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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宮花為聘》作者:無法忘記的遺憾【完結】

《(紅樓)宮花為聘》作者:無法忘記的遺憾【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864個瀏覽者
文案:

作為一個讀紅樓超過十年的紅謎,男主只認定林黛玉一個女神。
至於其他人,哪邊涼快哪邊呆著去!
不喜歡的,可以直接右上角了。
最後,男主嘮叨毒舌婆婆媽媽。

附注:原著第53回祭祖,由「賈敬主祭,賈赦陪祭,賈珍獻爵,賈璉賈琮獻帛,寶玉捧香,賈菖,賈菱展拜墊,守焚池。」一句看出,璉琮應是親兄弟,並且賈琮非庶出,身份甚至高於賈寶玉。所以在本文中,賈璉跟賈赦已故長子賈瑚都是賈赦的原配張氏所出,賈琮是賈赦的第二任妻子許氏之子,比賈寶玉大一歲(這裡做了調整,原著裡賈琮比賈寶玉小),男主賈琦是邢夫人之子,比林黛玉小一歲。

另:薛寶釵比賈寶玉大三歲,賈寶玉比林黛玉大一歲,史湘雲和探春跟林黛玉同歲,月份較小,惜春比男主小一歲。

以上。

內容標籤: 紅樓夢
搜索關鍵字:主角:賈琦 ┃ 配角:紅樓眾 ┃ 其它: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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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今年京城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在近六十年的太上皇退位了,原本大家都不看好的繼後之子成了新君!

  當禪讓大典舉行的時候,絕大多數的臣子都跟夢遊一般,就是禪讓大典結束了,臣子們還沒有反應過來。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一等將軍賈赦的幼子敲了登聞鼓。

  因為這娃娃才五歲,所以連那些太監侍衛們都下不去手,只讓這孩子滾了針板,然後就被帶到了皇帝跟前。

  五歲的娃娃竟然敲了登聞鼓!

  不止皇帝奇怪,就連太上皇都驚動了!

  所以,這個小娃娃坐在腳踏上吃點心,上面坐著太上皇,下面坐著皇帝,一面看著小東西就跟只倉鼠一樣,腮幫子鼓鼓的還一個勁兒地往嘴巴裡塞東西,卻一點都不妨礙他說話,甚至在說話的過程中連點心屑都沒有掉。

  「您別看我吃相不好看,我若是上得了檯面,我跟我那個大哥哥一樣,肯定是養不大的。」

  「等一下,讓我想一下該從哪裡說!哦,就從我哥哥開始說好了。我那個二哥跟我的大哥哥一樣都是我爹的原配太太的兒子,也是我爹名義上的嫡次子實際上的嫡長子,我爹是朝廷欽封的一等神威將軍,我哥哥幫著料理榮國府的事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可是您知道我那位嬸娘的陪房的女婿在外面是怎麼說的?『只在乃叔政老爺家住著,幫助料理家務。』我|靠!什麼時候我那位好二叔成了榮國公啦?是萬歲下的旨還是太上皇的旨意?怎麼我從來沒聽說過?!」

  「還有!二叔和二嬸在外面粥官鬻爵、包攬訴訟、放高利貸,用的全是我爹的帖子。有的事兒,我二叔自己不出面,卻讓我哥哥去辦,卻不告訴我哥哥事情的始末!」

  「難道我要看著我爹將來做了別人的替罪羊、看著我爹去死?!」

  「還有我那個蠢哥哥。我爹跟原配太太很好,我那個蠢哥哥不爭氣,我好歹也要拉他一把。要不然,最後傷心的還是我爹……」

  皇帝道:「你怎麼肯定不是你爹?」

  「我爹如果有這個本事,會在後花園裡住了這麼多年?我爹如果跟我一樣,敢在宮裡把實話說出來,我那個二叔還敢在榮禧堂裡一住就是這麼多年?」說著,賈琦摸了摸下巴,道「他們夫婦在那裡住了已經快二十年了吧?」賈琦聳了聳肩,道:「之前我爹還說,家裡欠的虧空也夠久了橫豎家裡有錢,可以還上了。可還不是被那兩位在老太太跟前給攔住了?」

  皇帝聽說,心裡一動,道:「你說什麼?還虧空?」

  「是啊。」賈琦又拿了一塊點心往嘴巴裡面塞,「我爹說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如今萬歲您新君登基,更不好繼續欠下去。可是二叔和二嬸哭窮!當我們不知道二叔一年花在他那些清客上的銀子沒有二十萬也有十多萬啊!」

  皇帝看了看太上皇,又問:「這就是你來告禦狀的目的?」

  「才不是呢!誰會為了我二叔那樣的蠢貨專門來敲登聞鼓啊?」賈琦毫不猶豫地道,「我二叔那個蠢貨,他如果有腦子,他就應該知道,他明升暗降從工部主事變成了工部員外郎還一連近二十年沒有升遷就是因為他鳩占鵲巢住在榮禧堂的關係。我要是為了他專門來告禦狀,我娘會哭的。」

  「那你來做什麼?」

  賈琦突然摸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道:「這是我們家那些得臉的奴才的名冊,尤其是為首的這個,賴大,我們家老太太的陪房!這個奴才可厲害了呢!上個月,就是因為我不肯叫他一聲爺爺,他就讓他婆娘在我們老太太告了我一狀,讓老太太關我小黑屋,整整二十天!如果不是我娘,我怕是會被活活餓死!我呸!我爺爺可是堂堂前榮國公,姓賈諱代善,他一介奴才都想占我的便宜!老太太不讓我收拾他,我就來告禦狀,讓萬歲幫我收拾他!萬歲,我跟您打賭,照著這名冊上,您把這些奴才和他們的親眷都抄一遍,我們家的虧空就有了。說不定還有剩呢!」

  聽說賈琦只是為了折騰家裡的奴才來告禦狀,太上皇和皇帝都覺得急轉直下有些沒勁,可是聽說這些奴才的家當就夠賈家欠下的虧空的時候,太上皇和皇帝都愣住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不信,我們可以打賭。」

  「賭什麼?」

  「如果這些奴才們抄出來的東西的確比我們家欠下的虧空多,您要讓我爹和我二叔分家!對了,那座榮國府也還給朝廷。我爺爺掛了,我爹是一等神威將軍,不是國公,沒有資格住國公府邸!」賈琦揮舞著小拳頭道,「讓錦衣衛去查,查得越細越好!」

  太上皇逗這孩子:「如果朕說不行……」

  「那我就光著身子,扛著木牌,遊街!木牌上我會請人寫上:我是榮國府一等將軍賈赦的兒子,我應該看著我父親被人陷害、替別人被黑鍋,我應該對看著父親哥哥去死!我不應該告禦狀!」

  太上皇愣住了。

  皇帝身上爬出一身冷汗。

  三常五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這是封建統治的道德基石。真要讓這孩子扛著這木牌遊街,皇帝就等著天下大亂吧!

  既然連保護自己的父親都是罪,又有誰會忠於君王?

  真要鬧出這樣的事兒,只怕距離隋末的十八路反王不遠了。


第2章 接黛玉

  母親過世,父親原說捨不得卻突然變了卦,讓賈雨村帶了自己往京中來,林黛玉的心中本來就十分不安,現在看到這幾個所謂的賈家的僕婦衣著華麗不說,還要求自己換了孝服換上體面的衣裳。

  林黛玉看見那所謂的體面衣裳竟然是顏色鮮豔的綢緞衣裳,這臉色立刻就變了。

  可誰讓林黛玉就帶了兩個人呢?單憑年邁的王嬤嬤和幼小的雪雁,又這麼折騰得過這群年富力強的僕婦?

  更別說賈雨村還在一旁幫賈家的人說話。

  林黛玉漲紅了臉,眼眶裡的淚珠兒滾來滾去,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官船外面傳來呼喚聲:「可是揚州巡鹽禦史府林家的船?」

  林黛玉一愣,雪雁卻已經叫了起來:「正是!」

  賈敏死了才多久?連七七都沒過呢!這幾個自稱是賈家僕婦的女人就不許林黛玉為賈敏戴孝要林黛玉換了藕荷色的綢緞衣裳,雪雁怎麼可能願意相信這些人是賈家派來接他們的?

  雪雁更願意相信,這些強逼著他們姑娘脫孝衣的人都是冒充的,外面的人才是他們姑娘的親外祖家派來的。

  賈琮和賈琦兩個進了船艙之後,哼了一聲,立刻就有人把那幾個僕婦拖了下去。

  等那些僕婦們都被拖下去了,賈琮和賈琦這才與林黛玉見禮。

  賈琮道:「想來表妹還不知道,我們家跟二叔家已經分家了,也不在甯榮街上住著了。因為是這個月的事兒,消息應該還沒有傳到江南。我是一等神威將軍,也就是表妹的大舅舅家的第三子,單名一個琮字。這個是我弟弟,賈琦,你喚他琦哥兒便是。」

  說著,賈琦早就過來給林黛玉作揖,口中甜甜地叫著林姐姐。

  林黛玉在家的時候也曾聽父母說過舅舅家的事兒,雖然大舅舅很少提到,可外祖家的幾個表兄弟都是知道的。林黛玉見這兩個人的年歲都對得上,更別說,這一大一小都是一身青色的素服,腰裡還戴著舊年母親送出的玉佩,就知道不會錯了。

  林黛玉抹了抹臉,拭去眼角的淚珠兒,過來跟表哥表弟見禮,口中叫琮三哥哥琦兒弟弟。

  賈琦叫了林姐姐之後就道:「林姐姐放心。這幾個也的確是賈家的三等僕婦,只不過他們是二叔家的,不是我們家的。至於二叔家……等日子久了,姐姐自然就知道了。上個月我們才分家,父親找二哥有事兒,故而讓我們來通州接姐姐。」

  說著,就讓人把馬車的車廂抬進來,王善保家的先扶林黛玉進去,然後等賈琦也鑽了進去,這才讓粗使婆子們抬了出去。

  至始至終,賈琦都沒有怎麼理會邊上的賈雨村。

  因為賈代善的關係,太上皇最後還是沒有把賈政罷官,當然,賈赦賈政兩兄弟還是分家了,他們現在住在崇德里。

  賈源是個草根出來的武夫,賈源的妻子是個尋常的農婦不假,可是當不得賈源的妻子是個很本分的人。這位老太太在世的時候就說過,榮國府是皇帝給的體面不是賈家的私產,所以老太太很早就在崇德里買了一座大宅子,就是後來老太太去世之後,賈赦也沒有忘記遵守祖母的教誨,這麼多年來賈赦一直堅持著在左右鄰居們出售房子的時候第一時間買下。到了今天,這座宅子已經變成了一座倒座的凹字形的建築群。東西兩座三路五進的大宅子,東面的那座住著賈赦一家子,西面住在賈政,中間凹進去的那一塊正好是賈母的院子,而中間缺了那一塊,也就是賈母院子的前面,就是禦史台的陳禦史的宅子。

  榮國府交還了官邸之後,甯國府也跟著交還了官邸,如今甯國府住在隔壁的王馬巷,至於賈氏一族的其餘族人,依舊在原來的甯榮二府後街上。

  賈敏活著的時候對娘家的評價並不高。當然,對於賈赦這個襲爵的哥哥,賈敏很少提到,對於賈政一家子,賈敏是提過但是評語並不高。就是林如海,看在妻子的面子上逢人提起賈政的時候,說的大多也是客氣話,什麼端方之類的,都是一個籠統概念,具體的,賈政做了什麼什麼事兒有什麼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林如海從來不說,他也找不到能夠賈政真正能夠放到檯面上的優點。

  所以,林黛玉對賈赦沒有什麼印象,對於賈政這邊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現在,賈政那邊只打發了幾個穿紅著綠插金戴銀的三等僕婦還不許自己為母親守孝,賈赦卻派了自己的兩個兒子親自過來接,林黛玉的心自然就偏向了賈赦這邊。

  等進了一等神威將軍府,看見從邢夫人王熙鳳都已經在垂花門前等著了。邢夫人是一身寶藍色的衣裙,頭上是銀質鑲珠嵌寶的首飾,手上也是銀質的蝦須鐲。王熙鳳是一身雪牙色裙襖外罩著月白色褙子頭戴銀質偏鳳。就是下面的丫頭僕婦,也都是銀首飾和熟麻衣裳。

  邢夫人也就算了,王熙鳳可是無利不起早。要不是賈琦當著母親嫂子的面,說清楚林如海在江南、在太上皇皇帝兩代君王心中的地位和能力,賈璉王熙鳳夫婦也不會老老實實地為賈敏服喪。

  王熙鳳會為賈敏服喪,也是希望林如海能夠幫賈璉一把,幫賈璉弄的實職什麼的。

  林黛玉不知道這些。他只看到邢夫人和王熙鳳都是正經服喪的打扮,看到下面的丫頭婆子都是青色素服,頭上手上脖子上都是銀飾,林黛玉心裡就更舒服了。

  在林黛玉看來,賈赦這邊是真的把自己的母親當妹妹,把自家當親戚,這才會如此打扮。

  林黛玉的心中更親近賈赦這邊了。

  邢夫人看著柔柔弱弱的林黛玉給他行禮問安,這心立刻就軟了,不等林黛玉行完禮就把林黛玉摟進了懷裡。

  迎春打被賈母抱走之後就跟沒了一樣,都快十歲的大姑娘了,竟然不知道給父母請安!更別說跟哥哥弟弟們交好給兄弟們做個香袋送個荷包什麼的,反而天天給賈政王氏請安請得勤快,到如今還在賈母那邊住著不肯回來,邢夫人就是有心也懶得管這個便宜女兒。

  賈琦也淘氣,三天兩頭的折騰,告禦狀之前,邢夫人就為了兒子在賈母跟前不知道賠了多少次不是又跟王夫人低頭不知道多少次,告禦狀那會兒,邢夫人更是嚇得瑟瑟發抖還不得不在婆母和妯娌面前粉飾太平為兒子打掩護。

  可以說,為了賈琦這個兒子,邢夫人至少老了十五歲!

  要知道,滿打滿算,邢夫人嫁給賈赦也才六年呢!

  就是因為兒子太愁人、迎春又跟自己不親,所以邢夫人一見林黛玉就喜歡上了。

  「喲,這孩子怎麼這麼瘦?可是為姑太太守孝舉哀的時候累著了?雖然守孝是正理,不能錯了規矩,可你的身子也是極要緊的,若是留下病根兒,你母親豈不傷心?璉兒媳婦,回頭太醫過來給老太太請平安脈的時候順便給林丫頭看看。女孩子的身子可是頂頂要緊的。」

  王熙鳳連忙應了。

  賈琦見林黛玉不認得,連忙告訴他:「這是我嫂子。」

  林黛玉知道是賈璉的妻子王熙鳳,連忙過來行禮,跟著賈琦叫嫂子。

  王熙鳳也不等林黛玉行完禮,就親親熱熱地拉著林黛玉的手,道:「妹妹真是好人品,難怪老太太一直念叨著,就連我們老爺也記掛得緊,那頭老太太才寫信去南面,老爺這邊就已經吩咐給妹妹備屋子了。妹妹有事兒儘管與我來說,想什麼吃的玩的,也儘管來找我。」

  又道:「太太,聽說那邊也派人去了碼頭,怕是這會兒老太太已經得了消息。」

  邢夫人一聽,連忙道:「可不是。老太太怕是在等了。」早有丫頭去叫人套車了。

  雖然嫁進賈家沒幾年,可邢夫人對賈母的畏懼已經刻進了骨子裡。


第3章 見賈母

  賈琦告了禦狀,雖然最後賈政沒有什麼事兒,可賈母和王夫人用出來的那些人,包括這些人的親眷都被錦衣衛給抄了,害得賈母和王夫人現在身邊除了幾個丫頭,竟然連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更別說,王夫人包攬訴訟放高利貸這些事情都是真的,所以,太上皇念著賈代善沒有將賈政的官職,可王夫人身上的敕命夫人卻是沒有了,就連賈母也被太上皇後下懿旨訓斥了一頓。

  雖然沒有丟了誥命,可賈母卻是大大丟臉。

  賈母本來就偏心賈政不喜歡長子賈赦,對賈赦的幾個兒子平平,到現在,在賈母的眼裡,賈琮依舊是隱形人,賈琦卻榮升賈母最討厭的小輩頭一名,連帶著邢夫人也吃了不少掛落。

  就連林黛玉也看出了賈母對邢夫人和賈琦的態度不對。

  雖然才六歲,可已經學過四書的林黛玉怎麼可能是一無所知的笨蛋?對於規矩禮儀,林黛玉都是心裡有數的,不然,原著裡也不會借著吃飯說林黛玉進賈家的第一天就發現賈家很多事情「與家中不合,少不得一一改過來」,其實哪裡只有吃飯的規矩!根本就是賈母跟前一切只為了讓賈母高興,其餘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林黛玉順從賈家的規矩改變自己卻不等於林黛玉是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

  方才在邢夫人那邊,所有的丫頭婆子都是青色麻衣外加銀首飾,就是邢夫人王熙鳳也是喪服,可賈母這邊呢?從賈母到下面的丫頭婆子,都是穿紅著綠插金戴銀,賈母雖然老了頭髮不多,插不住簪子,可身上的衣裳佩飾,完全當得起富麗堂皇四個字。

  王夫人也是。那滿身的遍地金菊,那珠光寶氣的頭飾,還有那身後的丫頭們,更別說穿得跟個紅包一樣的賈寶玉了。

  林黛玉看著這樣的賈寶玉,眼圈又紅了。正好,賈母摟著他大哭,林黛玉的眼淚就順勢流了下來。

  連親外祖母都這麼算計自己,可自己住進了賈家,連送個信都要靠賈家的小廝長隨,若是賈家派人檢查一二,自己怕是只能在信中寫賈家願意讓父親知道的,別的,只怕隻字片語都傳不出去!更別說讓父親接自己回家!

