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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奔在心理研究的路上》作者:顏氏靈兮【完結+番外】

第46章

  「大人……」審神者顫抖得厲害, 只是一瞬, 便不敢再去看天下的眉眼, 低垂著頭,裝作聽不懂他說的話。

  萬萬想不到,這個時代的一期已經誕生出了自我的意識, 還能夠衍生出人形來自由行動。

  不, 這不是一期一振,這是尚未被燒毀,亦未被尊為皇家禦物的天下一振。

  「已經好久了……你是這兒第一個能看見我的人類。」天下一振看起來對她很是好奇,他並未去攙扶審神者, 只是盯著她, 眼中甜蜜焦糖流動, 「是新來的嗎?之前跟著主公過來時,並未見過你。」

  「是……」轉瞬之間,所有的事情便在審神者的大腦裡過了一遍,她只能將自己裝作是一個有靈力的普通人, 方能應付眼前的境況。

  「不要緊張。」他的嗓音裡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裡面蘊含了一點笑意, 審神者曾無數次聽著一期用這幅嗓音給短刀輕聲講著童話,在無內番的休閒時光,與他們盡情地打鬧。

  天下一振在審神者身旁坐下, 示意她起身, 眺望著遠處的天空, 溫和說道:「陪我聊聊吧, 已經很久沒跟人聊過天了。」

  審神者心裡希望和泉守趕緊過來,又希望他不過來,現如今和泉守是實體化能觸摸到的,而天下一振更像是靈體一樣的存在,如果兩把刀打起來,亦不知孰勝孰負。

  而且極打並不像極短,能夠讓人跪著叫爸爸。

  天下一振的語氣雖溫和,卻有著不容人拒絕的意味,這一點更顯示出了他與一期的不同,審神者直起身,卻拉遠了一點與他之間的距離,垂著頭,打算以不變應萬變。

  「你是從以前就能看到的嗎?」

  少女輕輕點了下頭。

  「剛剛看到,你是負責將三日月殿送過來的人之一嗎?」

  她再度點了下頭。

  「三日月殿似乎很多時間都在沉睡之中,甚少出現,我也未見過他的面容。」天下無意間解釋了為何不見如今的三日月,倒是讓審神者松了一大口氣,她是真的不知道,如果見到此刻的三日月,沒有失去記憶的老爺子會記住些什麼,歷史又會出現些什麼變化。

  「說起來,你還沒回答我,你叫什麼?」一直都是天下在說話,旁邊的少女都只是用搖頭或點頭做回答,顯得相當拘謹。

  「香取。」審神者只好報出自己的姓氏,又用那一套說辭跟天下解釋了一番。

  太刀頷首,沒有做任何表示。

  兩個人又在走廊裡坐了一下,審神者越來越尷尬,突然聽到遠處有人喚她的聲音,她急忙起身表示有事要離開。

  「那……以後還能見到你嗎?」分開前,天下一振提出了這樣的請求,他凝視著審神者的面龐,說著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說的話,「隨主公過來的時候,還能見到你嗎?」

  「……我會一直在夫人身邊的。」少女給出這樣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急忙溜走。

  身後似乎傳來太刀的輕笑,讓她更加慌亂。

  「振哥。」天下一振隨著豐臣秀吉回去後,剛放下本體,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是你啊,鯰尾。」天下一振輕輕笑了一下,「骨喰呢?」

  「他在房間呢!聽說你今天跟著秀吉公去看夫人了,我出來看看你。」比天下一振矮不了多少小薙刀好奇地望著自己的兄長,「振哥,你今天心情很不錯啊!」

  「……說什麼呢。」天下一振瞥了他一眼,「不過難得有休息的日子,可能精神好了一些。」

  「明明是好了很多嘛……」鯰尾藤四郎才不信這種鬼話,他家兄長又是個不擅長說謊的性子,什麼都寫在臉上,「是遇上什麼好事了嗎?」

  「這話你對秀吉公說還行。」天下一振不接他的話茬,突然鼻間聞到一股異味,他盯著鯰尾潔淨的雙手,眼神陡然變得淩厲。

  「鯰尾,你剛剛幹了什麼?」

  「啊?」

  「什麼出來接我,你剛剛是不是在馬棚?等,等一下,你別過來……」

  面對被揭穿後更加無所畏懼的鯰尾,縱使是如今的天下一振,亦沒有任何辦法。

  這件事,無論是百年前,還是百年後,皆是無解的。

  好不容易熬過了這艱難的一天,等到晚上回去後,審神者將今天的見聞告訴和泉守,打刀一口清茶直接噴到榻榻米上,險些濺了審神者一身。

  「你小心點。」越跟和泉守相處,審神者就越發隨性,一天的勞累之後,她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想再做,急忙找出抹布就擦拭起被和泉守弄髒的物件。

  「主人你說真的嗎?!」和泉守驚恐地問道,被審神者一個爆栗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過大,急忙捂住嘴巴,「真的見到了一期?」

  「不是一期,是天下一振。」審神者無奈地說道,「我也在想,為什麼是我先見到他,而不是你先發現?」

  「我今天根本沒看到啊……」和泉守揪著頭髮,眼中突然綻放出興奮的光芒,「天下一振唉,主人,他明天會不會來,我想去看看!」

  「別,如果他把你當成敵軍刀劍的付喪神,那還真不好收拾。」審神者揉揉眉心,深刻體會到了堀川是有多麼的偉大,「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見他,總之盯著豐臣秀吉的時候避開些,不要正面和他對上。」

  「我明白了。」和泉守悶聲回答,顯然有些不開心。

  不過沒關係,反正打刀的機動隱蔽都比太刀高,更別提他還去修行過,偷偷看一眼,應該可以。

  審神者與和泉守已經將所有的目光放在豐臣秀吉身上,那邊,三日月一行,似乎也找到了出路。

  源氏,源賴朝。

  這名日本鐮倉幕府第一代將軍,此時已名揚天下,他建立起後世長達數百年的武家政權,身為三男取得這樣的成績,更是被後世所敬仰,在往常的出陣中,源賴朝亦是被時空溯行軍所重點觀察的對象。

  只是在場的五把刃,沒有一把有出陣此地的經驗,因而也只能小心探索。

  「若是源氏那對兄弟在,就不必這樣煩惱了。」歌仙斜了眼身旁這位只會「哈哈哈」的老人家,明明也可以說是源氏的出身,也是一把文化刀,說到具體的事,卻還是一問三不知。

  「這也不能怪老頭子啊,畢竟這時候的我還新造不久,大多時候都在三條宗近的身邊啊。」三日月樂呵呵地將自己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攤開手顯示自己的無辜。

  他們皆用斗笠遮住自己的面容,本想換上平民的衣服,只是他們的容貌實在太過耀眼,其中更是還有一位以容貌著稱的老爺爺,平民的衣服穿到他們身上,反而更加惹人注目。

  他們終是放棄了這個想法,扮作出行的貴族男子,行走在這繁華鬧市裡的街上,倒是不那麼突兀。

  明明是在戰爭時期,這兒卻未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貴族的生活繼續,受苦難的,也只是平民而已。

  「藤原氏已被滅,源賴朝的聲望又一次提高,仇敵也變多,想要接近他,想來困難加倍。」

  他們全程圍觀了那場戰爭,確實是觸目驚心,雖和後世所見的不可相提,在這個時代,已經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不過借由此戰,源賴朝亦鞏固了自己的威望,打下了最後一步。

  「近日京都傳言,夜半時分,有冤魂在街上遊蕩,奪取生人性命。」

  一期掩了掩斗笠,遮住旁人好奇的目光:「他們稱其是戰場上消去的魂魄鬼行,因不滿源賴朝統治,特來索命。」

  「無稽之談,不足為懼,眼下找到回去的路才是當務之急。」

  幾把刀又隨意聊了下,便紛紛去休息,三日月和鶴丸擦肩而過時,雪白的鶴在他耳邊輕語,是一如既往漫不經心的調子:

  「三日月,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太刀笑笑,一語不言。


第47章

  大約是戰事進入緩和期, 豐臣秀吉出現在大阪城的次數逐漸增多,每次都給甯甯夫人帶來了些西洋來的新鮮玩意兒, 由於數量過多, 甯寧總是會挑出一些,事後分給有功的侍女。

  審神者就得到了其中一個。

  「秀吉大人近來搜羅了許多奇珍異寶, 原來都送來了夫人這裡。」天下一振坐在審神者身邊, 看著她手上的物件笑道,「你不喜歡嗎?」

  「……喜歡。」少女小聲回答, 手上銅制的萬花筒沉甸甸的,上面雕刻這繁複的精美花紋,邊角處還鑲有小的寶石,這樣貴重的物件,甯寧還能大方地分給下人,心胸還真是開闊。

  她拿起, 放在眼前緩緩旋轉,鏡內不斷變換的鏡面折射著溫潤的光芒, 只是對她一個生活在幾百年後的人來講,著實有些單調,但對於這個時代而言, 已是極難得的珍品。

  不知什麼時候,她跟天下一振, 竟也形成了這種關係。

  隨著付喪神前往本丸次數的增多, 他們的相處時光也隨之增長, 付喪神對她的興趣顯而易見, 每次必來找她,少女的曠工次數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天下大人……不去主公的身邊待著沒事嗎?」

  若不是審神者對自己有自知之明,她還真以為天下一振對她起了什麼不一樣的心思。

  「本體在主公身邊,若是有何危險,我會立刻察覺的。」天下一振就這樣不鹹不淡和少女聊著天,消磨著平淡的時光。

  天下一振覺得自己著了魔。

  誠如他所說,確實很長時間沒有見過能看到他的人類,但他身為粟田口重寶,本不該如此失禮,往日也能與自家的兄弟進行交流,理應不至於這當寂寞才是。

  這樣頻繁來找一個女子,他不該……如此輕浮。

  縱使她只是一個人類。

  「那就好。」面對幾百年後的一期一振,她尚能自如地交談,但是與這位天下一振,她只能乖巧地的,聽話的,裝成一朵清新淡雅的白蓮花。

  #淑女不好裝,誰裝誰知道#

  #好想兩腿劈開,要不然盤腿也行!#

  動了動自己酸脹的腿,企圖緩解疼痛,這一小小的動作立刻被付喪神發現,他探過身,摸上少女的腳踝,想要探查她的情況。

  少女像碰到碳火般跳開。

  「……抱歉……」付喪神這才發現自己的不妥,趕緊收回手,轉了一個方向背對少女。

  「我該回去了!」空氣越來越尷尬,再待下去簡直就是找罪受,她慌張地想要起身離開。

  「小心!」

  屬於櫻花的時節早已過去,院內由粉嫩變為無暇,一朵朵百合組成純白的天地,遮擋了烈日的襲擊。

  付喪神撐在少女的兩側,他的長髮撒了她一身,一縷縷地交纏在一起,兩張同樣精緻的面容距離極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兩個人的臉上,形成一股無形的曖昧。

  男人的腳橫在她的雙腿之間,他們的身體大部分黏在一起,明明其中有屬於刀的體溫,卻是同樣的熾熱。

  長時間的跪坐讓少女雙腿酸軟,起身的時候又太過迅猛,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她望著趴在自己上方,面色緋紅的付喪神,心中及臉上都是面無表情。

  #救人應該趴我下麵吧#

  #說!你是不是故意吃我豆腐!#

  天下一振和一期一振有很大的不同,這是相當明顯的事情。雖然都算是同一把刀,卻一個偏高貴,一個偏溫潤,一眼就能辨別出。

  可是眼下,他因羞澀而紅潤的面色,躲閃的眼神,無不和她記憶中的青年產生了重合。

  天下一振張開口,他剛說什麼,卻卡在喉嚨裡,什麼也吐不出。

  好熟悉。

  說不出的熟悉。

  「那個……」你是不是該下去了。

  還未等她說出這句話,眼中傳來一道淩冽的寒光,頸邊或有冷風閃過,天下一振立刻警覺,抱起審神者,避開這道襲擊。

  他們剛剛躺著的地方,有一把打刀赫然樹立在那裡,深深釘入地板之中。

  高紮馬尾的青年單膝跪在那裡,指著長髮水色的青年,眼神冷漠。

  「放開她!」

  「你……」從未見過的付喪神出現在眼前,天下一振立刻警覺,將少女護在身後,大聲喝道,「你是敵方的嗎?」

  「我說放開她!」自己的主君不能認,還被侮辱她的刀這樣直對,和泉守憋了一肚子火氣,本來對一期一振還有些好感,現在全然消失。

  在天下一振的時候就敢這樣幹,難怪會在本丸自薦枕席爬上審神者的床!

  當時一期一振儼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樣,和泉守還以為他跟審神者是兩情相悅,現在看來,指不定背後耍了什麼手段。

  遠在另一個時空的一期一振:誰在罵我?

  「我再問一遍!你是誰!」天下一振的本體已然出鞘,這是審神者第一次看見它的模樣,沒有經歷過再造的太刀鋒芒更加淩冽,寒光乍現,殺氣畢露。

  和泉守閉緊嘴巴,天下一振背後的審神者正在努力給他使著眼色,這個時代根本沒有他的存在,多說多錯,他梗著脖子,說道:「劫走你身後人的存在。」

  「那就更加不行了。」天下一振冷若冰霜,「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絕對不允許你在此處放肆。」

  雖然知道和泉守是在保護她,但此刻審神者仍是恨不得在他那不開竅的小腦瓜上狠狠敲著。

  前兩天跟你說過的話都當耳邊風了嗎?!!

  「那就得罪了。」

  兩把付喪神就在這小小的庭院裡大打出手,一個有形,一個無形,若是此處有人到來,必然被這詭異的場景給嚇得不輕。

  審神者裝作受到驚嚇的模樣,縮在角落裡,用大袖遮住面容,從懷裡掏出早上剩下的糕點,放在口中細細咀嚼。

  如果有薯片或可樂就好了。

  她一定架好攝像機,好好欣賞這一出好戲。

  #不懂你們這些刀子精到底給自己加了多少戲#

  真正打上之後,和泉守才發現,天下一振比他想像的要強得多,往常他也跟一期一振手合過,兩者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就算是極化過後的他應付起來也有些吃力。

  機動上面他更甚一籌,打擊上面卻有些薄弱,這樣下去,就算分出了勝負,也是兩敗俱傷。

  既然打不過……

  那就跑!!!

  「揚沙!!!」他拿出了好久沒用過的招式,一把糊住了付喪神的眼,沖到角落,抱起還在啃著糕點的審神者,揚長而去。

  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使出這種卑劣招式的天下一振好容易抹去了臉上的灰塵,等到重新睜眼時,院落中早已空蕩無人。

  他握緊手中的本體,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怒火。

  就算在戰場上看著秀吉公被人百般戲耍,他也從未有過如此惱怒。

  「振哥!!!」鯰尾一蹦一跳地從遠處跑來,手上還拉著一臉冷漠的骨喰,看著自己的兄長站在庭院中間,那張一貫有著溫和笑意的臉上郁氣滿滿,疑惑地問道,「你要介紹給我們的人在哪兒啊?」

  天下一振輕瞄一眼,把小薙刀嚇出了一身冷汗。


第48章

  「和泉守殿, 我對你真是……」

  青年打刀跪在她眼前,一聲不吭,一副認罪認罰的模樣,惹得審神者更加心煩。

  與天下一振爭鬥之後, 和泉守抱著審神者直奔丸外,一直到達一片偏僻無人的樹林,才將她放下。

  本以為會得到讚賞的打刀卻得到一頓斥責,令他跪下, 跟他細細說明了其中的厲害,和泉守這才知道, 自己創下了多大的禍。

  稍有不慎,這段時間的辛苦便會通通付諸流水。

  有錯便要認,和泉守直直跪在審神者面前,頭低下, 任由處置。

  土方歲三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卻也是個不善謀略的武士, 和泉守前者沒有繼承到,後者倒是遺傳得一點不差。

  「……起來吧。」

  現在怎麼說都已於事無補,天下一振那邊已經起了疑心, 得想一個更妥善的方法來解決。

  她扶著打刀起來, 縱使心事重重, 依舊給他拍去身上的塵土, 在出發之前被堀川千叮嚀萬囑咐的少女已經形成了一種自然的習慣, 身體不由自主會照顧起這把不穩重的刀。

  知道審神者沒有生氣的和泉守總算松了一口氣, 說到底他也不想受罰,鬆懈下來的刀想起剛才的事,忍不住抱怨道:「那個天下一振看著跟一期挺像,結果要比他輕浮那麼多……」

  「天下就是一期,說到底沒什麼區別。」這話說的審神者自己都心虛,她努力想著如何把眼前的局面應付過去。

  眼見黃昏將至,天色漸漸沉下去,如果再不回去,若到了晚膳時分,她的失蹤必然瞞不下去。

  她在這山林中小步徘徊,眼角突然瞥見樹底下獵人廢棄的繩索,心中突然有了計量。

  「你馬上送我回去。」

  仗著自己不被人發現,天下一振立刻拜託鯰尾和骨喰幫他搜索,雖然知道少女在本丸內的可能性極小,但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只可恨他們不能離本體太遠,否則就能出去查看了。

  「振哥什麼線索都沒有給我們就讓我們幫忙找人,他的心咋這麼大啊!」鯰尾毫不客氣跟骨喰吐槽著,「府內穿著一樣的侍女那麼多,我們哪知道哪個是哪個?」

  「找就好了,別廢話。」骨喰根本不理鯰尾的抱怨,「振哥說我們會認出來,就一定會認出來。」

  「但我總覺得振哥是被美色迷了眼。」鯰尾聳聳肩,「只是一個人類而已,振哥喜歡她所以認得出,但她又不是我們的主公,怎麼可能……」

  話說到一半,鯰尾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兄弟,你有沒有……」

  「啊。」骨喰的手緩緩捂上胸口,清雋的眉眼微微皺起,「感受到了。」

  「心跳的好快。」

  這片區域都是下等侍女居住的屋子,暫時還沒有多少人搬進來,走廊上已經落下了薄薄的一層灰,輕輕一抹,手上就沾染了塵汙。

  「沒有人來過的痕跡啊……」小薙刀的偵查力不算強,卻也能辨別出這點跡象。

  「仔細聽。」骨喰豎起耳朵,「有聲音。」

  寂靜的庭院中,有鐵鍊摩擦地板的聲響,窸窸窣窣的,似有人掙扎。

  「在那邊!」

  他們奔向最角落的那間屋子,門被上了鎖,銅鎖上鏽跡斑斑,鯰尾一刀劈開了那把鎖,直接跟骨喰闖了進去。

  屋子的最角落,已經落了漆的櫥櫃上,衣衫不整的少女被鐵鍊綁在上面,她的眼睛被布蒙住,聽到撬門而進的聲響,瑟縮著往角落裡逃避。

  「是她吧。」鯰尾咽了口口水。

  「應該是。」難怪振哥會說第一眼就能認出來,空氣中彌漫著香甜的氣息,是那麼的惹人親近,而這氣息的源頭,就是角落裡的少女。

  鯰尾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卻見少女更加驚恐地往後退去,恨不得將自己縮進櫥櫃。

  「不要怕!我們是來救你的!」趕緊表明自己的立場,鯰尾快速解釋起來,「你認識天下一振是不是?他是我們的兄長!是他拜託我們來的!」

  少女聞言,掙扎的身體突然不動,她小聲開口,聲音裡還有著小心翼翼和不可置信:「你們……也是付喪神大人嗎?」

  「是是是!」鯰尾瘋狂點頭,突然想起來少女還看不見,伸手扯下了她眼睛上的破布,突如其來的亮光讓少女不自覺眯起了眼,眼前一片虛妄,待到視線徹底恢復過來後,她看著兩位付喪神的面容,輕輕咬住了下唇。

  雙生子的付喪神站在眼前,一黑一白,他們的身量比記憶中稍高些,然而一個跳脫,一個淡漠,卻都是她最熟悉的模樣。

  尚還是薙刀,亦未經歷過燒毀的骨喰和鯰尾。

  她歡喜地快要落下淚。

  「你長得真好啊……」長得好看的美人鯰尾並不是沒見過,少女在這其中也算不得出色,可鯰尾就是覺得她怎麼看怎麼順眼,或許是這一份莫名的親切吧,「難怪振哥……」

  骨喰狠狠踩了他一腳。

  「兄弟!你幹嘛!」鯰尾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腳。

  「你忘給她鬆綁了。」骨喰蹲下,研究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掏出本體,小心翼翼割斷了少女身上的鐵鍊,全程沒有碰到她分毫。

  「謝謝。」少女拘謹地向他道謝。

  骨喰輕輕點點頭,還相當有禮貌地將她淩亂的衣衫打理整齊,扶著她起身。

  審神者熱淚盈眶。

  回去……回去嬸嬸就給你加雞腿兒!!!

  「對了,那個抓走你的付喪神現在在哪兒?」鯰尾突然想起來這件事,比起找到少女,出現了新的付喪神這件事也極為重要,「你知道什麼情況嗎?」

  「不知道。」少女細聲細語地回答,「他抱著我……繞了許多彎路,又把我的眼睛蒙上,我什麼也看不見。」

  鯰尾和骨喰對視一眼,心裡起了些疑慮。

  「如果只是為了將你單純地鎖在這裡,那他為什麼……」

  「香取!」門外有人大喊她的名字,是前來找她的侍女。

  「你在這兒做什麼?」侍女看不到骨喰和鯰尾,直奔向少女,拉扯著她向外走去,「晚膳馬上就要開始了,夫人要等急了……」

  少女最後望了他們一眼,眼中是安慰的笑意,隨後,她瘦弱的身影便消失在拐角處。

  「回去告訴振哥吧,人我們已經找到了。」骨喰淡淡說了句,轉身想要離開。

  「嗯。」鯰尾跟在他身後,突然視線餘光瞄到了什麼東西,「等一下!」

  他蹭蹭蹭跑到少女剛才被綁著的角落,細細搜尋了一番,找到了一枚紅寶石狀的釘子。

  「這是什麼?」他拿在手裡細細端詳,「看上去挺貴重的樣子。」

  「應該是她剛才丟下的。」骨喰說道,「以後給她吧。」

  「嗯嗯,那把這個交給振哥吧!」鯰尾自認為是一個不容置疑的好弟弟,到處搜尋著機會給自家哥哥找助攻,「讓他去還給那個女孩!」

  雖然人類和付喪神大多沒有好的結果,不過哥哥難得這麼有性質,做弟弟的也不能拖後腿啊是不是!

  想著鯰尾和骨喰應該把這個消息傳給了天下一振的審神者終於松了口氣,她與夜晚回到臥室,卻看到和泉守在房間裡東翻西找。

  「你在做什麼?」

  「我的耳釘不知道去哪兒了!」和泉守記得抓耳撓腮,「明明早上還帶著的!」

  「再找找,那玩意太小估計一時發現不了。」審神者也跟著一起找了起來,畢竟那耳釘對和泉守意味深長,沒了再買起來也比較困難,可是翻遍了整個屋子,依舊不見那小小物件的蹤影。

  「明日,我再幫你去丸內找找。」她安慰著沮喪的打刀,想著明天按他回來的路線再細細找一遍。

  第二天,就當審神者辛辛苦苦趴在地上當掃地工的時候,意外遇上了天下一振。

  「你沒事,真是是太好了!」

  太刀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本想昨天晚上去看看你,怕擔心打擾,還是今天過來見你了。」

  少女嚇得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幸好你沒過來,要不然全都曝光了不是嗎!

