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146
對了，他現在是校長了。
校長辦公室可比副校長辦公室大多了，鄧布利多甚至在辦公室養了一隻名叫福克斯的鳳凰，見天兒的在他的辦公室裡面上演火燒鳳凰涅槃。
鄧布利多收起魔杖，自己動手從櫃子裡拿出檸檬來泡，又端了餅乾。湯姆自己站在福克斯的架子前面，看著這只一點羽毛都沒有、形容甚至有些醜陋的叫鳳凰的東西在一堆灰燼裡面掙扎出來。
這能叫鳳凰？
這是有五采而文還是能翔於九天？
湯姆仔細的看了，一點沒看出麟前鹿後，蛇頭魚尾，龍文龜背，燕頜雞喙的樣子，伸出手去，確實能感受到蓬勃的魔力波動，但是也只是這樣了。別說和神話中的鳳凰一般通天徹地的能力，便是這一身的魔力波動在湯姆看來也只是平常罷了。
真是讓人失望。
湯姆抱著可能還有什麼沒有發現的期望在鄧布利多招呼他的時候坐到了他面前：「教授，您的鳳凰看起來真不錯。」
鄧布利多早看到湯姆對福克斯的注意了：「哦，我的福克斯。是的，這是一隻神奇的鳥，他能給你許多的驚喜。」鄧布利多注意到湯姆的魔杖：「或許你還不知道，你的魔杖杖芯就是福克斯的尾羽。」
湯姆好久沒有用魔杖了，他更喜歡自己融入世界溝通天地的感覺。此刻鄧布利多提到魔杖，湯姆這才想起這回事：「似乎聽說過，但是第一次去買魔杖的時候，您在的，我並沒有太在意。只是經常聽人說起鳳凰，您知道，在遙遠的東方鳳凰是至高的神，現在有幸在這裡看到，很好奇。」
「哦，福克斯並不是那樣的鳳凰，但是他也有神奇的地方。」鄧布利多道：「他的眼淚可以治癒一切傷，他的歌聲可以滌蕩迷惘的內心，給予勇敢的人更多的勇敢。」
湯姆聽著沒什麼意思，這些都是魔法可以解決的事情，況且真說著兩個能力的話，找梵蒂岡的神父功效也差不太多。
「湯姆，如果你願意，或許你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些什麼？」鄧布利多帶著許多的關懷，也小心翼翼的不去觸碰青年人脆弱的自尊：「或許我可以給你一些幫助。」
湯姆搖搖頭，依舊端正的坐著：「並沒有什麼事情，教授，我只是最近有些太累了。」他的神態配上這樣的話看起來不是那麼和諧，但是鄧布利多並沒有追問更多的事情，他只是換了一個話題，兩個人聊著魔法這氣氛似乎沒有那麼僵硬了。
「美好的下午，湯姆，我想你可以經常來校長室。」鄧布利多表示這場談話很愉快。雖然並沒有解決他關心的問題，但是這些事情並不能強求，鄧布利多只能希望湯姆或許能自己想通，或許他會自己說出來。
湯姆笑了笑，這場談話對他來說很有一些提醒，收穫頗多：「校長，要知道，好學生是不會經常進校長辦公室的。」
湯姆離開校長室的時候已經完全確定了福克斯對他不起任何作用了，又一個希望破滅，湯姆雖然還在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但是心裡已經在毀滅世界了。
大家都在努力著，有人努力的像平息某些傷痛，有人努力的只是想要回家，還有人在努力的保護著自己的家。
「你說，現在讓玉兒回揚州對不對？」老太太問賈赦。
賈赦也知道賈母在擔心些什麼，只是事已至此，林家的丫頭看著也不是認命的，哪怕是再淺薄的機會也要試一試、闖一闖，否則誰能甘心為了生存而把祖上留下的偌大的家業拱手獻於他人：「老太太也不必擔心，到底外甥女還小，便是有什麼岔子他們也不好找上去。瑾郡王不也是為了這個才語氣含糊的把事情交給外甥女嗎？況且，璉兒和璉兒媳婦都在，也能照顧一二，便是事情不成，最多不過是接外甥女回來過活罷了。咱們榮國府還養不起一個姑娘嗎？」
賈母聞言歎了一口氣，這個道理她何嘗不知道呢？只是終究忍不住要擔心罷了：「我的玉兒呀，和她母親一個樣兒，長得像不說，連脾氣都一樣，這樣的剛強，須知剛過易折呀。」想著黛玉現在的處境，賈母也沒有心思再和賈赦多說話了，只揮了手打發了賈赦去。
賈赦沒有不聽吩咐的，只是到了門口又轉身同送他出來的鴛鴦囑咐了許多，只讓她好生照顧賈母，說了話也就離開了。
黛玉這一路可以說是風平浪靜，她回江南打的是為湯姆送葬的旗號，風平浪靜的回了揚州，這一船的素縞很是省了許多麻煩。林家孤女，唯一的血脈，妥妥的弱勢一方，誰也不願意拿自己的名聲來給自己添堵。
林家如今只剩她了，這也算是她最大的保護牌。
最柔弱，也最堅強。
到了揚州，即使是黛玉再不情願，也要把湯姆的喪事操辦起來了。縱使她再怎麼相信，但是湯姆也失蹤了小半年了，這樣的情形在別人眼中妥妥是沒了的節奏了。
借著湯姆的喪事，上門的人不少，但是和之前林如海或者賈敏時的喪事相比已經是江河日下了。黛玉跪在靈前，一個個的回禮，模糊的淚眼看著一個個形態各異的人，在心中思忖著對方的險惡用心和利用價值。
章大人被湯姆利用過一次了，但是說是利用實際上是湯姆頂在前頭，他不過是在後頭做做動作罷了，因此他此番前來，雖說來得晚了，現在已經沒人來祭拜了，但是章大人卻是真心的在為湯姆點上一炷香，請他保佑自己的調職或者是告老能順利的過了老聖人的意。
「大人請留步，哥哥曾收了一幅畫作，說是大人喜歡的，一直想著要送給大人，只是沒有機會。現在大人來了，不如請大人書房一行，也算是了了兄長的一番情意。」黛玉垂淚攔住了章大人。
本來心情輕鬆想著要回家的章大人，此刻一聽黛玉這話心情立時便掉落穀底。
就不該和這林家有一毛錢的牽扯，現在好了，根本脫不出手了。
