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伊薩諾的反叛者
第1章 偽裝者
在酒吧飽餐一頓之後,他將手伸向腰側裝著零錢的口袋,他愣了一下,發現自己腰側的錢袋不翼而飛。
發現自己撓頭的動作給吧檯服務生瞅見之後,艾斯尷尬地咧出了一個笑容。
真是不走運。
艾斯半握著玻璃酒杯,坐在旋轉椅上,稍稍側身子瞇起眼睛打量四周的酒客。
最好別給他抓住是誰。
這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島,地域偏遠較為清靜。要不是他們的船壞了需要趕緊找個地方修理,他們是不會花時間停靠在對航線無幫助的島嶼邊上的。小島很普通,居民也都是平凡人,對外界毫無關心,算是半個隱世了。進入偉大航路這麼久時間以來,這樣連酒吧都清淨不雜亂的小鎮,他倒是頭一回見。
島上居民為人都算比較老實,所以他也放鬆了警惕,沒想到在這樣一個老舊的酒吧裡還會給人鑽了空子。
「哎,小哥。」
吧檯的服務生少年衝他招了招手,艾斯停下了對周圍酒客的打量,走了過去。
「你要是錢包給偷了的話,真的是要小心一點,最近島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來了不少外邊的人。」
服務生年紀也不大,也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艾斯雖然是個海賊但人又不壞,他三天兩頭來這兒喝酒也沒幹過什麼壞事,服務生小哥自然就拿他當熟人了。
「外邊的人?」艾斯皺了皺眉,環顧四周,發現這酒吧裡確實有不少看上去就不像小島居民當地居民的人。
「是啊,有幾個海賊,看上去就跟你不是一路人的那種。」服務生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呲牙一笑,「聽說還是大海賊,殺過不少人的。」
聽到這裡艾斯就笑了一下,也沒說什麼。
「他們現在,就在樓上。」服務生神秘兮兮地說著,「也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聽說他們拿到了海軍的一項機密技術,現在正在躲避海軍的追殺呢。」
「有這回事?」艾斯挑了下眉,海軍的機密技術?
「當然了。」服務生小哥自信滿滿的拍了拍胸脯,「我這人消息還是比較靈通的。」
「而且最近港口又停了一支規模比較小的船隻……說不定啊,就是海軍的人來了。」
他話音剛落,酒吧老舊的木門便被輕輕地推開。
伴隨著木門吱呀的聲音而來的,是高跟鞋鞋跟落地的聲音。
一名身穿火紅長裙,身材窈窕的黑髮女人,親密地挽著西裝革履的英俊男子,邁著悠閒的步子走進酒吧裡。女人的黑色波浪捲發挽在耳後,露出了白皙的脖頸,和耳垂上一珠黑的發亮的寶石耳墜。她舉手投足間都是成熟而嫵媚勾人的氣息,但身邊的男人身上卻散發著一股冰冷而不容靠近的肅殺之氣。
發現自己身邊的服務生小哥早已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艾斯拍了下他的腦袋。
真是沒出息。
男子低頭和女人說了幾句什麼,女人低頭俏笑,笑意未達眼底。
他們兩人並沒有走向酒吧包間,而是直接坐在靠近吧檯的一排座椅上,時而親暱耳語,低頭交談。
但艾斯發現,女人那雙看似攝人心魂的漂亮眼眸裡,卻含著一股警惕而冷漠的意味。
她在打量其他人,不動聲色的。
他與她的目光在空氣中交織了一瞬。
她馬上就挪開了視線。
艾斯瞇縫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女人站起來,向門口坐著的一名酒客說了幾句什麼,那名酒客顯然是不認識她的,被一美人這麼一搭話,顯然昏得找不著北了。
她沒聊幾句就把手背向身後,扭頭朝艾斯走來,一側身便擋住了他人探究的視線。
艾斯皺了皺鼻子。
一股不濃不淡的清香鑽入鼻腔。
竟然是很好聞的沐浴乳香味。
等女人走近了他,他才注意到,此人濃妝艷抹之下的五官,竟然顯得有幾分靈動秀氣。
真是不合格的偽裝者。
她衝他笑了一下,要是換了別的男人早給迷得七葷八素的了。
艾斯慶幸自己還是有點腦子,比較清醒的。
沒等他開口,她把他丟失的錢袋扔在了桌上,裡頭的錢幣碰撞著發出叮呤噹啷的雜亂聲響。這一動靜顯然讓方纔的那名酒客慌張了,大概是沒想到這女人什麼時候拿走了自己偷來的東西,他站起身來,正要破口大罵。與女人同行的男子一把眼刀子就把那酒客嚇回了自己的座位,讓他再也不敢出聲。
「給你。」她輕笑著,用指尖把錢袋推到他跟前,眼底卻含著深不見底的冷意。
她附身,在他耳邊低語道——
「既然我幫了你一回,那麼,接下來,你最好別礙事。」
語氣很輕,咬字卻讓人不寒而慄。
艾斯起碼也是在海上混過一段時間小有名氣的海賊,怎麼會被她這樣年紀輕輕硬裝老成的小姑娘騙到。
當那股清淡的餘香褪去,他才意識到,她已經回到同伴的身邊,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幾乎就在酒吧包間門打開的那一瞬,她身邊的男人便將她摟入懷中,兩人倏然開始談笑。
像是一對濃情蜜意的情侶。
這讓吧檯服務生小哥傻了眼,艾斯也驚訝地一挑眉,這是在玩什麼把戲。
包間裡走出了幾個光著上身皮膚黝黑的大漢,為首的那人叼著一支雪茄,口中吐出幾圈煙霧。見到這兩人,便大笑了起來,那股嗆得人頭昏眼花的煙味在整個酒吧蔓延開來,讓人極不舒服。他湊上去和西裝男子握手,又和紅衣女人調侃,幾人看上去頗為熟絡。
艾斯只覺得事情不對勁,但沒有繼續圍觀下去。他算了算時間,也該離開了——當然,他還記著女人那句「別礙事」。
他付了錢,跟服務生小哥打了個招呼,就出了酒館。
幾天後,也就是艾斯即將離開這座島嶼開始重新航行之時,他最後去了一次酒館。