  「大人……」她揪著手指,「多謝大人的關心,只是今天我……」

  「你是在找這個嗎?」天下一振早就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攤開手掌,露出手中的紅色物件。

  「對!」少女驚喜出聲,「大人,你怎麼……」

  「……無意間撿到的。」想了想,太刀還是這樣回答,他摸索了許久,又從身後掏出一個木制的盒子,「這個,給你。」

  少女疑惑,卻還是接過,打開了蓋子。

  一枚紅寶石鑲嵌的發簪置於其中,色澤光鮮亮麗,一看就不是普通貨色。

  「我……第一次知道你喜歡這樣鮮豔的顏色。」少女平日打扮清淡,偏好珍珠一類的小物件,因而天下一振也未曾發現,「這個……與這件首飾挺配的,很適合你。」

  「……謝謝。」

  審神者帶著滿心酸澀,收下了它。

  天下一振確實沒看錯,少女的確喜歡清雅素淡的顏色,她在本丸大部分鮮豔的衣服都是拿來撐場面的,平日裡若能自己選擇大多以黑色為主。

  顯瘦,耐髒。

  紅色不算她喜歡的顏色,卻也並不討厭,比起她,本丸中最喜歡紅色的怕是清光與和泉守。

  所以天下送的這玩意……要轉交給它真正的主人嗎?


第49章

  儘管想著要把發簪放好或交給他人, 然而第二日對鏡梳妝時, 審神者想了一下, 還是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 將它輕輕插於其上。

  這樣的話,自然不能像往常那般無謂,在簡單施了脂粉後,她拿起那盒開封後就沒動過的口脂,想了想, 還是用指甲挑了一點,用水化開抹在唇上。

  「今日的香取,似乎格外明豔。」甯寧注意到了這一點,對著旁邊的老侍笑道,「和平日還真是大不一樣。」

  「正是。」老侍陪笑著,面對少女卻是一副急言令色,「好端端的, 打扮成這樣成何體統!」

  甯寧制止了她的斥責:「行了,年輕小姑娘, 就該好好打扮自己, 看著多舒服!」她又把她上下打量一遍, 露出歡喜的神色,目光移到她發間的簪子, 疑惑地問道, 「你這發簪……倒是別致的很啊。」

  豈止是別致, 簡直可以說是珍貴, 單憑她一個剛入城內的侍女的薪水,必然是買不起這樣的珍品的。

  「是……」審神者還能說什麼?是你老公的刀子精送給我的?

  「不過,年輕女孩嘛……倒也正常。」甯寧露出曖昧的笑容,這個時代民風算不上開放,卻也不會遮遮掩掩,就算是在大阪城,下人之間私相傳授,只要不是太過明目張膽,也不會受到責難。

  看來甯甯是將少女頭上的珠釵認做是哪個外面的人討好她的物品了。

  審神者尷尬地笑笑,除了對方的身份外,甯寧倒也沒有猜錯……其實身份也沒猜錯,付喪神跟家臣沒什麼分別。

  甯寧都這般說道,午間休息時分,天下一振見到少女,眼中的歡喜似快要滿溢出來。

  「你帶上去……很好看。」付喪神臉頰上泛著薄紅,亦不掩飾自己的讚美之情,這點他比他的後來者要做得好的多,「我很高興。」

  「嗯。」

  審神者輕點頭,她亦不知自己帶上去那一刻的想法,只是覺得,若她就這樣隨意敷衍,將這東西放置的話,付喪神大概會……

  不開心。

  真奇怪啊,她竟會在意到這種程度。

  她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天下一振便是後來的一期一振,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她的刀,她對他多加關懷,並沒有什麼錯誤……

  這謊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少女的臉蛋紅的厲害,她微微低下頭,似是羞澀。

  「謝謝。」她輕聲道謝,想了想,還是提了句,「以後……不要這麼破費了。」

  「這不算什麼。」人類的錢財對於喪神而言只是數字的概念,只要少女高興,一切都不重要,「只需告訴我,你喜不喜歡?」

  這般強勢的姿態,還真符合天下的性格。

  於亂世中打磨,從不退卻,背負著粟田口吉光的榮耀,無論是在哪一方面,他都不能退卻。

  豐臣秀吉教會了他一個道理,想要的東西,必須努力去爭取,且要將它牢牢握於手中。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對少女有這樣的執著,他亦不知這種緊張心酸的心情是否就是人類口中的愛情。

  事實上,他跟她之間,相識僅僅只有數天。

  只是,他有一種感覺,若是再不說,恐怕就不會有這個機會。

  「我……」

  她的話卡在喉嚨裡,半個字都吐不出。

  她想說什麼來著?

  喜歡?還是不喜歡?

  和付喪神的相遇只是個意外,只是她無意間流落到這漫漫長河中的一段經歷,很快,她就會找到回去的路,和自己的付喪神一起,回到屬於他們的本丸。

  而這短短的幾天,將會被徹底淹沒在歷史長河中,沒有任何一段文獻會寫下,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記住。

  她捂住自己不斷跳動的心臟,很清楚,那是心動的聲音。

  只是這份心動,究竟是對著天下,還是從一期的時候就開始的?

  她不清楚。

  即識情滋味,焉知不復返。

  「你是不是有顧慮?」天下一振急切地問道,「我知道,這似乎很難接受,但……」

  「不是!」她咬著牙說道,「抱歉,天下大人,我不知道……是什麼舉動讓你誤會了,我最開始與你交談,不過是因為……你像極了我認識的一個人。」

  「我曾經認識的一位元……跟你一樣的存在。」

  「我虧欠了他許多……因而最開始便……對不起。」

  她不知道她是怎樣狠著心說出這些話的,於這個時代而言,她不過是其中的過客,是一顆小小的不起眼的塵埃。

  天下一振還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會被燒毀,被鍛造,最終成為自己所熟悉的那一振一期一振。

  她眼見青年臉上的喜悅漸漸褪去,那雙如蜜糖般香甜的眼眸黯淡下來,附上了一層濃厚的悲傷,令人心碎不已。

  但他還是笑著,只是那笑容太過脆弱,仿佛一捏就會破碎。

  「是嘛……」他輕輕說道,手半舉起,似要撫上少女的額發,卻停在半空中,不敢再靠前一步,「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嗎?」

  「……是。」

  他是她的刀,是本丸重要的助力,是所有粟田口孩子敬愛的兄長。

  他是,千百年後的你。

  「我明白了。」天下一振放下手,後退兩步,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其中夾雜著一些不能輕易識別的忐忑,「我想問一下,最開始這樣平和的對我,對我施於你的溫柔……也是因為如此嗎?」

  「是。」她硬下自己的心,「因自幼能見到鬼怪,常被排擠,使我不敢輕易相信他人……只有他,是不一樣的。」

  「我和他,很像嗎?」

  「……很像。」

  天下一振深吸一口氣,卻還是不願放開握緊的拳頭:「那好,既然如此,剛才……」

  天空突然放射出一道刺眼的閃光,激得人睜不開眼睛,審神者大腦突然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感,她狼狽地捂住腦袋,企圖緩解疼痛。

  似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鼻間所聞,是她最熟悉的青草味。

  「一期……」她怔怔說道,抬頭看著這個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是我。」一期情不自禁將執起少女的手,伸進斗笠,貼在自己的面頰上,像中了毒的人在瘋狂吸食讓自己好過一些的解.藥,「我來了,主殿,我來了。」

  「你怎麼過來的!」審神者抓住他的肩膀,仔細查看他的情況,「三日月呢!三日月鶯丸他們怎麼樣?」

  一期臉上閃過一絲苦澀:「他們沒事,已經回到本丸了。」

  察覺到了那個時代的結點全都系于源賴朝身上,一期一振一行便潛入了京都,和審神者一樣,留在了他的身邊細細觀察。

  自打贏了奧州合戰之後,源賴朝成為征夷大將軍,事務愈發繁忙,倒給了付喪神他們可乘之機,將他身邊不熟悉的人暫時打暈,扮作他們的模樣,潛伏在其身邊,因人手短缺,他們倒也順利進行了下去。

  終於,讓他們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史書記載,源賴朝的大女兒大姬,早年許配于源義仲之子義高,但賴朝在殺了義仲後亦殺了義高,在擔任征夷大將軍後,按照歷史的進程,源賴朝已經在計畫著將已經成為寡婦的大姬嫁給鳥羽天皇。

  可是現在,原本應該死去的義高卻還活著,且在源賴朝殺了自己父親的前提下依舊侍奉在其麾下,並深受源賴朝的信任。

  這不對勁。

  源賴朝近來心情極為不好,除了義高,沒人能近他的身,三日月他們借由各種機會仔細打量著,果然在這個男人的眉眼間發現了暗墮的黑氣。

  對於暗墮,他們怕是再清楚不過。

  這個男人,其實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不過是由溯行軍操縱的一具傀儡。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瞞天過海的,但只要能將歷史搬回正軌,我們想必就能回去了。」歌仙分析著,「也就是說,讓義高走回自己的宿命。」

  「以往溯行軍也不是沒這樣幹過,但直接操縱死去的肉體,這還是頭一回見到。」鶯丸擦拭著自己的本體,由於缺少審神者的靈力,刀刃已不像最開始那般鋒利。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身體已經逐漸出現了虛弱感,再這樣下去,他們怕是連回去的靈力都沒有。

  「今晚行動!」一期下了決斷,他蜜色金瞳中閃現的是堅定的決心。

  他們,必須回去。

  夜晚,他們借由他們之口,調開了源賴朝,於府內隱蔽之處對義高動了手。

  如他們所料,義高早已死去,見他們暴露出真身,溯行軍也隨之出現攻擊,義高的身軀漸漸開始腐爛,剝下了那層人類的外皮,兇惡猙獰的溯行軍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一仗打得極為困難,未在巔峰時期的付喪神拼盡了全力,奮戰了幾個小時,在黎明到來之前,最後一擊刺入敵人的身體中,這場戰爭,才徹底結束。

  他們掏出了時空轉換器,上面果然恢復了正常。

  「走吧。」鶯丸活動了下筋骨,「終於能回去了,這些天都沒有喝到過什麼好茶。」

  「你們先走吧。」一期沉吟了半響,對著他們說道。

  「怎麼了?」歌仙皺眉。

  「我想……先去一個地方。」一期摸著自己的太陽穴,那兒傳來陣陣的疼痛,示意著他有什麼事正在發生,「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一定要去。」

  就這樣,他來到了這裡,見到了自己的主殿。

  他將她抱在懷裡,像抱住了整個世界。

  天下一振看著這一幕,眼神陡然深邃起來。

  「他就是……你戀慕的付喪神嗎?」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一期鬆開審神者,轉過身,隔著斗笠,對上另一個自己的視線。

  真是……久違了。


第50章

  從這個男人一出現, 天下一振就意識到, 這極有可能是少女拒絕他的源頭。

  身上散發出不同於人類的氣息, 證明著他也是位男性付喪神, 斗笠的遮擋使他看不清面容,他身著一襲簡潔的軍裝,衣服細處的花紋眼熟得令刀無法置信……

  這竟也是一振粟田口的太刀!

  來時一期一振便有所察覺,將最暴露自己的斗篷扯了下來,身上一下輕便了不少,可即便如此, 這身衣物怎麼看都是粟田口家的風格, 只此一家, 絕無假貨。

  「你是……國綱一派的刀劍嗎?」縱使眼前刀劍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同門及長輩,天下一振的語氣依舊沒有半分怯懦, 他的鍛造者粟田口吉光是打造短刀的名匠,一生所著之太刀唯有他,那麼這振刀劍, 必然出自粟田口其他匠派之下。

  「你無需知曉。」與天下一振相比,一期一振的聲線要更加柔和,再加上他刻意改變, 倒是不那麼的相似,「很抱歉,我要帶我的主殿離開。」

  「主……殿?」

  他並非是輕視香取的侍女身份, 只是在他記憶中, 能夠手握付喪神的, 無一不是天下的大名,少女的身份……

  對啊,她究竟是誰?

  天下一振一聲苦笑,他自認為戀慕少女,卻連她的真實身份都不知曉,私自以為她真的只是一個商戶出身的女孩。

  只是……無雄厚命格束縛,而讓付喪神認其為主,極有可能是一種契約。

  然而當他掃視了少女全身,否決了自己剛才的想法。

  天下一振撫了撫垂在身側的長髮,眼神淩厲:「即是如此,我確實沒有任何理由阻止,只是……」

  他上前兩步,對著少女伸出了手:「香取,上我這兒來,可好?」

  一期一振摟著審神者的手臂緊了緊。

  審神者望了過去,對上那一雙流淌著蜜意的瞳孔,他嘴唇輕啟,眼中是微不可見的請求:「有一件事,我想知道,可以嗎?」

  少女拍了拍一期的手背:「先放開。」

  「主殿!」雖看不清神色,一期的語氣中滿是不贊同。

  「我過去一下就好。」少女對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不用擔心。」

  雖是滿心的不情願,一期還是放開自己禁錮的雙手,審神者踏過去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激得他五臟六腑都在劇烈的疼痛。

  他死盯著天下一振,一旦對方有任何異樣的舉動,縱使會暴露身份,他也絕對要把審神者搶回來。

  審神者來到天下一振面前,抬頭望著他:「天下大人……多謝這段日子的關照,雖不能告訴您全部的實情……但請相信,我絕非有意隱瞞。」

  「您不必如此。」天下一振仔細注視著少女清麗的面容,有些苦澀,「是我,太過粗心。」

  不夠縝密,亦不夠大膽,不能在第一時間告訴少女自己的心意,現在說什麼都有些晚。

  「能夠給我一個擁抱嗎?」

  未等到少女的回答,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要少女的答案,俯身抱了下去,將腦袋埋進她的脖頸,長長的頭髮包裹住兩個人,癢癢的,搔得審神者有些微微的不安。

  一期一振的本體已然出鞘,只是看著審神者沒有任何掙扎的意思,貝齒死咬下唇,唇瓣上已然刻上深深的痕跡。

  天下一振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的脖子上,付喪神還時不時挪動一下腦袋,審神者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果然啊……」

  天下一振輕輕笑了起來,那笑聲太過詭異,其中竟然夾雜著她所不懂的愉悅。

  天下一振微微抬頭,靠近少女的耳畔,輕聲說道:「您與他……並未結下婚契是嗎?」

  人類和神明之間所締結的契約,除了一般的存在以及單方面進行的神隱,真正使兩者不同存在有更深接觸的操作,便是結下婚契。

  以神明之格,立下誓言,與彼分享壽命及歲月,命格交纏,生生世世,相依相守。

  審神者定住了。

  被當面揭穿謊言.JPG

  「暫時……還沒到那個地步。」與付喪神結下婚契,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現在突然被問住,她亦不知如何作答。

  「我明白了。」天下一振直起身,摸著她順滑的頭髮,手指移動到她髮髻間的珠寶,露出悵然的笑容,「那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會的。」她瞥了一眼身後的一期,「我們終有一天會再見的。」

  就算之後已然人已改,物已非。

  一期成功將審神者帶回了本丸,引得眾刀歡呼,身邊環繞著眾多短刀,少女終於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歌仙嫌棄著捏起少女身上的布料:「實在是過於粗鄙了!我已為您準備了慣常的衣物,主公趕快回房間把這一身換掉吧。」

  審神者苦笑:「好歹是大阪城內高等侍女的服裝,別說的那般一文不值。」

  一期摘下了頭上的斗笠,笑著說道:「你們別這麼粘著主殿,讓她好好去休息一下吧。」

  「無事。」太長時間沒看到她的這些開心果,審神者擺擺手,歎氣道,「可惜了,我給你們買了些特產,回來的時候太匆忙,都落在那兒了。」

  「這有什麼關係主殿,待的出陣的時候,再讓他們帶些來就好,都是些不重要的東西。」

  不重要的東西?

  等會兒,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忘了?

  看著周邊的短刀,審神者的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到底是什麼呢?

  「主人!!!」堀川手裡還抱著籮筐準備晾曬的衣服,興沖沖就朝遠處跑過來,「您回來了!!!」

  見到堀川,審神者終於想起了,自己遺忘的重要東西。

  「和泉守還在那兒啊!!!」

  好不容易偷偷摸摸把和泉守接回來,打刀氣的直接丟下本體跑到部屋裡躲了起來,生起了悶氣,害得好不容易才喘口氣的審神者又要跑到土方組的房間,站在門前低聲下氣地和付喪神道歉。

  「我錯了……和泉守殿……我真的錯了……」嗓子都喊幹了的審神者坐在門口,拒絕了燭臺切為她提供茶水的要求,「你先出來好不好,這樣憋氣是要把自己給憋壞的。」

  「別管我!你都拋下我來還來問什麼?!」和泉守在裡面吼道,話說的她像是一個負心漢。

  審神者想了想,狠了狠心:「你先出來,你出來我們慢慢談,要不然……不然我去手合場給你打一頓也是沒問題的啊!」

  裡面沒了聲音,和泉守索性不給任何回應,任由審神者在外面道歉勸解。

  「主人……」堀川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我進去勸一下卡內桑吧。」

  「拜託你了!」審神者感激地握住堀川的雙手,拜託著家務小天使,「請務必!務必替我謝罪!」

  「主人嚴重了。」接受了這個艱巨任務的堀川嚴陣以待,他清了清嗓子,「卡內桑!我進來了喲!」

  堀川順利走了進去,本來也就是他與和泉守的部屋,審神者在外面偷聽著,裡面依舊傳來和泉守大聲的吼叫,以及堀川細聲的安慰,亦不知過了多久,才逐漸安靜了下來,空氣也漸漸沉默起來。

  良久,緊閉的大門終於被打開。

  和泉守臭著一張臉從裡面走了出來,抓起跪坐在地上的審神者,彆扭地撇開了臉:「算了……國廣都這樣說了,這次就暫且原諒你。」

  「萬分感激!」審神者退後一步,又行了一個大禮,做了個正式的道歉。

  「其實……你不用這樣子的。」堀川剛剛不緊是在勸慰和泉守,還指著他的腦袋罵了一頓,和泉守火氣消了才發現,自己把主君一個人晾在門外幾個小時這種行為是多麼的過分,審神者並不是有意而為之,都怪一期一振這樣倉促將她拉回來,要怪也只能怪到一期一振頭上。

  「有錯就要認。」在教導刀劍的時候,審神者自己也要力證身行,她半低下頭,黃昏在她臉上打上了漂亮的陰影,「是我給和泉守殿造成了麻煩,還請原諒。」

  「你……還是叫我名字就好了。」明明前段時間親密了不少,一回到本丸,少女又恢復這種公事公辦的模樣,和泉守心裡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好的。」少女愣了一下,隨即莞爾一笑,那笑容太過甜蜜,青澀中夾雜著一點嫵媚,惹得和泉守心跳加快。

  想起堀川剛剛的囑咐,再加上此時的情緒衝動,和泉守想了想,還是結結巴巴的開口:「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要補償!」

  「你說!」審神者大方說道,「去手合場也行!」心裡偷偷嘟囔了一句,就是不要打臉。

  「誰要跟你去手合場啊!」雖然他有些心動,但想想堀川的話,他還是大聲說出另一個要求,「我要做你的近侍!還要做一周!」

  近侍之位向來由那幾振刀把控,像他這種無權無勢的刀根本輪不上。

  「沒問題。」簡直是小意思。

  「還有……這段時間我要搬到你的近侍房。」審神者隔壁確實有一間近侍房,可就算是歌仙他們也從未居住過,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審神者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估計是前些天兩人都睡一間屋,一下又換回和泉守不太習慣,畢竟他剛剛和她同屋時也是翻來覆去好幾個晚上睡不著。

  和泉守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又露出了一貫的笑容,雖然後一個要求他也有些莫名其妙,可堀川讓他這樣說,他也就說了。

  畢竟刀也是有些小小的虛榮心的!審神者甚少讓近侍夜晚侍奉,他成為特例不是美滋滋!

  遠處剛剛趕來的一期聽到這番話,嘴巴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他的目光穿越審神者與和泉守,直直投到隱藏在暗處的脅差之中。

  那振脅差少年,亦察覺到了這份目光,回以視線,露出他一貫討人喜歡的甜蜜笑容。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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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和泉守成功將自己的寢具搬到審神者隔壁這件事給本丸上下狠狠敲了警鐘, 每振刀都變得虎視眈眈, 開始後悔自己為何不能積極些。

  連萬年處.男和泉守都成功了, 難道他們還比不過他嗎?!

  事實證明,一大部分確實比不過。

  一無天時,二無地利, 三更無堀川這個刀和。

  仗著審神者的愧疚,和泉守霸佔了近侍職位及房間整整一周的時間, 雖然對繁重事物還有諸多不熟練, 但有著堀川在一旁的幫襯, 倒也順利進行了下去,沒有一些刃暗地想的那般狼狽。

  無端端被搶了好幾天和審神者近距離接觸的長穀部不著痕跡地在少女面前挑刺, 卻得到了審神者不一樣的回答。

  「本來也就是補償,我已經做好了加班的準備, 不過就算有堀川的扶助他也能做到這種,還真是讓我驚訝。」

  審神者手裡翻閱著一本輕小說, 是短刀在萬屋買來供她消遣的, 她也只有趁著歌仙不在才能看看:「反正也就一周時間, 他能做成這樣,我已經挺滿意的了。」

  在審神者這兒討不到好, 反而聽了一耳朵關於和泉守的讚美,打刀黑著臉走出去,跟歌仙商量起了這難熬一周結束後的事物。

  既然已經無力挽回, 還是爭取接下來的權利比較實在。

  只是, 他們也意識到了又一個有利勁敵的存在。

  「怎麼了, 兄弟?」堀川正抱著一籮筐的髒衣服打算送去洗衣房,突然被山姥切攔截在半路上,打刀雙手一展開擋在他面前,滿臉通紅。

  「有些事……想跟你說。」被強行推出來的山姥切結結巴巴,卻也不具體說什麼事,「能跟我聊一下嗎?」

  奇跡出現了!山姥切居然主動找刃聊天了!

  「嗯嗯!你想聊什麼?」難道兄弟這麼有興致,堀川當然樂意幫他開解心扉,他放下手中的活計,笑眯眯地看著他。

  山姥切抓緊身側的被單,本來運轉就不怎麼靈活的大腦瞬間卡殼。

  要說什麼要說什麼要說什麼要說什麼……

  他只是一個無辜的路人為什麼要把他牽扯到這種事情裡啊!!!

  只可惜被歌仙以不幫忙就強制洗他的被單為脅迫,使得山姥切不得不接下了這個任務,強行讓自己站出來。

  逼著一個社恐來出面勸解,簡直是喪盡刀理!

  歌仙他們也很無奈,新選組的另外幾位自然是同氣連枝,除此之外和堀川關係比較好的只有他的兩位兄弟,但是山伏國廣的話……

  emmmmmm歌仙還不想去體會修行的痛苦。

  「我覺得……覺得你最近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妥。」按照給好的劇本,山姥切像讀課文一樣念了出來,「近侍之位……還有審神者身邊的位置,本來就是有能力者居之,你這樣幫忙和泉守,不好。」

  「有什麼問題嗎?」堀川揚起一抹純真的笑容,「卡內桑能力不足,我就給他多創造些機會,互補互助,誰說近侍之位不能兩把刀一起擔任的呢?」

  「但是……近侍是離審神者最近的刀,一旦碰上對外事物,也一定要近侍隨行處理,一次二次還好,再多幾次,和泉守真的能應付的過來嗎?」

  講著講著,山姥切話語逐漸通順了起來,他只是社恐,不是白癡,在自己兄弟面前也會稍微放鬆一些,為了自己的被單安全,他不得不丟下良心說著他自己都不信的話:「我是說……如果以後和泉守再擔任近侍的話,你應該學會放手,讓他自己去學習。」

  沒錯,這才是山姥切背後之刃的最終目的,審神者想要誰當近侍這不是他們能決定的,所以他們能做的,就是儘量把和泉守與堀川分離開,沒了堀川的幫忙,多犯幾次錯誤的和泉守自然不成氣候。

  對,心腹之患是堀川!是這個天下第一的好助手!

