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一)
「阿寧,阿寧。醒醒阿寧,別睡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大聲,阿寧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被放大在眼前的俊臉嚇了一跳。
「老大,天還沒亮呢。」
「亮個頭啊!」阿寧的頭挨了一下,「你老大我是盜聖,你見過哪個盜聖在天大亮的時候去趕路的?嫌活的不夠長是不是?」
「大隱隱於市啊,老大。」
阿昭停下手裡的動作,轉身叉腰瞪著阿寧。
「你就只有在跟我對著幹的時候腦子才好使,是吧?」
「沒有沒有。」阿寧對著阿昭討好的笑了笑,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阿昭看著阿寧慢吞吞的動作,歎了口氣。
阿寧是兩年前被阿昭從懸崖底下撿回來的。
那時他剛從一處古墓裡偷完東西出來,把玩著手裡的玉扳指,決定要去城裡大喝一頓
結果,就在古墓的出口,他看到了一個渾身是血,昏迷過去的姑娘。
這個姑娘或許是從懸崖上跌落下來的,阿昭抬頭看看崖頂,不禁感歎這姑娘死的也是夠慘的。
阿昭走近幾步,想要看看她的面容,才發現她的臉都已經被血污弄髒,看不清楚。不過這姑娘身上的衣服很是華麗,頭上僅剩的幾隻珠釵步搖也是一等一的上品。
「估計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遇上了山賊劫匪,這麼年輕,真是可憐。」阿昭用手指戳了戳姑娘的臉,「還是熱的?剛死沒多久啊。誒,你都這麼慘了,你頭上的釵子我就不拿了,不用謝啊。」
阿昭起身準備離開,卻被一隻手抓住了腳。
阿昭驚訝地回頭才發現是那個姑娘抓住了他,「哇,千金小姐,你,你是沒死啊還是沒死透啊?」
那個奄奄一息的姑娘抓著阿昭的靴子,極弱的喃喃著,「燕洵……燕洵……哥哥……救我……救……我……」
「你說什麼?」阿昭蹲下去想要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可是她卻好像是撐不下去了,嘴巴開合了兩下就又暈了過去。
「喂,喂!醒醒啊,先別暈!喂!」
阿昭看著抓著他靴子不放的昏迷過去的姑娘,很是無奈,又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懸崖,不禁再一次感歎到:「你命真大啊。」
「老大,我好餓啊。」
「餓餓餓,你就知道餓。活沒幹多少,吃的倒是比誰都多。」
阿寧揉了揉扁扁的肚子,委屈地看了眼一臉不耐的阿昭,小聲嘀咕著:「我吃的不多,我昨天才吃了一個糖餅兩個肉包子。賣肉包子的大娘都說我怎麼那麼瘦。那麼小氣,連鴨腿都不給我吃……」
阿昭在一旁聽著阿寧的碎碎念,感到十分的火大,什麼叫鴨腿都不給你吃,我也沒得吃好不好?你好歹還吃了倆肉包子呢,我昨天吃的可是菜包子啊!還嫌你瘦,我都已經瘦的我見猶憐了好不好?你以為我不想吃點好的?問題是我們窮啊!
然而這些話他是不會跟阿寧說的,因為說了也沒有用。
兩年前,他思前想後,終究還是不忍心,帶著那個可憐的姑娘去了城裡的醫館。
她睡了有十余天才醒過來,每次想到這裡阿昭就恨得牙癢癢,那個醫館裡的女大夫簡直比山賊還要欺負人,十幾天的藥費加起來直接讓他那一次的盜墓行動化為一場空,一個銅板都沒剩下,更別提吃吃喝喝玩玩了。
後來阿昭反省了自己很久,覺得像自己這樣聰明的人怎麼就沒狠下心來拋下這個沒用的東西呢,真是折本了,折本了。
阿昭說阿寧是個沒用的東西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那天阿昭握著手裡最後幾個銅板,一個沒想開就要去跟女大夫拼命,結果沖進了醫館就發現阿寧睜著一雙桃花眼愣愣的看著他。
阿昭一個晃神,手裡的銅板就掉到了地上。說時遲那時快,女大夫毫不含糊的沖了上去,把幾個銅板攥到了手上,對著阿寧大喊了一聲:「就是他!」喊完就飛速的離開了。
阿昭看著女大夫離去的身影,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該為她鼓掌還是跟她同歸於盡算了。
「你是誰啊?」
阿昭回過神來,看著面前這個長相明豔嬌俏的姑娘,不禁有些羞澀,畢竟他也是個二十歲而且還未婚配的年輕男子啊:「我是在懸崖底下發現你的人。你看你的家人呢?讓他們來接你吧。還有醫藥費,咱們真的要好好商量商量這個――」
「懸崖?什麼懸崖?醫藥費又是什麼?好吃嗎?」
阿昭有些蒙,這是什麼情況,黑吃黑?
