那裡乾著急。

  討論良久之後……藺晨蹙眉,閉口不言,晏大夫輕歎一聲。

  黎綱簡直火急火燎的,探身問:「您兩位倒是給個話,這、這位姑娘所言,到底行不行得通啊?」]

  藺晨收攏扇子,道:「理論上講,是可以的。只是……」]

  黎綱、甄平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晏大夫歎道,「宗主剩下的時間……哪裡夠……」]

  哪裡夠他們找來一個小姑娘,天天喂她喝這藥方,現把她養大啊!

  醉醉笑得雲淡風輕,將手腕神給藺晨,矜持地道:「喏,切切看。」]

  藺晨盯著那烏黑油膩的爪子。

  「想要我切脈,」]他捏著鼻子道,「你至少先去洗個澡吧!」]

  「我容易嗎我!我容易嗎我!」]醉醉在浴盆裡可勁搓著身上污泥。「我一出家門就走錯方向了,兜了老大一個圈。坐船讓人把錢全搶走了,把我扔進了江裡喂魚,虧得我會游泳才活下來!我一路討飯往金陵走,結果被個人拐子發現了我是女孩子,綁了我要賣到青樓去,虧得我機靈,才逃了。我這一路,啥也沒了,金子沒了,銀子沒了,乾糧沒了,路引沒了,連換洗衣服都沒了,我一路討著飯,好幾次差點餓死。走了足足快半年才找到你們!我容易麼我!容易麼!」]

  屏風外,吉嬸做著針線,唏噓道:「你一個女孩子,那可真是不容易啊。」]

  她咬斷了線頭,抖了都手上的衣服:「來,試試這個。我們這沒什麼女孩子,就宮羽一個姑娘家。這是她的衣服,我瞅著你身量沒她高,綴了幾針,改短了些。應該差不多了。」]

  聽說是宮羽的衣服,醉醉撇了撇嘴,但她的衣服已經髒得連當抹布都會被嫌棄,形勢比人強,穿就穿吧。

  吉嬸拾掇著她那一身破爛髒臭得不能再要的衣服準備扔掉,卻自衣服中掉出個東西來。

  「吉嬸!吉嬸!那個不能扔!我丟了金子銀子都沒敢把那個丟了呀!」]

  吉嬸奇道:「這是什麼?」]

  醉醉把那東西在她洗剩的髒水中涮了涮,一點不心疼的在宮羽的衣服上蹭乾淨,揣在了懷裡:「禮物!」]

  把宮羽的衣服穿上身,臉頓時就黑了。

  媽蛋!她娘最隆重的一件禮服,袖口也才不過八寸寬!特麼宮羽的衣服,袖口有三尺寬啊!

  個子矮些,雙手攏在腰間,袖子直接就拖地了啊!

  她天天穿這麼仙兒的衣服她不累啊她!

  蘇府根本就沒丫鬟啊,沒人伺候她啊,為了在宗主跟前保持一副「仙子」]般的模樣,宮羽她還真是夠拼啊!

  醉醉哼唧著由著吉嬸幫她烤幹頭髮,梳好頭才出去。

  黎綱一直守在外面,急的都快跳腳了。然則人家一個姑娘家洗澡,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去催。好容易見她出來,就差給她磕頭謝恩了!

  「醉醉姑娘,請隨我來。」]黎舵主親自給她帶路。

  醉醉矜持的跟在他身後,努力讓自己不要被拖了地的大袖子絆倒出醜,心裡把宮羽罵了個狗血淋頭。

  忽然感覺到有視線,轉身抬頭,看見了對面屋頂上橫臥著正好奇瞧著她的那個眼神微冷卻又帶著幾分懵懂的少年。

  醉醉笑了。

  賊想翻牆入院得先幹什麼?得先扔肉包子啊!

  她想進蘇府,那必須得給飛流準備禮物啊!

  她伸手入懷,掏出懷裡那丟了金子銀子都沒敢丟的東西,朝飛流晃了晃:「給你的!禮物!」]

  說著,雙手一搓一松,那東西螺旋槳一般盤旋著升到空中。

  那是,一支竹蜻蜓。

  飛流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醉醉就覺得眼前一花,飛流仍在原來的位置,那支竹蜻蜓卻已在他的手裡。

  她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輕功啊啊啊啊!

  醉醉激動的朝飛流揮手:「喜歡嗎?我以後還會做好多玩具給你的!」]

  飛流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重重的點頭:「喜歡!」]

  想了想,又補充道:「好玩!」]

  又想了想,再補充道:「還要!」]

  「等我先治好你蘇哥哥,就給你做玩具哈!」]醉醉開心的揮揮手,轉頭道:「黎舵主,走吧。」]

  黎綱目瞪口呆!

  她、她就這麼明目張膽,當著他的面就收服了飛流?!

  媽噠!簡直玄幻了!還有,剛才那啥玩意?怎麼會飛?

  黎綱帶著一臉的「我勒了個大去」]的表情,走進正房稟報:「宗主,醉醉姑娘來了。」]

  閃開身,露出身後的醉醉。

  宮羽這衣服,不管醉醉怎麼心裡怎麼罵娘,都不能否認,它好看!正所謂人要衣裝,這種超仙兒的衣服,村姑穿上都能沾幾分仙兒氣。

  何況醉醉本來就生得挺好看的……

  「姆……」]藺晨又唰的一聲打開了他那把裝飾用的大扇子,「這樣看上去,也算是個美人兒……」]之前那什麼鬼樣子,臭烘烘的就敢讓他藺少閣主給切脈!

  他說完,就發現那姑娘根本就沒聽見他的話。

  屋子裡有很多人,基本上蘇宅幾個有頭有臉的人都在了,連衛崢都在列了。

  然而醉醉只看到了那一個人。

  她怔怔的看著他……

  已經快有十六年了……她生活在這個世界,前世的記憶都已經開始模糊。只有腦中與生俱來的藥方和功法清晰如舊。而那些她記憶中的人物,早就面孔模糊。她其實根本不能斷定他們是不是真的長得就和她前世所知的一樣。只是,每當一個有名有姓的人出現在她面前,她就會仿佛突然打開了記憶閘門似的的,會清楚的意識到這個人是誰。

  就譬如現在,她看到了梅長蘇。

  旁人都不過穿著薄夾衣,他卻擁裘圍爐。便是這樣,手裡還要捧著手爐。

  他身形單薄,面孔消瘦,只有鼻樑挺拔依舊。薄薄的唇似帶三分笑意,又似充滿嘲弄。

  他長得真得和她前世知道的一樣嗎?她竟一點也不能確認。

  唯一能確認的,是那雙眼睛。

  那漆黑如淵,深邃無底的眸子。那沒有任何女人,能扛得住的深邃目光。

  將自己深深隱藏,卻將別人層層看透。

  寒似冰,利如鋒。

  她不怕被他看透,她真希望他能看透,能知道她是誰,為誰生,為誰活,為誰來。

  可惜,他不會知道。

  因為他是,那樣一個心思深沉的人哪。

  醉醉忽然眼圈就紅了。

  她直直朝著他走去,中間被大袖子絆了一下,差點撲到他的火盆上,踉蹌了下才噗通一聲坐在了他跟前。

  嘴角往下撇,金豆子劈裡啪啦的就開始往下掉:「我可苦了!我一出家門就走錯方向了,兜了老大一個圈。坐船讓人把錢全……」]她把給吉嬸講過一遍的東西又給他祥林嫂了一遍,「嗚嗚嗚嗚……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嗚嗚,好幾回都差點餓死!腰都細了好幾寸……嗚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真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哪!

  眾人:「……」]聽著是挺不容易的……等、等等!這什麼節奏……全讓她帶偏了啊!

  藺晨一雙利眼在醉醉那哭得微微顫動的肉腮幫上掃過,再掃過那和宮羽不盈一握的纖腰根本不能比的腰身……

  腰都細了好幾寸?所以姑娘你之前是有多肥?

  梅長蘇深吸幾口氣,終於憋出一句:「姑娘辛苦了。」]眼神詭異的飄向藺晨……這姑娘腦子沒問題吧?

  「咳!」]藺晨收起那把大秋扇,「醉醉姑娘,請暫收眼淚,先說說梅宗主的毒可好?你之前說過的藥人……」]

  哦對,這事才最重要!醉醉趕緊用大袖子把眼淚鼻涕都抹乾淨——反正是宮羽的衣服——把手腕一伸:「喏。」]

  藺晨和晏大夫同時起身。

  「我來!」]

  「我來!」]

  兩人互瞪幾眼,各不相讓。

  醉醉乾脆把另一隻手也伸出來:「喏,一起來吧。」]

  兩人分坐醉醉兩側,各自切脈。認真切過一陣,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的互換了位置,換了另一隻手來切。

  眾人都睜大眼睛,仿佛只要把眼睛睜大,就能瞧出個所以然似的……

  藺晨和晏大夫臉上都慢慢有了笑意。

  眾人心口都噗通噗通跳起來,難道……?

  藺晨看了眼晏大夫,終於開口道:「脈象上來看,這位姑娘說的都是真的。」]

  黎綱、甄平、衛崢等人都激動得不知道要說什麼。看醉醉的眼光就像看一大坨閃閃發光的金子那麼熱切!

  只有梅長蘇垂下了眼眸。

  藺晨的意思是,從醫學上講,行得通。然而,她呢?她本人卻是個說不通的存在。

  他抬眸,淡淡道:「你們都出去,讓我和醉醉姑娘說幾句話……」]

  眾人魚貫退出,藺晨走在最後,回身,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了幾圈,也出去了。

  說要跟她單獨說話呢!醉醉膝行蠕動到他跟前。

  梅長蘇看了她一會兒……

  捏捏眉心:「不用離這麼近……」]都快貼到他臉上來了……

  他歎口氣,看著她:「姑娘眉心緊鎖,腰身挺立,尚是處子……你可明白,若為我解毒,你需要付出什麼麼?」]

  「明白呀。」]醉醉眨巴眨巴眼,笑得不能更猥瑣,「得和你睡覺唄。」]這一世就指著這點福利活了。

  梅長蘇:「……」]你口水快流出來了你知道麼。

  他捏捏眉心,「然則姑娘為我,做出此等犧牲,卻不知道所求為何?」]

  所求為何?

  為你能活下去!

  為你能娶了霓凰!

  為了蘇凰配能生下一堆小長蘇!

  「我自有所求!」]她立起身子,直視著他。

  他算盡人心,她若無所求,他怎麼會信!

  「請說。」]

  「你要給我買些好看的衣服,我不想穿宮羽的衣服!」]

  「姑娘在我府裡,無需操心這些事。」]

  「還要給我買……」]

  「說重點!」]他又捏眉心。

  「……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這件事,這世上只有梅宗主你一個人能做到。」]

  「何事?」]

  「現在說了也沒意義,你且答應我,等我治好了你,你一定會替我完成這件事!」]

  梅長蘇淡淡的看著她,那深邃目光中有一絲冷意。

  讓她心脾發涼!

  她硬著頭皮道:「這件事,不會傷害任何人!真的,我發誓!它就是很難完成而已。」]說著,真的舉手發了一個誓言,將她能想到的所有惡毒的詛咒都用上了,以保證她所言不虛。

  他似有動容,沉思一陣,終於道:「好,我答應你。」]

  「可要做些什麼準備?」]他問。

  她貼近他,問:「首先你先告訴我,現在到底是什麼時間?」]

  他微怔。

  她補充道:「我就是想知道……赤焰軍一案,平反了嗎?」]

  他目光幽幽,道:「數日前,陛下方才頒發詔書,昭雪了梅嶺冤案。」]

  數日前?

  醉醉終於知道了這個世界的時間點!

  赤焰軍冤案剛剛昭雪,那麼接下來就要烽煙四起,他就不得不拖著殘敗的身體遠赴北境!

  這麼說他……已近油盡燈枯!