  「兄弟說的也有道理啊……」堀川摸著下巴,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確實,卡內桑也不會一直這麼繼續下去,我也不能時時刻刻幫著他……」

  山姥切輕舒了口氣,既然堀川說出了這句話,那麼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吧。

  「對了兄弟!」堀川突然右手握拳擊左掌,「你對近侍有沒有興趣?」

  「哈?」

  「兄弟你也有身為近侍的能力吧!」堀川雙眼閃閃發光,「雖然兄弟你不是主人的初始刀,但別的本丸山姥切當近侍的不在少數,說明兄弟你學學就能上手,不是嗎?」

  「你別這樣說……」山姥切羞紅了連,拉了拉頭上的斗篷,說實話,聽到別人說他也是有能力的,雖然很奇怪,但還是……

  有點開心的。

  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對近侍,沒興趣!」山姥切低吼道,「像我這樣的仿品……根本沒資格成為近侍吧。」

  雖然沒有被冷落,但在這個本丸中,山姥切也不是被重視的那一批,近侍什麼的……他從來沒想過。

  「有沒有資格是由主人決定的啊!」堀川上前握住山姥切的手,言辭懇切,「我想清楚了,卡內桑確實沒有擔當近侍的能力,假使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卡內桑給主人造成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這也是我們不希望看到的事不是嗎?」

  「唉……」好像說的沒錯。

  「那麼,兄弟去爭取近侍之位吧!」堀川的情緒相當激動,眼中的光芒似是要溢出來,「雖說主人對我們都一視同仁,但若是能多一些重視,不是更好嗎?」

  「可是……」

  「兄弟不想要主人更多看著我們嗎?!」堀川使出了全身力氣呐喊,「身為家臣,被主人使用,像一期殿三日月殿那般本體被主人握于手心廝殺戰場,這不正是我們所期望的嗎?」

  「我們可是刀啊!」

  山姥切拽緊了被單的邊角。

  他是仿品,可是……他也確實想要被使用,想要獲得一把刀劍夢寐以求的待遇。

  這……真的可以嗎?

  看到山姥切有些動搖,堀川立刻趁熱打鐵:「最近跟主人相處的時間比較多,主人那兒由我去說,我們身為打刀脅差,比起太刀不是很適合身為女子的主人使用嗎?」此刻,堀川顯然是把粟田口那群更具有優勢的小短刀排除在外。

  他們肯定是站在自家大哥那一邊,也是需要慎重的一類。

  「讓我想想……」山姥切顯然已經亂了思緒,他思想單純,被堀川這一番話擾亂,大腦顯然已經成了漿糊,一時間不能思考。

  他真的,可以,甚至有能力,去爭被主人利用的權利嗎?

  「一定要好好想!」堀川抓住山姥切的雙肩,眼神認真,再三囑咐。

  見得山姥切的身影逐漸遠離視野,堀川嘴邊的笑容陡然冷了下去,隨即立刻恢復,他重新抱起地上的籮筐,朝著洗衣房的方向前行。

  他清楚知道這背後是誰在搞的鬼,事實上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

  不過山姥切的話也提醒他了,確實,和泉守公務上的能力過於薄弱,這玩意也不是短時間就能訓練出來的,主人又是個以公事為主的人,一次兩次的錯誤尚且能忍受,若是多次,就算主人的心性再好,也不免會產生厭煩之情。

  堀川抓著籃筐的手突然握緊。

  他才不會這樣輕易放棄。

  知道自己機會甚少,卡內桑也不擅長這些,那就把山姥切推上去吧,到底是一個刀派的兄弟。

  這個道理,可是粟田口教他的。

  「山姥切殿?」審神者驚了一下,「你突然說起這個做什麼?」

  「我有一個想法。」知道審神者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堀川也就放心大膽直言,「本丸有能力協助您的總共就那幾位,也正因如此,歌仙殿他們少有時間來進行自己的修行,我在想……是不是要培養一些有潛質的付喪神,好替他們分擔一些。」

  「你說的對。」審神者放下筆,突然醒悟,「雖說他們的練度已經升滿,但身為刀劍,老是不上戰場對身心也是不好的吧!怪不得最近隱隱感覺大家的火氣都上升了許多,堀川你真的是太體貼了!」

  「承蒙誇獎,不勝感激!」堀川靦腆的笑了起來,「其實……我是有些私心的,主人你也知道,兄弟他向來不合刀群,和別人交流的時間愈發稀少,我真的擔心有一天,他會因為一直憋在心裡出什麼問題,所以還想請主人多多開導他。」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審神者相當理解,讚歎道,「山姥切殿與和泉守有你的幫忙,真是他們的福氣啊!」

  一門之隔外,長穀部微笑著,五指嵌入門框,在木頭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好一招以退為進!

  堀!川!國!廣!


第52章

  在堀川的「慫恿」下, 本丸近侍後續預備役在第二天正式發表,審神者拿出了自己畢生的文學修養寫了一張告示,張貼在本丸專門用來公示的那面牆上。

  「主公大人怎麼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歌仙憤怒地拍擊桌幾,「究竟是誰?」

  「還能有誰?」長穀部撇了撇嘴角, 「想想最近最跳脫的,到底是我們小瞧了他。」

  「釜底抽薪。」歌仙冷笑了一下,「一貫只知堀川擅長暗殺, 卻不曾想搬弄是非也是這般的得心應手。」

  鶯丸在一旁喝著茶, 安安靜靜當一個旁觀者,不是塞一個仙貝堵住大包平的嘴, 他嘴角抽了抽,內心小聲嘟囔著:

  不是你們先對人家下手的嗎?還不准人家反擊啦!

  三日月更是神遊天際,一雙美目四處漂移, 偶爾盯著茶杯裡豎起來的茶梗,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從某一個方面來講,主殿也是在為我們著想。」一期笑得溫潤, 無論從各方面來看, 他都似乎對審神者這個決定沒有任何異議。

  「這話你自己信嗎?」歌仙毫不客氣地諷刺道, 在他們這些刀中, 最慌張的或許就是眼前這振刃。

  「歌仙殿在說什麼呀?」一期沒有任何異常, 保持著他「正宮」的風度, 毫不在意的說, 「只要是為了本丸的未來, 一切的私人利益都可以放下。」

  「隨你怎麼想。」歌仙輕哼了一聲, 轉身繼續和長穀部商議起來。

  一直失了魂的三日月終於恢復了過來,他向旁看了一眼,粟田口太刀掩藏在披風下半隱半現的手掌,已經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老爺子以袖掩唇,輕抿了口早已冷掉的茶,茶水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香氣,變得有些苦澀,一如某位的內心。

  他高懸在半空中的新月眯起,頭上流蘇輕輕搖擺,默不作聲。

  審神者手上拿著一張紙,上面是經過多方面考慮的刀選,都是一些本具有一定經驗,或者天賦極佳,稍稍培養一下就能發揮作用的付喪神。

  這份是一份毫無疑問的名單,其實看著上面的其中一個名字,審神者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暴虐之心。

  「你確定……這份名單中真的沒有徇私嗎?」她抽了抽嘴角,手指點著紙張,「他又是怎麼回事?」

  堀川膝行過去看了一眼,恍然大悟。

  「這是物吉殿強烈推薦的。」堀川如實相告,他的最終目的也不過是把這趟水攪得越來越渾,也樂得賣物吉一個人情,「物吉殿說了,假使龜甲殿能夠上任,他會每天給龜甲殿祈願,保證龜甲殿每一天都會給主人您帶來好運。」

  「那還不如物吉自己上呢!」審神者吐槽出了最重要的一點,「這真的是你們經過慎重商議出來的嗎?為什麼一振脅差短刀都沒有呢?」

  不,最初的名單上還有青江,不過臨時被我們劃掉了。

  堀川眼神閃爍。

  這次的選擇,可不僅僅是近侍預備役。

  「總之,龜甲,不行。」審神者用筆把他的名字劃去,雖然龜甲的能力可能相當不錯,可是一旦他在她身邊……

  得,一天的工作不用幹了。

  堀川默默對物吉說了聲抱歉,他只能幫到這裡了。

  「還有,燭臺切也不行,他本就負責了最重的內番事務,少量空閒的時間連出陣遠征都不夠用,更不用說到我這兒來幫忙,大俱利……讓我思考下,這是太鼓鐘推薦的是不是?還好他沒把鶴丸放進來,要不然我真會以為這份名單就是個玩笑……」

  堀川暗地裡悄悄松了口氣,好在他們及時制止了那只鶴把自己的名字填上去,要不然又是白費一番功夫。

  「巴形……」少女的手指觸碰到了那個名字,「已經好久沒見他了吧。」

  「是的。」雖然審神者沒多提及山姥切,堀川倒也不氣餒,「這段時間,巴形殿一直跟岩融殿一起修行,修為提升得相當之快。」

  「我記得他剛來到本丸那兩天,近侍做的很不錯。」

  豈止是不錯,上手極快,又安靜不吵鬧,空閒的時候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審神者身邊,陪她看著風卷雲舒。

  「過兩天政府似乎就要出另一把薙刀的活動,如果能得到他,想來巴形就不會寂寞了。」雖然政府尚未正式宣佈,審神者之間的小道途徑也不是蓋的,薙刀總共就那幾把,隨便扒扒就能猜出身份。

  算了……還是不要立flag了,以前被政府公佈的局部圖欺騙了多少次,心裡也該有點b數了。

  把巴形的名字圈了出來,又選了幾把刀,再加上之前的山姥切,審神者把名單遞還給了堀川:「就他們吧,從明天起,多指導他們近侍需要做的事,儘快讓他們熟悉。」

  「是,我明白了。」堀川恭敬接過,起身行禮離開,「那麼,請融我先行告退。」

  「有勞了。」審神者點點頭。

  待得堀川退了出去,少女揉了揉發漲的腦袋,看著這一大堆的文書,心情煩躁,索性全部推開,打算好好睡一個午覺。

  對著鏡子把髮髻解開,外衣脫下,她看著鏡子裡的少女,她眉眼間的稚氣愈發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戰事歷練出來的成熟,不同于現世那些人的逐漸成長,在不同時代,不同出身刀劍的環繞下,她逼迫自己快速成長起來,成為足以使他們信賴的主君。

  明明……還在該好好享受人生的年紀。

  她晃了晃腦袋,剔除這些多餘的想法,既然走上了這條路,那便再也沒有退縮的地步,她只能一步步向前,在有限的範圍裡做到最好。

  「頭髮長了不少呢……」原本才到背部的頭髮已經接近臀部,每天必須要好好紮起才不會悶熱,她執起幾根髮絲,光麗順滑,沒有任何分叉的跡象。

  「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喉嚨有些發幹,這是秋天即將到來的徵兆,天氣已經漸漸涼爽起來,想來再過不久,本丸裡的各種穀物又要豐收了吧,大家的事情更多了,還要多增加一些內番的人手……

  明明計畫睡覺,卻又在胡思亂想著之後的計畫,停止不下操不完的心,這樣子的審神者,竟然沒有聽到障子門被打開的聲音,以及身後人的緩慢接近。

  等到從鏡子裡瞥見那個倒影時,已然來不及。

  腰間手臂緊緊禁錮著,勒得她幾乎喘不上氣,審神者甚至懷疑對方完全感受到了自己刻意隱藏的小肚子,溫熱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他將她完全包裹在懷裡,胸膛貼著後背,審神者似乎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一響一響,震得人心慌。

  「未經允許擅闖我的寢室,誰給你的膽子!」態度是一定要擺端正的,審神者嚴厲呵斥,試圖掙脫開付喪神的束縛,「一期一振!放手!」

  聽到這話,身後的付喪神抱的愈發用力,幾乎要掐斷她的腰肢。

  「停,停一下……疼……」到底沒忍住,審神者疼得呼喊出聲,付喪神雖然還未放手,卻也松了一些,給予審神者喘氣的機會。

  「主殿……」他的聲音壓低了好幾度,「主殿……」

  「別再喊了,我聽見你叫我了。」審神者面無表情地說道,「有什麼事嗎?」

  「迅速退下!我可以不治你的罪!」

  身後刃發出了兩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怎麼?」她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變冷變硬,身體卻仿佛預知危險,陡然僵硬起來。

  「不知主殿,想要治我什麼罪?」一期靠近審神者的耳朵,輕聲問道。

  他的聲音婉轉而曖昧,裡面有著她所不熟悉的情感。

  「自然是不敬之罪。」不管怎麼樣氣場絕對不能輸,她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而富有威嚴,「你不經同意,擅闖我的寢居,難道這還不夠嗎?」

  「可一期認為,自己並無任何過錯啊。」

  他親吻上少女的耳廓,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著迷神色。

  「先是和泉守殿,再是山姥切,最後又有了巴形……」他細細數來,激得少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太刀眼中的金瞳隱隱發紅,邊上還有著不少血絲,「主殿,您究竟將我置於何地?」


第53章

  置於何地?

  一期對她而言, 又是意味著什麼呢?

  粟田口的太刀一向溫和沉穩, 是審神者眼中的好助手, 眾刀的楷模,短刀們信賴的兄長, 無論處於什麼樣的境地, 他永遠是處變不驚,溫潤儒雅。

  然而現在的他,向來打理精緻的頭髮狼狽披在腦後, 幾縷甚至被汗漬黏在了臉頰兩側, 他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 一副快要死去的模樣。

  這不該是一期一振該有的樣子。

  被挾持住的時間過久,審神者雙腿有些發軟, 全靠一期手臂的力量撐住,饒是如此,她還是有些胸悶氣短, 額頭逐漸滲出冷汗, 滑落至眼中,迷了她的視線。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她咬著牙, 忍住渾身上下的痙攣,和付喪神接觸的地方傳來一陣一陣的火熱, 燒得她有些神智不清。

  奇怪……明明和短刀接觸……沒這麼強烈感覺的。

  「是主殿想要做什麼?」一期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 「一期至始至終, 只是聽從主殿的吩咐而已。」

  「聽從我的吩咐?」這樣被挾持, 少女的心情當然好不到哪裡去,語氣中有著兩分諷刺,「那麼,現在放開我。」

  一期沉默了一會兒,悶聲說道:「恕難從命。」

  審神者其實已經沒了多少力氣,索性向後一靠倒在地上,眼睛瞄向不遠處的鈴鐺,只一眼便轉了回來。

  那是召喚刀劍的鈴聲,防止審神者遭到襲擊時不能及時召喚刀劍前來護駕。

  可偏偏現在……襲擊她的,就是她最信任的幾振刀之一。

  「主殿……是想要喚刀前來嗎?」一期一直注視著少女,怎麼可能看不到她的動作,半摟半抱著,將她拖到了離案桌更遠的地方,「不行哦。」

  「絕對,不行哦。」

  他將審神者半壓在地上,兩隻手臂緊緊纏繞著她,明明是施罪者,可審神者總覺得,他才是被脅迫的那個。

  身體,抖得厲害。

  抖得他都忽略了審神者的異常。

  「明明,明明……」

  他一貫柔和的語音斷斷續續,絲毫看不出往日的痕跡,他用一隻手遮住了審神者的眼睛,使得少女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感受到他的嘴唇貼在她裸露在外的脖子,嘴巴不斷張合,牙齒磕在嫩肉上。

  他終於抒出胸中的鬱氣,用力低吼:「明明,您已經選擇我了啊!」

  身上的異樣感一下子消失,她突然想起來了。

  想起了一期的這番話,究竟為何而來。

  確實……雖非她有意為之,但這確實是她的過錯。

  如果不是她突然發病,神志不清,那一晚的事就不會發生,她也不會給一期造成這樣的錯覺。

  少女捏緊胸口的衣服,想要忽略那一絲異樣。

  她這樣一動,反而讓一期以為她又要逃開,手臂捁得更加厲害。

  「一期……抱歉。」雖然為時已晚,給對方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但她還是想要將真相說清楚,「那天晚上……」

  「主殿!」一期大聲制止,「您真的要這麼殘忍嗎?」

  一期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確實,他從一開始誤會了,誤以為審神者也對他有意,那晚的一切就像一個夢一樣,滿足了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可是夢終有一天會清醒,他卻欺騙自己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是從什麼時候意識到的?

  大概是……看見從前的他之時吧。

  他對人類的情愛確實知之甚少,再加上失去了記憶,對這種事情也就更加無法得知,在他殘存的印象中,腦中唯一所留下的,就是豐臣秀吉于甯寧和茶茶兩位夫人之間的糾纏。

  甯甯夫人陪著秀吉從一介鄉野村夫到天下大名,深得秀吉的尊重,但毫無疑問,秀吉最寵愛的還是茶茶夫人。或許是有著子嗣的緣故,又或者秀吉真的愛著茶茶,他終是在兩個女人之間做不出抉擇。

  他將被視為天下最美之刃的三日月宗近送給了甯寧,卻又將畢生精力所造的天守閣留給了茶茶和秀賴,到死之時,他心裡想的,卻是豐臣家的天下。

  跟在這樣的一個主人身邊,處在那樣的一個時代,一期不明白。

  與他生活在不同環境而成長的審神者,究竟對愛情的怎樣的認知?

  或者說,看到了從前的自己亦喜歡上了審神者,這種事情更讓他感到惶恐。

  他本想將這一份惶恐壓下,繼續忠誠地侍奉在審神者這身邊,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在三日月宗近那裡聽到了將他僅存自信心擊潰的話語。

  那依舊是一個午後,短刀在院子裡玩耍,三日月和鶯丸坐在一起品茶。審神者與和泉守成功從過去平安歸來,沒有比這更加令刀開心的事情。

  他給弟弟們送來冷飲的時候,正巧鶯丸離開,出於想多陪陪弟弟這個目的,他坐到三日月身邊,難得沒有任何心思的和這位平安老刀和平共處。

  隨著時間的增長,審神者依舊對三日月有著優待,卻不再那麼明顯,就讓他們這些老人緊張的情緒放鬆了不少,也沒有像一開始那麼綿裡藏針地針對。

  「哈哈哈哈,看著這些孩子玩耍的模樣,還真是想到了以前啊。」三日月遞給一期一杯新茶。

  「以前?」

  「啊,我倒是忘了,一期應當是不記得了吧,畢竟當時的你,還是天下一振呢。」

  時隔不久,又聽到這個名字,一期的情緒突然緊張起來,捏著茶杯的手緊了緊:「我對以前的事確實忘記了不少,三日月殿能跟我說說嗎?」

  「哈哈哈哈,其實老爺子知道的也不多呢。」三日月瞧著鯰尾和骨喰,認真回想了下,「畢竟老頭子睡得過久,顯形的時間太晚,那個時候秀吉公身體已經不行,所有大名都蠢蠢欲動,還真不是什麼好時候。」

  「然而,骨喰和鯰尾,卻和現在沒什麼區別……他們常常跟來作客的別家的付喪神一起玩耍,倒也是這般熱鬧。」

  「聽起來……還算不錯。」

  「嗯嗯,確實是最後一段的快樂時光啊!」三日月點頭表示贊同,「不過當時的一期殿倒是經常愁眉苦臉,雖然和您相處的時間不多,但每次見您,老頭子總以為是我哪裡得罪了,對我的臉色都是不太好呢!哈哈哈哈!」

  「三日月殿說笑了。」一期嗓子有些幹,「雖然以前的事記不到了,但我有什麼理由,對您不敬呢?」

  「哦哦!是我沒說清,倒不是對我臉色差,是對我居住的庭院臉色差呢!」

  三日月瞧著一期的臉色,起了幾分戲謔之心。

  「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一期殿從以前,居然就是個情種。」他想著從前的事,再加上自己編造的話語,三日月像倒葫蘆一樣說了出來,「聽說一期殿以前曾有一位喜歡的人類女子,只是可惜情深緣淺,那位女子又無故失蹤,未曾有好結果,不過若是像有今日付喪神這種姿態,想來倒也可以去追求一番,主君一向是寬宏大量之人,若要獲得允許,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三日月說的事半真半假,混在一起連他自己都搞不清,就算是從前,他和一期的感情也不足以說這種親密的事。

  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眼神瞄向某個正在拿馬糞恐嚇的少年……

  老爺子只是聽了個八卦。

  然而,一期的反應,卻不在他的預料範圍中。

  在他看來,一期就算沒有神色慌亂,怎麼也會露出一點不自在,他很清楚一期對於審神者的想法,有了如今如此愛慕的主君,面對以前或真或假的情.事,任誰都有些難堪吧。

  老頭子可沒有在仗著人家記憶欺負哦。

  只見太刀眼睛緊緊盯著杯子,良久,將還滿盛著茶水的茶杯放下,平靜起身。

  「感謝三日月殿告知,在下還有些事情,暫且先請告辭。」

  他臉色陰沉得可怕,眼中聚集著隱隱的火光。

  卻突然拋下的三日月:???

  老爺子只是開了個玩笑,居然會生這麼大的氣?

  他悵然歎聲,年紀大了,把握不住年輕人的情緒了,過兩天還是去道個歉吧。

  被三日月一番話擾得心神不寧的太刀踉踉蹌蹌走開,不知不覺來到了審神者的門口,他步伐淩亂,眼神慌張,想了想,他還是想了想,走進了審神者的庭院。

  安慰也好,嘲諷也罷,他只想看著審神者,從她身上吸取一絲安全感。

  然後,他聽到了少女和堀川國廣的談話。

  眼中的光芒最後一點熄滅,逐漸轉化成了深沉的黑暗。

  原來……是這樣嗎?

  您真的……從未在意過我啊。

  已經壞掉了的太刀靠近懷中的少女,慘澹一笑:

  「主殿,能請您,答應我一件事嗎?」


第54章

  看著一期一振的神色,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 但直覺告訴審神者,一定不是她所樂意見到的。

  「若是合理之事,我自是答應。」

  「那若是不合理之事呢?」

  「你非要如此是否?!!」審神者氣急,她明明已經給了臺階, 為何不順著它下, 「我們以前那樣不是很好嗎?」

  「以前那樣?」一期笑得淒涼,「您指的是什麼?」

  「是一視同仁地對待大家嗎?」

  「是給予我們同樣的關懷嗎?」

  「是永遠只把我們當成下屬而不能再近一步嗎?!!」

  「這樣不好嗎?」

  「當然不好。」他親吻上自己的手,像是親吻覆於之下審神者的眼簾,「您真是個狠心的壞孩子。」

  審神者渾身一哆嗦,這種壞掉的話從一期嘴裡講出來, 威力比其他刃要來的更加之大。

  「明明知道……」

  他的唇上移, 撩起少女的額發, 在上面烙下一個輕吻。

  「我心悅於您。」

  終是說出來了。

  他的心情,他的愛意,終於這樣赤裸裸地暴露在她面前, 無所隱藏。

  儘管早就有了意識,一期也明裡暗裡對她進行了多番暗示, 但兩人一直處於一種曖昧的狀態, 誰都沒敢觸碰這最關鍵的一條線。

  大概是, 誰先踏出,就意味著有一些東西可能會斷絕。

  「您呢?」

  太刀輕柔地將她置放到柔軟的被褥上, 依舊用四肢壓制住, 遮住她眼眸的手掌鬆開, 滑落到纖細的脖頸,在上面輕輕摩挲。

  湊近,在被遮擋的衣領深處,是少女特有的芳香。

  「您是否……也對我有如此感情?」

  背後是男人熾熱的手掌,面前是他火熱的軀體,審神者只覺得空氣中的氧氣都似乎稀薄起來,要不然她怎會如此喘不過氣。

  太刀一步步迫近,甚至沒給她呼吸的機會。

  她沉默了許久,久到空氣都寧靜了下來。

  一期眼中的蜜意越來越暗淡,那顆火熱的心逐漸冷卻下來,明明還未到冬季,卻已像置身於寒天雪地。

  「是嗎?」他喃喃自語,「這就是您的回答嗎?」

  他覆在少女脖子上的手微微捏緊,卻在看到她痛苦的表情時鬆開,移動到肩膀上,牙關咬緊,發出痛苦不堪聲音:

  「您說過的,您說過的……」

  似乎有淚珠打到肩膀上,弄濕了裡衣。

  他明明還記得,在誤傷了審神者之後,他決心以刀解謝罪,卻得到了她的諒解。

  他還記得重傷的她握住他的手,那雙明眸依舊,溫暖如初:

  「我卻對不會傷害一期殿的,絕對不會!」

  可是主殿,現在的您,真的沒有在傷害我嗎?