女大夫總是會挑著最合適的時機出現,她探進頭來,「忘了跟你說了,她命大沒死是沒錯,不過摔著頭了,記憶全失,而且她現在的心智也只有8歲兒童的水準,哈哈,驚喜吧?」
阿昭懵著聽完了這些話,再一次開始思考和女大夫同歸於盡的可能性,然而當他回過頭看著那一雙清澈的眼睛時,心底某一個角落忽的被觸動了一下,算了,有個幫手也是好的。
阿昭走近阿寧,看著她說:「我叫阿昭,從今天開始,你跟著我混,我是你老大。」
從那一天開始算起,阿昭帶著阿寧行走江湖也有兩年的時間了。阿昭的師傅是個江湖神偷,輕功和手上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因為行跡詭秘,來無影去無蹤又從未失過手,於是被江湖人士尊稱為無影鼠。
阿昭身為無影鼠的徒弟,也得了無影鼠八分真傳,無影鼠退隱江湖後,阿昭就一人行走江湖,幾年來也闖出些名頭,阿昭不希望別人像稱呼他師傅無影鼠一樣稱呼他,所以自己給自己封了個盜聖。然而,除了阿寧堅定不移的認為她的老大是了不起的盜聖,大多數人不願意給他這個面子。
不能殺生作惡,不偷窮苦人家,這是他師傅的教誨,說是盜亦有道。所以阿昭主要是靠盜墓和接任務為生。雖說活的下去,可那也是還沒有阿寧的時候,如今吃飯的嘴變成了兩張,生活自然也變得比以前拮据。
阿昭走在前面,竭力忽視阿寧不滿的聲音,安慰著自己,她還只是個孩子啊!
「小氣鬼,摳門,老扣――」
她只有八歲。
「自己小氣還怪我――」
記憶全失沒有家人她真的很慘。
「錢都賺不到,怪不得找不到媳婦――」
「喂!」
阿寧猛地停住了,低著頭不敢說話。
阿昭怒氣衝衝地看著阿寧,「誰說我找不到媳婦了?我肯定能找到,我只是不屑於去找!你個小屁孩你懂什麼呀你?」
阿寧把頭一扭,阿昭明白,她這是表示「切!」。
阿昭歎了口氣:「我們馬上就要有錢了。我接了個大單,那個單子完成後,別說吃鴨腿了,整個的鴨子都隨便你吃。」
「真的?」阿寧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
「當然了!這個大單,在燕北。」
第2章 2
燕北最好的工匠們從定北候府的書房魚貫而出,只剩燕洵一人站在書房內,望著父親書桌上那塊不大的玉石發愣。
剛剛工匠們的討論還在耳邊迴響,有人說可以雕成麒麟,有人說能雕出繁花錦簇,那個父親最為欣賞的小工匠跳出來說,這塊玉石雖不大,但依我們的手工,總能雕出更不落凡的東西。
不落凡的東西嗎?燕洵有些恍惚。
記憶中,有那麼一個明黃色的身影總會在他生辰的時候送給他各式各樣的禮物,然後看著他或驚喜或驚訝的神色笑的明媚。
「燕洵哥哥,這可是淳兒千挑萬選出來的,絕不落凡的好東西。」
「洵兒。」
燕洵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男人,笑了笑,「父親。」
「洵兒,想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想起我回到燕北之前,淳兒送我的生辰禮也是一件雕刻精美的物件。」
「你說元淳公主啊。」燕世城難得的陷入了深思,「我雖然未曾見過她,不過聽你母親說,元淳公主活潑開朗,單純直率,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
「是啊,父親。我跟淳兒他們一起長大,淳兒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然而,從我回到燕北以後,這五年來,世事變化,實在,令人難以預料。」
燕洵的臉色暗了下去,燕世城歎了一口氣。
「我明白,從你回到燕北以後,魏貴妃病逝,魏家沒落,裕王殿下被派邊疆,元淳公主在宮中的日子想必並不好過。」
「聽母親說,她那時去長安探望皇奶奶時看到了淳兒,淳兒消瘦了很多,整個人也都變得越發沉靜,不像從前那樣總是笑嘻嘻的跟宮人打鬧說笑。」
「不過元淳公主一直侍奉在魏皇身邊,魏皇也是明白她的一片孝心的。」
「那又如何?」燕洵激動起來,「魏皇病逝之時,淳兒的孝心沒帶給她任何庇護。三皇子與新皇爭奪皇位,竟然鬼迷心竅的與柔然聯合。父親,那時不僅長安,邊疆更是哀鴻遍野,簡直如同人間煉獄。我與元嵩他們在與柔然大戰時,幾次死裡逃生暫且不提,卻沒想到三皇子竟然能對淳兒下手!淳兒她,她――」
「洵兒!」
燕世城神色肅穆,燕洵收回嘴邊的話,不忿的握緊了拳頭。
「淳兒失蹤已有兩年了,如今朝堂之事終於塵埃落定,三皇子的黨羽都已盡數剷除,元嵩也回到了長安協助新皇。一切好像都進入了新的軌道,可是淳兒卻……假使淳兒真的是已遭不測,可我們如今卻連祭拜都不知要去哪裡。我每次想到這裡都覺得萬分後悔,我當時應該去長安的,我應該帶她走的!我們怎麼會傻到以為對淳兒來說長安更為安全呢,我――」
「洵兒,」燕世城放柔了聲音,「我知道你們一同長大的孩子情誼深重。只是,無論是你,還是元嵩皇子,又或者是其他元淳公主的朋友,都要明白,好好活著才是對逝去之人的最好的感懷。」
「我明白,父親。」燕洵垂下頭去,言語間是極深的疲累,「我明白像淳兒那樣善良單純的女孩兒一定不想我們為她傷神。但是我總會想起,在我離開長安之前,我曾經無數次的對她許諾,我一定會保護她。然而,在她最需要保護的時候,無論是我們這些人中的誰,都沒能保護的了她。」
書房內安靜極了,燕世城看著自己在這五年殺伐爭鬥裡變得越發沉穩內斂的兒子,又想起他剛從長安回到燕北時笑的沒心沒肺的樣子,一時之間感慨萬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只能拍了拍燕洵的肩,安慰道:「新皇生辰,我和你母親年歲已大,就不去了。你帶著你姐姐一家人一起去長安為新皇慶賀吧。」
「嗯。新皇已經下令讓阿楚來燕北護送我們前往長安,估計很快就會到。」
「哦?就是那個叱吒沙場的女將軍楚喬嗎?