  過來了好一會兒,大家才勸住了,方才各自落座,賈母又為林黛玉介紹王夫人李紈賈寶玉和迎春探春(惜春已經被接回家去了)。

  賈寶玉第一時間跳出來,道:「這個妹妹我見過的。」

  賈琦晃著腳丫子坐在母親懷裡,口中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姑媽是老太太的親閨女,林姐姐是姑媽的親閨女,林姐姐像老太太有什麼奇怪的?你天天對著老太太,現在見了林姐姐不熟悉才有鬼!」說著又指著賈寶玉對林黛玉道:「林姐姐,這就是我那個銜玉而生的堂哥了,聽說有句老話叫做男生女相有福氣,我這個堂哥跟姑媽有些像,所以老太太最是寵他。」

  賈母早就在上面道:「琦哥兒!」

  王熙鳳恐賈母發作賈琦,讓婆婆臉上不好看,連忙道:「老太太,琦哥兒說的沒錯呢。二老爺是您的親兒子,姑媽也是您的親閨女,寶玉像了姑媽,琦哥兒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呢。」說著,指著賈寶玉笑道:「您看看,寶玉若是扮做個女孩兒,二妹妹比得上還是三妹妹比得上?也就宮裡的大姐姐能夠壓寶玉一頭了。」

  賈母和王夫人還沒來得及開口,賈寶玉就先笑了起來:「我若是個女孩子才好呢。」

  王夫人都傻了,當時就放下了臉,道:「你胡說什麼?!」

  賈寶玉見母親生氣,立刻就低下了頭。

  賈母連忙摟了賈寶玉道:「好端端的,你嚇唬孩子做什麼?寶玉生來嬌弱,就是那尋常人家,也有把男孩子當女孩子養的,就是希望能夠躲過牛鬼蛇神的眼睛。」

  王夫人連忙站起來請罪。

  話雖然這麼說,可王夫人心中有氣,可他不好對賈琦發火,也不好說嫂子邢夫人的不是,更不想跟王熙鳳鬥嘴。王夫人只得轉頭問李紈:「月錢放了不曾?」

  如今賈赦和賈政兩家已經分家,賈赦這邊是王熙鳳管家,賈政那邊自然是李紈了。雖然同是當家奶奶,可王熙鳳和李紈依舊有本質上的區別。

  賈赦這邊,邢夫人是填房,邢夫人也知道自己,所以她只要顧著自己的丈夫、不委屈了自己的兒子就行,王熙鳳是實際上掌握著一等神威將軍府的管家大權。更別說,邢夫人自己心底都很清楚,賈赦的年紀不小了,自己的兒子卻還小,將來少不了哥哥嫂子幫襯。所以邢夫人樂得放權。

  賈政那邊呢?王夫人是原配,是李紈的親婆婆,王夫人喜歡權力喜歡錢財卻不喜歡李紈,李紈在王夫人跟前,根本就是丫頭掛鑰匙,當家不做主。饒是如此,王夫人還經常磋磨李紈,讓原本就清瘦的李紈越發憔悴。

  可越是這樣,李紈越發咬牙硬撐著。她很清楚,她要是有個萬一,她的兒子賈蘭又能指望哪個?

  見王夫人問話,李紈少不得恭恭敬敬地道:「早就放了。就是太太要的緞子,我不曾找到。」

  王夫人道:「有什麼要緊。也應該隨手拿出幾個來跟你這個妹妹裁衣裳。」

  邢夫人一愣。

  就連王熙鳳都忍不住看了賈母一眼。見賈母沒有反應,王熙鳳的眼神越發古怪了。

  看來,老太太嘴上說多疼姑媽多疼林姑娘,實際上也不過爾爾。老太太這麼大年紀了,經歷過這麼多事兒,連正經的守孝應該穿什麼衣裳都不知道嗎?老太太不說,也不過是因為他對林妹妹、對姑媽也不過那樣兒罷了。

  反而是賈琦,他玩著手指道:「不是說,守孝不能穿緞子嗎?二嬸子送什麼緞子?而且,送緞送緞送緞,好奇怪的說法。」

  賈琦說了三個送緞,可聽在有心人的耳朵裡面,卻是兩個斷送。

  一時之間,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

  賈母臉一沉,道:「琦哥兒,你渾說什麼呢!」

  「禮數啊!」賈琦一臉天真地道,「我有說錯嗎?」

  賈母氣極。

  賈琦當然沒有說錯,賈母也不能硬說他錯了。賈母先是狠狠地瞪了這個孫子一眼,再轉頭瞪了王夫人一眼。

  都是這個老二媳婦!如果不是這個老二媳婦,自己也不會受一個五歲的孩子的氣!

  賈母一瞪過來,王夫人立刻就站了起來。

  王夫人站了起來,除了邢夫人之外,從王熙鳳李紈到下麵的賈寶玉賈琮三春林黛玉都只能跟著站起來。

  李紈沒有辦法。如果賈母教訓王夫人,她就必須第一時間跪下求情。回頭,王夫人也會磋磨她。因為她辦事不周全。

  李紈只得道:「老太太,請問林妹妹安置在哪裡?」

  賈母想了想道:「把寶玉從碧紗櫥裡挪出來,跟我住暖閣裡,讓林丫頭住碧紗櫥。」

  賈寶玉立刻道:「老太太,我在碧紗櫥外的大床上就很妥當。」

  賈母才要點頭,就聽見賈琦道:「老太太不是一連給姑爹去了七八封信才磨得姑爹把林姐姐送進京來的嗎?不然,姑爹一個探花郎,還教不了林姐姐這個親閨女?寶二哥哥這句話若是傳出去,要別人怎麼想呢?我們家沒規矩?虛情假意?還是姑媽不配受祭享?!那我們家的女孩兒們也別想要前程了!統統上吊得了!」

  賈母喝道:「琦哥兒!你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賈母話音未落,就聽見賈赦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老太太,琦哥兒才多大!哪裡當得起您這麼重的話!」

  賈母怒道:「你也不聽聽他說的什麼話!小小年紀不學好……」

  「不學好還不是學家裡現成的樣子?」賈赦冷冷地道:「老太太,您當我為什麼今天不在家,就連璉兒也帶走了?不為別的,就為了我們家的祭田!我們在金陵的祭田被人賣掉了!祭田!老太太知道祭田是做什麼用的吧?我們賈家連日後埋骨頭的地方都沒有了,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還說什麼祭享前程!」

  聞訊趕來的賈政高聲道:「大哥,你怎麼能跟老太太這麼說話!」

  賈赦一拳揍了過去:「都是你,你媳婦一個女人能動得了我們賈家的祭田?現在你如願了,族裡和敬大哥要把外面除族了!你稱願了!我告訴你,賈老二!祭田的銀子別想我一個人出!還有,等除族了,我也不會跟你呆在一個宗族裡!」


第4章 算財產

  在這個世道,誰會把祭田給賣了?

  又有哪家的女兒這麼厲害,竟然把夫家的祭田給賣掉?

  祭田,在這個世界可是一個家族立足的根本!跟賈家這樣的人家,就是把功臣田賣掉,也不能把祭田給賣掉啊!

  為此,王子騰不得不第一次向他看不起的賈赦賈政兄弟倆低頭。

  王子騰不求別的,只求賈家別把王夫人休回娘家,不然,他女兒王熙鸞就只能上吊了。

  為了這事兒,王熙鳳也被叫回了娘家。

  王子騰和王子騰夫人語重心長地對王熙鳳列舉了許多王夫人被休回娘家的壞處,還告訴王熙鳳,她也是王家女。

  可王熙鳳也只是聽著而已。

  王熙鳳很清楚,王夫人貪的這些,是屬於榮國府的財產,這些東西,原本是該屬於賈璉和他王熙鳳的!

  王夫人已經觸犯了王熙鳳的利益,貪財又自私的王熙鳳會放過王夫人才怪!

  再者,王熙鳳嫁給賈璉也有兩年了。若是王子騰真的在乎他這個侄女,賈璉的前程,王子騰為何從來都不肯幫忙?甚至外面傳說的,賈璉不要親生父親卻給賈政做管家的謠言,王熙鳳不相信王子騰從來沒聽說過。

  所以,這頭王子騰跟王熙鳳說了,那頭王熙鳳就學給賈璉聽,還對賈璉說:「如今,我只能依靠你了。」

  王熙鳳跟賈璉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感情也好,賈璉也疼她。往日裡賈璉見慣了妻子好強的模樣,如今見妻子服軟,還公開表示自己才是依靠,賈璉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賈璉拍著胸脯跟妻子保證:「你放心,二太太是二太太,你是你,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受委屈!」

  因為王夫人的緣故,賈璉和王熙鳳兩個人越發蜜裡調油了。

  第二年春天,薛家進京的時候,賈赦和賈政兄弟的分家終於進了尾聲。

  正如賈赦說的,他們兄弟倆被賈氏一族掃地出門了。賈赦也跟他說的那樣,跟賈政也分了宗。他們大房,賈赦帶著三個兒子自成一宗,賈政帶著兒子孫子自成一宗。

  至於賈赦和賈政兄弟倆的分家,則是由官府出面,太上皇和皇帝暗中關注,也正是因此,分家對賈赦極為有利。很多模棱兩可的財物都被算成了祖產,而不是公中財物。

  賈赦本來就是長子,還是正經的爵爺,原本屬於榮國府的財產,絕大多數都是屬於他的。就是賈母和王夫人曾經中飽私囊藏起了不少好東西,也讓錦衣衛查到將東西也找了出來。而且祖產祖業這些東西,原本就應該是賈赦的,賈政根本沒有份,到最後,賈政也就得到了現在住的這處宅子,外加大約價值十二三萬的財貨而已。

  王夫人替榮國府當家近二十年攢下的私房都沒有了,只剩下他當初陪嫁進來的那些,甚至還有些損耗。

  對比之下,大房就成了一片歡喜的海洋了。

  賈赦甚至對賈璉說:「你已經成家了,你娘的那些嫁妝也該交給你了。你娘的嫁妝私房當初都是立了冊子封在庫房裡的。雖然曾經被那女人偷了不少出去,不過這些東西大多少找回來了,就是沒有找回來,也從那女人的私房裡找了等價的東西補上。這些,如今都歸你。」

  又對賈琮道:「你還沒有成家,你娘的嫁妝我依舊收著,等你成家了再給你。」

  邢夫人剛開始還很高興,結果聽見賈璉和賈琮都有,可自己卻出身不高,嫁妝更少,自己兒子年紀又小,將來難道要看著兒子吃土?

  邢夫人心情就不好了。

  卻不想,賈赦繼續道:「我是長子,當初祖父祖母走的時候,作為承重孫,我也得了一份。後來父親走的時候,父親的私產我得了七成。將來我百年之後,璉兒作為我的長子,一樣能的七成。剩下是三成,承重孫一成、琮兒和琦哥兒每人一成。放心,我的私產絕對不會比這次拿回來的財物少。」

  對於任何一個大家族來說,承重孫的重要性是肯定的。雖然說嫡次子嫡幼子的輩分比承重孫高,可承重孫在家族中的份量遠超過嫡次子嫡幼子。所以,家主死了,承重孫和其餘嫡子平分嫡長子拿剩下的那部分財產,這也是有相關律法的。有的家族甚至還規定了承重孫能夠拿的比例,以致於有些人家嫡次子嫡幼子們拿的甚至只有承重孫的零頭。

  榮國公賈源死的時候,作為賈源唯一的嫡子,賈代善得到了父親七成的財物,可賈源沒有其他兒子,所以這剩下的三成就歸了賈赦。賈源的母親老榮國公夫人去世的時候也是如此,那個時候賈代善已經去世了,所以老夫人的財產,除了幾樣首飾留給賈母做了念想又留了幾樣給賈敏,其餘的都給了賈赦。因為對於老夫人來說,賈赦是承重孫。

  賈代善死的時候,賈瑚還在,所以賈代善的個人財產,賈赦拿七成之後,剩下的三成是賈瑚和賈政平分。

  這也是為什麼賈母老覺得賈政受委屈了原因。

  因為這個世界,對長子和承重孫的維護是實實在在的。

  這次賈赦這邊拿回來的財物就不下兩百萬,這還不包括賈赦前面兩位妻子的嫁妝私房。如果賈赦說他的財物不比這個少,邢夫人草草地算了一下,將來自己的兒子至少能夠拿到二十萬兩。那些出身草根的官員,就是努力鑽營,一輩子都掙不到這麼多銀錢。

  可是對於自己的兒子來說,對比賈璉,賈琮的財產就少了。

  此時此刻,邢夫人無比清晰的感受到,賈母要把林黛玉跟賈寶玉湊成堆的心理,不算別的,就說林家四代列侯,幾代單傳。如今,林如海就只剩下林黛玉一個骨肉,甚至連兒子都沒處過繼。也就是說,只要娶了林黛玉,就等於是將林家偌大家業都收入囊中。

  邢夫人很清楚,林如海如果死了,林家的祖業和祖產肯定是要上交國家的。可是,林如海的私人財產呢?賈赦現在是家主曾經是嫡長子是承重孫,他就有這麼多的私人財產,那林如海呢?林家可是四代列侯,林如海又是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來錢的行當上!

  邢夫人心中無比相信,就是林黛玉只能繼承到父親的私人財產和母親的嫁妝,林黛玉將來的嫁妝也不會比賈赦的個人財產少。

  這樣一想,邢夫人對林黛玉更親切了,不止每次太醫來了,都會讓太醫去林黛玉的院子給林黛玉看看,還專門讓自己的小廚房給林黛玉做可口的菜肴,無論是淮陽菜還是蘇州菜,甚至是內廷的點心,只要邢夫人這裡有,林黛玉那邊必然也有。

  邢夫人甚至鼓勵林黛玉給父親寫信、報平安:「好孩子,你父親如今就你一個孩子,你又遠在京師。你父親就是嘴上不說,這心裡哪裡不記掛著你的?如果有什麼事兒你不好意思開口,你跟你父親開口又有何妨?如果不放心把信件交給驛站,那就派個小廝專門跑一趟。又能費什麼事兒?」

  林黛玉不知道邢夫人心中的算盤,卻十分感激。

  因為林黛玉確確實實地從中受益。

  林黛玉現在住在邢夫人屋子西北角上的一座獨立的小院兒裡,院子不大,跟賈璉王熙鳳當初在榮國府裡住著的院子差不多,正屋也是三間,東西廂房三間外加倒座的抱廈兩間。不同的是,這個院子還有一個獨立的小花園,花園中間還有小亭子,種著女蘿。現在是冬天,亭子裡面還看得到天空,亭子裡的棋枰上還看得見陽光。等到了夏天,這又是一個納涼的好所在。

  更讓林黛玉高興的是,這裡的東廂房被佈置成了小書房。雖然書房裡面的書都是新書,而且只有四書五經,可林黛玉依舊很高興。

  從那幾個丫頭的口中,她已經知道賈家的孩子都是被放養的。那天如果不是邢夫人賈琦在,賈琦又吸引住了火力,只怕她要為自己學過四書吃賈母的排頭了。

  賈寶玉不喜歡讀書,所以賈琮賈琦和賈蘭賈環都沒有請先生。賈琮是個真小孩,還不覺得怎麼樣,可賈琦如何不知道?跟自己這樣的嫡幼子,要麼依靠家族做個吃白飯的,要麼就只能走科舉。賈蘭還有李紈拿著賈珠留下的書籍給他啟蒙,可他們呢?