  可是為什麼,我會這麼痛呢?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穩重,一期變得脆弱起來,明明他才是施暴者,卻埋在審神者的胸前哭泣,蜷縮成一團。

  朦朧間,有雙手輕輕將他的臉頰抬起,在唇角傳來柔軟的觸覺。

  一期的淚還停留在眼眶裡,顯得有些滑稽。

  見付喪神沒什麼反應,審神者索性狠下心,移動到那粉嫩的兩片柔軟物體,舌頭撬開,直闖進入。

  ……

  冷淡的青草味不斷躥入她的鼻尖,兩個人都似乎變得黏糊糊起來,氣息交纏在一起,嗓子也變的發幹,將最後的味道送入付喪神的口中後,少女終於鬆開挾制住他的手臂,直起身子,俯視著身下的青年

  不知什麼時候,兩個人的位置來了個顛倒,剛剛還處於強勢的付喪神仿佛失去了所有氣力,眼神失焦,茫然注視著天花板。

  ……這麼容易搞壞的嗎?

  她伸手在付喪神眼前晃了晃。

  「主殿……」

  一期恢復了些神智,對她伸出了雙手。

  審神者歎了口氣,順從地俯身把他抱了起來,這場面太過詭異,卻也合情合理。

  剛剛的氣勢蕩然無存,明明是抱著審神者,一期卻像蜷縮在她懷裡,聲音細微:「主殿……」

  「我聽到你在叫我了。」偷偷翻了個白眼,「你今天已經喊了很多遍了。」

  「主殿……你剛剛,是什麼意思?」

  一期抓緊了她的衣角,將衣服抓住出了褶皺,等待著她的回答。

  究竟是會重新將他帶上天堂,還是拉回地獄?

  看著眼前忐忑不安的付喪神,緊張地連嘴唇都在抖動,審神者抿了抿嘴,還是決定將她的想法緩緩道來。

  「一期……我現在分不清,我到底對你是什麼感情,你能明白嗎?」

  一期有些失落,但還是輕輕點一點頭。

  「一期,你是我的第幾把刀?」

  「第十七把。」一期認真回答著審神者的話,這也是最讓他心痛的事,他來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在審神者心裡留下重要的地位。

  「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在心裡默默數著,「也有近四年了。」

  「是。」

  「人類的愛情,是世界上最難猜測的東西,有些時候連他們自己也搞不清。」

  「你是我所珍視的夥伴,這一點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東西,我對你的信任,也無法消失。」

  「由始至終,一期都感謝您的重視。」一期的唇在她的頭髮上摩挲,「只是,我想要更多的東西。」

  「一期,人類社會有一種說法,親情,是最可靠的存在。」

  「我知道。」一期咬了咬下唇。

  他的舊主,豐臣秀吉,一生最為重視的,怕也只是自己的江山與子嗣。

  血緣,對於人類而言,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割捨的東西,也是最牢靠的存在。

  「本丸的大家陪伴了我這麼多年,說實話,我早已視你們為我的家人,無論以後發生怎樣的變化,有些東西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

  「即使如此,你還要堅持下去嗎?」

  「當然。」一期聲音堅定,「我早已,沒有退路。」

  經歷過了那樣的事情,放手,也絕無可能。

  「那好。」審神者深吸一口氣,即是向為一期大氣,也是像為自己加油,「我們試試看吧。」

  「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讓我明白自己的感情嗎?」

  她知道,自己此時的決定也許會影響很多人的命運,但既然要選擇直面,退縮已是一條被堵死了道路。

  她按捺下對未來的恐慌,摟住付喪神顫抖的身軀。

  試試看吧。

  「所以!你真的跟一期交往了!!!」同期的友人在電話裡對她怒吼,「他一撒嬌你居然就答應了?」

  「那你想讓我怎麼辦?那種情況下,我隨時都有可能被掐死,我都已經看著死神在對我笑著了呢!」審神者沒好氣地吐槽,隨即又嘟囔了一下,「再說了,我又不是對他沒感覺……」

  「呵呵,呵呵呵。」那邊無情地嘲諷著,「你完了,徹底完了。」

  「只是交往,說的我好像要赴死一樣。」

  「我覺得你跟死了沒什麼兩樣。」友人很認真地說,「想想你本丸那個情況,平衡一旦被打破,就會有更多的人出手,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

  「不要沉默!當時你咋不沉默呢?傻了吧你!」

  「我沒傻……」這次的反駁聲小了一些。

  「身為審神者,被自家的刀脅迫本就是丟臉的事,不要告訴我你沒辦法制止他,辦法有一千一萬種!!!」

  「我錯了。」

  「錯了有什麼用啊?!」要不是看在同期的審神者只剩下他們幾個,這位隔壁的審神者才懶得管她,「你……自求多福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

  那邊的電話已經掛了。

  審神者怔了一會兒,腦子裡發了條資訊過去:[楠雄,我難不成真的……惹麻煩了。]

  這邊也沒有回應。

  審神者和一期一振公開交往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本丸,畢竟不是一振刀看到一期漂浮著腳步從審神者的房間走出,紅著臉踉踉蹌蹌跑回他的部屋。

  那時的鶴丸正在精心製作整蠱的玩具,拿著鑷子小心連接著主電路,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一個用力,手中的電線瞬間斷成兩截。

  「這可真是嚇到我了……」他抽搐著嘴角,「一期這傢伙……還真是辦到了。」

  審神者後悔了嗎?

  沒有。

  雖說有些尷尬,後果也很嚴重,但她所說的都是真的,對於一期,她確實有著不同于其他付喪神的感情。

  儘管經歷了一次失敗的感情,但她還是想試試。

  畢竟,青春只有一次嘛。

  心極大的審神者在短暫不安後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繼續捂在被窩裡睡自己被打斷的午覺。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本丸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第55章

  「恭喜一期尼了。」在兄弟們圍繞著的時候, 藥研站在遠處, 對一期一振說道, 他眼中有著真心為兄長高興的情緒, 亦有掩蓋在其下, 莫名難辨的情緒。

  「嗯, 」一期點點頭, 來到藥研身邊,想了想, 還是摸了摸他的頭, 「謝謝你, 藥研。」

  藤紫色眼眸的短刀側身避開。

  「一期尼可要繼續加油啊!」藥研乾笑了兩聲,「雖然得到了大將的承認,但還是有好多人虎視眈眈呢!可千萬不要大意了!」

  「我知道。」一期的手僵在空中也只有一瞬, 立馬收回身側, 順勢摸了摸其他幾個弟弟的頭, 笑得溫柔,「藥研的話,肯定會幫助我的,不是嗎?」

  「當然。」短刀嘴角抽了抽,「我們也想儘快,讓大將成為我們名正言順的嫂子啊。」

  「那真是太好了。」

  「抱歉一期尼,我今天還有內番, 要趕快去工作, 恕我失陪了。」藥研朝一期點點頭, 轉身朝菜地的方向離開。

  「亂,」厚用胳膊捅了捅亂刃,「藥研是怎麼了?」

  「別去打擾他。」亂有些擔心地看著藥研,相當懂地說道,「這種時候,還是讓他冷靜下吧。」

  一期一振看著弟弟遠去的背影,默默在心裡說了聲抱歉。

  只有這件事,他絕不能讓給任何人,縱使是他一直珍視的弟弟。

  所以,抱歉了。

  晚飯的氣氛相當不尋常,今天的事物較少,早上已經解決的差不多,審神者在美美睡了一覺後,來到大廳和大家一起吃飯。

  剛坐下來,她就有些後悔。

  堀川給她安排的代理近侍應該是山姥切,披著布單的青年扭扭捏捏坐到她身邊,替她佈置餐具,動作拘謹地審神者完全看不下去,恨不得直接伸手替他幹這些活,但為了不打擊山姥切難得的熱情,她只能幹坐在一旁靜靜等著開飯。

  穿著運動服的一期從外面進來,相當從容地坐到了審神者的另一邊,幫助山姥切把桌面放好,山姥切瞧了他一眼,讓出了一些位置方便他行動。

  被搶了工作不是該生氣嗎?

  你們到底達成了什麼共識?

  「久等了!」

  燭臺切端著飯菜從外面進來,食物的香氣瞬間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迫不及待地希望光忠趕快過來,好緩解這一尷尬的情況。

  「今天特意為主人準備了新的食物噢!」他將蓋著蓋子的各式餐碗放到審神者眼前,香氣從縫隙中彌漫出來,刺激著她的味蕾不斷分泌口水。

  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她急需美味食物來寬慰自己的心靈。

  「我開動了!」努力忽視無數道注視在她身上的目光,少女壓抑著激動,小心翼翼掀起了碗蓋。

  熱氣撲面而來,盈盈的潔白中夾雜著幾點鮮紅,頂端還灑了幾顆芝麻,光是看著就美味異常。

  「這是什麼?」審神者揚起的嘴角一下子垂了下來。

  「紅豆飯啊!」光忠興致勃勃地說道,「光忠特製——紅豆飯!!!還請主人好好享用哦!」

  不,這根本就是不太適合出現在這個場合的食物吧。

  光忠你是想讓我死嗎?

  「燭臺切殿的好意,主殿你就接受吧。」一期第一個拿起碗,挑了一些米飯,又夾了一些審神者喜歡的小菜,將碗遞給審神者。

  「謝謝。」審神者對他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拿起沉重的木筷,在所有刃比之前更加熱烈的目光中,挑起一些送入口中。

  ……

  「怎樣?」燭臺切眼中是殷切的目光。

  「很不錯。」

  撇去其中的意味,味道的確相當不錯。

  「大家開動吧!」

  這一頓飯吃的可謂是如坐針氈,歌仙與長穀部時不時望過來的探究目光,看熱鬧刀劍的竊竊私語,最令審神者受不了的,還是身旁這兩位刀子精的明爭暗鬥。

  這邊一期剛剛給審神者挑好了魚刺,那兒山姥切就盛好了湯,兩把刀一個接著一個,勢不相讓,審神者面前堆積的食物越來越多,她的胃卻像被填滿了空氣,再也塞不下一絲東西。

  「山姥切殿照顧好自己就行,主殿這兒有我來服侍。」一期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第一個絆腳石居然來自山姥切,這把向來不善言辭的刀。

  「……」山姥切抿著唇,猶豫了一下,還是堅定地搖搖頭。

  「不要。」他咬著嘴內的軟弱,頂著一期淩厲的眼神,絲毫不肯退讓,「這是我的工作,你不能插手的。」

  他瞥了審神者一眼,又快速地縮回去:「你要和主人……隨便什麼時候都行,但在我負責的時間裡,誰也不能插手。」

  堀川簡直想仰天長歎,兄弟你終於硬氣了啊!

  卡內桑!快,學學人家!!!

  「砰!」審神者一掌拍在兩位付喪神中間,以她最快的速度將碗裡的飯菜夾到兩把刀子精的碗裡,「既然你們那麼熱心,就索性自己吃了吧,我先走了。」

  說完,她匆匆溜去,背影頗有些狼狽逃離的跡象。

  脫離了修羅場範圍的審神者終於松了一口氣,她暫時還不想回到那個閉人的房間。想了想在剛才的晚飯上並沒有看到小夜,聽江雪說他是中間柿餅吃多鬧了肚子,現在正在房間裡休息。審神者索性向左文字家的部屋走去,一來可以好好看看小夜,二來也能暫時逃離讓她窒息的那塊區域。

  去廚房端了碗清粥,來到左文字的部屋,小夜看上去比她想像中的要精神好些,正窩在被子裡看書,見到她來,短刀雖沒表現出明顯的欣喜,臉頰兩側卻已羞紅,明天的邀請審神者坐下來休息。

  「柿餅雖好吃,可也不能吃多啊。」她絮絮叨叨地跟小夜講著,心中的煩憂暫時拋到了腦後,「再過些時日,柿子也該成熟了,清甜的柿子比甜膩的柿餅要好吃的多,不過就算那時,你也不能多吃,否則我就要告訴江雪殿他們沒收了。」

  小夜乖巧地點點頭,一口一口喝著清粥,他這樣懂事的模樣,給了審神者極大的滿足。

  如果不是怕四花戰神砍死她,真的想就這樣把小夜搶走帶到身邊養呀!

  「主人也吃過了嗎?」小夜默默喝了半碗,抬頭看了審神者一眼,將手裡的碗遞過去。

  「不用哦,我是吃過了再來的。」才怪,她剛剛根本就沒有吃多少東西反而憋了一肚子氣,現在聞著粥水清香的滋味,似乎感覺到肚子裡的蛔蟲在咕咕叫,但你叫她怎麼忍心去搶小孩子的食物?

  回去的時候順路去廚房弄點東西吧,光忠應該會剩下些。

  伸手把短刀的胳膊從上到下捏了一遍,真是只是幾根骨頭:「你實在太瘦了,記住,柿子雖好吃但也不能天天當飯吃,還是要營養均衡,雖說你們付喪神長高什麼的有些困難,但養肥還是相當簡單的,這樣說來我就想到後藤,其實我想建議一下他往健身的方面轉變,這樣效果一定會很明顯……」

  「主公,」門突然被敲響,「您在裡面嗎?」

  審神者一時緊張,牙齒差點咬在舌頭上。

  她吐出一口氣,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我在裡面,進來吧。」

  門被推開,歌仙從外面進來。

  「主公,」歌仙直接跪在她面前,神情嚴肅,「我有事想和您談談。」

  他又轉向另一頭:「小夜,你能先離開嗎?」

  小夜左文字瞧瞧審神者,又看看歌仙,瘋狂搖頭。

  歌仙卡在喉嚨裡差點沒哽差氣。

  「小夜,你先去隔壁吃吧。」審神者說道,「就去隔壁,我和歌仙聊一會兒就好。」

  小夜咬著嘴巴點點頭,飛快地捧著木碗跑到另一間房裡。

  歌仙不忍直視。

  小夜,你還記得當年我們在細川家的交情嗎?

  「有什麼事,快些說吧。」少女垂下眼眸,「夜風還有些冷,早點回去休息為好。」

  「您有什麼事嗎?」歌仙笑著,「今日的工作似乎已經完成了。」

  「……別這樣講話好嗎?」她情願歌仙罰她抄一百遍古書,也不想這樣和他兜彎子,「有什麼事,你儘管對我直言便可。」

  「真的能說嗎?」歌仙把紮在頭頂的小辮子鬆開,劉海瞬間披散下來,遮住他光潔的額頭,削弱了他鋒利的菱角,「不會讓您感到不滿嗎?」

  「你有真正看過我生氣嗎?」審神者有些無奈,「都四年的時間了,我什麼性格,你還不清楚?」

  「主公是怎樣,我自然明白。」歌仙勾起了半邊的嘴角,顯得他俊美的容顏有些邪魅,「可恕臣直言,一期殿怎樣,我還真是不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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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期也是本丸裡的老人了, 你不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奇怪嗎?」審神者哭笑不得, 「就因為我選擇與他交往, 你便是這種反應?」

  審神者這話說的明白, 沒有一絲隱瞞, 歌仙用作掩飾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在面上, 眉間的絲絲鬱氣暴露了他真正的情緒。

  「我只是想知道, 主公為何會選擇一期殿。」歌仙扯著嘴角,寬大的袖子下是緊握成拳的雙手, 「臣之前沒有看到絲毫跡象。」

  審神者揉了揉鼻尖:「這種東西……有時也是無跡可尋的。」

  「是臣愚鈍了。」

  室內又是久久的沉默, 一向主導話語的歌仙一語不言, 這種情況下,審神者絞盡腦汁也說不出什麼場面話。

  歌仙兼定,對她而言, 與其他的刀是不一樣的。

  初始刀講究的是一眼緣分, 是在成為這個職業之時最重要的選擇, 對於大部分的審神者,無論他們之後獲得了多少稀有刀劍,初始刀永遠是不能分割的存在。

  「歌仙……」

  「主公是已經決定了嗎?」付喪神突然打斷她的話。

  「……是。」她還是如實回答,「雖然這個選擇可能會得到很多人的不贊同,也會出現很多問題,但至少,現在的我, 已經決定了。」

  「您說的對, 這次您確實是做錯了。」明明是由自己教導出來, 此時的歌仙異常厭惡審神者的那份真誠。

  「本丸如今情勢之下,您貿然將一期的名分正式化,恐生事端。」

  歌仙精通前院武事,亦知曉後宅之事,古往今來,縱使大名對外如何張揚,內在也得小心翼翼,一旦有所差池,所造成的後果,足以毀滅一個家族。

  不知是說給審神者聽,還是警告著自己,歌仙繼續說道:「您若真喜愛一期,大可以後慢慢商議,何苦在這種緊要關頭……」

  「歌仙!」審神者沉下聲線,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態度對初始刀厲聲呵道,「你到底把我想成了什麼?!」

  「主公……」

  歌仙怔怔,有點不敢相信。

  審神者是真的對他動了氣。

  「我不是你們的那些前主,現在也不是什麼戰國亂世。」少女沉吟,「我會學習他們的氣魄膽識,但亦會剃掉那些不法之事,時至今日,我一直在努力,難道你們連一點改變的想法都沒有嗎?!」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歌仙咬牙,他能說什麼。

  他難道能說,自己之所以阻止審神者,不是因為什麼本丸安穩,只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嗎?

  他不敢說,也不能說。

  審神者心中最信賴的刀,這一位置的沉重,他賭不起。

  他努了努嘴唇,抖動兩下,狼狽地垂下了頭。

  審神者一下子慫了起來。

  她說的……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刀劍有著各式各樣的前主,他們的性子本就是由這些所打磨鍛造出來,她說這種話,會不會被認為否定了以前?

  「歌仙啊……」

  剛想安慰一下,話又一次被打斷。

  歌仙的額頭滲出冷汗,他緊閉雙眼,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唇畔慘白。

  「您說的對,我確實……受了舊主的影響。」將自己某些不可見人的心思壓在最深處,歌仙說出了一部分原因,「您也知道,對我影響最深的,是細川忠興大人。」

  「嗯。」對於刀劍的一些主要經歷,她還是清楚的。

  「細川大人的正室,是明智玉子夫人。」她半閉著眼,似乎在回憶那段痛苦的歲月,「本能寺之變後,細川大人一邊想要疏遠身為逆賊之女的玉子夫人,一面卻又捨不得她的美貌,於是將她囚禁于深山中數年,後來……玉子夫人有了身孕,那位夫人……」

  那位夫人憔悴的模樣在他腦中愈發清晰,細川忠興後又納了大批側室,那些側室產子後的心力衰竭也在他眼前不斷閃現。

  女人不同于男人,需要自己孕育子嗣,其危險由此可知,縱使現在醫療條件遠超出以前,在這一事情上,仍具有相當的風險。

  他不僅是擔心審神者與一期在一起的未來,他是恐懼審神者與任意男子結合後的將來。

  無論如何……他絕不能這樣會危急審神者生命的事情發生。

  不管是怎樣的將來,不管審神者選擇什麼樣的生活,他都承受不了再次失去審神者的痛苦。

  他不敢去想人類對血脈這一東西有什麼執念,但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他絕不會讓審神者去體驗這一痛苦。

  「……」

  審神者斜眼瞧著,表面看著平淡無波,內心已經無數句髒話冒出來,像彈幕一樣在腦子裡瘋狂劃過。

  她抽著嘴角:「這就是你……擔心的理由?」

  「先不提審神者和付喪神究竟會不會有子嗣……你想的未免也太遠些了吧!」

  高瞻遠矚也不是拿來這樣用的!

  這樣想著,她又不免產生兩分憐愛之情。

  也許這是她的劣根性,只是面對著這樣一位一心為她思考的付喪神,縱使他之前說了些她不喜的話,到底消了鬱氣。

  「我不會走的。」她亦幾步挪到付喪神面前,抓住他的雙肩,再一次認真重複,「我是不會走的。」

  縱使前路再艱險,未來或許也過於坎坷,但她不會拋下他們,永遠不會。

  「不要把我當成其他人啊。」

  歌仙盯了她半響,活生生把審神者盯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害得少女都以為自己說的是不是不夠煽情,正絞盡腦汁掏光自己的文學功底,想要找到一些更噁心刀的字眼。

  然而,在她即將張口時,歌仙露出一個貌似平靜的笑容,重新把擋眼的流海撥開,退後兩步,對她合手,頭緊扣地面。

  「臣明白了,今後不會再因此事打擾主公。」

  在審神者看不到的角度,打刀唇色已經慘白,眼神冰冷,輕輕閉上雙目。

  也希望您,永遠不會得知我到底在想什麼。

  真正得到了審神者承認的正宮一期這段時間可謂是意氣風發,走哪兒都帶著淡淡的笑容,只是他行為向來謹慎,倒也沒像別的刀想像那樣做出什麼恃寵生嬌的事,連把柄都抓不到。

  但還是好氣啊!!!

  鶴丸事也不搞了,每天縮在樹上啃著指甲,無論他做什麼,本丸的所有刀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有一次整了今劍之後,小天狗甚至指著他的鼻子嘟囔,有這時間不如去整整一期一振,別專挑軟柿子捏啊!

  鶴丸蹲在地上畫圈圈,他還真想去整一期,只是對方現在身份不一樣,要是他真的不顧面子,跑到審神者面前去告一狀,那麼他的下場決定好不到哪去。

  被倒掛在樹上晾成鶴幹的事情,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但是鶴丸國永怎麼可能不搞事呢?一旦失去驚嚇他整把刀都失去了意義,思考許久,他最終找上了今劍大佬的弟弟,那振公認為最有競爭力的刀劍。

  說起來也可笑,明明前段時間大家眾志成城一心防備著三日月,可他們其中一旦有刀上位,就迫不及待地拉攏曾經的敵人,一起轉換敵對目標。

  這大概就是他們這些塑膠刀的友誼吧。

  「哈哈哈哈,鶴丸殿的話,老頭子有些聽不懂呢。」三日月捧著茶杯裝傻,「這不該是恭喜主君和一期殿的事嗎?他們倆在一起對本丸的發展可是大有裨益啊。」

  「你真這麼覺得的嗎?」

  「這個本丸發生過的,老頭子雖然不甚清楚,但也略知一二,主君和付喪神結合,無論是哪位,你們不是應該更放心嗎?」

  鶴丸抽抽:「你還知道挺多的。」

  「哈哈哈哈,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總是閉目塞聽也不是個事啊。」

  「可主人原來最喜歡的不是你嗎?」鶴丸毫不心虛地扯著假話,繼續慫恿著,審神者是偏愛三日月,但在他的曲解下就變成了男女之間的好感,「主人身邊的這個位置,原來很有可能是你的啊!」

  「可我要這個幹什麼?」三日月笑眼彎彎,「老頭子覺得現在生活挺不錯的,人也好刀也罷,一旦貪心過頭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的眉眼依舊,仿佛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鶴丸的笑淡了下來:「有時真的覺得,你這張臉看著很不順眼啊。」

  然而只是一瞬,他又重新恢復了往常的模樣,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朝門外走去。

  「只是三日月,在這個世上,顧慮的太多,是會被蒙蔽雙眼的哦!」

  他回頭,襯著陽光,笑得耀眼:

  「我們為刀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呢。」

  他身後的太刀再度抿了口清茶,遙望著萬里無雲的天空,輕輕歎了口氣。

  「似乎,要變天了啊。」


第57章

  只是計畫不如變化快, 還未等到三日月想明白, 時之政府那邊已然出現了問題。

  時空倒塌, 陰陽混雜,秩序交錯。

  時空局的結界早晚會出問題,這是大家公認的事實,只是沒想到,崩壞的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快到沒能讓任何人準備起來。

  結界崩壞的第三個小時, 政府召開了全體審神者網路會議。

  會議只有短短幾十分鐘, 這是政府最不磨蹭的一次, 沒有講任何官話, 簡而明瞭的說了目前的驚恐,同時下達了接下來的任務。

  無論是文系審神者還是武系審神者,皆按照政府指示前往各地修補漏洞, 平日出陣內番一切停止, 時刻保持警惕狀態, 一有情況便前往指定地點集合出陣。

  高階審神者幫助低階審神者, 每三個本丸形成一個暫時連結,隨時保持聯繫, 彙報自己身邊的情況。

  拿到了附近兩個本丸的座標,和他們的審神者取得了聯繫,少女關了電腦, 靠在椅子上, 神情是說不出的嚴肅。

  「要傳令下去嗎?」臨時近侍大俱利在一旁聽完了整個過程, 縱使再怎麼沉默寡言,他也知道此事的嚴重,主動詢問起了這件事的處理方法。

  「讓大家暫時做好戒備,其餘暫時先不提。」

  「為什麼?」大俱利皺眉。

  「我這邊還要觀望一下。」審神者摸著桌邊的紙壓,冷硬的觸感緩解了她內心壓抑的情緒,「你先這樣跟他們說吧,不要引起大家的恐慌,只是像以前進入演練狀態,維持一個剛好的程度。」

  「你先下去吧。」

  大俱利抿了抿嘴,看上去有些生氣,默不作聲地離開,臨走前卻還是給審神者小心合上了門。

  和室再次安靜下來,少女沉默地靠在椅子上,太陽穴突然傳來陣陣疼痛,刺激著她所剩不多的腦細胞。

  雖然這樣做可能會讓大俱利很為難。但她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說到底,她根本不信任時之政府。

  時空局,讀作時之政府,寫作坑蒙拐騙。

  新入職的審神者可能不知道,但像她這樣混了好幾年的老油條或多或少也曾從前輩中聽到一些傳言,最開始成立之時,他們大多會選擇無親無故的人來入職打工,這樣既有利於管理,也省去了許多麻煩事兒。但隨著戰事越來越吃緊,審神者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再加上人員不足,為了滿足需求,到了現在,大部分是時候都是靠著威逼利誘來解決這一困擾的。

  表面上看著時之政府對審神者諸多優待,美男環繞,寵物伴身,也就忙的時候被當做畜生使喚,大多數時光還是過著平靜如水的鹹魚生活。

  政府甚少會去干預審神者們的行動,大概在他們眼中,審神者與付喪神一樣,都是所謂的消耗品。

  審神者只是更高級、更稀有一點的消耗品而已。

  這樣想著,她口中喚道:「狐之助。」

  可愛嬌小的狐狸從一旁的房間裡跑出來,尾巴還在不停地搖晃:「主公大人,您是在找我嗎?」

  「剛才政府那邊給我們下達的命令,你應該也收到了吧。」

  「當然。」狐之助自豪地用自己的小爪子拍拍胸脯,「我們還比審神者大人早一步接受到這個命令呢!」

  「是嘛……」

  尚沒有警惕的狐之助未曾發覺,審神者所用的並非是疑問的口氣,而是早已了然於心的篤定。

  她將小狐狸輕輕抱起,放在膝頭,一下下撫摸著它柔順的毛髮,動物舒服的眯起了眼,但仍時刻不忘自己的職責:「主公大人,剛剛為什麼不讓大俱利殿下去告訴大家呢?」

  審神者的手一頓:「你聽到了嗎?」

  「……」狐之助不說話了,身體也有些微微的顫抖。

  它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

  「奇怪……」審神者喃喃自語,「明明剛才已經把你遮罩了才對。」

  不好!