章大人以為黛玉是想為甄家近來對林家的打壓找他，妄圖從他這裡來找個保護說和。他自認是不願意和甄家對上的，現在被黛玉這般攔下，實在也不好推脫，只想著待會兒能隨便找個什麼藉口拒絕了罷了。
章大人一進林家書房就瞧見滿屋子的老聖人一系，正懊惱著這林家多事，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封書信，上面端端正正的寫著瑾郡王的字。
果然，這林家就會找事。
「小女子從京中回來，瑾郡王特意讓小女子帶了一封信回來。郡王說他為晚輩，並不敢以身份相壓，只求章大人能看在沿岸百姓的份上出一把力，就萬民于洪濤之中。」黛玉說著話占到了章大人面前五體投地行了大禮：「請大人為黎民蒼生請命天地。」
黛玉這番姿態，一屋子站著的還有賈璉和好幾個老聖人在揚州的心腹。章大人太陽穴突突的跳，這林家......以勢相壓，以情相逼......這簡直是流氓。
不要臉。
只是再不要臉，這場陣仗章大人也得接著：「侄女快些起來，如此大事，老夫怎敢推脫。」章大人扶起黛玉，撚了一把鬍鬚歎了口氣道：「老夫已知郡王之意，只是如此大事......諸位也知道，江南雖說肥沃，但也沒有天下人認為的那般富庶。此前已收了一季的賦稅，如今哪裡還能出來錢糧呢。」
賈璉拿出懷裡的另一封信給章大人，章大人心裡頓時一聲『果然』。
黛玉解釋道：「此番瑾郡王尊老聖人吩咐已有對策，只是擔心諸位大人的安全，苦於無人應對罷了。大人如今既接下了，林家雖不才，但也願為百姓奔波，為大人驅策。」
瑾郡王是看准了的，章大人雖說年紀大了，膽子又小，但是行事之能他還是有的，只是這個人慣愛甩責任，總要有人壓著他才行。如今林家帶了他的信件回來，又借了老聖人的名義，賈璉代表著榮國府也在，江南的諸多官員更是離不開。
現在幹活的，頂鍋的，頭上壓著的都在，這章大人怎麼著也該能把事情辦妥當了。
這房間裡哪一個不是老聖人的人？哪一個又不是在江南同甄家爭鋒相對了好幾年的人？甄家這兩年氣勢囂張得很，老聖人一再退讓，江南不好過得很。現在有了這樣一個建功立業又給甄家添堵，還能給自己創點收的機會，誰都不願意放棄。
章大人能說不嗎？
不能。
他只能肅著一張老臉做出一副全然不顧己身的壯烈樣子：「為國為民本是我輩本分，此番老夫如何干推脫，只是林家姑娘到底年紀小，雖說要借著你林家的一些名頭，你一個小姑娘也出不得面，少不得要勞煩你表兄了。賈府的繼承人，老夫也不擔心的。」這是怕墊背的少了，怎麼都要多拖一兩個。
「既是大人的意思，小子少不得要請大人請教了。」賈璉順勢接下，對章大人作揖道。
事已定，管你心頭想什麼，該幹的還是要幹起來。
第147章 147
這次說著是要的錢多，但是也不是都從江南出，瑾郡王要的不過是自己監察的幾個河口的錢糧罷了，因此道還不算多。而黛玉要的，是穩住林家在江南的位置，只要半邊江南在老聖人手裡，他林家就是穩的。
這一方面黛玉要的和瑾郡王要的倒是一致了，只是要達到他們的目標，現在某些人的位置就少不得要動一動了。
王熙鳳這次是和賈璉一起來的，賈璉要忙著外頭的事，黛玉也少不得要帶著林家相互策應，因此林宅內的瑣事就少不對要王熙鳳一一打點了。
這事情她是做熟了的，不過就是換個地方，因此也沒有什麼不行的。只是她雖跟著來了，但是賈璉一路上都千叮嚀萬囑咐的讓她只守在自己家，堅決不要出去招惹事情，因此她倒是一反往日裡愛熱鬧的性子，進了林家的宅子就不往外頭去一步了。
甄家為著他們是老親很是來請了兩次，王熙鳳顧忌這賈璉的吩咐一次都沒敢應，拉著湯姆的喪事做推，連葬禮上甄家的女人來說話都沒和她們多說兩句。
賈璉看她如今的做派就更是放心了，這女人潑起來是潑，可說通了就不能忽略她這個男兒都比不上的行事了。
兩口子如今出來，上頭沒有長輩，下頭大姐也留在了榮國府請賈母照看，賈璉又沒有帶小妾，左右就多照顧一個林妹妹，這環境少有的乾淨，兩口子又一致對外，彼此之間硬是親近了好些。
賈璉到了此地，雖說也借著榮國府的名頭，但是到底沒有在京裡那麼如魚得水，別人的地方終究不那麼好混的，忙得不得了。
「去看看二爺那邊怎麼樣了？今日午膳用了哪些？現在午睡了沒有？」王熙鳳剛打發了一眾來回事的婆子，現在才吃上午膳。吃了不過兩口又想起一事，吩咐平兒：「今早大夫來請安，說了妹妹身子弱，你去備些阿膠一類的滋補，雖說不能食葷食，但是也不能什麼都不補。」
平兒又給王熙鳳夾了兩筷子菜，這才放下筷子：「知道了，我現在就去。」
才走到門口又被王熙鳳叫住：「外頭裡頭兩套書房可守好了？莫讓些鬼祟小子亂闖進去了。」想想又不放心，不等平兒說話王熙鳳又道：「你且去看看妹妹吧，我去巡一巡，別叫我抓住那些混帳東西偷懶。」
王熙鳳說了話放下筷子就想走，平兒趕緊攔住了她：「我的奶奶，日夜有人巡視著，哪裡需要你現在火急火燎的過去。你也忙了一早上了，先吃了飯，等我從林姑娘那裡回來了，咱們再一道去。」
平兒這話合情合理，王熙鳳也知道自己是急了些：「行了，我難不成還非要同你一道才能去了。你自己去妹妹那裡吧，等回來自己吃飯去，我帶著彩明一樣能巡。」
平兒聽著王熙鳳聽了勸這才笑笑去了尋了賈璉的小廝問話，好好敲打一陣兒，又轉頭去了黛玉那邊。
黛玉午歇了，平兒在外頭問了郭嬤嬤好些黛玉的日常飲食和睡眠，其他的卻是不敢問了。得了郭嬤嬤的答覆，平兒這才回了自己房間用房。
王熙鳳用了飯也不歇息，帶著彩明把林府上上下下的巡視了一遍，重點是內外兩個書房和黛玉的院子。去的時候林安正在院子裡和黛玉說話，王熙鳳見了也沒有闖進去，連看都沒有多看兩眼，帶著人就走了。
賈璉日日對她提醒還是起了不少作用的，王熙鳳如今也知道了什麼是該知道的，什麼是她不該知道的。
