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湖風雨多
第1章 活人當（一）
連城瑾站在當鋪門口，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今天開始，這家當鋪就是她的了。
十六年前，她發現自己穿越成了嬰兒，從一開始的惶恐不安到接受現實，到安心呆下，到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
現在，她就是連城瑾了。
和大哥連城璧約定好，如果她能夠支撐起一處產業，那麼，以後他就不再限制她的自由，允許她在外面獨自闖蕩江湖。而這處產業也會算作她的陪嫁，屬於她一個人。
連城瑾心情極好地邁步走了當鋪。
站在當鋪門口以及當鋪內正在忙碌的下人們先後問好，「小姐好。」
當鋪後的內室。
房間內佈置清雅，桌椅花木，字畫瓷器，佈置齊全。甚至考慮到午休，還有臥榻。
連城瑾拿著一本小說，津津有味地看著，就是這個時候，當鋪地掌櫃敲了敲門，得到同意後走了進來。
掌櫃是一個中年男人，留著一把山羊胡，看起來穩重老實，因為有著古玩店的經驗，所以被調到這裡來幫忙。
張掌櫃稟告，「小姐，前面出了點事？」
連城瑾沒有抬頭，分了點心神問道：「是什麼？」
張掌櫃一副困惑又覺得十分麻煩地回道：「有人要死當。」
連城瑾不解地反問：「死當不是很好嗎。死當對我們來說才賺錢。」
張掌櫃愁眉苦臉道：「可是他當的是自己。」
連城瑾這才抬起了頭，「是嗎。」她覺得有些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書，對掌櫃道：「走，到前面去。」
張掌櫃跟隨在後。
店鋪的休息區內，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正緊張不安地一個人坐著，茶几上的茶水和點心他一點興趣都沒有，看見張掌櫃返回，他立即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想朝他們走來，可是又猛地停住。
連城瑾細細地打量起來。
衣著簡陋，布料粗糙，形容憔悴，神色慌亂不安；皮膚較白，在較短的時間內就平靜下來。
連城瑾首先掛起微笑，對客人道：「請坐。不必拘謹。我們慢慢聊。」
對方握了握雙手，坐下。他看向連城瑾，琢磨著她的態度。
連城瑾沒有在意，先說道：「在下連城瑾，是這裡的東家，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和我說。」
青年深呼吸一口氣，鎮定下來，「我已經把我的意思告訴掌櫃了。」他看向對方道，「不知道你們的意思是？」
連城瑾思索了下，問道：「不知公子可明白，死當的意思？貨物一旦售出，絕不退還。」
青年僵著臉點了點頭，「我知道。」
連城瑾看著對方的雙眼，回道：「如果您把自己當了，你的命和這副身體的每一部分就是這當鋪的了。」
青年：「我知道。」
連城瑾笑得有些微妙，「那您也該知道，現在除了我敢收下您，您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青年明白對方的意思，但是他不能退讓。「我不會讓小姐有損失的。」
連城瑾笑得非常禮貌，「還未知公子身份？」
青年抬眼，露出了笑容，「千機門弟子秋生。」
連城瑾伸手作請，「請公子出價？」
秋生淡淡地回道：「三萬兩。」
連城瑾露出真誠的笑意，「多謝公子為小店帶來一筆不菲的生意。合作愉快。」
秋生也終於笑了起來，「合作愉快。」
連城瑾請掌櫃為秋生準備了客房。雖然同樣是貨物，可是畢竟是貴重的活物，還是妥善安置好。
內室。
連城瑾還未坐下，張掌櫃就急忙勸說道：「小姐，你怎麼那麼輕易就答應他了，還三萬兩？誰知道他是不是騙子！」
連城瑾懶懶地窩在椅子裡，不太在意，「我們又沒給他當票，又沒給他錢，就算是騙子，也沒什麼。」
張掌櫃想想也是，可是又覺得哪兒不對勁。
連城瑾在讓他退下前，吩咐，「去查一查，這個秋生究竟是什麼人？還有，他究竟是不是秋生？」
那個自稱秋生的年輕人，雖然竭力讓自己表現得鎮定，可是依舊顯得非常急躁和不安。
而且，能逼得一個人到當鋪典當自己，一定是一件麻煩事。
而她現在讓麻煩住在了店裡。
連城瑾回到別院休息。
雖然只是暫時居住的地方，可是她卻把這裡佈置得非常舒適。