  狐之助下意識想要掙脫審神者的懷抱,卻被拉住了雙腳,整只狐倒掛起來,那雙靈動的小眼睛慢慢變得無神,最終變成了完全的空洞。

  「式神啊……」

  無意識的機械體,明面上是協助審神者和時之政府之間溝通的信使,不過依舊是單方面的監視者。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偏向審神者的小可愛,可無論什麼事情,都逃不過這一小可愛的法眼啊。

  她將狐之助的身體塞到隱蔽的地方,也不知道它有沒有將她剛才的決定發到政府那邊,如果真的發生了,那她可要另外想個法子了。

  接到審神者的命令,刀劍們雖然感到有些奇怪,唯一的知情刀大俱利也是一聲不吭。儘管如此,他們還是認真接受了下來,取消了一些既定的計畫。加強了本丸周邊的防備。

  夜涼如水,萬里無雲。

  明明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審神者還是固執的不肯多加件衣服,就這樣僅穿著足襪,一隻腿伸直,一隻腿彎曲,坐在走廊上,遙望著天空中的明月。

  帶著體溫的外衣披到她的肩上,少女不用轉頭,便知道來者是何人。

  「他們睡著了嗎?」這話問的很正常,每天這個時候,一期一振都會去粟田口的部屋查房,也只有在例行完這個活動過後,他才有時間到她身邊來。

  「弟弟們睡得很熟,這兩天的連番值班辛苦他們了。」警戒加強後,加班最多的就是這些偵查極高的短刀,自然很累,「主殿您也要多注意身體。」

  一期自然摟住她的腰:「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的。」

  付喪神的懷抱為她擋去了幾分涼意,審神者情不自禁地往裡面縮了縮:「你們都知道了?」

  「大家或多或少都猜出一些了。」一期摟緊她的肩膀,側過一點身,為她擋住寒風,「畢竟這兩天,都沒有看到狐之助。」

  「我就知道,」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怎麼可能瞞住你們呢?」

  「你們不怕嗎?」

  「不怕。」一期說道,「只要主殿您不離開我,我就什麼都不怕。」

  「大家也是這樣想的吧。」

  「說實話,一期。」少女疲憊地閉緊了雙目,「我真的不信他們。」

  「當初雖然說是我自己同意成為審神者,但怎麼找上我的,我至今不敢想像。」

  「是因為當初的我剛剛經歷不幸嗎?那他們又是如何得知?」

  「這些年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可消失的人也越來越多,那些前輩真的是正常的退役嗎?可為什麼打聽不到他們之後的一點消息?」

  「這樣一個擁有深厚底蘊的存在,突然說撐不住了,突然說他們沒辦法應對了,要尋求我們的幫助,這讓我如何相信?」

  真是……夠了。

  齊木不知為何,最近也聯繫不到,沒有了一個良師益友的有效指點,她變得愈發焦慮,做事情也愈發火上火燎。

  她不能再失去刀子精一次……就像他們不能再失去她一樣。

  記憶與傷痕,永遠是相對的。

  一期只能更緊地摟住審神者,給予她無聲的鼓勵。

  夜盡天明。

  不知不覺在一期懷抱裡睡著的審神者被一陣嘈雜聲驚醒,她朦朧的睜開眼,四周是溫暖的被褥,想來是睡著後被一期抱了進來,沖著外面沙啞著聲音喊道:「發生了什麼?」

  同為付喪神的友人從怒氣衝衝從外面跑了進來,她的近侍將刀劍全都攔在門外,揪起還在懵懂狀態的審神者:「昨天集會你為什麼沒來?!」

  少女沉默不語,她確實收到了集會的命令,但卻故意沒去。

  友人看到她的這副狀態,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亦瞭解她的性格,絕對不會做出這種無理取鬧的事:「發生了什麼?」

  審神者揮手,把馬上就要拔刀闖進來的刀劍趕出去,就這樣亂著頭髮,散著衣服,盤腿坐在被子上認真嚴肅跟友人交談。

  等把她的想法都說了出來,原本以為會得到贊同的審神者突然發現,友人用一種近乎看白癡的目光看著她。

  「你腦子是被灌了水還是撞門柱了?」

  ???

  接下來,審神者的世界觀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差。

  所謂的墨菲定律在此刻仿佛變成了一種笑話。

  審神者主要對付的敵人是來自歷史主義修正者麾下的時空溯行軍,時空溯行軍也有一部分是由暗墮的刀劍所轉化而成,這是他們從一入職就得到的事實。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歷史主義修正者和時之政府原本就是一家,兩邊本出同源,打打殺殺多年,一直保持著你砍我一刀我還你兩拳的友好交往,以一種詭異而和諧的姿態維護著時空的和平。

  當然,這只是最開始的設定。

  然而,從第一個由審神者暗墮而轉變成歷史修正主義者的例子發生時,這種平衡開始被打破。

  審神者可以暗墮為歷史修正主義者,歷史修正主義者卻不能跑到審神者這邊玩一玩,這一下可就鬧大發了。

  恰好那一屆時之政府的領導者腦子是個不清楚的,他一合計,拍手下令。

  不管了!

  這一豬腦子的決定一直持續到下一屆上任才被取消,然而此刻平衡已經被打破,這又是個不光彩的事情,政府這邊只能憋著氣,派出一支特殊的部隊跟他們去打遊擊戰。

  審神者認為的那些有可能被暗害的前輩,其實都被編進了這支特殊部隊。

  他們一直任勞任怨苦苦支撐到這個時候,終於有一些人忍受不住,辭職不幹了。

  其中一位前輩甚至站上了天臺:

  「我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給溯行軍當口糧,也不想受你們的壓榨了!」

  「這次沒有真香!」

  這下完蛋了!

  又瞞了些日子的政府終於瞞不住,歷史修正主義者又看他們這邊再搞內訌,一商量,開始加大力度發起戰爭。

  欲.望是永無止境的,跨出了一步,總有更多人想要鋌而走險,去取得更大的成功。

  總而言之,這是一起前任領導人坑了現任領導人現任領導人的直系下屬又甩鍋導致現任領導人不得不向底層員工求助的……荒唐事。

  少女抽了抽嘴唇,自己也感覺自己是個傻子。

  她是不是……把所有人都想的太複雜了些。


第58章

  標準傻.白.甜.毫無水分——時之政府, 在看到審神者的一瞬間,抱緊她的大腿, 泣如雨下:「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也要拋下我們了啊!!!這種時候真的不能失去你這種可靠人才啊嗚嗚嗚嗚嗚嗚……」

  審神者瞬間心虛起來,畢竟她曾經是真的想要甩鍋走人,眼神飄忽不定地看向友人,女人對她扯了下嘴角, 給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放心, 一切交給我們吧!」強撐著說出了這句話, 審神者偷偷挪動著自己的雙腿, 企圖把它從工作人員的「鹹豬手」裡面扯出來,雖然知道這位工作人員一向熱情,但她不知怎麼總感覺有些不適。

  一隻潔白如玉的手從後面抓住男人的衣領, 輕鬆把他提了起來:「這位先生,還請你放尊重些。」

  「不,不是, 這位一期殿,你先把我放下好不好……」工作人員手忙腳亂,不停掙扎著, 用求助的眼神看著少女, 「這是你家的嗎?趕快讓他……」

  「一期, 把他放下吧。」少女涼涼說了一句。

  「噗」一聲,一期鬆開手, 男人以五體投地的標準姿勢直接撲倒地面, 腦袋磕得生疼。

  「一期, 怎麼能這麼失禮呢!」審神者假情假意地呵斥,一期也相當配合地低下頭認罪,一副任由發落的模樣。

  少女趕緊轉身對仍舊倒在地上的男人賠罪:「抱歉啊,我家一期性子急了些,平時不是這樣的,還請你見諒。」

  男人呵呵兩聲,一期一振性子急?你在跟我開什麼國際玩笑?!

  #能不能來點實際的補償行動?把我給拉起來啊!!!#

  不過男人也是瞭解了這個一期對自家審神者的在意程度,對少女擠眉弄眼嬉笑,審神者不堪入目地瞥過頭,心裡有些後悔剛剛沒讓一期把他摔得再重些。

  「說正事。」玩也玩過,笑也笑過,事情緊急也是不容置疑的,介於審神者逃了上次的集會,男人又把事情給她簡單複述了一遍,遞給了一大疊資料,以便讓她細細翻閱。

  查看了自己負責位置的少女抿了抿唇:「這是早就已經決定好的嗎?」

  「當然。」男人對她眨了眨眼,半邊青腫的臉上是心照不宣的笑容,「這只能是你的位置。」

  審神者捏緊了紙張,指縫之間透露出來的少數文字,彰顯了派給審神者鎮守地是一處重要場所。

  這一地方不可能不儘早安排,可卻一直給她留到了現在。

  原來,他們什麼都知道。

  回到本丸,緊急召集大家將行李收拾好,按照政府的指示,來到一座已經廢棄好久的本丸進行鎮守。

  這個本丸沒有任何的特殊之處,一開始也只是做為實驗基地而存在,早些年便已被廢棄,現今審神者他們搬了進去,倒也增添了幾分人氣。

  之所以將這裡作為重要聚點,是因為在這個本丸的不遠處,正是歷史修正主義者和時之政府的原有分割線。

  大家打了這麼多年,怎麼說也有了點默契,在原來關係不好不壞的時候,他們自動默認什麼地方是對方的領域,不會大規模進攻,可現在這種界限已經被打破,以往被默認為分離的界限隨時都有可能被入侵擴張,在這種情況下,將事情及時制止防止惡化才是最關鍵的一步。

  到了以後才發現,除了她以外,時之政府還派了另一位審神者前來幫忙,與她同期,也是位身經百戰的存在,兩人隨意找了間屋子,帶著自己的近侍做一個詳細的作戰分配計畫。

  期間,這位審神者一直緊握著自己近侍的手不放,明眼人就能看出他倆是一對,她的近侍是明.石.國行,在少女本丸裡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付喪神,在別的本丸中,卻是中流砥柱的存在。

  結束之後,兩人分別讓自己的近侍把作戰計畫傳送下去,偌大的空間,此刻也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很不可思議是不是?」女人笑了笑,「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上他。」

  「多久的事情了?」少女好奇地問道。

  女人聳聳肩:「兩三年有了,說來也好玩,在那之前一直沒怎麼注意到他,對他最大的印象就是懶,談上之後卻覺得他是最耀眼的存在。」

  「是這樣沒錯。」少女贊同地點點頭,「這事兒你跟父母說了嗎?我記得你偶爾也會回去。」

  「說了。」女人苦笑,「卻沒敢告訴他們事實,說實話,他們連我具體幹什麼工作都不知道,還以為只是單純地吃國家飯……雖然這樣說也沒錯,但你也知道,我們這一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命丟在哪個角落,哪天戰死,也不知道會給家人一個怎樣的交代。」

  「……咱們還是說點吉利的。」

  「也對,畢竟這次怎麼樣還不知道呢!」女人撐著下巴,神情突然變得輕佻起來,「你這邊怎麼樣?」

  「什麼我這邊?」

  「不是和一期在談嗎?」女人一臉驚奇,「說實話,當初我們打賭你絕對會選擇三日月,畢竟你本丸那個情況……不過沒想到,居然還是一期一振占了上風,你可不像會是喜歡他的性子。」

  「話哪有那麼絕對。」少女嘟囔了兩下,「你不看看你自己,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別把我跟你比。」她松松筋骨,「這種事情可沒法作比,各人有各人不同的看法,你喜歡什麼樣的,不喜歡什麼樣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少女皺起眉。

  「沒什麼意思?」她站起身,拍拍少女的肩膀,「只是以一個老阿姨的想法告訴你,有些事,要儘早去發現,儘早去承認,這樣才能做到不留遺憾。」

  「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少女渾身感到不對勁,抖了抖肩,率先朝門外走去,「還是抓緊時間工作吧!要是敵人突然攻打進來大家都得完蛋。」

  女人在身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不可否置。

  政府這邊的猜測果然不錯,時空修正主義者正瘋狂地擴張自己的邊界,在以往共同的邊界中,由於以往幾位「臥底」的刻意引導,他們這裡對邊界的管理一直不嚴格,再加上敵人的刻意引誘,也就更加放鬆,現在一旦開起戰來,吃虧的絕對會是他們這邊。

  而邊界的漏洞,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大。

  「已經是第三次了。」看著站在眼前傷痕累累的付喪神,兩位審神者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們已經耍了我們三次了!」

  對地形的不熟悉,再加上陷阱,他們已經三次中了敵人的計謀,傷亡慘重,兩位審神者平時連個中傷都要往手入室裡送,臨時搭建的本丸又沒有太多的床位,傷患一點一點增多,他們卻只能無可奈何。

  「事不過三。」女人恨得咬牙,「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發生了。」

  她和少女對視一眼,在兩個人的眼中發現了相同的想法。

  既然不能逃避,那就主動出擊吧!

  審神者,出陣!


第59章 番外一

  作者被刀舞悲傳虐了之後的產物,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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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藤織是一名新晉的審神者, 她剛從學校畢業, 通過重重考試, 終於進入了自己夢寐以求工作的場所。

  戰爭已過,審神者這個職位最初的意義早已改變, 現在所做的,大多是一些歷史漏洞的修補工作, 更多是在辦公室裡幹文秘, 五險一金,帶薪休假, 樣樣齊全,成為了許多人豔羨的職位。

  父母為她找到了份安穩的工作而感到高興, 興奮地向親朋好友們報告著這個喜訊, 這些天她收到了數不清的恭喜祝福,她笑吟吟地應下,內心卻不屑一顧。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為了安穩的生活, 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吸引著她的,究竟是什麼。

  那些恢宏廣闊的歷史,雖然已經淹沒在歷史的長河裡, 成為人們口中茶餘飯後的閑資,曾經的輝煌與痛苦都已煙消雲散, 可總有些人記著, 記著這一切, 並試圖尋找這一切。

  齊藤織就是其中的一員,她期盼著、嚮往著這樣的歷史,縱使已知這些成為過往,她仍是為這一份悸動而執著尋找,試圖探索出一絲跡象。

  新人入職演講會上是領導者慷概激昂的陳詞,和別處無一例外的官話讓她稍稍有些厭煩,卻還是聚精會神,將這一番幾乎沒什麼作用的廢話聽到最後。

  腳站的有些微微酸麻,她悄悄在底下舒活著筋骨,血液的不通暢造成腳底的腫脹,她一個不慎,眼看就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上演一起出醜的劇碼。

  一隻手從後面接住了她,微熱的手掌不是那麼的白皙,泛著許多的橘皮,以及褶皺,小小的呈現萎縮狀態,卻是那麼的令人安心。

  銀髮的老太太佝僂著脊背,對她露出一個微笑,有點狹促。

  「還有幾分鐘就結束了,暫且忍耐下吧。」

  她的肌膚不是那麼的光滑,有著許多的斑點和皺紋,眼角褶子深刻,雙目也有著渾濁,卻還是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

  歲月剝奪了她的美貌,卻沉澱了一種名為氣度的風華。

  齊藤織乖巧地點點頭,她的近侍不在身邊,女人的手給了她莫大的安慰,那只手乾燥而溫熱,令她回想起了家裡的奶奶,每次她出門前,她也總是這樣握住她的手,絮絮叨叨說著一些繁瑣卻安心的囑咐。

  「這些傢伙的廢話還真是越來越多了……,一年一年都是些陳詞濫調,也不在意新人們的感受……」旁邊的老太太悄悄嘟囔了起來,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像個孩子一般不滿抱怨,齊藤織小聲笑了起來,從前面開始就一直沒停過的緊張消散了些。

  「這就對了嘛!」老人拍拍她的手,嘴角翹了起來,「年輕的女孩子就該多笑笑,一直愁眉苦臉的多難看!」

  「謝謝。」齊藤織小聲道謝,「您是在這兒上班嗎?」

  這般年紀的人,大多是在政府內部幹一些無關緊要的雜活,也有一些身居高位,但老人並沒有穿著證明此類身份的衣服,齊藤織理所當然認為她是保潔人員一類的存在。

  「算是吧。」老人沖她眨眨眼,「老了,幹不動活了,也就領著一份養老金幹幹後勤這種事。」

  「也是很不容易呢!」齊藤織感慨道,「沒打算退休嗎?」

  「嘛,退休這種事,老早就沒有想過了。」老人捏捏自己的腰板,顯然較長時間的站立讓她有些支撐不住,「不過,等到你們能接手的時候,我們也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齊藤織內心產生一點異樣。

  臺上的發言終於結束,在現任領導者哽著脖子吼出了最後一句話,下面或興奮或敷衍的開始鼓掌,比起周圍的年輕人,老人更是意思拍了兩下自己的爪子,隨即拿起自己的拐杖就想要離開,齊藤織趕緊過來攙扶她。

  「麻煩你了,把我送到門口就好。」老人樂呵呵地跟她道謝,完全不生疏地找話嘮嗑,「對了小姑娘,你的近侍是誰啊?今天他陪你來了嗎?」

  「嗯!他跟我一起來了!」想起自己的近侍,女孩露出了靦腆的笑容,神情更加放鬆了些,「是歌仙兼定。」

  老人的瞳孔微微睜大,握著女孩的手一瞬間搖晃,卻又轉眼恢復平靜,嘴角輕輕扯開:「那可要好好對待他喲。」

  「歌仙兼定,是一把很好的刀呢。」

  直到那一抹水色的身影走過來,從女孩的手中接過老人時,齊藤織才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多謝您對我家主殿的照顧。」水發的太刀微微跟她行了一禮,小心翼翼將老人攙扶到他帶來的輪椅上,「那麼,請恕我們先行離開。」

  「再見哦!」老人一邊朝她揮手,一邊嫌棄地阻止一期往她身上蓋毛毯的舉動,「有空來我本丸玩吧,好久沒人來過了……一期我真的不冷啊!」

  「不行哦主殿,您的感冒才剛好不久。」一期快速把毛毯四個角塞住,推著她往前走,態度強硬地幾乎不像一個下屬,「熱些也沒什麼壞處,暫且忍耐些吧。」

  「一期也是越來越囉嗦了……」不敢繼續反抗,老人索性攤開身子任由他折騰,嘴裡不停抱怨著,「也不知道以前那個聽話可愛的一期去了哪兒……」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主殿您還怎麼做這些不切實際的夢想……」

  夕陽照在主僕兩個人身上,在他們的後面刻下一道又一道的光輝,灑在他們走過的時間的年輪上,齊藤織怔怔看著,她的本丸裡尚未有一期一振,卻也聽說過這振皇家禦物之名,眼下瞧著,卻跟她想像的完全不同。

  一人一刃就這樣緩慢地離開,他們周身的氣場將世界自動隔成兩個空間,在那個屬於他們的世界裡,誰也闖不進去。

  他們像置身於塵世外,又像墮落進地獄中。

  無我,無他,無心。

  「沒想到今年她也來了。」大她兩屆的前輩不知何時站在女孩身邊,雙手環抱,瞧著遠去之人的背影,眼裡有著感慨和微不可見的豔羨,「聽說前陣子這位大人生了場重病,現在看來,是已經扛過來了。」

  「前輩……」

  女人拍拍她的肩膀:「你們入職的時候應該有讀過那段資料吧,想想對照一下,就知道她是誰了。」

  不用別人說,那個年代的一切,齊藤織認為自己已經很清楚,可真正面對時,眼中似有迷霧重重。

  曾經經歷過那場大戰的審神者姓氏皆被刻于長河中,留下了屬於他們自己的烙印,而在這之後的幾十年,那些名字一個又一個灰暗下來,最終還在亮著的,只有一個。

  審神者不允許被留下全名,史書上記載的,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姓氏。

  她的舊姓為香取。

  「我回來了!」推開本丸的大門,審神者習慣性沖裡面喊一句,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卻早已習以為常,一期推著她走過鏽跡斑斑的牆院,由於長時間沒人打掃,地面上已經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灰,一期只能儘量挑著灰塵少點的道路走著,將審神者推進那唯一一間乾淨的和室。

  他將審神者移動到視野廣闊的位置,打開窗戶,以便能夠讓她看著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隨著審神者年齡的增長,靈力也在逐漸虛弱,慢慢供應不出刀劍化為人形所需的靈力,已經忘了第一個是誰,再是第二個,第三個,那些孩子一個個陷入沉睡,最終本體被歸置在一起,放於她曾經的住所。

  現在剩下的,也只有一振一期一振。

  煮飯、掃地、洗碗,一期忙碌地照顧起審神者,一直到天已深,夜已黑,他才走進房間,將審神者明天要穿的衣服從櫃子裡拿出來,放在地上認真地進行熨燙。

  審神者倚靠在柔軟的被褥中,笑眯眯地瞧著他,片刻沒有離開,一期被這目光盯得無奈,放下手中的衣物,走到她身邊,扶著她的肩就想讓她躺下:「您先睡下吧,我再過一會兒就好。」

  「不要。」審神者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耍賴,事實上這是她這兩年最常幹的事,「我要等著一期一起睡。」

