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李夕顏的『第一個』生日除了意料之外的昂貴禮物，過的很平淡。柳楠晴有心想要給她辦個派對，但是李夕顏以父親和哥哥的理由拒絕了，兩人親親熱熱吃了一頓飯算是過過了生日。而男朋友金希徹，他都不知道女朋友過生日了，當事人沒有告知的情況下，10月1日，對他來說，那只是平凡又見不到女朋友的日子。
過完沒有法定假期的生日，李夕顏每天的排程，又回到了金女士害怕的階段。早上6點起床，語法、洗漱、早餐一個半小時；8點到學校，連上兩節大課；中午一個小時吃飯，下午依舊是兩節大課連上。急著修滿學分，就只能這樣排課。
晚上如果需要小組作業，就隨便在咖啡廳吃一點，不用小組作業就死磕法語，所有零碎的時間都拿來準備DFB考試。晚上12點臨睡前，會擠出半個小時時間，用來練線條，東西丟的時候不心疼，撿起來卻不容易。她現在都不敢去碰素描臨摹，線條畫的自己都嫌棄，更別說其他。
李夕顏覺得這段時間，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的日常，讓她仿佛回到了曾經暗無天地的高三，整個人的氣色都靠口紅撐著。她現在還是不喜歡照鏡子，一個口紅的時間是她能忍耐的極限。她自己都不知道是靠什麼撐著的日程表，柳楠晴和金女士卻擔心，她這樣會把身體弄垮。
金惠子勸說無效之後，努力給李夕顏弄各種好吃的，家裡紅參的營養液成箱的買，她不知道要怎麼幫忙，這就是她能做到的全部。柳楠晴則是稍微高招一點，屢次約朋友無果之後，跟她身邊的人一打聽，覺得這樣不行，打算把她從頭懸樑錐刺股的奇怪狀態中拉出來。
依舊是學校門口的『鬱金香之夢』，曾經的美式和奶油卡布奇諾兩份糖，變成了一杯紅茶。李夕顏最近因為要提神，幾乎把咖啡當水喝，現在有點膩了，想換換口味。
「你現在真的是大忙人，見你一面還要和教授約時間。」柳楠晴端著咖啡，沖著朋友吐槽。
柳楠晴約不到李夕顏，就曲線救國。她畢業也沒多久，和教授都還有聯繫。這次是讓自己的教授，去拜託李夕顏的教授，說手上有一個劇本，需要有人幫忙做一些零碎的工作，比如加個贊助商廣告的橋段什麼的。
本來這活怎麼輪不到李夕顏，她才跟著教授幾個月，雖然最近因為課排的多，見面次數直線上漲有點眼熟，但是也才幾個月而已。不過作為給錢的柳楠晴指名道姓，就落到了李夕顏的手上，也才有了今天的見面。
李夕顏無奈的笑笑「最近DFB要考試了，我可不想拿不到學位。」轉而疑惑的看著她「你怎麼突然間要去拍電視劇了，不是打算用獨立作品去刷獎？」
紀錄片、綜藝節目之類小眾分支不談，韓國導演大致上分兩類，一類電視劇，一類電影。後者鄙視前者，一般不會去涉足電視劇。韓國影視圈特殊的制度，讓電視劇成為作家的天下，電影才是真正的導演的一言堂，因為大部分的韓國導演，都是編導一體，自己出本子自己拍，很少涉及到作家。
新人導演也分兩類，有錢的自己拉投資，或者乾脆自己出資做獨立電影，沒錢的有關係走關係，沒關係就安安份份從底層做起，瞄準機會一步步往上爬。當然又有權又有錢的一般不混導演，而是直接去做投資人，費那事情幹嘛。
柳楠晴屬於有錢的，不用她去以混資歷的名頭跟劇組，也不用她四處投簡歷托關係，就想跟一個有名的老師當打雜的助理。可惜的是，她的錢不全是她的，柳爸爸要她回去進公司，柳楠晴不願意，想多玩兩年。反抗的結果就是零花錢銳減，想要完全自己出資，拍獨立電影太困難，她還需要拉投資。
「上次打電話的時候，你不是還說在找投資人，怎麼現在就在準備拍電視劇了，而且還是新人作家。」李夕顏笑眯眯的看著她「你們一個新人導演，一個新人作家，哪個企劃社出的錢，還是你投資拉到了電視劇上，以錢上位了？」
韓國電視臺少，電視劇的製作一般是企劃社牽頭，再去聯繫電視臺商量播放的問題。文娛產業一向都是資本的天下，收視率是生死線，業內的基本規矩，新人導演一定要搭配知名作家，反之亦然。幾乎不會出現兩邊都是新人的情況，不然收視率誰抗？演員？開玩笑嗎。演員在外不管多光鮮，在一整個團隊裡，是絕對的食物鏈底端。
李夕顏之所以說是新人作家，是因為今天見面的理由，稍微有一兩部作品的作家，都有助理，贊助商的插入問題都是助理解決，作家抓主線。連助理都沒有的作家，當然是新人，還是個很窮的新人。
「電影也是需要贊助商的。」柳楠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李夕顏笑了「哪個導演的電影劇本會讓人改，還要加入贊助，你要拍商業大片嗎？」語調純然是調侃的味道。她來之前不知道要見的是柳楠晴，以為是教授丟的一個小活，還想過為什麼是她，見到人就明白了，大概是太長時間沒見到，柳楠晴隨便找的見面理由。
小成本電影拉到的贊助有限，一般是沖著獎項去的。導演不會讓贊助毀了劇情，非必要不會做出自毀的事情。商業大片純粹是調侃，大投資和大導演是標配，不是她看輕柳楠晴，是柳楠晴資歷太淺，沒作品，拿不到這樣的資源。
見面沒多久被拆穿的柳楠晴一點也不心虛，乾脆道「助理作家是真的需要，我的一個學姐，也是你的學姐，不過比我們大很多屆，前段時間和電視臺的人見面的時候碰上的。她有本子要上，計畫在明年2、3月左右，助理卻懷孕了，現在正需要人幫忙，我就想到你了。」
「助理懷孕了？懷孕和要人幫忙有什麼關係。」李夕顏沒明白，助理編劇又不是戶外工作，有什麼好休息的。
「你果然是才入行，助理作家可是高壓行業，難道以為光寫寫就行了，麻煩的要死。」柳楠晴翹起腿擺出前輩的態度「作家創作時所有的生活瑣事都要你處理，和劇組的溝通也需要你，每天兩邊受氣。尤其是我們的電視劇邊拍邊播，隨時都會改劇本，稍微放鬆一點，作家嫌棄你不會辦事，劇組嫌棄你不會溝通。」
「別說是懷孕的人，就是普通的助理都被折磨的內分泌失調，頭髮一把一把的掉，每天能睡一覺都是作家性格好。這種環境要怎麼讓孕婦工作，又不是想要自然流產。懷孕了當然要休息，不然一定保不住孩子。」
國內劇本都是一次性給齊全，『神秘部門』的領導下，劇本也要過審，要修要改都是拍之前全部定好，李夕顏對邊拍邊播只是聽說，從未見過。被新文化洗刷三觀的菜鳥沉默幾秒，問道「那其他助理呢？」這種情況下，總不會只有一個倒楣蛋吧。
「呃……」柳楠晴喝了口咖啡，掩蓋尷尬「其實我是開玩笑的，沒有要讓你真的去的意思。前輩的作品很好，但是性格有點……」試圖尋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沒成功「不太好相處。你就算了，最近不是很忙，我找你有其他事情，只是用前輩的名義說服教授而已，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打動教授，讓我見到你的。」
柳楠晴看李夕顏沒有接話，連忙道「真的，這個就是個藉口，前輩自己已經在找助理，你就別摻合了。當初你進我們系的時候，可是說好只為我寫本子的，現在難道要反悔嗎，別去。」
「我們說好的難道不是，你做導演，我給你寫本子，現在怎麼變成了我只能給你寫本子呢？」李夕顏有些好笑的看著她。
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問題的柳楠晴，果斷道「那不是一樣，我正在為處—女作奔走，你怎麼能去給別人做助理作家，還是電視劇，就算前輩有名也不行。」 原計劃是找個由頭讓李夕顏輕鬆一下的柳楠晴，沒想到話題詭異的聊到了這裡，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的人，去做什麼助理作家。
「本來確實很忙，寫贊助也不是很有興趣，但是你這麼一說，我就很想知道，你說的前輩是誰？」李夕顏看她著急，想要逗她一下。其實不管柳楠晴說出來是誰她都不知道，她所有的知識點都在電影上，對韓國搞笑藝人知道的都比電視劇幕後多。
發現自己說漏了的柳楠晴選擇岔開話題，試圖把事情拉回正軌「我找你有正事呢，三天后就是我生日了，你不會忙忘了，連我的生日都不參加？」
「這算什麼正事。」李夕顏把話題繞回來「所以那個前輩是誰？」
柳楠晴板著臉，嚴肅的看著她「有什麼比我過生日還重要的事情，你不會真的不來吧！「
「我當然會去，這難道是問題？」李夕顏不上當「作家是誰？」
嚴肅臉沒有用，柳楠晴避開她的視線，左顧而言他「我本來打算生日就小聚一下，但是我畢業了，家裡的那個老是想把我拽回去，覺得拍電影就是個玩具，這次非要大辦，說這次就算是我正式進入社交界。」
柳楠晴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李夕顏，嘴上絮絮叨叨的「你說我又不是18歲，要辦什麼成年禮，還進入社交界。老頭子就是麻煩，還裝模作樣的，我難道是什麼公主麼，進入社交界選夫？簡直莫名其妙。」
「還有，他打算要去漢陽會所辦，這幾天一直催著我做禮服，還說那天要乖乖的。你覺得我那天乾脆化個大濃妝去怎麼樣，扣了我那麼多零用錢，還想我會乖乖的配合他演戲，一定是因為這段時間我忙著作品的事情，太久沒有找他麻煩，讓他都忘了我是誰。」
挑眉表示自己不好惹的柳楠晴，再次避開對面的視線「對了，你上次不是給我看了你的新車，那個沒多少錢，五、六千萬吧，起亞也就在國內跑跑，出去就不行了，亞洲區出點名。不過我覺得紅色的太豔了，不適合你，改天一起去給它換個顏色，灰色怎麼？」對面的笑臉又燦爛了，問問題的人直接拍板「銀灰吧，那個好。」
「哦，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說，我上個禮拜買了一個特別棒的鏡頭，那個是……」
從生日到車，從吐槽父親到最近購物心得，柳楠晴一刻不停的說著，就害怕被打斷，說到最後實在沒話可說，連咖啡的味道是不是變了都說完了，終於閉嘴。
從頭到尾乖巧點頭附和的李夕顏，笑眯眯的看著她，等她絮叨完，直接介面「所以，作家是誰？」
第二十七章
柳楠晴避無可避只能說出答案的時候, 李夕顏的手機響了，教授的電話不能不接。對面的人立馬以去洗手間為由迅速消失，想著說不定等李夕顏接完電話, 就忘了這回事。哪想到她在外面磨蹭半天, 又加了點了兩杯咖啡等做好了端進來, 李夕顏卻已經什麼都知道, 連助理的事情都已經定下了。
「你說的前輩是文英楠前輩？」李夕顏看她進來, 結果她手裡的東西, 通知她今天作為『藉口』要見面的目的，已經變成了事實「教授說, 問過前輩了，我寒假去她那裡做個臨時工, 等前輩的助理生完寶寶就行, 最多三四個月就結束。」
韓國不止國土面積小, 連人口都不多。都在一個圈子裡混, 誰沒有兩三個朋友。柳楠晴這次是被自己挖的坑給埋了。用這麼出名的人做理由，當然能讓李夕顏的教授順利放人。但是這麼出名的人，在梨花這種頂尖學府做文學教授的人, 怎麼可能不認識, 她還是梨花的知名校友。
就像柳楠晴所說, 教授也不是隨便就會讓學生出去接活的, 既然是認識的人當然會瞭解一下。助理懷孕是真，有作品打算拍也是真的。只是文英楠並不是要招長期助理，她已經習慣現在的助理了, 沒有換人的打算，這次只是要在助理請假的時候，找個人暫時頂班，方便和劇組協調，做些瑣事。
柳楠晴和李夕顏見面的時候，教授直接打電話給了文英楠，他們不算熟悉，一些聚會上也見過不少次，年紀大的人關係總是七繞八繞的。文英楠那邊正在找人，這邊就有人送上門，不是長期工作，本校的直系學妹，老師又是熟人，在韓國這樣注重人情關係的社會，兩個小的重點還沒說，大人們已經把事情定下了。
事情敲定，教授直接通知李夕顏，先去和文英楠見一面，聊聊情況。因為她現在還在上課，又是雙學位，課程排的滿。文英楠那邊的助理也不是馬上就走，她下課的時候去幫幫忙，算是熟悉一下文英楠工作的情況，等寒假正式上班。
李夕顏起初還打算找理由推掉，她現在已經在壓縮睡覺的時間，哪有時間去給別人幫忙，何況說是臨時代班，也算是正式的工作，總不能讓別人等她的時間安排。但是教授說正好乘此機會，去見識一下真正的製作流程，又不是學電影就一定只能做電影，轉頭去混電視劇的作家也不少，至少還能積累些人脈。
教授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也沒想到李夕顏會拒絕，已經和文英楠那邊說好了，哪輪到李夕顏拒絕。教授是上帝的環境下，李夕顏不能強推，就只能答應。幸好時間定在了寒假，她這段時間再拼一把，考過考試，法語學位證書就差不多到手。時間這東西只要狠的下心，總能擠出來的。
文英楠在電影圈或許不出名，但是在電視劇裡是知名的編劇，真大神。這位六零年生的大佬，她的作品只要上線，就沒有在收視率排行榜上，跌出前二，排到第三名，導演都會被罵。這種知名作家是收視率的招牌，如果收視率出問題，當然是導演背鍋。
遠的不說，去年在KBS上映的《愛情的條件》，拿下年度收視率冠軍，60集的超常篇幅，數次刷新自身最高收視率。一手把韓佳人和池城兩位男女主演，捧上當紅炸子雞的寶座，連身價都翻了一倍。年末大賞的時候更是拿下了明星作家的獎盃，在圈內是知名的金字塔頂端的存在。
至於對文英楠的資料，是在收到噩耗之後，剛剛才搜索的。李夕顏解釋完現在的狀況，看著柳楠晴晴天霹靂的臉色，攤手無奈道「文英楠前輩也算是大前輩，我跟著她也能學到不少東西，往好的方面想吧，說不定能在大熱劇的片尾裡，出現我的名字。」
「我還打算寒假帶你去巴黎散心，連房子都準備找人打掃了。」柳楠晴攤在椅子上，覺得今天見面就是個錯誤，沒有把朋友從勞累里拉出來，反而還順手推了她一把，突然直起上身，異想天開「你乾脆說你病了，我找人給你開個病例，我們直接出國，誰都找不到。」
李夕顏把桌上的芒果布丁推到她面前，讓她放棄這個不靠譜的想法「什麼病能讓我消失兩三個月，還開學就好，你當教授是傻子麼。而且大過年的去巴黎幹什麼，我還要陪媽媽回釜山看奶奶。」
「我是為你好，這樣下去你會過勞死的。」柳楠晴拿著茶匙想要說服她放棄「文英楠前輩作品當然是首屈一指，但是脾氣是真的不好。我去過她工作室兩次，一次那個助理姐姐正在被罵，看到我們進門才被放走；第二次是助理懷孕了要請假，前輩直接說她是生育機器，這輩子都別想成為獨立作家，太兇殘了，每一句都戳人痛處，我看的都不忍心。」
「我跟你說，她的工作室你絕對待不下去，我已經覺得自己的房間夠亂了，那位前輩的工作室，要說亂的像狗窩都是在侮辱狗。你那麼愛乾淨，那地方怎麼去。而且你說你過年要回釜山，做助理可請不了假，都是徹夜開工，春節你都過不了，別說回釜山。」
自己本身就很兇殘的人，在講述別人兇殘的時候，特別沒有說服力。李夕顏就對此無感，而且真的要像柳楠晴說的不用回釜山，那更好，她也不是很想回去見老太太，只是這是她作為孫女應該做的，推不掉，當然話不能這麼說。
「已經答應教授了，不好推的。過年的事情等到時候看，現在也不確定是不是忙成那樣。再亂也不是垃圾堆，總能收拾好的，這個機會對我來說，也不一定是壞事。教授說的也沒錯，我才剛入門能得到老師的指點，是撞大運了，還要謝謝你呢。」
李夕顏不想讓話題糾結在這裡，事情已經定了，想方法解決才是正道，逃避和抱怨都沒有意義，轉而問起別的「你投資的事情怎麼樣了，跑了幾個月好像都沒有結果，真的要一直耗下去？」