分寸這兩個字，如今她拿捏得很好。
「如此說來巡城的罪名是落實了？」黛玉問林安。
林安躬身道：「是落實了。他本就滿身的尾巴，要抓一個根本不是問題，之前是因為是甄家的女婿，沒人去找他這個麻煩罷了。只是這巡城雖不如武備，但手中有城內巡查的好幾百人，關係也大。章大人此番得了他的首尾已經上奏老聖人，等老聖人的旨意一下來就直接拿下。」
這巡城一職在大熙實際上就是單獨一班的衙役巡城罷了，許多小地方這個職位甚至不如衙門師爺，但在江南就大有不同了。
江南繁華，行商之人來往不絕，這時候只是衙役巡城就不夠了，因此此地的巡城手底下是安排了軍士的，上百人的隊伍。特別是揚州，金陵這樣的大城，雖說統用的是一個巡城，但兩處加起來也有好幾百號人在他手底下聽令。
要說揚州和金陵確實不遠，但怎麼都是兩個地方，這巡城能以一人之身占兩處官職，本就是不合理的，但誰讓人家是甄家的女婿呢？
甄家得勢，誰也不願意對此多說些什麼，又不是嫌命長。
「消息保密夠了嗎？」黛玉擔心事不密。
林安道：「機密。甄家和那巡城到現在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算算時間，送奏摺的人就這兩天就該到京城了。」
「這樣就好。等老聖人聖旨一下，那巡城甄家就用不上了，武備一來，士卒皆到，只要咱們動作夠快，甄家就算想做什麼也沒有時間機會了。」黛玉低頭思量了片刻，又問：「錢糧備好了嗎？」
「該到的數都已經到齊了，都是平時依附我林家的人。」林安又從懷裡抽出一封信紙來：「石碑也已經做好了，等朝廷的章下來河堤修好了就立碑了。」
黛玉接過看了看：「這些走的也不用留，他們遲早該知道林家的船不會沉，只是下了就不必再上了。咱們籌錢也算是大動作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只是這石碑，還有專點了三家人給了考功名的機會的事情等修堤壩的事情確定下來了，我要整個江南都知道這次老聖人給的恩賞。」
對於商戶來說，縱然是如何的家大業大終究也就比賤籍好上一點點，況且經商之事本就風險極大，傳不傳得過三代還不定，三代之內子孫還不能科考入仕改換門庭。
說起來風光，其中的辛酸也就自己知道。
但是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了，簡直是天上掉金子。
本來一開始黛玉沒說出這個計畫，只是說需要錢糧，這次的會面還有章大人在，眾人也都知道這意思是誰的。江南現在就這麼兩股勢力，要麼忠順王，要麼老聖人，大家一起在林家這條船上待久了，都不是那種根基不穩隨時可以擺頭的小家小戶。憑著之前對甄家的圍追堵截都參與過，就不可能在此時下船轉頭忠順王。那不是良禽折木而棲，那是妥妥的送死。
為著這個，林家一如往常站出來幫著老聖人做事，哪怕出來的只是個姑娘，但她身後站著的可是老聖人，大家自然要表示出態度來。
錢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老聖人知道他們的態度，他們的忠心。
至於後來天下掉下來的金子，我天，不撿簡直是傻瓜好嗎？
傳世之碑，記載這他們的功德。不說傳世，便是這塊碑立起來，他們的家族名聲也完全不同了，況且還要代代傳下去，這是多大的榮耀。再加上特意恩准的，每戶可有一名子弟自由參加科考。
這可是改換門庭的大事。
這事情雖說黛玉只是隨口一提，但是林家的大姑娘都說出口了，那必定是定下來的事情，至於為什麼不廣而告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拿著實惠沉默了。
事情還算順利。
甄家在江南被就只有些文官班子在收下，唯一一個有些武力的，這幾日聖旨一到被就撤了，這速度來得風馳電掣，讓甄家連反應都來不及做就押解入京了。
這頭錢糧陸陸續續的亮了白，瑾郡王也離了京在往河道趕了。加上此次捐獻錢糧純屬自願，朝廷關於對主動捐獻的人家的獎賞也跟著下來了。
頓時，江南地區的眼熱程度簡直飛起。
牆頭草也是有作用的，甄家苦於應付安穩人心的時候，河道上的人也換了，江南河運重新回到了老聖人手底下。
林家的大門都快要被踏平了。可黛玉打著守孝，又要收拾回京的名頭閉門謝客。
這也是黛玉的本意。林家樹大根深，但是以前再怎麼樣林家也式微了，與其還牽扯那麼多，不如精簡下來，把枝丫修建乾淨。林家底蘊在此，又有了這一次對甄家的重擊，身後還有老聖人在，如此威懾已是足夠，接下來精簡求穩才是道理。
不該在船上的就讓他們下去，最後留下的才是林家真正用得上的。只要根基紮得深，哪怕沒有那麼茂密的枝葉也是可以的。
四個月過後，黛玉再一次踏上了回京的河道。
黛玉張望著河面。河道寬闊，風平浪靜，可誰又知道河底的暗潮洶湧。這一次回去，江南，她還會再回來嗎？
郭嬤嬤來到甲板上：「姑娘，回去歇著吧。」
黛玉緊了緊披風，收回了眼神，順著郭嬤嬤回了船艙。
來時一路平靜，走的時候也是一路風平浪靜。
回了榮國府，家裡姐姐妹妹圍前圍後的問這問那，寶玉被擠出來不說，跺著腳也擠不進去，只能聽著姐妹們說話。
黛玉也走了好幾天，又同賈母、賈赦說了好些話，已是困頓了。迎春是最體貼的：「咱們日子長著呢，且讓林妹妹去歇一歇，這樣長的一路，怕是已經累壞她了。」
眾人這才休止放了黛玉回去。
寶釵在旁邊，話含在口裡卻說不出來。黛玉自是看見了，但是也不打算接她的話。當初是給過她薛家機會的，是他們自己不要，如今，誰也怨不得誰，誰也別想回頭。