  她以拳擊掌:「沒什麼好準備的,那個……你就洗個澡就行。今天晚上,姑娘我就小登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趕忙給他拍背順氣:「沒事吧?」]

  「咳咳,咳咳,無事……」]

  望著精雅的庭院,麒麟才子,江左梅郎,唯有無限遠目……才能按下心中想喊飛流將她扔出去的衝動……

  華燈初上,梅府裡浮動著一種詭異的喜慶。

  大家心底有個不能說出口的隱秘念頭。雖不是娶妻,也非納妾……但,萬一,是說萬一,宗主的火寒毒最終解不了,那……醉醉姑娘要是能給宗主留下個一男半女的也好啊……

  雖沒有張燈結綵,但甄平還是叫人把宗主臥房裡的白蠟換成了紅燭。

  屋子裡比平時還更多燒了一個火盆。熱烘烘的,烤得醉醉嗓子發幹,鼻尖微汗。

  房門推開,又合上。

  梅長蘇已烘乾了頭髮,束於腦後。

  穿著雪白的中衣中褲,披著煙青色的氅衣,神情淡淡。

  目光掃過室內,那姑娘只穿著中衣,跪坐於榻上,身體緊繃,有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他的臥室裡沒有安置胡床,榻只比地板高寸許。他走上去,反手放下帳子,小小空間便仿佛房中房,屋中屋。

  帳外紅燭燒得正盛,帳中卻一片昏暗,曖昧氣息悠然而生。

  他在她身前坐下,清楚的看到她置於膝上的手緊張的攥成了拳頭。

  「有什麼特別的步驟嗎?」]他問。

  「沒、沒有,就像普通的……男女那樣……」]她緊張的回答,「你、你懂?」]

  江左盟宗主無語的望望帳頂。

  「我懂。」]他說,「但姑娘你,可懂?」]

  「我、我當然懂!」]仿佛炸了毛的小貓。

  梅長蘇忍不住笑了。

  「過來。」]他張開手臂。看她有賊心沒賊膽的樣子,總不能指著她主動吧。

  她移動膝蓋,向前挪了半寸。

  他無語。

  白天恨不得都貼到他臉上來了,這會兒卻慫了?

  他輕扯她手臂,將她拉進懷裡。她雖身體緊繃,卻極溫順,毫不反抗。就這樣抱著她,都能感覺的到她心跳得厲害。他輕輕撫摸她溫熱緊繃的背,一下又一下,溫柔又緩慢。她的身體漸漸放鬆了下來。

  她自他頸間抬起頭,目光自他的喉結緩緩上移,掃過瘦削的下巴,挺拔的鼻樑,與他深邃的眸子對視了片刻,最後落在那薄薄的唇上。

  他看著她,她不難看,特別是眼睛,乾淨澄澈。他身邊的人,都隨著他在紅塵生死間打滾,沒人再能有這樣一雙乾淨的眼睛了。

  然後她的唇貼了上來。溫熱,濡濕。他喉結上下滾動一下,卻並未回應她。

  她有些微微的失望。

  她幫他脫下氅衣,溫熱的小手摸到了中衣的衣帶。他忽然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冰涼。

  他垂下眼眸,聲音有些喑啞,平靜陳述著任何男人都覺得恥辱的事實:「我已經很久……沒有過男人的反應……」]

  醉醉的手滯住。

  他是說他……不行?

  梅宗主到底行不行?

  前世,粉絲們先是熱烈討論,然後激烈爭吵,終致組團撕逼!當年她摔著鍵盤在群裡大吼,梅宗主迎風就倒的身子,行你媽行啊!

  這麼說,她其實贏了?她身體力行的解開這個千古之謎?

  可她一點也不開心。

  她眼圈紅了。

  「沒關係。」]她說著,將他推到,「有我呢。」]

  她坐到他身上,拉開他的衣帶。

  他有著帥裂蒼穹的臉,有著深邃迷人,讓人無法抵擋的眼神。他的身體,卻並不好看。肩膀單薄,手臂細瘦,肋骨一根一根清晰可見。

  「鄙身破敗,」]他望著帳頂,輕輕的道,「讓姑娘失望了。」]

  醉醉再也忍不住,眼淚一顆一顆的掉落在他腹上。滾燙的淚珠,像岩漿一樣炙傷了他。

  「別怕,」]她用袖子抹抹臉,哽咽。「有我呢。」]

  她有些粗魯的扯開他的褲帶。

  涼意襲來。他閉上眼睛,任他破敗的身子裸/露在她面前。

  有溫熱的小手按住他下腹幾處穴位,逐漸用力。

  醉醉六歲始便同南生一起,跟著南生的祖父學醫了。她素來好吃懶做,唯有學醫一事,極為勤奮。

  無他,只為梅長蘇。

  在她的揉按之下,梅長蘇忽然哼了一聲,身體終於有了正常男人該有的反應。

  他睜開眼。有多久?沒體會過,這種仿佛活著般的感覺了?

  「梅長蘇!梅長蘇!」]

  醉醉褪下自己的衣服,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羞恥的留下了抹胸。

  雪白的腿分開,跨坐在他腰胯間。功法運轉一個周天,身體開始發熱,潮濕。

  「你知道嗎?我啊……」]她靜靜的看著他,扶著他對準自己。「是為你而生的啊……」]

  緩緩的,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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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生-2

  並沒有男女交合的歡愉。

  兩個人都小心翼翼,像在完成一件高難度的工作。

  醉醉修煉功法許多年,卻是第一次投入實戰。她忍著下身的疼痛,調動體內的生命之力,沿著經脈緩緩運轉,三個周天之後,牽出一絲,緩緩注入梅長蘇的體內。

  梅長蘇驟然睜大雙眼!

  他氣息不平,臉色突然變得潮紅!

  醉醉嚇了一跳,立刻意識到是輸出過猛。他的身體已經接近油盡燈枯,哪裡受得了。她趕緊收回內息,重新運轉一圈,再牽出一絲極微弱的氣息,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注入。

  那一絲溫熱之力進入體內,所到之處,火寒毒帶來的疼痛像火焰被甘霖熄滅一般。他的身體,已有許多年沒曾體會到過這般的輕鬆。

  梅長蘇抬眸望去,醉醉露著雪白的肩膀和大腿,在他身上輕搖緩動。

  她小心控制,鼻尖微汗。眼中卻沒有一絲情/欲,只有對他的擔心。

  他那冷硬的心,有那麼一刻,似是柔軟了一分。

  這一夜,梅長蘇睡得溫暖香甜。懷裡的女子,渾身都散發著熱力。她讓他自身後抱住她,把他冰涼的手揣進自己的褻衣裡給他溫暖。他原以為他會不習慣,然而抱住了就不願再放手……她的身體又香又暖,而且……肉乎乎的……抱起來手感特別好。

  而她,在他還在思考這些的時候,就已經睡得呼呼的了。

  簡直像頭小豬。

  他失笑。看的出來她累壞了。

  給她理理鬢角,他在溫暖中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早晨醒來,便覺得被窩裡空蕩蕩的。摸了摸,她睡的位置,放了個湯婆子。

  他還是林殊的時候,每天早上睜眼便能翻身坐起。當他成了梅長蘇,每天早上起床,特別是冬天,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你醒了?」]醉醉悄悄走進來掀開帳子,結果看到梅長蘇已經睜開了眼。『

  「起得這麼早?」]梅長蘇掙扎著起來,斜倚在引枕上。

  「昂,我每天天一亮就醒。」]她精神抖擻,兩頰紅潤。

  那真是,讓他嫉妒的健康啊。

  醉醉有點緊張的問:「你現在覺得身體怎麼樣?」]

  「很好,很輕鬆。看來,真的是管用的。」]他的聲音有著清晨的沙啞,聽起來更加魅惑。

  醉醉想起昨夜他和她做過的事情,後知後覺的耳根發熱起來。

  「我叫飛流進來。」]她連忙就逃了。

  梅長蘇張張嘴,卻沒來得及叫住她。

  他房中有了她,以後怎麼還好讓別的男子隨便進來?這丫頭……

  醉醉叫了飛流進來服侍他洗漱,他收拾好自己,一扭頭,卻看見她頂著個毛茸茸的頭。不由失笑:「頭髮怎麼回事?」]

  醉醉好想去死一死,誰願意這種形象出現在男神面前啊。大清早的!

  「我……不太會梳頭。吉嬸早上很忙,我沒好意思麻煩她。」]她訥訥道。

  梅長蘇笑笑,道:「過來。」]

  醉醉乖乖的坐過去。梅長蘇解開她毛毛的髮髻,執起象牙梳,將她頭髮梳通。修長的手指在她發間穿動,讓她從頭皮一直酥到心裡……很快,就給她綰好漂亮的髮髻。

  她驚奇,問道:「你怎麼會梳女子的髮髻?」]

  「小時候看侍女給母親梳頭,看過幾次就學會了。」]他淡淡笑。

  待在書房見到黎綱,便交代他從盟裡調個侍女過來。

  「這倒是!看我!真是不周到!」]黎綱一拍大腿。

  以前多是飛流貼身侍奉,但是現在宗主房中有了人,就是飛流年紀小,也不好再隨便進去了。

  用完朝食,眾人都聚集到書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大家都覺得宗主今日氣色不錯。

  藺晨上來就大喇喇的拽過梅長蘇的手腕給他切脈,過了片刻,放開他手腕,曖昧笑道:「這果然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樣啊,今天的脈象是難得的平穩啊。怎麼樣,昨天睡得香吧?」]

  幾個男人險些憋不住笑。

  梅長蘇眸子掃視一圈:「都閑的沒事幹啊?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眾人笑作鳥獸散。

  自此,梅長蘇房中,夜夜紅燭。

  他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整個梅府上下,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醉醉在梅府幾乎是橫著走的。她想要什麼,想幹什麼,張口別人就會為她辦到。她想要護膚膏子,藺晨隨手給出的就是琅琊閣的秘制蜜脂「一夜傾城」]。她想要給飛流做新玩具,讓黎綱幫他找木匠。黎綱直接從前院提溜了個人過來。那人面目普通,毫無出眾之處。醉醉就實心眼的拿人家當個木匠使。好久之後才知道,那人竟是江湖聞名的機關大家。

  要說梅府裡醉醉最愛誰,第一肯定梅長蘇這不用說,第二呢,必然就是飛流!

  是人都能看出來,醉醉姑娘對飛流,那是滿心滿眼的愛啊!她琢磨各種稀奇古怪的玩具讓人做給飛流,還教他許多沒玩過的遊戲。她還成天到廚房裡跟吉嬸一起鼓搗,弄出許多從沒吃過的點心小食給飛流。別說,這姑娘頭都梳不好,做起小食來倒是一把好手。怪不得小腮幫子都肉乎乎的呢。

  飛流特別喜歡跟她親近。現在「醉姐姐」]在飛流心目中已經成了僅次於「蘇哥哥」]的重要人物了。

  而要說起她在蘇府中最不待見的人呢……哼哼……醉醉得意的夾著那本已經看完的雜記,想去書房裡換本新書。結果梅長蘇已經從宮裡回來了,嚇得她立刻縮腳後退。

  「回來。」]梅長蘇冷冷道。對黎綱、甄平道:「你們去吧。」]

  兩個男人自行退散了。

  「過來。」]梅長蘇看著戳在門口磨嘰著不肯進來的醉醉,翻個白眼,命令道。

  醉醉蔫頭耷腦的坐過去。

  梅長蘇斜著頭盯著她。「又去為難宮羽了?」]

  醉醉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看她這副死樣子梅長蘇就運氣。他運了半天氣,才捏著眉心道:「我跟你說過好幾遍。宮羽只是我江左盟的屬下,我跟她沒什麼。你怎麼就總是咬著她不放呢?」]真不明白這丫頭怎麼想的,一逮著機會,就小氣吧啦的拿話擠兌宮羽。虧得宮羽識大體,對她百般忍讓。

  「我就是討厭她嘛……」]醉醉咕噥著。

  宮羽就差把「我什麼也不要,只要讓我待在宗主身邊默默的看著他,我就心滿意足了」]寫到臉上去了。看著就那麼的礙眼啊!

  蘇凰配才是王道!

  一切企圖拆我蘇凰CP的人,都狗帶!狗帶!狗帶!

  宮羽你給我走遠點!

  梅長蘇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口氣沒倒勻,咳了起來。

  醉醉趕緊蹭過去給他順氣:「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我以後不為難她了還不行嗎?」]

  一邊說著,一邊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順著袖口就探進去。摸准肩頭的穴位,將內息緩緩注入他體內。

  她第一次這麼做,還是來到蘇府的第二天。他們在書房議事,她走進來摸了摸他的手,覺得冰涼,便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忽然就探進他袖子裡。

  當著一群大男人的面!