「你別小看助理，那個真的很麻煩，而且吃力不討好。」柳楠晴還想多勸兩句，卻在李夕顏的眼神中敗下陣來，順著她的話題抱怨「我要是卡沒被老頭子封了，現在也不需要跑投資，早就拍了，獨立電影還更容易刷獎呢。」
獨立電影來源於英文「independent film」，又被稱為獨立製片電影，它是與好萊塢主流電影相對應的一個概念。從技術角度上講，「獨立電影」是指某部電影在資金投入和製作上不隸屬於任何電影集團、公司（或製片廠），主要依靠製片人或導演本身通過各種管道融取資金，甚至包括個人出資等形式來製作影片。
主流電影越是在商業上無可指摘，在藝術上就會受到諸多詬病。全世界都在發掘新人導演、新人編劇，這些還是頑石的存在，一旦被開發出來，就是巨大的金礦。一個已經成名的導演和編劇，能創造的財富不止是自己，還有包括投資商、影視院線、幕後工作人員、個人名譽價值、連為他們的作品寫評論都能養活一大批人，圍在他們周邊的資本已經成為固守的圈子，外人絕對插不進去。
產業需要新鮮血液來刺激消費，資本也需要新鮮血液來拉動更多的產出，人總是喜新厭舊，何況是最不缺少天才，也最喜歡天才的藝術圈。也因為這樣，世界各地的獨立電影節，還有專門為獨立電影設立的獎項數不勝數，是懷才不遇的新人進入電影圈，最好的一塊敲門磚。
李夕顏抿了一口咖啡，有些猶豫要怎麼開口，試探著說「你當初畢業作品的那個短片，教授是勉強通過的，而且不讓你去參加今年的大學生電影節是吧？」
「說這個幹什麼，都那麼久的事情了。」柳楠晴有點尷尬。其實她還是申請參展了，只是沒有寫指導教授的名字，但是被刷了，她沒和李夕顏說，因為覺得太丟臉。
不明真相的李夕顏話說的更委婉「《冥祭》挺好看的，鏡頭特別漂亮，有種蕭瑟的美感，尤其是構圖，特別有自己的想法，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就覺得，你簡直是個天才。如果你去學畫的話，在光和影的表現方法上，一定能超過莫内。」拿最偉大的畫家之一吹捧自己朋友，說的一點都不走心的李夕顏，牛皮眼看就要吹上天。
「莫内也就是睡蓮能看，其他也就那樣吧。」被誇獎的柳楠晴，大言不慚的說著快要上億的畫作，開朋友玩笑「突然這麼誇我，是想要找我幫忙？說吧，看在你眼光這麼好的份上，我考慮一下。」
明明一開始誇人的是自己，結果對方這麼厚顏無恥的認了之後，憋屈的也是自己。李夕顏放棄迂回的路線，整個人往後靠預防對方生氣「但是，我看不懂你想表達什麼。」
柳楠晴的眼睛瞪大，李夕顏神色變的認真「說驚悚片我也不知道那個算不算，情愛片的話70分鐘也沒有多少放在這條線上，懸疑好像也不對。說實在的，我看不懂那部片子，鏡頭很漂亮，蒙太奇用了很多，但是故事的主線是什麼？或者說，《冥祭》沒有故事線，純粹的意識作品？」
意識流在電影圈，比起商業電影，更像是導演自娛自樂的一個玩具。所有的場景切換、人物走向很難說好還是不好，但是基本沒有一定的功底是看不明白的。簡單來說，這就不是用來上映的片子，門檻太高，受眾面太小。
電影在電影人的眼裡其實沒有所謂的大眾分類，所有關於愛情、驚悚、搞笑之類的分類，都是為了市場，或者是為了讓觀眾明白，他們走進電影院在看什麼。圈內只分為這是不是一個好故事，而意識流本身連個故事都不算，只是導演腦子裡的一個想法和態度，被展現在銀幕上。
想要拍攝意識流不是簡單的事情，實際上很多導演都能拍好一個故事，只要跟著劇本一點點拼湊起來，攝像和剪輯智商線上，頂多是故事難看，卻很難出現看不懂。而只有對自己的作品有強大的目的性，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掌控欲非常強的導演，才能力排眾議按照自己所想去完成作品。
李夕顏的意思從表面上看，是在誇獎柳楠晴對作品的掌控力很強，能夠讓自己的想法完全變成成品。實際上是在說，柳楠晴的那部畢業作品，內容七零八碎，沒有主線，只是一個空架子。再說的直白一點，那只是你做導演不成功，因為畫面漂亮不止是導演的事，功勞起碼有一半是攝像導演的。
柳楠晴幾乎一秒就要爆發，這要是其他人說的，她能直接掀桌子，作品是她的心血，看不懂當然是你們的問題，是你們格調不夠，是你們蠢。但是說話的是李夕顏，她忍下了脾氣試圖說明。
《冥祭》很簡單，五個大學生一起去鄉下玩，有一個人失足落水死了，其他人接受不了，自發聚集起來，準備給他在死去的那條河辦一個小型祭奠。故事是圍繞河邊的祭奠展開的，古老的祭奠儀式和剩下的四個人，因為朋友的死亡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問題在於，柳楠晴花了大量的鏡頭在創造陰鬱的環境，四個人發生的矛盾沒頭沒尾，開始的莫名其妙，結束的也不知所謂。70分鐘長度的電影，祭奠的蒼茫和儀式感占了27分鐘，這組鏡頭撲面而來的風俗下，古老傳承的悲壯儀式感。搭配上不明所以的四個年輕人，有種黑色喜劇的味道。
柳楠晴的靈感來自于當初奶奶去世，那場荒謬的哭喪，祭奠，儀式統統都被她放在了電影裡，包括她對這些東西的不滿。因為人死了就是死了，這些東西都是做給活人看的，可是因為爸爸沒出來，連應該看的活人都沒有到場。整個喪禮就是巨大的諷刺，她想表現的就是對那些禮教的不屑。
「我很喜歡那個鏡頭，最後那個面具婆婆對著女主角。。。金色頭髮的那個是女主角吧？」李夕顏問的不太確定，因為群象戲很難說哪個是主角，看柳楠晴眼神不對，改口「光那個鏡頭其實你想表達的已經足夠充分了，你不是也說，教授說那個鏡頭非常棒。只是，你要不要專心做導演，試著從外面找本子，不要自己寫？」
柳楠晴把咖啡杯重重的放在桌上「你的意思是，我的故事爛透了，鏡頭感卻很好，要不要不做導演，去做攝像導演更有前途？投資也別拉了，沒人能看上我的電影？」
雖然不算順風順水長大，但是也沒碰到太大挫折的柳楠晴，最近這段時日，可以說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時間。投資電影不是一筆小數目，雖然不到求爺爺告奶奶的程度，她也要無限放低自己的自尊心，讓自己像個貨物一樣，被眾人審視挑選。讓自己的心血，被隨意的丟在，可能永遠不會被發現的垃圾堆裡，還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一個個陪笑臉。
何況她要自己牽頭的不止是投資，還有各個環節的協調。她是新人，最近正窮，沒錢請助理，當然也不會有學生自願給她幫忙。可是這次不止是畢業作品，而是真正可能成為她處－女作的作品，從場務到攝像，哪怕是打雜的她都想要是專業人士，那些人找起來不比拉投資簡單。
在這樣的情況下，持續關心李夕顏的情況，不是她沒事幹，而是她真的把李夕顏當成死黨，真的擔心她會因為父親和哥哥的身亡出問題。柳楠晴是真的生氣了，第一次面對李夕顏，真心的覺得挫敗。誰都可以不理解，但是面前的人應該理解，至少李夕顏應該理解她，而不是在這裡說這些風涼話。
「幹什麼要鑽牛角尖，我說你的鏡頭感很好，就是純粹的誇獎你的鏡頭感好，而且多少導演是從攝像導演出身的，這有什麼。」李夕顏皺著眉頭看她「我的意思是，你想做的是導演，又不是編劇，講故事才是你的能力，講的故事好不好，是編劇要做的。」
「多的是導演買本子自己回來改，然後再開始拍。還有人想個項目，專門去找編劇填充內容，你幹嘛非要鑽牛角尖。難道所有的導演都是自編自導？那你讓我這樣的人做什麼，轉行去當導演嗎？」
柳楠晴嗤笑「那就不是我的作品了，拍別人的東西幹嘛做導演，去當編劇不是更好。那樣的導演不過是實現編劇筆下世界的工具，那哪算得上是導演。」
「哎一古，沒想到啊，前輩還是有如此雄心壯志的人，我還真是佩服。」李夕顏都氣笑了「朴贊郁導演是你的偶像，幾個月前《親切的金子》上映，你去刷了7次。不過你是不是忘了，《親切的金子》編劇欄可不止有朴贊郁導演，還有鄭瑞景前輩。」
柳楠晴火大道「那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前輩沒有參與編劇，還是前輩只是掛名？」李夕顏瞪著她聲音大了起來「《老男孩》是朴贊郁導演自編自導，可是最初的故事也是脫胎於一篇短文。《我要復仇》的編劇欄也有李武英編劇，這些難道不是朴贊郁導演的作品？」
「你到底是真的對電影感興趣，想要認真的拍電影，還是電影只是你反抗伯父的工具。你想要拍的片子到底是傳達你的世界觀，給觀眾看的作品。還是只是自娛自樂，給自己準備的逃離現實的玩具？」
覺得自己完全出於好心，現在變成驢肝肺的李夕顏，咧嘴諷刺的笑看她「你可以在發佈會上說你的創作原因，說你想要表達的作品意圖，但是你能對每一個買票進入電影院的觀眾說那些嗎？還是看你的電影之前，必須要先去看一遍你的影評？」
這些話對李夕顏來說，也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的。柳楠晴的作品她可以說比指導教授都先看到，當初沒有說，是覺得不要交淺言深，何況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資格去評判柳楠晴的作品。最近她忙的昏天暗地，想說也找不到機會，現在說出來本來就需要勇氣，要不是對方是柳楠晴，她才是真的一個字都不會說。
柳楠晴好不好跟她有什麼關係，反正對這位姐姐來說，不拍電影能走的路多的是，一樣能活的精彩，說不定不拍電影，不當導演，接手家業的柳楠晴，活的比現在還囂張肆意。可是柳楠晴是她的朋友，李夕顏是真的把她當朋友，朋友就是會無條件支持對方的人，她才會想要讓她繼續她的愛好。
不是因為未來，也不是因為會不會成功，甚至不在乎她到底能走到哪裡，只是想要她開心，這才是朋友。柳楠晴因為電影不開心，這是李夕顏所能做到的，唯一讓她開心起來的方法，不然按照現在柳楠晴的路子，她不知道還要走多久，見多少人，參加多少酒局，才能察覺投資不是那麼容易。
「呀，柳楠晴。你還沒成名呢，現在已經把自己放在，誰都看不懂的藝術片大師的角度了？別人只能順著你的想法，跟著你的思維走？」李夕顏掏出錢包，抽出一張五萬塊丟在桌上「那我真是高攀不起，今天當我說的是廢話，你繼續去完成你的大作，再。。。」
話沒說完，對面飛來一根茶匙，李夕顏迅速扭頭避開，驚愕的看著柳楠晴，這個動作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砸出茶匙的人怒火沖天的看著她，兩人還在發愣的時候，李夕顏的身後卻傳來一聲驚呼，茶匙穿過遮擋用的珠簾，砸在了隔壁桌人的腦袋上。
李夕顏生氣的瞪了柳楠晴一眼，迅速轉身，撩開簾子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的，您沒事吧？」
「沒事。」一個有些低啞的女聲，托著李夕顏的肩膀讓她起來「你們是梨花大學的學生？」
李夕顏往左挪了一步擋住身後的柳楠晴，那姐姐正在氣頭上，別出現就是幫助了，點點頭露出乖巧的樣子「是的。您沒有受傷吧，要不然我送您去醫院？」現在走人正好。
「不用，一點疼而已。」大約三四十歲左右的女士，伸手拍拍李夕顏的肩膀「我知道不是你丟的，剛才不是還在吵架，現在就維護上了，果然是好朋友。」揚聲沖著李夕顏身後「砸到長輩不知道出來道歉嗎？」
李夕顏臉上的笑容收了一點，所以說這個國家真的很麻煩，尤其是禮儀，年紀大就好像有什麼特權一樣。對著面前的人彎腰再次道歉「實在對不起，確實是我們的錯，您看要不這樣，我請您喝杯咖啡可以麼？」生氣歸生氣，陌生人和柳楠晴，她當然是站柳楠晴的。
「這個可。。。」
女士的話沒說完，簾子掀開，柳楠晴臭著臉看著她「我帶你去驗傷，殘了我養你一輩子，能走了嗎？」囂張欠揍的態度別說道歉，更像是挑釁。
「呀。」李夕顏一手把柳楠晴推回簾子裡，尷尬的沖受害者笑笑「她今天沒吃藥就出門了，您就。。」
「你說誰沒吃藥，我是可是姐姐！」柳楠晴再次拉開簾子，不滿的打斷她。
受害者笑嘻嘻的開口「那我不止是姐姐，還是你們的前輩，一句道歉難道不應該？」抬手把李夕顏推到一邊，盯著柳楠晴「你剛才對我說平語了吧？」
「你別碰她！」柳楠晴眉毛一豎，把李夕顏拉到身後「東西我丟的，平語說了就說了，想怎麼樣！」
從驚呼開始，就跑過來的服務員，看到事情不對，立馬想要上前，動作慢了一步。受害者直接動手，打了一下柳楠晴的腦袋「想教訓你，前後輩都不分了，叫前輩！」
柳楠晴一腳就要踹過去，被李夕顏迅速往後拉抱在懷裡，按著她的腦袋讓她低頭「實在抱歉，我們不認識您，請問您是學校的教職人員還是？」前輩不是隨意叫的，教授是老師，也不是前輩。本來就是她們的錯，再動手就說不清了。
「呀！李夕顏！」柳楠晴抬起腦袋就要爆發，差點又要被打，李夕顏一把抓住對方的手，收起笑容警告「前輩，過份了。」
對方的笑容越發的燦爛，反手抓住李夕顏的手，上下搖了搖「關係真的很好，那剛才為什麼吵架？」
「關你X事！大嬸你。。」
「我是李允貞，很高興認識你啊，後輩。」李允貞笑容燦爛的伸手，直接按在柳楠晴的腦袋上，用力的揉了揉「國內女導演可不多，你叫一聲前輩是應該的。」
李允貞這個名字李夕顏有點熟悉一下想不起來，柳楠晴卻立馬反應過來，怒氣一收，不確定的看著她「《泰陵村選手》的李允貞？」這部短片是今年橫空出世的，手法十分巧妙細膩，圈內知道的人不少。
「叫前輩。你的敬語呢？」李允貞轉頭對服務員擺擺手「沒事，就是鬧一下。」說著一手一個把兩人推進她們原來的珠簾裡，擋住外面的視線，一副大姐姐樣的招手「隨便坐，我去把東西拿過來，我們拼個桌，姐姐請客，隨便點。」撩開簾子回去拿東西。
長到這麼大，難得碰上一個比她還神經病的女人，柳楠晴沖著李夕顏翻了個巨大的白眼「那大嬸裝什麼嫩，誰會喊她姐姐啊。」到底意識清醒智商線上，聲音小的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
柳楠晴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十分鐘前的吵架現在和忘記了一樣，李夕顏卻記性很好，食指戳著柳楠晴的肩膀，讓她離遠點「別靠我太近，都用東西砸我了，現在還在震驚中。」
「我哪有。」柳楠晴一把摟過李夕顏「而且那也不是我的錯，誰讓你那麼說我來著，那口氣像什麼樣子，我可是姐姐。」
李夕顏按住她的臉，想要推開她，臉都按走形了，肩膀上的手紋絲不動「我怕姐姐靠我太近，我會有生命危險。」
柳楠晴才不管她，臉貼在她手上亂蹭，蹭的李夕顏一手的粉，兩人的笑容倒是不約而同的燦爛起來，之前那劍拔弩張的樣子，倒是一點都看不見。女孩子的友誼是謎一樣的存在，關起門來吵架合好能鬧半天，打開門面對外人，永遠是情比金堅。
李允貞帶著自己的東西，想要過來促膝長談，同很有緣分的後輩交個朋友的時候，柳楠晴和李夕顏已經收拾好，親親熱熱的和她道別了。李夕顏倒是有心坐下來聊聊，畢竟是已經成名的前輩。但是柳楠晴不願意，那老女人花樣太多，以為自己是什麼，上來不是前輩就是姐姐的，煩人。而且還打了她一巴掌，聊個屁，不聊！最後李夕顏只能留下電話，看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需要裝樣子的人不在了，塑膠姐妹花安靜的走在路上，到柳楠晴車邊的時候，車主打破沉默，讓李夕顏上車，要送她回去。馬路上來來往往人不少，沉默也有各種聲音環繞，車裡的隔音效果十分好，沉默就讓人覺得壓抑又不安。