  「聽話。」一期也是好脾氣地勸她,「您的身體不如從前了,早睡對精神好,不是說了,明天一早起來我帶您去看櫻花嗎?」

  「我不要我不要!」審神者索性在被窩裡打起滾來,大聲叫喚著,「我就是要等著一期,你是嫌我礙事是不是?!是嫌我沒用是不是?!一天到晚就只會給你添麻煩覺得我累贅……」

  「好好好。」眼看審神者又不知道發了什麼脾氣,一期趕緊退了一步投降,「再給我五分鐘好不好?我馬上解決完。」

  快速處理著手邊的事情,一期成功在四分五十秒的時候把最後一絲褶皺弄平穩,快步來到審神者身邊,正要躺下,卻敏銳地發現她縮成一團,緊緊地將自己包裹起來。

  「怎麼了?」一期試圖去掰她的肩膀,卻被審神者變扭地躲在。

  「一期……」她躲在被子裡,悶悶說道,聲音透過被褥有些模糊不清,「對不起。」

  「怎麼說這話?」一期哭笑不得,手臂伸過去將她摟在懷裡,「好端端的道什麼歉。」

  「我不該耍脾氣的,」審神者把臉埋在付喪神懷裡,不肯抬頭,「明明一期已經很累了,我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給你添了那麼多無謂的麻煩……」

  「主殿……」一期的聲音柔軟了下來,他稍微退開了一點,手指抬起審神者的下巴,迫使她露出面容,那雙金眸裡是數十年不變的深情,他含笑看著審神者,目光與看著當年的她一模一樣,只是其中沒了忐忑,他輕輕將唇印了上去,「您永遠不是我的麻煩。」

  燭火微醺下,俊美無暇的青年男人親吻著懷中的老婦人,動作神情中透露出無比的深情,畫面詭異而和諧,仿佛他們天生正該如此。

  嘴裡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安撫了審神者焦躁的心,她慵懶地臥在付喪神懷裡,眉眼間依稀可見昔日的嬌俏,手指把玩著男人水色的髮絲,她隨口說著今日的所見:「今天那個扶著我出來的女孩,真是個好孩子啊,趕明有時間將她叫來本丸玩吧。」

  「您決定就好。」一期有一下沒一下地親吻她銀白色的髮絲,笑道,「只是提前告訴我一下,好做些準備招待客人。」

  「嗯。」審神者點點頭,似是累了,閉了會兒眼,正當付喪神以為她睡著時,她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那孩子的初始刀,也是歌仙呐。」

  「那她一定很幸運。」一期依戀地用下巴蹭著她的頭頂,「那個本丸的歌仙殿一定會好好輔佐她的。」

  「我想也是。」審神者笑了一下,又閉了會兒眼,小聲說道,「一期,你說,明天櫻花會開放嗎?」

  「一定會的。」一期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主殿好好休息吧,一覺睡醒,就能看到美麗的花兒了。」

  「真是期待呐……」審神者喃喃道,逐漸陷入睡夢中,聲音越來越小,「不知今年的花,會開成什麼樣子呢……」

  望著陷入夢境的審神者,一期笑了笑,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替她掩實了被角,緩緩閉眼,也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一期早早起了床,去廚房做著賞花的準備,他努力製作出了審神者最愛用的糕點,出鍋時捏了一點放在嘴裡嘗了嘗,雖然還沒有燭臺切那般手藝,倒也比上次好了很多,他滿意地點點頭,打開櫥櫃,看看還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目光落在角落裡那裡還放著一瓶酒,審神者年輕時向來不喜這些老了卻越發愛喝,害得他不得不將它們藏起來,省的審神者趁他不注意時貪杯多飲。

  一期彎了彎唇角,今日便讓她多飲一杯,特殊日子也無妨,將日後的量算進去就好。

  將一切打點妥當,一期拿著託盤走向房間,將託盤放在門外,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在審神者的耳邊輕輕喚道:「主殿,該起床了。」

  審神者沒有任何反應,她近來太過貪睡,生了那場大病後更是如此,一期無奈搖了搖頭,聲音卻愈發輕柔:「主殿,再不起來,您最愛吃的和果子就要涼了呢。」

  還是沒有動靜。

  亦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一期嘴角邊的笑容一點一點淡下來,他將手伸進被子裡,握住了審神者冰冷的手。

  十指交纏。

  一期的眉眼重新彎了起來,他拿過昨夜整理好的衣物,一件件服侍著審神者穿好,又拿起木梳,對著鏡子,將她所剩不多的銀髮一點點梳齊,還挽了一個小髮髻,將她往日最喜愛用的簪子插上,抱起她走出了房門。

  糕點和溫過的酒已經變得冰涼,一期看也不看它們一眼,徑直抱著審神者踏過青石板,走過小路,然後彎腰,懷抱著她一起坐在本丸的櫻花樹下。

  「主殿,您看,花已經開了。」頭頂上數不清的花骨朵已經綻放,正是它最好的景色,一期將審神者牢牢摟在懷裡,「它真漂亮啊,跟以前我們和弟弟們賞花時一模一樣。」

  審神者面色平靜,像是睡著了一樣,只是臉色已經泛白,唇上也沒有半分血色,一期皺了皺眉,覺得有些不滿意,從懷裡掏出昨天在萬屋購買的打算今天送給審神者當做驚喜的胭脂,用指腹抹上一點按在她的唇上,灰暗的面容瞬間明亮起來,一期總算笑了起來,抱住她嬌小的身軀,調整了下位置讓她靠的更舒服。

  「主殿,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這樣賞櫻是什麼時候嗎……說實話我也記不到了,只記得弟弟們千方百計給我們創造機會,長穀部殿他們一個勁兒來搗亂,您發了好大的火……」

  「說實話,主殿,我真的不喜歡歌仙殿和長穀部殿……還有三日月殿,這些一直不敢跟您說,總是害怕您嘲笑我小心眼……」

  「過些年稍微好了一些,您也答應和我結緣,只是您可惜一直可惜沒孩子,我其實心裡偷偷在想,沒孩子也是好的,這樣您就只屬於我一個人了……」

  「當時藥研其實也是喜歡您的,只是率先被我搶了過來……我不是一個好哥哥,您一直以為我是最完美的兄長,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連一個完美的哥哥都做不到……」

  大風襲來,這樣的風在春日太過猛烈,剛剛開放的花苞猝不及防,重重地被打落下來,鋪了一人一刃一身。

  宛如為他們送行。

  一期執起審神者的手,在褶皺中間留下他最深的執念。

  「這樣的我,能得到您的相伴,真是太好了。」

  「此生,感激不盡。」

  經過多番打聽,齊藤織好容易才要來了老人的地址,帶著自家近侍登門上前拜訪時,看到的,是熊熊燃起的烈火。

  那烈火直沖天際,濃濃的黑煙燃起,燒毀了所有的一切。

  恍惚間,她聽見旁邊有人在吼道。

  「這是這麼回事?!這家審神者不是剛剛去世嗎!!!」

  「是啊!但誰知道這家一期一振會以身殉主放火燒了整個本丸啊!這下可怎麼向上面交代啊……」

  齊藤織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捂住嘴巴,崩潰地撲到近侍懷裡大哭。

  最怕火焰的一期一振,最終選用了這樣的方式陪在審神者身邊,將他們的過往全都付諸於這一場烈焰中。

  她和他的物語,就此結束。


第60章

  騎著小雲雀飛奔過去, 正好看到守在前線的付喪神浴血奮戰, 待看清眼前的全域,審神者忍不住顫慄生寒。

  原來「維護歷史」這幾字, 並不像表面那般輕描淡寫。

  在這簡單的寥寥數字之下, 是多少人與刃的黃沙白骨。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她趕忙跑到受重傷的小狐丸身邊, 將加速符一股腦拍在他身上, 和著幾位付喪神一起把他拖到一旁, 「還能動嗎?」

  「小狐無事, 還支撐得住。」小狐丸半撐著,大口喘著氣,「主人趕緊過去吧,要小心些, 多帶些人, 這些傢伙的威力要比以前強上許多,不可小覷。」

  「看這情形也明白了。」她將大量的靈力直接灌入小狐丸的體內, 這種治療方法其實算不上好,但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在付喪神的掩護下, 她悄悄靠近主要戰場, 她的付喪神和另一位同事家的已經開始聯手, 大概是付喪神之間本就相互有感應,各個刀派之間的刃相互配合, 兩把相同的刃更是一起發揮威力, 倒也暫時壓制住了局面。

  審神者真正上戰場的並不在少數, 只是大多數時候都在後方指揮,同事拉住她的手,以土地為紙,樹枝為筆,快速分析眼前的局勢,短刀在一旁護著他們,警惕著周邊敵人的來襲。

  「這些溯行軍比之前強了數倍,看來還真是派出主要戰力了啊。」自家的刀子精傷的一個比一個重,要是她們戰力夠足,絕對會親自上前來一個湊一個,來兩個揍一雙,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那就按商量的來行事。」

  「也好,你馬上……」

  眼前突然被一切濃霧所掩蓋,人聲盡失,剛剛還在耳邊響起的兵戈槍伐已經成為了一片虛無,轟得她耳朵都有些虛聾。

  「平野!前田!」她大聲呼喚著身邊的短刀,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不僅是眼前,身邊也被濃霧所覆蓋,看不清三米之外的事物。

  「秋田!五虎退!」

  頸後的寒毛突然顫慄起來,寒氣逼人。

  她猛的轉身,一個兇猛的身影就站在幾米之外,它周圍濃霧盡消,自動隔絕出一個空間,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裡,手持武器,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檢非法使!

  她立刻抽出隨身的短刀,豎在胸前護身,鋒芒畢露,一觸即發:「為什麼你們會在這?」

  檢非法使,是介於時之政府和歷史修正主義者之間的存在,他們自成一派,是敵是友暫時還不明,以前也是平衡時空的一方勢力,現在兩者開戰,檢非法使到底站在哪一邊,還是會選擇袖手旁觀,誰都不知道。

  可現在他們突然出現在她眼前,是在試探?還是已經有所偏倚?

  臨走前他們千叮嚀萬囑咐,誰也不知這群傢伙如今的想法,他們能做的,也只是遇到時儘量避開,不要造成更大的麻煩。

  可若是當敵人來犯,又該如何?

  「你們……想要做什麼?」她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現在摸不清情況,也不知對方是否還有別的同伴存在,她必須小心行事。

  那個物體不說話,只是站在那兒,慢慢抬起了他滿是骨刺的手臂。

  審神者發誓,只要他敢再近一步,她手上的刀就不會再留情。

  然而它腳下卻沒有行動,反而後退了兩步,手臂抬得更高,卻沒有拿著任何武器。

  審神者皺起眉,還在迷茫之中,然而頭一暈,就陷入了昏迷的境界。

  當她再睜眼時,已然是另一個世界。

  「這是……哪兒?」

  她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意外的是身上並沒有幾處傷,衣服也還算整齊,身體也沒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她所處的是一個破敗的本丸,周圍的建築仿佛多年沒經過打理修繕,已經坍塌了不少,地上的灰塵也已薄薄鋪了一層,並無人踏足的痕跡。

  她這是……被綁到敵方的陣營來了嗎?

  敵人的陣營也大部分都處於本丸,大部分都是處於時空夾縫之間的破落本丸,極少有人發現,而據前線所說,溯行軍大多不會打理本丸,所以多是這般破敗的景象。

  她拽緊了手指,一旦被卷到這種沒有座標的本丸,想要出去,可就難了。

  可為什麼……這個本丸,給她一股這麼熟悉的感覺呢?

  她慢慢向口子上摸索,越走越熟悉,這種熟悉已經不是一般的情況能解釋的多,雖然其中佈局變換了不少,但她腦子裡似乎出現了這些東西本來應該有的模樣,可就是因為這種感覺太過強烈,本能佔據了大部分,讓她不知所措,少女索性閉上了眼睛,按照她的直覺向前走去,走了段路再睜開眼,果然發現自己沒有走錯方向。

  這裡……就是她的本丸!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審神者的動作便更加迅速,她身體有些顫抖,有些分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只能朝著她最熟悉的方向走去,那是本丸最核心的地方,也是她的居室。

  走著走著,她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前陣子剛刷上的漆已經全部脫光,甚至連牆皮都掉了一層,鶴丸才挖的一個坑也已經填上,五虎退的老虎挖的一大塊還來不及修補的牆角也用了黃土加水泥的材質補上,看不出絲毫破壞的痕跡。

  這是她的本丸,又不是她的本丸。

  一顆心揣在懷裡,上躥下跳,半點不得安寧,她腳步淩亂,走路也漸漸加快,開始在本丸裡四處亂竄。

  「一期!」

  遠處走來她再熟悉不過的水色太刀,臉上掛著她再熟悉不過的溫和笑意,穿著內番服,手上還拿著一盒胭脂,慢慢朝她走來。

  看到她最親近最熟悉的刃,審神者的心稍微安了一點,卻是更加警惕。

  也不知是不是幻象,還是敵人為了蒙蔽她的眼睛而造出的假像,她不能有半分懈怠。

  可是沒想到,待她走近一期,才發現付喪神的眼神散亂無神,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卻沒有半分想要看她的意思。

  「一期……」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向付喪神伸去。

  手穿過一片虛無,摸到的只是空氣。

  她一個不慎,差點撲倒在地。

  「一期……」

  只可惜,審神者的聲音並不能傳到付喪神的耳裡,他只是不管不顧地往前走,眼裡沒有容下任何事物的影子。

  她咬了咬唇,還是選擇跟在付喪神身後,想看看他究竟想去哪兒。

  接著,她跟著一期來到她的部屋,付喪神直接走進去,並未關門,打開櫥櫃將自己的出陣服取出,外套脫下,一件件套上去,細心地扣好扣子,將褶皺全都弄平整,甚至對著鏡子,確認無誤後,才敢走出房間。

  審神者從未看過一期這般嚴肅認真的模樣,他像是去赴一場盛大的宴會,用盡自己的最後一絲氣力,來表現出屬於皇家禦物的絕代風華。

  然後,他拎起自己的本體,朝著審神者的居室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她」的居室,審神者想了想,還是決定跟上去,卻突然被一陣不知哪兒刮來的邪風吹糊了眼睛,這股邪風來的太過蹊蹺,令她站在原地不能動彈,臉被刮得生疼,這振風似乎也被刮在了心上,從內心深處泛出一股酸澀的疼痛,一抽一抽的,讓她有些站立不穩。

  淚眼朦朧間,她似乎看到在那個「她」的住所,在無數她所熟悉的刀劍器械間,一期輕輕將一個花白的身影抱在懷裡,無數櫻花縈繞,糊住了這個世界的眼,掩蓋了所有一切。

  她亦再次陷入了黑暗。

  昏昏沉沉,淚眼朦朧,無數混雜的思想在她腦中擠成一團,脹得快要爆炸,嬌小的少女在黑暗中蜷縮在一起,身上發癢的厲害,她不停地抓撓,似又陷入到無止境的輪回中。

  「不要……不要……」

  那些昔日的嘲諷,曾經的痛苦,再次像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放映,她痛到極致,卻又抑制不住體內傳來的那一陣陣的騷動,就像當年嚴重到極致,迫不及待需要別人的觸碰來幫忙一樣,她厭惡這樣的自己,卻又無可奈何。

  這是一種病,是一種可能會惹來別人異樣眼光的病,可她又能怎麼辦?

  這是她的錯嗎?!

  這真的是她一個人的錯嗎?!!

  她也不想的,她也不想擁有這樣的體質,想要別人的觸碰有什麼不對?!想要擁抱別人的溫暖又有什麼不對?!

  她只是……沒有屬於自己的溫暖罷了。

  自從當上審神者,她面對付喪神,除了日益被他們治癒的心靈,還有日益上升的自卑。

  人類不比神明,就算裝的再怎樣好看,再怎樣完美,還是有無數的缺陷暴露出來,一點一點的,在其他人完美的對比中顯現出來。

  越相處,越自卑,這種自卑並沒有表現在面上,而是在不經不易間透過無數的細節展現出來。

  她只能做到更好,做到更好。

  恍惚間有人晃著她的胳膊,試要把她從噩夢中給拉出來。

  「香取!香取!」

  已經好久沒人這樣直呼她的姓氏,她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被人強行從黑暗中扯出。

  等會兒?為什麼是很久?

  她朦朧地睜開眼,陽光直射在她的臉上,稍稍有些刺眼,激得她虛眯了眼睛。

  腦子一片空白。

  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女孩見她醒了,松了口大氣:「您總算醒了,怎麼會在更衣室裡睡著的?快走!老師要點名了。」

  身下傳來冰冷的觸感,她才發覺,自己竟是坐在更衣室裡的地板上,突然睡著了。

  奇怪,怎麼睡著的?

  少女晃了晃自己的大腦,發現竟然有些記不清之前的事了。

  「快點!你在幹什麼呀!」

  「知道了,馬上過來!」

  她趕緊從地上爬起,從櫃子裡掏出自己的運動服換上,飛快朝外面沖去。

  她留下的名牌上,清楚地寫著她的資訊。

  帝光學院,三年c組,香取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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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旁邊的同學捅捅香取的胳膊, 一臉八卦,「而且聽說你剛剛在更衣室裡睡著了, 怎麼,是跟黃瀨君昨天出去玩太累了嗎?」

  「你在說什麼啊。」香取笑了一下, 「昨天我很早就回家了, 根本沒那回事。」

  「誰知道啊~」同學狹促地看了她一眼,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 能夠跟籃球部的那群人待在一起,除了桃井桑估計也只有你了吧!」

  「這有什麼可羡慕的。」香取苦笑了一下, 不過經過同學的提醒,她試圖回想起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不僅是昨天,前天,大前天, 一切的記憶在她腦中都是模模糊糊的,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她都想不起來。

  「別得了甜頭又討打。」同學敲了下她的腦門, 她們的關係還算不錯,這樣開一下玩笑也無妨,「好了,輪到我們了。」

  今天的體育課檢測的是跳高,帝光中學對綜合素質這方面一向很重視, 不光是學習, 運動方面沒有達到一定成績同樣要受到處罰, 為了下個學期部活的正常進行, 他們可要用盡全力才行。

  在角落裡活動著肢體,香取在同學的幫助下認真拉筋,她感覺自己有些奇怪,明明往日最怕這種測試,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避,可現在卻毫無畏懼,甚至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

  「一米三!不錯嘛香取,比上次進步了不少,看來有自己好好練習!」體育老師不吝讚美地誇獎著,坐在體操墊上的少女抬頭看了看欄竿,突然湧上了一股陌生的情緒。

  她鬼使神差舉起了手:

  「老師,能讓我再挑戰一下嗎?」

  「你確定?可千萬不要逞強啊。」老師搖搖頭,認為還是年輕人的好勝心作了祟,不過接下來也就是一米四,他也不會去阻攔,「那好,你就去試試吧。」

  望著以往被她視若水火的恐怖運動,少女只是輕輕壓下了腰,腳下發力,助跑飛了出去。

  騰起來的那一瞬間,她感覺身子是從未有過的輕盈,仿佛只是縱身一躍,就這樣邁過了一直困擾的問題,輕鬆到達了另一側的軟墊上。

  「哇哇哇哇好厲害!」「再挑戰一下好不好!看你剛才挺容易的!」

  旁邊有不少人在起哄,看熱鬧不嫌事大,想要讓香取繼續嘗試。

  「老師。」聽著眾人的起哄聲,少女只覺得自己的聲帶似乎不屬於自己,「再抬高一格吧。」

  一米五,一米六,一米七……

  少女再度輕盈一躍,身體擦著欄杆接過,竟達到了一米八的高度。

  周圍人看熱鬧的神情漸漸變得僵硬,然後是驚訝,接著是震驚,最後嘴巴已經成了「O」型,幾乎控制不住臉上的肌肉。

  「好厲害!」「真的香取你去比賽吧!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有這麼好的天賦!」「超帥的啊!」

  「香取!」體育老師丟下記錄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睛閃閃發光,「你現在在哪個部門?趕快去退部!我陪著你一起去!」

  香取:……老師,有話好好說,先把手放開。

  明明獲得了眾人的讚賞,少女卻一直悶悶不樂,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了放學時刻,她坐在位置上,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書包,眼神卻不知漂移到了何處。

  「小香取!」門口有人大聲叫她,少女不用瞧也知道,就是自家那只蠢蠢的金毛犬。

  他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今天沒有訓練,我們一起出去玩吧!昨天你老早就回家我根本來不及找你,今天可不能拒絕了啊!」

  「涼太……」香取摸著唇畔,「我昨天很早就回去了嗎?」

  「對啊。」黃瀨嘟起嘴巴,不滿地說道,「你就給我發了條短信,說自己不舒服先回家了,害我一個人孤零零解決了晚飯。」

  是嗎?

  少女慢慢起身,把背包交給了男友背著。

  她怎麼什麼也不記得。

  黃瀨是一個相當合格的男友,一路上噓寒問暖,提前做好了各種攻略,帶著少女去往各種地方,兩個人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對情侶,嬉笑打鬧,言詞行動間都帶著獨屬於年輕人的那份活力。

  少女小口舔著霜淇淋,這家薄荷味的限定款是她老早就想嘗試的,只是此刻嘗到嘴裡,才發現味道並不是她想像的那般好。

  不,其實味道還是不錯的,只是她……好像吃到過更好的東西。

  帶著眼罩的男人將薄綠色的大福端到她面前,許多小孩子圍繞在她身邊,遠處坐著穿著狩衣相貌俊美的青年,身旁有人用手帕輕輕擦去她嘴角的粉末……

  這是……什麼?

