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習之四
這之後是平凡的相處,然後是在碼頭平凡的吻別。
殺手簡單的行李中,唯一與其身份不符的只有那罐即溶咖啡。
——不知道那裡有沒有咖啡機,就用即溶的湊活一下吧。
決定要買即溶咖啡的時候,女人是這麼解釋的。
**
這以後,應該是永別了吧。
坐在遊輪的休息室裡,裡包恩看了一眼那罐即溶咖啡,轉頭望向圓形窗外,偶爾有一兩隻海鷗飛過的海平面在深夜顯得特別孤寂。
清晨,甲板的地板上還殘留著前夜歡慶鬧騰的人們倒翻的啤酒,幾隻蒼蠅在還來不及收拾掉的殘羹中樂不思蜀。
——這個世界存在著光鮮亮麗的一面,也同樣存在著黑暗陰鬱的一面,就像白天和黑夜。
**
汽笛奏響第一聲。
船開始靠岸了。
裡包恩站在甲板上邊吹著海風邊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這才是第一次靠岸而已,是按照航程的標準線路把遊船上普通的客人送到目的地,這以後開始的旅程才是真正的未知數。
不消一會兒,整艘船上只剩下了西服男子,這唯一一個客人。
——我是第一個。
似乎是那被選中的七個人裡第一個上這艘船的。
也許個別人會用其他途徑去那個海島,但想必大多數還是乘坐這艘遊輪的。
這麼想著,殺手忽然間露出了一個有些詭異的笑容。
第一個的滋味也不壞,至少能看清楚那些後來者是誰又是怎樣的人。這樣的樂趣……呵。
**
船第二次靠岸是在當天的傍晚了。
昏暗的夕陽下,一對男女正站在碼頭處爭吵著什麼。
這番景象自然也是逃不出倚在相對隱蔽的最高層休息室門口的裡包恩的雙目。
——兩個人?
——不,不對。
遠遠望去,金色頭髮男人的動作顯得很急躁,而藏青色頭髮的女人則是有些不耐地想甩開對方拉著她手臂的那只手。
同樣身著軍服,只是款式差了很多,恐怕身份也不相同。這麼說,被選中的是其中哪一個?
正這麼猜測著,下一秒就看見那個男的被抽飛了出去。
似乎……是被女人的巴掌抽飛的。
……
接到了被選中的人,船便毫不留情地駛離了碼頭,沒有給那個男人任何挽留的機會。
等到男人從地上爬起來,船已經駛離岸邊有幾米遠了,可他並沒有放棄的意思,向著匆匆登了船後頭也不回一個勁兒地往裡走的女人喊了句什麼後,後退了幾步然後便是一個衝刺。
——的確,如果身手好一些,這樣的距離要跳到船上也是沒問題的。
裡包恩壓了壓差點被海風吹起的黑色禮帽,抱著看戲的心情看著這場鬧劇。
只是下一秒,他卻聽見了樓下船艙裡傳來的一聲槍響。
隨後只見岸邊的男子一個後翻,站了起來,被迫停在了原地。
這幾秒的時間已經足夠船開出一定距離了,至少,是岸邊的人追不上的距離。
阻止了男人的似乎是一枚打在他腳邊的子彈。
是那個女人幹的吧。
而且用的是散彈槍。
果然——上了這艘船的,沒有一個會是普通人。
因為距離拉近了的緣故,在槍響的時候,裡包恩很清楚地聽見了那個女人回了一句:「蠢貨!」
果然,是很微妙的關係。
**
這以後船又停停靠靠好幾次,陸陸續續又有人上了船,只是後來裡包恩就再也沒有出去看過了。人越多,這艘船上就越混亂,明哲保身也是殺手的生存之道。
**
就此,七個來自不同地區,擁有不同職業,個性也各不相同的人,聚在了一起。
一起在那座島上生活了一段時間,直到——
改變命運的那一天終於到來。
**
前前後後,七個人走成了一列,沿著蜿蜒的盤旋山路徒步前行,沒有人知道,上山之後他們會遇到怎樣的事情,但是面對未知的未來,他們只能接受。
走在最後的裡包恩是七個人裡唯一專業殺手出身的,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一人感覺到有人在尾隨,但發現情況後是他第一個掏出了□□:「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
裡包恩一直為wing的執著而震驚,因為二十多年,她一直尾隨著他,卻沒想到竟然會有比wing更加執著的人存在。