先開口的是李夕顏，因為柳楠晴真的是好朋友「對不起，我的話過份了，自編自導挺好的，從開始到結束都是自己，沒人比你更清楚你的作品。你有自己想要表達的，對自己作品的看法也比我更準確，我不應該干涉你的。」
「。。。嗯。」
又是兩個街口的沉默，第四個紅綠燈的時候，李夕顏再次開口，聲音帶出一點笑意「你生日禮物想要什麼？太貴的可不行，我現在可是要養家的人。」
「人來就好了。」
這次李夕顏沒有再找話題，任由空氣安靜下去。首爾沒多大，從梨花開到汝矣島也沒多遠，車停在汝矣島的街口，路口停了兩輛大貨車，人來來往往的在挪器材，一條街都堵住了，車不好動。
一路陰著臉的柳楠晴突然出聲「真的有那麼差嗎，我的作品。」
「。。。那只是我一個人的看法。」李夕顏縮回放在門把上的手，盯著車窗，誠實而委婉的回答。
柳楠晴覺得她太委婉，明明那樣的話都說了「教授也說，我拍的亂七八糟，不想給我發畢業證。」
「不是好好畢業了麼，可能教授只是這麼一說而已。」之前說的凶，現在柳楠晴有氣無力的樣子，李夕顏的底氣就沒了，她一向吃軟不吃硬。
在自己驕傲的事情上被打擊的少女，聲音更哀怨了「也可能是教授覺得我沒救了，所以想要趕快趕我走。」
「不會的，你那段祭祀拍的很漂亮。」李夕顏想辦法彌補。
當事人拒絕被套路，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有氣無力的自我批判「那段是為了諷刺，變成漂亮了麼？我果然拍的很糟糕。」
「。。。我的意思是諷刺的很精准，一眼看過去就是諷刺。」李夕顏彆扭的動了動身子，她不會讓柳楠晴放棄當導演了吧，那罪過就大了「今天真的就是我個人的看法，我不是也才學編劇幾個月，看的電影也就一點點，還什麼都不懂呢，你不聽也可以的，別太在意那些。」
「電影麼，說到底還是要看導演想要拍什麼，你只要自己覺得作品很棒，別人說什麼其實不用在意的。那是你的作品，你的世界，你的人生，別人不能理解其實挺正常的。我算什麼，我也就是個學生，哪有資格說你的作品是不是。」
李夕顏在為之前的話往回找補的時候，柳楠晴卻直接把頭埋在手臂裡，呼吸加重，肩膀一抽一抽的。李夕顏慌了「你哭了？不是，這個有什麼好哭的！」急忙轉身想要拉她，拉不出來「你別哭啊，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還不行，你。。」
「我對你不好麼？」柳楠晴的聲音因為埋著頭，有點壓抑。
李夕顏連忙回答「好好好，你對我最好！」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說我的作品爛，說我不能當導演，還說。。」柳楠晴越說聲音越難過。
李夕顏立刻打斷「我沒有啊，我覺得沒說你作品爛，你簡直太適合當導演了，我從未見過你這麼適合當導演的人，你不當導演簡直是電影圈的損失！」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那個大嬸打我的時候，你就在旁邊看著，還跟她笑嘻嘻的，還留電話給她，還說要跟她見面。」
「我哪有！這真是千古奇冤，她打你的時候，我是沒反應過來，第二次我攔著的。而且她是前輩，留個電話而已，我絕對不會和她見面！」
「那你今天這麼說我，是不是應該補償我一下？」
李夕顏總覺得這對話有哪裡不對，但是沒有思考的時間，直接開口「補償，絕對補償，只要你不哭，補償什麼都行。」
「晚上陪我吃飯？」
「吃！」
「明天陪我逛街？」
「逛！」
「以後只給我的作品寫劇本？」
「寫！」
「不管是誰，你都不給他們拍你的作品？」
「不給！」
「寒假我們去巴黎？」
「去！。。。。等一下，去巴黎？」
柳楠晴迅速抬頭指著她「你剛才說了啊，你要陪我去巴黎，明天我就去給你辦簽證！」臉上別說淚水，連個悲傷都沒有，差點笑成傻子。
「呀！」李夕顏大吼一聲，抓起包就推門下車，現在她要是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她就是傻子！
柳楠晴大笑著下車追過去，還沒追幾步，就看到自家生氣的小朋友，又在那邊不知道為什麼跟人道歉。三兩步跑過去，看了一眼對方詢問道「怎麼了？」
覺得自己的之前的混亂都是喂了汪的李夕顏，下車氣呼呼的蒙頭往前走，拐彎一個沒注意撞到了正圍在一起抽煙的一群人，把一個連帽衫手裡的煙直接撞掉了，暗自吐槽今天諸事不順，腰已經彎了下去，連聲道歉。
柳楠晴話沒說完，一群人裡有人先開口「沒關係，意外而已。」
李夕顏抬起頭就看到一個太過熟悉的臉，意外道「劉在時？！」這運氣，今天是太倒楣了所以觸底反彈？她碰到了國民主持人？低頭看了眼他手裡的煙愣了一下，這位好像是煙酒不沾的吧，記錯了？
腦袋裡的一連串想法只是一瞬，柳楠晴都沒反應過來，李夕顏已經迅速開口「您好，我是您的粉絲，run。。。」說到一半卡殼了，現在沒有跑男。
「哎一古，真的？我還有這麼漂亮的粉絲？」劉在時看她愣住了，立馬接話，現在還未成為家喻戶曉的國民MC，連忙按滅手裡的煙，在褲子上拍了拍，左手拖著右手手腕，友好的想要握手。
柳楠晴先一步握住他的手，上下晃了晃，露出客套又疏遠的笑容「您好，很高興見到您。」
「您好，您好。」劉在時有些愣，好脾氣的笑笑，連聲問好。
李夕顏手都伸出去了，柳楠晴握著就不放，就只能縮回來，順便把她的手也拉回來，不知道她又要出什麼么蛾子，對劉在時微微點頭「能見到您真的很高興，我們就先不打擾了。」能見到喜歡的明星是很開心，但前提是柳楠晴別出問題，拽著她就要走。
柳楠晴卻拉了她一下，沖著那個之前被撞到的連帽衫看了一眼，有些猶豫的看著他喊道「歐巴？」
李夕顏轉頭看著以為是工作人員的人拉下帽子，沖柳楠晴揮手「哦。」
已經準備要告別的劉在時笑道「你們認識啊？」
連帽衫點頭給身邊的人介紹「這位是柳楠晴xi，82年生，我的一個妹妹。這位是劉在時xi，我的哥哥，這位是。。。」一圈人介紹完，轉頭看著柳楠晴等她開口。
露出來的臉有些眼熟，李夕顏卻不記得在哪見過，柳楠晴已經開始介紹她「這位是我的學妹，李夕顏xi，83年生。」轉頭爆出李夕顏很熟悉的名字「這位是殷志原xi，78年生。」
因為劉在時的存在，李夕顏迅速想起無限挑戰的那次特輯，柳楠晴卻在說「生日的邀請函已經送到您家了，到時候要麻煩您幫忙照顧一下她，她對那些東西不太熟悉，我那天可能有點忙，未必顧得上她。」
第二十八章
柳楠晴十分自然的把姐妹拜託給哥哥, 希望生日會的時候能幫忙照顧一下。即將被託付的李夕顏，還在回憶記憶中2017年的殷志原。
她對這位的印象完全來自於綜藝節目。最初認識是無限挑戰的特輯，水晶男孩重組的那次，這個沒聽過的組合，長的居然都不錯。後來新西遊記上的那個大男孩, 綜藝形象也很有趣, 僅此而已。只是沒想到柳楠晴會和他有關係, 首爾果然很小，四面八方都是熟人。
殷志原等柳楠晴說完才想起來過幾天是她的生日, 媽媽和他說了的, 要他空時間出來, 看了旁邊的李夕顏一眼, 微微點頭「行，到時候讓她著我。」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應該不麻煩。柳楠晴倒是難得找他幫忙, 一點小事當然答應的很乾脆。
「啊？」李夕顏愣住, 轉頭看著柳楠晴，湊到她身邊小聲拒絕「這不好吧。。。」完全不熟悉的人，一個生日宴會而已，要照顧什麼, 她難道會走丟嗎？又不是三歲。
因為殷志原的關係，劉在時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所謂的偶像, 現在看著順眼了一點，柳楠晴無視李夕顏, 看著他們一行人口氣親熱了不少「歐巴怎麼會在這裡，今天有節目？」
「錄製結束了，本來打算走的。」殷志原指著不遠處擁堵的車龍「那邊堵住了，車子出不來，就過來抽根煙，剛好碰上在時哥。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柳楠晴剛要說話，遠處跑來一個人，對著一圈人說是車出來了，劉在時幾人順勢告辭，臨走前粉絲和偶像才正式握手。李夕顏說著加油，我一直支持您之類的話，劉在時笑的見牙不見眼，對著殷志原說，下次有機會帶李夕顏來看看節目錄製，算是粉絲福利。
依依惜別結束，小粉絲要面對的就是柳楠晴皮笑肉不笑的臉「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麼少女的時候，怎麼不順便要個簽名在家供著，沒帶相機可惜了，還能有張合影，永世留戀。」
「。。。你突然間又怎麼了？」李夕顏無語的看著她，瞬間想到自己還在生氣「不是，我還沒生氣呢，你居然耍我！」
「我那個叫。。。」
「喂，我還在這呢。」靠在牆上沒動的殷志原打斷兩個小姑娘，對著柳楠晴笑道「一段時間沒見，你脾氣還是那麼壞，剛才在時哥肯定尷尬了。」做出哥哥的樣子「你們打算去哪，我等下去明洞，順路的話送你們一程。」
李夕顏尷尬的笑笑，一群人都走了，她以為殷志原會一起走，剛才道別的時候，是背對他的，沒看到他留下了。
陌生人都走了，柳楠晴語氣也從敬語變成了平語，從話題來看兩人真的是非常熟悉了「我們約了一起吃晚飯，地方還沒定，歐巴你沒計畫要不要一起吃，我們也很久沒見了，正好先熟悉一下，別過兩天尷尬。」拍著李夕顏的肩膀「這孩子有點怕生。」
「你都說人家怕生了，還約什麼吃飯。」殷志源拿出手機看了眼，經紀人現在還沒消息，那就是還沒出來。詢問畫風和柳楠晴南轅北轍的李夕顏「您方便麼？」這種看著就是好孩子的類型，沒想到會是柳楠晴的朋友。
柳楠晴攬著李夕顏帶她回答「不是有我在麼，方便。」看了眼還在車鳴喇叭叫的街道，直接問他「你去明洞是有什麼事，不急的話，我們在附近找個餐廳，先吃飯。」
「沒事，有個朋友在那邊開了家餐廳，去看看他而已，堵成這樣，就在這吃吧。」殷志原拿著手機對她們揮了揮「我去打個電話，和他們說一聲，你等下跟我走，我知道附近有個烤肉店不錯。」
殷志原避開打電話去了，李夕顏看著柳楠晴詢問「你們關係很親？怎麼認識的？」
「親戚家的哥哥。」柳楠晴不想多說，一句話帶過。家裡烏七八糟的事情告訴李夕顏沒關係，但是牽扯到其他人，話就不能這樣說了。
柳楠晴和殷志原的關係說簡單也簡單，就像她說的，遠房親戚家的哥哥。說複雜也複雜，殷志原奶奶的妹妹的女兒，也就是他的表姑是柳爸爸第二任老婆，和平離婚。當初結婚的時候，因為是姻親的關係，兩家在商業上自然有些來往。
婚姻雖然關係斷了，商業上的事情卻沒那麼容易斷，關係也就一直不遠不近的處著。不過有介於柳爸已經是第四任老婆在手，說是頻繁的聯繫也不算。現在大概就是比較特殊的合作夥伴，連那位女士都再嫁了。
柳楠晴和殷志原不算熟悉，小時候因為親戚的原因見面比較多，到底還有些年齡差，男孩子和女孩子也不是很玩得來。初中的時候殷志原去夏威夷留學，沒幾年柳楠晴去兔國，兩人徹底斷了聯繫。
後來殷志原回國，成為最火熱的男子偶像團體的隊長，還處在少女時期的柳楠晴想起這個哥哥，才重新聯絡。等柳楠晴脫離中二期，殷志原也不再是隊長的時候，兩人的關係已經從最初的親戚家的孩子，變成偶爾能吃個飯的朋友了。
柳楠晴說的簡單，李夕顏卻靈光一閃，鬧了很大的政治事件突兀的闖進腦海，難道她一直以為的富二代，同時還是官二代，好神奇！小聲驚叫「你們是親戚？他不是總統的。。。」
「你怎麼知道？」柳楠晴沒等她說完，直接打斷她「別亂說，這個不好，而且那是上一輩的事情了，總統也不是沒有做好事。更何況就算其他人怎麼說，也不是志原哥的錯，你不會有什麼黨派吧？那吃飯還是算了，先說明，歐巴和我一樣，對政治什麼的完全不理解，他純粹就是剛好有血緣關係，你可別對他說什麼有的沒的。」
柳楠晴難得這麼嚴肅的在她面前維護其他人，李夕顏有些愣，條件反射的回答「我連政治是什麼，都不清楚，哪來的黨派。」柳楠晴的話她九成以上都沒聽明白，卻已經想起來，現在這位還不是總統的侄子，那就更不明白「有什麼不好的？」
「。。。你不知道？那你說什麼總統，朴正熙總統是志原哥的長輩，他。。。」柳楠晴話剛起頭，殷志原已經過來了，立馬轉頭沖他招手，帶著李夕顏迎上去，小聲的嘟囔「不知道就算了，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等下別說這個就行。」
曾經的兔國90後，熟悉的是殷志原作為總統侄子的存在，還是一位信奉邪－教頗具傳奇意義的，在李夕顏來到這個世界以前，被審判的女總統。她看到的世界是未來，但是柳楠晴說的是現在，80年生，韓國土生土長的2005年的世界。
朴正熙對韓國人來說是又愛又恨的存在，是他一手把貧困的國家，拉上資本主義的戰車，也是他一手毀了一代人的人生。甚至有極端分子因為他日本陸軍學院的出身，痛駡他是日奸，在他被刺殺身亡的當天，有無數學校學生自發組織慶典，尊稱那位元刺客為義士。
軍校出身，信奉高壓管制的樸正熙，從他上位開始，就奉行蘇聯五年發展計畫，以國家為單位高度集權，控制整個韓國的經濟命脈，以民養國。國家發展的有多快，民眾就有多慘。生活物資的匱乏自然不用說，為了限制外匯，和外商的入場，讓國民都只能購買本國產品，也是在他當政的時候，韓國出現大批高仿品牌，一度成為假貨最氾濫的國家。
最嚴苛的時期，購買外國商品都有可能成為罪名，被當局逮捕。缺乏最基本的人權保障先不說，還用荒唐的法制鼓勵人民之間相互舉報。樸正熙在位的那幾年，是韓國發展最快的時間，也是『文－字－獄』大行其道的時間，無數學生只是因為隻言片語不附和當局的政治觀念，就會被批捕，可以說是死傷慘重，被稱為暗無天日的年代。
1979年的刺殺行動，讓這個以一人為中心的政局混亂不堪，跟隨樸正熙的人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民眾身上。那段時間連上街都是可怕的事情，整個首爾除了轟鳴的警笛，一點人氣都沒有。
1990年後出身的大部分韓國人，對這段國家歷史都不熟悉，更別說兔國的李夕顏。但是對柳楠晴來說，這個不是別人的事情，距離她也不是很遙遠，她當然不可能受到迫害之類的事情，但是因為家庭原因，她也是獲利者之一。
作為享受好處的二代，柳楠晴自然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理解事情，這是人的天性無可厚非。不過說的人自認為已經解釋清楚，聽的那位剛巧什麼都不懂，就這樣忽略了過去。三人到達飯店的時候，李夕顏已經在柳楠晴的威逼下，直接叫殷志原哥哥了，敬語自然也跟著丟掉。
不管在什麼地方，最好吃的店通常都是小巷子裡的『蒼蠅館』，殷志原帶她們來的地方就是，有些年頭的門頭，店名有一個字脫色，面積不大，只有六張桌子放在水泥地上。老式的碳烤爐上面，架著多次清理後鏽跡斑斑的抽油煙筒，一對兄妹坐在桌邊閒聊，李夕顏站在門口接電話。
「生日會是怎麼回事，突然弄那麼正式的東西，你不拍電影，打算跟姑父做生意了？」殷志原上下晃悠著燒酒瓶，詢問道。小時候叫習慣了，現在也沒有改口，依舊叫著姑父。