  所以得知林黛玉已經學了四書之後,賈琦就天天往林黛玉的院子裡鑽。

  橫豎他才五歲,還不到忌諱這些的時候。林黛玉也驚訝地發現,這個表弟在讀書上很有天分,自己講過兩遍這孩子就記住了;這孩子還相當自律,自己每天佈置的功課,這孩子從來都不馬虎,甚至對懸腕在屏風上練字都從不喊苦。

  林黛玉大為驚奇,少不得在跟父親的信件裡面提起此事,林如海知道之後,又專門讓人將自己以前用過的書送了過來。書也就算了,重要的是上面的筆記。那可是林如海自己的讀書心得。林如海身為前科探花,他的讀書筆記有多難得,賈母是不知道,可賈赦知道,為此賈赦還特地把賈琦叫過去訓話,甚至賈琮因為貪玩還被賈赦給罵了一通。

  如果跟原著裡那樣,林黛玉是住在賈母的碧紗櫥裡的,以賈母的性子,不但不會允許林黛玉為母親服喪,就是林黛玉想靜靜地看會兒書也是不可能的。賈母只會把孫子孫女當成貓貓狗狗一樣拿來玩,林黛玉如果在賈母屋子裡,除了給賈寶玉當玩具,就只能陪賈母說話。想提升自己,根本就不可能。

  可在邢夫人這邊就不同了。

  林黛玉要被母親服喪,賈赦和邢夫人雙手雙腳地贊成,甚至林黛玉天天穿著孝衣梳著孝髻在他們面前晃蕩都沒問題。林黛玉喜歡書,賈赦親自去買,買不到就去淘。

  雖然說外甥女要用,可最後受惠的還不是自己兒子?

  賈赦和邢夫人想得透,所以林黛玉進了賈家之後,沒有跟賈寶玉混在一起更沒有把自己的書給丟了,相反,她一面教導賈琮和賈琦兩個,一面在父親的遠程教導下攻書。詩文沒有放下,可經史上的造詣卻是日進千里。


第5章 說真假

  只可惜,開心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林黛玉能夠有這麼一段清淨日子,那還是拜了賈敏之賜。如果不是因為賈敏之喪,如果不是因為林黛玉穿著喪服,賈母可不會讓林黛玉在邢夫人那邊躲清淨。

  所以,賈敏的周年才到,賈母就迫不及待地舉行了一個小宴會,為林黛玉除了孝。

  在這次宴會上,林黛玉這才第一次見到薛寶釵。

  賈赦和賈政兩兄弟分家之後,王子騰就覺得丟臉,帶著家眷去外地赴任了,薛姨媽帶著兒子女兒住進了賈政王夫人家裡。

  雖然薛姨媽早就放出了話,說什麼費用自理,又有王夫人幫忙造勢,可以說,薛寶釵的名聲在王夫人那邊的確一度超過了林黛玉。

  可王夫人卻管不到賈赦這邊。再者,賈赦邢夫人對林黛玉的態度是很清楚的,所以,就是王夫人那邊有奴才在背後踩著林黛玉捧薛寶釵,可賈赦這邊的丫頭婆子們卻是這樣說的:

  「林姑娘是老太太連著寫了七八封信,磨著姑老爺這才接了來的。跟薛家在南面待不下去了舉家來投怎麼會一樣?薛家哥兒的事兒你們沒聽說嗎?薛家這是借二老爺的名頭避禍呢!二老爺二太太沒有問他們要孝敬已經是客氣了!什麼費用自理!根本就是不打自招、此地無銀三百兩!林姑娘可不一樣!林姑娘是我們姑太太的親閨女,這府裡的正經親戚!又是那樣的人品,我們太太愛都愛不過來都恨不得掏自己的私房養著呢!」

  這樣的流言,倒把往日裡王夫人編排邢夫人的那些刻薄啦貪財啦之類的話都給抹去了。

  可以說,邢夫人嫁進賈家多久,刻薄貪財的名頭就跟了邢夫人多久。可是大多數人並不認識邢夫人,也不清楚邢夫人到底做了什麼事兒,這才落得這樣的名聲。

  王夫人就不同了。

  粥官鬻爵、包攬訴訟、放高利貸。

  這可是錦衣衛查出來的確確實實的罪名,還是在官府掛了檔的,就連王夫人的敕命夫人的名頭也是因為這些罪名被撤掉的。

  這是王夫人怎麼都抹不去的污點。

  如今外面的人聽到一等神威將軍府和工部員外郎府上的奴僕的話之後,自然更相信賈赦這邊傳出來的話。就連賈政王夫人手下的奴僕們,在人前奉承著薛寶釵,轉過身,卻沒少在背地裡笑話。只是不讓上面知道而已。

  在薛寶釵不知道的時候,她的名聲早就被王夫人給連累了。大家都說,因為她薛寶釵跟王夫人臭味相投,所以王夫人才這麼捧她。也有人說,薛寶釵對王夫人極盡逢迎,所以王夫人才格外偏愛她。

  邢夫人和王熙鳳聽說之後,婆媳倆面面相覷,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賈赦和賈政不但分家還不是一個宗族裡的,所以邢夫人這邊跟王夫人那邊也只剩下的面子情分。

  大家也都只在賈母這裡做個樣子,出了賈母的院子,依舊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

  甚至因為兩家已經徹底分開了,賈赦邢夫人這邊也清楚賈母的私房大多沒他們的份兒了,所以兩家之間反而緩和了下來。

  不過,就是兩家關係緩和了下來,邢夫人和王熙鳳也不會專門為了這種事情去告誡王夫人那邊的。

  她們只會在邊上看好戲。

  賈母專門為林黛玉辦出孝,自然會讓林黛玉坐在她的身邊,賈琦就跟著林黛玉過去,挨著林黛玉坐了,特地走過來想跟林黛玉親近的賈寶玉當時就愣住了。

  探春討好賈寶玉,連忙推了推賈琦。

  賈琦抬起頭,道:「怎麼了?寶二哥哥,我不能坐在林姐姐身邊嗎?」

  賈寶玉有很多壞毛病,可賈寶玉有一點好,那就是,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他一般不會仗著身份欺負人,對那些丫頭們尚且忍讓,對賈琦這個弟弟自然也不會高聲惡語了。

  更別說賈琦才六歲,是最萌萌噠的時候,賈寶玉更不會說不能了。

  賈寶玉讓丫頭們搬了一張繡花墩來,在下麵坐了,道:「我坐這裡也是一樣的。」

  史湘雲道:「真是的,哥哥坐下面,弟弟反而坐了上頭。」

  賈琦理直氣壯地道:「難道讓寶二哥哥坐在林姐姐邊上?寶二哥哥今年八歲了呢!林姐姐也出孝了,男女七歲不同席。這可是規矩,而且是大規矩。我今年六歲,還是個孩子,我當然可以坐在林姐姐身邊!」

  賈琦的話立刻引起了王夫人的注意。

  作為一位母親,王夫人更在乎賈寶玉的名聲、賈寶玉的前程,所以賈琦一開口,她也道:「琦哥兒這話說得在理。這規矩可不能亂。」

  史湘雲只知道跟賈寶玉瘋玩,王夫人心裡不舒服著呢。比起窩在賈赦那邊給母親守孝、今天才跟賈寶玉見第二面的林黛玉,王夫人現在當然更討厭史湘雲。

  王夫人對邢夫人道:「還是嫂子教得好。」

  邢夫人笑道:「哪裡。琦哥兒也瘋呢。不過他聽林丫頭的,也虧得林丫頭性子好,會細細地教他。不然,我才奈何不了這個皮猴子。」

  王夫人連忙道:「原來是林丫頭的功勞?我原以為林丫頭跟雲丫頭一樣,年紀小,又是家裡嬌養大的。不想,她跟寶丫頭一樣呢。」

  把林黛玉跟薛寶釵比,賈母立刻就不高興了。

  王熙鳳轉了轉眼珠子,笑道:「這個我聽說過。寶妹妹在家的時候,還幫著姨媽看帳本呢。這一點,林妹妹可比不上了。」

  正經的閨秀,那個手那麼長?

  王熙鳳這話聽上去是捧薛寶釵,實際上跟踩她沒有什麼兩樣。只是,賈母跟前的規矩跟外面不同,明明是貶低薛寶釵的話,倒是像誇讚薛寶釵一般。

  賈母順勢就道:「可不是。你姨媽家這帳本是頂頂要緊的,你姨媽一個人看不過來,少不得讓寶丫頭搭把手。等蟠哥兒將來娶親了就好了。」

  這幾句話,卻是在貶低薛家,直指薛家是商戶人家了。

  林黛玉何其聰明,立刻發現這裡面別有機鋒。她現在跟賈寶玉等人都不熟,因此只是斯斯文文地坐著。

  林黛玉模樣生得好,又斯文,賈寶玉雖然喜歡跟史湘雲說笑,可他心底卻是對林黛玉這種女孩子更有好感些,加上賈寶玉跟薛寶釵史湘雲早就熟悉了,林黛玉卻是今天第二次見,因此賈寶玉就把薛寶釵和史湘雲兩個拋在一邊,專心跟林黛玉說話。

  林黛玉跟賈寶玉真的不熟,賈寶玉刻意殷勤,又在賈母跟前,少不得賈寶玉說一句她答一句。

  這說話間,就說到了字。

  賈寶玉問林黛玉有沒有字。

  林黛玉還沒有開口,賈琦就搶著開口:「二哥哥,待字閨中你難道不知道嗎?女兒家的字,不是父母取的,就是成婚之後丈夫取的。你想求娶林姐姐,你也該跟姑爹開口啊!這麼大大喇喇地這麼跟林姐姐說,知道的當你天真爛漫不把規矩禮儀放在心上,不知道的,還當你故意給林姐姐沒臉呢!」

  說得探春史湘雲都笑起來,都道:「該!被弟弟笑話了吧?」

  賈寶玉連忙站起來向林黛玉作揖賠罪,林黛玉連忙站起來回禮。

  等林黛玉再度坐下,賈琦這才指著史湘雲道:「林姐姐,方才寶二哥哥都忘記給你介紹了。這是史家大姑娘,比你小半歲。雲姐姐打小就跟寶二哥哥親近,每次來,她都是住在碧紗櫥裡的。只是之前你要守孝,雲姐姐來了幾次,你都沒有見到。」

  林黛玉連忙向史湘雲行禮,口稱史大妹妹。

  林黛玉心中無比慶倖,如果當初不是賈赦早早地備了屋子,如果當初不是賈琦跟賈母搶人,那麼她順著賈母的話住進了碧紗櫥跟得罪了史湘雲又有什麼兩樣?

  賈琦又道:「這是二太太的外甥女,姓薛,比寶二哥哥還大三歲。聽說是為了參加宮裡的才人贊善選拔才進京的。」

  說到最後,賈琦的聲音裡面就只剩下了遲疑。

  林黛玉明白賈琦為什麼遲疑。

  雖然名義上薛寶釵是為了進宮才進京的,可他進京的那會兒,薛蟠犯下人命案子一事傳得到處都是。就是林黛玉這種小姑娘都知道,要想進宮就必須家世清白,也就是說,只要薛蟠的案底在薛寶釵就別想進宮。更別說,這幾個月來這金玉良緣傳得滿大街都是,就連她這個足不出戶、呆在院子裡為母親守孝的人都聽說了。

  順著賈琦的介紹,林黛玉又跟薛寶釵見了禮。

  等姐妹幾個再度坐下,就聽見賈琦道:「聽說寶姐姐的金鎖上刻著兩行吉利話,我能看一看嗎?」

  薛寶釵聽說,立刻就將脖子上的瓔珞上掛著的金鎖取了下來,遞給賈琦,道:「琦兒弟弟儘管看。」

  賈琦跟賈寶玉不一樣,賈寶玉當初拿到這塊金鎖的時候,可是翻來覆去地拿在手裡看了很久,甚至嘴裡還念念有詞回味許久,可賈琦不過是掃了一眼,就道:「林姐姐,這幾個字是篆書吧?倒是比寶二哥哥的那塊玉像話。寶二哥哥的那塊通靈寶玉上的字竟然是楷書!比起寶二哥哥的玉,這塊金鎖反倒像是古董炸過翻新的。」

  說著就丟了金鎖,伸長了脖子問邢夫人:「娘,在金鎖上刻些吉利話給姐姐帶著也有趣兒。我們也弄兩個這樣的金鎖給姐姐吧。」

  邢夫人和王熙鳳一直注意著這邊呢,見兒子吐槽賈寶玉的那塊玉根本就是假貨,邢夫人差一點笑場,就連王熙鳳也忍不住搶著道:「有呢有呢。我們這樣的人家,會少了哥兒姐兒的寄名鎖?之前太太就專門請了平安經的,正在慈恩寺那邊供著呢。等七七四十九天功德滿了,就讓你哥哥去取來。二妹妹、三弟、你、林妹妹,一人一個。」

  「啊?我也有啊?可是很重耶!」

  「這是太太專門請來的,你敢不戴!」

  「好吧好吧,我戴。」

  賈琦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逗得邢夫人和王熙鳳兩個笑得東倒西歪。

  這邊邢夫人跟王熙鳳和樂融融,那邊王夫人跟李紈冷似冰雪。

  這一幕讓薛姨媽和薛寶釵兩個心中暗暗思量。


第6章 女兒難

  也不知道是心大還是缺了這根線,反正史湘雲就是沒有聽出這裡頭的機關。

  大約是孤兒的緣故,史湘雲即便大大咧咧,可因為跟自家嬸娘不親近又十分器重賈母送的丫頭翠縷,使得史湘雲說話做事的時候,帶著的是丫頭的眼光、丫頭的腦子。

  這不,史湘雲看到林黛玉的衣服跟迎春探春不同,立刻就道:「林姐姐,你這衣裳好生別致。」

  王熙鳳聽說,道:「這是為了林妹妹出孝,姑爹特特叫人送來的天水碧。江南織造府每年就出十塊天水碧,要交足宮裡的,還要留下來年的,要不然哪年送進宮的天水碧不夠了,江南織造府就要遭罪了。剩下的就更少了。」說著,王熙鳳故作誇張地歎了一口氣,道:「姑爹送來的這塊天水碧就是今年的,你說難得不難得。」

  史湘雲驚訝地道:「是林姐姐家送來的?」

  史湘雲一直跟賈母住著,她可是聽說,林黛玉是無依無靠投奔來了的。

  史湘雲為什麼這麼說,王熙鳳很清楚,因為這些流言,王熙鳳也聽說過。

  如果王熙鳳還是當初那個王夫人的跟屁蟲、馬前卒,王熙鳳一準對林黛玉明捧暗踩,可現在,王熙鳳也隱隱看得出來邢夫人是有心為賈琦求娶林黛玉。

  而林黛玉和林如海對賈琦,甚至是對賈璉都有好處。

  就好比現在賈璉在通州知府手下做同知,雖然跟他的捐官品級一樣,可是賈璉的捐官是個虛銜,這個卻是實職。更難得的是,通州離家近,沐休日賈璉如果想回家,騎著馬就能夠回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嗎?

  當初王熙鳳嫁過來的時候,背地裡不也求過王子騰,甚至還叫王夫人幫過忙,結果呢?這兩年多來,賈璉還不是在家裡做著管家的活計?

  現在,不過是在信件裡向林如海露出了那麼個意思,林如海就幫賈璉弄了這麼個職位。

  如今賈璉有了公務,跟那些丫頭媳婦小廝胡鬧的事兒也少了,王熙鳳當然高興。對林黛玉自然也帶了幾分真心。

  看見史湘雲驚訝,王熙鳳就道:「這天水碧啊,是用特定日子特定樹木上搜集到了露水染的。因為露水不同,所以每年的顏色都不一樣。」

  這話如果是出自李紈之口,必定是平平淡淡的,可到了王熙鳳嘴裡,就是再平淡的話,王熙鳳都有本事說得跌宕起伏,更別說天水碧原來就是個稀罕的。

  不過是幾句話,王熙鳳說得幾個小姑娘一驚一詫的。

  就連賈母都忍不住指著林黛玉感慨道:「當初她母親在的時候,哪天不是一腳出八腳邁的?如今他們姐妹幾個竟然連敏兒一個零頭都比不上!不過一塊天水碧……」

  賈敏在的時候,賈代善是京營節度使,真正的帝王心腹,又怎麼會少了這一塊天水碧?

  賈敏又是賈母的老來女,幾乎每年都有天水碧的衣裳。

  賈母不過是一句隨口感慨,可是這話跟抱怨邢夫人王夫人對下面的孫女們不盡心又有什麼兩樣?

  邢夫人心裡有氣。

  邢夫人可不會跟王夫人那樣遷怒王夫人,邢夫人會生氣完全是因為迎春。

  實在是迎春扶不起來。當初在榮國府裡住著的時候,迎春在賈母的院子裡,天天去給賈政王夫人請安,卻從來都不知道給自己的親身父親賈赦請安。

  賈赦這個女兒就跟從來沒有一樣!

  對親身父親尚且如此,更別說對邢夫人這個繼母了。

  迎春這個性子,邢夫人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他才好。

  聽見賈母這樣說,邢夫人心裡如何服氣?

  雖然同是嫡母,雖然迎春和探春同樣是庶女,可探春對賈政王夫人有多討好,迎春就有多無所謂。在邢夫人看來,竟然不是迎春來孝順她,竟然是要她這個嫡母去討好這個便宜女兒了!