「是啊。怎麼?父親也知道阿楚嗎?」燕洵有些驚訝,「是母親說的?」
「我大魏的第一個女將軍,我怎麼能不知道呢?」燕世城笑了起來,「我會讓下人好好準備,為楚將軍他們接風洗塵。這塊玉石,我也會讓他們儘早完工,讓你帶去長安,獻給新皇,以示祝賀。」
「老大,我們什麼時候能到燕子啊?」
「什麼燕子,是燕北。還有兩天的路程了,快了快了,有點耐心啊。」
「老大,那個燕子好不好玩啊?」
「什麼燕子,是燕北!你――」
「不是啊,老大,我是說樹上的那只燕子啊。」阿寧一臉無辜的抬起手指著樹枝。
「……」
阿昭扭頭看著樹枝上的燕子「嗖」的一聲飛走,覺得簡直一口老血堵在心頭,他咬著牙轉頭問阿寧,「你是故意的吧?」
阿寧笑的狡黠:「沒有啊,老大,阿寧才不敢呢。」
阿昭白了阿寧一眼,繼續駕著馬車,「燕北都不知道,還知道燕子長什麼樣,也是夠不容易的。」
「老大,我們這次的任務是什麼啊?你都沒有告訴我。」
「定北候得了塊寶玉,價值連城,估計要給大魏新皇送去當禮物。有人出了高價要買這塊玉,等我們搞到了這塊玉,起碼一年,吃喝不愁。」
「哇,這麼厲害啊。」阿寧湊近了點,眼睛都在放光。
「那當然,你也不看看你老大是誰,盜聖,那肯定厲害啊。」阿昭得意極了,「咱們呢,先到燕北,然後就在定北候府附近住下來。等到夜深人靜,咱們就直搗黃龍。燕北民風純樸,守衛很少,這塊玉,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第3章 3
是夜,阿寧和阿昭兩人蹲在定北候府的屋頂上大氣也不敢出。
「老大,」阿寧用氣音問,「你不是說守衛很少,手到擒來嗎?」
阿昭看著一堆堆的侍衛,整個人都快哭出來:「我怎麼知道那個女將軍帶了這麼多人,還都呆在這定北候府啊?」
阿寧沒再吭聲,小小地挪了一下腳,他們從天剛黑的時候就蹲在這裡,準備等著夜深人靜,大家都休息了的時候去偷玉,結果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很厲害的女將軍還有一個冷冰冰的讓人害怕的男子帶了好多好多侍衛。那些侍衛輪著班守著,你休息我守著,等你休息完了就換我去休息你來守著,結果一直等到了這大半夜,守衛也沒少半個。
阿寧蹲了這麼久,覺得自己的腳都已經沒有直覺了,又累又餓,她真想「哇」的一聲哭出來。
「老大,那我們怎麼辦啊?」
「實在不行,也只能鋌而走險了。」阿昭皺著眉,小聲指揮阿寧,「我出聲把他們引出去,你抓緊時間進去拿著玉就走,不要逗留,直接離開,我們到關外匯合。」
阿昭掏出一粒石子,朝著房內的燭臺打去。
燭光驟滅,四處的守衛緊張起來,房內沖出幾人,阿昭瞅準時機,沖著府外奔去,周圍的守衛和從房內沖出的人都追著阿昭往外跑。
一時之間,「有刺客」「快追」的喊聲此起彼伏,定北候府此時竟然比迎接楚喬他們時還要熱鬧。
阿寧看著守衛離開,不敢耽擱,掀開屋頂的瓦片,一個縱身跳進了漆黑的屋子裡。
漆黑一片的屋子裡,只有書桌上的一塊翠玉散發著瑩瑩光輝。
「真是好東西啊。」阿寧小聲讚歎了一句,伸出手就想拿走玉。
「誒呀!」阿寧的手剛碰到玉,就被一柄劍鞘打了一下。
阿寧下意識的回手,跟拿著劍鞘的人打了起來。
雖然阿寧跟著阿昭走了近兩年的江湖,也學了點皮毛功夫,然而在真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面前,這點功夫簡直和沒有功夫沒什麼區別。
沒出幾招,阿寧就發現自己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繩子給捆住了。
「誒?怎、怎麼――」阿寧一臉懵逼的扭動兩下,才發現,這繩子,捆、的、真、緊、啊!