說起這個柳楠晴有些煩躁「我爸你也知道，就我一個，我倒是不想接手，也得他同意才行。現在就只能這樣拖著，能拖一天是一天，不然怎麼辦。」羡慕的看著他「我要是像你一樣就好了，都沒人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有什麼難的，你麻煩到我這個程度，不管做什麼都沒人管你。我媽都放棄了，現在這樣對她來說是再好不過，家裡看我有個事情做就謝天謝地了。」殷志原吐槽起自己來不遺餘力。
柳楠晴翹起腿長歎一聲「乾脆我也去做個垃圾，說不定我爸也能放棄我。」
殷志原的家庭情況是絕對的二代，或者說是三代，母親有一個人人畏懼的舅舅，幾乎在一個國家隻手遮天。父親曾經在青瓦台工作，即使後來投身商界也是風生水起。以韓國守舊的想法裡，這樣家庭出來的孩子，去當藝人是墮落到沒邊，柳楠晴好歹還是導演，愛豆可是底層。
不過也是托守舊想法的福，殷家是個大家庭，殷志原上面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他作為小兒子天生不用負擔家族這回事，從小又被母親偏愛。不算作天作地的熊孩子，也並沒有好到哪去。從小對學習不感興趣一度被送出國，那個在平常叫留學，在他們家叫流放。
正值青春期，脫離牢籠的殷志原更不喜歡學習，留學簽證出國，不上學自然就不符合簽證。退學、轉學再退學，幾次三番輪過各種學校之後，只有教會學校願意收留，而教會學校唯一的要求是要信佛。他一個基督教徒，卻別無選擇。
就算是淪落到此地步，殷志原也沒有要認真上學的意思，該不去學校還是不去，差點被退學遣返，家裡徹底放棄這個兒子的時候，殷志原搖身一變，回國成為水晶男孩的隊長。
九十年代的韓國，愛豆圈兩大山脈，HOT和水晶男孩，幾乎承包整個韓國的少女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兒子，突然變成人人誇讚的存在，自己闖出一片另外的天地，當然是意外之喜。別說反對，媽媽幾乎是舉雙手贊同。
不過這種話自己說叫自嘲，別人說當然不行，殷志原斜了柳楠晴一眼「當初誰找垃圾要簽名的，我是垃圾的話，你是垃圾妹妹麼？」拿起煙遞了一根給柳楠晴「還有，我可是回國就沒拿過家裡的一分錢，你現在還是靠家裡過日子的少女，起碼先學會我的自食其力吧。」
「不要，她不喜歡。」柳楠晴把煙推回去「歐巴那麼有錢可以自食其力的話，乾脆支援我一點，妹妹正在為金錢困擾，身心俱疲啊。」
殷志原被她哀怨的樣子逗笑了，點著煙笑她「你居然還有因為人家不喜歡，就乖乖的時候，你不會真的性向有問題吧？」望了門口的李夕顏一眼「是朋友還是女朋友？」
「說錢的事情呢，別岔開話題。」柳楠晴拿起燒酒給哥哥倒酒「我男朋友你又不是沒見過，亂說什麼。」
其實柳楠晴不知道李夕顏介不介意她抽煙，但是感覺應該是介意的，所以有些事情她不會在李夕顏面前做，有些話也不會對李夕顏說，就像為什麼生日會需要人照顧一樣。那種場合，李夕顏其實不應該去，她卻想要拉著她，嘗試把她拉進自己的世界。畢竟真的出了社會之後，她們的關係隨著時間，必然沒有在學校那麼親近，柳楠晴不想要這種疏遠。
「你就算再窮也比哥哥有錢，自食其力的意思你難道不知道麼，愛豆收入少的可憐。讓我支援你，還是你去和姑父妥協快一點。」殷志原拿起酒杯和她碰一下「我可以免費出演你的男主角，這個幫助怎麼樣？」
毫不掩飾自己嫌棄的柳楠晴，果斷拒絕「《17歲》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挺了5分鐘，那是極限了，男主角我還是另找他人吧。」
「呀，你都說了是《17歲》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殷志原不滿道，哪有專門戳人痛腳的妹妹，那部片子是黑歷史啊「現在可是你請我幫忙，要不我生日會乾脆不去算了，反正她那麼大個人，能有什麼事情。」
《17歲》是標準的粉絲電影，還是在九十年代的粉絲電影。製作的效果槽點滿滿，故事都是套路的味道。主要演員就是當紅男團水晶男孩的全部成員，演技不能說是沒眼看，應該說是看後要預防尷尬癌，能挺過前半個小時的都是真愛粉。
其他人大概就認輸了，柳楠晴卻隨意道「其實哥就是多一個保險，當然主要還是我照顧她。到底是我生日，來的八成都是認識的人，能有多少事情。真的進了不會看人臉色的神經病，直接丟出去，難道爸爸還會因為這點小事找我麻煩？」
兄妹在裡面談論的主人公，現在正在哄自家寵物。李夕顏出來接的第一通電話是學妹的，問她小組作業的問題。電話剛掛，金希徹的電話就打進來了，張口又是彆彆扭扭的試探。
「你放心吧，我都說了不介意了，難道一定要我介意才行麼？」李夕顏笑著安撫他「家屬位和親友位都太明顯，我作為你的粉絲去更好啊，我本來就是你的粉絲，這有什麼不對的。而且你們之後有慶功宴，我們也見不到面，為你歡呼是我的榮幸。」
金希徹明天作為組合正式出道，李夕顏肯定是要到場的。但是到場的位置卻有點麻煩，他現在是合約在身禁止戀愛的出道偶像了，不管是女朋友還是女性朋友，都最好不要來往。肆意慣了的金希徹不想讓李夕顏淹沒在粉絲群裡，可是他也沒辦法讓她站在最應該站的位置。
為了這件事金希徹糾結了好長時間，拖到實在拖不下去之後，終於說出要出道的事情。其實這也是他的私心，他害怕李夕顏一生氣萬一乾脆就不去了。人生最重要的場合，他想要和李夕顏分享。
哪怕他和李夕顏的戀愛談的如此憋屈，也想要在說出感謝的時候，隱晦的親口告訴她，謝謝你的存在，讓我如此閃耀。即使別人都誤會他可能是在感謝父母親朋都沒關係，只要李夕顏知道他在說什麼就好了，他只是想讓李夕顏聽到而已。
而站在粉絲群裡，成為歡呼人群的一部分，這個金希徹自己都覺得，有點不要臉的要求說出口之後，李夕顏卻很輕易的接受了。輕易的金希徹懷疑，女朋友是不是沒聽懂自己在說什麼。並且數次懷疑，李夕顏是不是生氣了，只是因為她脾氣好，而自己又在關鍵時期，所以忍住了沒有發火，他現在很擔心自己會被秋後算帳。
「這個時候就不要說這種話了，榮幸什麼的。」金希徹坐在應急通道裡，看著頭頂綠色的小人，有些無奈「真的不介意？還是你生氣了，在忍著？不用忍的，生氣是應該的，生氣也沒關係，我都能理解的，要是我的話，我早就氣炸了。」
這真是金希徹的肺腑之言，見面也不能見，電話也偷偷摸摸的，百天的紀念日也想不起來，禮物也不準備，就連短信回的也不積極。要是和一個人談戀愛談成這樣，他的脾氣早就爆發了。可是做出這些事情的人是自己，初期的興奮、無奈、愧疚之後，現在有點變味了，變成了說出口，卻也咽不下去的負擔。
金希徹談過不少戀愛，雖然都是被甩，但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白。前任無數的經驗告訴他，女朋友是要哄的，女朋友就是會作，作為一個男人忍忍就過去了，他就是每次都不願意忍，才會成為單身狗。這些亂七八糟的心理準備，在他和李夕顏正式戀愛的時候，他都做好萬全的準備，然而一個都沒用上。
李夕顏是個真正的好姑娘，什麼都好。長的漂亮，脾氣也好，不會使小性子，每次都是她遷就自己。這個姑娘太好了，要是別人有這樣的女朋友，金希徹絕對超級羡慕。可是這個女朋友是自己的，不會發脾氣永遠好說話的人，是自己的，壓力山大啊，他總會想自己是不是配不上她，或者她到底是脾氣好，還是對自己不在乎呢。
戀愛中的人患得患失幾乎是標配，一向心高氣傲的金希徹，沉下心萌發這樣的想法，是發現他們的百天紀念日早就過去，而李夕顏不發一言的時候。金希徹不知道是李夕顏看他忘記了沒有說，還是自己也忘記了。他不太確定，也問不出口，萬一他想歪了，不是找架吵麼。
所以這次的事情李夕顏也欣然接受之後，金希徹的壓力就更大了「我才是男朋友啊，你沖我生氣，沖我不滿都可以，我是男朋友麼。」底氣有點不足，說話的聲音變成嘟囔「哪有你這樣的，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壞人。」
「什麼？」李夕顏沒聽清「你當然是男朋友，你做的那麼好，簡直是全世界最棒的男朋友，我為什麼要生氣？粉絲的事情是沒有辦法啊，這個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了。不是很好麼，我能去現場陪你，也能為你加油，看到你在舞臺上帥氣的樣子。」
雖然金希徹想太多，一遍遍的確認也有點麻煩，但是他這麼擔心的樣子，就代表他很在乎，男朋友在乎自己，李夕顏當然不覺得自己要生氣，笑嘻嘻的問他「你真的想讓我生氣麼？我生氣很恐怖的。」
「我真的生氣的話，就不理你了，永遠都不理你。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不管你問誰都找不到我。我會從你的世界徹底消失，也會把你徹底從我的世界刪除，你對我而言就是一個陌生人。」
「希徹，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們會變成那樣。那麼哪怕在馬路上偶然遇見，我不會生氣，也不會視而不見，而是會微笑的對你行禮打招呼『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你想這樣嗎？」
李夕顏第一次在金希徹面前露出他陌生的那一面，在嬉笑的聲音中格外顯得驚悚的臺詞，男朋友被嚇壞了「瞎說什麼呢，幹什麼說的那麼恐怖，生氣難道就不是吵一架就好了麼！大吵一架，哭哭啼啼，你抱著我不要走，我抱著你說我錯了，幹嘛要做這麼驚悚的事情，你難道是什麼幽靈嗎，我怎麼會找不到你！」
「還有，你為什麼說的那麼輕鬆，你果然不是第一次談戀愛吧，還騙我說是初戀。之前的男朋友就是這樣被你甩了的？真是太殘忍了，他肯定很後悔！不要隨便說這樣的話，聽起來很可怕。你是不是作業太多了，學編劇也不要把生活變成劇本。」
李夕顏大笑出聲「所以說，為什麼要那麼執著我會不會生氣。我們不要吵架不是更好，吵架很累的，我想讓你每天都開心，我想我們經歷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為什麼一定要生氣，要吵架呢。」
之前不是李夕顏有意要隱藏，現在也不是李夕顏在用話威脅金希徹。而是他們交往到現在，李夕顏在慢慢露出她原本的模樣。或者說，是面對金希徹這個獨屬於李夕顏的人，遲早要見到的樣子，好說話、脾氣溫和，待人友善，見人三分笑卻薄涼的樣子。
「誰說就一定要吵架了，你可以把所有的話都和我說啊，不是什麼開心快樂的事情也沒關係，學習幸苦，碰到了倒楣的事情，討人厭的人，這些都可以和我說。」金希徹煩躁的撥弄著頭髮「就像這次，現實上當然只能這樣做，但是總會有不滿啊，憑什麼你作為我的女朋友要和粉絲站在一起，憑什麼我要要求你那麼做。」
「這些你都可以跟我說。我不是要和你吵架，也不是要讓你生氣，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可以找我抱怨。我們又不是在曖昧，你也不需要在我面前偽裝，這種情況下，不管你對我說什麼，我都能理解，可是你什麼都可以，我理解不了！」
聽筒裡的聲音急躁起來，李夕顏卻迷糊了「可是，我沒有不開心啊。」說完又加重語氣，嚴肅的又說了一遍「真的沒有！」情話說的溜溜的，戀愛卻是純小白的李夕顏，是真的不明白金希徹到底在糾結什麼。以探討研究的口氣，認真的詢問對方「我們確實在戀愛，不是在曖昧對吧，不是我理解錯了？」
「你問的這個叫問題嗎？」金希徹差點氣笑了。
正是飯點，烤肉店門口進進出出的，李夕顏往安靜的地方走，詢問男朋友「你要出道是件開心的事情對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麼。」金希徹脫口而出。
戀愛小白，但是套路很多的李夕顏，開始挖坑「開心的事情和別人分享的時候，你是想讓對方也開心對嗎？」
金希徹有點知道她在說什麼了「我確實想你也開心，但是。。。」
第一鏟「先別但是，我先問完。我們現在的情況不能被公司、粉絲或者最好誰都不知道對吧？」
這個問題讓金男朋友有點心虛氣短「暫時也只能這樣，但是我。。。」
第二鏟「別但是。你想讓我去你的出道舞臺麼？不是看電視轉播，不是看媒體報導，站在那裡，揮舞著螢光棒，為你歡呼，為你興奮？」
金希徹想都沒想就點頭「想！」
第三「那麼，金希徹xi，有什麼比我進入粉絲群，站在舞臺下，為你高興更好的方法？」
「。。。」
第四「金希徹xi，如果我坐在家屬的位置上，被公司發現了，我們是要分手麼？」
「。。。」
第五「金希徹xi，我以前對你說過慌麼？比如我在生氣，但是騙你說沒有，最後你發現我確實在生氣？」
「。。。」
「金希徹xi，我。。。」
「李夕顏！你莫名其妙用什麼敬語，我難道是犯人麼，還要被審問才可以？」連續三個逼問，逼的金希徹稍微冒頭的煩躁全部被壓下去，到底心有不甘，這不就變成他無理取鬧了嗎！
坑眼看著夠深了，李夕顏微微勾起嘴角「希徹，你現在的行為，是想讓我和你吵架，然後進行你說的，我抱著你哭，你抱著我道歉的戲碼麼？」
「。。。我為什麼要道歉。」頂著被自己揉成雞窩的腦袋，金希徹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覺得自家貓咪快炸毛了的李夕顏，給坑底掘上最後一塊土，推人進坑「最後一個問題，金希徹xi，你現在是在找理由讓我生氣，然後逼我說分手嗎？」
「呀！」一聲大吼，整個樓梯都是回音，真炸毛的金希徹從地上一躍而起，沖著電話吼道「你想死嗎！」
等了三秒才把手機重新放回耳邊的主人，笑眯眯的詢問掉在坑底，氣炸了的貓咪「我現在是生氣還是沒生氣？」
「我生氣了！！！」落入深坑目測短時間爬不上來的寵物，直接掐斷電話，以後他要是再去擔心李夕顏，他就是弱智！
做了壞事笑的眼睛都眯起來的李夕顏，整個人甜的像誘人的水蜜桃，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看能不能唇齒生香。
殷志原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李夕顏，昏黃的燈光下，四周吵鬧的聲音都褪去，世界仿佛一瞬間變成黑白的，只有那個人周身都是嫩嫩的粉紅色。開心又雀躍的笑著，笑的好像全天下都沒有什麼不開心事情的姑娘，那個姑娘在沖他招手。
李夕顏看見殷志原出來，沖他招招手，走到他身邊「怎麼出來了？」
「哦？哦。」殷志原愣了一下，有點慌亂的解釋「經紀人到了，我去接他一下，順便去買包煙。」
覺得他怪怪的李夕顏指了指裡面「那我先進去？」
「好，你先進去。」殷志原連忙點頭，沖她擺擺手往外跑。邊跑邊疑惑他是不是玩遊戲的時間太長，出現幻覺了，黑白什麼的，今天回家早點睡吧。
李夕顏剛進去走到桌邊還沒坐下，柳楠晴就抱怨「你和學妹打電話也能打這麼久，作業那麼困難，還去做什麼助理。」
「作業再困難也只要這段時間就好了，助理是寒假的事情，還有一個多月呢。」李夕顏隨意的回答。柳楠晴不知道金希徹的存在，金希徹同樣也不知道她，這個倒也不是想要故意隱瞞。
之所以沒有介紹，一方面兩邊都沒有問，柳楠晴是因為沒想到李夕顏會有男朋友，算算時間就知道，這姑娘忙的昏天黑地，哪有時間交男朋友。金希徹則是不好開口，如果要讓李夕顏介紹她的朋友的話，自己也應該介紹自己的朋友，現在的情況他自己見女朋友都困難，別說帶朋友見她了。