  「小香取!小香取!」連續兩聲才喚回女友的神智,黃瀨微微有些不滿,「有我這麼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男友站在你身邊,你怎麼還這麼心不在焉啊?!」

  「抱歉了。」香取捏了捏他的臉蛋,笑道,「只是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情,正在想著,別生氣了。」

  「我不管!」黃瀨蹙起他好看的眉頭,鼓起腮幫子,「我要安慰,我要抱抱。」

  少女笑了一下,湊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

  少年哭喪著臉:「小香取你也太敷衍了吧!」他馬上從包裡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對著它左右照起來,「我變黑了,還是變醜了?沒啊,還是老樣子,好像還帥了一點……」

  少女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揪了揪他幾根翹起來的呆毛:「好了,你沒變醜,比昨天還更帥了。」

  「小香取最好說的都是真的……」黃瀨收回了自己那副吊兒郎當的姿態,挺直腰板,看著少女嘴角殘留的那點兒霜淇淋漬,勾起嘴邊的弧線,十分自然地湊上前,用舌尖舔去了那一點污漬……

  這本是他們之間最常見的姿態,可少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身體不自覺想要退後兩步,可被少年用手臂錮住,一時間也只能接受下。

  上方的少年吻得深情,少女半睜著眼,細看下去,裡面沒有一絲沉溺。

  「我回來了。」

  父親母親要去值夜班,家裡寂靜無聲,走到廚房才發現給她留下了晚飯,香取從冰箱裡取出飯盒,放在微波爐裡熱著,在這等待的時間,她一手敲擊著桌上的案板,靜靜享受著這安謐的時光。

  太安靜了,安靜得似乎有些不習慣。

  腹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疼得她好像要被撕成兩半,少女猛然撐著櫃檯,卻還是控制不住身體一點一點滑落下來,跪坐在地面上,由內而外,冷的她發寒。

  飯已經熱好,她卻沒有半分想要食用的欲.望,踉踉蹌蹌地跑到衛生間,對著鏡子,一把撩起了她的上衣。

  光滑平坦的小腹上,沒有一絲痕跡,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妄想。

  她伸手撫上自己右側的腹部。

  那兒,應該有一道傷疤才對。

  無端的,她就這樣斷定。

  渾渾噩噩吃完了晚飯,她匆匆洗了個澡就躺在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裡。

  今天一整天都覺得不對勁,渾身都不舒坦,也不知哪兒出了問題。

  要不然,怎麼跟涼太抱在一起的時候,腦子裡浮現出來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

  疲憊至極的少女閉上眼,慢慢陷入了深沉的夢境。

  「主殿!」長相俊秀的水發男子扯著她的衣袖,金眸中淚眼閃爍,「您又要離開我們了嗎?」

  眼含新月的狩衣青年坐在櫻花樹下,以袖掩唇:「哈哈哈哈,沒想到,老爺子也經歷了這麼一遭啊,稍微有點……寂寞呢。」

  無數的青年少年聚集在她周圍,聲音混雜一團,他們姿態各異,卻都是一樣的出色,吵的她頭痛不已。

  少女冒出一聲冷汗,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老半響,她下了床,走出門外,想下樓去倒杯水喝。

  香取媽媽正在廚房,看到她還有點驚訝:「怎麼,睡不著嗎?」

  「沒事,做了夢而已。」她從冰箱裡取出牛奶,倒進杯子裡開始加熱,想了想,她還是開口說道,「媽,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你會答應嗎?」

  「你想出國留學嗎?」香取媽媽吃驚地看了她一眼,「也對……你都國三了,如果高中想要出去確實好好考慮,怎麼突然想到這個?」

  「就是想想。」雖然說的不是同一回事,但少女也就接著說了下去,「你怎麼看?」

  「國三……果然還是年紀太小了吧。」香取媽媽歎了口氣,「要不過兩年再說吧,等上了大學,不過就算那時,也不要跑太遠的國家,安全什麼的,我們都會擔心,其實想想日本的學校也是挺不錯的,你在我們身邊,也方便我們照顧……」

  香取媽媽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麼,可少女已經完全聽不見。

  她握緊了手中滾燙的杯子,有些無措。

  「不是……不是的,你不該說這些的。」

  「什麼?」

  少女放下杯子,直視自己母親的面容,那張一直和藹可親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似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只有為女兒操勞的擔憂。

  「你不會勸解我,更不會阻攔我,這不像是你說出的話。」

  「現在是,以後也是,你只會詢問我的計畫,幫我分析,而不是這樣直接的拒絕。」

  「就連審神者那般危險的職位你都答應,只因我想,這樣的你,怎麼會如此顧忌安全一事?」

  「你,到底是誰?」

  美夢終究會被打破,因為它為虛假。

  那道完美的假像,出現了裂痕。


第62章

  無故與審神者分離的眾刀同樣心慌無比, 好在他們都聚集在一處,一時間在穩重刀們的安撫下,倒也沉靜了下來,努力尋找被困的出路。

  他們倒沒遇上諸如幻境之類的東西,只是被層層迷霧所圍繞,無論怎樣都找不到出口, 反而越陷越深, 連一開始的原處都回不到。

  「藥研!我剛剛放在這裡的繩子又沒了!」亂嘟起嘴巴,不滿地跺腳, 他已經極化,超大的裙擺在原地轉溜一圈,險些打到藥研的臉上。

  成熟短刀默默退後了兩步:「那就證明我們又走錯了,再換個方向吧。」

  五虎退抱緊自己的小老虎:「怎麼辦?再這樣下去, 找不到主人怎麼辦……沒有好好保護主人, 我們怎麼跟一期尼交代啊嗚嗚嗚嗚……」

  「別哭了退,一定會有辦法出去的!」秋田安慰著五虎退,但他的語氣中明顯泛著一點淡淡的不安,顯然連他自己都不信。

  「但是我們都找了怎麼久了, 連個方向都沒有……」平野憂心忡忡。

  「不僅是方向,連敵人都不存在……想找個戰鬥的物件都找不到……」前田也不禁補充。

  「都別說了, 」關鍵時刻, 還是幾個年長的短刀比較可靠, 「這種情況下, 我們還是……」

  「等會兒。」厚突然開口, 「前田你剛剛說什麼?」

  「戰鬥的……物件?」

  厚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大家,站在原地不要動,拿著本體,用力戳地面!」

  雖然不知道厚是什麼意思,但站著也是白站著,紛紛掏出本體,一下一下,將自己的怒氣發洩在地面上。

  意外的,觸手的竟然不是堅硬的石板,跟腳底感受的完全不同,有一種溫潤的軟糯,用力下去,竟然能戳破地面。

  從被戳破的裂縫中流出一股股乳白色的膿液,付喪神一時不察,手上身上都被濺到了些,黏糊糊的,著實讓他們感到一陣噁心。

  博多眼尖地發現,地面上出現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你們快看!」

  雖然很小,但是被短刀們攻擊過的地上,薄霧有些微微散去,黑色的裂縫開始以本體為中心向四周蔓延,雖然是很小的趨勢,但確實打破了之前的窘境。

  「再試試!」

  短刀們不再拘泥於地面,而是盡自己所能,去攻擊一切能觸碰到的東西,事實也的確如他們所想,隨著攻擊面積的不斷擴大,這個地方的漏洞也就越來越多,漸漸透露出原有的模樣,露出的褐色土地,赫然就是他們之前所在的地方。

  只是到了一定程度,竟再也破壞不了,對方似乎也在頑強地抵抗,不讓他們再近分毫。

  「還要有人從外助力才行。」後藤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它們也在不停地癒合,就靠我們這樣,就相當於一邊開水一邊放水,基本沒有什麼用。」

  「可現在別的刀也不知我們在外面,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情況,是否有人會發現大將和我們的失蹤……又或許,其他人也陷入了這樣的困境……」藥研顯然想的更多,本體在手臂上不停地劃著,眼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手臂上的寒毛突然豎起來,藥研卻有了股安心之感:「大家退後!」

  短刀們急忙跑到老遠,他們也感受到了身體的顫慄,這是獨屬於付喪神與審神者之間的契約,讓他們時刻身心相連。

  整個空間都在震動,那些乳白色的薄霧像是受到重創,一部分一部分凝聚成實體,接著又成碎末一般,一大片一大片地散落在地上,雪白的空間暫態污濁,濃穢不堪。

  一襲黑裝的少女拎著一把染血的太刀,面無表情,她背著夕陽走來,身上染上了一片的紅暈,幾縷碎發散落在她的臉頰,那雙蘊含無數星光的美目此刻隱隱泛著紅光,如降落於世的殺戮神佛,帶著洗淨的孽障輪回歸來。

  她將手中的刀往身後一甩,鮮血濺了一地,她面上卻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她對著她的付喪神,伸出了手。

  「諸君,該去我們的戰場了。」

  「找到主公大人了嗎?!」歌仙他們晚了一些趕到,可等到他們到達時,面對的,就是審神者和大批付喪神失蹤的消息。

  還未等他們想明白,對面的大批敵人就已經沖上來,瘋狂開始發起攻擊。

  位於最前面的和泉守一個不留神,就被砍成了輕傷。

  在場極化的付喪神並沒有太多,短刀爸爸們也都不在,一對一也完全處於下風,只能聯起手來,可也抵不過對面有計劃有準備的攻擊,一時間輕傷中傷不在少數。

  再加上還有不少的刀子精記掛著審神者,不免有些分心,刀法也稍微浮躁了些,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無疑是給了敵人可乘之機。

  就在又一擊重創即將降臨在蜂須賀身上時,鎧甲上染上了斑斑血跡的付喪神用本體支撐著才不至於讓自己狼狽地倒下,卻也沒有了躲避的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利刃朝他襲來。

  「蜂須賀哥哥!!!」浦島就在不遠處,兩把苦無攔住了他的去路,他根本抽不出□□前去幫忙。

  蜂須賀用盡全身最後一絲氣力,將本體橫在胸前,閉緊了眼睛。

  [主人……]

  有個瘦弱的身影擋在他的面前,她舉起自己瘦弱的手臂,重力的衝擊讓她臂上的肌肉突出,那是日積月累隱藏起來,屬於她的修行。

  她輕而易舉接下了大太刀的攻擊,沒有一絲勉強,少女撫上自己的肩膀,揉了揉被震動肌肉的僵硬,沖著愣住的敵刀笑了一下。

  「抱歉呐,我要動手了。」

  「傷了我的東西,總要付出代價吧。」

  她輕輕一躍,由上至下,直接將刀刃插入大太刀的腦袋。

  鮮血淋漓。

  「去死吧。」

  直到審神者的背影再度降落到地上,她的刀子精以及隔壁家的同事還是沒完全能反應過來。

  她這是……開了多大的掛?

  被世界的神賦予了外掛的少女甩甩自己的手腕,才剛剛經歷了一場對決,它也只不過是微微酸澀,稍緩了片刻,就已經完全恢復正常。

  [楠雄爸爸!!!我超愛你的啊!!!]

  [好好打,丟了命我可不管。]另一個世界的齊木推了推眼鏡,[你要死了,我也會很困擾的。]

  [啊?]原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這麼重要嗎?

  [我記得如果你死了,相對應的,你的刀也會消失不見的吧。]齊木瞥了一眼桌子旁邊還未吃完的超市特價果凍,[那個獨眼付喪神做的果凍……這種世間的寶物,還是不要毀滅的好。]

  世間好吃的咖啡果凍如此之多,齊木楠雄又何處屈尊去找這種藉口。

  多謝了,齊木君。

  「沒事吧,蜂須賀殿下。」她扶著蜂須賀站起來,將他送到趕過來的虎徹兩兄弟手中,「先下去休息,辛苦你們了,接下來的事情由我來處理吧。」

  「那麼,各位還站著幹什麼?」她將額前的碎發一股腦撩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纖細的眉眼,她睜開眼,是從未有過的堅韌執著,

  「請開始我們的表演吧!」

  這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磨煉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她靠著自己的意志走出了困境,又靠著齊木的幫助對抗敵人。

  這大概……就是屬於她的資本吧。

  她的刀,以及她自己。


第63章

  具體打了多久, 審神者已經全然記不清, 體內的靈力一次又一次耗盡, 又一次又一次被填滿, 齊木給的外掛雖然厲害,卻也只能給予身體源源不斷的動力,並不能去緩解它的疲憊, 身體的活力和精神的倦怠形成相當鮮明的對比, 她累到極致,卻也只能一直撐下去。

  「主殿。」一期扶住她的身體,在代理審神者任職的那段時間, 他們也就是這樣,源源不斷地出陣, 很少有休息的機會,他們才感受到這種戰鬥的痛苦,耗費的不僅僅是體力,更重要的是消磨戰鬥的意志,一點點把自己擊退。

  「我沒事。」她給了付喪神一個安撫的笑容, 「絕對,絕對不讓他們得逞。」

  怎樣也好, 到了這種地步, 怎麼可能有放棄的退路?!

  這場戰役, 被後來的教科書寫進歷史, 不僅僅是少女這個戰場, 在各個時空, 還有無數的審神者與她一樣,維持著這一平衡,並為了這一平衡所帶來的和平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而此刻,少女正綁著繃帶,躺在刀子精為她刻意製作的吊床之下,一口一口吃著一期特製的「愛意」刨冰。

  望著見底的碗底,少女稍稍有些不滿。

  「再一碗,再弄一碗好不好?」她緊緊抿起嘴巴,「這個碗這麼小,幾口就沒了,再去削點好嗎?」

  「就是為了讓您少吃點才弄這麼小的碗的。」一期刻意把碗放到老遠,欺負審神者手受傷沒法拿到,「明天再吃吧。」

  「就再吃一碗,你剛剛那碗都沒放藍莓醬呢!」審神者還是不甘心地糾纏著,「少放點冰也沒關係,多弄點別的料上去,燭臺切剛剛不是做了芋圓嗎?」

  「主殿,」一期苦口婆心地勸著,「您的傷還沒好,這些都是發物,吃些對傷口好的東西比較好。」

  「……」

  好氣哦,但對方理由滿滿還不能反駁。

  「主君只是骨折,一期就不要這般苛刻了。」三日月走過來,笑眯眯地捧著一杯茶,在審神者感激的眼光下為她說情,「只是一小碗,沒什麼大礙的,待會兒晚飯少吃些就好了。」

  「三日月殿!」一期表情嚴肅,「你們這樣慣著主殿,是不對的。」

  「一期殿,主君可不是您的弟弟,用這種態度對待可是不行的哦。」三日月眯著眼,喝了口茶水,「再寬容一些怎麼樣?」

  「自該如此。」一期沉默了一會兒,又重新揚起笑臉,對著審神者溫聲說道,「等我一下,我去一趟廚房。」

  望著一期忍著怒氣遠去的背影,三日月掩唇輕笑,一副愉悅的模樣。

  「你很開心嗎?」三日月這般故意行事,審神者又怎會看不出,只是能夠得到讓她滿意的結果,她也樂得在一旁圍觀。

  「嘛,難得看到一期殿這個樣子,真是一件稀罕事,似乎是很久遠的事了。」他自顧自地占了一大半審神者的吊床,「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找點樂趣才是好好活著的道理。」

  「……以後少跟鶴丸待在一起,這樣不好。」

  為了本丸的和平安穩,看來她要再把那只皮皮鶴在樹上掛上幾天才行。

  在把手臂懸掛在空中好幾天之後,審神者都快感覺到自己身上發臭了,才正式得到藥研的同意把它解放下來,迫不及待跑到浴室裡洗了個澡,只感覺搓出了渾身的泥才感覺到清爽。

  你們在想什麼?她還沒開放到能在清醒狀態下讓付喪神給她擦身的地步。

  短刀也不行!那是在教壞小孩子,就算他們知道的再多也是小孩子!

  用毛巾擦拭著濕濕的還滴著水的頭髮,她小幅度活動著手臂,那兒還禁不起她大範圍的折騰,但至少能夠自理生活,不至於像前兩天那麼狼狽。

  「失禮了。」一期敲了敲門,直接走了進來,看著濕漉漉的審神者和房間裡開著的空調,眉頭一皺,「怎麼不用吹風機?感冒了怎麼辦?」

  他從櫃子裡找出吹風機,細心地為審神者吹起髮絲。

  付喪神修長溫暖的手在頭髮間穿梭,一點點解開她打結的髮絲,再用手梳梳平整,雜亂的頭髮在他的手下變得異常服帖,整齊地躺在腦後,審神者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著這平靜的時光。

  「一期……」舒服的險些睡著,審神者突然想起一件事,眼珠在眼眶裡轉了一圈,慢慢開口。

  「改明……跟我去現世一趟好嗎?」

  「去見一下我的父母。」

  一期手上的梳子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主……主殿……」他努著嘴唇,哆哆嗦嗦,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穩重,「您說的……是真的嗎?」

  「……你不想去嗎?」果然還是自己考慮不周吧,這種事也難怪別人會抗拒,審神者相當理解地點點頭,「也是,那麼剛才當我……」

  「不!」一期急忙制止,嚇得審神者的小心臟都快要跳出來,「我願意和您一起去!」

  「只是……」他突然轉過身,手足無措起來,扭扭捏捏的,臉頰也泛起微微的薄紅,「有些訝異……請不要擔心,我會用自己最好的狀態來面對您父母的!」

  「啊……」話是這麼說,你這種狀態讓我相當擔心啊。

  當天晚上,當粟田口家的孩子得知一期一振即將拜訪審神者的父母時,一個個激動的上躥下跳,藥研的眼鏡反了下光,打了個響指,鯰尾骨喰相互對視一眼,瞬間上前合力把一期一振架在胳膊上拖進了房間,鳴狐則一個用力關上房門。

  亂和五虎退幾個人更是跑到各個部屋,向付喪神們借來各種各樣的私服,幾把小短刀邁著小短腿,捧著如山高的衣服飛快地在整個本丸間穿梭。

  「厚……已經夠了吧。」一期弱弱地提出抗議,他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套衣服,只剩下機械的脫衣穿衣動作,由著弟弟把他當一個洋娃娃打扮,以亂為首的短刀相當有興致地掏出各種各樣的配飾,一件件給兄長搭配上。

  「帽子什麼的還行……項鍊算了吧,要是主人的爸爸媽媽認為一期尼是什麼不良少年就糟糕了。」

  「那就手鏈吧!低調奢華有內涵!」

  「小熊款式的怎麼樣?可愛的事物不是更能讓人放鬆警惕嗎?」

  「但要顯得更加成熟穩重不是嗎?換玉佛怎麼樣?」

  「……」

  一期就這樣看著弟弟一件件拿出他們的珍藏品,每當他以為這就是極限時,短刀就又從櫥櫃裡掏出幾個盒子來挑戰他的精神極限。

  他說怎麼老是抱怨零用錢不夠花,原來全都用在了這上面!

  為了幫助兄長得到審神者父母的認可,今天的粟田口派,也在不遺餘力地助攻啊。

  第二天一大早,審神者看到的,便是一個和往日完全不同,盛裝打扮的一期一振。

  一襲再正式不過的西裝,細節處袖扣領針一應俱全,腳上皮鞋鋥光瓦亮,甚至手上還掛上了最新款的手錶,儼然一副現世成功男士的模樣。

  審神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襯衫牛仔褲。

  她現在回去換衣服還來得及嗎?

  不管怎樣,事已至此,審神者還是硬著頭皮,帶著付喪神前往踏上現世的道路。

  回家之前,時之政府這邊專門和現世聯繫的工作人員特意將審神者拉到一邊,對著她的耳朵小聲說道:

  「大人您稍微小心點,您的父母已經知道了......似乎很生氣的模樣。」

  付喪神的耳力何等敏銳,縱使兩個人有意避開他交談,他也將話聽得一清二楚。

  一期心下更是緊了緊,在審神者過來時,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力道有些重,使得審神者輕輕蹙起了眉頭。

  「怎麼了?」

  一期搖了搖頭:「沒事。」心中卻是惴惴不安。

  既然都走到了這裡,帥氣地上吧!

  遠在本丸的燭臺切狠狠打了兩個噴嚏。


第64章

  第一次坐電車這種現代交通工具的一期一振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了接下來要面對的戰鬥中。

  是的, 一期將與審神者父母的第一次會面譽為戰鬥,這表現出他極度的專注和認真。

  粟田口吉光,一期一振, 將用他此生最真誠的態度來面對此事。

  參上!

  審神者瞅了眼身旁正襟危坐的付喪神, 拍了拍他的脊背,卻發現刀子精像炸了毛的貓的一樣一下提高了警覺性, 待看到拍他的人是審神者, 又瞬間鬆懈下來,再緊張, 再放鬆,再緊張,再放鬆......

  眼看付喪神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審神者也就不再逗弄他,輕輕握住他的手, 給予無聲的安慰。

  加油!我在精神上給你鼓勵!

  離家越近, 一期的腳步愈發僵硬,到後面更是達到同手同腳的境界, 幾乎半個身子都要靠審神者的力量才能站穩, 臉上冷汗直直流下。

  本來還懷著挑.逗心思的審神者於心不忍, 掏出手帕擦去他的汗漬,試探性問道:「要不……我們回去?」

  「不行!」已經快虛到不行, 一期一振還是強撐著, 死死抓住了她的袖子, 「我可以的,一定不會讓主殿父母失望的。」

  ……不,我怕你在讓他們失望前就已經倒下了。

  終於站在了大門前,審神者猛然發現,原本虛到不行的付喪神轉瞬間換了副模樣,站的筆直,雙手自然地垂在兩側,臉上掛起了他一貫和煦的笑容。

  看來不用她擔心了。

  然而按了兩下門鈴,卻遲遲沒有等到人來開門,房子裡靜悄悄的,甚至讓人懷疑主人不在家。

  不可能啊。

  只是稍微懷疑了一下,審神者的腦子便已轉過了彎,低頭笑了笑,從包裡拿出鑰匙自己開門。

  「我回來了!」

  幫著一期拿出拖鞋,審神者帶著他走進家門,果不其然,在客廳沙發上,看到了坐在那兒的,神情相當嚴肅的父母。

  香取媽媽的模樣還好,看到一期還笑著對他點了下頭,香取爸爸則老有神地拿著一份報紙,像是沒發現女兒帶著未來女婿回來,自顧自地翻閱著報紙。

  如果忽略他手上暴起的青筋的話。

  審神者挑了下眉,示意身後的刀子精上前打招呼,一期得到眼神,十分自然地走上去,將禮物放到一旁,彎腰行了一個九十度的標準大禮:「大人,夫人,初次見面,我是一期一振。」

  一期恭敬而無僭越的態度讓香取爸爸的臉色稍微好了些,正打算開口,香取媽媽搶在他前面說道:

  「不用那麼生疏,跟炯炯一樣稱呼我們即可。」

  「喂!」香取爸爸低吼了一聲,他才不想被一個連人都不是的傢伙叫父親!

  不敢生老婆的氣,香取家的男主人把臉轉向一邊,鼓起臉頰,像只小倉鼠一樣,開始瘋狂磨牙齒。

  香取媽媽冷漠地看了眼她幼稚的丈夫,招手讓一期坐過來,她表情冷靜,內心卻不像面上那樣淡定。

  在她面前的是一把刀啊!是一把刀啊!!

  還是擺在宮內廳的那把皇家禦物啊!!!

  自從知道自己女兒有可能會跟把刀子精共度一生,香取家的兩位家長翻來覆去討論了一夜,第二天開始瘋狂翻閱古籍,並立刻前往宮內廳三之丸尚藏館去觀察那振粟田口吉光最高傑作的本體。

  在那振刀劍面前,這對夫婦心情複雜兼酸澀,他們奇怪的反應甚至還招來了工作人員的詢問服務。

  絲毫不知自己已經被岳父岳母「看光」的一期一振手端莊地放在膝蓋上,畢恭畢敬,只要香取媽媽遞給他東西,他必定起身雙手去接,香取爸爸左看右看,死命想在付喪神身上找出一絲半點的破綻,卻還是什麼都沒看出,心中火氣更加旺盛,卻也無可奈何,待了半響就一個人灰溜溜地跑到陽臺上去抽煙。

  「別理他,待會兒吃飯就會回來。」在亂這個現世潮流小能手的幫助下,一期挑選的禮物頗得香取媽媽的心意,心中最後那點擔憂也暫且放下,再加上一期外貌舉止的加分,雖然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但言辭懇切,哄的審神者母上大人是合不攏嘴,不一會兒就發展到了把審神者小時候的照片給拿出來給付喪神欣賞的地步。

  「那,那啥……照片什麼的就不必了吧。」雖然想到母親可能會對一期很滿意,但這種發展審神者還是接受不了,她抽了抽嘴角,試圖制止這種行為。

  「你這孩子,有什麼不可以給人家看的!」香取媽媽一掌拍掉她的手,責怪道。

  「主殿……」一期拿著一張照片,手有些發抖。

  審神者伸頭湊過去看,照片上的她大概四五歲的模樣,紮著小辮子,穿著滿是蕾絲的小裙子坐在秋千上,手裡還拿著一隻甜筒,嘴角還沾上了一點奶漬,對著鏡頭,眼神茫然無措,有種完全的無辜感。

  「這張的炯炯很可愛是不是!」

  「是的。」一期金色的蜜瞳閃閃發光,像是照射在陽光底下,他小心地將這張照片捧在懷裡,眼裡是滿滿的期望:「請問……這張照片能夠給我嗎?」

  「當然。」香取媽媽給了他一個理解的眼神。

  審神者忍不住捂住了面頰。

  母親你就這樣把我賣了真的好嗎?

  這張照片會在本丸遭受到什麼樣的待遇我也不知道啊!

  飯桌上,一期仍是像在本丸一樣,全程服侍著審神者,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個地方,亦或者是身份的轉變,少女微微有些不習慣,多次用眼神示意一期自己吃飯,可付喪神只是給了她一個笑容,繼續手上的剝蝦動作。

  絕對是無視了她的吧!