  大家尷尬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誰知道她按住他的肩膀後,他便感到一股暖意自肩頭穴位進入身體,在四肢百骸遊走,頓時便驅散了冷意。

  「這是?」]他道。

  「我的內息。」]她說,「暖和點沒有?」]

  江左盟高手如雲。別人不說,甄平就是內家高手。也不是沒有用內息給梅長蘇灌注過,只是旁人的內息一入體,便首先被他體內的火寒毒吞噬了個七七八八,餘下一點,也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不像她的內息,所到之處,火寒毒仿佛俯首稱臣。

  那之後,他與她,不僅僅是晚上相擁而眠。便是白日裡,她也常伴他左右。有她在側,他的身體,竟是這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輕鬆。

  她,簡直就像是為他而生的。

  梅長蘇望著幾乎與他額頭相抵的醉醉,心中竟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那怎麼可能!

  「好了,我現在不冷了,你去找飛流玩吧。」]他摸摸她的頭。今天早上他一早就進宮去了,沒來得及給她梳頭,她又頂著一頭毛茸茸的髮髻出來見人了。她有了侍女,卻仍然纏著他給她梳頭綰發。真是任性。他便權作閨房之樂吧。

  見他不生氣了,她立刻就恢復了跳脫的本性,蹦跳著一路喊著飛流就出去了。

  恰好和藺晨擦肩。

  藺少閣主扇著他的大扇子,瑞氣千條的走進來,揶揄道:「兩個美人為你爭風吃醋,卻都被你調/教得俯首貼耳。梅宗主真是好手段呀,哈哈哈哈!」]

  梅長蘇翻個白眼,道:「你閑得沒事?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藺晨的笑聲像突然被掐住脖子一樣戛然而止。他咳了一聲,把扇子一收,道:「這個嘛……」]

  梅長蘇已經用確定的口吻接道:「沒查到……」]

  藺晨的笑僵在臉上,惱火的道:「為什麼每次我話沒說完你就知道我要說什麼!」]

  梅長蘇沒心思跟他說笑,他目光幽邃:「琅琊閣知天下事,解天下惑。卻竟然查不到一個姑娘的來歷……」]

  自醉醉來到蘇府的第一天,徹查她來歷的命令便通過信鴿發回到琅琊閣去了。如今已經過去半個多月。

  藺晨惱火道:「那能怪我嗎!琅琊閣就是再厲害,那也得有線索可查才行啊!除了知道她叫『醉醉』,是個女的。你還能給我什麼別的線索?我看哪,這名字肯定也是假的!」]

  「是真的。」]梅長蘇垂眸道。當他叫她「醉醉」]的時候,她的反應非常自然敏捷,沒有半絲遲疑。「或許不是大名,但肯定是真名。」]

  「能讓知天下事的琅琊閣都查不出來歷……」]他搓著衣角沉吟道,「只有兩個可能。」]

  藺晨立刻往前湊了湊,豎起耳朵。

  「一種可能,她身後的勢力極大,足以遮蔽琅琊閣的耳目。另一種可能……」]

  藺晨急道:「另一種是什麼?」]

  另一種則是,她背後什麼都沒有。她可能就是兩條街外的雜貨鋪子家的姑娘。他們每日都從那裡路過,卻永遠不會去關注一眼。

  然則,如果她真的只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則她的藥方她的雙修大法,又是從哪裡來的?

  「另一種,不可能。」]梅長蘇淡淡地道。

  他後來才知道,這個時候,他曾經多麼的接近真相。

  紅燭淚如血。帳中暖如春。

  梅長蘇衣襟半敞,醉醉握著他的手,按著他的肩頭,將自己的內息灌注到他體內。她這內息並不是武功,傷不得人,唯一的用處,便是可暫時壓制火寒之毒。

  說到底,這畢竟是,專門為梅長蘇準備的功法啊。

  他們都問過她這內息的事。她告訴他們這內息可以壓制火寒毒,雖然會令她稍感疲累,但休息一下,就會恢復。

  她沒告訴他們,這內息與她晚上渡給他的生命之力完全不同,不會像生命之力那樣,給他多一分,她自己便少一分……

  「今天進宮,有什麼大事嗎?」]她一邊源源不斷的將內息灌入他體內,一邊順口問道。

  她一直以為,赤焰軍一案平反之後,立刻就烽煙四起呢。可是她來到梅府已經半個多月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讓她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梅長蘇眉睫微動,抬眸道:「還能有什麼,就是各地屯兵改制換防的事,兵部吵得厲害,叫我過去給些建議。」]

  他眼睛不眨,盯著她。

  「哦。」]醉醉一聽這個,立刻就不感興趣了。

  她想了想,突然發現,其實她根本也不知道烽煙四起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她記憶中「很快」]就發生,但是要知道二次元世界和三次元世界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要知道,二次元世界,一句「時光飛逝」]就可以帶過好幾年甚至好幾十年。但在三次元世界,這飛逝的幾十年,它也得一秒秒一分分的飛啊。

  這麼想著,她就輕鬆下來了。

  梅長蘇把她的表情變化全都收在眼底,微感困惑。她太不合常理,他看不透她。

  對於他看不透的人,他始終無法信任。

  醉醉覺得差不多了,收了內息。

  梅長蘇握了握拳,感覺今天體力比較充足。

  醉醉將功法在體內運轉了一個周天,將自己脫得只剩抹胸,伸出手便要將他推到。

  他捉住了她的手。

  江左盟宗主望著帳頂歎了口氣,道:「醉醉,你知道嗎,就算是病人,也是有尊嚴的……」]

  「咩?」]

  醉醉還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就被推到在榻上。梅長蘇俯身在她上方,靈巧的手指解開了她的抹胸,眸色幽深,低頭吻了下去。

  醉醉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

  這一夜,上下易位,魚水交融。

  
為君生-3

  梅長蘇氣色好得讓藺晨以為他要迴光返照!

  「我說過了,你不用太緊張。我的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梅長蘇無奈的道。

  這已經是今天藺晨第五次給他切脈了。

  「你有個屁的數!」]藺晨罵道,「你以為我放著大好河山不去遊山玩水,窩在你這兒是為了什麼?我告訴,我是等著給你收屍呢!」]

  「呸呸呸呸呸呸呸!」]黎綱正好進門聽到,不滿的道,「少閣主,你可別亂說話啊!」]

  「我會亂說話?我可是琅琊閣主……」]

  梅長蘇幽幽地道:「老閣主還沒死呢……」]

  藺晨一噎。

  「不是!我可是琅琊閣少閣主!我說出來的話,一字千金!那我還嫌便宜呢,我不賣!我跟你說!」]忽然覺出自己跑題了,「不是,我是說,我告訴你啊,要不是突然冒出個醉醉,給你們家宗主收屍,也就是三五個月之內的事了!」]

  黎綱感歎:「真是多虧了醉醉姑娘啊!」]

  梅長蘇簡直無語,問道:「你進來是幹嘛的?」]

  「噢!」]黎綱才回過神來,趕緊稟告:「郡主過來了。」]

  聽到「郡主」]兩個字,梅長蘇的眸中便泛起淡淡的笑意:「快請。」]

  霓凰進到書房的時候,梅長蘇已經泡好一壺新茶,燙過了杯子,琥珀色的茶湯斟滿,放到了她面前。

  「你來了。」]他含笑。

  「來看看兄長。」]她微笑回望他,「兄長好雅興。」]

  他二人隔幾對坐,無需言語的情意,便在室內無聲流淌。

  他知,她懂。

  「反正沒什麼事,清閒得緊,閑來也就看看書,下下棋。」]他淡淡的笑。

  霓凰知道。她擔心的也就是這個!

  他籌謀十三年,只手翻天,攪亂朝堂早已既定的格局,將為赤焰軍和祁王翻案這樣不可能的事都變成了現實!她怕的就是,他這口緊繃的氣,突然松下來。

  他的身體……她實在擔心……

  正想開口,庭中突然傳來女子咯咯的笑聲。那笑聲放肆而歡快,帶著種無憂無慮又無所畏懼的天真,「飛流!飛流!再飛高點!」]

  梅長蘇的手忽然一僵。

  霓凰已轉頭朝庭中望去。她驚訝的看到飛流背著一個少女飛上飛下。

  「那就是醉醉姑娘嗎?」]她問。

  醉醉橫空出世已經有半個多月,讓梅長蘇的身體有了明顯的起色。她的存在,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霓凰,當然在「該知道的人」]之列。

  向來城府深沉的江左盟宗主,臉上也有了微微的尷尬。

  霓凰微微一笑:「兄長不必介懷。」]

  她是王府貴女,自幼嬌姬美妾不知見過多少。她的身份,如今的地位,多年的閱歷,使得她根本不會介意這些小事。

  又或者,縱然會為了一個人介意,也會深埋心底。

  霓凰,畢竟有霓凰的驕傲。

  「我觀兄長氣色,日漸轉好,可見醉醉姑娘的功法頗有效用?」]她道。

  梅長蘇垂眸:「有奇效,仿佛專為我量身打造的一般。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她就出現了。琅琊閣查了她半個月,來歷背景半點也查不到。她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霓凰面色微變:「那功法,可會有什麼後遺症?」]

  「現在還不知道。」]梅長蘇搖頭,「能看到的,就只有好處。只能拭目以待。」]且,昨夜他試過,就如他所料,她這功法,愈是魚水交融,效力便愈好……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作「癮」]。先是初嘗甜頭,而後食髓知味,最後便成戒也戒不掉的癮。不管何事何物,一旦成癮,便叫人生不得,死不能,而受其操控。

  或者,她背後的勢力,便打著這樣的主意?

  是企圖控制他從而控制江湖嗎?他眼中有了凜冽之意。

  如果那樣,他會讓他們知道,這個江湖……到底是誰做主!

  「梅長蘇!梅長蘇!你看飛流插得多漂……」]

  醉醉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抱著花瓶冒冒失失的沖進來,沒想到廳中會有一個女子。

  那女子跪坐在梅長蘇對面,腰背挺拔,身形健美。眉間一片鐵膽傲骨。英姿颯爽之氣,甚至遠遠蓋過了她逼人的雍容華貴!

  「霓凰!!」]醉醉萬料不到有這樣的驚喜!一時脫口而出!話說出口,就看到那二人同時看她,趕緊介面道:「郡主!」]

  聽著就好像是「霓凰郡主」]中間喘了一大口氣。

  霓凰微怔,隨即含笑道:「這位是?」]

  「這是醉醉。醉醉,還不見過郡主?」]梅長蘇下巴朝醉醉點了點。

  醉醉才回過神來,趕緊行禮:「醉醉見過郡主,不知郡主在此,冒昧闖入,實是失禮。」]

  瞄一眼梅長蘇,好像沒生氣,趕緊躬身道:「宗主,醉醉退下了。」]戀戀不捨的看了霓凰一眼,連花瓶都忘了放下,傻傻的又抱了出去。

  宗主……這還是梅長蘇第一次聽見她這麼叫他。

  霓凰奇道:「她見過我?」]

  「可能見過,也可能沒見過。只要是稍微有名有姓的人,她都能一口叫出名字。類似的馬腳她露出過很多。」]

  譬如,當她知道幫她給飛流做玩具的憨厚大叔,原來竟是江湖的機關大家,她脫口就是「你就是那個挖地道的人?」]。

  這話第一時間便報到他耳邊。她沒說是哪條地道,但在場之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身後的書架。那後面,是自靖王成為太子,便填實封死了的那條地道。

  「該她知道的,不該她知道的,她全知道。有時候,你看著她,會覺得……你以為你知道她知道很多,可實際上,她知道的,比你以為的,還更多……」]梅長蘇將新燒開的沸水倒進小巧的壺中,輕輕晃動,為霓凰斟滿。

  霓凰借著端茶,垂下眼簾。

  他話中之意,她不完全贊同。

  和他不同,她十幾年戰場征戰殺伐,不需要去揣摩人心。生死一線間,靠的全是直覺。

  從而練就了她驚人敏銳的直覺。

  那姑娘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認出了她是誰,第一時間表露的真實情緒……竟是純然的喜悅……

  那種不含雜質,因她而發的純然喜悅……讓她無法對她產生惡感,或,猜疑。

  「飛流,你瞧瞧這倆人!怎麼坐那麼遠啊!」]醉醉和飛流,一個人抱著一個剛出鍋的豬蹄,坐在對面的屋頂上啃得歡實。從這個角度望下去,能看到梅長蘇和霓凰的衣角。

  飛流:「嗯!遠!」]啃……

  「我跟你說,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倆之間太生疏啊!」]醉醉急啊。

  飛流:「嗯!疏!」]啃……

  「真正的情侶,要麼肩並肩坐,嗯……就說這裡的風俗沒有那麼開放吧,至少也該倆人把著一個角,肩挨著肩坐啊。」]醉醉為蘇凰配乾著急啊。

  飛流:「嗯!肩!」]啃……

  「我告訴你啊,飛流!你蘇哥哥啊,心裡喜歡的就是你凰姐姐!別人他都不喜歡!」]

  飛流:「嗯!喜歡!」]啃……

  「所以啊,如果蘇哥哥和凰姐姐不能在一起,蘇哥哥就會很不開心你造嗎?」]

  飛流:「不開心。」]停下……

  「所以啊,要是有人老想拆開你蘇哥哥和你凰姐姐,你知道該怎麼辦嗎?」]醉醉循循善導。

  飛流冥思苦想:「不知道。」]

  「笨!你武功那麼厲害,誰不長眼想拆開你蘇哥哥和你凰姐姐,你就打她你造嗎?」]

  飛流重重點頭:「打他!」]

  醉醉心裡癢癢,真想把那名字直接告訴飛流。又怕飛流真的去打了那人,到時候她跟梅長蘇可沒法交代……正心癢難撓間,餘光一瞥,廊下留仙裙的裙角像一片水光似的漫過……

  我擦!想曹操,曹操到啊!真特麼不禁念叨啊!