再來，李夕顏自己其實也不是很想把這件事挑明，因為不用見，光是想就知道，兩個傢伙鬧起來絕對夠她頭疼的。金希徹的地盤感出奇的強就算了，好歹是男朋友，可是柳楠晴也是非常粘人的傢伙。起碼等到她沒那麼忙的時候，或者其中一方開口詢問，再解決雖然老虎一公一母，但是也絕對不會相融的情況。
兩人聊了沒多久，殷志原已經帶著經紀人和造型師過來，相互介紹之後經紀人朴道允和李夕顏是同齡親故，造型師金海靈是85年生，全場最小，倒是讓談話方便很多。不過兩人沒留下一起吃飯，只是簡單的打個招呼就走了，可能是怕尷尬。
不過對李夕顏來說，只有三個人在，才是尷尬，因為她不喝酒，對面兩個都是喝酒的。四瓶燒酒下肚，本質上除了柳楠晴，都是怕生性格的，殷志原和李夕顏才開始隨意的聊天。
殷志原端著酒杯和李夕顏的綠茶碰杯，好奇的看著她「你真的三杯就倒麼？怎麼會和楠晴交朋友」這是柳楠晴喝酒前說出來的笑話「這丫頭可是很能喝，脾氣又差，跟她來往真是幸苦你了。」
「我脾氣差的話，哥的脾氣也沒好到哪去。」柳楠晴實力吐槽「幹嘛在我朋友面前充好人。」
李夕顏覺得他有點醉了，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沒有到那麼誇張的地步，不過是不喜歡喝，而且她的性格挺好的。」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她讓我生日的時候，幫忙照顧你了，是容易被騙的類型啊。」殷志原拍了一下柳楠晴的肩膀「她要是性格好，這世上一半都是聖人。」
柳楠晴拍開他的手「差不多一點，說什麼呢。」想要岔開這個話題，她在李夕顏面前可一直是個好人，看著『好騙』的李夕顏舊話重提「你是真的想好了要去做助理？要我說你有這個時間不如寫個本子給我，不是說我不適合當編劇，那你給我寫就好了。」
說到這裡，借著酒勁沖著殷志原抱怨「我跟你說，別看她現在軟綿綿的樣子，膽子可大了。你看過我的畢業作吧，她下午說那個東西跟垃圾一樣，都不值得看，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氣，結果她比我還凶，我還是姐姐呢。」酒杯相碰「不止是姐姐，還是前輩，直系前輩！」
「真的？」殷志原有些驚訝，李夕顏看著真的是乖乖女的典型，黑長直，臉上不知道是妝很淺還是根本沒化，乾乾淨淨的樣子，米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褲，第一眼感覺就是好姑娘。沒想到有膽子硬懟柳楠晴，而且懟了之後還能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喝酒聊天，那真的是關係很好了。
李夕顏很少和柳楠晴喝酒，她們兩單獨的時候是不喝酒的，只有大聚會的時候喝過，對柳楠晴的酒量沒有概念，現在卻覺得兩人都醉了。放棄爭論，直接起身去結帳，準備送走兩個醉鬼。
付錢的時候，短信響了，來自之前掉坑的寵物，四個字，滿屏的驚嘆號。李夕顏看著手機笑了，這傢伙真是學不乖。
［我生氣了！！！！！！！！！！！！！！！！！！！！！！！！］
［生氣的樣子可愛嗎？是不是特別可愛？好想看。］
氣了快兩個小時，差點變成氣球的金希徹看著手機，覺得自己現在真的要炸了。李夕顏這個傢伙！手上力氣大的像是要按爛手機。
［明天要站在最亮的地方，我找不到你，你就真的死定了！］
［可是我心中，最亮的地方永遠是你的位置，怎麼辦？］
嘴角要翹不翹，最後扭曲著一張臉的金希徹，紅著耳朵給她回。
［那就看著我，直到我找到你！］
［好。］
短信熟練的刪除，通話記錄也早就不見，金希徹摩擦著『李選手』的名字，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李夕顏越好，金希徹就越想試試看她到底有多好。什麼都會退讓嗎？什麼都可以？什麼程度不會退讓了，什麼程度才會真的發脾氣？什麼程度這場戀愛，才會讓這傢伙也嘗試一下患得患失的味道。
金希徹這種行為專業的解釋是，兩－性關係中，永遠不會出現五十對五十的平衡能量，永遠是一方佔據七十以上的權利，另外一方後退包容多出來的二十，就是所謂的愛的更深的那一方，自然會處於關係中的弱勢。
說人話就是，對方不作，就自己作！
只是，目前佔據七十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第二十九章
李夕顏接到代駕的電話, 說人到了的時候，想要扶著柳楠晴起身。剛剛還有點暈暈乎乎的殷志原現在卻醒了，看了眼桌上的四瓶酒，再看整個人掛在李夕顏身上的柳楠晴，笑笑擺了擺手, 表示自己沒問題可以走。柳楠晴可不止這點酒量, 不知道裝醉想要玩什麼, 還是別摻合了。
殷志原在路口直接打車先走，現在時間還不晚, 周圍燈火通明, 兩個女孩子一個裝醉, 一個滴酒未沾, 好像還有事情要解決，就不用他多此一舉的送人回家。李夕顏看他上車之後，拖著柳楠晴往車邊走。
「不管故事怎麼樣, 我當導演還是不錯的吧？」柳楠晴整個人掛在李夕顏的身上, 腦袋湊到李夕顏的耳邊，嘟嘟囔囔的求肯定。
柳楠晴一向習慣用濃烈的香水，平常聞著還行，但是現在參雜著酒氣和燒烤的味道就有些刺鼻「你好好走路, 這個話題都過去多長時間了，怎麼還在繼續。」李夕顏努力歪著腦袋, 想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無奈她不依不饒的往這邊湊「你當然是好導演, 最好了，別糾結這個了。」
「那你給我寫本子，我拿著你的本子去拉投資！」柳楠晴借酒裝瘋。
李夕顏卻覺得跟喝醉的人沒什麼好說的「寫，我回去就給你寫。」看到車邊站著一個四十歲的大叔，用力拉了柳楠晴一把「到了，趕緊的。」
「說好了啊，這次可不是我騙你了，你真的要給我寫！還有，我要故事是。。。」柳楠晴扒著李夕顏不願意放手，話沒說完，直接被她推進後座，關在裡面。
李夕顏拿出手機又打了一下代駕的電話，看到大叔拿出手機對他晃了晃，簡單打了個招呼把鑰匙和錢遞給他。看到他上車之後，把代駕的手機號存了下來，算了下時間準備每過十分鐘給柳楠晴打個電話，確定安全。
其實李夕顏應該送柳楠晴到家才對，喝醉了單獨一個女孩子到底不放心，只是今晚的原定計劃，因為意料之外的下午茶和晚餐拖了很久。明天還要上臺講報告，她今晚可能要通宵刷夜才能趕得上，小組作業是整組人的心血，她總不能因為自己害大家都被教授罵。
現實到底不是電視劇，壞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碰上的，李夕顏給柳楠晴打了第一通電話，對面不願意掛，就一直聊到她到家，一路平安無事。司機還特地給她發了短信，說是人已經到了，讓她放心。李夕顏看著電腦上的資料，感歎果然世上還是好人多，電話靜音丟在一邊專心做PPT。
二十幾歲的身體偶爾熬一夜沒什麼，只是李夕顏的皮膚白，眼下的黑眼圈就看著很明顯。今天有特殊的場合要去，忍著不舒服照著鏡子上了個底妝，勉強遮住憔悴的臉色，飯也來不急吃就出門了。她還要把報告給組員們對一遍，雖然她是主講，但是萬一被提問，還是有可能問到旁人。
拖熬夜的福，作業沒問題，資料大部分是其他人收集的，提問也沒出岔子，平安過關。李夕顏拒絕了學妹們組團中飯的邀請，急忙去找教授請假，她下午有兩節課，一節已經請過假了，另外一個老是錯過教授，一直拖到現在。韓國的大學很重平時分，梨花也一樣，她不能冒著被扣分的危險翹課，她還在攢學分著急畢業呢。
各種亂七八糟的瑣事做完，終於坐上計程車稍微松了口氣的李夕顏，收到了兩隻老虎的消息，公老虎問她，到了沒有，母老虎問她，什麼時間見面說劇本的問題。回了金希徹『馬上到』之後，一個電話打給柳楠晴。
「什麼劇本的問題？你的劇本出問題了？」莫名其妙說什麼呢。
柳楠晴果斷裝傻「不是答應我，要給我寫劇本的麼，現在不認帳？」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李夕顏撕開一顆強效薄荷糖含在嘴裡，抵抗困意「你是不是酒還沒醒，我給你寫什麼劇本，我寫的出來，你拿的出手？投資人問的時候你要怎麼回答，學校學生寫的？之前沒有經驗，也沒有作品？」這個時候幹嘛開這種玩笑，當別人是傻子麼。
本來也沒醉，哪來的沒醒的說法，柳楠晴才不管「反正你答應我了，我記憶可好，你昨天答應我立刻給我寫的。」
「你精神還正常嗎？喝過醒酒藥沒有，去洗個澡清醒一下再和我說話。」李夕顏把薄荷糖嚼的『哢嚓哢嚓』響，不知道是在吐槽自己，還是在吐槽對方「你是想開了，準備找編劇這個挺好的，但是我就不必了，我是想讓你努力做導演，不是讓你乾脆放棄當導演。」
「還是這次你不打算找投資人，準備回去找伯父支援，把作品當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作品。所以想要拉上我做你破碎夢想的祭奠品？酒醒了沒？醒了去找真正知名的編劇，前輩們不行，也可以讓他們給你把把關。」
柳楠晴被她懟的都愣了「你吃什麼了，火氣這麼大？幹嘛這樣說，我看過你寫給教授的短篇，也看過你的影評作業，我覺得很好。一個月前你做的《韓國電影未來風向標》被貼在學校論壇置頂，我們教授還特地讓我去看過，在底下留言的前輩很多，大家都覺得很好。」
「資料和推論不說，反正大方向沒有太大的誤差，這個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從發展的角度，確實是一個新方向，可執行性也很高。教授還說你做編劇怎麼樣他不確定，但是發行和內容延展上面，你已經算是專業的了。一點也不輸給那些大公司的人。」
「我去找金教授的時候，她對你很滿意，覺得這個工作你完成不是問題，說你在編劇上是有天分的。我才能讓你這個才學幾個月的人，拿到文前輩的助理兼職，不然為了自己的名聲金教授也不會同意我見你的，你好歹是她的學生。」
「就算我本來只是想要找個藉口來見你一面，但是金教授直接打電話給文前輩，把你助理的事情敲定，這難道不是因為你的能力讓她滿意，她總不會砸自己的招牌。何況，很多人都說過你的視角很獨特，有些角度有很強的前瞻性，這個是你的特色，也是別人都沒有的長處。」
「你昨天和我說的關於電影的事情，你說的很對，我確實在內容上有瑕疵，我傷心不止是因為那些話是你說的，還因為仔細想想，你說的是對的。因為你說的是對的，因為你看了出來，因為你知道我的問題在哪裡，所以我才那麼傷心。」
「夕顏，你看不上我就算了，反正我確實好像有問題。但是，怎麼連自己也看不上，你比很多人都強，你也不止是所謂的剛剛學習的菜鳥。我們系也不是什麼人都收的，你那麼多優秀也不是教授隨便給的。同時修兩個專業，我都是四年畢業，你非要縮在兩年內，本身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柳楠晴盤腿做在床上，深深的歎了口氣「夕顏，你最近壓力是不是太大了？其實你也沒必要急著畢業，如果真的是錢的方面出了問題，你也不願接受我的錢，那暫時休學也沒什麼。以你的成績，教授不會說什麼的，說不定還會給你介紹工作，就像這次文前輩的事情一樣，前輩入行幾十年，看作品的眼光最毒辣，你要是能在她的手底下走過一遍，對你絕對有很大的提升。」
「。。。」缺乏睡眠比柳楠晴還不清醒的腦袋，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卻愣在當場不知道要怎麼接話，要是柳楠晴說其他的她還能偽裝謙虛，可是這個她謙虛不起來。發行制度、觀眾口味的變革、產業鏈緊縮帶來的衰落，這些是她作為未來的人，親眼見到的歷史。她當然做的好，她做的不能再好了。
甚至這些東西不是抄襲、不是借鑒，完全是她的所思所想，為了增加可行性，所有的資料都是她精心找到完善的。只是這些東西，之所以會引起圈內的討論，是因為它很真實，很具體。但是這份真實和具體，卻不是因為她的天分，而是因為她所看到的世界。
是她比現在多出十二年的眼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俯視眾人的產物，屬於她，也不屬於她。所以校園內這份誇獎，她聽的一點都不心虛，可是從柳楠晴的嘴裡說出這些，她很無奈，因為她給不了柳楠晴，想要的那個充滿天分的李夕顏。起碼，現在這個，不是。
「不是錢的問題，學校的事情我應付的來，你別擔心。」李夕顏小心的斟酌著說辭「那是你的第一部作品，別的先不說，它一定是你最重要的奠基之作。未來你是一飛沖天，還是要蹉跎數年，基本就看這部作品了。而我真的不適合，不管是因為壓力太大，還是因為能力不足，我都不適合成為你處－女作的編劇。」
李夕顏一直以為柳楠晴所謂的寫本子是句玩笑話，可是現在聽到她的長篇大論才知道，柳楠晴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的打算讓自己寫，而且真的打算按照她寫的拍。這太誇張了，她當然寫過本子，之前學了四年，光是作業都寫了多少，畢業的時候他們本來就是要出作品的，她是有作品被拍攝的人，不是純小白。
可是柳楠晴現在要做的事情不一樣，那個時候她自己只是學生，導演是學生、編劇是學生、連演員都是學生，本來這樣的團隊，對觀眾來說就有一定的容忍能力。現在的柳楠晴是真的打算拿著這些去得獎，去拉投資，去進行商業計畫的人。說句不好聽的，她都不確定柳楠晴想要的故事是什麼，如何承擔她首部作品，這麼大的責任。
柳楠晴下定決心的事情，從來沒有做不到的，不管李夕顏怎麼說，她要定了。「壓力我也有，能力不足，我也不足。夕顏，我不知道我還能當多久的導演，我不能真的頂著爸爸一輩子，他突然給我辦的這個生日會，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他想要我接手家裡的生意。」
說話的聲音聽著有些無力，也有些頹然「我們家老頭子雖然事情很多，也很不招人喜歡，但是他不是會輕易放手產業的人。要按照他平時的做法，就算要我進公司，多半也就是個組長，再高也不會超過經理。他覺得學校學的那些東西，都是紙上談兵，真的進入商場一點作用都沒有。」
「可是他現在想讓我當他的助理，直接從最高的做起，我懷疑他是不是身體有什麼問題，卻不告訴我，所以才那麼急躁的弄那麼多事情出來，好像想趁著現在，一手把我推上位一樣，這其實挺反常的。」
非常不要臉的把家長拉出來哭慘的柳楠晴，找出各種蛛絲馬跡，來增加話裡的真實性「而且，我從小到大鬧那麼多事情出來，你看我什麼時候缺過錢，老頭子一輩子不得我外公待見，現在為了不讓我拍電影，居然和外公說，要聯合管制我的零花錢。」說的自己都差點相信了。
話鋒一轉，哀怨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好歹是他唯一的繼承人，電影什麼的就真的只能是夢了，而且是再也實現不了的夢。就算這樣你也不願意幫我嗎，這可能就像你說的，不止是我的第一部作品，也可能是我最後一部作品，至少這部作品的片頭我想要有你的名字，這樣也不行？」