「喂,你知道嗎,那幾個海賊死了。」服務生小哥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心有餘悸,摸著胸口,作驚恐狀,「就在那天你走之後不久……」
「那個女人殺的?」艾斯接了話,小哥一臉你怎麼知道的見了鬼的表情瞅著他,「還有那個男人,哇,那動作,那槍法……」
「滿屋子都是血……他們兩個人,硬是幹掉了十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超級可怕!把我們所有客人都嚇走了!」
「完事之後他們扔了一打鈔票……說是清理費……」
服務生嘰嘰喳喳地比劃著,語無倫次的,大概是真給嚇壞了。
「哎反正我們老闆也受到了不小驚嚇,都準備停業了。」
「而且那個海賊頭領還跑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服務生講到這裡就沒再說下去,似乎是在回憶酒館中發生的那場驚心動魄的殺戮。
離島之時他到了船隻停靠的港口,隔著不遠的距離就瞥見了三個人影,一個是海賊首領,還有兩個,則是那兩名偽裝者。卸下偽裝道具之後的兩人,穿著便服,竟是看上去只有十幾歲年紀的少年少女,艾斯在心裡估摸了一下,他們倆估計也就和自己差不多歲數,女孩說不定比自己還小一點。
五官清俊的少年嘴角掛著淡笑,手裡把玩著一支盛裝著透明藍色液體的硬質玻璃管。
女孩在他身邊,拔槍,子彈上膛,扣動扳機,一系列動作流暢利落,不像是十幾歲姑娘該有的身手。
令艾斯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她的用槍動作,而是她那雙沒有美瞳掩蓋的美麗的碧色眼瞳。
那海賊馬上就斃命了。他們倆倒像是沒事人一樣朝艾斯走來。
她對上他的目光,和上次一樣,不到一瞬就移開了。
「喂。」艾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胸口還淌著溫熱鮮血的海賊,又歪了下腦袋,看了她一眼——
「穿裙子的漂亮姑娘,不太適合握槍吧?」
女孩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一樣,看了下自己的白襯衣和牛仔褲,扯了扯嘴角,開了口,「超級新人『火拳』,原來喜歡和陌生人講道理的啊?」
語氣是與初遇那日不相符合的爽快。
她知道自己。
這是艾斯的第一反應。
「你是海軍?」他下意識問道。
她停下了腳步,嘴角掛上漫不經心的笑。
她轉身衝他擺了擺食指。
清淺的陽光灑在她的眼角,那雙碧藍清澈的眸子像大海一般盛著最璀璨的日光——
「我現在,是幫海軍做事的人。」
真是奇怪的回答。
艾斯勾了下嘴角,沒有繼續對話,然後走過了兩人身邊。
在他和那個女孩對話期間,另一名少年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次,只是以一種守護者的姿態佇立在女孩身邊,不言不語。
登上甲板前,他回頭望了一下那片空蕩蕩的碼頭。
「你不會又落下了什麼東西吧?」夥伴邊大笑邊拍他肩膀,「難得記得大傢伙讓你帶錢包的提醒,可別又吃一頓霸王餐喲。」
「哎?沒有的事。」艾斯笑著擺手。招呼著夥伴們揚帆起航。
真要說是有什麼落下了的話……反倒不是沒有付清的賬單吧。
艾斯呈大字躺在甲板上,享受著溫暖的日光。
遠處水天一色,海平線有些模糊。
「嘛,算了。」少年搖了搖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是有句話忘了說罷了。
……
女孩縱身一躍,就跳進了船艙裡。
她上船就脫了鞋,把一雙運動鞋丟到椅子底下,一把跌進椅子裡揉著青紫的腳跟,看上去很疼,但她一聲都不吭。
男孩站在門邊脫下了假髮,露出了一頭罕見的銀白髮絲,他的髮色在昏暗的船艙中尤其顯眼,大概是因為長期帶著假髮,他的頭髮上集滿了汗珠。他甩了甩頭髮,逕自走到女孩身邊,單膝跪在她面前,左手捧著她的腳,一言不發地為她上藥。
他低著頭,極為認真地用手指將軟膏抹勻。
「所以說,還是穿不慣高跟鞋嗎,黛娜?」
女孩扯了扯嘴角,「有點。」
男孩點了點頭,「那下次不扮情侶了。」
「不扮情侶就不用穿高跟鞋了?」女孩一下子笑了出來,「高跟鞋這種東西,只要是符合人物設定,怎樣都得穿吧。」
男孩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揉了揉她的頭髮,「但是這些人物設定,不適合黛娜吧?」
海風通過木窗吹入室內,帶動了木桌上的一卷泛黃了的紙張。
一張老舊的通緝令被吹落在地,照片上有一名容貌美艷的女子。通緝令上Dead or Alive的字樣旁,畫著一道黑色的叉。
火鳳凰。
男孩看著那張紙上的名字,心裡默念著。
他將通緝令收好便轉回身子,目光卻不小心飄到了木桌旁的一面鏡子上。
乾淨平滑的鏡面上,映出了他那雙怪異的銀白頭髮,已經稍長的劉海下,一雙獨特而帶點神秘色彩的,紫色瞳眸。
作者有話要說:
看OP的時候特別喜歡艾斯
這篇文很早就想好了,只是沒想到拖到現在才正式開始寫
第2章 反叛者
在伊薩諾·阿黛莉娜能記起的時光中,她似乎總在與死亡賽跑。
只要任何一個躲避的動作慢下一點,她都有可能被如雨點般橫空擊來的子彈穿透身軀。
不為財寶也不為名聲而出海——即使她想要悄然無息地活在這個世上,也總是會有那麼一幫人拎著她的懸賞令想要提走她的項上人頭。
好不容易才習慣了一個人賭命而活。卻在現在迎頭撞上了來自新世界的大海賊。
她屈膝蹲在一隻廢棄的木桶上,周圍都是失去生命氣息的屍體。
她緊緊抱著懷中的藍寶石匕首,臉上全是血跡。
高大如山的男人站在她身前,手裡握著一把大刀,刀柄立在泥地上,毫無殺意。
——嘿,愛德華·紐蓋特?