畢竟這裡——是wing到不了的地方。
「切,暴露了嗎?」從岩石後落落大方地走出來的是那個……曾經看到過的金髮男子,細看才發現,那不過是個青年。一個血氣方剛,做事不考慮後果的青年。
走在裡包恩前方的拉爾米爾奇——就是之前那個甩了金髮男子一巴掌用子彈迫使他獨留在原地的女人,聽到熟悉的聲音,渾身一震,再一回頭看到那張自己以為一輩子都見不到了的臉時,連說話都不流利起來了。
「可、可樂尼洛!」
「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抱胸的男青年目光掃過站得離他最近的裡包恩,又看了一眼前面停下腳步略微回頭觀望情況的那五人,笑得有點漫不經心,最終還是把目光移回了和他一樣穿著制服的女人身上。
雖然他們的制服,差別很大。
「你來幹什麼!」
「讓我代替你去吧。」句尾是一句也許是口癖的CORA。
收回□□,裡包恩一句話也沒有說,率先邁出了繼續前行的步伐。
也許是被追隨的已經成了習慣吧。看到那一幕時,他並沒有覺得驚訝和感動。
包括那句讓拉爾渾身一震的——讓我代替你去吧。
果然,男人應該保護女人,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而且,一個太容易感動的殺手不會是一個好殺手。
**
鬧劇結束,觀眾散場。
其餘人有的露出了笑容,有的發出了不屑的聲音,有的沉默不語,但最終都隨著最後那人的腳步邁動了似乎僵硬了幾秒的步伐。
所有人都縱容了那個任性的男子的尾隨。
因為這裡,並不是由他們做主。
真正的裁決者自會做出他的裁決。
**
那天,是彩虹之子的誕生之日。
所有人都難以接受這樣荒唐的事實,唯獨那個將手放在了腹部的有著橘黃色象徵大空的奶嘴的小嬰兒。
曲終人散。
唯一的意外是本應誕生的七個小嬰兒,變成了八個。
也許是連所謂裁決者都贊同了那樣的觀點——男人應該保護女人,因此選擇了可樂尼洛,任由最初被選中的拉爾米爾奇成為了半成品。
是了,這就是命運。
無關你想不想,你要不要,當命運給了你這樣的人生軌跡時,你除了遵從別無選擇。
無論你是誰。
**
踩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這噩夢般的山頂。
途中,一些細碎的晶體割傷了剛變成嬰兒的裡包恩的腳。
還新鮮的血液引來了一隻蒼蠅。
那是一堆湖藍色的晶體。
也許是水晶。
有點……眼熟。
**
這以後,四處流浪的嬰兒終於接受了這幅新的身體,讓夏馬魯抹去了他的過去,重新開始了生活。
變成了嬰兒的裡包恩先後擔任了加百羅涅和彭格列的十代目的家庭教師,同時也漸漸地感受到了變成嬰兒的所謂樂趣。
在作為家庭教師的生涯中,裡包恩被他的可憐學生暗地裡稱為——魔王、惡魔、魔鬼。
也在他最新接手的那個學生——彭格列十代目繼承人沢田那裡遇到了尋他而來的他的第四位情人——碧洋琪。
只是,他的生命裡再也沒有了一個叫wing 的女子的出現。
再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惡習之五
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從來沒有。
即便最後的最後,她朝我開槍了,我也不會放棄。
反正,她朝我開槍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知道我躲得開。
她是我的教官——拉爾米爾奇。
不得不承認,拉爾是個優秀的教官,在優秀的同時還非常嚴謹,或者該說是——嚴肅,對了就是嚴肅。
是個不苟言笑,喜歡舞刀弄槍,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的傢伙。
可能是因為年齡相近的緣故,也可能只是我想要打破她的冷面,我從來沒有把她當成長輩那樣恭敬地對待過,為此她訓斥了我無數次。
——不是拉爾,是教官!