柳楠晴或許第一次對李夕顏說出『你幫我寫本子』時，真的是心血來潮，可是現在絕對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最後一部作品當然是騙李夕顏的，只是如果她真的要和一個莫名其妙的編劇合作，讓對方成為自己作品的一部分，甚至讓對方成為主導，那這個人只能是李夕顏。
其實不止一個人對柳楠晴說過李夕顏說的話，指導教授說過，看過片子的前輩說過，但是那些人都被她無視了，她看不上對方，就像那些人看不上她。李夕顏對柳楠晴是獨特的，這份獨特讓柳楠晴願意去嘗試，她之前看不上的東西。她忍受不了，別人對她的作品指手畫腳，作家、投資人、誰都不行。
如果柳楠晴非要成為純粹的導演，像那些如同李夕顏一樣，告誡她的傢伙們，變成的導演，那李夕顏就是她唯一的編劇，除了李夕顏誰都不行。現在不是李夕顏能不能做，而是李夕顏不做，柳楠晴就不會改變。
柳楠晴很瞭解自己，狂妄，聽不得批評，認為自己全天下最棒，即使別人都在吐槽，她也覺得那是對方眼瞎。正因為她瞭解自己，所以她才要把李夕顏綁上她戰船。因為只有李夕顏，在她不習慣，不想要和別人合作的時候，能壓的下她的脾氣，抗的住她的暴躁，把她拉回正軌，這個只有李夕顏能做到。
「夕顏，就算我去找其他作家，成名的老師看不上我，沒成名的我看不上人家。兩看相厭的情況下，要怎麼拍？到時候，我能不能拍好一部電影，能不能拿獎先不說，搞不好我和那個作家能在劇組直接打起來。」
柳楠晴適時的控制住節奏，把悲傷收起，故作堅強的開了個玩笑「到時候，你說不定要去警察局保釋我。你沒忘記吧，我可是學過跆拳道的人，你這種文弱的小白兔，我可以一隻手就按住。」
「作家協會有很多待選的劇本，大浪淘沙也要你先去淘，鑽石說不定就在什麼地方，等著你去發現。有很多一邊工作，一邊想要被發掘的作家，只要作品能被選中，絕對比你想的要好相處一萬倍，你拖著我真的沒必要。」之前就被騙過一次，這次沒那麼容易上當，李夕顏給她指出第三條路。
韓國作家協會有登記很多作品，全國不說全部，也有九成的作家在那裡備案。主要是利益相關，舉凡抄襲、雷同之類的案子，都要調作家協會的檔案。而且在作家協會有記錄的編劇，也更容易被人發現，新人作家都會去登記。別說一些遺珠了，整個韓國絕對不會出現，所有好作品都被選走的可能。
柳楠晴無奈的終於說了句實話「除了你，你覺得我願意去拍別人的本子？」
「你到底是要當導演，還是在做什麼？」李夕顏無語了，這算是什麼答案「而且，就算我寫你也未必滿意，萬一爛的不行，我也不願意改，到時候我們也會吵架，難道你要和我動手嗎？」她對自己的作品也是有堅持的好不好！
這句話說出來，就代表李夕顏鬆動了，柳楠晴笑道「你還沒寫，你怎麼就知道爛呢，那可是你的作品，你一筆都不願意改的話，那不正是代表，你覺得你的作品好到沒人可以動？」
「。。。那是我的心血。」李夕顏無奈道，她費盡心血寫的，不管如何當然不願意改。
柳楠晴拋給她一個巨大的誘餌「難道你能找到第二個，比我還在乎你心血的導演嗎？」
李夕顏沉默了，這個還真的找不到。起碼五年之內都未必能找到，如果她不成名的話，那就真的一輩子也找不到了。
「怎麼樣，要不要找個時間出來見面，談一談我和你的作品？」柳楠晴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有些事情就是要乘著對方反應不過來的事情，逼她一把，等李夕顏反應過來，搞不好又找到別的藉口推辭。
李夕顏還是覺得這個提議有問題「你要不要先去找。。。」
「我已經找到你了，不想再找了。」柳楠晴打斷她「行了，你還要上課對吧」算好時間，等著下午上課前給李夕顏打電話，就是知道她聊不久，就要去上課的柳楠晴直接定時間「生日會要穿禮服，你下課在學校我，我帶你去試衣服。」話一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糾結的看著手機的李夕顏，從包裡翻出記事本，她的事情又多又碎，乾脆都按照行事歷來，也不會出錯。出道舞臺預計是五點結束，原計劃是去找教授幫忙看一下畢業論文的，現在是又要變的意思？手指點在『陪金女士吃飯逛街』上猶豫半天，最後還是下滑，把『類比考』的一行字劃掉，金女士的實在下不去手。
金女士到首爾之後，李夕顏基本沒時間陪她，實在是太忙，忙的天昏地暗。兩母女唯一能見面的時間是吃飯的時候，就這也是偶爾。一個人的話，李夕顏大部分時間在圖書館，因為學校圖書館方便查資料，而小組作業則是咖啡館更方便。通常，李夕顏還沒到家，金女士已經睡了。
金女士在首爾沒什麼朋友，或者說她在釜山也沒什麼朋友，又不願意出門，只在家裡待著，李夕顏想說養只寵物，她也不願意，只能這樣擠時間出來陪她。要是親媽李夕顏一定無所謂，兒女對父母的付出，某種程度上是習以為常的。問題就在於不是親媽，金女士幾次三番等她到半夜，就在沙發上睡著之後，李夕顏的愧疚感就暴增。
看了眼考試的倒計時，時間還有不到十五天，壓力山大的學生，歎了口氣給柳楠晴發資訊。
［把店的地址給我，九點我有時間，我去找你。——李夕顏］
一分鐘不到，收到回信，李夕顏緩緩深呼吸，事已至此，就這樣吧，大不了再熬一個通宵。把本子收回包裡，司機已經表示到地方了，付錢下車查看男朋友發來的一串短信，糾結的心情緩和了一點，勾起點點笑意掏出證件掛在脖子上，快步往會場裡跑。
［你到了沒有？——金喵喵］
［到了麼？在哪裡？在外面？——金喵喵］
［今天粉絲是限制進場的，我給你的東西你帶了吧？——金喵喵］
［外面的人好像都準備好了，你進來了沒有，我快要準備上場了！——金喵喵］
［李夕顏！你在哪？！——金喵喵］
［我要上臺了，手機在別人那，不能給你發資訊，你進來會有人帶你去中間，那是離舞臺最近的地方，別讓我看不見你！——金喵喵］
sj是公司第一次推出這麼大型的組合，比起寂寂無名的其他練習生，十三人的出道隊伍裡，有一部分是明星練習生，有一部分乾脆已經出演過電視劇，早就有了一些粉絲。他們的出道也比別人要慎重，如果這個路子是行的，那代表公司可以嘗試新的組合方式。
十三人的團隊，加上化妝、造型，狹小的待機室裡擠滿了人，七嘴八舌吵的人腦袋疼。金文建和其他兩個經紀人，看著時間讓所有人集中，馬上就要上臺了，這是第一次正式出道舞臺，外面不止有粉絲還有記者，所有人都要拿出最好的樣子。
韓菮拍了一下金希徹「你幹什麼，快把手機放下，上臺了。」說完劈手拿過他的手機丟給一旁的化妝姐姐，拽著他跟上大部隊。
從中午就開始發信息，除了一個快到了，沒收到任何回復的金希徹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李夕顏這個傢伙，該不會不來了吧，搞什麼鬼，為什麼不回他的資訊！
主持人已經在上面介紹，金文建遠遠看著金希徹有點魂不守舍，立刻對著韓菮使眼色，讓他盯著那個傢伙。看到他點頭，眉頭皺的死緊，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出問題，不然他絕對讓金希徹知道，什麼才是經紀人應該有的態度。
熬過了自我介紹，熬過了記者提問，熬過了公司發展預期的回答，等所有流程走完，終於等媒體撤出，粉絲站在前面的時候，幾乎在第一首歌的前奏還沒放完，金希徹就看到了李夕顏。人群中最漂亮的，最特別的，最吸引他的李夕顏！整個人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恍如豔陽。
比起金希徹幾乎要起飛的心情，李夕顏則是格外的不適應。身邊的小姐姐們或者應該說小妹妹們，有些穿著學校制服就來了，大部分不是高中生就是初中生。她要不是臉嫩，說不定能得到一個阿姨的稱呼。
手上的應援手幅是門口的一位小女生塞給她的，寶藍色的氣球和螢光棒是標配。金希徹在臺上受訪，等待的時間，身邊的妹子們，給李夕顏科普了一長串關於，口號要怎麼喊，先喊隊長的，然後依次往下，要有節奏。看李夕顏一臉迷茫的神色，嫌棄的問她到底是誰的飯，這點規矩都不知道。
「金希徹！」李夕顏回答的很迅速。然後妹子們安靜的等著她往下說，結果等了半天沒答案了，親身上陣問了一長串問題。
「什麼時候喜歡的啊？」「很久了。」
「除了希徹哥還喜歡誰？」「沒了。」
「你是個唯飯？團隊呢？」「。。。」
「你是因為什麼喜歡哥哥？電視劇？跳舞？」「。。。帥？」
如此不走心的回答引來一串批判，就算這是實話也不行，你怎麼能那麼膚淺，哥哥們是走事業路線的懂麼，事業！一圈狼群中出現一隻小白羊，小白羊自然就被圍攻了。
『個人飯也挺好的，但是哥哥們才剛成團，你怎麼沒有團飯的意識。要先有團隊意識才可以。』
『哥哥們彼此都很有義氣的，希徹和強仁的關係很好，和東方神起的哥哥們關係也很好，你只喜歡一個人？』
『我剛才看你的。。。。。』
從未經歷過如此兇殘情況的李夕顏被鬧的頭疼。她看韓綜，非常偶爾刷一下韓劇，但是一次都沒有經歷過飯圈的洗禮。事實上連她看的綜藝都是大陸貨色，跑男和無限挑戰之類的，愛豆壓根就不認識幾個人，上過節目頂多混個眼熟，現在也忘記的差不多了。
而作為05年出道的老團，李夕顏在看綜藝的時候，小哥哥們已經進入韓國男人必備的關卡，兵役的階段基本不活動了。起碼今天出道的這些人，她一半以上都不認識，另一半也只是叫得出名字，卻對不上臉。
工作人員通知進場的時候，李夕顏差點被推搡到地上，沒想到極短的時間，就有一位粉絲團的會長控制紀律，要他們按照工作牌上的數位站好。李夕顏的數字很靠前，之前給她科普的一個妹子，羡慕嫉妒恨的看著她被領到前面去。
站在李夕顏身邊，臉上貼著金希徹頭像的的姑娘，則是驕傲的轉頭打招呼「我是希徹大人的護衛，從京畿道來的，你呢？」順著她的視線摸了摸臉「這個你沒有？我們個站的人應該都有的，你是不是來晚了沒領到？」說著在胸前的雙肩包裡掏了掏，撕下一個直接貼在李夕顏的臉上「不用謝。對了，你在站子裡叫什麼？」
「。。。」整個人都是迷茫狀態的李夕顏，頂著男朋友的貼紙，拿著男朋友的應援物，看著男朋友的『護衛』舉起胸前的工作牌給她看。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她絕對要藏好身份，不然分分鐘會血濺當場。
校服的標牌被書包遮住，目測應該是高中的少女，突然尖叫「你是『希徹的向日葵』！」一聲尖叫引起四面圍觀，一片竊竊私語。少女小跳了一下，拉住『向日葵』的肩膀，急切的開口「求照片！」
「什麼？」李夕顏一愣，她還沒從『向日葵』的稱號中緩過神來。
『護衛』當她不想給，還要說話，後面的人推搡著她們往前走，全場燈光一暗，尖叫聲震耳欲聾，李夕顏連捂耳朵的功夫都沒有，『護衛』已經打開了螢光棒的燈，拉著她的手奮力的呼喊尖叫起來。
等這場對李夕顏來說，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出道舞臺結束的時候，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聾了。努力避開想要撲上來，要聯繫方式，當然主要是為了，莫名其妙照片的『護衛』，迅速打車逃走。這種聽什麼聲音，都隔著一層的感覺，等她到家才稍微好一點。
手上的密碼還沒按完，門已經從裡面打開了，金惠子意外的看著她「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今天放學。。。」看到她的造型愣了一下，指著自己的臉「你這個是？」為什麼在臉上貼這種東西。
「什麼？」李夕顏抬手摸了下臉，貼紙的觸感讓她立刻反應過來，一把撕掉，條件反射吸了口氣，好疼。
金惠子一手把她拉過來，拖著她的臉左看右看「那麼用勁幹什麼，這個要慢慢撕，疼不疼，我去拿給你毛巾敷一下。」說完轉身跑走。
李夕顏想拉沒拉住，換了鞋子跟在她後面「之前不是說要一起出去逛街吃飯的麼，今天沒什麼事情，要不要出去？」
「真的？」金惠子驚喜的聲音從衛生間傳出來，拿著毛巾出來遞給她「可是，你不是很忙麼，好長時間都沒好好休息了，今天要是沒事的話，乾脆我給你做好吃的，你好好睡一覺？」
李夕顏把包放在沙發上，接過有些燙的毛巾按在臉上「吃完飯，陪您玩過了，再回來睡覺是一樣的。之前您說在街上看到有滑旱冰的地方，好多年沒滑過了，今天我陪您去玩？」
「你昨天什麼時候睡覺的，我起夜的時候，看書房的燈還亮著，看你在忙就沒打擾你，早上也急急忙忙就出門了。」金惠子不接女兒的話，自顧自的開口「出去玩什麼時候都行，而且我都多大了還滑旱冰。休息比玩重要多了，你最近都沒怎麼睡覺，飯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不然還是去休息？」
李夕顏還想再勸，金惠子已經拉著她的手往廚房走，打開冰箱問她想吃什麼「你早上走的急，我以為你晚上不回來吃，就沒打算做。上個禮拜德業送的兩個帝王蟹，你一直不在家，今天做給你吃怎麼樣？」釜山是港口，家裡又常有船出海，這東西對金惠子來說做的很順手
「晚上您本來打算吃什麼的，我和您吃一樣的好了。」玩沒玩成功，總不能還讓金惠子再為她忙，李夕顏對吃什麼不是很在意。
金惠子轉頭看她還敷著毛巾「那個差不多了，涼了就拿下來，給我看看。」仔細打量她的臉，嘴上隨意的說著一位母親最質樸的告白「我自己在家隨便吃點什麼不行，你那麼幸苦，要吃點好的補補才行，想喝湯麼，我下樓給你買只雞回來煲湯？」
窗外的餘暉還未落下，大理石的檯面上一塵不染，洗的泛白的淡黃色抹布搭在水池邊，冰箱的門沒關冒著絲絲的涼氣。太過理所當然的話，讓李夕顏傻在原地，不知道要怎麼接，認真的看著面前的女人。
如果僅僅只是責任，對金女士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她是媽媽，一個隻剩下女兒的母親。錢、卡、衣服、包包，逛街、吃飯、形式上的陪伴，是不是都太不走心了，不管是對柳楠晴還是金希徹，她有這麼不走心過嗎。
「我們吃餃子吧，我給您包餃子。」沒頭沒尾的話脫口而出，說完李夕顏愣了一下，把毛巾放在洗手臺上，微微彎下膝蓋，對著金惠子緩緩的笑開「吃餃子。」一家人就應該吃餃子才對。
溫情的畫面不過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經歷什麼的金惠子，疑惑的看著女兒「你會包餃子嗎，什麼時候學的？那個很困難呢。」韓國可沒有吃餃子的習慣，餃子湯她自己都不會。
「試試唄，不行再說。」李夕顏灑脫的笑開，她確實不會包餃子，每年過年她也就是負責吃，不過一塊皮，一個餡肉，裹在一起能有多麻煩。
信誓旦旦要組成『家庭』的小姑娘，帶著金惠子第一次和『媽媽』一起逛超市，然而以一個母親對女兒的瞭解程度，所謂的餃子，果然只能是想像。一塊裹著餡的皮，比想像中的要困難，包的時候只是有點醜，煮熟了則皮是皮，餡是餡。
金惠子調笑吐槽李夕顏無數次，李夕顏頂著一臉的麵粉，對著成品無語的搖頭，開玩笑的為自己辯解，這個不是她的錯。皮有問題，餡有問題，皮和餡都有問題！金惠子被她難得耍賴的小女兒樣子，逗的哈哈大笑。
而李夕顏也算知道為什麼金惠子會說很困難，她們說的餃子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的餃子是真的餃子，金惠子說的餃子更像是大餛飩，韓國這邊的規矩，她的餃子算是中餐裡的了。不過不管是哪一種，李夕顏都搞不定，沒有點亮廚藝技能的她，最後吃到嘴裡的是清蒸帝王蟹。