她從來都是樂於享受的人。美酒，美人，美景……她還喜歡新奇有趣的事物。
連城瑾正斜靠在美人榻上，閉著眼，聽著美人彈琴。
嬌蘭院最紅的頭牌，一夜千兩，不僅人美，琴美，最關鍵的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聽完一曲後，連城瑾懶懶道：「再來一曲。」
美人微微一笑，伸出一對玉蘭般的手，繼續彈奏起來。
夜晚，連城瑾昏昏欲睡，有人姍姍來遲。
張掌櫃隔著美人榻約三尺的地方停下，出聲彙報，「小的已經請莊子裡的人查過了，據說秋生是千機老人唯一的親傳弟子，傳聞他學到了千機老人所有的功夫，包括機關、暗器、占卜、星術，還有……」
連城瑾睜開了眼，看向掌櫃，「還有什麼？」
張掌櫃瞥了一眼彈琴的美人。
連城瑾翻了個白眼，讓美人退下。「說吧。」
張掌櫃這才說道：「他知道傳聞中的寶藏在哪裡。」
連城瑾這才清醒過來。她轉頭，眯著眼睛看向掌櫃。
張掌櫃道：「少主請您想辦法留下他。」他提醒，「他不是要簽死當嗎，不如讓他成為我們無垢山莊的人。」
連城瑾重新躺了回去。她擺擺手，敷衍道：「我曉得了。」
想起了什麼，她吩咐道：「派人好好盯著。晚上一定很熱鬧。」
張掌櫃猶豫了下，問道：「秋生住在咱們店鋪後院的事，怕是很多人都知曉了。」他心中後悔，早知道是如此重要的人，他一定封鎖消息。他問道，「是不是要保護他？」
連城瑾一臉無所謂，「裝作作樣派幾個人就可以了。如果有人來夜襲，就報出咱們山莊的名號。不需要硬扛。」
張掌櫃急忙道：「可少主說……」
連城瑾伸手往下一壓，「我心中有數。」
張掌櫃還想說什麼，可是看見小姐冰冷冷的臉色，低頭退了下去。
連城瑾看著屋樑，想到她哥，就十分無語。
怎麼什麼事到了他那兒，都能和算計掛在一起。
她打了個呵欠，準備回房睡覺。
夜晚，當鋪後院客房，試探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直到天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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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活人當（二）
早上十點。
連城瑾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沒清醒，頭髮亂糟糟的，睡衣的領口也開了大半，露出胸口一大片雪白。
坐在床上發呆了許久，她才像個木偶一樣慢慢動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中午。
圓桌上擺了十多道各色的菜肴，有屬於早飯的湯包、肉包，還有屬於中飯的紅燒肉、竹筍炒肉片、豆腐羹、紅燒蹄膀、菌菇雞湯、蛋炒飯……
連城瑾先喝了一小碗湯，慢悠悠地吃了塊肉。
從丫鬟那得知小姐已經起床，張掌櫃火急火燎地沖到了屋內。「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連城瑾一臉無奈，朝丫鬟示意了下。
丫鬟請張掌櫃坐下，給掌櫃遞了杯菊花茶。
張掌櫃急得火燒眉毛，把茶杯一推，慌慌張張地就說了起來，「小姐，昨晚來了好幾波人。您又不准我們出手。萬幸，那個秋生自己功夫不錯，沒出什麼事。」
連城瑾慢慢回道：「有無垢山莊和我哥的名號在，他們不會太過分的。」
提到連城璧，張掌櫃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確實，怎麼說我們無垢山莊在江湖上也頗有地位。就是我們公子，也是響噹噹的六君子之一。」
連城瑾面無表情，不想理睬。她問道：「確定了嗎，那個秋生的身份？」
張掌櫃沉吟道：「看夜襲的情況，似乎是真的。來的人都對著他喊『秋生』這個名字。一大早，我請小菊是伺候他，他身上有舊傷也有新傷，不像是作假。」
那也只能證明，他正在被人追殺，追殺的人確實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連城瑾咬了咬筷子，沉默了下，回道：「等我吃完飯，過去再見他一次。」
張掌櫃點頭，然後回稟，「小姐，還有一事。」
連城瑾抬眼看向他。
張掌櫃回道：「晚上的時候，有人來幫助秋生。那人似乎是——四條眉毛陸小鳳。」