她皺了皺眉,似乎在回憶眼前這人的名字。
在場的人聽見她直呼那人的大名,驚得臉色一變,面面相覷。那人卻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笑著示意她繼續。
——我……不,火鳳凰她,是個怎樣的人?
白鬍子打量著眼前的小傢伙,笑了起來。
——傑拉爾汀嗎?那個臭婆娘脾氣倔得要死,橫起來誰也攔不住。
女孩低著頭,撫摸這匕首頂部的藍寶石,寶石的色澤和她的瞳色一樣特別。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想成為像她一樣的海賊。
白鬍子看著那張和已故好友相似度極高的面孔,蹲下了身子。
——和傑拉爾汀一樣強大,還是一樣自由?
在小姑娘茫然的目光中,被稱為世上最強之人的白鬍子,用那只可以瞬間摧毀幾艘軍艦的,佈滿戰爭痕跡的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
——這個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尋找。
她從帆布背包裡掏出了一團被揉皺了的外套,將其放在腿上展平。她靜靜地凝視著外套上「正義」二字,不言不語。
許久,她終於站起身,把已經沾了血跡的外套工整地疊好,然後轉身將外套輕柔的放在了廢棄木桶中。
這件象徵著正義與榮耀的海軍制服,她一次都沒有穿過。
……
她是被外頭玻璃窗碎裂的聲音給吵醒的。
她睡得本來就淺,這麼一鬧,怕是連休息的心情也沒有了。
她把腳伸向床板下的那雙拖鞋,一勾腳尖便穿好了鞋。
「黛娜——我要的棉花糖在哪啊?!」
門板被猛烈敲打著,她還睡眼惺忪的,索性不理會敲門聲。
敲門聲沒停,她也沒理會。她迷迷糊糊地走到桌邊,將被風吹開的舊相簿隨手翻了一下,紙頁正好停在了火鳳凰的通緝令上,那張只剩四分之三的通緝令被細心的黏貼在牛皮紙上保存著。她拎起桌邊的一大麻袋甜食,剛好去把門打開,一陣強風便擊破了已經上了鎖的門,砰地一聲,她無奈地看著自己的木板門碎成兩半衝向了房間的兩個角落裡,然後被撞擊成無數木屑。
「第幾次了,奇奇拉?」剛睡醒的她還沙啞著嗓音,她一手撐在門上,用腳尖踹了幾下只剩一半的門框。
「啊啊啊我要吃棉花糖!」
隨著那陣氣流一同衝進來的是一隻嬌小的身軀。那穿著帽衫的小人兒在她的床上打著滾,把她的被子卷的一團糟。
她沒吱聲,小孩不高興了——他對眼前這女人起床氣的恐懼怕是比不上他對甜食的渴望的萬分之一,「伊薩諾·阿黛莉娜!!!我的棉花糖!!!」
話音一落,一支飛鏢便朝奇奇拉射去,其射擊力度之大令人咂舌——奇奇拉用氣流捲起自己想要躲開時,那只鈍飛鏢便穿透了他帽衫上的帽子,將他釘在了木牆上。
「就知道吃。」阿黛莉娜大概清醒了一點,總算是解開了麻袋繩子。
奇奇拉撲向了米色麻袋,開始大快朵頤。
「你洗沒洗澡啊,就把我被子搞髒。」阿黛莉娜嫌棄地掀起床單把它裹成一團——原本潔白的被單被奇奇拉身上的污漬弄得一團糟,也不知道他是去哪兒野了,「三天之內我的門壞了兩次。你們真是可以的。」
奇奇拉看出了她的想法,便回答道,「我又去米諾斯島了,那地方真的好玩。有個迷宮,我走了好幾天都沒走完,明天再去瞅瞅。」
「……不過,三天之內門壞了兩次?還有誰像我這麼有種敢踹你門?」奇奇拉眼珠子一轉,翹著二郎腿大口咬著棉花糖開始詢問。
阿黛莉娜橫了一眼身材矮小的男孩,扯了扯嘴角——他這麼有種到底是他們船上這幫傢伙慣出來的,而且那哪裡是踹,「……新來的那個。」
「新來的?」奇奇拉刷的一下站了起來,周圍的氣流波動都不對勁了,「誰?!我怎麼不知道?!」
阿黛莉娜想了想,那人來的時候,奇奇拉大概還沒回船上,不知道是正常的。
她剛準備沖外頭指一下,就發現打碎玻璃的那人便是吵醒她的始作俑者。
碎落一地的玻璃屑和那人臉上不屈服的倔強神情在阿黛莉娜看來算是家常便飯了,她勾起嘴角,湊到奇奇拉邊上說,「他暗殺老爹又失敗了。哦不,不是暗殺,是正面挑戰。」
她話音剛落,奇奇拉就像是聽到了什麼愚蠢的笑話一樣放聲大笑,笑到一半還把自己給嗆了。而房外那名躺在碎玻璃上,赤著上身,戴著橘紅色草帽的傢伙覺察到了他們這邊的動靜,非常不服氣的甩了一把眼刀子過來,然後壓了壓自己的帽子,似乎是為了遮住被揍了一頓後在額角留下的淤青。
「他?」奇奇拉像是見了鬼一樣睜大了眼睛,盯著阿黛莉娜精緻的側臉,像是要把她的臉給盯出一個洞來才能確定她的話是真的可以相信,「火拳艾斯——燒燒果實能力者?」
阿黛莉娜漫不經心地回答,「嗯,就他。」
就是這個傢伙,若干次想要挑戰老爹未果,結果還在某一次挑戰時被揍飛,撞壞了她的木門。
阿黛莉娜悠哉的語氣讓艾斯有些不知所措的撓撓後腦勺。
就他?