李夕顏沒有別的好，最大的優點是發現問題不會怨天尤人，而是會想辦法解決它。比如現在她知道自己所謂的『母女友好』計畫，行不通之後，迅速轉換態度。試著不要事事遷就，試著和金惠子商量自己現在的困擾，比如，她一直待在家，自己會擔心。
拿著剪刀給女兒剔蟹肉的金惠子，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待在家有什麼不好，她想歪了「我讓你不舒服了？」
「沒有，怎麼可能。」李夕顏想都沒想就反駁，蟹肉還咬在嘴裡，這樣的情況下說不舒服，她還是人？「我是想，您在首爾沒什麼朋友，我又回來的晚，沒時間陪您，一直在家肯定會無聊，不然我給您報個旅遊團，讓您出國玩？」
金惠子把蟹肉放在她的碗裡，不在意的說「你不是一直在陪著我麼，今天陪我去超市了，還打算和我一起去逛街。你忙就去忙，媽媽在家不是很好，你回來還有口飯吃，老是在外面吃對身體不好。」
「我不想出去玩，你想去嗎？」金惠子看著李夕顏搖頭，更淡定了「那我肯定也不去，就我一個人有什麼好玩的，還不如在家裡。家裡這麼多事情，你又忙，我要是出去玩個十天半個月的，家裡不是像豬窩一樣，怎麼住人。」
李夕顏對她的形容詞抗議「媽∼」豬窩什麼的，也太誇張了吧。
「怎麼，我說的不對？你之前在屋塔房的時候，不就亂的像豬窩一樣。」金惠子拿著筷子點她，語氣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那麼硬氣「成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學習那麼幸苦，還有時間想東想西的，我在家就很好，你忙你的。」
今天下午的一場胡鬧，讓兩人親近了不少，雖然浪費了一些吃的，但是現在的女兒，讓她好像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不知道要怎麼對待。其實李夕顏覺得累，金惠子何嘗不是，甚至李夕顏至少知道她累的原因，金惠子卻只能想，是不是她們太久沒有在一起生活，女兒對她生疏了，還是她會不會給女兒帶去了負擔。
現在李夕顏先丟出了橄欖枝，說出一部分的擔心和忐忑，金惠子自然知道問題在哪，好歹是她的女兒，她當然明白，只是母女關係，對她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至親至疏都是血緣。
第三十章
兩母女吃的最輕鬆的一餐飯, 飯後金惠子本來想要讓女兒去休息，李夕顏找了一部電影，拉著她一起看，硬聊的話，李夕顏不知道要說什麼, 但是她都打算增進感情了, 總不能飯一吃完就沒了。電影結束, 說了幾句劇情，李夕顏看時間差不多了, 重新洗了澡, 清醒一下昏昏欲睡的腦袋, 準備出門去找柳楠晴。
走之前金惠子首次不是用開玩笑的語氣, 而是真心的抱怨，讓她注意身體不要太累，早點回來休息。正在重新適應女兒狀態的李夕顏, 習慣性的退讓, 乖巧的點頭說好，讓她別擔心，早點睡。
互相揚著笑臉，母慈女孝的兩人, 家門一關，隔著門默契的雙雙歎了口氣。門內的金惠子歎的是無奈, 對這個女兒沒辦法，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吃得消；門外的李夕顏歎的是無措, 這種類型的母親，她真的要努力習慣才行。
李夕顏到店的時候正好九點整，從家裡去清潭洞不算遠，首爾的富人區也就幾塊，地方小，都挺集中的。柳楠晴到的比她早十幾分鐘，已經給李夕顏選好了衣服，在獨立包間裡等她試穿了。
禮服店是專門定制高端禮服的，也有一線大牌和自己禮服的租賃，每個試衣間都有單獨的等待室，進門除了在大廳，客人幾乎不會碰見對方。價格不便宜，服務當然是最好的。茶點、飲料、酒水一應俱全，服務的小姐姐永恆的溫柔親和，不管客人多龜毛都能搞定。
柳楠晴是這家店的VIP，除了要穿韓服的場合，大部分時間在和父親一起出場的時候，這些服裝和珠寶都是必不可少的，這種類型的店只要開的久一點，沒有快速倒閉的話，柳楠晴基本都有VIP，選這家店是因為這間店不止賣，也可以租。
這是柳楠晴第一次到店裡租衣服，她倒是想買，關鍵是她覺得李夕顏不會願意，可是要李夕顏出錢的話，價格又有點誇張，這種禮服都是三、五百萬起，上千也算是正常價，只能折中。租的價格貴不到哪去，她付了李夕顏也不會太有負擔，不過她選的都是當季的新品，她可不會讓李夕顏穿別人穿過的衣服。
李夕顏剛被領進去，招呼還沒打，柳楠晴把劇本往她手裡一塞，就被推進去化妝做造型，選禮服不止是定禮服，當天的一套都要定下來。女孩子一整套打扮做下來，有的耗費時間。
劇本是柳楠晴之前拿去追投資的，正好衣服和劇本一起看了，省時間。明天李夕顏還要上課，現在都九點多了，柳楠晴不想讓她太累，造型團隊是她帶過來的，店裡提供的看不上，也懶得麻煩兩次，早點弄完，也好讓李夕顏早點回去睡覺。
煙熏妝皮夾克，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反叛的柳楠晴，給李夕顏選的三套都是規規矩矩的禮服，漏的最多的一套也不過是抹胸的程度，長度最長只是剛剛拖地，沒有累贅的魚尾，沒有各種閃亮的裝飾，顏色素雅不出挑。
第一套是香檳色抹胸小禮服，前短後長，前擺在膝上三寸，後尾墜著波浪的紋路落在地上，造型師給李夕顏盤起了頭髮，兩撮鬢角虛虛的落在臉頰邊，像個俏皮的小公主。店主說看起來真漂亮，一看就很討長輩喜歡。
柳楠晴繞著李夕顏轉了一圈，站在她面前打量一眼又直又長的腿，搖頭表示不行。好看確實好看，太好看了會被太多人關注，討長輩喜歡更不行，她的生日會，還是不要那麼討長輩喜歡的好，不安全，換！
第二套是水藍色斜肩長裙，頭髮是栗色大波浪的假髮，披散在腦袋後面，現在只是試衣服，如果合適才會去碰頭發，假髮是展示成品的效果。李夕顏的身材偏瘦，胸很符合身材，小巧玲瓏款，長處是腰細腿長，衣服剪裁很好修身又服帖，襯著盈盈一握的細腰。
站在邊上的店長又說這個特別合適，要是不想染頭髮，妝面重一點就可以，看著身材特別好。柳楠晴卻上去比對了一下自己的腰「你是不是也太瘦了？」怎麼感覺風一吹就飛了。待定，再換。
李夕顏再次進入換衣間的時候，柳楠晴被她招呼一起進來拿東西，把寫了各種標記的劇本遞給她「你先看看，我不太理解你的思路，你想拍純藝術片，故事的內容又不像，商業片也太平淡了。而且這個真的是你想拍的故事，你確定能掌控這樣的故事？」
柳楠晴的新本子，名字定的特別軟糯《熟食果》，李夕顏剛拿到本子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麼純愛的類型，或者小清新之類的題材，還想說，這個和柳楠晴的風格可不太符合。
熟食果韓國傳統的糕點，把栗子、棗等加蜂蜜熬煮，或者煮熟後搗成泥，加入蜂蜜、肉桂粉，再捏成栗子或棗的模樣，最後點上花做成的點心。搗成泥後捏出形狀的熟食果，也被叫作「栗卵」、「棗卵」。熟食果主要用於宴會上，基本有一定標準的□□餐，宮廷飲宴都會有這種糕點，偶爾也會用於祭祀。
直到李夕顏看完全部的故事，才知道，為什麼取名是熟食果。因為故事裡的主人公，就像熟食果一樣。古老、陳舊、只在特定的場合出現，被人隨意的搓圓捏扁，做出各種樣子，貼上漂亮的花瓣，卻沒人關心，也沒人有興趣嘗試，熟食果的味道。
舉凡歌曲、文字、音樂、繪畫等等，這種需要創作者精心雕琢的東西，本身都會帶有一定的排他性，也就是某種程度上，是創作者的一部份心理投射。李夕顏自覺自己對柳楠晴還算有些瞭解，沒有想到她會是這種類型。可是不止標題不像柳楠晴，就連內容都和柳楠晴南轅北轍。
《熟食果》的內容又平淡又壯闊，壯闊在背景設定，日本殖民韓國的後期，此時距離日本宣佈戰敗只有一年不到，韓國卻已經快要習慣這種壓迫下的統治，上學只能學日文，官方只能說日語，韓語變成禁止語言，打官司不會日語都沒有人受理的地步，整個社會水深火熱。
而一群愛國的義士，這些有家族，有妻女，有學歷，有地位的人，不甘國家淪陷，不甘人民受苦，奮起反抗。他們比那些走到絕路只能反抗的人，要悲壯困難的多。他們拋棄的不止是自己，還有自己的家人，他們投身救國，家人卻還在韓國（那時應該叫朝－鮮）隨時可能因為他們，榮華不在身首異處。可是他們還是去做了，並且有去無回，客死他鄉。
平淡的地方在，背景雖然設定如此，但是整個故事是圍繞一個少女展開的，少女的小名叫栗子，那個時候稍微有點身份人家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日本名字。家裡面不喜歡這個日本名字，所以通常都叫她的小名。栗子的父親就是當年義士中的一個。
日本投降，戰亂和殖民都隨之結束，國家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栗子就變成了大名，日本名字當然也不用在叫了。栗子的父親死時栗子才三歲，她對父親沒什麼印象，父親的存在卻影響了她一生。
當初奮不顧身的義士被眾人廣而告之，新政府需要英雄，新黨派需要人民的支援，她的父親和當初所有能查得到姓名的人，都成為豐碑，矗立在國家的徽章上，她的家族自然也受到上層的各種優待。
栗子的家族越來越富有，她能做的事情卻越來越少，不能跑，不能跳，不能說髒話。對老師要恭敬，對所有人要友好，對攝像機要會笑，對記者要會哭。哭父親偉大，哭國家仁慈，哭領袖，哭政黨，哭任何她該哭的時候。
漸漸長大的栗子，生活一成不變的過著，時間飛逝，當初的榜樣也漸漸被社會給遺忘，她不用假哭也不用假笑，可惜的是她已經快要忘記自己什麼是真笑。長大了就該嫁人了，她的夫婿如同以前一樣，是大伯選的，從父親過世，家裡的一切都是大伯做主，她習慣了，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嫁人後的一切和以往沒什麼不一樣，特定的場合笑，特定的環境哭，丈夫不好不壞，就像母親說的那樣，男人是天，只要聽話就好。她一直是聽話的，聽話的微笑面對二夫人、三夫人、第一個孩子、第二個孩子，直到她擁有了自己孩子，一個可愛的小女兒。
此時已經到了故事的尾聲，篇幅預計120分鐘左右的電影，只剩20分鐘，小女兒一天天的長大，栗子想把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給女兒，想為她抵禦所有的風雨，卻又害怕自己做不到那麼強大。所以，她把自己會的一切都交給女兒，告訴她自己的生存之道。在該哭的時候哭，在該笑的時候笑，讓女兒仿佛她的翻版，仿佛另一個她。
李夕顏的不理解在於，這些總結和脈絡都是她按照柳楠晴的劇本，一點點理順拼湊出來的，有些不確定自己拼湊的對不對，還給柳楠晴的劇本上，有很多紅筆標明的地方，都是她的疑惑點，或者是她寫上去的猜想。
因為柳楠晴真實的劇本，一切都圍繞著栗子展開，中途只用了兩個場景轉換，一個是栗子原本的家，第二個是栗子出嫁後的家。外景極少，每一個外景場面卻很大，要動用大量的群演，比如國家演講，比如破爛的街道和人民。
柳楠晴的劇本是從栗子結婚開始，一點點展開故事，婚後平靜如水的生活，見到丈夫帶女人回來微笑面對，見到大伯的各種管制乖巧聽話，一切為家族生，為家族死。中間穿插各種小時候的回憶，還有故事背景的填充。全劇沒有任何爆發點，唯一的高－潮－點，是占篇幅不到十分鐘的各種官員和記者，最後的結局是栗子女兒出嫁。
一場盛大的婚禮做為開始，另一場盛大的婚禮作為結束。某種程度上，被教養的如同栗子一樣的女兒，是一個悲劇的延續，宿命的悲劇。李夕顏站在欣賞的角度，覺得整部片子唯一能看的，大概就是開始和結束，這種讓人無力的悲愴感。
問題是，柳楠晴把劇情切的七零八落，就像當初她的畢業作品一樣，需要創作者解答的故事，還叫什麼故事。李夕顏翻到中後期才理順了整個故事，這還是在看文字劇本有一定功底的情況下。
劇本不是小說，要前置，要有平淡，要積壓讀者的情緒，等到高－潮爆發。劇本是要把所有的故事濃縮在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內的精華之作。前十分鐘還不能告訴觀眾到底在拍什麼的話，站在商業的角度上就是失敗。
而從文藝片的角度，柳楠晴的故事，是一汪平靜的湖水下，藏在陰暗處的波瀾壯闊，這不止需要演員有強大的功底，也需要導演對影評有掌控力。那些細微的小地方，那些借物喻人的手法，一旦出差錯，就會變的晦澀難懂，又不知所謂，更別說把這樣的東西，拍出來的成品就更困難了。
柳楠晴的本子時間線很是混亂，前三分之一的篇幅，在描寫栗子一成不變的婚後生活，李夕顏估算著大概進行到四十分鐘的時候，第二位夫人才出場，花了三頁在禮儀、見面、食物、閒談，畫風一轉栗子開始回憶起幼年的時光。
幼年剛剛進入到國家興盛的時候，直接跳轉到了生產的場景，然後繼續是早餐、午餐、晚餐，只是這次多了一個嬰兒，而這個家裡突兀的冒出兩個孩子，稱呼栗子為母親，李夕顏幾乎看的一頭霧水。如果是觀眾，可能從頭到尾不都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直到所有的前置背景設定都已經展開，李夕顏東拼西湊的發揮職業素養，自顧自的補全整個故事的時候，劇本只剩下十頁不到。她翻看著劇本一片鮮紅，是真的想歎息了，能這麼思維跳躍的寫完整個劇本，並且在最後串起來了，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就算是藝術片，至少也要做到能懂，而不是要人看注解才能懂，因為柳楠晴還是個新人呢，新人這樣玩是沒前途的。雖然這樣比喻太過功利，但事實上，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成名導演的藝術片，即使看不懂也有人願意投資，有人願意寫影評，有人為了作品叫好。
這就是電影界的名人效應，至少面對名導的藝術片，即使大部分人看不懂也願意進場，刷一下自己所謂藝術修養或者裝個X。但是，新人算什麼，新人的片子拍的不符合市場，一上來就沖高端去，那就別想要投資了，投資人是為了賺錢的，藝術片也是有錢賺的。
多少在票房上撲街的片子，導演還是會受到追捧為什麼，DVD、周邊、投資人的名聲、發行公司的名聲，可能會獲得的獎項，業內對他們的認可。這些是比錢更重要的存在，這是另一種情況下的『千金買馬骨』。更何況名導不會只有一部片子，多的是導演用商業片的錢，養著自己的藝術片，這個也是新人無法給予投資人的存在。
更何況，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柳楠晴真的能拍出一部，人人稱讚的藝術片，並且真的有可能獲獎的情況下，才有後續的所有事情。而柳楠晴還有一個隱藏的弊端，韓國是標準的男權社會，即使主流價值觀是男女平等，但是私底下大家都知道，社會是什麼樣子的。
整個社會的大環境下，電影圈更是男權的集中地，整個圈子數的上的影評人、導演、獎項的評論家，女性可以說是鳳毛麟角。這樣的大環境下，拍純女性意識的作品，賣不賣座不一定，但是肯定不會受到大部分評委的喜歡。