  邢夫人表示,自己也有親生兒子,不稀罕這個便宜女兒。再者,這個女兒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不把自己這個嫡母放在心上了,邢夫人才不會多事兒呢。

  邢夫人的態度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王熙鳳不是李紈。

  碰到王夫人發脾氣的時候,李紈是裝死人,等王夫人消氣;可王熙鳳卻很樂意給邢夫人順氣,順便在王夫人跟前表演婆媳情深。

  沒有分家的時候王熙鳳對王夫人死心塌地,現在呢,王熙鳳知道自己被王夫人坑了,雖然沒有造成十分嚴重的後果,可對於王熙鳳來說這就夠了,王夫人既然做了初一就別怪他做十五。

  更別說,邢夫人是個好打發的,對於素來八面玲瓏的王熙鳳來說,要把邢夫人哄好還不簡單?

  只見王熙鳳一拍手道:「我知道了!老太太,一定是覺得我虧待了二妹妹了。做嫂子的竟然忘了小姑子,該打該打!老太太放心,之前是剛分家,家裡亂糟糟的,尤其是祭田和祠堂的事兒更是不能馬虎。如今事情已經理順了,自然也該把二妹妹的事兒撿起來。這事兒我們太太跟我私底下也說了好幾次。二妹妹跟寶妹妹同歲,只是一個年初一個年尾,他們姐妹兩個倒是有緣!只是,寶妹妹都能幫著姨媽管家了,二妹妹每天還在混吃混玩,將來說親可怎麼好哦!誰家娶媳婦是娶回家攏著手供著的?就是不幫著婆母管家理事兒,也該把自己的小院兒給管好……」

  賈母一瞪眼,道:「你是嫌我教得不好?」

  王熙鳳笑道:「老太太,若是二妹妹有三妹妹的機靈勁兒,還用我在這裡多事兒?只是二妹妹實在是愚鈍。就連請安這樣的事兒還要人提醒。您說,她不是愚鈍是什麼?」

  「這……」

  王熙鳳道:「老太太,太太的意思是,二妹妹的性子,怕是要下狠手才能掰過來。您看,要不要給二妹妹專門請個嬤嬤?」

  賈母還沒有開口,薛姨媽就問了:「請嬤嬤?難不成大老爺也要送二姑娘進宮?」

  邢夫人立刻就介面了:「進宮什麼呀!她連給父親請安都不知道,這要是進了宮,什麼時候得罪了人把命丟了都不曉得!老爺早就說了,他會求了宮裡,直接撩了牌子自行聘嫁。」

  王夫人聽說,再看看低著頭坐著的迎春,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可王夫人的思量依舊不少。

  不怪王夫人會想著算計迎春,當初賈元春進宮的時候,就打著榮國府嫡小姐的名頭進去的。雖然王夫人把賈元春的命格吹得滿天響,可賈元春借了賈赦力卻是實實在在的。哪怕現在賈赦賈政兄弟倆已經分家分宗了。如果迎春也進了宮,那麼,原本集中在賈元春身上的資源絕對會流向迎春。

  王夫人絕對不會允許迎春妨礙了賈元春的路。

  邢夫人說,賈赦不打算送迎春進宮打算讓迎春自行聘嫁,王夫人也只是將信將疑。不過,王夫人也不會允許迎春跟著嬤嬤學習提升自己。

  跟迎春一樣,李紈也是個木頭人,遇到事情,李紈只會點頭說事兒,卻不如王熙鳳這麼會來事兒。

  就跟現在這樣,如果換了當初王夫人王熙鳳姑侄同心的時候,王熙鳳絕對不會當著賈母的面說這個,就是有人在賈母跟前開了口,王熙鳳也順著王夫人的心意先開口,打消賈母的念頭。

  現在,王熙鳳站到了王夫人的對立面,李紈又是個木頭人,輕易不會開口,王夫人立刻覺得不得力了。

  如果說在場的誰對進宮一事感觸最深,除了更看重利益的賈母王夫人等人,自然就只有賈寶玉了。

  賈元春在家的時候,賈寶玉還小,到如今,賈寶玉都已經不記得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姐姐長得什麼模樣了。可即便是這樣,賈寶玉還記得那種感覺,前一天,他還在姐姐的懷裡,姐弟倆親親熱熱,姐姐還抱著他,一字一句地教他讀書,可到了第二天,姐姐就不見了。他在屋裡坐了一天,姐姐都沒來。他穿過一個又一個院子,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可惜都不是姐姐。

  那種寂寞,那種刻入骨髓的冰冷,

  賈寶玉道現在都記著。

  賈寶玉不知道給迎春請嬤嬤的必要性,他只知道請了嬤嬤就要進宮,就跟他賈元春一樣。

  賈寶玉當場就鬧了起來,慌得賈母連忙安慰他:

  「好好好,寶玉,我們不請教養嬤嬤,我們不請。」

  看著站在邊上,還一臉感動地望著賈寶玉的賈迎春,邢夫人和王熙鳳氣了個前仰後合。

  當天晚上,賈赦也聽說了這事兒。

  賈赦很生氣:「哼!她有把我當爹嗎?我看她根本就恨不得自己是老二家的!」

  如果自己所有的孩子都不跟自己親近,賈赦當然只會在背地裡暗自傷心。可現在,小兒子賈琦最會撒嬌也最維護自己這個父親,甚至為了自己這個不中用的爹去告禦狀差一點還把命給搭上!賈琮對自己這個老爹的孺慕,賈赦是清清楚楚的。更別說,現在賈璉都跟自己這個親爹親近起來。

  換而言之,在現在的賈赦的眼裡,他三個兒子都向著他,他才不稀罕迎春這個不孝順的女兒呢。


第7章 說讀書

  史湘雲生來就是個愛熱鬧的性子,只要有她和賈寶玉在的地方,大家就會聽到他們兩個嘰嘰喳喳的笑鬧聲。

  每次聽到這樣的笑鬧聲,王夫人就想皺眉。

  她對史湘雲是越來越不喜歡了。

  王夫人喜歡薛寶釵,可惜賈寶玉是個不喜歡被約束的性子,王夫人就是再喜歡薛寶釵,賈寶玉也不可能被薛寶釵約束。王夫人當然不可能討厭薛寶釵,也不敢說婆母的不是,賈寶玉又是王夫人高齡產子用半條命換來的,王夫人自然不可能認為自己的兒子不堪造就。

  王夫人只會覺得是史湘雲勾壞了自己的兒子。

  怎奈史湘雲一直在賈母的碧紗櫥裡住著,王夫人奈何不了史湘雲,只能在背後發脾氣。

  而這種憤怒,在得知賈琦跟著林黛玉已經讀完四書的時候,更是達到了一個小高峰。

  這天,照例是給賈母請安的日子,王夫人就對邢夫人道:「聽說琦哥兒已經學完了四書?不知道請的是哪位先生?」

  邢夫人當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張口便是:「什麼先生,我們老爺給琮兒和琦哥兒請了幾回先生,最後還不是都去教寶玉還被寶玉趕走了?橫豎琦哥兒年紀還小,都是林丫頭在教他。」

  王夫人一聽,眼睛就忍不住往林黛玉身上溜。

  王夫人第一次見林黛玉的時候,見林黛玉瘦瘦小小的病弱模樣,就覺得林黛玉不好,認為柔弱的林黛玉是天生的、勾人的狐狸精,可現在,經過這一年的精心調理,更重要的是,賈赦邢夫人那邊沒有這麼多事情,林黛玉又知足,自然心情開朗,因此,因為守孝哭靈消退下去的嬰兒肥再度回到了林黛玉的臉上。

  當然,林黛玉長什麼模樣、身體狀況如何,王夫人根本就不關心。王夫人只關心,林黛玉會教書,還把賈琦教得很好,賈琦比賈寶玉還小兩歲,卻依舊學完的四書。

  想到賈寶玉對林黛玉的黏糊勁兒,想到賈琦依舊學完了四書,王夫人的心就熱了。

  如果跟著林黛玉,賈寶玉也能夠把書讀進去,那比什麼都強!

  王夫人的心思被薛姨媽看得透透的。

  薛姨媽根本就不相信賈琦這樣一點點大的孩子把四書都給學了。

  薛姨媽道:「琦哥兒今年才六歲吧?尋常跟他這麼大的孩子,字都認不全呢!哪裡個個都跟寶玉一樣,三四歲的時候就認了幾百字學了好幾本書在肚子裡?」

  做娘的都不會認為自己的孩子比別人差。

  邢夫人立刻就道:「您也說了,寶玉三四歲的時候就認字,我們琦哥兒都已經六歲了,可不是三四歲的小孩子。」

  王熙鳳也道:「這事兒我可以作證。我們琦哥兒年紀雖然小,卻坐得住。就好比懸腕練字,琦哥兒一站就是四刻鐘,歇一刻鐘再練四刻鐘,從來不喊苦。這一點,別說琮兒,就是我們二爺聽說之後,也說自愧不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琦哥兒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王夫人和薛姨媽都呆住了。

  薛寶釵也十分驚訝,忍不住去看坐在邢夫人懷裡的賈琦。

  薛寶釵一直以為賈家的男孩子都很嬌氣,賈琦的嬌氣還在賈寶玉之上,所以薛寶釵其實不大看得上賈琦。現在聽說賈琦懸腕練字一練就是兩個四刻鐘,哪裡不驚訝的?

  同樣驚訝萬分的,還有李紈。

  賈蘭跟賈琦一樣的年紀,一樣沒有先生教,只能由李紈給他啟蒙。賈蘭也很懂事,可就是賈蘭再懂事,李紈也沒讓他懸腕練字,還一練就是四刻鐘。在李紈看來,賈蘭還小呢。

  現在,賈琦竟然每天練九刻鐘,李紈如何不驚訝?

  李紈甚至脫口而出:「大太太竟然捨得?」

  邢夫人道:「有什麼捨不得的?孩子上進,我這個做娘的還攔著不成?他自己愛讀書、願意練字,我難道奪了他的書、丟了他的筆?」說著,邢夫人摸了摸兒子的頭,道:「這孩子是個省心的。當然,這也多虧了林丫頭,教得細心。」

  王夫人聽說,看向林黛玉的眼神就更熱切了,讓扶著丫頭的手出來的賈母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賈母笑眯眯地道:「可不是,林丫頭家學淵源,這是別人比不上的。」

  王夫人對林黛玉的排斥和不喜歡,賈母一直都知道。只是賈母從來沒有把王夫人的不滿放在心上。

  一般情況下,王夫人的這些小動作只要不讓賈母看見,賈母都會當做不知道。而王夫人也不會在賈母面前表現出對林黛玉的不喜。可今天不一樣,今天王夫人看向林黛玉的眼神實在是古怪,讓賈母不得不開口。

  在賈母看來,史湘雲是不夠聰明,而且還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女,的確配不上賈寶玉。可林黛玉就不同了。林家數代單傳,林如海又只有林黛玉一個女兒,林黛玉將來肯定嫁妝豐厚。而揚州巡鹽禦史那個位置,要麼就是有能力又得聖心的人才能呆,要麼就是送死的地兒。林如海在那個位置上都呆了兩年了,他的本事,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還不明白?賈寶玉如果真的娶了林黛玉,那林如海還能不幫女婿一把?

  比起林黛玉,比起賈寶玉的遠大前程,薛寶釵和史湘雲兩個根本就跟沙漠裡的沙粒一樣不起眼。

  當然,王夫人會選擇薛寶釵,賈母對王夫人的眼光和智商十分擔心。

  現在,王夫人又用這樣的眼光看著林黛玉,賈母如何不問?

  賈母原以為,這個兒媳婦對自己外孫女林黛玉的厭惡永遠都不會變,她萬萬沒想到王夫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老太太,聽說,琦哥兒在林丫頭的教導下已經學了四書,不如,讓林丫頭也教教寶玉?」

  賈母一愣,忍不住看看賈寶玉,再看看林黛玉。

  賈母的確沒想到王夫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對於賈母來說,賈寶玉不願意讀書,她當然不會勉強,如果賈寶玉是真心願意讀書,她當然樂見其成。

  更讓賈母意外的是,賈寶玉竟然高高興興地走到林黛玉身邊,道:「林妹妹,我能跟你一起讀書了。」

  賈琦撅了噘嘴,道:「還說呢!到底是真的想讀書,還是想跟林姐姐親近才讀書?我聽說寶姐姐也是學富五經的,寶二哥哥若是真想讀書,讓寶姐姐教不也一樣?姐姐教弟弟才是正理,哥哥讀書妹妹摻和其中,外頭知道了,怎麼想林姐姐?」

  幾句話,說得屋子裡一片寂靜。

  賈母最先反應過來,喝道:「琦哥兒!」

  賈琦高聲道:「老太太,這事兒可不能含糊。若是林姐姐就這麼應下了,將來寶二哥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兩天就把書丟一邊了,這過錯是誰的?難不成還是林姐姐的錯兒?就是寶二哥哥學好了,真心想讀書,林姐姐又能夠教他多少?林姐姐今年也才七歲!」

  邢夫人恐賈母怪罪兒子,連忙站起來道:「老太太,琦哥兒說的沒錯。琦哥兒也才六歲,他又是去年才開始上學,如今也不過啟蒙而已。林丫頭教他自然是綽綽有餘的。可寶玉天資過人,林丫頭年紀又小,哪裡教得了寶玉?」

  王熙鳳連忙道:「老太太,讀書是大事兒,寶玉又是個有大造化的,這讀書的事兒越發不能馬虎。琦哥兒年紀雖小,這話卻沒有說錯,林妹妹年紀還小,給琦哥兒啟蒙還使得,若是往下卻是不夠的。還是請個正經的先生為好。」

  之前賈琦開口的時候,王夫人是一肚子火,到了王熙鳳開口,王夫人這心口的怒氣這才稍稍消退了些。

  可即便是這樣,王夫人還是不高興。

  反而是邢夫人,從賈母那邊下來之後,就把兒子叫到跟前,道:「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你今天差點闖下大禍!」

  賈琦雙手抱在腦後,痞痞地站在邢夫人面前,道:「娘,兒子可是一點都沒有錯。」

  「你!」

  「娘,今兒個兒子若是不開口,那個寶玉只怕是纏上的林姐姐。寶玉根本就是個繡花枕頭,偏生他身邊的那幾個丫頭不好惹。能夠得到探花郎的指點,這種機會全天下又有幾個?一旦讓那邊知道了兒子通過信件接受姑爹的指點,那邊能坐得住?林姐姐還能夠在我們家住著?娘,就是明知道有可能惹怒老太太,兒子今天開始會開口的,這也是為了兒子自己。」

  讓林黛玉指點賈寶玉的結果,很可能是賈寶玉依舊不讀書,林黛玉還要背了不是,反而自己兄弟倆會因此失去林如海的指點。

  賈琦看得明白著呢。

  邢夫人聽了,也軟和下來。

  王熙鳳笑道:「太太,琦哥兒說的沒錯。寶玉是有天大的造化,可那個造化到底是二太太苦心經營出來的,還是別的,都不幹我們的事兒。林妹妹住在我們家,事情看著是小,卻關係著二弟三弟兩人的前程,這可不是小事。」

  邢夫人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擔心,若是老太太因此大怒,壞了琦哥兒的名聲……」

  王熙鳳轉了轉眼珠子,道:「太太若是相信我,這事兒交給我如何?」

  邢夫人很奇怪,卻還是點了點頭。

  王熙鳳立刻就把賈琦已經讀完四書的事兒傳到了賈政的耳朵裡。

  賈政如今就剩下賈寶玉這麼一個嫡子,賈寶玉讀書的事兒他自然關心。這天,賈母午睡,賈寶玉跟史湘雲在碧紗櫥裡笑鬧成一團,賈政忽然走了進來。

  賈寶玉立刻變成了一隻鵪鶉。

  賈政見賈寶玉怕他怕成這個樣子,心中別提多不舒服了,又見邊上博古架上的書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這不舒服立刻變成了憤怒。

  這個時代的書,大多不會很厚,如果是大部頭,往往都是幾冊算一部。而一部書或者一套書,往往是用書匣子裝起來的。

  賈寶玉作為賈母的心肝、賈政王夫人的僅存的嫡子,家裡給他準備的書肯定不是孤零零的單冊,而是一整套的。

  也就是說,這些書都是裝在書匣子裡。

  而丫頭們平常打掃衛生,也只會用雞毛撣子撣灰而已,不會把書匣打開把一冊一冊的書本都拿出來清理。

  而這些書,賈寶玉平常又不會去看。

  所以,書匣外面乾乾淨淨,裡面的書卻帶著一層厚厚的灰,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賈政拍著那幾本滿是灰塵的四書痛駡賈寶玉:「……你這個樣子還想跟著林丫頭讀書?羞都羞死了!……」

  ……


第8章 知風月

  那一天,賈政單方面碾壓賈寶玉然後被吵了午睡驚醒的賈母單方面暴打加碾壓的事情不等黃昏來臨就傳到了邢夫人這邊,也傳到了後面正在讀書的林黛玉賈琮賈琦三人的耳朵裡。

  看著驚訝中難掩慌張的林黛玉,賈琮和賈琦都笑了。

  「不用在意的,林姐姐。每次都是這樣,二老爺要想打寶玉,必定會招來老太太。挨駡是輕的,嚴重的時候,老太太還會鬧著要回南邊去,最後跪地磕頭認錯的還是二老爺。寶玉最多只是吃些皮肉之苦,或者挨幾點唾沫星子,其他事情根本不會有。我們只要看笑話就成。」

  林黛玉都傻了。

  誰家子孫教養不上心的?