阿寧被跟她打鬥的人一下子推倒在椅子上,還沒等她屁股的疼痛消去,屋子裡的燭燈就被點燃了。
阿寧被突然的光亮差點閃瞎眼,趕緊閉上了眼睛,心裡想著,算了,希望他們能打的輕一點,然後就緊閉著眼睛等待著窮凶極惡的敵人的嚴刑拷打。
千萬不要覺得她在這裡危言聳聽,雖然她沒有親身經歷,但她聽阿昭說過。這些達官貴人家都養了一堆一堆的打手,那些打手個個都五大三粗,滿臉橫肉,力氣大的能空手劈開青石板,一個巴掌下去就能要了人命。剛剛那個跟她打鬥的說不定就是個打手。
阿寧閉著眼睛,萬分忐忑的等待著想像中的那一盆冷水澆下來。
可她等了好久也沒等到那一盆冷水,房間裡安靜極了,只能聽見幾個人的呼吸聲,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
阿寧有些疑惑,悄咪咪的睜開一隻眼睛打量四周。
然後她才發現那個跟她打鬥把她捆住手裡還握著繩子另一端的人並不是什麼粗壯的打手,而是今天下午她在府外看到的那個英姿颯爽美麗帥氣的女將軍,此時,她正滿臉震驚的看著自己。
稍微遠一點的,是跟著女將軍一起前來的那個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的男人,阿昭說他跟這個女將軍肯定有貓膩,可是貓膩是什麼東西啊?現在這個男人總算不是面無表情了,他皺著眉瞪著自己,好像自己是塊垃圾一樣。
阿寧有些不開心,卻又不敢瞪回去,只好把眼睛移開不看他。
站在這個男人身邊的是一個小侍衛,這個小侍衛今天下午看到的時候也是板著一張臉,酷酷的,不過他離著他主子可真是差遠了,因為他現在的嘴巴張大的能塞進一個雞蛋,一點都不酷了。
阿寧撇了撇嘴,又看回身邊的女將軍,想了想,決定還是乖一點,說不定她願意放了自己呢。
這樣想著,阿寧沖她眨了眨眼,又討好的笑了笑。
女將軍看起來更震驚了,原來精緻的五官都因為震驚有些扭曲,半響,才說出了第一句話。
「公主……」
阿寧被搞糊塗了,她這是說什麼呢?
阿寧看向那個男人和他的侍衛,發現他們臉上的表情也都比剛剛更加誇張。
誒呀呀,你還是別皺你的眉頭了,你的臉現在看上去好像天生就是一個川字啊,阿寧在心裡吐槽,你也快別再張嘴巴了,不會脫臼嗎?
「星兒――」那個男人開口說道。
「楚喬。」那個女將軍盯著阿寧,看都沒看那個男人,說話卻是俐落果斷。
男人被噎了一下,臉上在那一刹那露出了「你認真的?現在還在計較?」的表情,然後很快就收回去了,他十分淡定的接著說:「楚大將軍,此女子以元淳公主的面貌出現,想必是有所圖。」
叫楚喬的女將軍沒有出聲,還是盯著阿寧,目光裡有三分疑惑,三分愧疚,三分欣喜。
阿寧被她眼裡的內疚弄得有點莫名的難過,她很想告訴女將軍,沒事,你把我捆起來我不怪你的,畢竟是我要偷你們東西,你也沒做錯什麼,所以你能不能別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我了?
正當阿寧糾結要不要說的時候,外邊的吵嚷聲傳了進來。
女將軍手中的繩子掉落在地上,看向窗外的火把光亮:「燕洵回來了。」
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阿寧一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真假總是不難分辨的。」
阿寧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什麼真的假的,他在說玉嗎?燕洵又是誰啊?
正當阿寧被腦子裡的一個個問號搞得有些頭疼的時候,一個一身紫衣,頭上一堆小辮子的男子推門進來了。
阿寧知道他,今天下午看見他的時候,阿昭指著他說了一句,喏,燕北世子。
當時阿寧在遠處看著他的側臉輪廓,覺得莫名的熟悉,就好像見過了很多次一樣,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長的真好看啊。
阿寧知道阿昭很好看,走在街上的時候,總會有女子盯著他看,阿昭總是在感歎,自己的英俊讓人們忽略了自己的實力,實在是影響前途啊。
阿寧還知道那個冷冰冰的男人也很好看,今天下午他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不少女子都望著他發出嬌俏的笑聲,還有膽大的女子朝他拋了手絹。
可是,阿寧並不覺得他們的好看很重要,就像你吃到一道菜,你知道它是道好菜,因為大家都在誇它好吃,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吃不到了,你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只有當你吃到自己喜歡的菜的時候,你才會在吃到它的時候發自內心的感歎,真好吃啊。
現在阿寧看著這個在自己心裡已經和「好吃」畫上等號的男人,心裡有些雀躍,原來他叫燕洵啊,真是好名字,雖然我不知道什麼算是好名字,不過我覺得這個名字真是挺好的。
阿寧一邊樂呵呵的想著一邊看到了燕洵看到她以後臉上的表情變化。
先是震驚,再是欣喜,再是疑惑,然後是探究,最後,變成了一張強壓著怒火的臉。
阿寧看著這一系列的變化,看到最後剛剛心裡的雀躍一瞬間消失不見,她能夠感受到燕洵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她有些害怕,想靠女將軍近點,卻發現女將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那個冷冰冰的男人身邊去了。
燕洵看向宇文玥,後者搖搖頭表示並不知是怎麼回事,燕洵看回阿寧,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他還記著前幾日與父親的談話,淳兒或許活了下來,這個女子有可能就是劫後重生但又因為什麼原因不能回宮的淳兒,但是更有可能的,是有人想要借淳兒的面貌身份做些不能為人所知的事情。可能是三皇子的餘黨,可能是柔然不死心又可能是大樑想趁火打劫,無論是誰,他不能讓這些虎視眈眈之人得逞。
燕洵這樣想著,走到了阿寧面前,俯下身子,抬起她極力想要躲避的臉,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到:「誰派你來的。」
阿寧看著燕洵,把心裡的「好吃」劃掉,新寫了一個「危險」,發懵的看著這個與下午迎接楚喬他們時截然不同的男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燕洵手上使了使勁,壓低了聲音又問了一次:「說,誰派你來的!」
這個男人真是太恐怖了,阿寧在心裡喊著,老大,我好害怕啊,快來救我啊!