——拉爾,我們晚上去食堂吃點別的口味的吧?
——蠢貨!你到底聽見我說什麼了沒有!
在她大發雷霆的時候,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嘻嘻哈哈地勾住她的脖子,然後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說累了吧?喝不喝?cora。
然後有些意外地看見她紅了臉。
——誰、誰要喝你喝過的啊!
原來,她也會有像個女孩子的時候啊。唔,不可否認,她的身材很不錯。
除此以外像個女孩子的地方,這還是我第一次發現。
——那換一瓶?
我正要放開勾著她脖子的手去一邊拿備用的水,卻聽見她說了這麼一句。
——要喝運動飲料。
很輕很輕的聲音,吐字都有些不清楚的一句話。
——雖然我說話很大聲,但聽力還是不錯的。可樂要嗎?cora。
話一出口,我才發現這句話有歧義。
從來沒有發現,原來自己最喜歡的飲料和自己的名字是那麼地相似。
——……你這個蠢貨去死吧!
然後,意料之中地,被她一腳踢飛了。
那天直到晚飯十分,我才終於又見到了她。抱著不解釋不太好的想法,我一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
——拉爾你想多了。
結果,等我做好懲罰性的一千個俯臥撐,晚飯已經停止供應了。
於是,那天,我沒有吃晚飯。
**
拉爾收到通知的時候,我就在她旁邊。
——要去嗎?
——難道還能不去嗎。
——會有什麼後果呢?去了的話。Cora。
——誰知道。
——一定要是你去嗎?
——這上面指名道姓地說了。
——那好吧,我送你。Cora。
看似妥協。對話到此為止,沒有說出口的是另外兩句。
「我陪你」和「我替你」。
我知道,一旦說出口就沒有機會了。雖然不把拉爾看做長輩,但我仍舊尊重我的教官,尊重她的選擇,她的意志。所以,有些明知道她會阻止的事情,是不可說的。
**
在碼頭送別的時候,我拉住了她的胳膊,想了想還是決定說。至少,先說一句。
——我陪你去吧。
對於她掙開我的這種野蠻力道,我毫不意外,雖然我是男人她是女人,力量上生來懸殊,但是,她是我的教官,這一點從未改變。況且,我的教官還是個「野」丫頭。
——說什麼傻話!
——我是認真的。Cora。
回應我的是那一如既往的斯巴達式的巴掌。
等我從沙地上爬起來,船已經駛離岸邊了。
三大步的距離,衝刺的話,還是追的上的。
我咬咬牙,後退了幾步,然後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但是沒跑幾步就感覺到了危機,那是由子彈所攜帶著的濃濃殺意。
她想要阻止我,究竟是抱著怎樣的決心啊。
雖是後翻躲過了攻擊,但不得不說是千鈞一髮。
看著那枚嵌入了我腳正前方沙地裡,正冒出一縷青煙的子彈,我眯了眯眼。
如果這樣就能阻止得了我,那我還能算是她拉爾米爾奇的學生嗎。
**
跟著那艘船終於侵入那座島嶼的時候,我以為我是唯一一個,也是第一個入侵者,卻不曾想,這之前早已有了先驅者。
——喲。年輕人,你也是來幹壞事的嗎?