  「飛流!把我放那兒!」]醉醉翻身趴到飛流背上,手中豬蹄霸氣的一指……

  宮羽托著黑漆託盤,才轉過一個轉角,就看見醉醉攔路狗一樣虎踞在那裡。

  宮羽不由一僵。

  「喲……宮羽姑娘這是幹嘛去呀?」]醉醉皮笑肉不笑的問。

  宮羽吸了口氣,道:「郡主過府,吉嬸準備了些茶點,我給宗主和郡主送過去。」]

  擦!你知道是郡主來了還特麼打扮得天仙似,擰著你那小蠻腰,脈脈含情的去刷存在感!存心膈應人嗎?

  醉醉咬牙笑道:「回頭跟黎舵主說說,咱們蘇府的下人都該打!放著那麼多的下人不使喚。每次郡主一來,就勞累宮羽姑娘親自端茶倒水。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蘇府養不起下人,非要作踐宮羽姑娘呢。」]

  宮羽垂眸:「宮羽為宗主效力,不管上陣殺敵,還是端茶倒水,都不覺勞累。還請姑娘讓路。」]

  擦擦!就是這種「只要讓我在他身邊,端茶倒水我也心甘情願」],就差拿針直接刺在臉上了!

  醉醉非但沒讓路,還上前一步,徹底堵住宮羽。嬉笑道:「姑娘倒是有心了。只是宗主和郡主,人家兩未婚夫妻,有情有義,在那裡卿卿我我的正開心,我們過去多添亂啊。得,還是讓飛流來吧,反正飛流是小孩子。」]

  說著,中氣十足的大喊一聲「飛流」]!

  飛流便鬼魅般的出現在她身後。

  這裝逼范兒趕得上當年宗主第一次出場了!

  醉醉簡直不能更滿意!笑得那叫一個小人得志:「飛流,別累著宮羽姑娘。去,給你蘇哥哥送點心去。送完趕緊出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飛流過去要接過盤子。

  宮羽不撒手。

  飛流冰冷沒有感情的眸子瞪視著她。

  宮羽只能放手。

  飛流端著盤子身形一晃,就不見了。

  宮羽盯著地板,半晌,微微一福,轉身離去。

  走開幾步,卻覺得不對。她竟然沒有繼續冷嘲熱諷?沒有趁勝追擊?真不像是那個女人小氣吧啦的風格啊!

  宮羽不由轉身看了一眼,卻大吃一驚。

  醉醉捂著胸口倒在了地上……

  她面色赤紅,手腳卻冰涼。心肝肺臟如火燎火烤般的疼痛,疼得她額上冒汗。突然喉頭一甜,便吐出一口鮮血。

  宮羽跟隨梅長蘇多年,如何看不出這是……火寒毒發的症狀!

  她扶著醉醉,急道:「你怎麼樣?我去叫宗主!」]

  大大的拖了地的大袖子卻被醉醉一把拽住!

  「不許去!不許告訴梅長蘇!」]她掙扎道,「去叫……藺晨來……」]

  眼神中的堅決,令宮羽悚然而驚。

  藺晨收回戳在醉醉肩頭穴位上的手指,醉醉長長抽一口氣,齜牙咧嘴揉著被戳的生疼的地方。

  藺晨抱著雙臂:「怎麼回事。」]

  醉醉臉上一紅。

  她知道是怎麼回事。她身體中的生命力和梅長蘇身體中的火寒毒是對等的。她渡給他多少生命力,便從他那裡吸收了多少火寒毒。她一點點來,可以用體內餘下的生命力來壓制這些毒素,按說不會這麼早就發作。可是昨天晚上……有點猛了……她今天又沒去好好運功壓制……一不小心,毒素就反噬了。

  但這怎麼能跟藺晨說。

  誰知藺晨卻道:「所以,你這功法,其實是我想的那樣?」]

  醉醉一凜,抬頭看他,裝傻:「啊?」]

  藺晨冷笑:「火寒之毒,天下萬毒之首,無解。唯有設法拔除。可這拔/出來的毒,總得有個去處。古書記載,那中毒之人,吸取了十個人的生命力來續命。那十人盡死,便是因為火寒之毒去了他們的體內。姑娘這功法,告訴我們是可以解毒,其實……不過是將十人合為一人而已。我說的對吧?」]

  醉醉沉默了很久,慢慢笑了起來:「對又怎麼樣?」]

  藺晨沉下臉:「你會死你知道嗎?」]

  她反問:「那又如何?他是你的好朋友,為他解毒是你多年夙願。我是你什麼人啊?你認識我麼你!我生我死,幹你毛線事!」]

  她銳利的逼問:「他活,或者,我活。你只能選一個。你選誰?」]

  藺晨瞪著她,「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不許告訴梅長蘇啊!」]醉醉在他身後喊,「你知道他的!」]

  藺晨腳步微頓,又重重的「哼」]了一聲。邁過門檻,恰好和梅長蘇打個照面。

  「怎麼了?」]梅長蘇問。

  藺晨翻個白眼:「你去問她!」]甩甩袖子走了。

  梅長蘇莫名其妙,走進內室。「不許告訴我什麼?老遠就聽見你大嗓門。」]真不像個姑娘家。

  醉醉躲避他眼神:「沒、沒什麼……」]

  梅長蘇坐下,冷冷道;「說。」]

  醉醉吞吐道:「就是吧……郡主來了……宮羽她非端著個盤子去送點心……」]

  梅長蘇頓時明白了。他捏捏眉心,這兩個都不叫人省心。

  他歎口氣,攬她到懷裡坐下。「宮羽已經一再忍讓了。你沒事就別老去欺負她。」]

  醉醉嘟著嘴:「我才沒欺負她呢。平時也不見她這麼勤快呀。郡主一來,就打扮得等著被臨幸似的過去露臉,這不是存心給郡主添堵嗎?我就是瞧不順眼。」]

  宮羽這一點確實有些煩人,梅長蘇也有些光火。

  他笑了:「聽你的話,你倒是挺維護霓凰的。」]

  醉醉兩眼放光:「她是霓凰郡主哎!我喜歡她!」]

  她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說謊,仿佛全然發自內心般的自然。

  可他絕不會相信。

  他只是笑著抱緊她,讓她將頭靠在自己肩頭,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她的背。

  仿佛帶著無限的寵溺。

  幽深的眸子中,卻沒有半絲溫情。

  
為君生-4

  醉醉在蘇府的日子很安定。

  整個蘇府的人都習慣了她的存在。

  譬如宗主在書房,左手執卷,右手……右手翻過一頁,便又握住醉醉的左手。

  兩手交握,也可以通過手掌上的穴道灌注內息,走的經脈不同,效果不及由肩頭穴道灌注。但對梅長蘇來說,那暖洋洋的內息進入體內,在四肢百骸間遊走,所起到的效果,遠勝於火盆和手爐。

  他望望庭院,陰沉的天空。

  「快下雪了……」]他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而這個冬天,或許會是他十多年來最輕鬆的一個冬天。

  「在寫什麼?」]他看她聚精會神的趴在幾案上奮筆疾書,湊過去,「這是……飛流?黎綱?」]

  原來她不是在寫字,是在畫畫。沒見過這種畫法,把人的頭畫得比身子還大,特別可笑可愛。但她卻畫得極傳神,讓人一看便知道畫的是誰。

  「黎綱……放飛鴿子?黎綱往回走,發現……飛流捉住了鴿子?黎綱又放飛鴿子?飛流又捉住鴿子?黎綱這是被飛流氣得……吐血?」]他竟然看得十分明白,忍俊不禁。「這是……一堆甜瓜?飛流發現了甜瓜?飛流朝甜瓜撲過去?這是……我?我怎麼穿得像個球?我有穿那麼多衣服嗎?我說『只許吃一個』?飛流……飛到一半摔倒地上?飛流這是……淚流滿面?」]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畫得真是有趣!

  「這是什麼意思?飛流的眼睛怎麼了?」]他指著「飛流發現甜瓜」]那一格問,飛流的眼睛是奇怪的形狀。

  「這是桃心。」]醉醉蘸點墨,執起他手,在他虎口處畫了個小小桃心,「表示愛。飛流愛甜瓜,一看見甜瓜,眼睛裡就只有對甜瓜的愛了。」]

  黎綱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人五指交握,親密的靠在一起說笑。若在平時,黎綱少不得要鞠一把老淚,十多年了啊,少帥他什麼時候過過這種輕鬆又健康的日子?

  可今日,他沒有時間發這種感慨。

  「宗主,宮內急詔!請速入宮!」]

  「說了什麼事了嗎?」]梅長蘇問。

  「沒有。但今天早上,有八百里加急軍報入京。恐怕與此有關。」]

  梅長蘇立刻感到,那只溫熱肉乎的小手忽然顫了一下。他不動聲色,道:「準備馬車,即刻進宮。」]

  醉醉取來了厚厚裘衣給他披上,系好衣帶。她城府不深,一切的情緒都表露在外。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憂慮。

  「別擔心。」]他摸摸她的頭。

  只要他在家,就會給她頭梳得漂漂亮亮。她的頭髮烏黑油亮,又多又密。時間長了,他竟有些喜歡上了這閨房之樂。

  上了馬車,他垂眸,用手絹沾著茶窠子中的水,慢慢的將虎口處的桃心擦去。

  醉醉到此有一個多月。她來的時候,甜瓜便已過了季。她從未見過飛流吃甜瓜,卻知道飛流愛甜瓜。

  她畫的那些畫,雖然可愛有趣,但……若不是將那些人的性格特點摸得透徹,怎能表達得如此鮮明?

  他們對她一無所知。她卻似乎深深的瞭解他身邊的每一個人。

  醉醉望著中庭發呆。

  時間終於是到了啊。她等了一個多月,終於等到了這四境告急的烽煙。

  梅長蘇將死在北境。

  如願以償,不是病死深宅,而是,鞠躬盡瘁,戰死沙場。

  她不會讓他死的!

  醉醉握起拳頭。有她在,他這次絕不會死在北境,他會好好的活著回來!

  她忽然聽到了翅膀振動的聲音。

  有信鴿落到了庭院中,有下人捉住,解下信桶,急往藺晨那裡送去。

  還在……調查她啊?

  醉醉的嘴角翹起得意的笑容。

  查吧,查吧!你們就是查翻了整個江湖所有跟醫、藥、毒甚至雙修媚術相關的門派也查不到老子的!

  老子為了今天,從小苦練官話!老子講一口標準的官話,偶爾露出來的口音其實是用來迷惑你們的前世的口音啊!

  老子這輩子真名叫「李月娥」]這種俗到爆的村姑名老子會告訴你們嘛!

  老子的名字叫醉醉!

  這不是假名,是老子上輩子網上用的昵稱啊,這輩子知道的除了老子自己就只有南生了!