這次黛玉打了一場勝仗，接下來只要維持住和瑾郡王那邊的關係，在合適的時候林家有所作為，這一切就算是守住了，定下來了。
想著日後的打算，黛玉總算是穩住了心神，意識漸漸模糊，睡下了。只是即使是睡著了，她的眉心也蹙在了一起，夢中極不安穩的問湯姆：「你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回來？」
夢中的湯姆深陷在一片濃密慘澹的白霧中，他遠遠的看著自己，試圖突破白霧走到自己面前。黛玉向前走，卻發現兩人之間永遠隔著這麼一片白霧。
對面的湯姆好像在說些什麼，可是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你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回來。你走了許久，我累得緊，害怕得很，你怎麼還不回來？」好不容易的希望怎麼能放棄，黛玉不斷的朝著湯姆奔跑，可這中間的距離卻一點沒有減少，黛玉心頭著急，抓著裙角不停歇的往前跑，不料一腳踏空，身子止不住的下墜下去。
「哥哥。」黛玉滿頭大汗的坐起身來。
郭嬤嬤點了蠟燭進來，見黛玉這一臉慘白滿頭大汗的樣子唬了一跳：「姑娘，姑娘這是怎麼了？夢見大爺了？」說著又打發小丫頭去拿些洗漱的溫水來，自己也掏出帕子來把黛玉連上的大汗擦乾：「大爺有大福氣，他不會有事的。指不定是哪裡耽誤了，等事了了自然會回來的。」
黛玉不說話，只坐在床上任他們給自己梳洗擦汗。
都收拾妥了，丫頭們又把汗濕的枕頭被子換了，黛玉這才重新躺下：「都出去吧，燈都滅了。」
左珍本來要在腳踏上守夜的，但是黛玉既然已經吩咐了，她自然也是要退下的。
屋裡重新歸於一片寂靜黑暗。
黑暗似乎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畢竟這屋子就算是亮起來也不過是一片素縞，還不如一片黑暗來得讓人安心，至少看不見了還能騙騙自己，騙自己等天亮了就好了。
第148章 148
「玉兒。」同樣從床上驚醒的還有湯姆。
他已經許久沒有真正的休息過了，好不容易的一次睡眠卻被這樣的噩夢驚醒。黛玉再濃霧中向他跑來的情景不斷的在他腦海中重複迴圈。
湯姆掀開被子，身姿依舊挺拔，只是這具壯年的身軀卻莫名的透露出一股蕭條來。
從床頭的玻璃瓶裡倒出一杯冰水，一口飲盡，冰冷從口腔一直傳到胃裡。湯姆披上睡袍，撩開窗簾的一角看向後面的花園。
那裡陽光正明媚著，花也開得好。只是少了一個在花叢中賞花的人罷了。
溫和的陽光像刺眼的玻璃一樣紮進湯姆的眼睛，他放開窗簾的手帶著火氣，房間重新回到一片黑暗中。
湯姆在黑暗中也行動自如。他獨自洗漱，又換上一身得體的禮服，一舉一動就像程式一樣的規範得體，若有人看著也覺得賞心悅目。但是這樣一個完美的人，身上卻沒有一絲活人氣息的波動。
他像一具沒有思想的屍體，完美的屍體。
換上衣服，湯姆從書桌上拿起自己的魔杖，隨手放進外套的暗袋中。那魔杖的旁邊還放著一本筆記本，那是他第一次分裂自己靈魂用的那個筆記本，現在裝著他的上屍蟲的一部分。
這個筆記本本來在他召回靈魂的時候就已經被撕毀了，但是黛玉非要讓他把這個本子復原。當時她還捧著這個筆記本對他講：「你得以此為戒，再不能憑著一時衝動做這種傻事了。這世上只剩我們倆是親近的，若你有一個好歹，我可怎麼活？」
湯姆到現在還能在腦海中清晰的描繪出黛玉當時的樣子，她眼底裡的擔心。可時移世易，他現在好好的，可黛玉怎麼活他卻看不到了。
這樣的情景，他要怎麼活？
湯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沒有黛玉的時間活了這十多年。
臥室的大門打開，貼身男僕就在門邊，見湯姆出來便殷勤的迎上去：「先生，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請問您是否要在餐廳用餐？」
湯姆沒說話往餐廳走。
男僕跟在後面稟報：「先生，倫敦的勞倫斯先生和波多先生已經在書房了，他們和您約定了10點。另外你的同學都鐸先生和霍恩先生來了資訊說他們會提前到下午1點到。」
湯姆點點頭。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學校裡的那個騎士團團長了。他在倫敦的資產持續上升，公益事業中也經常出現他的身影，不管是資產還是名譽，他在倫敦的風頭一直很盛。因為深居簡出的原因，在上流社會中向來傳播著他這些隱形爵士的名頭，卻少有幾個人真正的見過他。
魔法界的勢力也逐漸擴張。剛開始還是一些小苗頭的時候，魔法界的大勢力很樂意讓斯萊特林的繼承人出一些風頭，畢竟他也給大家帶來了不少的利益。只是後面的事情卻不是他們想像中的發展。
湯姆的速度太快了，一開始不過是一些小火苗，到了後面的燎原之火時已經是他們不能阻止了。他們眼睜睜的看著一隻他們眼裡的小白兔長成了一隻武裝到牙齒的惡魔。
書房的牆還是黛玉最喜歡的那樣子，四面做成的書牆，只是她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踏足過這個地方了。
波多坐在勞倫斯旁邊給湯姆彙報他在麻瓜界的產業。
勞倫斯老了，挺著碩大的肚子努力的想支起脊樑更恭敬一些，至少要讓這位先生從他的外貌看出他的恭敬來，可是他的脊柱已經支撐不住他滿身的肥肉了。