一個「也」字打消了我對她開槍的念頭,即使拉爾一直教育我不要輕信人,但是我想,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應該沒什麼,我自信能夠傷得到我的人世界上並不多,而她,絕不是其中之一。
——小姐看起來也沒有比我大多少,倒也不要命了。
——我倒覺得,雖然我們的目的相同,但是方法可能會大相徑庭呢。
這個女人有一雙湖藍色的眼睛,是和拉爾棗紅色的眼睛完全不同的顏色。
——無論如何,先藏起來才是最重要的吧。Cora。
——那麼戰略同盟暫時組成,沒異議吧?
就這樣,我和她一起躲在了一個岩洞裡。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人,哪怕到了最後,她也不曾告訴過我她的名字的女人。
——喜歡說cora的年輕人,讓我猜猜,你是為了一位美麗的小姐來的吧?
我不置可否。
——這麼說,你也是咯?
——我可不是為了美麗的小姐來的。
不知道是故意裝作不知道還是為了調節氣氛,她歪了歪腦袋,曲解了我的話。
——喝牛奶嗎?
——相比起來我喜歡運動飲料,可樂的話最棒了。Cora。
——還真是小孩子啊……
我們雖然躋身於同一個岩洞,但是大多數時間都碰不到。太陽西沉後,我會出去探探情況,不到太陽升起不會回去。她則是在白天補充睡眠,夜晚開始研究一個她帶來的奇怪裝置。
我承認,對於科技我的瞭解大多僅限於軍械,算不上什麼專家,但是那個東西的詭異程度恐怕是連所謂專家看了都要咂舌的。
——看來我們走得果然不是同一條路。Cora。
——只要結果好就可以了。不是嗎?年輕人。
這麼說的時候,她笑得看似很自信,實則很沒底。有時候我覺得,她是在用笑容催眠自己,告訴她自己一定會成功。
**
只有那麼一次,我回到岩洞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她沒有在睡覺,而是滿臉焦慮地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在找什麼?
——很重要的東西。
她抬起眼,一臉凝重地看著我。我想,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應該就是那個裝置了吧。
——是那個奇怪的裝置?
——不是,是……你能幫我找一找那根項鍊嗎?湖藍色的水晶項鍊。
停頓了一會兒,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她才這麼對我說。
既要收集資料又要小心不被那群人發現,所以連續找了很多天,我才終於在沙灘裡找到了那根幾乎要被沙子覆蓋的項鍊。要不是因為那夕陽下耀眼的湖藍色,這根項鍊真的可能就此就再也找不到了。
幾乎不見她外出,真不知道項鍊怎麼會在那裡,疑惑歸疑惑,我還是將項鍊還給了她。
——是在這裡的某一個男人送的嗎?那個穿紅色衣服的還是那個穿了唇釘的?果然還是白大褂的那位跟你最般配了啊。
相處的時間久了,偶爾我也會這樣問起一些本來不該問的話了。
——很可惜都不是。是那個一年四季都穿西裝的男人。
——沒見過。
我搖頭。在探查的時候偶爾會碰到那些人,但都被我小心地避過去了,她說的那個我倒真的沒有見過。
——也難怪。他是殺手嘛……見到了的話,恐怕年輕人你也沒命回來了。
破天荒地,她竟然開始說起有關他的話題了。
——殺手?!
——唉。所以我跟蹤過來也是很不容易的,還好試驗時追蹤蒼蠅沒有被他發現,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跟過來呐。
追蹤蒼蠅?