連城瑾笑了起來，「這樣啊。」她吩咐掌櫃，「準備一萬兩，另外備些禮。我們可要多謝謝陸公子。」
當鋪後院。客房。
連城瑾請丫鬟稟告後，走進屋內。她一臉歉意道：「真是抱歉，秋生公子，所幸你沒有大事。」
秋生的身上剛剛重新包紮好，他看著連城瑾，一臉複雜。
他知道連家很快就能查到他的身份，他們一定也會注意到寶藏的傳聞。可從昨晚的情況看，對面這個丫頭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他的命，也不在乎所謂的寶藏。
虧他偽裝成惶恐不安，像是出入江湖的新手，結果對方完全沒有順著趁機占這個便宜。或者……對方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故意不保護他，是警告他，必須完全的順從？
秋生看向連城瑾。
少女穿著精緻的衣裙，皮膚白皙，她的頭上沒有太多的裝飾，只是插了兩根簪子。她微笑著看著你，既溫柔又和氣。總體看來，更像是大家閨秀，而不是經常看見的江湖兒女。
秋生一下子就將連城瑾定位成，表面天真，內心狡猾的老狐狸了。
不愧是連家的姑娘。
連城瑾看著秋生明明滅滅，一下子暗沉的眼神，有點困惑。
秋生不再偽裝了，他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朝連城瑾示意，請她坐下。
連城瑾坐在他旁邊的位置，為秋生倒了杯水。「傷沒什麼大礙？」
是暗示下一次傷會更重？秋生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回道：「連姑娘倒是好心機。請說吧。」
連城瑾有點懵，定了定心神，繼續道：「公子提到的死當，現在可還有改變。沒有的話，我們可以在今天完成手續。我也好繼續下一步安排。」
秋生慢慢地點了下頭，「我也是這麼認為。」有什麼話直接說。
連城瑾微笑著說道：「雖然典當活人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不過，有了這一，接下來也就可以有二、三了。雖然情況不一樣，但是也是一筆生意。做生意有生意的規矩。」
秋生在等待著對方說出最終的目的。
連城瑾見對方沉默，沒有理會，繼續說道：「如果公子沒意見的話，等手續完成後，我將會轉手將貨物賣掉。」
「……！」秋生抬眼，完全沒有想到會這樣。
有什麼人會不想要寶藏嗎！為什麼！
連城瑾提醒，「這是生意。」
秋生靈光一閃，突然就明白了。不是不要。而是直接接手他會承擔太多的危險。對方是在降低風險。
比如，她可以等他走之後，再派人跟蹤，最後坐山觀虎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秋生冷笑了下，真心實意誇讚，「好心機啊。」
連城瑾一副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表情，讓秋生對她更加戒備。
連城瑾覺得秋生神情變來變去，不知道是不是傷口疼。她決定快點把話說完，「我會先付給公子一萬兩銀票的定金，等轉賣完成後，付清全款。」她示意身邊的丫鬟，然後丫鬟遞給對方一張紙，「這是契約，如果沒有異議，你可以簽字畫押。」
秋生扯了扯嘴角，最後把他賣掉，才會付清全款，也就是，很有可能，連錢都不想付，就想得到最後的寶藏了？
連城瑾最後說道：「公子可以安心在這裡呆著，至少這兒，不會有人真的殺了你。」頂多試探幾次。
秋生還是沒有反應。
連城瑾好心提醒，「公子的敵人會很多，要小心行事。」然後她也不再管他，直接離開了。
來之前還空無一人的院子裡，現在多了兩人。
陸小鳳和花滿樓正在喝酒。
連城瑾的視線落在兩人的身上。
一個永遠充滿了活力，一個永遠如沐春風。
連城瑾一下子放鬆了下來。至少這兩個人，根據那麼多年的電視小說經驗，是值得信賴的好人。
連城瑾走過去，問道：「我可以坐下嗎？」
陸小鳳笑著反問，「這是你家，你想做當然可以坐，你不想坐我們也沒辦法。」
連城瑾坐下，像是老熟人般回道：「就會耍嘴皮子。還是花公子好。」她讓身邊的丫鬟再取一套餐具來，「還有那個最近新買的西域葡萄酒。」
丫鬟領命退下。
陸小鳳樂滋滋道：「看來今天我運氣不錯。」他端著酒杯，「有美酒，有美人，還有知己。真是逍遙啊。」他幹掉一杯。
連城瑾認同地點點頭，她指著花滿樓，「美人，」指著自己，「知己。沒錯沒錯。」