曾經雄心勃勃的中年男人今年已經五十好幾了，孩子長大了，他老了，甚至是曾經湯姆對他說的那句『操控這個國家』的偉大的、刺激人心的理想現在也只剩下了對湯姆的尊敬和恐懼。
波多已經彙報完了這個季度的財務了，湯姆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時候他們都該退下了，勞倫斯卻突然說了多餘的話，至少波多覺得這是該死的、多餘的話。
勞倫斯覺得自己額頭的汗似乎已經要流到眼睛裡，但是他已經說了多餘的話，再不敢做多餘的事：「先生，這是我的兒子，海威。」
那個名叫海威的男孩子站起來有些激動的對著湯姆點頭。
勞倫斯似乎從兒子壓抑激動的笑容中獲得了勇氣：「先生，我家中富足安穩全靠先生的恩賜，可現在我老了，怕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為您效力了。我不敢離開先生的恩賜，我的孩子已經長大了，請先生允許他像我一樣為您效力。」
湯姆看著那位青年爽朗的笑容，沒有說話。
那樣的笑好像從來沒有出現在自己臉上過，那是那麼有安全感，那麼滿足的笑意似乎曾經出現在黛玉五歲以前過。
他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壓抑的安靜中，或許只是另外三個人覺得的壓抑中，波多忍不住在心裡咒駡勞倫斯。
而勞倫斯也強撐著巨大的恐懼微微的把自己臃腫肥胖的身子往海威前面移了移。
如果父親還在，他也會如此，所有的危險都會被父親擋在外面。
如果自己還在，他也會如此，所有的危險都會被他擋在外面。
海威似乎察覺了危險，燦爛的笑容收了起來，帶著一些顫慄僵坐在椅子上。
「跟著波多吧。」湯姆低沉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沉寂：「勞倫斯，老夥計。你幫了我許多，我總想著什麼時候能夠回饋於你，既然是你的要求，就讓他跟著波多吧。就像你這十幾年來教誨波多一樣，讓波多去教誨你的兒子。勞倫斯，我的老朋友，不用擔心你的海威，波多會用心對待他，就像你一直用心對待我一樣。」
「先生。」勞倫斯拿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無不激動的感激道：「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先生。上帝保佑，讓我遇見了您。」
湯姆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書房，他並不關心接下來裡面還會發生些什麼。
波多三人離開了城堡，直到車子駛出那片廣闊的樹林，進入了倫敦的邊界，波多和勞倫斯緊張的神情才放鬆下來。
湯姆獨自在陽光璀璨的花園坐到了下午，沒有人敢來同他說：「午膳時間都過了，還不用膳，你莫是想辟谷成仙了？」
他已經足夠強大了，揮手之間便是移山填海，魔法界令人聞之驚恐的三大不可赦的咒語對他來說似乎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兒。
那麼強大的實力，深厚的底蘊，數不清的財產，無數的追隨。
湯姆似乎已經擁有了全世界，可是為什麼感覺這麼無聊呢？
這世上好像真的沒有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值得他分出一個眼神去。
人生，真的沒有半點意趣了。
繽紛的花園硬生生的讓湯姆坐成了一張默片黑白的照片。
第149章 149
世間有離殤，自然也有聚歡。
「姑娘，該過去了。」發呆好像已經是黛玉的習性了。
鳴雁看她沒反應，又叫了一聲：「姑娘，璉二奶奶來叫了好幾次了。」
黛玉拿起扇子：「走吧。」
今日是寶釵生日，老太太也愛熱鬧，抓著大家湊了銀子要給寶釵辦生日宴，便是她自己也出了二十兩。
這事情喜慶又熱鬧，姐姐妹妹們都動了起來，寶玉更是猴子一樣鬧騰得停不下來。
這樣的熱鬧和喜慶，許多人都快忘記黛玉身上的素服了。
一轉眼，又翻了一年了，答應給他一個金色飛賊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只是不管是金色飛賊還是那個人都已經不在了。
還沒到水榭，遠遠的隔著鬥廊就聽見那邊的歡聲笑語了，特別是湘雲，那爽朗的笑聲，著實暢快。
黛玉嘴角掛著應景的微笑，在池邊站了會兒，手裡抓著腰間綴著的玉玨，看著廚房裡自己的影子。
她長高了一些，只是看著更弱了。即使笑得那麼明顯，眼睛裡也有濃得化不開的冷清。
身邊就是那樣的歡快，她在旁邊卻好像是一副完全不相關的風景。
「走吧。」黛玉收回眼神往水榭去了。
水榭裡正熱鬧這，眾人嬉戲，小丫頭們也跟著鬧，老太太坐在上頭看著他們耍，笑得高興得不得了。
寶釵十五歲生日，也是及笄之年，如今雖說不如前頭幾十年講究，但這次生日宴勉強說來也算是請到了超品夫人給自己做了正賓。雖說誰都沒有提起及笄兩個字，但是樣子是有的，因此雖然口裡不說，寶釵心裡也是高興的。
黛玉進來，眾人正高興著，沒瞧見她。
她也不叫誰，只是往賈母身邊坐了過去。
賈母牽了她的手，細細看她的面容，雖說還是纖細著，但是臉色還算紅潤，眼睛也清亮著，想必是休息得好的，因此也放下了心來，又看姑娘們玩樂了。
寶玉玩得累了，轉頭要歇息，正巧看見黛玉在賈母身邊。他也不上前，只是暗戳戳的叫了探春和湘雲，三人架了黛玉起來，說她晚到，硬要罰她酒。