他好歹也是個超級新人吧。
怎麼到她這兒,就成了……就他?
艾斯一躍而起,走了幾步,到了阿黛莉娜面前,「你……」
站在他身前的女人,目光平靜的有些不尋常。
熟悉的清香,以及,故作陌生的表情。
他遲疑許久,似乎有話想說,但最後卻只是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我?」
她雙手環胸,嘴角微挑,隨手便扯下了房間外牆上釘著的懸賞令,拎著懸賞令在他跟前晃了晃。等那人接下了她的懸賞令,她才似笑非笑著走過了他的身邊。
「……伊薩諾·阿黛莉娜。」
「懸賞金,五億三千萬貝利。」
但是他沒有繼續念下去。
反叛者。
為什麼是反叛者?
艾斯疑惑著扭頭,發現她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一旁的廚師薩奇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這個留著龐巴杜髮型性格又直爽的男人是之前艾斯上船時第一個與他搭話的,托他的福,艾斯剛來時在這地方的日子就好過了一些。
「最好不要問下去哦,艾斯。」薩奇咧嘴一笑,「阿黛莉娜從不主動跟別人提起這件事,如果不是她自己說,你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艾斯也不是什麼好奇心過重的人,他看了薩奇一眼,對方只是豎著指頭擺了擺。他便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
這大概會觸到那人的雷區吧。
薩奇又補上一句,「每個人多少都有點不願意說的事情吧。」
此話一出,艾斯清亮的雙眸倏然暗淡了下來。
這份複雜糾結的情緒轉瞬即逝,那雙眼睛馬上又恢復了以往的明亮。
他望向蔚藍色的大海——海面上只有偶爾掠過的鷗鳥,以及船隻的倒影。他的眼簾微微低垂。
半晌,一句微不可聞的歎息才從他唇邊溢出。
「……是啊。」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章感覺有點彆扭..
怕是很多事情都要一點一點交代清楚
第3章 刺青
——那麼,即使我是那個傢伙的兒子,也沒有關係嗎?
——這樣的我,你們……也願意接納嗎?
隔著一扇木板門,阿黛莉娜聽見了一切,她原本只是路過,卻因聽見了這段特殊的談話而停留了很久。
她大概能猜到老爹的回答。
——每個人,都是大海的孩子。
那人說這句話時低沉沙啞而滄桑的嗓音,和當年他對自己說出「冠上我的名義,去馳騁大海吧」時一樣。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無法被歲月削弱的霸氣。
今晚,漆黑的夜空中看不見月亮。阿黛莉娜只覺得空氣有些陰沉,她覺得再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義,不如說她對那人的特殊身份毫無興趣,讓她感興趣的只是老爹對那人的回答。她正打算走開,房門卻在這時被輕輕推開。吱呀的一聲,那張帶有些許雀斑的英俊臉孔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並不是阿黛莉娜第一次與他目光相撞。她注意到,他素來清亮的瞳眸中承載著了一絲難以名狀的複雜情感。
回想了一下他與老爹的對話,她大概是知道他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她輕咳了一聲,聳了下肩,「你來找老爹說些什麼?」
火拳艾斯與老爹的對話是壓低了聲音的,常人大概是聽不見。可是這並不能逃過她多年訓練出來的可怕聽力。很顯然對方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故作輕鬆的語氣在他聽來應該不會有什麼不妥。
不如說,對方此刻的心情很糟糕,沒有什麼精力來顧忌她的出現。
「沒什麼。」艾斯非常無力地笑了一下,「只是很不安,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是正確的。」
阿黛莉娜雙手環胸,歪了下腦袋,「你要知道,這海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扛著老爹的旗號出去大幹一場。」
那人聽了她的話,又陷入沉思,像是在發呆。
「老爹貌似很欣賞你。」阿黛莉娜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總算回了神,「這船上的傢伙們脾氣也都不錯。」
「但是——你得知道,我們這兒,有一條鐵規則。」她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說道,「殺害同伴者——」
她乾脆利落地用手在他脖子前劃了一下,然後後退幾步,嘴角微微勾起,像是一隻慵懶危險卻優雅的貓。
見她這幅模樣,艾斯原本陰鬱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笑意。
「你這算是認可我了?」
他勾著嘴角,朝前傾了一下。那人顯然沒有被他嚇到,仍然是一副冷靜的樣子,「等哪天你的懸賞金超過我再說。」
天空中開始飄下細密的雨絲,那些冰涼的雨珠漸漸打在兩人身上。阿黛莉娜並不打算在這淋著雨和他聊天,於是轉身就走。
那道纖瘦的身影瀟灑的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消失在了一片朦朧的雨霧中。
他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把玩著自己被雨水打濕的黑色卷髮,瞇起眼,直到那個身影不見。
和那個時候一樣。
艾斯輕笑一聲。
不論是冷漠離開的背影,還是那雙和大海一般明亮而美麗的眼睛。
……