  香取夫婦間相互對視了一眼,心中有了較量。

  「你剛才不知道我的意思嗎?」趁著只有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審神者湊到一期,小聲說道,「這可是好好表現的機會不是嗎?你卻……」

  「主殿。」一期反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一期本就是這樣的刃,在一期心裡,主殿才是最重要的,無需改變這一點,也無需隱瞞,您父母自是知道這一點的。」

  「……你呀。」她知道一期的意思,只是在她看來,這種時候……

  「算了,不管你了。」找時間跟爸媽解釋下吧。

  「嗯?你在說什麼呀。」香取媽媽彈了下她的額頭,手指上還帶著泡沫,歪頭笑道,「那孩子表現得很好哦。」

  「他都幾百歲的刀了,你還管人家叫孩子……」

  香取媽媽笑了一下:「雖然對你的態度恭敬到讓我們覺得有點不習慣,事實上在人類社會中,這種關係很有可能走不動最後,但你也說了,他是一把幾百歲的刀,從經歷智慧而言,都不是我們可比擬的。」

  「他在做什麼,怕是比我們想的都清楚。」

  香取媽媽洗淨了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要加油啊!」

  「背負著這樣沉重的感情,不僅僅是作為愛人,連帶著屬於你的那份責任一起,要一直努力下去呐。」

  在審神者還在思考著母親的話時,不知什麼時候,一期竟被她父親叫去了房間,還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正當她想著是否要衝進去把付喪神解救出來時,門打開了,衣著整齊地刀子精完好無損走出來,沖著門裡鄭重行了一禮。

  「離我遠點。」裡面男人明顯還生著悶氣,語氣卻不像一開始那樣尖銳,「陪她出去走走吧,消消食。」

  「是。」

  漫步在家旁的小路上,審神者背著手,好奇地問道:「剛剛我爸跟你說了什麼啊?」

  「並沒有什麼。」一期唇彎了一下,「只是尋常家長的囑咐,看的出來,他們真的很愛您。」

  「那是自然的。」審神者的表情稍微落寞了點,「可是以後,不能常常伴在他們身邊了。」

  「您……後悔了嗎?」一期皺起眉頭。

  「哪有什麼後悔的。」知道付喪神又因這話感到不安,審神者拉住他的手給予安慰,「能夠陪在你們身邊,我很開心。」

  能夠遇到你們,我真的很開心。

  走到離家不遠處的一條河邊,眺望著東京都內絢麗多姿的燈光,審神者虛眯起了眼,靜靜享受起了夜晚的涼風。

  付喪神把手放在貼身的口袋裡,握緊了拳頭。

  他鬆開握著審神者的手,打斷了她靜謐的時光,把她掰過來,使一人一刃正對著。

  「怎麼了?」

  付喪神抿了抿唇,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單膝下跪。

  「已經不知向您獻上忠誠多少次,可只有這一次,是不一樣的。」

  一期抖著唇,眼裡卻是堅定不移的目光,他穩住自己顫抖的手,莊重而嚴肅地將那個小盒子打開。

  一枚簡單大方的戒指放置在盒中,向它的主人展示著它的光芒。

  「聽亂他們講現世求婚講究這種形式……我不清楚您究竟會不會在意這種形式,但是別人能做的東西,我也想做到。」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

  「我知道……自己給您添了不少麻煩,論相貌比不過三日月殿,論才情又遠輸歌仙殿,就連料理這些照顧您生活起居的事也不如燭臺切殿他們……您能選擇我,我很歡喜,卻也著實惶恐。」

  「可,我卻不想放棄!」

  一期的聲音突然大聲起來,他抬頭看著審神者,那雙金瞳似燃燒著火焰。

  「您也好,弟弟也好……都是我不能放棄的東西,無論如何,我都想一直和你們在一起。」

  「您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一期將戒指遞到審神者的面前,「給我永遠陪伴您的機會。」

  少女只是交叉著手臂,一言不發。

  一期固執地舉著,眼中的絕望卻越來越濃厚。

  還是……不行嗎?

  您……還在猶豫嗎?

  就在他即將陷入最深的黑暗時,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她對上一期疑惑的目光,勾起了嘴角:

  「我還沒到結婚年齡呢。」

  審神者彎下腰,把戒指的盒子重新關上,塞回付喪神的手裡。

  「等到我十八歲的時候,再求一次婚吧。」

  「下次,我一定會答應。」

  她和他的物語,才剛剛開始。


第65章 番外二

  這是發生在審神者成人禮時的事。

  歌仙本想按古時的元服裡進行操辦, 還特意花了一夜時間起草了一份文案交由審神者查看,在少女接過那一疊厚厚的紙張後, 她沉默了半響,毅然決然將成人禮改為了現世的規格。

  弄得歌仙悶悶不樂了許久,把自己關了房間裡鬧了兩天彆扭,還是慢吞吞地出來繼續幫審神者操持事物。

  少女也略微有些愧疚, 所以就算歌仙在裡面左摻一腳右添一筆,把原本簡單的程式弄得不知道有多複雜, 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計較。

  橫豎也就是受一天的哭,把自己當成活死人對待就好。

  成人禮上所用的十二單皆為付喪神親手所繡, 點滿了刺繡技能的幾把刀用了好幾個月才完成這項重任, 一個個差點累成輕傷, 險些就要去手入室裡躺著, 然而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至少此刻審神者將它穿在身上,肩上承受的重量滿滿都是付喪神的心意。

  正紅色的布料上刺著滿滿的彼岸花, 顏色由深到淺慢慢進行過渡, 這是審神者最喜愛的花朵,她端莊跪坐在鏡子前,裙擺迤邐拖曳了一地, 次郎太刀和亂藤四郎跪在她的身旁, 加州清光打著下手, 細心為她梳理今天所用的髮型。

  「最近似乎不見一期呢, 主人是和他吵架了嗎?」次郎身上難得沒有了酒氣,他一雙手靈活地完全不像個男性付喪神的手,審神者及腰的長髮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力,幾下便已牢牢地固定在腦袋上,不過由於他綁慣了花魁的髮型,偶爾會出現點錯誤,在旁觀察的亂和清光會立刻指出錯誤,三把刀又把錯了的部分重新拆開,再度細心地編上。

  「一期尼才不會跟主人吵架呢!」亂不滿地嘟起嘴,卻也鬱悶了神色,「可能這兩天狀態不對吧……不過很快就會調整好的!」

  加州清光嗤笑了一聲:「這麼重要的日子不陪在主人身邊,他還想去哪兒啊。」

  自從一期陪著審神者前往現世確認關係後,本丸的刀子精除粟田口外對他的態度都稍稍出現了變化,不放過任何機會在審神者面前上眼藥。

  「許是這兩天累了,他也不是再用心籌備嗎?還要照顧亂你們,更加辛苦了吧。」審神者還想說些什麼,臉稍微側過去一點又被次郎給強行搬回來:「不要動,妝差點花了!」

  審神者立刻繃緊了臉皮,任由付喪神在她臉上作畫。

  臉上的妝容與身上的衣服相對應,皆為純正的大紅色,眼角嘴唇塗上一點,不用任何修飾,就已是萬般的風情。

  不似幾年前的幼稚,審神者的面容已經徹底的長開,完全壓的住這樣子的妝容,當付喪神給她整理好中間的腰帶後,姿容秀麗的美人已盈盈出現在眼前。

  一天的辛酸勞苦,審神者像個木偶一樣由著他們擺弄,到中途已經接近麻木的地步,她的手臂酸麻,自己一個人偷偷溜出來喘口氣時竟連倒水都做不到。

  將外衣脫下來兩層,小心歸置到一邊,身上的重擔一下子輕了許多,她倚靠在柱子旁,輕輕拉開領口,以手作扇,小心為自己扇著風。

  手上戒指在陽光下閃著細微的光芒,自從兩年前一期再度向她求婚後,這枚戒指套在她手上便沒取下,日久之後,仿佛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一日不戴就覺得缺少了什麼東西。

  身後傳來摺扇送來的輕緩微風,審神者睜開眼,一早上沒見到的一期就站在她身後,執著一把摺扇,為她送來涼風。

  「扇大點,沒事的。」見到是一期,審神者也就不再拘謹,示意付喪神扇的再用力些,她隨口問道,「今早去哪兒了?都沒有看到你。」

  「……我去給您做點心去了。」一期輕聲回答道,直起了身子,好讓扇風更輕易灌入審神者的身中。

  「這些不是早就安排給燭臺切和歌仙了嗎?」一期的手藝算不上差,卻也比不上前面兩位,在兩年前他試圖給審神者做出一個愛心蛋糕卻險些讓她腹瀉之後,他便再也沒下過廚房,最多就是烤些餅乾,幹的也就是把水和麵活在一起這些簡單活計。

  「您……不喜歡嗎?」一期低聲問道,嗓音裡似乎在隱忍著些什麼。

  「當然不是,」就算有一點她也不可能直接說出來,總不能枉費未婚夫一番心意,「只是怕你太累了,一天到晚不僅要操心弟弟的事情,還要顧全我這兒……精力總是有限的,超過身體的負擔就糟糕了。」

  一期的手指攢進拳頭,面上卻分毫不顯。

  「主殿……」他突然湊前,把下巴搭到審神者的肩上,雙手也環上她纖細的腰肢,「今日是極為特殊的日子,晚上……我能過來嗎?」

  交往已經三四年,雙方也是成年人和老年刀,該發生的一件不落,再親密的事也做過了,而且比起審神者這種生活在現世的從小耳濡目染的人來說,一期一振這振幾百年的處.男刃在這方面更加羞澀,能主動提出,還真是難得一見的場景。

  審神者微微一愣,卻很快反應過來,手摸上了他柔軟的頭髮,嘴角輕輕翹起:「好。」

  成人禮過後,就代表審神者正式踏入法律所承認的成人範圍,對她而言卻並沒有什麼變化,畢竟生活在本丸不太與外界接觸,唯一明顯的變化就是……

  「主人,難得有這機會,再喝些吧。」

  加州清光不遺餘力地往審神者杯中瘋狂倒酒,勸了她一杯又一杯,杯中果酒度數雖不高,但也架不住付喪神這般狂灌,就算每個付喪神只上了敬一杯,細數下來,審神者喝下去地可不止淺酌這般簡單。

  縱使她認為自己不是放縱的人,但在今日這種情況,她也不禁鬆懈了自己,大腦飄然起來,笑著接下了無數的敬酒,果酒酒味不重,偏葡萄汁的口感,不知不覺中,她的腦子已然不太清醒,甚至看事物的時候都出現了重影。

  「你,別亂動!」她一把抓住被燭臺切強行推過來敬酒的大俱利的手,語氣嚴肅,「我都看不清你人了,好好站著,別動!」

  一直原地站著的大俱利:喵喵喵???我好好在這兒站著呢!

  「為什麼不聽我的話?!」明明說了不讓動,眼前的影子還在不停地晃動,審神者氣的一拍桌子,猛站起身,明明站在平地上,腳下卻像踩到了物體,蹭的一下向後倒去。

  之前還在一邊的一期立刻來到審神者的身後,及時接住了她,避免了滿桌狼藉的發生。

  「主殿喝醉了,我送她回去。」他將手穿過審神者的腿彎,一把抱起了她,輕聲說道,「各位慢用,我們先走了。」

  他這幅代表審神者的模樣著實讓刃感覺不爽,卻也無可奈何,畢竟對方的身份名正言順,歌仙擺擺手,一臉眼不見為淨的模樣:「這兒我們會處理的,你先帶主公回去休息吧。」

  所有的付喪神都集中在本丸,整個本丸瞬間空曠了許多,一期抱著審神者穿過幽森的小徑,直達她的寢室,從兩年前開始,這兒能夠自由出入的存在,除了審神者自身,就已多加了一把刃。

  他將已經昏睡不醒的審神者放入柔軟的被褥中,去浴室打了一盆水給她擦臉。

  細緻地將臉上的妝卸去,露出女人略有些蒼白的肌膚,失去了胭脂的唇畔沒有什麼血色,一期湊近,在她臉上烙上兩個親吻。

  迷迷糊糊間,感受到臉上有溫熱的觸感,審神者半睜開眼,便見一抹水藍色在眼前晃動。

  不知為何,有些瘙癢。

  她腦子一熱,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又或者是一閃而過的身影突然出現:「天下殿……」

  一期舉著毛巾的手微僵,只覺得沒關好窗戶,導致了現在有無盡的冷風灌入。

  否則,心為什麼會這麼涼呢?

  他直起身,將毛巾扔進水盤,動作過大導致濺了些水到地上,一向注重禮儀的他卻不去注意。

  又是這樣。

  「您……總是這樣呢。」望著又昏睡過去的審神者,一期撫上她的額角,露出溫和卻瘮人的笑容,「總是這樣……不知不覺就說出些傷人的話呢。」

  他又想起前段時間,明明與女人約好了一同品茶,卻又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刃,將他和她之間的約定擱置。

  雖然事後向他道了歉,他也笑著說沒事,可怎麼可能呢?

  被戀人忽視、遺忘的痛苦,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描淡寫呢?

  一期執起女人的手,放在嘴邊,先是輕吻、繼而伸出舌頭輕舔,將它們一根根放在嘴裡含著,最後移動到她的手腕,貝齒附上她青色的血管。

  只要一咬,只要輕輕一咬,人類脆弱的生命就會受到威脅,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真是不可思議啊。

  這樣脆弱的人類,竟然一手就能掌握神明的心臟,要他生,要他死,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您果然……喜歡的是以前的那個我嗎?」一期並沒有忘記之前的事,相反,他記得相當的清楚。

  清楚的記得,以前的自己說的話。

  「未訂婚契,你又有什麼資格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雖說是依照人類習俗求了婚,但審神者遲遲沒有答應他下一步的請求,將契約轉化為更深層的羈絆,讓他們的關係更加緊密。

  「主殿,」他湊近,溫潤的聲音仿佛引誘天使踏向深淵的惡魔,「您剛剛想說……關於天下殿的什麼?」

  他不承認,不想承認審神者喜歡的是過去的那個自己,就算是他讓審神者意識到了自己的感情,他也不會感激她半分。

  他輕咬著審神者裸露在外的肩膀,控制自己的力道,在潔白的肌膚上印上一個又一個痕跡,又移動到審神者的血管,仿佛下一刻審神者說出什麼他不喜歡的話,這兒就會遭受重創:「來,告訴我吧。」

  審神者被一期呼出的熱氣弄得癢癢的,不耐煩地轉了個身:「天下殿,好像……但還是,喜歡,一期。」

  審神者正專注於自己的夢境中,她正於自己的婚刀一期舉辦婚禮,可意外的,她身上穿著的是西裝,反倒是一期身上穿的是婚紗,水發的太刀帶著頭紗,手上還拿著捧花,一臉嬌羞地站在她面前。

  雖然漂亮,可審神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恰巧藥研此刻突然出現,遞給她一頂水藍色的假髮,伴郎和新娘便一起給新郎裝扮上,想著時間還充裕,興致勃勃地玩著這種過家家的遊戲。

  夢中的審神者滿意地想著,雖然帶了假髮的一期跟天下殿有點像,但細看還是她最喜歡的一期,這種羞澀的眼神也只有一期能露出。

  最喜歡……一期了。

  一期一振終於和審神者拉開了點距離,他的手覆在審神者的脖子上,卻又鬆開,反反復複,最終他低下頭,嗤笑了一聲,將女人整個人摟在懷裡,不斷親吻她的發頂。

  「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相信您。」

  「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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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番外三

  這是另一種美好的結局。

  ——————————————————

  審神者漸漸覺得力不從心了。

  再也不能像幾年前一樣不顧身體處理公務,只是稍微熬點夜便頭腦發漲, 眼睛充滿血絲, 一夜浪要靠好幾夜的休息才能緩過來。

  這不是一個好的徵兆。

  她開始在臉上大量塗抹保養品, 控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下訂單的手, 往往一瓶沒用完就買了下一瓶, 當然,對於本丸的財政而言這只是九牛一毛,刀子精們都當審神者不過是一時興起, 隱藏多年的愛美之心突然爆發, 也就沒有多加阻攔。

  然而只有她知道, 自己真正畏懼的,到底是什麼。

  一日夜晚,當她照例對著鏡子把眼霜細緻地塗在眼眶周圍時, 似乎聽到了遠處大包平和鶯丸的爭吵,大概又是大包平單方面的發脾氣,鶯丸無奈地哄著吧。

  這麼多年了, 這一對還真是本丸當之無愧的開心果啊,真叫人沒辦法,想到這裡, 她失笑出聲。

  突然,塗眼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雖然不是很明顯, 但眼角的邊緣處, 確實多了兩條皺紋。

  淺淺的, 又深深地刻在了上面。

  她盯了鏡中的自己半響, 頹廢地垂下了雙手。

  長長的頭髮擋住了她陰鬱的神色,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讓人分辨不出其中真正的含義。

  她用力地一揮手臂,將妝臺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面。

  一期回到房間時,審神者已然睡下,她熄了大半的燈,只在床頭留下了一盞,方便一期回來。

  這麼早就睡了嗎?

  一期看了眼鐘錶,雖然不算早了,卻也沒到她平時睡覺的時間。

  是身體不舒服嗎?

  想到這個可能的一期急忙上前,卻也不能確定審神者是否睡著,他小心摸上女人背對著他的肩膀,輕輕搖晃:「睡了嗎?」

  審神者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繼續轉過身,面對牆壁。

  太好了,沒生病。

  一期松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外衣一件件脫去,整齊地疊好放在床頭,換上睡衣,拉開被子的一角鑽了進去。

  審神者依舊是背對著他,像是睡著了一般。

  可她的呼吸告訴他,女人仍是清醒著的。

  這段時間一直忙於新出的活動,完全沒時間和審神者好好相處,細想起來,兩人上一次單獨這樣待在一起,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為了方便工作,這兩天他都和別的刀一起直接睡在書房,沒能回到部屋和她一起睡覺,每晚趕過來看一眼已經是極限。

  一期伸出手,小心地摟過審神者,手亦覆上她的手掌。

  他們……好久沒有做過了。

  一期抿了抿唇,稍微起了點身,湊近前,將唇瓣貼在她的耳際,含住耳廓輕輕舔舐。

  付喪神並不擅長說什麼情話,也不習慣主動引.誘什麼,這已經是他的極限,稍微主動一些,給予審神者一點暗示,一般這種時候,他們就會順理成章地進入下一步。

  可是現在,女人只是晃了晃肩膀,把攀附在她身上的手甩下:「別鬧了,我今天有點累。」

  「那早些睡吧。」即是如此,一期也不強求,替審神者攏好了被子,摟著她進入了夢鄉。

  黑夜裡,女人睜開了雙目,感受著身後平穩的呼吸,咬緊牙關。

  一期只以為這是一次意外,畢竟誰都有沒興致的時候,只是當之後的好幾個晚上,審神者依舊是這幅懶洋洋的模樣,這讓一期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什麼問題。

  俊美儒雅的太刀靜靜坐在廊下,手指不停地絞著衣服,嘴巴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瞳中顏色不復往日那般耀眼,而是顯得有幾分黯淡。

  「一期殿看上去相當煩惱呢!」一直坐在旁邊喝茶的鶯丸受不住他這樣唉聲歎氣,放下茶杯,「是和主人有關嗎?」

  「鶯丸殿……」一期摸了摸自己的臉皮,「您知道……最近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主殿了嗎?」

  「……不,這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鶯丸頭上掛下了三條黑線,「果然是這樣嗎?跟主人吵架了?」

  「不是……」一期苦笑了聲,「要真是主殿跟我發脾氣就好了,可現在我連她有沒有生氣都不知道,更別提怎麼去處理了。」

  鶯丸手抖了抖,失笑:「你問我嘛,呀……對於這種事情,我的經驗也是比較少呢。」主人又不是大包平,可以隨便諷刺,他們夫妻間的事,他還是不要隨意開口的好。

  「或許……不是你的問題。」鶯丸摸著下巴,仔細思考了一下,「大包平偶爾也會有想不通自己生悶氣的時候,或許是她碰到了什麼事,不太好意思對你說出口吧。」

  「是這樣嗎……」

  但是一期始終不明白,到底有什麼,還不能讓她對他坦誠嗎?

  一直惴惴不安的付喪神又在這種惶恐不安的狀態中過了幾天,終於有一天,他實在忍受不住,在一個白日將審神者扯進房中,抓著她的肩膀將她摁在牆壁上。

  儘管如此,他還是將手墊在審神者身後,免得她受到傷害。

  「主殿……」他的手臂緊了緊,「最近,是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無論什麼,都希望您對我訴說。」

  女人只是低下頭,一言不發。

  一期雙手捧起她的面頰,逼著她注視著他的眼睛,清澈的眼眸裡倒影出彼此的身影。

  審神者清楚地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

  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臉。

  她腦中一直緊繃的弦終於斷掉,用力推開了付喪神,一期一個不防,被她推到在地。

  審神者貼在牆壁上,一點一點滑落下來,她的嘴唇抖動,雙手蜷起,慢慢將自己縮成一團。

  「主殿……」

  本能感覺到審神者情緒不對勁,一期爬過去,試圖擁抱她,卻又被一掌推開。

  女人抖了一會兒,慢慢恢復了平靜,她抬起頭,看著付喪神,眼裡是再濃厚不過的悵然。

  「一期……我老了,對嗎?」

  「主殿您在說什麼啊。」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付喪神半點也聽不懂,只想著趕快把審神者扶起來,「地上涼,您先起來好不好。」

  審神者嘴角抽了兩下,指尖觸及眉眼:「你看,我這兒已經生了褶皺,以後也會更加之多,假以時日,不知會變成何種模樣。」

  一期仔細瞧去,女人的面容沒有任何變化,至少在他眼中,一如往昔。

  對於付喪神而言,歲月不過是一個名詞,他們經歷了多少時代,看過了多少更替,又怎會對此產生厭惡抗拒之情。

  只是,他明白了。

  「主殿,」一期抓起她的手,「無論怎樣,一期對主殿的心意都不會改變,您無需擔憂。」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審神者喃喃道,「可我不相信我自己。」

  「你是神,只要不受到外部的傷害便是永生不滅的存在,可我不是。」

  「現在還好,可再過十幾年,幾十年,這幅皮囊就會逝去,這幅身軀就會老化,到那個時候……」

  她撫上付喪神俊美的面容,如木偶般精緻,就算過去多少時光,這幅面容也不會有多少改變。

  「你還是像現在這般年輕美貌,風華絕代。」

  「到那時,你讓我如何自處啊!!!」

  她不是神,她也永遠不可能成為神,她只是害怕,這是人類對生命最大的敬畏,短短數十載最美好的時光過後,迎接他們的,就是恐怖而悠久的衰老。

  一天天看著自己老去,而愛人卻沒有絲毫變化,對於一個人而言,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

  一人一刃相對無言,這是他們抗拒了許久的話題,可抗拒並不代表消失,無數的矛盾淤積在心中,到最後完全爆發出來,將會造成更大的災難。

  「主殿……」

  「對不起!」女人飛快道歉,她擦了擦溢出的眼淚,勉強撐起笑臉,「是我情緒太激動了,今天這話就當我沒說過,我還有事,先去處理了。」

  她撐著身子就想站起來,身體一斜,就被付喪神拉入了懷中。

  「主殿……」付喪神將頭埋在她懷裡,沉吟了片刻,似乎做出了什麼重要的決定。

  「請告訴我……您的名字吧。」

  女人瞪大了眼睛,裡面滿是震驚。

  「正好……我也害怕,終有一天,您會變心,會拋下我不管,到那時,臣真的不知該如何自處。」

  「所以……請允許我放肆一回吧。」

  窗外不知何時陰了下來,正如兩人此刻的心情,昏暗之中,一期將臉挪到審神者看不到的位置,終於露出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是無奈,是瘋狂,是嫉妒。

  這是他從未展現在人前的一面,也是他發誓從不讓她看見的一面。

  審神者怕,他又何嘗不怕,一期早已爛在了泥裡,只能牢牢抓住自己的那唯一一根稻草,死也不會放手。

  審神者怕自己變老,而一期一振卻怕她變心,他們早就該這樣做。

  「所以……主殿,請答應吧。」

  一期將審神者的手放置在胸前,神色誠懇。

  「請答應我,將您神隱。」

  審神者,信號丟失。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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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作者寫太久了.一堆設定都忘光光了
前面設定孤兒會看人臉色
後面變成父母都在地傻白甜

前面設定結婚契就可以共享生命
後面番外女主角通通老掉

如果作者還記得住像設定的話.其實可以在本丸裡面工作到沒有朔行軍為止
有好幾個小說設定大家退休機制.例如集到一定功勳可以去其他小世界過日子
或是大家一起退休自由進出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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