  孫子不愛讀書兒子管教,老太太竟然讓親生兒子下跪認錯!

  如果是原著裡二進賈家在大觀園裡都住了好幾年的林黛玉或許能夠理解,可現在的林黛玉根本就完全不敢想像,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祖母,更沒有想到這位還是自己的親外祖母。

  看到賈母的表現,林黛玉就不得不懷疑,自己的母親有沒有自己印象中的好。

  滿心疑惑的林黛玉雖然沒有在跟父親的信件中吐露自己的疑惑,可林如海又是何許人?林黛玉在字裡行間的遲疑,林如海哪裡不奇怪的?

  至於林如海是否會派人打聽、打聽之後又是什麼反應,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不過,林黛玉也好,林如海也罷,肯定不會把這種事情當成笑話的。因此,他們的反應可想而知。

  就連正巧給林黛玉送東西的平兒看見林黛玉的模樣,都忍不住勸道:「林姑娘,那邊就是如此。誰家的小孩子小時候不貪玩的?只是這個寶玉比較出格而已。橫豎那是他自己的前程,自然有他的親爹親娘操心,我們就在邊上看看就是了。」

  賈琮笑道:「平兒姐姐,這話倒是稀奇,不像是你這個嫂子的心腹會說的話呢。」

  平兒笑道:「那按照三爺說,我應該怎麼說?」

  賈琮和賈琦對視一眼道:「平兒姐姐這般模樣,可是誰給了你氣受?」

  平兒道:「我是哪個銘牌上的人?哪裡來的這麼大氣性?!我氣的是那位寶姑娘?」

  「寶姑娘?」賈琦道。「寶姐姐?她怎麼了?」

  平兒沒有開口,豐兒搶著道:「還能怎麼了?沒大沒小唄。虧她還是個大家小姐!」說著,頓了一頓,道:「這話也只能在自己家裡說說。從身份尊卑上說,我們奶奶是我們府裡的當家少奶奶,又是正經領著俸祿的敕命夫人,老太太太太叫一聲鳳丫頭,那是老太太對我們奶奶的親近、太太對我們奶奶愛護,那邊的太太叫一聲鳳丫頭,是因為那位是我們奶奶的娘家親姑媽。如果說因為我們兩家已經分宗了,那位寶姑娘不想叫聲嫂子,叫聲姐姐又如何?偏生抬著身份,竟然跟著老太太叫我們奶奶鳳丫頭!」

  這幾句話,豐兒憋在心裡已經有些日子了。

  他們這些丫頭都是跟著各自的主子的,主子體面,他們臉上也有光彩。就跟平兒一樣,王熙鳳是賈赦這邊的當家少奶奶,邢夫人就是占了一個族長夫人的名頭,可實際的權力依舊讓給了王熙鳳,這也使得平兒豐兒這些王熙鳳的心腹們也跟著水漲船高。豐兒雖然比不上平兒,卻也是王熙鳳新提拔上來的丫頭,就是在大管家林之孝跟前也很有些體面。

  平兒柔順,豐兒就要明快許多。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稱呼,可在豐兒看來,卻是薛寶釵看不起他們奶奶的表現。

  這些話也不是豐兒一個人的想法,其實是下面很多丫頭的想法。只要是賈赦這邊的丫頭們,聽說薛寶釵如此稱呼王熙鳳,就沒有不生氣的。

  賈琦屋裡的綠雲正好捧了茶果過來,聽見豐兒這話,立刻就笑了:「什麼大家小姐,不過是一個已經革了皇商招牌的商家女而已!若論身份,比你我也高貴不到哪裡去!也就那位那麼厚臉皮,捧著這個上不得檯面的外甥女兒跟二奶奶林姑娘比。要我說,她連平兒姐姐都比不上呢!」

  平兒豐兒都笑起來:「就你嘴甜。」

  綠雲見賈琦沒有發話,便道:「我這可是大實話。就是我們這些丫頭也都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家姑娘在上面什麼表示都沒有,就把金玉良緣唱得滿大街都是的?!就是我們這樣的丫頭都知道呢!那位寶姑娘卻任由這金玉良緣的事兒鬧得這麼大,我說她不如我們這些丫頭,難道我還說錯了?聽說,那天這位寶姑娘可是當著寶玉的面,從衣裳裡面拉出來的瓔珞!那時候正是初春,春暖乍寒的時候!那塊金鎖還帶著她的體溫呢!就那麼放進了寶玉的手裡!寶玉還拿在手裡摩挲了好半天!」

  這種行徑都跟樓子裡的姐兒跟恩客們調情沒什麼兩樣了!

  就是綠雲這樣的丫頭也是要臉的。這種話幾個年紀略大些的丫頭都知道,可她們卻說不出口。

  這樣的話,綠雲幾個都說不出口,薛寶釵偏偏做了出來,綠雲幾個看薛寶釵自然就低了。

  「好了好了,這話能在林姑娘和三爺四爺跟前說的嗎?仔細太太知道了,捶你的皮!」

  平兒豐兒連忙道。

  不想,門口有人介面道:「綠雲的確口沒遮攔,是該好好打兩下。」

  幾個丫頭嚇了一跳,連忙轉身,不是王善保家的又是哪個?

  綠雲連忙過來扯著王善保家的的衣袖,連聲告饒:「阿祖,我錯了,您饒了我罷。」

  王善保家的哼了一聲,道:「你如今已經進了四爺的屋裡,就是四爺不開口,也有上面的姐姐們教訓。我是太太身邊的人,我若是開口了,你只有一個去處,回家!」

  原來綠雲是王善保家的的親孫女兒,生性跳脫,又因為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心腹,因此在賈琦屋裡很有體面。

  平兒見狀,便道:「媽媽,這事兒原怪不得綠雲。是那個寶姑娘實在是不像話,綠雲心地單純,自然看不下去。」

  綠雲連忙轉過頭來,道:「平兒姐姐也這麼說,可是這個寶姑娘又做了什麼?」

  平兒道:「這位寶姑娘是我們二奶奶的表妹,論理,我也不該這麼說,只是她做得實在是太過了。那個時候,我記得是他們家剛來沒多久吧,不年不節的,忽然拿出了一盒子宮花。說是見面禮,東西也太簡陋了些。而且,一盒子的宮花就裝在一個錦盒裡面。二姑娘三姑娘和珠大奶奶都先挑了,這才拿到這邊。說是二奶奶挑四支,剩下的給林姑娘!誰不知道林姑娘守孝連老太太跟前都不去啊!還把挑剩下的大紅的給林姑娘!真虧他們做得出來!我們二奶奶當場就氣笑了,東西也沒要,直接拿了一把錢打發那丫頭回去了。」

  平兒很少說人是非,可見他真的是被薛家的行為給氣到了。

  賈琦想了想,道:「大概薛家見老太太身體康健我們又按時給老太太請安,就以為我們跟那邊沒有分開,這才如此。」

  王善保家的就沒有這麼客氣了,她直接道:「寶姑娘那麼伶俐周到的人,只要有心,就是我們二姑娘不說三姑娘也會說。再者,薛家太太進京,會連我們家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甚至連國公府邸都交上去的始末都沒有打聽清楚麼?他們會這麼做可見是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

  平兒也道:「我們奶奶也是怎麼說的呢。」

  王善保家的笑笑,道:「看我,光顧著閒話,竟然忘了向三爺四爺請安了。」

  王善保家的整了整衣裳,給林黛玉賈琮賈琦行過禮之後,道:「四爺,如今綠雲是您的丫頭,她若是有什麼不是的地方,您不用給老奴面子,直接處置就成。」

  賈琦道:「綠雲只是性子活絡些。再者,有些話只要在自己家裡說說卻是無妨的。只是,這個寶姐姐真的這麼出格?綠雲方才說的,……」

  賈琦不好再說下去。

  王善保家的頓了一下,道:「的確有這回事。這也是太太讓我過來的原因,太太讓我告訴林姑娘和三爺四爺,那位寶玉已經知人事了,那位寶姑娘也是個不講究的。太太說,讓三位日後在老太太跟前多忌諱些個。」

  賈琦傻眼了:「寶玉知人事了?他,他不是才八歲嗎?」

  賈琦只知道,岳飛的兒子岳雲是十二歲結婚的,野史上說,嶽雲十二歲就遺精了。這已經是早的了。

  跟賈寶玉這樣,八歲就遺精,那根本就是天賦異稟吧?

  難道這就是曹雪芹給賈寶玉開的金手指?湯姆蘇,蘇破天際?

  王善保家的原本以為最多也就賈琮隱隱知道一點,卻沒有想到賈琮跟林黛玉還是懵懵懂懂的,賈琦卻聽懂了。

  王善保家的臉立刻放下來了:「誰跟四爺說過這個!」

  王善保家的臉一放,那眼神就跟刀子一樣,嗖嗖嗖地往那些丫頭的臉上去了。

  周圍的丫頭們連忙低頭,生怕王善保家的懷疑自己、將自己趕出去。因為這樣的名頭趕出去,他們就不用見人了。

  賈琦立刻反應過來。

  他聳聳肩,道:「這有什麼?二嫂子進門的那會兒,父親拿了幾幅畫還有一副鞋墊給二哥。父親以為我不懂,不過我記住了而已。寶玉那邊也有好些書,都是包著《大學》、《禮記》這類書皮,裡面畫的全是妖精打架。」

  說得平兒幾個面紅耳赤,也說得王善保家的直跌腳。

  都說小孩子忘性大,賈璉跟王熙鳳結婚的時候,賈琦才三四歲,誰會想到,賈琦的記性會這麼好,至今還記得父親給哥哥的東西呢?

  不過,對王善保家的和那些丫頭們刺激更大的是賈寶玉。

  這麼小就看豔|情|書,這個賈寶玉也是厲害!

  賈寶玉的豔|情|書一事成功地引開了大家的注意力,而邢夫人和王熙鳳就更加注意讓賈琦林黛玉跟賈寶玉保持距離了。

  而賈琦這邊雖然表面上不說,但是想知道的人很快都知道,賈寶玉已經跟襲人發生了關係,而且還不是一回兩回。

  只不過,這種事情只瞞著賈母王夫人和賈寶玉的乳母李嬤嬤等少數幾個人而已。

  事後,賈琦也曾私底下問過林黛玉有沒有做過什麼稀奇古怪的夢,最後得到的卻是否定的答案。

  賈琦在心中揣度著,也許警幻仙子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賈寶玉,只不過拿林黛玉做藉口而已。也虧得警幻仙子,都已經沒了秦可卿,她還找上賈寶玉,可見是真愛。


第9章 真處境

  林黛玉自己也想避開賈寶玉,偏生有個一心想把她跟賈寶玉幫在一起的賈母,還有個心心念念都想跟他親近的賈寶玉,林黛玉煩不勝煩。就連邢夫人也在賈母那裡吃了不少掛落。

  賈母認為是邢夫人故意不讓林黛玉跟賈寶玉親近的,甚至還要邢夫人不要癡心妄想,因為林黛玉是她的外孫女兒,她能做這個主。

  邢夫人的確盤算著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娶林黛玉一事,因此被賈母說得滿面通紅。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時候,竟然一整夜都沒有睡,第二天就爬不起來了,把賈琮和賈琦都嚇個半死。

  王熙鳳心中有成算,當即就派人去請賈璉提早一天回來,又通知了公爹賈赦。

  雖然邢夫人給賈赦生了一個兒子,可賈赦對邢夫人感覺平平,所以邢夫人病了一事,賈赦當時還沒有感覺,等兒子跟他說跟林黛玉有關,賈赦也十分奇怪:

  「這跟林丫頭有什麼關係?」

  賈琦就道:「當然有關係。老太太想讓寶玉娶林姐姐,所以覺得母親礙事了唄!」

  這些話,王熙鳳也很清楚。只是她是兒媳婦,進門沒滿三年還沒有生下兒子,有些話,賈琦可以說,她卻不能說。

  賈赦道:「老太太既然想,那就讓林丫頭跟寶玉一起又有何妨?」

  敢情賈赦對此一點感覺都沒有!

  邢夫人心裡有是一股氣。

  賈琦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怎麼了?」

  賈琦道:「所以林家的人脈全送給那個賈寶玉,任由那個把祿蠹掛在嘴邊的賈寶玉把林家的根底全糟蹋了。這裡,我們兄弟幾個搶父親您手裡的人脈,搶不到或者搶出怨氣,就互相殘殺?」

  因為賈母的緣故,賈赦在賈家一點威信都沒有。賈琦對父親雖然有孺慕,也曾經為了父親冒死去告禦狀,可在平時,賈琦跟父親說話的時候就敢嗆聲。

  幾句話,說得賈璉和王熙鳳心驚肉跳,賈赦更是大怒:「你渾說什麼!」

  「父親,我可不是胡說。」賈琦道,「高門大戶,高門大戶,除了錢財之外,最重要的是什麼?是人!巡鹽禦史是個什麼官兒,我們還不知道?姑爹上任之前,揚州巡鹽禦史府是季季進新人月月掛白幡!姑媽和表弟是折進去了,可姑爹卻好好地呆著。今年已經是第三年了。跟姑爹這樣的人會沒有人脈?反正林家已經沒有人了,這些人脈,我們就是不去拿,也是浪費。就是我年紀小,現在用不上,哥哥總用得上吧?」

  王熙鳳和賈璉一聽,心就熱了。

  賈璉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捐官,升遷的速度本來就比科舉和恩蔭上來的官慢,如果靠他自己,還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夠爬上去,如果有林家的人脈,那就不同了。林如海在每年至少換兩茬官員號稱官場絞肉機的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都能夠呆得好好的,讓他資歷夠了就順勢爬上去還不簡單?

  賈璉補缺的事兒早就讓王熙鳳明白一件事情,她的娘家是靠不住的,王子騰絕對不會幫他們夫妻,原來榮國府的人脈也被賈母奪去給了賈政王夫人,他們能夠依靠的,就是賈赦手裡的那一點。

  現在,有機會得到林家的人脈,王熙鳳哪裡會輕易放手?

  這可關係著她的男人、她未來的兒子的前程!

  王熙鳳立刻就道:「老爺,您錯怪太太了,太太是心軟,看不得林妹妹受委屈。」說著,王熙鳳就按了按眼角,道:「正經人家的姑娘,哪個不按照規矩守孝的?偏生林妹妹,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父親又要打理公務,又要照顧他,無法兼顧,又有個親外祖母,面子做得好看,一連寫了七八封信,磨著她父親將她送了來。可是來了以後呢?不是兒媳婦不知禮說太婆婆的不是,實在是……老太太年紀大了,怕衝撞了,所以沒穿素服。既然怕衝撞了,又為何巴巴地給姑爹寫了那麼多信硬磨著讓姑爹把林妹妹送了來。可送來之後呢?不說別人,就說那個賈寶玉,穿的跟個紅包似的!」

  賈赦對邢夫人是很冷酷,可實際上,這是因為邢夫人一直沒有走進賈赦的心底。看原著裡賈母王夫人都不管賈迎春還是賈赦一個大男人張羅女兒的婚事就知道了,還有賈寶玉遇鬼的那一節,賈政都放棄了,還是賈赦這個跟賈政不合的大伯在外頭忙碌張羅。

  賈赦會不知道二房能壓在他的頭上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賈寶玉的那塊破石頭?賈赦知道,可是賈寶玉遇到事情,賈赦依舊想辦法救他。

  因為賈寶玉是賈赦的親侄子!

  賈敏是賈赦的親妹妹,就是跟賈赦不親,就是賈赦嘴上不說,賈赦也委實記掛著這個妹妹。

  賈敏死的時候,賈母和賈政王夫人那邊是什麼表現,賈赦很清楚。只是他不說而已。

  現在,王熙鳳再度提起了這件事情,賈赦哪裡不惆悵的?

  王熙鳳見有門,連忙道:「老爺,要媳婦說,也虧得太太心軟,將林妹妹搶了過來。若是林妹妹住在老太太那裡,那還是人過的日子嗎?林妹妹要守孝,可老太太想把她跟寶玉湊一堆的心思也是明明白白的。她若是順著老太太陪著寶玉玩耍,那他成什麼人了?!必定有人會在後面罵她不孝。可若是林妹妹真心為姑媽守孝,是老太太高興還是寶玉會高興?寶玉肯定不會管林妹妹是不是在姑媽的孝期裡面,他只會磨著林妹妹要林妹妹陪他玩耍,若是林妹妹搖頭,老太太就會開口了!那個時候,林妹妹就是陪了寶玉玩又如何?罵她不孝的人可不會少;可若是林妹妹守著規矩,或者略略遲疑一下,那邊就會說她小性兒、拿架子、孤拐、耍大小姐脾氣、看不起人了!到頭來,林妹妹是為母親守孝是錯不為母親守孝也是錯,順從老太太是錯不順著老太太也是錯,陪寶玉玩耍是錯不陪寶玉玩耍也是錯!最後能夠得個求全之毀的評語,也已經是別人看在她還是個孩子的面子上高抬貴手了,若是遇到個刻薄一點的是,是逼林妹妹去死呢?還是逼林妹妹去死啊!」

  無論林黛玉做什麼都是錯,這跟逼林黛玉去死又有什麼兩樣?