——我們都是被世界拋棄的人。但在這裡,那個人卻毫不在意地接納了我們。
他回想了一下,這句話似乎是馬爾科說的。
艾斯背對著鏡子站著,扭頭確認自己背上白鬍子海賊團的刺青圖樣,然後咧嘴一笑,有些無奈又有些驕傲。
「哎,第一番隊隊長說話還真的有那麼一點道理。」
他順手拎起自己的橘色牛仔帽,把微笑徽章擺正。側著身子對上鏡子的那一刻,ASCE的刺青忽然映入他的眼簾。
他眼底含笑,將手放在刺青上。
「薩博,路飛。」
「……我啊,有在好好地活著。」
話音剛落,木板門便被一腳踹開。
門外逆光站著的纖瘦身影,正是阿黛莉娜。
她一手端著早餐托盤,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隻腳還維持著抬腳踹門的姿勢。見他笑的一臉愉悅還照著鏡子,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你覺得自己帥的不行了?」
「哎,沒有沒有。」艾斯覺得這幅樣子給她看到了有點尷尬,便馬上站好,「你來送早餐?」
「是啊,薩奇出海去了。說一段時間不會回來。」阿黛莉娜聳了聳肩,「他托我照顧你。」
艾斯覺得這話有點搞笑,他指了指自己,「我不需要照顧吧?」
「嗯,難講。」阿黛莉娜皺了皺鼻子,瞇起眼睛,嘴角帶著一抹弧度,但並不算在笑,像一隻沒睡醒卻帶有攻擊性的貓,「你刺殺老爹不下一百次,每次都搞得自己一身傷口,我要是不給你處理傷口照看伙食,你下次怎麼還有力氣好好暗殺呢?」
要不是她的語氣比較輕鬆,艾斯怕是真的會給她這一本正經的表情糊弄過去。
「你還真擅長控制表情啊。那個時候也……」艾斯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薩奇對他說過的話他多少還是記著的。
見她一言不發地側身將托盤放在他的桌子上,也沒什麼反應。他想她大概是沒聽見。
但是,就怕是她聽見了,卻裝作沒聽見。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啊,你那個刺青,為什麼會有兩個啊?」艾斯話鋒一轉,避開了可能會觸及她底線的話題。
阿黛莉娜的右胳膊上,是白鬍子海賊團的刺青圖案,而在這圖案之下則是一道深藍色的刺青,與她白皙的皮膚極不相稱,所以格外刺眼。即使底下的刺青被上一層掩蓋了,也還能看出一小部分輪廓。艾斯一開始沒看清,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
「啊,這個。」阿黛莉娜側頭,微微勾唇,「一個,是白鬍子海賊團的圖案。」
「另一個……我想你也應該清楚。」她眨了眨眼睛,好像艾斯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
艾斯愣了一下,稍微點了點頭。
那兩道深藍色的弧線,對他們而言,都再熟悉不過了。
不過這女人還真是,答非所問啊。
望著阿黛莉娜逆光離去的背影,艾斯如是想著。
那道刺青。
分明就是海軍旗上海鷗的圖案吧。
……
「波特卡斯·D·艾斯,黑桃海賊團的船長,從今天開始還請多指……」
他的話語尾音,淹沒在了船員慶賀談笑的聲音裡。
「哎,廢話都不要說了啊,艾斯今兒個加入我們可是件大好事啊,大家就好好地喝一杯吧!!!」
「乾杯!!!!」
船艙裡擺上了酒席,船員們都一桌一桌的在拼酒,屋裡滿是放肆地笑罵聲和玻璃杯碰撞的聲音。一道道笑鬧的人影在橘黃色溫暖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熱鬧。由於白鬍子非常喜歡喝酒,他們這座船艙裡便藏有許多陳年好酒,今天不知道是誰起哄讓白鬍子拿出他的珍藏。那人喝的正在興頭上,一高興便擺手同意了。
這下可把船員們高興壞了,一個個起哄讓艾斯去給白鬍子敬酒道謝。
幾番拼酒下來,艾斯毫無醉意,要知道他喝酒也是海量,哪會怕這點酒水。幾大杯酒下肚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走到吧檯邊上,他才發現阿黛莉娜坐在木桌的盡頭,一個人端著只玻璃杯,不緊不慢地喝著酒。她一隻手托著下巴,望著玻璃杯中晶瑩透明的液體,像是在發呆。女人原本精緻的側臉輪廓在溫暖燈光的襯托下柔和了幾分。
經常和她在一塊兒的小男孩奇奇拉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剛從別人那兒聽來,奇奇拉和薩奇大概是一塊出海去了。
「喂。」
在一片喧鬧嘈雜中,他喊了一聲,她倏然轉頭,眼皮半耷拉著,依舊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樣。
「不喝一杯嗎?」
他咧嘴一笑。
望著那人明亮的笑容,她勾了下嘴角,輕微地點了點頭。
艾斯坐到她身邊的時候,才聞到了她身上的陣陣酒香。
不是那種很濃郁的酒香,就是淡淡的香味——淡得蓋不掉她身上原本的清香。
碰了一下酒杯後,阿黛莉娜便仰頭喝了一口,她抿了抿唇,像是在回味酒的醇香。
「你……」身邊的男人突然開了口,他下一句話讓阿黛莉娜愣在了原地,「以前是海軍吧。」
與疑問語氣相反的,肯定的語氣。
阿黛莉娜稍稍側過了腦袋,瞇起了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認真打量波特卡斯·D·艾斯。
這人英俊的眉眼中含著一股海賊獨有的霸氣與豪情,他身上還有一股未被時光洗去的少年獨有的明朗朝氣。經過長時間日光洗禮的小麥色皮膚,身上或明顯或細微的傷疤,加上結實而不顯累贅的肌肉線條——阿黛莉娜想,即使沒有惡魔果實,以這傢伙的敏銳與機巧,他的格鬥技巧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
她毫不遮掩的目光讓艾斯有些不太習慣,他伸出手指在她跟前晃了晃。阿黛莉娜收回了目光,笑了出聲,「改天打一場?」
艾斯一挑眉——敢情她看了這麼久,就覺得自己是個合適的對手?