現在的阿寧又累又餓又怕,本就是小孩子的心智,哪裡還受得了這樣的壓迫,越想越害怕,眼睛一酸,嘴一癟,乾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只是想偷那塊玉而已,我只是想要那塊玉,老大,你在哪裡啊,快來救我啊,老大啊啊啊!」
阿寧哭的突然,燕洵和宇文玥他們都被嚇了一大跳。
燕洵有些手足無措,他第一次看到有諜者被抓住以後這樣嚎啕大哭的。而與淳兒長的一模一樣的臉在自己面前哭的這樣聲嘶力竭,不禁讓他想起了幼時如果惹哭了淳兒一定要把她哄好,不然就會發生他走到哪裡淳兒就哭到哪裡的悲慘場景。
燕洵回頭想找宇文玥幫幫忙,可宇文玥只是看著大哭不止的阿寧,神色凝重,顯然也是想起了童年時被任性公主支配的慘痛回憶。
指望不上你啊,宇文玥,燕洵暗自腹誹,又看向了楚喬,指望著她這個女子站出來勸一勸。
卻發現楚喬先是以萬分憐惜的目光看著阿寧,然後又以萬分譴責的目光看著燕洵。
阿楚,你,你竟然,叛變了!燕洵震驚的在內心裡控訴,又悲痛地把目光移向了月七、風眠還有仲羽。
然後發現他們三個人表情十分一致,都是一臉呆滯的盯著阿寧,不知道的人怕是以為這是三個傻子。
一個能用的都沒有,燕洵轉回頭,認命地歎了口氣:「你,你別哭了。別哭了,是我不對,好不好,你先別哭了,別哭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回應他的是阿寧撕心裂肺的哭叫。
「我的天啊,你別哭了,我求你了,我,我,我請你吃東西吧?你餓不餓?」
阿寧猛地止住大哭,抽抽搭搭的看向燕洵。
燕洵忙擠出一個安撫的笑。
阿寧看了看他,委屈的點了點頭:「餓。」
――――――
小劇場:
元淳:嗚嗚嗚,我有心理陰影了,燕洵你走開,我不要嫁給你!
宇文玥:燕洵,你被吃定了你造嗎?
燕洵:你個妻奴有什麼資格說我?一邊玩兒去!
宇文玥:……
楚喬:哼!
月七、風眠、仲羽:這莫不是四個傻子吧?
第4章 4
楚喬在房間裡心煩意亂的走來走去,宇文玥卻是老神在在的倒水喝茶。
楚喬看著宇文玥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就有些堵得慌,一伸手把茶杯從宇文玥的手裡奪了過來。
宇文玥抬著的手頓了頓放了下去,面無表情的看向了楚喬,話裡卻添了幾分嘲諷意味:「楚大將軍,好軍威啊,茶都不讓人喝了。」
楚喬把杯子「砰」的一聲放到了桌子上,震得旁邊的月七一個哆嗦,悄悄的退出了房間。
楚喬環起雙臂,勾起嘴角,回敬宇文玥道:「玥公子才是真正的大將軍,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只是不知道,這到底是臨危不亂呢,還是無情無義。」
宇文玥和楚喬看著對方,視線在空中簡直擦出了劈裡啪啦的火花,半響,宇文玥低頭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淳兒喜歡燕洵嗎?」
「……」
楚喬盯著宇文玥,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不覺得這個話題你轉的太生硬了嗎?諜者天眼的掌門人就這點水準嗎?」
宇文玥挑了挑眉:「是啊,每次我遇到你,水準就下降了幾個等次。星兒,你真神奇。」
楚喬譏誚的笑僵在臉上,宇文玥總是突然出現的溫柔讓她不知所措,只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正在慢慢上升,忙移開視線,坐到房間裡離宇文玥最遠的位置,開始轉移話題。
「你剛剛說那個,公主為什麼喜歡燕洵,為什麼?」
「淳兒從小跟著我們一起玩耍,那個時候她年齡小,又是女孩子,雖貴為公主,但一旦哭鬧起來,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覺得煩。只有元嵩和燕洵兩個人,元嵩護短,自然護著他的親妹妹。而燕洵為人熱忱,又一人孤身呆在長安沒有家人,自然也就把淳兒看做了自己的親妹妹。這兩個人對淳兒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從不厭煩。淳兒指南,他們不敢走北,淳兒要下海,他們不敢去爬山。」
楚喬笑了:「怪不得後來那麼多世族子弟追求公主,公主都不願意,原來是小時候沒寵著她呀。」
「我本以為,等到我們都長大了以後,元嵩和燕洵不會再那麼寵淳兒,淳兒也不會再任性淘氣。可是現在看來,幼時的習慣真是難以更改的。」宇文玥把茶杯裡已經涼掉的茶倒掉,開始往裡倒新茶,「剛剛那個女子大哭,燕洵急著去哄的樣子,跟他們少年時真是一模一樣。」
楚喬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那你呢?你小時候寵不寵公主啊?」