小孩子的酒都是些果子水，有點酒味，但也就是這樣了。黛玉連著喝了兩杯，再不肯喝。老太太怕她喝多了酒，趕緊叫她過去。
外頭的檯子也搭起來了。賈母牽著黛玉的手把戲本子推給了寶釵：「今日既然是你的生日，權該你來點幾出。盡點你高興的來。」
寶釵不推遲，點出來的卻是老太太甚愛的熱鬧戲。賈母心中了然，也不說什麼，只當寶釵愛的也是這樣的戲。
寶玉從不多想姐姐妹妹的心思，她們如此做了，他自然也只當這是她們的本心：「你好這樣的戲。」
這話不說什麼意思，也不過是一說，寶釵聽了卻解釋了好些，從唱腔到詞曲，說不得的好。偏她這話很有意思，引得寶玉入了神。
黛玉倒是沒注意這麼多，她素來不喜歡聽戲，更何況是這麼熱鬧的戲。反倒是賈母偏眼撇了一眼，只是她也沒多說話。像是沒發現一樣，自顧自的看著戲。
好幾出戲唱了，賈母喜歡得很，叫了臺上的小戲子下來。
來的兩個孩子一個旦角一個丑角。黛玉吃著菜看了一眼，比之那頗有姿容的旦角，那丑角反倒更討她喜歡。那孩子小，想是在府裡吃得好了，臉上肉呼呼的，看著就可愛。加上那滿臉的色彩，稚嫩的笑臉畫著這樣的面具，偏她一雙眼睛又滿是好奇和乾淨，看著著實讓人愛。
黛玉還看著這個丑角，那頭的旦角也引了不少人注意。
賈母愛她好看又唱得很，很是賞了些。王夫人探頭過來，這丫頭有扶風弱柳之姿，面上也頗有柔弱。她本就不愛這樣的女孩子，此刻哪裡還能喜歡，只是做著樣子：「你們瞧瞧，這丫頭長得面熟，看看她像誰。」
湘雲眼睛尖，瞧那小戲子的顏色身段都像極了黛玉一張口就給說了出來：「這丫頭活像林姐姐。」
王夫人那話，寶玉聽見了，寶釵聽見了，三春都聽見了，只是沒有人說話，偏湘雲耿直，看見了就說出了口，半點遲疑沒有。
湘雲這話說出來賈母才注意到，難怪她之前看著心熱，原來是像了她的玉兒。只是像不像是一回事，說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是個戲子，能長得像她的玉兒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如今這王氏引出這話來，是何用意？暗指我玉兒像個戲子，還是有個可以隨意外借，物件一樣的東西像我金尊玉貴的玉兒。若有外人來借戲子，這小戲子借還是不借？借出去了，那著借的究竟是什麼？只是一個小戲子？還是黛玉的體面名聲？
這心思簡直齷齪。
以這種宵小手段來染黑一個晚輩女孩子的名聲，這王氏是越活越回去了。
湘雲向來實心眼，此番說出來也不過是脫口而出。即使真有什麼也不過是小孩子間小小的不愉快，可那王氏，這麼大年紀的人了，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竟然還拎不清，也該給她醒醒神了。
王夫人絲毫不知道賈母心頭的打算，只是得意的撇了王熙鳳一眼：真以為沒了你就沒人來說話了？
王熙鳳倒是接收到王夫人的信號了，只是她根本沒當一回事。
「是了，這丫頭是長得好，長得就有福氣。」賈母招收讓她過來：「我老了，就喜歡看著你們這些小姑娘在面前鬧。這孩子好，便到我身邊來吧，也多讓我開心開心。」
「是了，是了，是該伺候老太太的。」王熙鳳走出來：「老太太說她有福她就是有福，我看她最大的福氣就是跟在老太太身邊。」
「是個好的。」老太太看著這小戲子笑得很慈祥。
這事情要是放前兩年，黛玉指不定是不高興，得鬧上一場，只是現如今，她年歲長了，經了許多的世事，對這些倒是沒了感覺。
世間妖魔眾多，鬼祟遍佈，真要計較哪裡又計較得過來。不過是個玩笑，哄大家笑上一回，誰會真的去把一句玩笑話當真呢？
只是到底對這宴席沒什麼興致，趁著這個由頭，黛玉自己先走了。
寶玉見黛玉走了，這才拉著湘雲往外頭去說話。遠遠的，黛玉還能聽見湘雲在叫愛哥哥。
再晚一些，寶玉來了耿道遠，黛玉心知他要說些什麼，也不讓他進來，只讓丫頭們說自己已經休息了。寶玉不能闖，只得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寶玉回了自己的怡紅院，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襲人來叫他他也不聽不理，泥塑木偶一樣被牽著洗漱，又上了床。
襲人帶著小丫頭把他安置好了，又妥妥的收拾了那塊寶玉，這才叫了丫頭們退下，她來守夜。
她也沒去旁邊睡下，就守在寶玉床前。又坐了許久，她撩開簾子往裡看，本以為寶玉已經睡下了，誰知他還直愣愣的看著床頂。
這就有些嚇人了，襲人上了床，推推寶玉：「寶玉，寶玉。」
寶玉揮開他的手：「你去睡吧。」
見他說了話，襲人這才安下心來，也不聽寶玉的，只在他身邊躺下，一手撐著頭問他：「你這是怎麼了？一回來就這麼愣著，莫不是林姑娘又給你氣受了？你也是個泥性的，人家既看不上你，你又何必貼上去。」
「你自去睡你的，何苦來挖苦我。我做我的苦果，你自去享你的清福。左右我不為難你，你也不要來為難我。」寶玉翻過身去，背對著襲人，不再理她。
襲人歎了氣，也知道他的癡性，索性下了床回了旁邊值守的小床去。
寶玉獨自躺在床上，想著這些年。至黛玉來，他便歡喜，從來沒見過這般靈巧的妹妹，但凡他有些好的，不管用的吃的無不先想到林妹妹。從小一處吃一處喝長到這麼大，卻如此生分。
他今日是怕黛玉生氣卻憋在心裡病了，這才想著要去安慰她，使她發散發散，誰知還沒進到門就被攆走了。
從小的情誼在這裡，她卻看不清自己的一顆心來。
寶玉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出了聲。