不過這話題轉移的真快。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總算收起了調笑的語氣。
她搖晃著酒杯,裡面殘留的酒在她的動作下緩緩轉動,她抬起杯口。
澄澈的液體上,倒映出了一雙碧藍色的眼瞳。
「嗯……那個刺青,確實是海軍標誌沒錯。」
作者有話要說:
啊上一章有一部分忘了放上來,今天更的時候才發現,補上補上\(^o^)/~
第4章 結束與開始
雲層幾乎要和黑夜融為一體。
黑壓壓的一片厚重雲層下,是無法抑制的沉悶氣息。夜空烏黑一片,沒有月光照耀,甚至看不見月亮。因此,這艘航行於海上的商船幾乎隱匿在黑夜之中。倒映在海面上的船影近乎靜止,只有時不時飄動的船帆在證明著這艘船隻的細微前行。
遠處忽然傳來了陣陣快艇汽笛聲,很細微,不仔細聽是聽不見的。
「喂。」一名身強力壯的年輕搬運工放下了手中的木箱子,敲了敲旁邊一個瘸腿老頭的肩膀,「不是說這兒的航線已經被上頭的人壟斷了嗎?」
乾癟的像塊枯木的老頭動作遲緩地回頭,他有點耳背,等到年輕搬運工又再說了一遍,他才聽清,以一種嘶啞的嗓音一字一句的回答著,「什麼呀,哪裡……有什麼,汽笛聲。」
年輕搬運工有些氣悶,咕噥了一句,「您老耳朵不好使,當然聽不見了。」
他大概是累了,便把手裡的木箱子放到地上,打算休息一下。
木箱底板觸地時,一陣玻璃碰撞的聲音發出。清脆的聲響在沉寂的黑夜中格外刺耳。
「喂,那邊的小混蛋們——說了多少次!」一名穿著較整潔的中年男人站在船頭,對工人們指手畫腳,「這裡面的東西要是出了一點差錯!你們這一船人的命都不夠賠的!」
「可是——」年輕人到底是血氣方剛,不顧瘸腿老者的阻攔,便站起來大聲說道,「大傢伙裡早有傳言,上頭的領頭人幾年前就被暗殺了!那我們在這兒浪費時間還有什麼意思?」
此言一出,工人們都騷動了起來。
如年輕人所說,這段傳言早在幾年前就開始出現,說是僱主和合夥人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島上給暗殺了。但這些傳言總是被管事的人壓下去,他們到現在也沒得一份工錢,每天的伙食連填飽肚子也不夠,還得生活在槍口的威脅之下。這樣活著,好多人早就有了尋死的念頭,但真見了同伴給那些人弄死,很多人又怕了,只好忍氣吞聲,苟且度日。
瘸腿老者趕忙把年輕人按住,他還未說出自己正是因為幾年前問了相似問題而被打斷一條腿的事實,一聲槍響便在人群中炸開。
等到眾人從驚慌與恐懼之中回過神來,年輕人的胸口已經被子彈貫穿。
鮮血從彈孔中緩緩流淌出來。年輕人的臉色也從方才氣急敗壞的血色變成了死灰般的蒼白顏色。
所有人都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之前船上的反抗者,有被直接扔進海裡的,有被活活打死的,但從來沒有這樣給一槍斃命的。
「哎,最近碎碎念的渣滓有點多了。不快點處理可不行。」男人用手指摸著還冒著煙的槍口,冷酷地笑了。
忽的,眾人上空傳來了一聲輕笑,緊接著,一道清朗的聲線闖入了原本瀰漫著恐懼氣息的空氣中。
「這筆只賺不虧的買賣,誰不想做啊。只是沒了那些傢伙的名號坐鎮,你大概也不能在這段航路上暢通無阻,所以才竭盡全力要掩蓋事實吧?」
語氣很平靜,但那人身上散發著的冷酷氣息卻讓人不寒而慄。
不速之客的出現讓中年男人慌了陣腳。他慌忙下令,幾名狙擊手便將槍口都對準了那道來自黑夜的身影。
一陣混亂的槍響過後,當所有人都以為那人會葬身於這陣亂槍掃射時,那幾名開槍的狙擊手卻都倒下了。
伴隨軀體落地的重響聲而來的,是一陣令人背後發涼的腳步聲。
黑夜中閃過了一道光,似乎是那人眼眸中透露出的寒光。
他將滴著溫熱鮮血的匕首砸向地面,擦的一聲,那把刃口鋒利的匕首便筆直的插.入了木地板中。
當鮮血在倒下的狙擊手們周圍蔓延開來時,那名中年男子才知道自己碰上了一個多棘手的人物。
那個人是被子彈打中了沒錯。
他身上有三處彈痕,兩處在手臂上,一處在膝蓋上。他躲開了大部分可能會擊中要害的子彈,而這三處被子彈擊中的地方——竟然沒有任何出血的痕跡。
子彈嵌入那人的皮膚,導致他的皮膚凹陷了下去。他稍稍動了下胳膊,子彈便滑落墜地,那原本凹陷的地方慢慢變成了一個小坑,最後竟平坦如初。
毫髮無傷。
「你……你是誰?!我們這筆交易可是有海軍,有世界政府參與的,你……」
「哦,那很抱歉。」那人輕笑一聲,摸起了散落在地上的幾隻狙擊.槍。
「因為,我就是海軍。」
中年男子嚇得一個哆嗦,他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腳,整個人跌在了地上。周圍恐慌至極的工人們也在此時動.亂了起來,不少人紛紛跳入海中企圖尋得一條逃生之路。但幾聲槍響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動了。還活著的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跳海的同伴的軀體在海中一沉一浮,直到海面上蔓延開暗紅色的血跡,他們才知道方纔那人究竟做了些什麼。
空氣漸漸變得潮濕了起來。
中年男子張著嘴,卻只能從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呼救聲。他已經驚嚇到失聲了。
一陣又一陣的槍響之中,那人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的魔鬼的低語。
「你們上頭的人幾年前確實是被暗殺了沒錯。」
「那座島的名字……說實話我也不太記得了。」
他每說一句話,就有幾個人倒下。
這是一場結局已知的殺戮。
「怎麼說呢,你們當時想到要做這場天價買賣,就應該預想到風險有多大。」
「……還有,那個參與交易的海軍已經以洩露機密的罪名被處死了。也就是說一個月前,你倆的聯繫,是最後一次了。」
中年男子恐懼到瞳孔驟縮,他顫抖的眼睛裡倒映出了那人的一襲白衣。
明明是再乾淨不過的白色襯衫,卻一點血跡都沒有沾上。
……