宇文玥舉起的茶杯又停在了半空中,腦海中浮現出他那一套在公主七歲那年慘遭不測讓他偷偷在被窩裡哭了好幾天的上好白瓷茶具,手抖了抖,還是故作淡定的抿了口茶:「公主也不是誰都寵的起的。」
阿寧自從有記憶開始還沒有見過這麼豐盛的飯,有很多綠油油的菜,很多精緻的糕點,還有很多的她不知道種類的肉。
阿寧偷偷瞅了眼正在跟風眠低聲吩咐事情的燕洵,往桌上放著最大塊的肉的位置蹭啊蹭啊地蹭了過去。
燕洵吩咐完事情回身找那個奇怪的女子,一轉頭就看見了她盯著桌上的羊腿,眼睛發出詭異的光芒。
燕洵愣了愣,仿佛看見了小時候淳兒對著新鮮熱乎的紫藤糕流口水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對著看過來的阿寧爽快的說:「吃吧,吃完以後我們再算帳。」
阿寧沒有理會燕洵說的「算帳」是什麼意思,她一聽到「吃吧」兩個字,就開心地拿起羊腿開始啃。
啃,啃,啃……啃不動啊……阿寧鬆開嘴,看著油光鋥亮的羊腿,眼睛裡是滿滿的懊惱。
燕洵見狀走了過來,坐到阿寧身邊,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從阿寧手裡接過羊腿,在阿寧疑惑的目光裡開始一片片把羊肉割下來。
阿寧看著肥嫩的羊肉從碩大的羊腿上一片片掉下來,簡直開心的要跳起來。
燕洵掃了一眼阿寧,漫不經心的問到:「你叫什麼名字?」
「阿寧。」阿寧緊緊的盯著羊腿,好香啊,香到夢裡去了。
「那個刺客是你的同夥?」
「是老大。」
「你們是為了那塊玉來的?」
「嗯。」
「為什麼要那塊玉?」
「有人買,搞到了,吃喝不愁。」
「誰買?」
「不知道。」
「除了玉,還有呢?」
「沒有了。」
「你說的老大,是誰?」
阿寧終於從羊腿的香氣中回過神來,她轉頭看著燕洵,掂量了掂量似的,仰起頭,一副「我不怕你」的樣子:「我老大可厲害了,說出來,嚇死你!」
「哦?」燕洵放下手中的刀,「那說來聽聽。」
「我老大,那可是鼎鼎大名的盜聖!」
「盜聖,」燕洵拿起刀繼續割羊肉,嘴角帶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就是賊咯。」
「不是賊!」阿寧激動起來,揚著手喊,「是盜聖,盜中之聖!你明白嗎?很厲害的!」
燕洵抿著嘴割肉,沒有作聲。
一旁的仲羽看著這樣維護自己老大的阿寧覺得十分有趣,好像又看到了小時候的公主。
嬌俏的小公主總是跟著元嵩皇子和世子,跑到這裡來搗亂,跑到那裡去闖禍,等到有人威脅說要跟皇上告狀,讓她不要跟著他們胡鬧的時候,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仰起頭說,你懂什麼,那可是哥哥和燕洵哥哥呀!
這樣想著,仲羽就情不自禁微笑起來。
阿寧見燕洵不吭聲,覺得有些著急,「我跟你講,我老大很厲害的,非常非常厲害。你都想像不到他有多厲害。所以你別想著欺負我,你要是欺負我――」
燕洵冷冷的一眼看了過來,阿寧的聲音瞬間就小了下去。
「――你要是欺負我,我老大會來收拾你的。很恐怖的,你想像不到的恐怖……」
阿寧的碎碎念越來越小聲,到後面,乾脆就只是盯著盤子裡的羊肉,發出一些沒意義的咕噥聲。
燕洵終於把羊腿上的肉都割了下來,把盤子推到了阿寧面前。
「吃吧。」
阿寧看了眼燕洵毫無波瀾的臉,開始開心的往嘴裡塞肉。
燕洵看著恍如兒童的阿寧,心裡湧起一股酸澀,雖然他並不覺得這個女子是淳兒,但是如果她是,那她身上一定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呢?這兩年她又是怎麼過的?看她的樣子,想必經常吃不飽飯,她這樣癡癡傻傻的,會不會受到別人的欺負?
在腦海裡上演了一萬種淳兒吃不飽飯穿不暖衣被人欺侮遭人驅趕十分可憐的場面後,燕洵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樣一個富有創造力的人,當初不去寫戲本真是可惜了,一定能成為暢銷書作家的。
燕洵搖了搖頭,把那些過分狗血的場面趕出腦海,才發現那一盤羊肉都已經被吃的差不多了,阿寧又拿了一隻鴨腿開始吃,吃的嘴角滿是油光。
燕洵不做多想,伸出手,像小時候一樣用手指把阿寧嘴邊的油脂擦去。
仲羽睜大了眼睛,十分訝異。世子這樣親昵的動作,已有多年未見了吧。
阿寧卻不抵觸,只是一邊咀嚼著嘴裡的鴨肉一邊扭頭看著燕洵,眼裡盡是懵懂。
小劇場:
宇文玥:我有特殊的撩妹技巧。
仲羽:哇,世子耍流氓啦!
宇文玥:……進展這麼快的嗎?
阿昭:我說,阿寧你在哪兒啊?我等的花兒都謝了。
元淳:老大,我可能要嫁人了。
阿昭:???
第5章 5
從昨天好不容易甩掉追兵來到這家客棧一直到現在天近黃昏,阿昭已經等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阿昭越等越急躁,阿寧不會被抓了去吧,是被別的賊給搶了,還是被定北候的人給追著了?難道定北候早有準備,早已安排了暗衛好甕中捉鼈?