襲人聽了聲響，心裡頭對黛玉的意見越發深了。只是也不能放著寶玉不管，只得起身鑽進了寶玉的床帳，摟著安慰了好些時候才止了他的哭，也少不得要有些什麼分散一下他的精力。
寶玉昏昏沉沉的睡著，卻迷迷糊糊的見了當年指引他的那位仙姑：「仙姑。」
這仙姑道號警幻，自稱是太虛幻境的司主，當年曾引得寶玉去離恨天內，覽十二冊典籍，聽夢曲十四支，知那男女皮肉之情，寶玉如今見她，一眼便認了出來。
「我路經此地，聽你鬱鬱不歡，便請你前來一敘。」警幻身姿妙曼，臨水而坐，一派仙人姿態之下更有幾分纏綿情切。
寶玉聽她聲音已經是情誼沉淪了，此刻見她這幅姿態，哪裡有不理的道理，連忙坐到了她身邊，執手細語，其中對黛玉的癡戀、情切莫不動人心肺。
警幻聽了他這番話，免不得安慰他。
寶玉看警幻情切，心中多少有些安撫，兩人又說了許久警幻才送了寶玉回去。
不過是一推手的事情，眼見寶玉回去了，警幻轉頭招出了兩個人來。一人跛足做道人樣子，一人癩頭是個和尚。
那和尚剛出現便急忙忙的向警幻討主意：「仙子，這可如何是好。神瑛侍者乃是聖人的侍童，這番下凡本就是為了同那仙草續情，可如今這草竟不對神瑛侍者起凡心。若神瑛侍者回返，咱們如何能擔得起這罪名。」
第150章 150
原來這寶玉竟是天上赤霞宮的侍者，為聖人所用，只是他總在西方靈河行走，時常為一株蘭草澆灌，後來偶然熾了凡心，請了警幻仙子做托下了凡曆情。
聖人身邊的人，警幻如何不受。為了寶玉的這番請托，警幻專門設計使那成形的靈草也下了凡，又歷經喪母喪父之痛使她孑然一生，為的就是讓寶玉能享世間榮華，得輕靈女子之情，過千丈紅塵練心。
本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事情，誰知中間竟出了岔子。
三千世界，本該相互無關牽連，誰知變故叢生，另外一個世界與此間竟然相互連通了，那橫空而來的人周身氣運之強竟能夠遮掩天機，讓天道也發現不了這個變故。有如此手段的大能莫不是聖、神一級，警幻雖知道這變故卻不敢妄加插手，只得觀望起來。
好在雖然有異世之人在，但絳珠仙子喪母喪父的命線卻沒有改變。若僅是如此警幻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事情顯然沒有這麼樂觀。只是絳珠仙子的父母雖亡，那異世之人卻還在，林家也沒有如計畫中的敗落。
更甚者那絳珠仙子不僅未按計劃對神瑛侍者動情，反倒同那異世之人有了情愫。
警幻百般忍耐，總算是找個一個機會把那人身上的氣運扯開了一絲，天道果然發現把那人送回了原本的世界。警幻想著沒了這個人，林家自然是要敗落的，人已亡，家再破，屆時神瑛侍者再小意討好，不怕那落進污泥的絳珠仙子不動情思。
想法是好的，只是警幻到底忽略了人這個物種的特性。
黛玉性子剛毅，面兒上看不出來，可是芯子卻是鋼鐵造的。若一開始便沒有湯姆，林父一去就獨自在榮國府求活，或許還能把她的骨子給磨斷。
可現實情況並不是那樣的。
黛玉雖然也是六歲就到了榮國府，但是林家的一舉一動不說參與，至少她都是知情的。人心淡薄，謀略算計，林如海和湯姆從來避諱過她，也總把她當做男子一般教養，教得她不僅沒有一般女兒的柔弱，反倒生出一股強硬來。
這樣長大的黛玉，不僅沒有在重重艱難中成為一個看不清世事動盪，只知道憐惜自己身世的睜眼瞎，反倒心中丘壑頗深，能定計謀算。
再加上林如海對她和湯姆的期望，湯姆時時刻刻不忘林家榮光的影響，守護林家這個念頭是深深的刻在了黛玉的骨子裡了，從未忘懷，不敢忘懷。
一個有心胸，有謀算的女子，哪怕只是一個孤女，但是她的父親、兄長給她留下的一切已經足以讓這個看著瘦弱的女孩子扛起一整個家族的重擔了。
她的身姿依舊柔弱，面容還透著稚嫩，但是堅毅的眼神中從不含淚求憐。
她心智堅定，清晰明白的知道自己的目標，幼承庭訓之下行事作風也從不因逆境不順而蠅營狗苟，反倒是有著許多男人都不及的開闊胸懷。
她經歷過人性最惡毒的一面，也見過最底層掙扎求生的人的絕望，體會絕境之中的被人踩到泥地裡的迫害。但是即使這個世界以最兇惡的姿態展示在她面前，黛玉仍然記得她父親清風朗月的疏闊姿態和她的兄長無論置身何地的堅毅面容。
整個世界的豐富都呈現在了她面前，她經歷過最壞的，也經歷過最好的。
這樣豐富的黛玉，怎麼可能被一個連紈絝都算不上的膏粱子弟吸引。
警幻算計了許多，可她算漏了一個人的經歷，算漏了一個人的品格，也算漏了一個人等待的決心。
哪怕是無望的等待，但是只要接受等待這件事實，遙遙無期的等候似乎也從一種磨人的痛苦變成了甘苦相間的溫暖。
警幻不懂，因此她低估了一個姑娘的決心，或者她從來沒有考慮到過：「絳珠仙子收了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此番報恩是她的因果，想來是人家濁瘴重重讓她忘了初衷。也罷，我此番前去點醒她，只當是同在太虛幻境的情分罷了。」
這話是說這事情能辦了。
老道士和老和尚忙不迭的拜倒：「仙子大義。」
天上發生的事情，地上不知道，地上的人只顧著自己家眼前的歡喜。
湘雲雖說宴上有些不開心，但她也不當一回事，過去了便拋到了腦後，扎扎實實的在賈府玩了好幾日。
這日這正在賈母房裡說話，說到了寶姐姐教寶玉的那段戲詞，便想著要叫個小戲子來唱著玩。
「叫齡官來吧，她那日唱得好呢。」探春道。
湘雲是個湊熱鬧的，立時便要附議。幾個姑娘並著寶玉嘰嘰喳喳的說著要聽什麼。