「嗯……那個刺青,確實是海軍標誌沒錯。」
「這樣的啊。」雖然早就知道自己是猜對了,但她會這麼坦率的承認,還真是在艾斯的預料之外。
「那你還真……」艾斯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到一個精準的評價,只好憋出了一句,「挺厲害的。」
他的回答讓阿黛莉娜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
有人說她不知死活,是非不分。
甚至還有一個人,讓她永遠不要再踏入伊薩諾的家門一步。
挺厲害的,這種形容她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她稍稍側過頭,一手撐著腦袋,正視著這人臉上如太陽光一般明亮朝氣的笑。
阿黛莉娜是知道他的,十七歲出海,在吃下燒燒果實之後,以火拳之名,名揚四海。
她當然知道這些。
因為兩年前,十五歲的她,還是個海軍特工。
「……還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她勾著嘴角,輕聲說道。
艾斯剛才轉頭和別人聊了幾句,恰好沒聽到她說的話,於是又扭頭問,「啊,什麼?」
「沒什麼。」
阿黛莉娜抿了抿唇,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昏黃的燈光下,她姣好的面容漸漸浮現了一絲倦意,大概是困了。
艾斯扭頭的那一瞬間,猝不及防的撞入了她迷人的碧藍色眼瞳裡。
大海一般澄澈的顏色。
倏地,兩人之間沒了話講。似乎四周的嘈雜都與這方的靜默無關了。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阿黛莉娜終於有所動作,她慢慢的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艾斯知道她是要回去休息了,只是當她轉身離去,那陣清香淡去之時,那道纖秀的背影似乎觸動了他腦海中的某份回憶,他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喂。」
……好像那時候沒有說吧。
「你的眼睛很漂亮。」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寫打鬥的橋段就會有詞顯示不出來我也很無奈TAT
可能因為老是寫槍..
第5章 夜下海
黑夜中的大海,是寂靜的,又是暗流湧動的。
那人坐在集裝箱上,雙手撐著箱子邊沿,他仰頭望向天空,用鞋尖在地板上打出了緩慢的節奏。他周圍除了尚且溫熱的屍體,還未褪去光澤的子彈殼,便是令人作嘔的血跡。
皮靴踩在甲板上的聲音,有一下沒一下的,像在計算著什麼時間一般。
「嘟嚕嘟嚕嘟嚕……」
一道細微的電話聲響在他身後響起,他等那個聲音響了一陣子,才緩慢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
一陣海風吹過,捲起了白色襯衫乾淨的衣角。
他一步一步走向聲源。
半小時前還對自己開了三槍的中年男子,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氣息的軀殼,躺在被血跡染紅的甲板上。此人臨死前的眼神與哀求,他倒已經記不太清了。不如說,這樣的慘狀,他見多了,也就不太在意了。
他從那人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隻很小的電話蟲。
他接起聽筒,還未開口,對面便傳來了一道平靜的聲音——
「都處理完了?」
他毫無情緒波動地回答道,「是的,貝加龐克博士。」
「你從來沒有讓世界政府失望過。」
「……記得我說的話吧,那些東西,要高溫銷毀。」
他先是應了一聲,然後說,「但那些只是殘次的仿製品,連高仿都算不上。」
「就算是殘次品,我們也要杜絕一切存在的可能。」
他哦了一聲,聽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對面的人似乎聽出了他的情感變化,「放心,我答應你的程序,已經開始做了。」
即使博士這時候不告訴他試劑的銷毀方法,他也早就知道了。
——當時放棄七號試劑的研究,正是因為它這一項無法避免的缺點,無法耐高溫。殘次品不過是將它原有的缺點放大了而已,對我們並無益處,要是留著,沒人能保證這項與人體機能有關的研究不會外洩,即使這項研究已經失敗。
——唯一的七號試劑真品,在那人身上。即使七號試劑有不耐高溫的缺點,它在那人身上也被金屬外殼很好的保護著,還算能發揮點作用。所以,沒有人能從他那裡得到試劑,我們應該放心才是。
回憶起出海前在研究室旁的倉庫竊聽到的對話,他略微皺起的眉頭並沒有因此就舒展開來。
他握緊了電話聽筒的手略略收緊,倏然打斷了對方的話,「我明白了,博士。」
隨即他就掛了電話。
那看似多餘的廢話,到底是為了換那最後一個交換條件而已。
掛了電話後,他的五指愈發用勁,眨眼之間,聽筒邊沿就生出了幾道裂痕,幾秒後,那隻小聽筒竟硬生生的給他捏碎了。
跨擦一聲,他冷漠地俯視著碎成好幾塊的聽筒,隨手一揚,將碎塊扔進了海中。
他隨手拎起一支槍,在手上轉動了幾圈後,對著角落裡他早就放好的幾大桶炸藥開了一槍。
火光乍現的那一瞬間,他縱身一躍。爆炸產生的滾燙氣流將他送回了汽艇上。
落地的那一瞬,他感覺渾身竄過一陣短暫的痛感,隨即消失不見。
「還真是不耐高溫。」
他輕輕地吐出幾個字,隨即冷笑了一下。
……
「你的眼睛很漂亮。」
「……顏色就像大海一樣。」
她轉過身,愣愣的看著說出這句話的那人。
他的臉頰上稍微浮現了很淺很淺的紅色——但她寧可認為那是他喝酒喝多了的緣故。他似乎才意識到了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麼,見她一愣,他只好撓了撓後腦勺,但又不知道自己的話到底哪兒不對了。
不過是誇獎一下她的眼睛,至於這麼驚訝麼?