花滿樓轉頭朝向少女說話的方向，無奈地笑了下。
陸小鳳愣了愣，大笑了起來，「真是個調皮鬼。」
雖然才是第一次見面，可是這種熟稔的感覺，這樣的投緣，一下子就拉近了陸小鳳與連城瑾的距離。
陸小鳳呷了一口酒，點了點下巴，示意客房裡的人，道：「真是大方，一萬兩啊，直接就給了。」他小聲問道，「我要是他，就連夜跑掉。這樣，錢到手了，仇敵也留給了你，不是一舉兩得。」
連城瑾「啊」了一聲。還有這種發展？
陸小鳳看著對方那呆呆的表情，忍不住敲了下她腦袋，「小笨蛋，你不會沒想到吧。」
連城瑾思索著對方跑掉的情況。嗯……還好，也沒多大問題。她很快就一臉淡定地回道：「沒事。錢本來就是送給他的。」不管事成不成。「我看他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陸小鳳認真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對方，有些服氣，「好氣度。有錢。」他豎起大拇指。
連城瑾回了個眼神，一副「小意思小意思」的神色。雖然這件事很麻煩，她也不喜歡多費力不討好的事，可是她不怕麻煩。
她真心實意地回道：「人在江湖，總會有一二麻煩。我只不過是想著……」
陸小鳳等著她說「與人為善」或者「我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我好」類似的話。
可是，連城瑾摸著下巴，遲疑地回道：「其實我也不清楚。」對方拿了這筆錢，直接逃掉，以後會不會回報，其實她都沒有那麼在意。
她在意的究竟是什麼呢？
陸小鳳一臉茫然地看向對方，「啊？」
連城瑾也一臉茫然。你啊什麼啊。
花滿樓看著兩個小呆子噗嗤一笑，這才說聲道：「好了，酒來了，我們來喝酒吧。」他自然地轉移話題，就擔心兩個一根筋越想越亂。
連城瑾立馬轉過頭，就看見下人拿著好幾瓶酒過來。
丫鬟為小姐佈置好之後，和放下酒的下人一起退下。
連城瑾美滋滋地捏著盛滿紅色酒水的瓷杯，朝對面兩人舉起杯子，「我敬你們。」
陸小鳳一副激動的樣子，「看這成色，就不錯。來喝酒喝酒。」
花滿樓微笑著陪著。
不一會兒，大白天，花園內，就多了兩個酒鬼，鬧得雞飛狗跳。
作者有話要說：
=3=
第3章 活人當（三）
連城瑾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她躺在床上，一臉菜色。
早知道就不喝那麼多酒了。可是，看陸小鳳那副嘲笑奚落的臉，她就忍不下這口氣。
噠的一聲。從旁邊傳來放下茶杯的聲音。
連城瑾懶洋洋地轉頭看去，發現房間的桌子旁坐著一個人。
只有床頭點著一盞油燈，桌子旁的人幾乎隱藏在陰影之中。
連城瑾從床上坐起，朝對方走去，一副並不意外的模樣。
連城瑾坐在桌旁，對方為她倒了杯水。
秋生簡直沒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糾結，困惑，憤怒，煩躁，或者……如果沒有遇到對方就好了。
他當然也聽見了對方和陸小鳳之間的對話。畢竟，他們也沒怎麼隱藏。
秋生深深地歎了口氣問道：「你到底想怎樣？」
這根本就是攪局。
連城瑾喝了口水，看著現在一臉惱怒的秋生，突然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她托著下巴問道：「那麼你又想讓我怎樣？」
他感覺自己仿佛是對方掌心下戲弄的老鼠。他感覺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
秋生定了定心神，摒除雜念，而是說道：「你的命真的很好，生來就是連家人。不需要擔憂生命危險，不需要煩惱，只需要做個合格的連家人就行了。」
連城瑾：「確實。」
秋生繼續說道：「可是我，或者說江湖中有很多人都和我一樣。我們生來命苦，或是疲於奔命，或是為了血海深仇，什麼江湖逍遙，縱情歡笑，從來沒有感受過。」
連城瑾沒有出聲，安靜地聽著。
秋生抬眼，直直地看向對方，「我不甘心。我想報復他們。我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連城瑾看向對方，回道：「個人有個人的選擇。」選擇復仇，還是選擇忘記仇恨，過一段平靜安寧的一生，這些她都不能勉強。
秋生從對方的臉上，找不到一點突破。就像個蚌殼，嚴絲合縫。他輕笑了聲，「你說的對。」這些都和對方無關。