「這可不巧，齡官不在的。不如奴婢找了其他幾個官，給姑娘們唱一齣整的。」玳瑁伺候在旁邊，聽著這話趕緊說道。
惜春問：「怎麼就不在了？」
玳瑁言笑晏晏，就怕姿態不夠惹了姑娘們的惱：「她不好。才來那晚上，才得了賞，晚上就上了急症，叫大夫來看了，沒好，不過也沒什麼不痛快。」
玳瑁輕聲細語的說這齡官死了的事情，就怕驚了各位姑娘，也不敢說得過於直白。
惜春聽了，哦了一聲也就完了。
探春和迎春也未當一回事。湘雲雖說一開始和寶玉為這吵了一回，但回過頭來她也知道這是什麼事情了，所以她現在態度同探春、迎春一樣，沒當一回事。
寶釵喝著茶，面色如常：「咱們去花園吧，對詞弄畫都好得很的。」
眾人笑嘻嘻的往外頭去了，身後一群小丫頭跟著。只有寶玉，立在桌邊站了許久，不知道想什麼，不知道幹什麼。
「寶二爺，快些走吧，姑娘們都去園子裡了。」又小丫頭來叫。寶玉這才醒過神來，又掛這笑臉追著姐姐妹妹們去了。
深閨裡的歡笑似乎並不那麼容易被任何東西打擾。
秋風漸起，黛玉整日懨懨的，沒什麼精神。這日又在窗前看景，只是那眼神愣愣的，也不知道是她在看景還是景在看她。
王熙鳳這時候來，正巧見著她這樣子，心裡一沉，只擔心她鬱結在心，特意做出爽朗的樣子大笑著走進來：「妹妹，我來給你送禮來了。」
黛玉回過神來，隔著窗子對王熙鳳道：「你且進來，我也瞧瞧，你能送什麼禮來。」
王熙鳳身後跟著一溜煙的人，個個垂手斂目，只她一人身著大紅錦衣，風風火火，言笑晏晏的就進來了。
藎草早把茶都倒好了，王熙鳳一進來端起茶碗就喝。
黛玉笑了笑，拿娟子遮著嘴，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悄悄的問藎草：「你泡給她的是什麼茶？記得這個人了，下次要是她再來，可不許給她泡好茶。一碗白水足以，再多就是粗茶、碎茶了。」
藎草聽了，正經道：「回姑娘話，是粗茶。」
她這話一說，黛玉和她自己倒是克制不住笑了出來。
王熙鳳吊著眉毛，做著兇狠的樣子：「好呀，我千里迢迢來給你送禮來，你竟然用粗茶打發我。這禮呀，我不送也罷。」說這就起身，做出要走的樣子。
黛玉連忙追上去，笑著同她道歉：「好嫂子，可別惱我，我等著你的禮呢。」
王熙鳳等她千般謝萬般歉的說完了，這才抬高了下巴走回來：「你說我喝你茶了，我這可是專門來給你送茶的。」她說著話平兒便上前把一包茶葉拿了出來。
藎草接過來，打開茶包，黛玉不必探頭便聞到一陣香味，又一看，果然是好茶。
黛玉親自端了茶來：「好嫂子，你的好我可記得呢。」
王熙鳳不接茶：「我的好你記得，那你就拿這等劣茶來敷衍我？」她眼角眉梢都還帶著些笑，偏要做出氣勢樣子來。
藎草在旁邊解釋道：「二奶奶不知道，這哪裡是什麼劣茶。二奶奶剛才喝的可是從江南茶鄉加急從來的新茶，昨天才到，從制茶到送來，才十天不到。」
江南到京城，朝廷快馬加鞭才十天不到，黛玉這茶，不說本身好不好，便是這千里加急運過來就已經是上好了。
王熙鳳心裡有數，又端著樣子笑著道：「那我可給你面子了。」說了又一口飲幹了茶碗。
黛玉笑著放下茶碗，王熙鳳又到：「我是喝不出這茶有什麼不同，只是我拿過來這個是老太太新得的，說是上貢的龍井，一共四棵樹，你這裡有大半棵。」
「那倒是重禮了。」黛玉笑著，又打趣王熙鳳：「我願以為是你要送我禮，沒想到你只是個送東西的。還好大大方方的喝我的茶。」
「我的好姑娘也，我現在哪裡能從那裡摳出點東西來，待你二哥哥以後好了，我這裡能扣到的難道少得了你的？」王熙鳳也不拿大，切切實實的意會著上頭的東西她是扣下來的。
黛玉聽了也不說話，只是笑。
兩人又閒話了兩三句，外頭就有婆子追著王熙鳳來了。
「你這個大忙人，找你的人都找到這裡來了，還不趕緊的，你若晚上一步，指不定榮國府就翻了。」黛玉收了王熙鳳的杯子
王熙鳳笑笑：「我算個什麼人物，不過是拿著鑰匙的丫頭罷了。」說這就要走，走到門口才想起來，又轉過身：「對了，我還給忘了。太妃沒了，院子裡也不能唱戲了，這些小戲子，老太太的意思是大家分一分。我給你帶了這個過來，藕官。」
她叫著藕官，一個小丫頭從眾多丫頭的最後走到前頭來。
黛玉略看了一眼，又看向王熙鳳。王熙鳳道：「你不喜歡就讓她一邊呆著，你若無聊了，叫她在自己院子唱上兩句，也不礙什麼事，權當打發時日了。」
見黛玉點了點頭，王熙鳳這才呆著丫頭婆子們走了。
人群一走，藕官邊獨零零的站在了一片空白處，顯出了她來。
王熙鳳走了，黛玉也沒有看她的心情又坐回了窗前，只是這次她手上拿了一本書。
藎草見黛玉沒有吩咐，趕緊對門口守著的阿南使了使顏色，阿南趕緊進來拉著藕官悄悄的出去。出了門又帶她往後罩間去：「你今日才來，先學學我們院子裡的規矩，有什麼事情等嬤嬤給你安排。只是要記住了，不准隨便往前頭去，特別是沒有姑娘的吩咐絕對不能隨意到姑娘面前。」
日子好像也是這樣在過，只是每晚從噩夢中驚醒後，垂下床邊的那只手，再也沒有一個睡在腳踏上的人伸手來握著了。
黛玉維持著往常的樣子，心裡守著對湯姆的思念半點不露出來。這只是他們倆之間的小秘密，誰都不能說，也不能讓誰看出來。好像守著這最後的一星半點就是惟一的依靠和溫暖了。
林家雖式微，但到底是撐住了，榮華仍在。只是黛玉如今卻越加沉默了，好些時候一坐就是一天。
四喜和三福也長大了，一貓一狗和諧得很。時常在外頭院子裡打鬧，黛玉倒是看著，只是那頭的熱鬧越發的襯托了她的安靜和寂寥。
湯姆不在，沒有他的事情懸在心上，時間的流逝好像也沒有了太大的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