艾斯有點不太懂阿黛莉娜現在的表情了。
一向善於管理表情的阿黛莉娜居然因這一句普通的誇獎而失了神,半晌,她才收起了臉上極少出現的驚訝情緒,嗯了一聲,「……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艾斯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手撥動了一下橘色牛仔帽上的微笑徽章,隨即又恢復了之前沒心沒肺的笑,「什麼嘛,我還以為我的話讓你哪兒不高興了。」
「我什麼時候看起來不高興了?」這句話倒是勾起了阿黛莉娜的興趣。
她對自己的表情控制能力還是有一定信心的。
看到對方憋半天憋不出一個答案的樣子,阿黛莉娜覺得有趣,她有些忍俊不禁了。那雙漂亮的碧藍色眸子裡漸漸染上了細碎的笑意。
艾斯從來都不是喜歡繞彎子的人,他大大咧咧一揮手,「哎反正……你沒有不高興就好了。」
「啊,知道啦。」她隨意的擺了擺手,「那麼,晚安。」
艾斯衝她點了點頭,道了一聲晚安,然後又一頭紮回酒徒堆裡拼酒去了。
從船艙走回甲板,再沿著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間。
清幽的白色月光下,只有一道纖秀窈窕的身影。
空曠的甲板上,她只能聽見自己腳步的迴響,以及船艙內船員們的大聲笑鬧。她只要稍稍扭頭,便可以望見一望無際的寬闊海面。
方纔那人的話又在她腦內閃現。
像大海一樣……啊。
她輕輕的勾了勾嘴角。
其實薩奇隱晦地跟他提自己的事情的時候,自己根本沒走多遠。
不過是被薩奇提醒了幾句類似「阿黛莉娜有自己不願說的事情」這樣的話——甚至連那些事情是什麼都不知道——就一直小心翼翼地顧慮著她的感受。
雖然跟那個傢伙不算太熟,但他笨拙地避免觸及她底線的模樣,她想自己還是得感激一下的。
那些她不願觸碰的回憶,也連同他那句「像大海一樣」,被牽扯出了一道邊角。
——我們黛娜的眼睛,真的是很漂亮呢,顏色像海一樣。
——爸爸的眼睛也是這樣的顏色哦,這是我們家族的遺傳呢。
——爸爸是守護大海的人,所以也是守護黛娜的人啊。
——媽媽的話,則是可以帶著黛娜體驗大海……媽媽是個非常厲害的人哦。
——媽媽是什麼樣的人呢?
——她啊,脾氣超級火爆,一言不合就能跟人打起來。
——哎?!那我也要像媽媽一樣!超級厲害的!
——算啦算啦,雖然說媽媽有爸爸包容著,但是我們小黛娜還是要溫柔一點好,要學會控制自己的脾氣哦。不過如果遇見一個可以包容黛娜一切小脾氣的男孩子,適當的發發脾氣也不是不可以的。
——這樣啊……
回憶中那道幼嫩的童聲拉長了尾音,聽上去有些惋惜的意味。
——可是媽媽真的好厲害啊,我看到她的照片背後是一大團火焰呢。
火焰?
對,火焰。
奪走一切的……火焰。
回憶戛然而止,阿黛莉娜發現自己已經望著海面出神了好久了。
她的指尖撫上腰側的牛皮袋,解開稻草梗製作的細繩,輕柔地拿出了那把永遠不離身的藍寶石匕首。銀質的手柄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了璀璨的光芒。
她端詳了一會兒鋒利的刀刃,隨即轉動了一下那顆透亮玲瓏的藍寶石。
手柄側面旋開了一道細口子,她從中轉出了一張泛黃的舊相片。
照片上的她站在一個碼頭,紮著兩條小辮子,比現在要胖一些。她的表情有些僵硬,而身邊的白襯衫少年面帶笑意,那一頭銀白色的頭髮即使逆著光,也奪目萬分。
——別哭了,黛娜笑起來的樣子才是最好看的。
——我喜歡雨後初晴時海面上閃爍著陽光的樣子,所以我也喜歡黛娜眼中有笑意的樣子。
——我們黛娜是最堅強的小姑娘,不要哭。
——如果有一天,我們自由了,我們就出海,去看以前沒有看過的風景,去走以前沒有走過的路,好不好?
——我答應你,黛娜。
「可惜,這是一雙伊薩諾的眼睛。」
她閉上眼,輕輕地對自己說。
所以這片海洋,只剩她一個人來闖。
作者有話要說:
一章回憶殺^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