阿昭急得喝了一壺又一壺的茶,上了一趟又一趟的廁所,終於在夜幕降臨時決定,明日一早進城,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風眠和仲羽領了燕洵的命令,在各處的公告板上貼了抓到女賊,暫且關押在定北候府的地牢的告示,又四處散發出了寶玉將只在定北候府呆三天,第四天就會隨著軍隊前往長安的消息。
「無論他最終的決定是要盜走寶玉還是營救那個女子,這三天,就是他最後的機會。只要他來,我們就好好招待。畢竟,」燕洵玩味的看了眼屋內吃了放了足量迷藥的羊腿昏睡過去的阿寧,「那可是很厲害很厲害的『盜聖』啊。」
「那個……」被繩子五花大綁捆住的阿昭勉強的擠出了個笑,「有話好好說嘛,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燕洵幾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也對著阿昭笑,「是啊,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還非要勞煩這位『盜中之聖』夜闖定北候府啊。」
阿昭的笑僵了僵,偏了偏頭,對著身邊的按著他的仲羽說:「姑娘,你能先鬆開我嗎?我跟你主子有事兒商量――」
「閉嘴!」
阿昭閉上嘴,轉過頭,有些氣急敗壞的對著燕洵說:「是,幾天前來偷玉的人是我沒錯,但是現在我不想要那塊玉了。我今天來,是為了阿寧。你告訴我,阿寧在哪兒?」
燕洵臉上的笑收了起來,冷冰冰的開口說道:「是誰派你來的?」
「有人要那塊玉,而我需要錢,交易而已。」
「除了玉,還要什麼?」
「盜亦有道,我阿昭從不為他人棋子。」
燕洵和宇文玥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又盯著阿昭打量。
阿昭被盯得不耐煩,開口問到:「阿寧到底在哪兒?把阿寧交出來,我任你們處置。」
「她是你什麼人?」
「……我幹嘛要告訴你。」
燕洵笑了起來,阿昭只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旮瘩都起來了,「你,你笑什麼?」
「仲羽。」
「世子。」
「好好伺候這位公子,直到這位公子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是,世子。」
阿昭聽著這段對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什,什麼伺候?什麼意思?你們要幹什麼?你,你別過來!你要幹什麼?不,不,走開,啊!」
燕洵快步走出地牢,把阿昭的喊聲留在了身後。
阿寧坐在桌子前,愣愣的看著楚喬給她削蘋果。
唉,我不想吃蘋果啊,我想吃肉,阿寧鼓起腮幫子,卻想起楚喬乾脆俐落把她捆起來的事情,內心長歎一口氣,還是乖乖的接過了楚喬遞給她的蘋果,附贈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楚喬摸摸阿寧的頭,也對著她笑了笑。
這幾天的相處,讓她覺得這個女子不是燕洵和宇文玥所想的壞人。
這個女子每天都會被燕洵下在飯菜裡的迷藥迷暈,可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只是不停的驚訝自己原來這麼能睡覺。
她的言語行為雖有些奇怪,可卻也只是跟像一個不大的孩童沒什麼兩樣,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事情發生。
楚喬不相信有人的演技和心計會如此之深。
或許,楚喬在心裡存了一個渺小的希望,或許這個女子就是劫後重生的元淳公主呢。
楚喬還記得她與元淳公主熟絡起來的時候的事情。
那天,元淳公主慌慌張張的闖到青山院,二話不說就要帶她走。
宇文玥問公主為什麼一定要帶星兒走,公主拉著楚喬的手,不甘不願地說,我答應了燕洵哥哥,要把他的小野貓送到燕北去的,冰坨子,你別礙事兒。
說著就要拉著楚喬出門,卻又被宇文玥攔了下來。
「冰坨子,你幹嘛?!」
宇文玥揮了揮手,示意下人都退下,等到屋中只剩下了他們三人,才開口說道:「公主,燕洵之前一直在跟我討要星兒,我沒有答應。如今,他這是搬出公主來施威了?」
「才沒有!」公主急著維護燕洵,「燕洵哥哥怎麼可能是那種人!」
「那公主便不能強行要走星兒。」宇文玥依舊面無表情,「公主想要帶星兒走,也可以。只是要麼,我不要她,要麼,她自己要走。」
元淳公主愣住了,看了看垂著頭的楚喬,又看了看一臉淡然的宇文玥,低下頭若有所思。
「星兒,星兒……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元淳喃喃著抬頭看宇文玥,「玥公子,有心了。在下佩服,佩服。」
宇文玥的語氣不起波瀾:「公主若無事了,就請回宮吧,免得貴妃憂心。」
元淳訕訕地鬆開握著楚喬的手,提起裙擺走到了門口,等到楚喬和宇文玥心裡都松了一口氣,又猛地回身大喊了一聲:「我一定會回來的!」
宇文玥一個沒控制住,直接把門摔上了,等到回過身看到楚喬探究的神色,難得的紅了耳朵。
後來,楚喬心灰意冷,離開了宇文府。
再後來,楚喬到了宮中,到了元淳公主的身邊。
楚喬看著阿寧睡下,走了出去,關上門,隨意走著,不知怎麼,就走到了庭院中。
楚喬看著燕北的滿天繁星,莫名地感到有些悲涼。
「楚將軍,還沒歇息嗎?」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楚喬勾起了嘴角,「玥公子不是也一樣嗎?」