靈光一閃，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如此。
秋生恍然大悟地看著面前的姑娘，大笑起來。「原來如此！」
連城瑾微微笑了起來。
秋生將自己的目的告訴對方，「我要讓滅掉當年殺害我父母、小妹、叔叔全家的所有宗門、幫派！」
連城瑾點頭，輕聲回道：「原來如此。」
直到此刻，她終於明白了這兩天心中的煩躁不安是什麼。
她就在等著此時此刻。
原來這就是她想要的啊。
她已經心滿意足。
所以，她回道：「你的事大哥已經知曉。」她頓了頓。
秋生明白對方的暗示。
連城瑾又道：「或者，你拿著錢，另謀出路。死當的事對我而言，是最好的宣傳，這已經夠了。那筆錢本來就是送給你的。」
秋生抬眼，震驚地看向對方。
連城瑾此時此刻的神色異常的溫柔，「除了你所考慮的，你有沒有想過，既然『秋生把自己死當』的事已經傳播了出去，你的敵人也已經聽聞。不如，借此機會，將他們拉到舞臺上。」
她提出建議，「我可以為你安排一次拍賣會。」
秋生：「……」
他實在不明白對方在想什麼。
他乾澀地回道：「為什麼？」為什麼對他那麼好。
連城瑾思索了下回道：「這些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她微笑著回道：「你說得對。我的命，太好了。」
連城瑾說完後，就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秋生眼眶酸澀。
他捂住眼睛，心裡酸酸澀澀的，又覺得很幸福。「什麼嘛。」這種任性而為，隨心所欲的態度，「根本就是小孩子嘛。」
如果他是一個壞人怎麼辦。如果他害了她怎麼樣。她到底有沒有想過這些。
真是一個笨蛋。
屋外。月光灑滿了地。
連城瑾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
啊！那是她的房間吧。她出來幹什麼？
看著院子，又發現，這裡似乎是當鋪的後院。而不是她的別院。
這麼一想，她又安心了。
不是她的臥室。
連城瑾心情極好地賞月。
從她的身後，傳來嗤笑聲。
「喂！小笨蛋！酒終於醒了啊。」
陸小鳳躺在屋頂上，一邊喝著酒，一邊搖晃著腿。
連城瑾突然有些羞惱，「你偷聽我講話！」
陸小鳳笑眯眯地回道：「誰讓你正好在我下麵的屋子裡。」
這還倒打一耙？連城瑾氣得擼袖子。
她起身，輕飄飄地飛上了屋頂。
連城瑾踩著屋頂的瓦片，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她搶過陸小鳳的酒瓶，氣呼呼地坐在他旁邊。「不准喝！」
她想了一下，不放心，乾脆自己一口悶了。
陸小鳳呆滯。過了一會，反應過來就要搶，「你個小酒鬼！我好不容易在地窖找到的。放開它！」
連城瑾在屋頂上一邊喝，一邊跑來跑去。
然後成功被嗆到了。
她捂住脖子，手一松，酒瓶往下掉落。
陸小鳳堪堪接住。
他蹲在連城瑾的面前，擦了擦汗，「幸好幸好。」
趁連城瑾咳嗽的時候，帶著酒就跳到了一邊。「真是，看來以後喝酒，就要防著你。」
看著對方紅撲撲的小臉，忍不住道：「不能喝，就別喝啊。浪費。」
連城瑾在喝第一口的時候，頭就暈了。等喝完半瓶，頭還是暈的。一點沒變。
她插腰，中氣十足地大聲回道：「我就喝了，怎麼樣！你管的著嗎！哼！」
陸小鳳看著耍無賴的姑娘，就很頭疼。
連城瑾還不放過他，揪著他鬧了起來。
天已經黑了。原本花滿樓在房間裡休息。聽見熟悉的吵鬧聲，從房間裡出來。
看著在屋頂鬧著的兩人，無奈歎氣。
白天的時候，兩個醉貓就已經吵了一番。到最後還相互比了唱歌，非要他給評個分。
他笑了笑，轉身返回房間。
十多分鐘後，外面的吵鬧聲還在。
花滿樓不得已，再次出了屋子。
很好，陸小鳳那傢伙，故意吊著連城瑾，在和姑娘鬧著呢。
他微笑著，起身飛上了屋頂。
被陸小鳳用酒瓶吊著，追著酒瓶跑的連城瑾沒防備地撲進了花滿樓的懷中。
溫暖的懷抱裡仿佛有著花香。
旁邊，陸小鳳還在大笑，「哈哈哈！小醉貓！眼神不好啊。」
連城瑾迷瞪瞪地抬起頭，看著在月光下仿佛會發光的男子，露出吃吃的笑容。「你真好看。」
像玉一般。她伸出手，摸著花滿樓的臉。「真滑。」像玉一樣光滑。
花滿樓低頭，無奈地笑道：「你喝醉了。」
陸小鳳走到他們近處，擠眼睛道：「有人借著酒醉耍流氓啦。」
連城瑾氣得哼了一聲，從花滿樓懷裡跳出，氣咻咻道：「反正比你好看。就你，一副花花公子哥的樣子。」