我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普通昆蟲,恐怕和那個裝置一樣也是高科技。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有些不好的預感……啊,其實我是在感謝你幫我找回項鍊。謝謝你。
那天,握著項鍊的她的笑容特別令人動容。
「畢竟我要做的和你不一樣,是逆天的事情。」
這是那天傍晚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清晨,就是那七個人集合的命運之時。因為之前和她資源分享過,所以次日清晨在岩洞裡也理所當然地沒有見到她。
於是,那句話便成了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
運用拉爾教我的跟蹤術尾行在那七人之後。終於見到了那個一年四季都穿西裝的男人。
雖然不甘心被他發現,但是如果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這似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切,暴露了嗎。
我不屑地「切」了一聲,從岩石背後走了出來。
——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
對這個男人的好奇有,但心中更多的是想和拉爾說的話。將目光投向拉爾,我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喂,拉爾。
——我代替你去吧。Cora。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這群人竟然默許了我的尾隨,其結果就是,我代替了拉爾。
算不得最成功,因為拉爾也受到了詛咒,但是終究還是成功了。
刻意忽視了心裡的一個念頭——這麼說,她失敗了……那現在的她怎麼樣了?
只是,這終究不是我該關心的內容,將視線從遠處那個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的小嬰兒身上收回,我伸出手捏了捏拉爾的臉,軟軟的,肉肉的,手感不錯。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開玩笑的。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吧。Cora。
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見了拉爾眼睛裡的淚水。
那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東西。
——可樂尼洛。
她喃喃地叫我的名字。
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她,能夠聽見她叫我的名字便是我最幸福事了。
最後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拉爾,我笑了笑,獨自一人離開了。
眼睛掃過那個同樣獨自沿著山路離去的小嬰兒。
**
很久以後,我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Reborn,世界頂級殺手。
那是我和他作為被詛咒的嬰兒——彩虹之子第一次合作時候的對話。
——Reborn,合作愉快。
——可樂尼洛,合作愉快。
不過很可惜,因為連那個女人叫什麼我都不知道,所以我無法對他說任何有關她的話題,而其最終的結局究竟怎樣對我來說還是個迷局,也不能隨便妄加論斷。
**
只是,那個樂於調侃別人的世界頂級的殺手啊,他知不知道自己或許已經失去了這世界上唯一的牽絆呢?
作者有話要說:
可樂的番外,我說……不要霸王我嘛,就算沒話可說,說一聲【我沒話可說】讓我知道這玩意兒有人看也是好的嘛……
惡習之六
——喂,裡包恩,你說,如果做出違抗神靈的事情,會遭到怎樣的懲罰呢?
你能做出什麼事情。
——我猜,肯定是很嚴厲很殘忍的處罰吧。
又在胡猜亂想了。
——比如灰飛煙滅什麼的。
哼。
——裡包恩?裡包恩……拜託你要睡也換了衣服再睡,不要站在客廳就睡著啊。
我喜歡。
——好吧,既然睡著了……那麼。
怎麼?
——Reborn,我愛你,愛到願意為你去死哦。
……我聽到了。
**
第一次見到她,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直被作為殺手培養著的我自始至終用的都是這個名字——reborn。她則不同,她不是一開始就在這個組織裡的,是到了這裡以後才被賦予了wing這個名字。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笑了。
開什麼玩笑,在這種組織裡還想要有能夠逃出生天的翅膀嗎?
仿佛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她朝我歪了歪腦袋。
——不是逃出生天的翅膀,是承載希望的翅膀哦。
**
這個組織和那些黑手黨家族很不相同,從其本身沒有用那個把人和人束縛在一起的「家族」這個名詞就可以看出來,我們每個人之間都沒有太過於緊密的聯繫,這裡也不會束縛我們太久,等到我們變得足夠強大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脫離,然後離開。
只是前提是必須活到那時候。
雖然訓練很苦,但是像那種扔一百個人到一個格鬥場,最後只剩下一個人才能夠結束的訓練倒是從來沒有過,畢竟這裡在某種意義上還是遵從人道主義的。
Wing和我們不一樣,聽說組織並沒有打算把她培養成殺手,只是教了些基本的防身手段她就退出了訓練。
人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總是有好奇心的,即使有句話叫好奇心害死貓,也阻擋不了孩子好奇的天性。
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問她,你每天都在幹什麼?