  ……

  南生……

  醉醉垂眸。筆尖在紙上勾畫,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憨厚少年……

  南生啊……

  她盯著那少年看了會兒,將那紙團了,扔進了火盆裡。

  事情果然就如她所料的那樣,四境告急,烽煙四起。

  梅長蘇要北上。

  「你必須帶我去!」]她吻著他,「下雪了,這麼冷。北境那邊只會更冷。我不去,你肯定就回不來了。」]

  他扯開她的褻衣,手順著曲線一路向上,在峰巒間流連遊蕩。

  雖不知她背後勢力意欲為何,但對於她本人,他並不擔心。他智計百出,使過各種手段對付他的敵人和對頭,卻絕少使用美人計。便是因為他知道,女人,最易因身體而生情,因生情而背叛。

  她喜歡他。他知道。縱他身體不好,床榻間使些溫存手段,也將她吃得死死的。

  感受著手下肌膚滑膩,嬌體溫軟,吻了吻她的唇,他含笑道:「……好。」]

  將她壓在身下……

  庭中白雪越積越厚,寒意愈盛。

  帳中卻春意融融。

  紅燭淚落。只聽見女子細碎的呢喃和呻/吟。

  只聽見她一遍又一遍的喚著……

  梅長蘇……

  梅長蘇……

  ……

  梅長蘇終是去了北境。

  該去的人都跟著去了。黎綱去了。甄平去了。藺晨去了。宮羽去了。

  醉醉也去了。

  這場仗打了七個月。醉醉險些死在北境。

  條件真的太艱苦。而她,只是一個不會武功,又嬌生慣養吃不得苦的姑娘。

  她大病一場,要不是有宮羽照顧她,說不得,回不來的人就成了她。

  但她絕不會感謝宮羽!哼!

  回到金陵蘇宅的時候,已經是來年的四月了。

  留在家裡的人都換上了春衫,翹首以待,等著這宅子主人的回歸。

  他們擔心憂慮了整整一個冬天,就怕聽到什麼噩耗。然而出乎意料,從北境回來的宗主,非但沒有更加虛弱消瘦,反而氣色極好,甚至,他看起來還結實了許多。薄夾衣穿在身上,顯得肩膀厚實了不少。

  大家的氣色也都還好。就連宮羽姑娘,嗯,雖然瘦,但她一直都是這種弱柳扶風的樣子啊,看起來也算氣色不錯的。

  真正不好的,就只有醉醉姑娘一個人。

  他們都記得,她總是喊著要節食減肥,卻總是抱著吉嬸燒的豬蹄雞腿不肯撒手,以至於腮邊的小肉肉總是顫顫,仿佛嬰兒肥還沒褪去。小下巴更是圓潤可愛。似她這種生得圓圓潤潤的姑娘,最是得年長婦人的喜歡,吉嬸天天不是肘子就是豬蹄的燉給她吃,以至於她掛在嘴邊的減肥節食,從未實現過。

  而現在,從車上下來的這個姑娘,身上裹著絲襖,眼窩深陷,下巴尖尖。雖然以男人的眼光來看,當然這樣比從前更漂亮了幾分。但是可把吉嬸給心疼壞了!

  醉醉看見吉嬸,那真是百般委屈都湧上了心頭啊!她沖過去抱著吉嬸,「哇」]的一聲就哭啊。

  「吉嬸!我好想你!嗚嗚嗚嗚嗚嗚……」]她好苦啊!

  「別哭了!別哭了!嬸子灶上給你煨著豬蹄呢!」]

  這真是咒語一般的神奇,一下子就讓那丫頭止住了眼淚,抽抽搭搭的:「在、在哪呢?快、快給我……」]

  梅長蘇簡直無語望天。

  「要吃東西,也先把自己洗乾淨。」]他提溜著她回房。

  若不是她跟去北境,他可以想像這次他勢必就長久的留在那裡了。她為了他,很是吃了苦頭,還險些病死。

  他的心再硬,也是有幾分柔軟的。對自己的枕邊人,終究是生出幾分憐惜。

  北境一戰,她身後的勢力沒有任何的動作,或者,還在籌畫更多?

  但他不怕。

  他病得要死的時候都不曾怕過。何況他現在的身體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

  不管他們想幹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至於她……就讓她真真正正成為他的人好了!

  宗主和醉醉姑娘回去洗漱,磨蹭了好久都沒出來。以至於吉嬸不得不把涼了的豬蹄又拿回灶上熱了一下。

  待兩人終於現身……宗主一派神清氣爽,醉醉卻眼波瀲灩,面如桃花。兩人在房中做了什麼,眾人都心知肚明。

  吉嬸臉上笑開了花。這樣好!這樣好!

  最好早點給宗主生個一男半女!

  吉嬸想著,她得再去給醉醉燉只老母雞,要好好的補一補呀!

  可惜,她這樣的給醉醉進補,醉醉的肚皮也沒能鼓起來。

  且醉醉自瘦下來,便沒有再胖回來。

  她的下巴變得尖尖,腰也變得纖細。整個人像是長開、抽條了。

  梅長蘇流連在房中的時間也因此變得更久。

  他的身體一天天強健起來。

  從前他站在廊下看看雪,便會被晏大夫吆喝著塞回屋裡。

  現在,他竟也可以執劍,早晚功課不斷。不僅身體變得結實,因經脈受損而失去了的內息,也有所恢復。縱然不能恢復到林殊的程度,便這樣繼續下去,假以時日,也是可以上馬殺敵的!

  夏天很快就過去,秋天便來了。秋風帶來了寒意。

  到這時節,醉醉便不愛起床,只縮在暖暖的被窩裡。

  清早梅長蘇揉弄她一陣,見她始終閉著眼睛,便作罷了。昨夜興起,壓著她弄了三回,想來是困得不行了。

  他笑笑,親了親她的臉。自去穿衣,入宮。

  到了中午,醉醉還沒起來吃飯。

  宮羽知道了,便來喚她起床。將她推到妝鏡前,幫她梳頭。

  醉醉還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宮羽給她通著頭髮。不過通了幾下,木梳上便纏上了許多髮絲。

  那曾經烏黑油亮又濃又密的頭髮,不知不覺變得枯黃稀疏。

  宮羽忽然便落了淚。

  醉醉揉著眼睛,恰從鏡中看到。無語道:「我還沒死呢,你哭個啥?」]

  看宮羽的神情,趕緊擺擺手:「別!別給我露出這副『世上我最懂你』的表情啊,我可受不了!」]

  可這世上,就是我最懂你……宮羽默默的想。

  若換成是她,她也願意,像她這樣……把自己的命換給宗主……

  醉醉無奈:「我都說過好些次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們都以為她會死。可她知道,所謂的「死」],其實只是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方式。

  她的身體愈來愈差了。夜裡也開始咳嗽,再在他身邊待下去,勢必就瞞不住了。

  回憶昨夜的溫存,她嘴角泛起淡淡笑意。

  她貪戀他的溫存纏綿,一如他貪戀她體內的生機。

  可她這福利啊,也算是吃到頭了。她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所謂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說的就是這種情形吧?

  醉醉忽然覺得心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背心忽然顫動幾下。宮羽手疾眼快遞了手帕過去。

  她們在北境,已有了這樣的默契。

  醉醉一口血,便吐在雪白的手帕上。像雪中紅梅,豔麗得動人心魄……

  春狩秋獵。

  又到了陛下行獵九安山的時候了。梅長蘇自然在隨行之列。只是今年,他不會再縮在車裡,抱著手爐。他會騎著馬,背著弓,親自下場。

  宅中的人都大門處相送。

  他向門中望瞭望,沒有看見醉醉的身影。許是因為他要走一個月,她又嫌冷不願意跟著,昨夜,她纏了他整整一夜。現在怎麼起得來。

  他可知道她起床有多難。

  藺晨見他向裡張望,翻個白眼兒:「磨磨嘰嘰的幹什麼呢?還不走!」]

  梅長蘇愕然:「我還沒收你房租飯費,你這白吃白住的,竟然趕主人走」]

  藺晨沒好氣的道:「你趕緊走,我也好回琅琊山了。我這樣的人物,窩在你這破宅子裡,真是委屈我了!唉……」]他歎口氣,摸著心口道,「心疼自己!」]

  梅長蘇給了他一拳。

  正準備上馬,聽見了醉醉氣喘吁吁的喊:「梅長蘇!梅長蘇!」]

  她還是爬起來送他了!

  他的嘴角忍不住微翹。

  醉醉裹著絮了絲綿的氅衣,披頭散髮的一路飛奔。蒼白臉頰因奔跑浮起紅暈,眉梢眼角有昨夜未曾褪盡的春情,不再像個小姑娘,而是不知不覺中已長成了妍媚的女人。

  她跑過來抓住梅長蘇的衣襟,氣喘吁吁的埋怨他:「你怎麼不叫醒我!」]

  「看你!什麼樣子!」]他輕斥。

  女孩子家怎麼能不梳頭就出門!這種樣子,又怎能被他之外的男人看到!

  她才不怕他罵,她盯著他,忽然扶住他的肩膀,踮起腳吻住了他的唇。

  四下響起幾聲咳嗽。眾人看天的看天,瞧地的瞧地。你盯著我的耳朵,我研究你的鼻孔。

  只有藺晨大剌剌的看著那兩人,哼了一聲。

  醉醉已放下腳,微笑看他。

  江左梅郎城府再深,大庭廣眾之下,也耳根發燒。

  他低聲罵道:「胡鬧!」]

  卻見她眼窩微陷,襯得一雙眼睛大得出奇,如潭水一般,映著他的面孔。臉頰消瘦,下巴尖尖,有種病弱的柔美。

  她又瘦了,他想。她最近染了風寒,夜裡會咳嗽,一直睡得不太好。

  偏還夜夜纏著他。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幾分得意,幾分憐惜。

  「乖,別鬧。」]他攏攏她的頭髮,「好好在家等我回來。」]

  「嗯。」]她只是不眨眼的望著他,像要把他刻在心上。

  「等我獵只狐狸,給你做條新圍脖。」]

  「嗯。」]

  「還有,」]他壓低聲音警告,「不許老欺負宮羽,啊……」]

  「嘖!」]

  他敲了她頭一下,俐落的翻身上馬,看了看她。

  「看好家。」]他對黎綱說。

  策馬而去。

  眾人揚鞭跟上。

  唯有甄平,馬身打個轉,勒住馬,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醉醉微笑:「甄叔,保重。」]

  甄平胸中堵得說不出話來,他仰頭看了會兒天,才道:「醉醉姑娘,保重。」]

  打馬追去……

  醉醉劇烈咳嗽起來。

  「叫你跑!叫你跑!活該!」]藺晨罵著,一指點出,封住她幾處穴道,暫緩了毒素反噬。

  醉醉倒了倒氣,才笑道:「這不是趕著……見最後一面嘛……」]

  黎綱不忍再聽,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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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生-5

  秋獵一整個月,陛下御駕回京。

  梅長蘇帶著他親手獵的火狐皮,高頭駿馬,意氣風發。

  醉醉越來越怕冷了,他想,要給她做條漂亮的圍脖。想著她的小臉裹在火狐皮毛裡的樣子,他的嘴角不禁微翹。

  一個月沒有碰過她,身體微微發熱。男女事,果然是食髓知味的。他快馬加鞭,趕回蘇府。

  蘇宅還是他離去時的樣子,仿佛毫無變化。

  黎綱早帶著人在大門處等候,待梅長蘇一行人回府,牽馬的牽馬,搬東西的搬東西,一如他走的時候那樣熱鬧。

  「醉醉呢?」他第一句便問,「不會還沒起?」

  他笑駡:「這丫頭!」

  黎綱低著頭壓根沒介面。

  梅長蘇沒注意,他一路興沖沖就進了書房,招呼著:「去,告訴吉嬸,把醉醉趕緊叫起來,告訴她我回來了!」

  又叫道:「飛流!把那火狐皮拿過來!」飛流應聲而去。

  下人上了熱茶,他端起杯子連喝了兩杯,「我親手獵的!回頭啊,給她做個圍……」他的聲音忽然止住。

  他握著杯子,看著廳中留守在家的幾個人,旁的人都還有著狩獵歸來,興頭衝衝的勁,唯有留守的幾人,一直沉默不語。

  「怎麼了?」他斂了笑容:「出了什麼事?」

  ……

  ……

  書房中,旁人都已被遣退。只有黎綱在宗主面前深深俯身。

  「所以……」宗主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她走了?」

  黎綱不敢抬頭:「是。」

  他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這是她留給宗主的。她說,宗主曾許諾為她做一件事,以做酬勞。現在她的事已了,該是宗主實現諾言的時候了……」雙手奉上。

  梅宗主接過那信,修長的手指摩挲了一會兒,取過書案上的裁紙刀,裁開信封。

  抽出信紙打開看了一眼。

  便又折上。

  「知道了。」他道,下頜微抬,「你去吧。」

  宗主心思深沉,喜怒極少會形於色。黎綱在他身邊多年,知道這已是他心情極不好的表現了。忙躬身退下。

  才退了兩步,又聽宗主道:「回來。」

  只好硬著頭皮再上前。

  梅長蘇沉默了很長時間,道:「她的事,以後不用再查了。」

  「去吧。」他說。

  黎綱這才終於退下。

  空闊書房中,只剩下梅長蘇一個人。

  他垂眸半晌。再次打開那封信。

  紙上半個字也沒有。

  畫著兩個頭大身子小的小人兒,十分傳神,一看就知道是他和霓凰。他與霓凰手牽著手,兩個人的下方,是七八個滿地爬的小娃娃,每一個都長著他的臉!在交握的兩隻手的上方,漂浮著一串大大的桃心……

  這是桃心,表示愛,她說。執起他手,在虎口處畫下一個桃心……

  所以,她要求他做的事是……梅長蘇愛霓凰?梅長蘇和霓凰,生下許多小長蘇?