  從一開始,斷送林黛玉的就不是王夫人,而是賈母。

  王熙鳳看得明白,賈赦也聽明白了。

  住進老太太的屋子,對於外甥女兒來說,竟然是一條死路!而把外甥女兒往死路上逼的,竟然是自己那位仁慈的母親,外甥女兒的親外祖母!

  想到這裡賈赦的心的疼了,那種疼,就好像有人拿著刀子一刀一刀地剜賈赦的心。

  在此之前,賈赦從來就沒想過,可如今想到了,賈赦就忍不住繼續往下想。

  賈寶玉不喜歡讀書還把祿蠹掛在嘴邊,可林如海卻是正兒八經的從科舉上來的,宦海沉浮這麼多年,還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呆得好好的。

  林黛玉跟賈寶玉若是走了近了,賈寶玉說那些話的時候,她是勸還是不勸?不勸,置她的父親林如海於何地?別人又會怎麼想她?勸,賈母和賈寶玉又是什麼反應?如果林黛玉已經定給賈寶玉了,那還能夠說一句出嫁從夫,賈寶玉是她的未婚夫、她已經受了賈家的聘是賈家的人,可是現在呢?

  有賈寶玉在,林黛玉在賈家的生活,真的可以說她做什麼都是錯、什麼不做也是錯,說什麼都是錯、什麼都不說也是錯,竟然還是抹脖子來得比較快。

  這樣的日子,能把一個男人活活逼瘋,當初的南唐後主李煜不就是因為同樣的原因自殺的嗎?

  更何況林黛玉還是個一個小女孩。

  比李煜更慘的是,李煜是成王敗寇的亡國之君,他會落到那個地步完全因為他沒有治理好國家咎由自取,而對林黛玉施展這種殘酷的手段的,卻是林黛玉的親外祖母,口口聲聲說最疼林黛玉的親外祖母!

  真的疼愛外孫女,賈母會讓林黛玉落到那樣的地步去?

  林如海是差了女兒吃的穿的,所以非要把林黛玉送到賈家來,忍受賈母的這種磋磨和賈家的種種精神暴力?賈敏出嫁的時候是兩手空空地嫁出去一點嫁妝都沒有,所以虧待了女兒不得不把年幼的女兒送回娘家來受氣?

  想明白了林黛玉在賈家的遭遇和真正的處境,賈赦明白,如果有其他選擇,林如海絕對不會選賈寶玉,因為那跟親手逼死自己的女兒沒什麼兩樣。或者,如果林如海有別的地方可以託付,他絕對會把賈敏的屍骨丟回來,省得賈母借著賈敏的名頭對林黛玉施壓要求林黛玉這樣那樣。

  而現在,自己的兒子賈琦就是林如海另外一個選擇。

  想到這裡,賈赦就忍不住問道:「你想娶你林姐姐?你別忘了,你三哥只比你林姐姐大兩歲。比起你這個小不點,他更合適。」

  「那就宮花為聘!誰先考中了三鼎甲,誰就娶林姐姐。我想,姑爹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女婿能跟自己一樣。」


第10章 大聘禮

  為了林黛玉,也為了林家背後的人脈勢力,賈琮和賈琦兄弟倆在這年重陽之後就陪著林黛玉南下了。

  比書裡早了一年有餘。

  賈赦甚至還親筆跟林如海寫了一封信,直接就挑明瞭:賈寶玉是個不中用的,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妹夫稍稍打聽就知道,更別說那個王氏一心想讓賈寶玉娶她的外甥女兒薛寶釵,金玉良緣早就傳得滿大街都是。至於我那個二弟是什麼樣的人,妹夫能夠在鹽政上呆這麼久自然也看得出來。我這兩個兒子年紀跟賈寶玉都差不了多少,尤其是這個小兒子,小小年紀就嚷嚷著要娶林丫頭,還說什麼宮花為聘。當然,我在我個人看來,丈夫什麼的還是年紀大些好,會疼人。總之,我這兩個兒子任由妹夫挑,妹夫喜歡哪個就哪個,若是都不喜歡,隨便哪裡塞著都成,大舅哥我沒有意見。

  林如海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當場就嗆到了,甚至接下來的日子怎麼看著賈琮賈琦兄弟倆怎麼不對勁。

  林如海當然不可能真的跟賈赦在信上說的那樣,把賈琮和賈琦兄弟倆丟在一邊。當然,他也不可能對看上他的閨女的混小子有什麼好態度。

  畢竟,林黛玉今年才八歲!

  在林如海的眼裡,十歲的賈琮和七歲的賈琦都是混蛋!當然,現在就開始算計他女兒還大大咧咧地說出來的賈赦也是個混蛋。

  不過,賈赦父子仨再混蛋也比賈政賈寶玉倆父子靠譜;賈赦父子仨就是再混帳,也不比賈政賈寶玉父子倆更混帳。

  從女兒的嘴裡瞭解了在賈家的生活和賈家的現狀的林如海好歹消了氣。

  就跟賈母當初跟林如海通信在信裡面特別挑明瞭那樣,林家人丁單薄,他林如海年紀也不小了,尤其是這幾年,林如海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可江南鹽政從來就是風雲變幻的。就是林如海有這個自信不會栽了,也難說哪一天他就身體支撐不住就那麼倒了下去。到了那個時候,就是林黛玉嫁妝豐厚,沒有兄弟姐妹扶持沒個正經的娘家,將來的婚事肯定十分艱難。而林家本來就人丁單薄,林如海就是過繼都找不到過繼的物件,可以說,一但林如海有個萬一,將林黛玉託付給賈家幾乎是他唯一的選擇了。

  但是,這不等於說林如海就願意把女兒許配給賈寶玉了。如果有其他選擇,如果自己可以多活些時日,林如海當然不會選擇賈寶玉。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這句話可是老人們的經驗。能夠說出做官就是祿蠹,這樣的人要麼生性憤世嫉俗,要麼就是自以為是的小人,這種人往往不會有什麼大前程,更不會為妻兒提供安定的生活,說不定還要妻兒養著他。

  這種養可不是嫁妝豐厚就可以撐得過去的。

  林如海可捨不得女兒將來過得那麼辛苦。

  如果是沒有選擇那就算了,可現在不是現成的選擇放在自己面前嗎?而且還是兩個。

  林如海剛開始的時候是想選賈琮的,可是很快,林如海就改變的主意。

  那天,林如海將賈琮賈琦兄弟叫道跟前,說是要指點這兄弟倆功課,賈琦就問了:「那林姐姐呢?她怎麼不來?」

  林如海道:「她另有功課。」

  「功課?什麼功課?女紅?管家?不說我們這樣的人家養著一群的丫頭婆子還有專門的針線上人根本就不用林姐姐每天熬紅了眼睛做女紅,就說管家之事,林姐姐才多大?林姐姐不在的這些日子,林家不是一絲兒都不亂嗎?哪裡需要林姐姐費心?我們這樣的人家娶妻可不是為了娶個針線娘子或者是管家婆回去,我們要的是能夠成為我們的後盾、能夠在需要的時候為我們提供必要支援的妻子。會女紅會管家算什麼本事?能看得懂邸報、會在事情發生之前作出反應的,那才是妻!妻者,齊也。如果沒有足夠的眼光,又怎麼能跟丈夫平起平坐?」

  聽到賈琦這麼說,林如海愣住了。

  連杯子歪了撒了半身的茶都沒有意識到,林如海只顧著盯著賈琦道:「這是誰跟你說的?」

  「這還用別人跟我說?」賈琦聳了聳肩,道:「姑爹,你也太小瞧我了。既然宮花為聘,那麼將來的前程自然也不弱。難道將來我平步青雲進了內閣,我的妻子卻連我說什麼都聽不懂嗎?別跟我說詩詞,那種玩意兒只是消遣。姑爹宦海沉浮多年,在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都能遊刃有餘,自然很清楚官場是什麼怎麼一回事情。如果姑爹在外面累死累活,姑媽卻連邸報都看不懂,姑爹會跟姑媽相得?我卻是不信的。」

  賈敏是個才女?

  看看賈赦是什麼玩意兒,看看賈政考了半輩子才都沒考上秀才開始靠賈代善臨終一本得了個官位,再看看賈珠拿著榮國府裡的名額進了國子監,就可以知道,其實賈家的人都沒有什麼本事,也都不是什麼讀書的料子。

  尤其是賈母,知道林黛玉才六歲就讀了四書竟然會不高興,隔三差五地說「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裡需要科舉」這種話。這種環境能夠養出文采飛揚的女兒才有鬼!

  什麼樣的環境養出什麼樣的人。

  在賈琦的心目中,賈敏絕對不是一個什麼精通琴棋書畫的大才女。賈敏會跟林如海相得唯一的原因就是,賈敏的腦子不笨,在父親賈代善的薰陶之下即便看不懂邸報也知道某些消息對於他們這樣的人家的意義、跟林如海有話可說,雖然不能幫林如海的忙,最起碼也不會跟王夫人和原著裡的王熙鳳那樣給林如海招災!加上林如海正統的讀書人教養,對妻子多有包容和提點,賈敏也能夠虛心接受,這才有了夫妻和睦同心協力的婚姻生活。

  任何一個有見識、想在官場上長長久久地混下去的人都不會娶原著裡的王熙鳳那樣不通律法連「告我們家謀反都是不妨的」這種話都能夠隨便出口女人。

  賈琦覺得,林黛玉本來就很好,如果能夠學一點林如海的本事那就更好,完全沒有必要跟原著裡那樣順著賈母的規矩做任何的改變,更沒有必要浪費自己的聰明才智學賈家的女人,把眼光局限在內宅的一畝三分地上。

  聽見賈琦這麼說,林如海終於放下了茗碗,深深地看了賈琦一眼,轉頭吩咐管家:「去請姑娘來。」

  如果說讓林黛玉繼續跟他們兄弟一起讀書只是讓林如海多注意了賈琦一點,那麼,接下來的稼穡之事就讓林如海將重點放在了賈琦身上了。

  誠然,賈琮賈琦林黛玉年紀都小,尤其是賈琮根本就是一個資質中上的普通孩子,不是林黛玉這種六歲就學了四書的超級神童,也不是賈琦這種妖孽,可他們的年紀擺著,就是林如海有心,也不可能揠苗助長把他們當成官場新人那麼歷練。

  多多少少,林如海還要控制一下進度的。

  揚州又是這麼個要緊的地方,揚州巡鹽禦史又是這麼要緊的位置,因此,必要的資訊從來都不會少。

  賈琦的課業絕對不輕鬆,可即便是這樣,賈琦還有這個閒心去搜集海外植物,包括幹花乾果和種子,也包括各種植株。

  如果賈琦僅僅是個普通的孩子,哪怕他打著賈赦的名頭也不會有多少人理會他的,就是因為賈琦現在住在揚州巡鹽禦史府,他的背後站著林如海,所以,消息一傳出去,不止那些海商,就連鹽商們也出動了。

  有的人是單純地送了海外作物來,有的則把這個當成了賄賂林如海的一個機會。

  因此,送來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有的說是送海外植物,結果那筐子籃子盒子裡面裝的其實是金銀珠寶,或者乾脆就是金票銀票;也有的人,珠寶送了,海外植物也送了;當然,也有人只送了海外植物,甚至只有幹花乾果和種子。

  賈琦也不管,反正只送了珠寶的人,他根本就沒見。而送了海外植物的人,無論是有沒有夾帶珠寶,還是只送了幹花乾果,他都見了。

  這下,那些商人們轟動了,就連那些大鹽商們,也都讓家中子侄親自送了東西來,雖然依舊只見到賈琦這個小鬼,雖然禮物中始終是金銀珠寶大部分,海外植物小部分,可對於這些鹽商們來說,能夠把東西送進揚州巡鹽禦史府,這就是一個大勝利。

  鹽商們紛紛表示,來年他們會送更多的來。

  就是通過這種狐假虎威的手段,賈琦很快就弄到了紅薯、番茄、南瓜、花菜、花生、辣椒等等作物的種子和植株。當然,這裡面也少不了幹辣椒。

  冬日裡,外面冰天雪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頓美味的火鍋是一件再美妙不過的事情。

  不止賈琦吃到了久違的火鍋,就連林如海也吃得汗流浹背直呼痛快,至於林黛玉,她的脾胃雖然弱,卻也吃了幾口,大多數時候,林黛玉還是吃她的高湯火鍋。

  林如海是指老狐狸,吃火鍋的時候不客氣,吃完火鍋,他就問了:「琦哥兒,你弄這些東西弄得這麼聲勢浩大,甚至還借了我的名頭,想來是另有目的吧?」

  賈琦道:「是啊。這個算作給林家的聘禮可夠?」

  「嗯?你不是說了,宮花為聘嗎?」

  「宮花那是給林姐姐的,這個是給林家的,作為對姑爹的補償。」賈琦笑得圓溜溜的眼睛就跟月牙兒一般。

  林如海微微眯起眼睛,越發像一隻老狐狸了:「哦?此話怎講?」

  賈琦聳了聳肩:「百姓之家,開門不過七件事,油鹽柴米醬醋茶,而位於廟堂之上的宰相,除了要向萬歲推舉賢能之外,也無非操勞五件事,米鹽茶馬酒。糧者,米量也。如果糧食足夠,土地兼併也就不會成為懸在文武百官頭上的一柄劍!姑爹,不知道侄兒說的可對?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說的可不僅僅是臣子之家,還有天下。」

  當今皇帝正好是大魏王朝第五任皇帝。

  而這個時候,正是土地兼併的矛盾開始成為國家主要矛盾的時候。

  原著裡賈家被抄家是因為失了聖心?錯,更深層的原因是,土地兼併已經成為當時社會的主要矛盾,而賈家也只是皇帝殺雞儆猴的雞而已。

  林如海放下了手裡的碗筷,看著賈琦道:「你可知,若是你大上十歲,就憑你今天的這些話,還有這些,」林如海指了指面前的各種海外果蔬,道:「足夠保你一世富貴。」

  「可是天下不能等,百姓也不能等。」賈琦道,「有些事,宜早不宜遲,同樣,報效國家也不分年齡。至於我,有本事的人,只要有機會,什麼時候都能夠起來,也不差這一點半點。」

  將這些東西壓在手裡等自己長大以後謀求富貴?

  賈琦寧可將這些東西白送給林如海。

  真等到他長大了,說不定賈家就被抄家了、他們兄弟也沒了科舉的機會,因為那個時候,他們兄弟很可能是罪人之後,而罪人之後,沒有大赦天下是沒有資格參加科舉的。相反,把東西交給林如海,緩解國家內部矛盾,最後也會給賈家爭取到喘息的時間。

  看似自己沒有得到好處,其實對他們家還是有好處的。

  賈琦甚至無比慶倖,自家被甯國府那邊掃地出門了。現在,賈赦帶著兒女自開一宗,原本的賈家京師的一支變成的三支,化整為零,風險自然少了很多。加上的遠離的秦可卿那個女人,又跟賈政王夫人夫婦這對愚蠢還一個勁兒地招禍的夫妻分開了,賈赦又一貫不喜歡出門也不惹事兒,他們家的風險自然少了很多。

  林如海終究是林如海,他最後上摺子的時候,還是提了賈琦。

  當然,身為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的身邊少不了皇家的探子,這些探子的描述就更加詳盡了。


第11章 比嫁妝

  三年時間,轉眼即過。

  三年時間,足夠大魏王朝熟悉紅薯、南瓜、辣椒、花菜、花生等海外作物的習性了,林如海也因為這個功勞爬上了戶部尚書的位置。當然,皇帝也記住了賈琦這個小孩子。

  賈琮賈琦就這些海外作物而寫的各種窗課雖然名義上交給林如海批改的,可後來,賈琦的窗課通過探子被送到了皇帝面前,禦書房裡有一個專門的架子,專門放置這些窗課。

  帶著記憶投胎的賈琦能夠寫出來的玩意兒絕對不是真小孩賈琮能比的。

  可惜的是,命就是命。

  林如海在戶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呆了不到一年就因為風寒去世了,他的後事自然是賈家幫忙操辦的。

  林如海的死訊傳來的時候,王夫人第一時間在賈母跟前自薦,賈母也很樂意王夫人過去幫忙。林家的家業,賈母和王夫人都很清楚。賈赦和賈政兩兄弟分家之後,賈政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賈母也樂意小兒子有筆外財。

  因此,賈母只是遲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可這種事情,賈母同意沒有用。林如海只是賈母的女婿,不是賈母的兒子。林如海又是朝廷命官,還是死在京裡的,皇帝自然要派人過問。在皇帝和那些朝臣的眼裡,賈赦才是賈敏的大哥,賈政只是二哥不說,之前王夫人連賈家的祭田都敢賣,誰會同意把林家的事兒交給賈政王夫人?