因為她雖然不參加我們的訓練,但也是每天都起早貪黑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她看了我一眼,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這麼對我說道:「是reborn 的話,就破格告訴你吧,我在做實驗哦~是對於一個很了不起的東西的研究。」
說話的時候,她一臉神秘兮兮的表情。
聽到破格兩個字的時候,我有些心慌,在上理論課的時候,成人們最先讓我們記住的就是——一個殺手不能有太強的好奇心。
我……違反了嗎?
「他們不讓你說嗎?」
「不是,只是我不想告訴別人而已,但是……是reborn的話,就不一樣啦,我們是鄰居嘛。」
鄰居,這是她的定義,所謂鄰居。
雖然在這個組織裡,談鄰居什麼的有些可笑,但也許她說的是對的呢。
畢竟我的房間就在她隔壁。
一個是男生宿舍的盡頭,一個是女生宿舍的盡頭。
即使兩棟宿舍的中間是細密的鐵柵欄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
時間一晃而過,當我從組織脫離出來的時候,按照慣例可以提一個要求,比如希望組織提供一份工作之類。昔日的幾位教官正慈眉善目地看著我,也許他們認為我也是不例外地會提出這樣的請求吧,只是……
「讓住在我隔壁的那個女孩和我一起走。」
我對我的技術非常有信心,與其被什麼束縛,還不如做一個自由殺手。
看著教官們驚訝的神情,我抿了抿嘴。
而且,這個請求是我欠她的賭注。是我和她玩遊戲輸給了她後要付出的代價。
「好。」思量再三,他們答應了我的要求。我本來是不解的,如果wing 的能力真的那麼強,組織是不會放她離開的。但在看到她被植入了某種病原體後蒼白的臉,我就明白了他們會這麼做的原因。
「他們會繼續提供給我實驗室和高科技材料,只是我的任何實驗結果都要準時以任何形式彙報給他們,否則。」和我並肩走在一起的女孩子晃了晃她剛剛接受注射了的右手,「它會發作哦。」
——其實也沒什麼,不是致命的東西,而且說不定過個幾年我就發現了能夠制服這種病毒的東西呢。
——而且是我任性地非要跟你走的。
——什麼為什麼?因為我喜歡reborn啊。
後來wing曾經滿不在乎地這麼對我說過。
滿不在乎地說著這仿佛天經地義的話。
於是,在她這麼對我說的那天,我們定下了情人的關係。
**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似乎適用於所有的實物,大陸板塊是如此,人的關係亦是如此。
比起一開始的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之間漸漸開始疏離了。
我要去世界各地完成我的工作,她則要全身心投入她的研究,同時還要兼顧她的家族。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她是屬於一個黑手黨家族的。
至於當初為什麼會被帶到那裡去,據說是那個家族自願的。
——就像reborn你和我玩遊戲一樣,願賭服輸。那時boss也是不知道為了什麼欠了他們一次,所以拿我做了交換。其實也無所謂,我只要好的試驗環境,在哪裡都無所謂。
想了想,女子轉了轉湖藍色的眼珠,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現在一切的前提是要在你的身邊。
**
Wing並不在乎我結識的第二第三第四個情人,她似乎是認准了我不會甩掉她,也甩不掉她。
「如果你不好好監督我的話,說不定我會四處去招搖著『世界頂級殺手reborn到成年前都不會騎自行車』這樣的事情哦。」
談到這種話題的時候,她總是能坐在電腦邊十分淡定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於是每次看到那張淡定中帶著得意的臉我都很後悔,後悔為什麼當初要和她玩遊戲,又為什麼要答應她等到我可以離開的時候把她一併帶出來。
**
只是我不知道,原來我也會有怎麼找都再也看不見那張臉的一天。
當那湖藍色水晶的碎渣紮到我的腳心時,不僅是腳心連心髒都跟著疼了起來。
莫名其妙的。