  我發誓,我要你做的事不會傷害任何人!

  如有虛言,讓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讓我死之前,先爛掉舌頭,再喉嚨長瘡,一輩子不能吃肉!

  讓我胖得像豬,臉上流膿,沒人敢娶!

  真的真的!因為這件事世上只有你梅宗主能辦到!

  這還真是,世上只有他一個人能辦到的事情啊……

  他狠狠的把信拍在書案上。胸口起伏,運了幾口氣。

  一提起霓凰,她就兩眼放光。

  她是霓凰郡主哎!我喜歡她!

  他聽了之後,通知聶澤,加強霓凰身邊的護衛。更從江左急調了兩名高手,潛伏在霓凰身邊保護。

  可原來,她是真的喜歡霓凰。

  他本該放心,不是嗎?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是很堵……

  飛流蹬蹬蹬走進來,騰的一下就坐在他身旁。皺著眉,噘著嘴,盯著他。

  「怎麼了?」他強打精神問。縱然心情再不好,對飛流也總能有耐心。

  「找不到!」飛流非常不高興。

  「找不到什麼?」

  「醉姐姐!」他找不到醉姐姐了!

  「……」梅長蘇現在一點也不想聽到這個人的名字。

  他捏捏眉心:「她走了。」

  「去找!」飛流繼續噘嘴。

  「找什麼找!」梅長蘇恨恨道,「她自己長著腳要走,我還哭著喊著求她留下不成?」他瞪眼。

  飛流本就找不到醉姐姐,還被蘇哥哥瞪眼喝斥,簡直不能更委屈!他騰一下站起來,皺眉噘嘴,狠狠跺了兩下腳,哼了一聲,就飛出去了。

  「你還耍起脾氣來了?你回來!」他蘇哥哥光火道,「你給我回來!」

  飛流早就沒影兒了。

  梅長蘇一個人在書房氣個半死,惱火道:「一個一個,都反了天了!」

  特別是那一個!居然吭都不吭一聲趁他不在家就悶不出溜的跑了!他越想越是生氣!

  怪不得頭一晚那樣纏著他!怪不得第二天居然還能從被窩裡爬出來送他!怪不得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就敢吻他!

  個子丁點大,主意可真不小!

  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把心口那把火壓下去。就像他說的,腳長在她身上,她自己想走,他還哭著求她留下不成?

  他盯著她留給他的信。很好!如果這就是他要求他做的事,他一定會做到!

  他的身體已經好了,不會拖累霓凰。待南楚平定,霓凰回到京中,他便去求娶。

  他會和霓凰白頭偕老,生下一堆小長蘇。

  就如她所期望那樣。

  梅長蘇就這樣告訴自己,他會實現他的諾言,他會做到他答應了她的事。

  他真的是這樣以為。

  直到,南生,闖進了梅長蘇的世界。

  梅長蘇自宮中回來,便見到那年輕人在大門口與門房糾纏。

  天落了雪,有些冷。他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襖,外面還罩著半舊的綢衫,臃腫蠢笨,看著就像是鄉下富戶家的孩子。

  梅長蘇穿著滾了毛邊的鶴氅,芝蘭玉樹般的人物,愈發將他比到泥裡去了。

  「跟你說了我們這裡沒有叫李月娥的!快走快走!」

  梅長蘇勒馬,「怎麼回事?」

  「宗主!」門房趕緊過來給宗主牽馬,「他非說有一個叫李月娥的人在咱們府上,非要進來找。」

  梅長蘇打量那年輕人,他自然不會以衣著來取人,見他眉目憨厚,隱有正氣,便不覺得討厭。

  這梅府上下,連燒火的小廝都是在江左盟裡不知道擊敗了多少競爭對手,才被選拔/出來跟隨在梅長蘇身邊。每一個人的姓名出身、來歷背景、性格能力,都在梅長蘇的腦袋裡裝著。

  「你恐怕找錯地方了,我們這裡,確實沒有人叫李月娥。」他微微頷首,便朝門裡走去。

  自他出現,南生就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梅長蘇!」他突然叫道,「你是梅長蘇?」

  梅長蘇轉頭,上下掃了他一眼:「閣下是?」

  「我是賀南生,我是李月娥的未婚夫。」南生斬釘截鐵的道。

  梅長蘇眉頭微皺:「我們這裡真的沒有一個叫李月娥的人。」

  南生盯著他,很久,一字一頓的道:「她還有個名字,叫醉醉。」

  空氣有了一瞬的凝滯,然後莫名尷尬了起來。從門房到黎綱,從牽馬的小廝到隨行的護衛,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

  梅長蘇轉過身來,認認真真的,從頭到腳從新打量了一番南生。他輕頷首,對黎綱說,「請賀公子偏廳說話。」

  只留給南生一個背影。

  南生盯著他,雍容的氣度,上位者慣於發號施令的氣勢。更不要提他清俊絕倫的容貌……

  南生非常生氣。

  因為他就是梅長蘇!

  一年半之前,賀南生的未婚妻李月娥逃婚離家,成為了北水鎮的大新聞。這件事直接導致了賀家與李家三代通家之好就此決裂。回春堂藥行直接拆夥。這樣的奇恥大辱,無論李家怎麼低聲下氣的賠罪,賀家都無法原諒。

  南生也無法原諒。

  明明都說好,等成了親,他陪她一起去找那個梅長蘇。

  他真的傷透了心。

  他再也,再也,不想再見到醉醉了。

  一直到,他終於弄明白了醉醉的藥方和功法。

  他和她一起長大。從小,在一個木盆洗澡,在一個炕上午睡。她見過他用小雞雞尿尿,他看過她撅著屁股拉粑。她和他,分享過太多的事,和秘密。

  包括,她的藥方,她的功法。

  當他終於鑽研透那功法的真相,他面色蒼白,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惡意。

  你知道,我是為梅長蘇而生的……

  她總是這麼說。而直到此時,他才真正相信,她說的是真的。為一個人而生,意味著,亦將為他而死。

  因為那是,以命換命的功法。

  他終於不顧父母的阻攔動身來到了金陵,他終究不能眼睜睜看著醉醉去死。然而,他還是來晚了。

  這一路,他聽說了許多關於梅長蘇的事。他是江左梅郎,被稱作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靖王就是因為得了麒麟才子,才坐上了東宮諸君的位子。他足智多謀,只手翻天,將為十三年的赤焰軍翻案這種不可能的事都做到了。實乃奇才也。

  人們說到這裡,總是歎息,可惜呀可惜,江左梅郎就是身體太過虛弱,的確是智深壽短之相。

  可是他見到的這個男人,並無虛弱短壽之相。他面色紅潤,步履矯健,完全是一個身體健康的正常男人。

  「我是大夫,請允許我為你切脈。」南生盯著他說。

  梅長蘇當然能感受到南生對他厭憎乃至恨意。

  任誰,睡了人家的未婚妻,也必定會被那名正言順的未婚夫憎恨著。

  雖然尷尬,但梅長蘇不可能退縮。

  對於男人來說,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能相讓的,比如天下,又比如女人。

  梅長蘇直視著南生的眼睛,伸出右手:「請。」

  南生垂眸,兩根手指搭在梅長蘇腕上,細細給他切脈。

  「你的脈象……平穩,有力,可見……你的身體,非常健康。」他慢慢的道。

  梅長蘇眉毛不動:「然則?」

  「然而我在路上聽說的你,體弱多病,已入膏肓。」南生的臉色愈來愈沉,「所以,應該是醉醉,用她的功法治好了你。醉醉呢?她在哪?叫她出來見我!」

  「抱歉。」梅長蘇攏上衣袖,「她兩個多月前就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你!她把她的命給了你!」南生驟然立起身體,已經出離憤怒,「梅長蘇!你卻告訴我你不知道她在哪?」

  梅長蘇眼睛眨也不眨。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冷得快凝成冰,「你再說一遍。」

  賀南生帶著失望與憤怒離開了梅府。

  三日後,一份詳細的密報便送至了梅長蘇的手邊。

  「她叫李月娥,是東南道平安府長陽縣北水鎮回春堂藥行李家的姑娘。北水鎮只是個丙級鎮,地方太小,沒有任何江湖門派涉足那裡。是我們完全不可能想到去調查的地方。回春堂是兩家合營,李家和賀家,都無人涉足江湖,都只是本分的生意人。李月娥四歲的時候,就曾放言說她是為一個叫……梅長蘇的人而生。這個事情北水鎮很多人都知道,做不得假。她六歲的時候,就開始給自己配藥吃。北水鎮的人都說……說李家姑娘從小就中了邪,淨說些胡話,還拿藥當飯吃。她十歲的時候,同賀家大少爺賀南生訂了親。一年多前,賀南生遊歷歸家,不知給李月娥說了什麼。李月娥就留書一封,離家出走。半年之後,醉醉姑娘就出現在我們大門口……」

  黎綱彙報著,額角微汗。「李月娥……也就是醉醉姑娘,今年應該是十七歲了。她四歲的時候,是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他渾身燒傷噬痕,火寒毒深入骨髓,正躺在琅琊閣裡碎骨削皮,生不如死。

  十三年前,這世上,哪有梅長蘇?

  很多次,她在他耳邊呢喃。

  梅長蘇!梅長蘇!我就是為你而生的。

  他從未信過。

  可事實卻擺在這裡,縱然……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她的功法?」

  「晏大夫回信說,火寒毒,天下至毒,無解。唯有拔除,以旁人生機與中毒者體內的毒素互相置換。她的功法,只是強在以一人代十人,但仍然是,以命……換命。」

  梅長蘇閉上眼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睜開眼,卻忽然怔住。

  黎綱垂首。

  甄平垂首。

  電光火石間他陡然便明白了。

  「你們……」他站起來,「你們……一直都知道。」這不是質問,這是陳述。

  黎綱和甄平相視一眼,沒有說話,一起俯下身去。

  那姑娘來的時候,臉蛋像只大蘋果一樣充滿生機。離去的時候,纖腰可比宮羽。他們親眼見證了宗主從油盡燈枯,到生機複燃,也見證了她從生機勃勃,到衰弱消瘦。

  這蘇宅上下,有眼睛的人,都看明白了。

  卻誰都不敢說一個字。

  唯恐,一言驚醒宗主。

  他們就這樣殘忍的,看著她一點一點枯萎,一點一點衰弱,一點一點的走向死亡……

  她體內毒素發作,他們和宮羽聯手替她遮掩、隱瞞。不叫宗主得知。

  她卻還感謝他們。

  黎綱、甄平,每每思及,便倍受煎熬!

  梅長蘇盯著他們的背,卻無法說出任何責備的語言。許久,他感到有種說不出的無力。

  「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他披衣坐在廊下,望著中庭。

  她在的時候,常常弄得這裡雞飛狗跳,熱鬧非常。她走了,他頗有一段時間不適應這種安靜。

  她在他身邊待了一年的時間。

  一年的時間,她便像花朵一樣枯萎。他回憶起來她初來時肩頭是如何圓潤,也想起她離去時,腰肢是如何纖細。

  她在的時候,梅府所有的人都那樣寵溺她。

  吉嬸每天變著花樣的給她進補。她想做什麼、要什麼,黎綱、甄平幾乎是有求必應。就連宮羽,都對她忍讓到無條件遷就的程度。

  因為他們全都知道,她把她的命給了他。他們想讓她開心,因為她每開心一天,便少一天。

  所有人都知道。

  只有麒麟才子,江左梅郎,這拿去她的身子,她的命的男人,卻不知道。

  可他,真的不知道嗎?