  皇帝直接就通知賈赦,讓賈赦帶著妻子和兒媳婦過去幫忙。至於王夫人,傳口諭的小太監十分不客氣地道:「……林大人是朝廷的功臣,萬歲親賜的文正二字做諡號。林大人為朝廷兢兢業業一生,就留下一個女兒。萬歲可不想到最後,林家的錢財都被卷走了,讓林姑娘衣食無著。……」

  那小太監的鄙視是何等的明晃晃,當著賈母和眾多丫頭僕婦的面,王夫人就跟被人扒了衣裳一樣,顏面掃地。

  王夫人第二天就病了,而邢夫人則帶著王熙鳳去了林家。

  王熙鳳原以為王家和賈家已經豪富了,卻沒有想到,林家竟然還勝過王家賈家一籌。

  不說那些因為無嗣而必須上交國家的林家祖業,就說林黛玉能夠繼承到的也只是母親賈敏的全部嫁妝私房和父親林如海的私產的七成。

  林家數代單傳,以致于林如海想過繼一個嗣子都不行。所以林家的祖業和祖產都要上交國家,林家的族產自然要交給林氏一族,這都是早就清理好的。

  剩下的,就是林家歷代主母的嫁妝和林如海自己的私產。其實,林家歷代主母的陪嫁私房,除了賈敏的,其餘的早就由林如海繼承了。

  誰讓林黛玉是個女娃子呢?

  誰讓林如海的母親去世的時候,林黛玉還沒有出生呢?

  賈敏嫁給林如海的時候,林家已經沒了爵位,林如海身上除了功名,就只有林家的人脈和一身才華。可林如海的母親、祖母嫁進來的時候,卻是林家如烈火烹油一般,最是風光的時候,就連林如海的父親,也是當時的皇帝的心腹。這也使得林家歷代主母的嫁妝和私房都是極為豐厚的,加上這麼多年的經營,其中的土地、莊子、房子、鋪子,數不勝數。林家又是數代單傳,跟賈赦一樣,林如海繼承自祖父和父親的私產就不知凡幾,更別說他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別人送給他的孝敬。

  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從來都是來錢的行當。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是這個朝代的官場普遍現象。而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更是來錢。說句不好聽的,揚州巡鹽禦史一年五十萬的收入是起碼的,心狠一點,一年七十萬都不稀奇。就是再膽小再謹慎的官員,在這個位置上一年也能拿個三十萬。

  林如海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一呆就是五年,兩百萬輕輕鬆松,加上他繼承自先人的私人財產,他的個人財產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對比之下,賈敏的三十萬嫁妝私房就跟一根羽毛一樣,完全沒有份量。

  賈敏是賈母的親閨女,賈敏出嫁的時候,賈代善還在,賈家的情況比現在好很多。所以,賈敏的陪嫁之多,遠超王熙鳳。

  因為喪事是在京中,也就是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料理的,皇帝還專門派了人盯著,所以沒有人敢動手腳,最後整理出來的、留給林黛玉的財物超過了四百萬,而不是原著裡王熙鳳跟賈璉偶爾提起的三二百萬。

  那可是四百萬兩白銀!雖然很多都是古董字畫和房子土地鋪子等固定資產,可是對於古董字畫還有土地房子鋪子之類的都只能作估價,而這些東西就是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

  林如海去世以前,王夫人一慣是看不上林黛玉的,覺得林黛玉這不好那不好,這是這不等於說在王夫人的心裡,林家就沒錢了。

  事實上,王夫人明面上對林黛玉、對林家各種嫌棄,實際上她早就把林家的錢財當成自己的了。

  所以,當她發現林家的錢財自己完全撈不到的時候,王夫人明面上是裝病,實際上卻是在自己的屋子裡大發脾氣。

  王夫人的心腹周瑞一家連同周瑞的女婿和別的親眷全部被錦衣衛查抄發落了,現在提拔上來的這個吳有亮家的膽子要小很多,根本就不敢跟周瑞家的那樣在王夫人跟前說這個說那個甚至幫著王夫人數落林黛玉數落林家。

  這個吳有亮家的只知道低著頭,不說話。

  話出了口,王夫人這才想起來,自己粥官鬻爵、包攬訴訟、放高利貸,甚至連賈家的祭田的事兒都跟自己有關,皇上記得自己、記得自己犯下的種種,還特地讓小太監過來斥責自己,這才斷了自己的財路。

  想到這四百萬的財貨,王夫人的心肝脾肺腎都疼了。

  四百萬,隨便動個手腳,就是一副嫁妝啊。

  還有一個人被林黛玉繼承到的財產給驚呆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薛寶釵。

  薛寶釵在賈家住了也快四年了,她比賈寶玉大三歲,今年十四歲,正是花朵兒一般的年紀。可跟她的外貌不符的是,薛寶釵是一個極為世故的人。

  因為世故,所以對王夫人十分瞭解。

  因為對王夫人的瞭解,薛寶釵才會清楚王夫人是何等的貪財。

  王夫人貪財,林黛玉偏偏有四百萬兩銀子的陪嫁,薛寶釵如何不心焦?

  別說是現在,就是當初薛寶釵的父親在的時候,讓他們薛家一口氣拿出四百萬兩銀子出來也是不可能的。不,應該說,哪怕是薛寶釵的父親還在,薛家長房的全部家當也不過這麼些而已。更別說,薛家的錢大頭都在鋪子上,是鋪子上的貨物,是那些流轉的銀錢。

  可問題是,薛寶釵的父親已經去世了,薛蟠又是那個樣子,根本就撐不起來,薛家固然有幾個忠心又有能力的掌櫃夥計,可那不老實的掌櫃夥計也不少。這些人見薛蟠這等模樣,哪裡不搞鬼的?到如今,薛家的銀錢連薛寶釵之父剛去世的時候的一半都沒有了。

  而且這個減少的速度讓薛寶釵心驚肉跳。

  薛寶釵很清楚,自己的嫁妝就是再多,撐死了就是林黛玉的一個零頭,連林黛玉的十分之一都不可能。

  薛寶釵也很清楚,王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嫁妝不可能有林黛玉的十分之一那麼多。

  薛寶釵非常清楚哪怕她有三百萬的嫁妝,王夫人也會選擇擁有四百萬嫁妝的林黛玉。更別說,自己的嫁妝連林黛玉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薛寶釵很清楚,自己跟賈寶玉的婚事危險了。王夫人絕對不會放過林黛玉的四百萬。

  可是薛寶釵一點辦法都沒有,除非她跟林黛玉一樣,拿出四百萬的陪嫁。

  可現在的薛家哪裡去找四百萬?

  薛寶釵心亂如麻。

  沒等她理出個頭緒來,也沒等她想清楚是不是要放棄,賈元春封妃的事兒忽然傳了過來。

  賈元春被封了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

  消息傳來的時候,薛姨媽興奮地拉著女兒的手,道:「寶丫頭,我們的時運到了。你大姐姐成了皇妃,只要她生下皇子,只要你嫁給寶玉……」

  薛寶釵低著頭,神情羞澀中還帶著幾分苦惱:「媽,寶玉還不一定會娶我呢。」

  薛寶釵總覺得這金玉良緣上隱隱約約蒙了一層陰霾。

  薛姨媽道:「說什麼傻話!你跟賈寶玉的事兒早就傳遍了整個賈家,你姨娘也默認了……」

  「姨娘雖然沒有否認,卻也沒有當眾承認過。再說,有姨爹在,只要姨爹沒有點頭,姨娘就是說再多也不算數。」

  薛姨媽這才反應過來:「你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麼了?盡說這種話。」

  薛寶釵低著頭。

  她心亂如麻,卻不知道該如何跟母親說明自己的擔憂。

  反而是薛姨媽,對女兒的婚事充滿了信心。

  薛姨媽拉著薛寶釵的手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就是林丫頭嗎?是,老太太的確打著親上加親讓寶玉娶了林丫頭的主意。可是別忘記了,老太太都不敢明著直接跟林家提,就只能使用那等下作手段,還不是因為寶玉和林丫頭不相配?如今,林如海沒了,林丫頭除了銀錢,還有什麼?就是那銀錢,只要你姨娘弄點手段,還不是手到擒來?等林丫頭的錢用完了,看你姨娘還會不會捧著她!你就放心罷!」

  見女兒還不安心,薛姨媽拍了拍女兒的手,道:「你放心。你姨娘要修省親別墅,木料、石料,這些都要靠外面運來,少不了我們家支持。乘著這個檔兒,我跟你姨娘好生提提,將你跟寶玉的事兒徹底定下來。」


第12章 婚書定

  看著這麼多的財物進了賈赦的宅子,王夫人的心都疼了。王夫人的貪財,原著裡曹雪芹可是用金錢蟒明晃晃地暗示就差直接告訴讀者了。

  薛家雖然號稱豪富,可精明的王夫人怎麼會不知道?薛蟠薛寶釵的父親沒了以後,薛家的財產已經大幅縮水,加上薛蟠一味糟蹋,就是將來她能恁死薛蟠,就是將來薛姨媽把他們薛家的家底都給了薛寶釵,薛寶釵能夠帶進來的嫁妝頂天了也就一百萬,這還要祈求老天不要讓薛蟠把薛家的家底糟蹋得太厲害。

  金錢蟒的本性讓王夫人對林黛玉態度丕變。

  如果說原著裡王夫人對林黛玉是明著不敢反對賈母背地裡各種嫌棄作賤的話,等林黛玉扶靈回來,王夫人對林黛玉是各種巴結,就差明著告訴大家,林黛玉跟她的寶貝兒子有婚約了。

  賈母也是樂呵呵的,仿佛已經看見了林黛玉嫁給了她的寶貝孫子賈寶玉。

  這讓薛寶釵心似油煎,也讓林黛玉十分苦惱。

  林黛玉是何等聰慧的姑娘,又經過父親的三年教導,又有賈琦的縱容和刻意培養,她如今的眼界哪裡是原著裡那個寄人籬下、誰都無法依靠的孤女能夠比得上的?更別說被困在賈家後宅、眼睛就只盯著財物的賈家女眷了。

  跟原著裡不同,林黛玉這輩子跟賈寶玉幾乎沒見過幾次,反而是賈琦,一路扶持著她、保護著她,是她最堅實的後盾。更別說,林如海去世之前就把他們倆的事情定下來了,婚書也立了,還在官府裡備了案。

  這次林黛玉扶靈回姑蘇,賈琦以半子之禮跟著林黛玉一起去姑蘇為林如海服喪、舉哀。

  林黛玉跟賈琦有五年的情誼,也有堂堂正正的名分,如何願意跟賈寶玉這個至今還在內帷廝混沒有一點擔當、吃穿住行全靠先人還看不上先人的傢伙混在一起?

  怎奈賈母王夫人一頭熱,還不管不顧地放出許多流言,讓林黛玉苦惱不已。

  邢夫人很快就知道了林黛玉的心事,親自來林黛玉的小院兒跟林黛玉說:「……你放心,這事兒原本就跟你不相干。當別人不知道他們盯上了你的嫁妝一樣!你只管為你父親守孝,剩下的事情有我呢!就是我一個人勢單力孤,還有你舅舅呢!琦哥兒也在攻書,他說了,必定會給你掙一頂大大的鳳冠,讓人不敢小瞧了你……」

  有了邢夫人的話,林黛玉這才稍稍安心。

  邢夫人也跟她說的那樣,將林黛玉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就是賈母跟前,邢夫人也直接拒絕了:「老太太,娘娘這麼大的喜事兒我們也想沾沾光呢!怎奈我們是個沒福的,誰讓我們老爺左性兒,跟二老爺分家又分宗了呢!我們如今也只能看著二老爺二太太風光無限罷了。……您說林丫頭?不是我說,林丫頭不好過呢。也是,沒了親爹,這世上有誰不哭的?更別說姑太太去的早,這麼些年林丫頭跟她爹相依為命,這情分自然不同。……您說要接林丫頭過來?老太太,這不大好吧?林丫頭身上有孝呢!還是重孝!林丫頭自己也怕衝撞了老太太,更別提宮裡的娘娘了……」

  賈母第一次知道,這個兒媳婦竟然也是這麼個伶牙俐齒的人物。

  賈母很想反駁邢夫人,賈母也很想把林黛玉挪到自己的院子裡,可是當初賈敏死的時候,賈母就是用怕衝撞了,沒有為女兒穿過一天素服,還由著自己屋裡的丫頭穿紅著綠插金戴銀的。現在邢夫人這麼說,賈母一時半會兒還真的很難反駁。

  更重要的是,邢夫人的話,王夫人聽進去了。

  在王夫人的眼裡,賈元春進宮這麼多年,好容易用秦可卿換了一個妃子來,如果被衝撞了,那可怎麼成?她們哪裡找第二個秦可卿?賈元春又沒有兒子,如果這會兒掉下去了,那將來的機會那就十分渺茫了。

  邢夫人的話讓王夫人心中一動,到了嘴邊的話也變成了:「可不是,大姑娘要守孝,這是正理。若是我們這會兒熱辣辣地把大姑娘接了來,知道的明白老太太是心疼大姑娘,刻意給大姑娘作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不知道禮數,連嫡嫡親的外孫女兒要守孝也容不下。說不定有人會因此輕視了宮裡的娘娘給娘娘找麻煩。老太太,您教養姑娘的本事是京裡數得上號的,就是娘娘在家的時候也多虧了您的指點。怎奈這時候這麼不巧呢,誰讓姑老爺偏偏在這個時候沒的?橫豎大姑娘還小,等她出孝了,再搬過來跟老太太作伴、接受老太太的教導也來得及……」

  林黛玉的錢已經進了賈赦家,要把林黛玉的錢弄過來,先要經過賈赦,然後要經過邢夫人和王熙鳳,這裡面的難度,王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林黛玉的錢可以從長計議,可薛家這邊的錢就等著她伸手。

  王夫人的算盤打得可精了。

  見賈母還不高興,王夫人眼珠子一轉,就提出讓薛寶釵進賈母的院子,接受賈母的指點。

  邢夫人當時就拍手笑道:「可不是,寶丫頭又文雅又會說話,比我們二丫頭好多了。日後二丫頭搬回我們那邊,有寶丫頭在老太太跟前奉承著,我們老爺也安心。」

  當時薛姨媽也在,薛寶釵和史湘雲賈寶玉三春都在邊上坐著,王夫人一提薛寶釵,薛姨媽母女的耳朵就豎了起來。

  在這母女倆的心裡,王夫人這是把薛寶釵當成了賈寶玉的未婚妻,這才會開這個口。如果薛寶釵進了賈母的院子,就等於是接受薛寶釵,承認薛寶釵是賈寶玉的未婚妻。

  薛姨媽薛寶釵母女如何不上心?

  王夫人這幾句話本來是想轉移賈母的注意力,卻沒有想到,這幾句話已經激怒了賈母。

  在賈母的眼裡,自己一手養大的賈寶玉值得最好的,就是林家沒人了,也比有個惹禍頭子的哥哥的薛寶釵強。

  賈母怎麼都想不明白,王夫人怎麼就認定了薛寶釵,還讓邢夫人幫她說話。

  王夫人是賈元春的母親,賈元春又剛剛升了皇妃,賈母不好對王夫人發火,這滿肚子的火氣自然是沖著邢夫人去了:「你倒是個溫柔賢慧的!可別忘記了,林丫頭是我的外孫女兒!她父親沒了,我能做一半的主兒!」

  邢夫人笑盈盈地道:「那當然,您不止是林丫頭的親外祖母,將來還是她的太婆婆呢!」

  賈母一愣,繼而發現邢夫人的態度不對,立刻眯起了眼睛,就連王夫人也盯著邢夫人。

  「大嫂子,您,您說什麼呢!」

  雖然看上了林黛玉的錢,可王夫人還是不喜歡林黛玉。如果要她用兒子勾著林黛玉、從林黛玉那里弄錢,王夫人願意,可要王夫人點頭讓賈寶玉娶了林黛玉,那根本就不可能。

  王夫人還以為邢夫人說的是賈寶玉和林黛玉呢,當然不高興。

  可賈母卻不這麼想。

  賈母眯著眼睛道:「嗯?你跟老大做了什麼?」

  邢夫人好像完全沒有發現賈母生氣了,依舊笑呵呵地道:「老太太,看您說的,放心,也是喜事兒。姑老爺走的時候,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姑娘,我們老爺就把老三和老四拉到姑老爺跟前,姑老爺挑了老四,當著當朝左右宰相和京兆府少卿的面立了婚約。姑老爺可是看到婚書才走的。原說是給姑老爺沖喜,怎奈姑老爺還是沒有熬過這一關,大姑娘又要守孝,因此一直沒說罷了。」

  邢夫人可不像王夫人,明明是親上加親的好親事,非要藏著掖著,也不去官府立婚書,倒把官鹽作了私鹽賣。哪怕是沖喜的名頭不大好聽,可邢夫人依舊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林黛玉有主了,林黛玉是她兒子賈琦的未婚妻。至於賈寶玉,哪邊涼快哪邊呆著去。

  賈母和王夫人都傻了:「什麼?林丫頭和琦哥兒?!」

  邢夫人大大方方地道:「是啊。有婚書為憑呢。」

  小門小戶結親,很多人都不懂律法,因此以為受了人家的聘、辦了喜事就完了。實際上,這個時代有一個專門的檔,叫做婚書。戶部有專門的兩本冊子,一本是魚鱗冊,管土地房產等固定資產登記,另外一本叫黃冊,管人口戶籍登記。只是舊時交通不便,跟嫁娶這種涉及到戶籍調動的事情,不可能這裡定了親事,那邊戶部黃冊就自動變更了,因此有一種專門的檔,叫做婚書。

  就跟當初賈敏和林如海的婚事一樣,賈敏跟林如海定親了,官府就要把賈敏的戶籍從賈家這邊挪出來,登記到林家的戶籍上。可是從地方官府到戶部的黃冊,這裡面有個時間差,這個時間差裡面,賈敏的戶籍是沒有著落的,誰都說不準這個時間段賈敏的戶籍在哪裡。因此,官府會特地出具一份檔,表示,因為婚嫁賈敏的戶籍已經離開了賈家即將登記到林家去。

  這個檔,就是婚書。

  因此,在這個時代,有個說法就是受了人家的聘就是別人家的人。因為在這個時代,女孩子一旦定了親收了人家的聘禮,她的戶籍就不在娘家了,在法律上,她已經是婆家的人了。

  林黛玉和賈琦的事兒已經過了明路了,連婚書都有了,官府也做了備案了,邢夫人何止不介意告訴賈母王夫人等人,邢夫人都恨不得敲鑼打鼓告知天下:林黛玉已經是她的兒媳婦了!就差辦婚禮了!