離開那裡的時候我什麼都沒帶,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那麼巨大,不和尺寸,以前的東西再也不能用了,包括那罐憑藉我現在的身軀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的即溶咖啡。
**
我難以接受這幅姿態,也難以用這幅姿態去面對任何我的舊時,包括她。
所以,連續很多年,我都在流浪。直到某一次遇到了另一個彩虹之子可樂尼洛,我才決定開始正視這樣的自己。
——世上的不幸有很多很多,但是當有人陪著你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這是我還在組織裡接受訓練的時候,wing對我說的話,當時怎麼聽怎麼都覺得是幸災樂禍的話,現在看來雖然還是少不了幸災樂禍的意思,但也的確是這個道理。至少,還有和我同樣立場的彩虹之子陪伴著我。
在任務中,幾次三番我都覺得可樂尼洛有話要跟我說,只是最後直到我們再次各奔東西,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殺手不能有太強的好奇心。本著這樣的原則我也就任由他去了。
**
那個任務之後,我下定決心終於回到了那個有著咖啡色門板的屋子,卻意外地發現對面的白色門板裡沒有了人。我以為,無論如何她都會等我回來的。
即使……已經過了十幾年。
也許是我太自負了。
正這麼想著,我抬眼看到了咖啡色門前的地毯裡露出的紙條。霎那間,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至少,我還沒有自負到家。
那是一張寫了「致reborn」的紙條。
可能是因為水電煤氣費都是從銀行帳號裡扣除的緣故,過了十幾年,這兒的兩間屋子也不曾易主。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有幸能夠看到這張紙條。
「很早我就對自己發過誓:
絕對會跟著你的,天南地北無論是哪裡哪怕天涯海角也要去。
絕對不會讓你發生危險的,為此就算是再困難的事情也要辦到,即使是逆天。
呐,那天逛街的時候你沒有發現吧,周圍有一隻我的追蹤蒼蠅哦。那天的逛街算是我對新產品的實驗。大成功哦^^.
所以,請放心,這次我也同樣不會跟丟你的。
Reborn,我們打賭吧,如果我這次沒有跟丟你,你就要向我求婚哦。
還有,別一副不願意的表情,戒指都幫你準備好了,就在那罐咖啡裡藏著。
那麼,我也要準備出發了。
Arrivederci。」
簡單的一段話,用的是小時候的wing才會對我說的那種俏皮語氣,真是久違了。
看著那張紙條,我握了握小小的手掌,只覺得手掌中空空的,本來就從未握著什麼,卻仿佛覺得突然失去了什麼。
Arrivederci。
是再見的意思。
**
——喂,裡包恩,你說,如果做出違抗神靈的事情,會遭到怎樣的懲罰呢?
——我猜,肯定是很嚴厲很殘忍的處罰吧。
——比如灰飛煙滅什麼的。
——裡包恩?裡包恩……拜託你要睡也換了衣服再睡,不要站在客廳就睡著啊。
——好吧,既然睡著了……那麼。
——Reborn,我愛你,愛到願意為你去死哦。
**
也許,她真的做到了。
她一直說的那句。
——reborn,我愛你,愛到願意為你去死。
+++++++++++++++++++++++++++++++++++++++++++++++++++++++++
「拉爾,雖然有些承諾不能隨隨便便兌現,但是……這次你真是過火了。」
「可樂尼洛是不希望你使用那個的,你自己也應該很清楚使用了會有什麼後果才是。」
「如果還有下次,可樂尼洛會失望的吧。」
小嬰兒坐在高高地椅子上,板著臉說教著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可樂……」茫然地跟著重複了某些字眼,女人的左手虛做了一個動作。
一個仿佛抓著什麼的動作。
而發出動作的人明明處於昏迷中什麼應該都聽不見才是。
見到這一幕,reborn的手掌在身側握成了一個拳,說不清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
只是握起拳以後他才發現,這樣的動作,除了空氣什麼也抓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後續
《(家教)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