  他閉上眼睛。

  他無法告訴別人,生機入體,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因為他們不曾像他一樣那般的接近死亡。他從未像渴望她給他的生機那樣渴望過任何東西。

  在北境,他能體察,她每天渡給他的生命之力近乎洶湧。他因此才能熬過那樣艱苦的環境。她也因此衰弱消瘦到那般地步。

  說她病了,他每日為戰事殫精竭慮,把她交給宮羽照料,也只在百忙中抽空匆匆看過她兩次而已。

  她的身體愈來愈差,清晨開始起不來床,白天也要穿著薄襖,夜間開始咳嗽,睡不好。

  他每每抱著消瘦的她,總是想,再一點,再一點而已。只要再給他一點點她的生機,他便知足了。

  可直到她離開,他都未曾知足。

  他貪戀她體內的生機,一如她貪戀他的溫存纏綿。

  只是,她是他的藥,他卻是她的毒。

  他曾疑心,是什麼人想要叫她,變成他的癮。

  卻不想,從第一次開始,他和她,便互相成了對方的癮。

  她的身後並沒有什麼人,雖然她身上依然有著天大的謎團,他卻一點也不想再去追查。

  梅長蘇坐在廊下,從午後日頭高懸,到夕陽如火西下。

  他的身體在地板上投出長長的影子。

  他終於站了起來。

  「去找她。」他說。

  江左梅郎,跺跺腳便可令這江湖震動,平靜的下達了他不可抗拒的命令——

  「傾我江左十四州之力,去把她,帶回我身邊。」

  
為君生-6

  梅長蘇親上了一趟琅琊山。

  「幫我找她。」他說。

  藺晨簡直開心死了。

  「看到你這副德行,我就解氣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老是去懷疑別人!是!這天底下是有很多居心叵測之人,但是,我們也得學會區分啊。總有那麼一些人,她是真心對你好的。」

  梅長蘇橫他:「你只說,你幫不幫?」

  藺晨笑:「你梅宗主都求到我臉上來了,我能說不幫嗎?」

  梅長蘇沉默了一陣,道:「你也一直都知道?」

  藺晨不自在的移開目光。

  「一直?」他笑笑,竟似有些自嘲,「應該說,我是最早明白過來的那個人吧。」

  「為何不阻止她?」

  「阻止?」藺晨似聽到什麼笑話,「她給了我兩個選擇,她死,或者你死。你覺得我該怎麼選?」

  梅長蘇沉默半晌。

  舉手,深揖。「此事,拜託。」

  藺晨沒有回禮,他抱著雙臂,有些傲慢的說:「知道了……沒事你就趕緊回吧!」

  望著梅長蘇離去的背影,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少閣主,您往哪去?」

  「我去後山走走。」他道。「新到的嶺南荔枝呢?給我。」

  梅長蘇還沒回到京城,路上就遇到了急詔他的宮使。

  拓跋氏又有異動。

  梅長蘇不得不再赴北境,這一次,他披甲上陣。打了幾場短平快的硬仗。

  仿佛少帥林殊,重回世間。

  再回到京城,已經是五個月後的事了。京城裡,愛漂亮的婦人,連春裝都脫了,換上了薄薄的夏衫。

  醉醉卻如石沉大海,毫無聲息。

  「一點消息都沒有?」梅長蘇雙眸半開半闔盍,「藺晨那邊怎麼說?」

  黎綱垂首:「沒有消息。」

  「知道了,去吧。」

  她竟走的如此決絕,一切蹤跡都被抹去。傾江左十四州之力,竟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這……絕不是她一個人能作得出來的。

  麒麟才子閉上眼睛,開始運轉起他那聰明縝密的頭腦。所有彙集的資訊,一一在他腦中篩選、分析、總結。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唯一選項再不可能,也是事實的真相了。

  當他再睜開眼睛的後,已經月上柳梢。

  「黎綱。」他喚道。

  黎綱、甄平都進來了。

  「備好車馬,明早我要動身。」

  黎綱甄平面面相覷。

  「宗主,您……這是要去哪?」

  梅長蘇幽幽的看著他們:「去她在的地方。那裡……你們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黎綱、甄平冷汗涔涔,俯首下拜:「屬下……」

  「我只想知道,」梅長蘇打斷他們,「她怎麼樣?」

  那兩人卻將頭伏得更低。

  許久,終是甄平抬起了頭。

  「她,時間不多了。」

  ……

  翌日,梅長蘇先去了穆王府。

  兩人無言對坐,氣氛凝滯。

  「我已負過你,不想再負她。」

  「與你有婚約的林殊,早死在了梅嶺。」

  「我早不是我,早該放手。我卻一直不甘心。」

  「因我這自私,誤了你許多年。」

  「對不起。」

  他走出來,聶澤跪坐在廊下,見到他,立起身來,俯身叩首:「少帥……」

  梅長蘇腳步微頓。

  「交給你了。」他說。

  聶澤只看到他的青色衣角掠過。許久之後,才敢抬頭。

  霓凰望著窗外簷角。

  林殊哥哥終於……說出來了……

  他們都知道,卻都不肯去面對的現實。

  兩個人的婚約和情分,中間隔著十二年。

  她征戰沙場,殺伐決斷,當慣了家,做慣了主。早不是當年跟他身後的小凰。叫她放下身段,溫婉的去對待一個男人,她難。

  他算計人心,陰辣詭譎,走一步,看十步。早不是當年一杆銀槍,敵陣間叱吒縱橫,往來如風的少帥林殊。叫他敞開胸懷,坦然的去信任旁人,他難。

  他和她都明白。只是過去的回憶和情分,太過美好,令他們遲遲不忍放手……

  聶澤在她身邊坐下。

  霓凰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笑了。因為聶澤,終於握住了她的手。

  梅長蘇棄了車,幾騎輕騎,一路飆馳。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他還是林殊,三百里奔襲的時候。

  只用了馬車一半的時間,便到了……琅琊山。

  「你怎麼來了?」藺晨不快的擲筆,「我不是給你發了信鴿嗎?沒有她的消息。」

  「我不需要她的消息。我已知道她在哪裡。」

  藺晨嗤笑一聲:「我琅琊閣都查不出來的消息,你是從哪得知的?說說,她在哪?」

  作為好兄弟,梅長蘇看的明白,藺晨這笑,有多虛。他深邃如淵的眸子幽幽的盯著他:「她就在這裡。一直在這裡。不是嗎?」

  藺晨終於維持不住虛假的笑容。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是哪個笨蛋露了馬腳?」他咬牙罵道。

  「沒有人露出馬腳。」梅長蘇冷冷的道,「我最好的兄弟,和最信任的屬下,聯起手來欺騙我。即便是我,也難以看破。」

  「只是,我奇怪,這江湖上有什麼勢力,能將她藏得,令我傾盡江左十四州之力,也尋不到她的蹤影?我想了很久,愕然發現,能做到這件事的,放眼整個江湖,竟唯有琅琊閣。」

  「無論我想不想相信,也只有『她在琅琊閣』才能合理的解釋這一切。」

  「所以,她必然在琅琊閣。」

  梅長蘇盯著藺晨:「她在哪?」

  藺晨挫敗又煩躁:「後山鏡湖。回來!你先把自己洗乾淨!她身子可弱了,你髒成這樣別帶什麼病給她!」

  ……

  令許多人揪心揪肺,肝腸寸斷的醉醉……她其實過得挺好的。

  當她下定決心要離開梅府的那一刻,自她出生便刻印在腦海的裡藥方、功法和任務,便突然消失了。

  醉醉懂了。她已完成了任務,可以離開這世界了。

  可這離開的方式……她琢磨著,大約可能就是死在這邊吧……

  頓感自己成了傷感動人,哀婉離奇的悲劇女主角,很是美滋滋了一陣。於是開始自己給自己設計結局……

  她覺得,獨自一人,在最後的日子裡,古道西風瘦馬,走走天涯,最後靜靜的死去……很能增加悲劇的美感。

  藺晨只說了一句:「然後屍身喂了野狗?」就讓這美感幻滅了。

  醉醉看著藺晨那在風中飄啊飄,飄啊飄,時不時就得左甩一下,右甩一下,以免擋住視線的劉海……非常心塞。

  「不如跟我去琅琊閣吧。我們家地方大,房子寬敞,多你一個也住的開。而且,」他說,「我們家的廚子可只比吉嬸更強。」

  這最後一句打動了醉醉,乖乖的跟著他來到了琅琊閣。

  藺晨真沒騙她。琅琊閣的房子特別多特別寬敞,景色也特別好。她喜歡後山鏡湖的景色,藺晨便讓她住在鏡湖邊的房子裡。絲毫都沒提,那是他爹藺老閣主閉關清修的地方,乃是琅琊禁地。

  虧得老閣主雲遊四海去了!

  醉醉在這裡住得挺開心的。她心心念念要給自己一個有美感的結局。琅琊後山,有天然湖泊,明淨如鏡,故名鏡湖。能在這樣景色如畫的地方如秋葉般靜美的死去,死之後還有藺晨幫她收屍,醉醉覺得這一輩子可以圓滿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這離去的方式……實在有點難捱,好在也沒有多久了,她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她坐在廊下,望著眼前山水如煙。咳嗽了幾聲,覺得有點疲倦,身子卻懶懶的沒有力氣。便靠著廊柱,閉上眼睛小憩。雖值盛夏,山上卻比平地要涼上幾分,水邊更要再涼上幾分。不一刻,她便眉頭微蹙,覺得有些冷,雖然她身上穿的還是春秋的夾衣。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合目道:「柔兒,給我拿件衣裳,冷……」

  這樣炎熱的盛夏,她卻說冷。

  梅長蘇知道那種感覺,所有人都在冒汗,只有他手腳冰涼。所有人都才換上夾衣,只有他已擁裘圍爐。那都是,他十多年來習慣了的感覺。

  而現在,他夏衫單薄,手心炙熱,她卻穿著幾層夾衣,依然瑟縮著喊冷……

  她瘦得驚人。曾經嬰兒肥還沒褪去,如蘋果般紅潤健康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巴尖尖,再不見過去的圓潤。

  他看到她露在衣袖外的手指。她的手很小,肉呼呼的,伸出來手背有四個小坑,特別可愛。此時那手卻乾枯如柴,瑟縮了一下,縮進袖中。

  她抖了一下,呢喃:「冷……」

  梅長蘇胸中驀地一酸。

  他大步走過去自背後輕輕抱住她。

  醉醉睜開眼,笑了:「你來了。」

  「我來得太晚,你著急了嗎?」他將她抱得更緊,試圖用身體溫暖她。

  「沒有,我知道你遲早會來。」她笑得得意,「藺晨大傻子!他說你找不到我。怎麼可能!你可是麒麟才子,江左梅郎!」

  「我贏了。」她不能更開心。

  「你們還打賭了?」他蹭蹭她的臉。她不喜歡他有胡茬,他剛才便收拾乾淨了才來。「賭得什麼?」

  醉醉志得意滿:「他答應我,我贏了,將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鏡湖裡。」

  鏡湖湖畔有百年梨花樹,春夏之時,花瓣紛落如雪。

  把屍身火化,便沒有腐爛的後續,再在如雪飄落的花瓣雨中,將骨灰灑進這景色如畫的湖中……真是!太特麼!唯美了!

  更棒的是,梅長蘇來了!

  預先設計的畫面中,「憂鬱的抱著她骨灰的美男」一角,便可把藺晨替換下來,讓江左梅郎親自上陣!

  她這一輩子,帶著任務來,啥也沒幹成,就只為他一個人活了。現在她要死了,這點要求他總能做到吧。

  「你親自來撒,好嗎?」她把手塞進他袖中汲取溫暖。想像著那畫面,想到她這一生完美收官,便滿意得仿佛是拍出了巨作,即將封帝奧斯卡的大導演。

  好像,有鈍鈍的刀子,一點點的割著心臟……

  梅長蘇無法呼吸!

  她為了他,逃婚離家。于李家,她是未嫁女。于賀家,她是背婚婦。縱然她靈柩回鄉,也入不得李賀兩家的祖墳!

  註定成為孤魂野鬼,享不得祭祀香火!

  梅長蘇心如刀絞!