電影的審美喜好是極其個人的事情，評委是人，就會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就算這些都不說，就算還沒看到成品，只看到了劇本，李夕顏都有些懷疑，柳楠晴是不是真的能完全掌控故事的節奏，順順利利的完成這部作品。倒敘、插敘、蒙太奇、故事線的交錯，都需要高超的剪輯和掌控力才能做到。
已經一天一夜沒睡的李夕顏，被折騰著化妝、髮型、換衣服，腦袋混沌一片。整個人沉浸在故事裡，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就非常誠實的，把她對劇情的大段補充、對人物設定的不解、包括對導演控制力的懷疑，直接寫在了劇本上面。看的柳楠晴眉頭緊鎖，臉色難看。
柳楠晴剛看到李夕顏寫在本子上『按照人物行為邏輯，栗子母親的角色幾乎沒有出場，但是她才應該是一切宿命的本源，你把一切歸結到大伯身上，是覺得女性角色不敢反抗，還是不願意反抗，這個比大伯本身的出發點值得看。』
『單純從大伯的出身看，他應該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那個時代以家族為基礎，為家族某福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每次大伯出場的時候，都是陰鬱的形容，這是讓大伯成為惡角，還是大伯是男權社會的化身？』
『栗子到底是有上過學還是沒有上過？如果上過學，在學校的集體環境下，她不可能一成不變，這不符合她柔順聽話的性格。如果她沒有上過學，一切都是請老師回來教導的，那麼她的老師應該也會對她造成影響，這樣的人設只要是手握權利，可以控制她的人都會對栗子造成影響，為什麼老師也是一筆帶過？』
李夕顏每一個有疑問的地方都折了一角，劇本是列印的單面A4，反面幾乎被紅筆寫滿了字，每一個問題都是柳楠晴沒有想到的，或者她想到了，但是覺得不重要的地方，每一個問題都看的她牙癢癢。然後這個讓她想狠狠咬一口的人，打扮一新站在她面前。
黑髮盤起梳成了花苞頭，卡著山茶花的水晶珠串的髮卡，臉上的妝容極淡，只有嘴唇上刷了一層嫣紅的唇蜜，耳邊墜的也是山茶花的銀飾。米白色的長裙，上身是素面的暗繡，裙擺有些寬大，暗金色的繡面，繡著搖曳的山茶花，裙擺的長度恰巧蓋在腳面，露出蕾絲花朵的鞋面。
店長看著有些呆的柳楠晴，沒有開口，心裡卻覺得這套再適合不過。李夕顏的氣質偏溫婉，臉型本身就是長輩喜歡的樣子，可惜柳楠晴偏偏覺得這樣不好，這套衣服則是把李夕顏襯的人淡如菊，抿嘴不笑的時候，一點都沒有平常好相處的味道，反而有點清高冷美人的錯覺。
柳楠晴放下手上糟心的劇本，站起身走到李夕顏面前，沉默良久，轉頭詢問店長「有配套的手套麼？長款到手腕的。」
店長點頭去外面找了一套過來，柳楠晴選了一雙蕾絲鏤空的遞給李夕顏，讓她戴上。李夕顏接過手套，轉身皺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立馬移開視線「不戴的好，像新娘子一樣，又不是結婚禮服。」燈光偏白，照的衣服也泛白，清淡的黃色幾乎看不見，加個頭紗就真的有點像了。
「也行，那加一件西裝吧，搭在肩膀上，不然太素了。」柳楠晴翻著衣服的照片，挑了幾件的西裝，讓她試試，最後選了紀梵希的一件男款，白色，衣領卻是紅的，正好把清高壓一下，只留下不好接觸就可以了。
折騰了快三個多小時，眼看著就快十二點了，才終於送走客人，店長長舒一口氣，宣佈關門。李夕顏這個正主的意見不多，柳楠晴這位陪客真的是意見太多，可惜對店長來說，試衣服的不是正主，付錢的才是，而且是大主顧。
柳楠晴想要送李夕顏回家，被李夕顏拒絕了，她直接打車走，去她家柳楠晴要繞一圈再回家，沒這個必要。又不是小孩子，送來送去的好麻煩。
柳楠晴站在路邊陪她等車，晃著手上的劇本「這個我帶回去看，過兩天電話聯繫，寒假的事情我去解決，我們既然一起，你當然跟著我走，我會去找教授和前輩說清楚的，你就別管了。」
「別了，教授和前輩的事情你先別管，暫時這樣沒什麼不好。也別打電話，我最近快考試了，等我考完聯繫你。你先看完我寫的那些東西，如果你真的要我主筆，故事一定會大動，有可能最後都不是你心目中的故事了，也說不定。」李夕顏指著劇本笑了一下「不過沒想到，你骨子裡是刻板守舊的類型。」
《熟食果》故事裡很多的教條和規矩並不多獨特，可是要在一部作品裡，把這些規矩變成主人公的習慣，並且運用得當。不是創作者對這些很習慣，就是查了大量的資料，柳楠晴可不像是專門為了體現格調，跑去查資料的人。不過這些東西，真的能拍的盡善盡美，也一定會成為柳楠晴獨有的風格，奢靡綺麗的畫風，和這位不是恨相符啊。朋克和暗黑系才是絕配。
「我外婆就這樣，並且試圖讓我也這樣，可惜我媽沒了，就隨便我了。」柳楠晴聳聳肩覺得這個沒什麼，看著李夕顏詫異的眼神，立刻搖頭「不是，別想歪，栗子沒有原型，那個就是這麼一說而已。。。。」旁邊的眼神更怪異了，柳楠晴歎了口氣。
「好吧，靈感確實是我外婆，我外公比較風流，我媽的兄弟姐妹有六個，沒有一個是我外婆親生的，我媽也不是，只是親外婆難產死了，而且家裡的規矩就是叫外婆。不過故事絕對是編的，我要是生活在那樣的地方，絕對鬧的天翻地覆。」
柳楠晴聳肩表示「外婆的一些規矩挺多的，坐姿啊，走路啊，說話什麼的，小時候臥室、客廳、洗手間穿的衣服都不一樣，挺能折騰的。不過家境好不好就不知道，可能曾經好過？我們其實也不太來往，我見外公的時候比較多，也是在外面見，外婆自己住在本家，外公在首爾有個小老婆，他們一起住。」
曾經也經歷過狗血家庭事件的李夕顏，看著朋友感歎「你外婆也是。。。」話沒說完被打斷了，柳楠晴在旁邊大笑。
「你想什麼呢，我外婆可不是栗子，非要說是誰的話，她可能是栗子大伯的升級版？規矩特別多的人，而且也不好親近。我們現在說話不是都有一點新造詞麼，她不行，說錯了就要被教訓的，我小時候都不敢靠近她。我的那些舅舅們被她管的聽話的不得了，家裡外婆說話比外公有用。」柳楠晴的臉色有點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
李夕顏則是調笑她「那這個栗子，是對童年陰影的反抗？」如果真的像柳楠晴說的，那栗子就真的不是以外婆為原型了，應該是外婆的反面「你能從這樣的人身上，想出這個故事，小時候是有多慘，才會現在想報復？」栗子可不是一個幸福的角色，反而壓抑的很。
「這真不是，外婆凶是沒錯，但是也沒有對我怎麼樣，我有什麼好報復的。」柳楠晴拒絕承認所謂的『童年陰影』「只是靈感來了所有寫的，栗子只有在禮儀和規矩上有點外婆的影子，其他可沒有一點像。」
「我只是在想，解放和平權，我們一直在追討，每年也都有婦女協會上書，亞洲範圍內，除了兔國，我們是女性政治家比例最多的地方。可是現在這個社會，依舊把女人歸類到附屬品，到底是社會的錯，還人出了問題。」
「梨花女子大學，明明綜合實力未必比不上所謂的SKY，但是我們在學校排位上，卻單獨按照女子大學排位。我們是國內最棒的女子大學，甚至是亞洲最棒的女子大學之一，可是這些的首碼都是女子大學。更噁心的是，梨花又被稱為豪門政客兒媳婦的培養地，我學這些，我考進這所學校，誰在管兒媳婦啊，你不覺得這些東西都讓人不爽麼。」
「學術這種靠腦袋生存的地方，分性別就很讓人煩躁了。可是，我見了很多投資人，製片方、公司、個人。很多人都說，你的故事以你的角度寫的算不錯。客套肯定有，說不定都不是客套，只是不耐煩我纏著他們，所以想打發我。所謂我的角度是什麼？女人的角度？」
「我想拍電影，爸爸想讓我繼承家業，家裡面的那個女人卻說，是時候要準備終身大事。我都沒去找她麻煩，她跑過來管我的什麼終身大事。我發脾氣教訓她，她沖著我爸哭又被教訓，我又覺得她也可憐。你說，她大好青春，比我大不了幾歲，長的也好，跟著我爸，圖榮華富貴，為什麼不自己去拼呢？」
街上的寒風瑟瑟，清潭洞最不缺的就是豪車和美女，柳楠晴彈了彈自己夾克的領子，下巴對著一個穿著貼身超短連衣裙，整個大腿都漏在寒風中，抱著一個男人手臂嬌笑的姑娘「我哪一天興致來了，說不定也會穿成那樣，可那也是因為我高興，而不是為了取悅誰。珠寶玉器，華衣美食，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話題莫名其妙的深刻起來，李夕顏的大腦被冷風一吹，清醒不少，看著那個長的歪瓜裂棗卻搭配一朵鮮花的情侶，輕聲開口「你聽過一句話麼『何不食肉糜』，說以前有一個皇帝，他從小長在宮廷裡，錦衣玉食，每天最大的煩惱大概是，今天有什麼能讓他高興的玩意兒。後來有一天，他聽大臣告訴他，外面的百姓受災了，連吃的都沒有，快餓死了。他卻反問那個大臣。。。」
柳楠晴輕笑著接上「為什麼他們不吃肉。」抬手拍了一下李夕顏的肩膀「把我當什麼了，生活幸福快樂，諸事不愁的小公主嘛？而且這是兔國的故事吧，我好歹是在兔國留過學的人。倒是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也有過諸事不愁，是個小公主的時候啊。」李夕顏笑眯眯的回她。
曾經有一次還是跟著老師去采風，去的地方是一個只有27個人的村子，好像也是05還是06年，那個時候在兔國，沒通電，沒通網，還在用著老式煤油燈的村子也是很罕見。唯一和外界聯絡的方式，是半個月一次，從陸路過來的船。那對李夕顏來說，簡直是三觀重建的一次經歷。
海邊人家招待客人，自有自己的廣闊和豪氣，一大盤紅燒肉，上好的白米飯，脆脆的蔬菜，一桌沒有海味，對他們就是最好的吃食。可是對期待海鮮大餐的小孩子們，卻太過平常，平常到因為期望值太高還有點掃興。
直到半扇豬吃完了，家裡出現各種生鮮海產，家長孩子吃的分外滿足，村長卻一直和老師道歉，說著聽不懂的方言，要人翻譯說是招待不周。輾轉找到的在老師樓下小餐館當學徒的本村人，也是帶他們來這裡的小夥子，終於氣憤的開口，就說外面人喜歡吃這些，你非不信。
艱苦樸素就不說了，反正那次之後，老師再出去采風，有些家長就委婉的表示，這次我們能不能不去。李媽媽倒是一直帶著李夕顏，因為不管條件如何，對李夕顏確實有成長，不管是畫技還是人生。
那時的李夕顏同李媽媽說，要一輩子住在這裡，他們日子過的可真幸福，每天都有新鮮的蝦子吃，還能吃到螃蟹和鮑魚，簡直完美。然後連續吃了兩個禮拜之後，李夕顏扛不住了，她想吃面、吃菜、吃各種雞鴨魚肉。可是這裡沒有，連米飯都因為人來的太多，他們沒那麼多錢買，周圍都是鹽鹼地壓根種不出糧食，更別說存糧食。
『何不食肉糜』就是李媽媽告訴她的，這麼些年李夕顏以為自己早就忘了，沒想到今天能脫口而出。看著身邊的柳楠晴笑道「你既然知道，幹嘛說這樣的話，別說人和人要的東西本來就不一樣，你們的起點也天差地遠。你不在乎錦衣玉食，我不在乎高屋廣廈，總有人在乎，甚至可能是別人願意放棄一切去追求的東西。而且，這和《熟食果》有什麼關係？」
「大道理誰不懂。」柳楠晴突然有點想抽煙，摩擦了一下手指，看了眼李夕顏「只是，所謂的放棄一切，到底是真的放下了，還是因為還沒得到，所以覺得付出什麼價格都無所謂？」雙手插在口袋裡，斜了一眼已經上車準備離開的一對『戀人』「你信不信，如果他們真的成了我，或者站在我的這個位置，他們也會和我一樣，覺得曾經和他們一樣的人，不可理喻。」
「《熟食果》不止是栗子的一生，或者說不是那對母女的輪回，是這個國家，至少五成以上女性的輪回。出生、長大、嫁人，一個輪回。唯一的區別不過是出身，不過是有沒有錢。栗子是一個代表，代表一代女性，那些規矩禮儀，不是為了好看，而是這個社會對她的壓迫。」
「栗子被規矩，被社會，被家人脅迫，渡過她盲目又平淡的一生，她的女兒同樣在經歷她所經歷的一切。現在依舊如此，即使到如今的時代，嫁人依舊是身份進階的跳板。有多少如你我一樣的人，我們在為自己拼搏，家人、社會卻在告訴那些姑娘們，如同栗子要遵守的規矩一樣，她們也要遵守規矩。」
「栗子其實有無數方法可以突破那些東西，利用記者也好，利用自己的身份，甚至利用父親的死亡，都可以做到。她才是整個故事中的主角，家族因為她而富有，家族因為栗子是父親的血脈而強大，她才是那個真正應該成為主角的存在，可是她不是。她像熟食果一樣，被人揉搓，被人挑選，被人擺盤，端上餐桌。」
柳楠晴張口哈出一口霧氣，聲音沙啞有種難言的誘惑「栗子沒有那麼做，不是做不到，不是她不想，不是她不敢，也不是她不願。而是因為，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改變，自始至終，她都不知，自己的生活可以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就像小皇帝的故事裡，沒有肉吃的那些百姓，你知道這個故事，應該也知道結局，據說那個皇帝被人給毒死了。你看這才是正確的做法，去爭、去搶。」柳楠晴眼底的野心和兇殘展露無疑「搶不過就跑，伺機而動，總有機會能咬下一塊肉來，而不是從頭到尾就只知道，活在一個不明不白的屋子裡。」
李夕顏呆呆的看著柳楠晴，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柳楠晴，甚至她的人生中都未碰上這樣的人，她被嚇住了。她突然明白為什麼《熟食果》的背景壓抑又兇殘，民不聊生的景象被栗子的優渥，對比的更加的血腥和殘忍。
作品當然就是創作者的心血，作品當然是創作者的一部分，作品當然能代表創作者。柳楠晴的《熟食果》不是刻板的禮教，不是對輪回關注所謂的文藝片，柳楠晴想要用那誰都無法破解的悲劇輪回走出一條新路，一條只屬於柳楠晴的路，用規矩做刀，砍盡一切擋在身前的禮教，她要做柳楠晴。
柳楠晴想拍的才不是什麼溫情文藝片，她想要拍的是社會諷刺，是對教條的不屑。可是她用這麼婉轉曲折的方式，她知道擺在面前的困難，她知道這是個男權社會，她甚至知道，自己的故事如果按照原來的那樣拍，一定不會有人給她投資，起碼不是個男人，這太有意思了！
「我去推掉教授寒假的事情，前輩那裡我會親自上門道歉，這個作品，我一定要寫。」一天一夜的困倦一掃而空，李夕顏覺得自己現在靈感爆棚，全身雞皮疙瘩顫慄「這個劇本是不是還有一版？我要看另外的那個！我一定能幫你完成你要的東西！不對，是我們的作品！！！」
身邊的人突然間變得興奮異常，柳楠晴迷茫的看著她「哈？」
李夕顏兩隻眼睛幾乎要冒光，閃亮亮的看著她，看的柳楠晴心底一寒，小心翼翼的問「什麼另外一版本？」
亮閃閃的大眼睛對上真切的迷茫，兩人站在馬路邊呆呆的對望了一分鐘，李夕顏深吸一口氣剛要說話。
柳楠晴迅速開口「你剛才說寒假跟著我對吧？你說了啊！就這麼定了！你親口說的！不許反悔！」掏出手機迅速看了一眼「哎呀，這麼晚了，我還有事，先走，你趕快回家睡覺！」說完不等李夕顏反應，以百米衝刺的姿勢消失在她面前。
李夕顏一口氣沒緩過來，猛烈的咳嗽起來，傻傻的看著她絕塵而去的身影，再回頭看了眼身後閃爍的霓虹燈，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能想那麼多，一定是太久沒睡腦袋壞了！柳楠晴這個白癡！能想那麼多絕對不可能想這麼多！
［我居然以為自己碰到了一個鬼才，真是蠢。——李夕顏］
［我早就說過，我是個天才。——柳楠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