宇文玥走到楚喬身邊陪著她一起慢慢的走:「在想什麼?」
「想公主。」
「我一直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與淳兒那樣嬌滴滴的女子交好。」
「我也不明白,公主為什麼會選擇把我留在身邊。那時她剛剛喪母,正是悲痛的時候,新皇和元嵩被派到了邊疆,魏家沒落,燕洵又已回燕北,她應該是不想看到我的。我一直以為,她討厭我。」楚喬抬頭望著月亮,「那時公主好像總是睡不好覺,每天早晨見到她,都好像是做了一夜噩夢的樣子。」
楚喬低下頭,歎了口氣,「宇文玥,你知道,如果不是公主,我不會到新皇的手下做事,如果不是公主,我不會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公主幫了我很多,可是,我沒能幫上她。」
宇文玥低頭看著楚喬,她的臉龐在月光的渲染下變得朦朧又冷清,夾雜著脆弱的美麗。
「那時,她一定很絕望。她的父皇歿了,她同父異母的哥哥要殺她,而最疼愛她的人,都在遠方。」楚喬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聽魏舒燁說,魏家當時跟著還是元徹皇子的新皇在長安廝殺時,大家都覺得,不必去接元淳公主,不必去接,她在皇宮裡,在她的家裡,那裡有侍衛,那些侍衛會保護她。可誰能想到呢,誰能想到……」
「是啊,誰能想到。」
「宇文玥,你說,」楚喬抬起頭,懷著希冀看著宇文玥,「那個女子,她會不會就是?」
「我不知道。」宇文玥有些抱歉的說,「但我們不能冒險。」
楚喬低下頭,扯起一抹苦笑。
「你們倆個,幹嘛呢?」燕洵大大咧咧的聲音傳過來,「月色真好,我可是打擾兩位了?」
宇文玥無奈的笑起來,楚喬快速的揉了揉眼睛,轉身沖著信步走來的燕洵揚了揚手中的劍:「再胡說,我剁了你的嘴。」
「呦,有人害羞了。」燕洵調侃著,看著他這兩個總是在鬧彆扭不肯承認彼此喜歡的摯友,心下發笑。
燕洵沖著宇文玥眨了眨眼,意思是你這也太弱了,不就是追個女人嗎,弄得這麼麻煩,要是我,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宇文玥回敬給他一個眼神,得了吧,你又不是沒追過星兒,追到了嗎?
燕洵繼續擠眉弄眼,表示自己那是不想追了,不然還輪得到你宇文玥在這兒賞花賞月聊心事?
宇文玥不想理他,轉過身去和楚喬一起看著天空的明月。
燕洵笑笑,安靜的和他們並肩而立。
這樣和他們呆在一起,讓他想起了在邊疆與他們一起浴血奮戰的時候。
那時,在難得的能夠暫時放鬆的時候,他,宇文玥,楚喬還有元嵩四個人,就是這樣呆在一起,一起看著邊疆的天空,想著什麼時候可以戰勝歸家。
燕洵還記得自己在被淳兒勸回燕北的時候,心下對楚喬的不舍。剛回到燕北的時候,他常常期盼著能在哪一天再次見到那只與眾不同的小野貓。
可隨著時日的延長,他更多的開始懷念與長安那些朋友一起玩耍嬉鬧的日子。
那時他們什麼都不用想,在遠離家族的長安,他可以放肆的做長安頭號閒人,喜歡什麼便做什麼,不喜歡什麼便不做什麼。
回到燕北後,他成為了要負起家庭重任的世子,他終於明白了宇文玥的壓力。
在與宇文玥的通信中,他常常拿那時自己取笑宇文玥的事情打趣,說沒想到他這個清風皓月,胸懷坦蕩的男子也走上了坑蒙拐騙,勾心鬥角的道路。
但燕洵明白,這是他的責任。
燕北的男兒頂天立地,從不推脫責任。
所以這一切,無論是族中重壓,還是部落爭鬥,他都坦然接受。
他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再與長安的朋友們相聚,到那時,他們還是可以談天說地,把酒言歡。
就在這樣的期盼中,燕洵等來了戰爭的硝火。
燕洵還記得自己在時隔三年後再次見到楚喬時的心情,沒有興奮,沒有激動,是出奇的平靜還有幾分驚訝,沒想到小野貓竟然成為了女將軍,沒想到父親對他說他還小,時間會幫他解決一切的話,都是真的呀。
元嵩,宇文玥,楚喬,這三個人,是他曾經的長安舊友,是他如今的生死之交,他們一起在沙場上出生入死,一起對著篝火把酒言歡。
燕洵想,這也算是以某種形式實現了他的期盼吧。
然後,他聽到了淳兒的死訊。
燕洵還記得那一天,他們勝仗歸來,見到屬下來報,元徹皇子大勝,已將三皇子以聯合外族篡位的罪名關押進天牢。
他們還未來得及慶祝,就聽著屬下接著說,元淳公主被三皇子的人劫走,後在懸崖邊上發現了元淳公主的衣物,公主恐怕,已遭遇不測。
元嵩染著他人鮮血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宇文玥手中的茶杯掉到了桌上,摔出滾燙的茶水,楚喬的眼淚奪眶而出,而燕洵,耳邊是一片嗡嗡聲,什麼也聽不清楚。
啊,燕洵想,老天就是不想讓我好過是了。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燕洵看著天空的明月,想起幼時的中秋節,小小的淳兒總會安慰沒有家人陪伴的他,她說,燕洵哥哥,沒事的,你看月亮,我聽他們說,當你和你思念的人一起看著月亮的時候,他們就會感受到你的思念,現在白笙姑姑他們一定也在看著月亮思念著你呢,他們一定能感受到你的,那樣的話,就好像你們在一起賞月一樣,是不是?
「我已修書通知元嵩,他不日就會趕來。」燕洵望著月亮喃喃道,「很快,一切就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