  「我們成親!」他忍著眼眶的酸意,吻著她的頭髮,「我們現在就成親。」叫她成為林家婦,享林家香火。

  「誒?」醉醉有些糊塗。

  真是跟不上他的思維跳躍呢!

  可他現在這種憂鬱的眼神……真是迷死人呢!醉醉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手指描摹他挺拔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劃過線條硬朗的下頜,喉結,至胸膛,便伸進他胸口衣襟。

  他知道,這是她情動的表現。

  他後來漸漸康復,身體一天比一天強健,變得好看起來,叫她格外的迷戀。

  他頓了頓,吻了吻她,抄起她的腿彎,將她打橫抱起,走進內室……

  她的身體不像從前那樣經得起他胡鬧折騰。他按下心中欲念,春風化雨一般溫存纏綿,輕憐密/愛……

  事後,他抱著她,喁喁私語。

  「藺晨可傻了,」她說,「居然懷疑你的智商。我說,你既然開始找我,就一定找得到。他非不信。」

  他攏著她的頭髮,「你若輸了,他要什麼?」

  「要我嫁給他。」她吃吃笑,「大傻子!」顯然將藺晨的話只當作笑言。

  梅長蘇的手頓了頓,贊同道:「沒錯,大傻子!不用理他。」

  他在她肩上輕咬一口,含笑道:「藺晨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名號的美男子,你日日見他,就不動心?」他早發現她這毛病,就喜歡長得俊的人。梅府中人,若是生得俊俏,她便對人家格外親善。

  「臉不錯,」醉醉無限遠目,「髮型不成。」劉海毀一生。

  梅長蘇仿佛看見一支利箭「嗖」的一聲射中藺晨的心口……

  很好。

  「你怎麼想起來找我的?」醉醉蹭著他,「我問了,藺晨不說。」

  梅長蘇沉默了很長時間,終是不願欺騙她。

  「賀南生。」他說出了這個名字。

  懷中柔軟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起來。

  
完結

  梅長蘇親吻著她光/裸的背,不斷的撫摸她的手臂和肩頭,直至她終於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他起身去找藺晨。

  「她還有多長時間?」他問。

  藺晨心塞塞的看看他,垂頭喪氣的道:「一到兩個月?」

  梅長蘇道:「我想帶她回家。」

  藺晨怒道:「你覺得她的身體還經得起顛簸?」

  他平了平氣兒,才說:「別折騰了,這兒是她相中的埋骨之地。她跟我說過好多回了,唯恐我不兌現。」

  梅長蘇覺得胸口仿佛中了一拳,隱隱生疼。

  他垂眸:「我不會讓她做個孤魂野鬼。」

  「借我信鴿一用。」他說。

  醉醉醒過來,一時不知道梅長蘇是真的來了,還是她做了個夢?

  房門推開,合上。

  她斜睨著他笑:「原來你真的來了?剛才還以為自己做了個夢……」

  他含笑:「會常夢到我嗎?」拿起她的衣物幫她穿戴。

  「有時候會。」醉醉現在身子疏乏得厲害,像個大號娃娃一樣任他施為。

  他將她打扮齊整,抱著她走到外間。是那種抱小孩的抱法。

  醉醉抵住他的脖頸笑個不停,結果笑到咳嗽,吐了一口血。

  他喂她喝水漱口,給她擦拭乾淨。抱她坐下:「藺晨說,你不吃藥?」

  醉醉懶懶的說:「他那藥要是能根治,我就吃。只是吊命的話,除了延長痛苦的時間,還有什麼作用嗎?」她早點死過去就早點解脫回到自己的世界啦。

  她死志堅決……梅長蘇覺得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為赤焰軍平反的意念支撐著他,他也早就熬不住那些痛苦折磨,萌生死志了。

  而她……有什麼能支撐她活下去呢?

  他竟不知道!

  幾日後,便有馬車絡繹不絕的往琅琊山上送東西。

  「你這是寒磣我?還是寒磣我?」藺晨黑著臉問,「我是缺她吃還是缺她穿了?」

  琅琊閣日進鬥金,他自問讓醉醉的過的日子,比公主郡主也不遑多讓了。

  梅長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琅琊閣當然不缺錢。但是江左盟一樣不缺錢。我的女人,還是我自己養比較好。」

  藺晨有點發虛,抖開他的大扇子,強撐著道:「你和我還分什麼彼此,真是。」

  梅長蘇歎口氣:「別的東西不用分,女人,還是分清楚的比較好。還有……」

  他盯著藺晨:「你今天怎麼換了髮型?」

  藺晨大扇子誇誇誇的扇啊,眼睛注視著遠方:「今年暑氣太重,披散著有點熱。」

  梅長蘇死死的盯著藺晨的腦袋。

  醉醉淺眠一覺,醒過來就透過視窗看到屋簷下掛起了串串的紅燈籠,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誤入了川菜館。

  「你醒了。」梅長蘇抱著一口小箱子進來。

  「拿的什麼?」醉醉好奇的問。

  梅蘇笑笑,把箱子放在她面前,打開。

  大紅色的嫁衣映著日光,璀璨生輝。

  醉醉驚呼一聲,拿出來看了看:「真漂亮!」

  「可這……不是嫁衣嗎?誰要成親?」

  梅長蘇親了親她的頭頂:「我們。」

  「咩?」

  梅長蘇將她從被窩裡抱出來,將那嫁衣給她裹在身上:「我們今晚就成親。」

  從此,她便是林家婦,將來,給她名下過繼個孩子,她便可永享香火祭祀。梅長蘇想,他絕不會,讓她成為孤魂野鬼。

  如果那樣,光是想,便痛徹心扉。

  醉醉隱約有些明白這中間的誤會。她試圖給他解釋,死之於她,不過是去到另一個世界的方法而已。

  「我知道,」他含笑親吻她,「你別怕。我給你過繼個孩子,你年年都有香火奉祀。」

  ……簡直雞同鴨講。

  她內心其實是有些抵觸成親這件事。但說太多話讓她疲倦,咳嗽起來,胸間便燒心燎肺的疼。罷了,他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吧。

  便在黃昏時分,行了昏禮。

  藺晨擔了贊者,見證了兩人共牢而食,合巹而酳。

  醉醉臉上顏色妍麗,那是琅琊閣少閣主親手調製的秘制胭脂水「醉飛紅」,一瓶千金難求。

  她好漂亮,藺晨想,但她看起來似乎沒有特別高興。她為什麼不開心呢?她那麼喜歡梅長蘇,嫁給他,她為什麼還不開心?

  藺晨和梅長蘇,都想不明白。

  第二天起身,梅長蘇便給醉醉綰了頭髮。他很高興,從此,她便是他的妻子了。

  醉醉望著鏡中梳著婦人髮式的女子,有些恍惚。

  她的身體已經不可能離開琅琊閣再去別處了,梅長蘇便留在此陪她。

  每天和她在一起,他都會想起過去的事情。一點一滴,那些笑聲,那些細節,那些溫柔目光。不帶有任何的偏見和猜疑,以乾淨的眼睛去看她,才知道她有多純粹。

  多純粹的喜歡著他。

  他每多回憶起一些她注視著他的癡癡的目光,她照顧著他的小心翼翼,她和他身體交纏時的沉溺,每多回想起一些,那把割著他心臟的鈍刀,便更鋒利一分。

  他想對她再好一些。可她明明已成為了他的妻子,他卻總覺得她離他更遠了。

  醉醉開始時常做些夢。可能是因為她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的緣故,她夢到過去的時候越來越多。

  她夢見娘親坐在窗下給她縫製新衣,她夢見爹爹提著剛買的新上市的櫻桃喜滋滋的叫她來吃。

  她夢見了院子裡那棵大棗樹,樹上結滿了紅紅的棗子。哥哥和南生輪流,啊啊啊啊叫著沖向那棗樹,飛腿踹在樹身上,紅紅的棗子便劈裡啪啦的往下掉。三個人坐在樹下撿棗子吃,香甜。

  她想,她是不是錯了?

  她出生時,便知道自己在這世界的任務。她也一直背負著這任務。

  因這任務,她一直認為,她是為梅長蘇而生,為梅長蘇而活。過去的十六年,都是這樣。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誤入了一個副本。一心只想著推倒BOSS,開啟寶箱,然後就可以離開。

  為了這個最終的目標,她忽略很多,放棄很多。

  像對待NPC一樣對待其他的人。

  可他們……他們在這個世界,也是有血有肉的啊……

  她覺得自己真的錯了。

  她徹夜難眠。

  她的不安終於為梅長蘇察覺。

  「你有什麼心願,」他抱著她,修長的手指梳弄著她的頭髮,試圖緩解她的焦躁。「都可以告訴我。」

  陽光裡,醉醉伏在他的膝頭,沉默了許久。

  「我其實姓李,我有個村到爆的名字叫李月娥。」她說,「我家住在平安府長陽縣北水鎮,開了間小藥行叫回春堂。我爹娘都還在世,我還有哥哥,比我大四歲……」

  這是她第一次談起她自己,他想。

  他低頭,吻吻她的鬢角,「你想見他們嗎?我叫人去接他們來。」

  「不……」她閉上眼睛,「我不想。」

  隔了許久,她說:「我對不起他們,請你幫我照顧一下他們。」

  他蹭著她的臉,輕聲說:「是我岳家,你放心。」

  「還有賀家,我也對不起他們。」

  「那也是因我的緣故,你放心。」

  他是手眼通天的江左梅郎,得他一諾,她終於不再那麼不安。在他膝頭,沉沉睡去。

  她的生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

  最先失去的,是眼睛。

  那日晨起,梅長蘇給她綰發,從鏡中看到她那雙澄澈乾淨的眼睛,竟沒有了光彩和焦距。

  手一顫,牙梳墜地。

  「怎麼了?」她問。

  她什麼都不說……

  「沒事。」他俯身去撿那象牙梳,滾燙的淚水,打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他抱著她坐在湖邊,給她講雪白的梨花瓣如何紛飛,落在水面飄零,水裡的魚兒游起來如何靈動,草葉見有鳴蟲螽斯躥跳……

  他是滿腹經綸的江左梅郎,他描述起來,栩栩如生,能替代她的眼睛。

  她含笑,聽得津津有味。

  直到有一天,他問她喜不喜歡,她卻說著驢唇不對馬嘴的話。

  他才知道,她漸漸的已聽不清……

  火寒毒攻心,到了最後,會令人喪失五感。

  他曾經喝白水,以為喝的是藥。

  現在,她亦是如此。

  他抱著她,淚流滿面。

  她的身體,早承受不了男女事。但他每晚依然會和她肌膚相親,用他炙熱的手整晚整晚的一寸寸撫摸著她的身體,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

  因為,他最知道,那行屍走肉般的感覺。

  但她最後的時刻依然到了。

  她已經三天粒米未進。也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了。

  她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靜靜的躺著。

  藺晨給她拉好衣袖,放下她的手。他難過得什麼都不想說,只搖搖頭,走了出去。

  把她最後的時間,留給了梅長蘇。

  梅長蘇寸步不離的守著她。

  到了夜裡,她忽然迴光返照。

  她睜開了沒有焦距的眼睛。

  她的手抬起,像是想要抓住什麼。

  他握住她的手,「我在這,我在這!」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她。

  唯恐她在最後的一刻,會孤獨,恐懼。

  她喉頭「呵呵」幾聲,終於發出含混的聲音。

  「南……生……」她喚道,「南……生……」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卻終於沒有來得及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便離去了。

  梅長蘇茫然握著她的手。

  露水深重,寒意入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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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嗎?
起碼給個番外啊啊啊啊啊啊
女主就這樣死了?起碼說她能否回現代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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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醉能不醫治梅長蘇嗎?不能……
所以死亡是一早就注定了的
❀莫失๓莫忘๓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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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您也給個番外也好!
這講話講一半,就這樣沒了!
後半段可讓人心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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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勒be阿,有預感但沒想到真是
而且還沒番外覺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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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的後勁好強阿
雖然是BE但是很好看
女主一開始應該是看得很開,或是假裝自己看得很開?
知道自己的任務是讓男主恢復健康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再難受都撐住了,最後等任務完成快死去時才有機會思考其他的,覺得對不起這邊的親人,但也沒辦法了
雖然宗主沒事了很開心但女主好可惜,不過這樣以命換命比較現實點,個人覺得不會很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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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悠于 現金 +4 2017-12-2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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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different as the night, the man of the 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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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者是魔鬼啊!簡直喪心病狂!看完心情超複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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