陸小鳳笑著回道：「反正我不想被你耍流氓。」
「啊！」連城瑾氣得朝陸小鳳撲了過去。
花滿樓一臉無奈，準備等兩人鬧累了，再次一個屋子丟一個。
秋生等了一夜，還是沒等連城瑾清醒過來，只能無奈地回房休息。
等第二天連城瑾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依舊在屋頂，還死死地抱著花滿樓的腰。
這……
作者有話要說：
更遲了……
以後晚8點沒更，估計就要到11點12點了OTZ
畢竟沒存稿，現碼
第4章 連城璧
連城瑾正在洗臉。
冰冷的水順著臉低落在盆中，可是卻壓不下臉上的燥熱。
真是……
幸虧跑得快。
想著她跑掉時，那兩個人都還沒醒，她心情稍微好了些。
看來以後還是要少喝酒。
秋生來找她時已經快中午。
仿佛一夜沒睡，眼睛下泛著青色。
他直接在連城瑾的對面坐下，沉默了下，開口直接道：「幫我。」
連城瑾放下手中的書。
她用指尖輕輕地點著桌面，許久後，回道：「好。」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房間裡低聲密談了什麼。等到秋生離開房間時，兩個人的表情卻完全不一樣。
秋生臉色放鬆了許多。而連城瑾一臉凝重。
漸漸地，江湖上隱約傳出風聲。
杭州，連家當鋪，七月十五，子夜，將會舉行拍賣會。
拍賣寶藏線索知情人，秋生。
當夜，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雨。連城璧終於抵達了連城瑾的別院。
連城瑾正坐在床邊發呆。
連城璧將馬鞭丟給下人，直接朝連城瑾的臥室走去。
噠噠噠，三聲。連城璧輕聲問道：「小瑾，是我。」
連城瑾緩慢地回過神。「大哥？」
連城璧已經推門進來。
他看著神情有些呆呆的，但是氣色還不錯的姑娘，走上前，坐在了她的旁邊。
連城瑾側過身，有些困惑，隨即又反應過來對方來的原因。「大哥是為了他啊。」
連城璧溫和地搖了搖頭，回道：「我是擔心你。」他沒有去問秋生的事，沒有去問有關那個所謂拍賣會的事。
連城瑾撓了撓頭，「我沒事。」
連城璧溫柔地撫摸著她的發頂，問道：「想不想回家？白楊和綠柳都很掛念你。」
想到那兩個愛護她的老人，連城瑾有些猶豫。
她搖了搖頭，「等這些事都結束，再說吧。」
連城璧思索了下，回道：「這段時間，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這樣我也放心。」
連城瑾慢慢地點了點頭。
兩人說完話，連城璧哄她休息。如同在家中般，為她點好安神香，幫她掖好被子，留下一盞油燈，離開。
聞著熟悉的香味，連城瑾一邊想著事情，一邊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困。
終於，她沉沉地睡了過去。
書房。連城璧正在詢問管家事宜。
管家將最近小姐所做的一切事情，所遇見的所有人都一一告訴少主。
連城璧聽完後，點了點頭，回道：「我已知曉。明天我會親自去見一見他們。」那三個人。
說完後，他讓管家退下。
書房內，只剩下了他一人。
連城璧安靜地思索著。
他站在窗戶前，看著連城瑾臥室的方向，慢慢地，捏緊拳頭。
手指關節處，因用力過大，變白。
第二天，連城瑾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
等她洗漱好，來到花廳，見到哥哥後，卻被告知陸小鳳和花滿樓已經告辭離開了。
連城璧溫和地說道：「因為當時你還未起床，所以他們請我向你道別。」
連城瑾想著自己準備的禮物，有些可惜，「我特別為他們留了一些酒。」
連城璧卻道：「放心，我準備的禮物裡就有。」
連城瑾抬頭看向哥哥，然後無聲低下頭。
許久後，她才問道：「那秋生呢？」
連城璧微笑著回道：「我去見過他了。他很樂意留在無垢山莊。」
連城瑾不再說什麼。
她看著哥哥，看著他溫柔的神情，看著他微笑的臉龐。他從來考慮事情都非常仔細，為人待物十分妥帖和完美。可是，被這樣的人照顧著，她非但沒有感到輕鬆和愜意，反而隨著時間過去，感到一股窒息感。
她感覺自己快喘不上氣，仿佛離開了水的魚兒，每天處在乾涸中。
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她又要和以前一樣了。
連城璧撫摸著連城瑾的臉頰，擔心地問道：「是身體不舒服嗎？臉色這麼差。還是心情不好？」
連城瑾搖了搖頭。
連城璧說道：「你一向都喜歡遊玩。杭州也有許多漂亮有趣的景色，我帶你出去看看，散散心？」
連城瑾想了想，點了點頭。
哪怕他說再多的話，她總是那麼的沉默。
連城璧最終道：「小瑾，我只希望你快樂。我不想你難過。」
連城瑾回道：「我知道。」她一臉歉意道，「哥，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
連城璧目送她離開。
等連城瑾的背影消失後，他臉色的溫和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連城璧面無表情地看著連城瑾離開的方向。
第二天早上，西湖。被包下的小船慢慢地在湖面上飄著。
連城璧為連城瑾倒了杯酒，「你喜歡的梨花白。我特地從家裡帶來的。」
連城瑾回道：「謝謝哥。」她端起酒杯，喝著，卻看著船外的風景。
連城璧想和她說些什麼，最終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最終他放棄了。他看著連城瑾，心情突然就好了些。
連城瑾喝著酒，情不自禁地用指尖敲著桌子。
連城璧為他夾了幾道菜，和她一起享受著安靜。
杭州的某條街道上，離開連家當鋪的陸小鳳和花滿樓正沿著街走著，打算到處看看，再遊玩下。
走了沒多久，陸小鳳就煎熬地嗷了聲，轉頭就問，「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怎麼想都不對勁吧。」
花滿樓沉默地沒有回答。
陸小鳳問道：「你不擔心她嗎？」
花滿樓回道：「作為兄長，擔心妹妹不是很正常嗎。」他們只是外人，如果插手……
陸小鳳一臉糾結，「可是那孩子太單純了……」很明顯屬於那種，別人對她好，她就加倍對別人好的一類人。如果別人欺騙她，她大概也只會生個氣。
花滿樓長長地歎了口氣，「我確實擔心她。」
陸小鳳不滿地哼了聲，「什麼叫做，舍妹身體不舒服，還直接送了送別禮物。這不是變相趕人走嗎。」
花滿樓：「既然擔心，不如去看看吧。」
陸小鳳轉身就道：「咱們走！」
陸小鳳和花滿樓返回當鋪，卻被告知連家兄妹去了西湖遊船。
陸小鳳笑嘻嘻道：「咱們也去。據說西湖的魚不錯。」
花滿樓點頭同意。
等他們到達湖邊時，看見湖面飄著幾隻船。
船上，連城瑾幽幽地看著天空。
然後，突然，縱身躍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作者有話要說：
吃力更
第5章 他與她
湖水淹沒了自己。
連城瑾睜著眼睛，透過清澈的湖水看向上方。
視線隨著湖水的波動而曲折。
那一刻，她感到了輕鬆和自在。
冰冷的水，宛如死亡般的寧靜。
「小瑾！」連城璧緊跟著跳了下來。
他一把抱住連城瑾，將她帶出了水面。
連城瑾沒有掙扎，任憑他將自己拉出水面。
連城瑾大聲咳嗽著，把嗆進去的水吐出來。
連城璧氣惱地質問，「小瑾，你胡鬧什麼！」他努力壓下煩躁，溫聲問道：「你到底要我怎樣才好？」
連城瑾卻開心地笑了起來。她抬眼，看向對方。
一直以來平靜的眸子深處仿佛燃起了火焰。
「大哥你說是為什麼？畢竟你那麼聰明，我為什麼會這樣，你應該很清楚才對啊。」
連城璧好聲安撫，「好了，不要鬧了。」
「鬧？我又不是尋死。我又沒到尋死的地步。」連城瑾冷冰冰地回道，「不過是心裡有火而已。」
連城璧看著懷中的姑娘。原本一直溫順的姑娘突然露出生氣反抗的一面，反而讓他覺得高興。
或者說，這樣才是真實的她。
連城璧脾氣很好地回道：「我們先上船。」他抱起連城瑾，往旁邊的船爬去。
可是連城瑾反而不依不撓了起來。
她緊緊地握住連城璧的手腕，像是質問，又像是哀求，「大哥，放過我好嗎。」
連城璧小心地托著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好了，秋生的事我不會再插手了。你想怎樣就怎樣。你在當鋪的事我也不會插手。可好？」
不是！不是這個！連城瑾一直壓在心裡的那些話差點脫口而出，最終只是抿了抿嘴唇，變得沉默。
她想要的不是什麼財產，也不是什麼任性的自由，她想要的是一個人，安安靜靜，遠離無垢山莊，遠離江湖，過完平淡的下半輩子。
她不想再和連家有什麼過深的牽扯了。
連城璧抱起她，從水中跳出。
他輕輕地船舷踩了一腳，身體在空中轉了圈，然後穩穩地落向船中。
連城璧小心地把她放在船上。他看著渾身滴水，臉色蒼白，失魂落魄的姑娘，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關心道：「你衣服都濕了，我們先回家吧。」
連城瑾悶悶地嗯了一聲。
連城璧無奈地看了眼完全蔫了的連城瑾，只是摸了摸她的發頂。然後他吩咐船家返回湖邊。
連城瑾低下頭，死死地握緊雙手。
湖邊，因為連城瑾突然跳水的事，聚集了好些人，連附近船隻上的遊人都從船裡走出，好奇地張望著。
陸小鳳自然也在這些人中。他眯起眼睛，一眼就識別出了跳水的是誰。
他皺著眉對身邊的花滿樓道：「是城瑾姑娘。」
花滿樓擔心道：「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陸小鳳：「你在這裡稍等會，我去看看。」
陸小鳳縱身一躍，輕輕地踩了幾下水面，轉眼間就飄到了連城瑾所在的船中。
陸小鳳落在船頭。
連城璧轉身，看向來人。他露出微笑，「陸兄，沒想到在這兒又遇見了你。可是來遊玩的？」
陸小鳳哈哈笑了下，回道：「是啊，真巧啊，又遇見了連公子。」
聽見陸小鳳的話，連城瑾猛地抬起了頭。
她看向陸小鳳。
那副表情和那樣的眼神讓陸小鳳心裡一緊。
仿佛彷徨和絕望中看見了唯一的希望。
連城璧的視線在連城瑾和陸小鳳身上一轉，依舊保持著微笑。
陸小鳳朝船中走去。他在連城瑾對面坐下，十分熟絡地拿過酒壺，給自己倒了杯。
他好笑地問道：「怎麼一會不見，就成了落湯雞。可別真生病了啊。」
連城瑾打起精神，「我才沒事。」她問道，「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為了你才特地來的啊。陸小鳳朝連城瑾擠了擠眼睛，「我們當然是來看看杭州有名的西湖的啊。不過，沒想到在這兒又遇見小瑾了。」
連城瑾不知怎的就松了口氣。有陸小鳳在，她甚至覺得和大哥呆在一起，都沒那麼壓抑了。
她裝作不在意，神色淡淡地問道：「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陸小鳳福至心靈，問道：「我和花滿樓打算去京城一趟，你要不要去？」
仿佛有所察覺，他看向連城璧。連城璧恰好也在看他，還非常友好地朝他微笑。
陸小鳳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他可不是對她下手。不過是當妹妹般。
連城瑾笑了起來，「好啊。」她看向連城璧，挑眉問道，「大哥不會不同意吧。」
連城璧一如往常，溫和，體貼，「當然不會。出去散散心也好。」
這一次由連城瑾邀請陸小鳳和花滿樓去他們的別院。
回到別院後，他們卻被告知秋生被人擄走了。
張掌櫃幾乎想要跪在連城璧面前，想向他請罪。
「少主，是屬下的過錯，我沒能保護好他。」
連城璧看向連城瑾，發現她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他暫時還不明白她究竟在計畫什麼。
所以，他只是回道：「我已知曉。」
連城瑾稍微思量了下，沒有做出反應，而是熱情地邀請陸小鳳和花滿樓進屋，吩咐下人準備酒宴，並且將客房收拾好。
連城瑾對待陸小鳳他們的態度格外熱情和親近，那樣的態度他只在另外一人身上見過。
楊開泰。
在連城瑾熱情招待的時候，連城璧也微笑作陪。他禮貌又妥帖，讓人說不上一句不好。
晚飯時，酒還沒喝完三杯，連城瑾就醉了。
看著和陸小鳳他們鬧成一片的姑娘，連城璧強行將她抱入懷中，對陸小鳳他們兩人道：「抱歉，舍妹醉了。我先送她回屋。」
陸小鳳睜著迷蒙的眼睛，好笑道：「不能喝，還總要喝，還真是小笨蛋。」
花滿樓被一旁的琴聲吸引，側耳傾聽著。
連城璧用微笑表示歉意，帶人離開。
臥室。他將人小心地放到床上。
如同無數個她睡熟的夜晚。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他想起了很小的時候，他因為爺爺和父親的嚴格要求，每天不停地練功學習的時光。他只有她陪在身邊。
他的妹妹。不，應該說是，他沒有任何血緣的愛人。
作者有話要說：
=3=
因為之前淒慘的失業了，才挖坑準備好好碼字的
萬萬沒想到又上班了（絕望臉
而且還要考試和看書
這篇文應該不會V，所以讓我不定期慢慢碼字吧
不好意思（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