第13章 不相干

  雖然賈元春封妃了,可賈赦和賈政已經分家分宗了,用自己的銀錢買賈元春那邊的虛熱鬧去?

  如果他們兩家還跟原著裡那樣沒有分家,那麼王熙鳳還有可能被王夫人迷惑,可現在,他們兩家都不是一個族裡的,王熙鳳如何會被王夫人迷惑?

  王熙鳳再愚蠢,不是同一宗就不是一家人,這麼簡單的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再者,林黛玉是賈琦的未婚妻,林黛玉的嫁妝就是賈琦的財產。雖然跟她王熙鳳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林黛玉的財產不受損失,邢夫人就不會盯著賈赦,賈赦這邊的財產就最後落到賈璉王熙鳳手裡的數額就越多。

  反之,如果林黛玉的財產損失慘重,邢夫人一準會為了自己的兒子去爭,而爭奪的,自然就是賈赦的財產。

  所以,就是為了自己,王熙鳳也不可能看著王夫人算計林黛玉、算計林黛玉的財產。

  只是,王熙鳳和邢夫人就是再能幹,再配合,可是賈赦這邊有一個人捏在王夫人的手裡呢!

  這個人就是迎春。

  王熙鳳從來就不覺得迎春是個老實的。就拿請安這件事情來說吧,迎春長這麼大,給賈赦請安過幾回?小的時候就不說了,就是王熙鳳嫁進門來的這五六年裡,就沒有看見迎春有一回老老實實地去給父母請安的。

  真要老實,會不知道什麼是孝道,會不知道請安這個規矩?

  不然,她們這些太太奶奶們每天一大早地趕到賈母這裡做什麼?吃飽了撐的嗎?

  可是迎春就是跟個木頭人一樣,一點表示都沒有。

  賈赦抱怨過嗎?抱怨過。

  邢夫人數落過嗎?數落過。

  王熙鳳暗示過嗎?暗示過。

  就連賈琦,也不止一次在迎春跟前提起過。

  可是迎春就是什麼都沒有做。她不止不回應賈赦邢夫人對她搬回大房的要求,還從來不給賈赦邢夫人請安。

  不說當初王熙鳳在榮國府裡做著管家奶奶,就是現在,如果迎春當著姐妹們的面,說她明天要去給父親請安,王熙鳳會不給她安排車子?

  可迎春從來就沒有開過這個口。

  或者說,某天邢夫人、王熙鳳或者賈琦過來了,迎春跟著一起回去,然後向父親問個安,會很難嗎?

  但是,迎春至始至終都沒有什麼做。她依舊天天去給賈政王夫人請安,卻從來不給賈赦邢夫人請安,別說是邢夫人,就是賈璉和王熙鳳對她都有意見。原著裡,王熙鳳雖然跟王夫人親近,可當婆婆在場的時候,起碼的禮數,王熙鳳還是做的。

  可是跟迎春這樣,竟然是連請安這種禮數的行為都不做,也難怪賈璉和王熙鳳不把她當一回事情了。

  至於賈琦,在賈琦看來,誰家娶個跟迎春這樣的正房奶奶進門都糟心,原著裡那個孫紹祖只不過反應大了一點而已。

  別說原著裡迎春年紀大、名聲不好又有個偷人嫌疑的名頭,就憑迎春由著奶嬤嬤拿空了她的首飾盒的行為,就足夠所有的人對她搖頭了。

  她在閨閣裡面能幹看著奶嬤嬤拿空了她的首飾盒,將來做了正房奶奶由著家裡的奴才搬空整個庫房嗎?

  她倒是過清淨日子了,娶了她的人家一家子喝西北風?

  別說是孫紹祖,就是賈琦,遇上這樣的媳婦也揍!

  連家裡的財物都看不好,要你何用?!

  樓子裡出來的女人都比你體面、比你知道好歹,連那種女人都比不上,要你何用?!

  在賈琦看來,迎春這種女人自私自利又眼光短淺,偏生還沒有自知之明。如果迎春只是自己蠢也就算了,可她卻偏偏成了王夫人攻擊賈赦邢夫人的工具。

  最近這些日子,王夫人一張口,就是說迎春可憐,然後啪啦啪啦地說一大通賈赦邢夫人怎麼怎麼,之後又是拿著帕子哀歎「迎春怎麼就攤上這樣的父母」云云,把賈琦氣得個七竅生煙。

  賈琦沖到迎春跟前,劈頭就問:「最近這裡怎麼說父親母親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迎春低著頭,扯著帕子不說話。

  她身後的司棋和繡橘兩個眼神閃爍,顯然她們之前已經勸過迎春好幾遍了。

  賈琦怒道:「母親說過幾次了,家裡給你準備的屋子早就收拾好了,讓你搬回去。你聽了沒有?現在倒是有膽子說父親母親不關心你了!我問你,你長這麼大,給父親請過幾回安?!」

  迎春小聲道:「不是我說的!」

  「可是這根子不是在你身上嗎?」賈琦高聲道,「你不去給父親請安,難道要父親過來給你請安不成?!我倒是不知道了,原來你才是父親的娘!原來父親竟然是從你的肚子裡爬出來的!連累得父親被人編排,你倒是有理了!」

  早有小丫頭覺得不對,去前面通知賈母了。

  也不知道那小丫頭是怎麼說的,賈母大怒,道:「這是誰家的規矩,弟弟竟然指著哥哥姐姐的鼻子罵了!」又轉頭吩咐下麵的丫頭婆子,道:「還不把他拉出去!讓他跪在中庭裡面好好反省反省。」

  偏生這幾個丫頭婆子都是王夫人給賈母挑的,當下就下了暗手,那長長的指甲就往賈琦的眼睛上招呼。

  如果不是邢夫人和賈赦一前一後趕到,只怕賈琦的眼珠子就廢了!

  看到兒子眼角的血印子,賈赦和邢夫人都紅了眼。顯然,如果不是兒子有意識地護住了臉,加上他們又來得快,只怕賈琦不止會破相,就連這眼珠子都要廢了!

  邢夫人放聲大哭。

  賈赦沖進了正堂。

  可惜的是,賈赦從來就不是賈母的對手,即便兒子眼角的血印子依舊清楚明白地掛在眼角,可賈赦還是沒能說過賈母,只能帶著兒子回家。

  賈赦越想越憋氣。

  他當然不可能將怒火發到心愛的小兒子頭上。

  今天這事兒,別說賈琦有理,就是賈琦無理,可迎春身為姐姐就不應該護著弟弟、讓著弟弟嗎?更別說,賈赦很清楚,小兒子是為了維護他的名聲才去找迎春理論的。

  所以,賈赦所有的怒火都沖迎春去了。

  白眼狼!

  白眼狼!

  就是烏鴉還知道反哺呢!這個女兒根本就是個白眼狼,看著外人編排自己的父親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用木頭人形容她根本就不貼切!這丫頭根本就是個白眼狼!

  賈赦在書房裡砸了一地的碎瓷片,依舊不能消減怒火。

  可巧,書房裡面有個會奉承的小廝,大著膽子跟賈赦說:「……二姑娘敢這麼做,無非是仗著老爺只有她一個女兒,虧了誰的也不可能虧了她的。」

  賈赦冷靜下來,皺著眉頭想了兩天,也等了迎春兩天,依舊不見迎春有什麼反應,心也冷了。

  賈赦接受的那個小廝的建議,去找賈家另外三位姑太太的後人。

  這三位姑太太都比賈敏大,去得也比賈敏早。說來也巧,三姑太太家有個姐兒,跟寶釵迎春同歲,生於四月十九,比迎春略大兩個月。她母親高齡產女,生下女兒就沒了,如今她的父親哥哥也沒了,跟著嫂子侄兒過活。哥哥在的時候,還說過母親的嫁妝必定要留給妹妹的,到如今也沒了。這位姐兒也知道繼續跟著嫂子過說不定哪日就被嫂子換了銀錢,橫豎跟著來人去也不會差到哪裡,所以拋下一切進了京。

  賈赦就把這位姑娘取名叫做賈琬,按著年歲,記在了許氏夫人的名下,闔家喚作二姑娘。

  大姑太太家因為捲入當初老義忠親王舊事,已經找不到了,倒是二姑太太家,二姑太太的兒子女兒沒的沒,嫁的嫁,就留下了一對堂姐妹帶著幼弟,這對堂姐妹跟林黛玉史湘雲一般大,一個生在九月,一個生在十一月,她們的母親,一個改嫁了,一個生了兒子之後得了產後熱也沒了。兩個姑娘明明跟探春一樣是十歲,竟然看上去跟惜春差不多大,還有那個哥兒,年紀跟惜春賈蘭差不多,卻是瘦瘦小小的,連路都不會走。如果不是他們的堂姑姑時常暗中接濟著他們,他們早就餓死了。

  不過,他們的堂姑姑如今日子也不好過,因為他們的堂姑姑前陣子父親沒了,還被退了親,族裡又看中了堂姑姑家裡給她置辦的陪嫁田地,正變著法兒想要弄死這姑娘呢。

  賈赦便將這兩個姑娘取名賈萱賈菡,記在已故長子賈瑚的名下。又收了她們的堂姑姑做養女,取名叫賈琰,闔家喚作大小姐。只是賈琰跟賈家的老祖宗賈演的音太過相似,後來又被改成了玥字。

  唯有那個哥兒,依舊用著原本的姓名,大家也都喚他銘哥兒,如今還在將養身子,預備著來年跟著賈琮賈琦讀書。

  賈赦收養女,可是先跟當地的官府打了招呼,將這四個姑娘的戶籍轉出來,然後上了自家宗譜,還額外每人花了一千兩銀子,專門去戶部把她們四個的戶籍趕出來,就連銘哥兒的戶籍也得到了妥善處置。

  賈赦以為,迎春得到這樣的消息,總該有些緊迫感,總該回來了吧?

  可是,最終,迎春還是沒有回到大房,雖然來過一次,可是邢夫人心疼兒子,罵了她幾句,她就不來了。

  當賈赦聽說迎春再度去給賈政王夫人請安的時候,他的心也冷了。不過,他終究是個父親,最後還是找了賈政說了話,然後把迎春過繼給了賈政。過繼的手續,也是一應俱全的。

  賈赦在心裡對自己說,迎春既然沒有把他當成父親,那麼,這就是他最後為迎春做的了。日後迎春跟自己也沒有關係了。

  迎春向著老二,自己成全她,讓她由庶女變成嫡女,是自己這個老父親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當賈赦邢夫人在賈母這裡宣佈這條消息的時候,迎春木木的沒有反應,反而是探春,心裡嫉妒得發狂,因為過繼之後,迎春就是嫡女了。探春討好王夫人討好賈寶玉,人前人後做了多少事情,可最終還只是個婢生女。她如何不嫉妒?

  可再嫉妒又如何?嘴上還不是要說:「恭喜二姐姐了,以後我們就是親姐妹,比往日更親近了。」

  既然被過繼,迎春就要給賈赦邢夫人磕頭,賈赦原以為迎春會叫他一聲父親或者是爹,說一聲女兒拜別父親,卻沒有想到,迎春最後只叫了他一聲大老爺。

  賈赦閉上了眼睛,等他再度睜開眼睛,他的眼裡已經沒有迎春了。


第14章 十五歲

  雖然賈母把賈家的名頭叫得很響,經常說什麼「皇家之下,公卿第一家」,可是誰都知道,賈代善死後,賈家就走下坡路了。更別說,如今賈家名聲掃地,除非大事,否則連個正經的客人也沒有。

  因此,賈母跟前已經很久沒有見新鮮面孔了。

  如今,冷不丁地來了四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別說賈寶玉,就連賈母也稀罕。

  別看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四個在老家的時候瘦瘦小小的,就跟蘆柴棒差不多,可她們都在青春期,被賈赦的人接手之後就沒有少過吃和穿。因此,不過是短短的三個月就大變模樣。

  她們本身就是美人坯子,又經過這幾個月的調養,很快就出落得亭亭玉立。

  除了氣質上還差了一點,竟然跟迎春差不多,只比探春略差一點。就連邢夫人私底下都跟王善保家的說,這幾個孩子再在家裡養兩年,怕是不比家裡的這幾個差。

  王善保家的當然知道,邢夫人說的是薛寶釵、探春一干人。

  賈琦差一點被人弄瞎了眼睛,最恨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邢夫人。哪怕是用極好的膏藥敷著,哪怕太醫跟邢夫人保證最多留個印子,不會妨礙哥兒日後的前程,邢夫人也恨得要命。

  可以說,這段時日裡,賈赦對迎春還抱著一絲希望的話,邢夫人已經把迎春恨進了骨子裡。

  邢夫人當然知道,動手的丫頭婆子其實是王夫人給賈母挑的人,她不敢生婆婆的氣,卻恨上了王夫人,自然也遷怒探春和薛寶釵。

  在邢夫人看來,探春不過是婢生女,薛寶釵更是家裡犯了事兒的商家女,就是自己身邊的丫頭都比這兩個金貴些,更別說自家新出爐的四個姐兒。

  發現如今賈玥四個的氣度比不上薛寶釵,邢夫人立刻叫了王熙鳳來,要給便宜女兒、便宜孫女兒請嬤嬤。

  「要好的。別請那種小選的嬤嬤,要請那種正經的教導大家閨秀的嬤嬤。我們家的姑娘絕對不是送去伺候人的。」

  可巧,宮裡也不知道為什麼,放出了一批宮女,王熙鳳就專門請示了邢夫人,拿著邢夫人的帖子請了兩位過來。

  這件事情立刻在賈家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迎春雖然沒有什麼反應,可薛寶釵和探春兩個就羡慕了。

  可是,反應最大的,卻是賈母。

  在賈母的心裡,就是迎春探春跟只貓貓狗狗一樣養在她的跟前,這兩個也是她的親孫女,除了林黛玉這個從她親閨女的肚子爬出來的,沒有人比這兩個親孫女更尊貴了。

  賈赦邢夫人把迎春過繼出去也就算了,還把這幾個外頭來的養得比迎春還金貴,絕對不行。

  所以,賈母就拿出了二十兩銀子,說是要給賈玥過生日:

  「玥丫頭今年十五了吧?這可是將及笄的年份,這生日可不能馬虎了。」

  二十兩銀子,在賈母跟前,這是夠戲的?還是夠酒的?賈母日常的一頓飯就不止這個數兒。

  賈母這會兒拿出這二十兩銀子來,卻是故意埋汰人了。

  邢夫人眼神一閃,嘴角一勾,笑道:「老太太說的極是,這女孩兒的及笄禮可不能馬虎。老爺已經寫信給親朋故交了,張家的兩位姐兒已經答應了那天過來給玥丫頭做贊者,許家太太當天會過來給玥丫頭加冠。老爺還特別支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預備酒席,說是寧可多了,也不能短缺。」

  張家就是賈璉的母舅家,許家就是賈琮的母舅家了。

  賈玥和賈琬都是記在許氏夫人的名下,賈赦分家分宗出來之後,就特地帶著兒子們上了張家許家。這兩家原本還在生氣,可到底捨不得外孫,更別說賈琦的文章和紅薯送到了皇帝的面前,讓皇帝當著內閣諸宰相的面拍案叫好。

  張家和許家很清楚,紅薯意味著什麼。

  是,賈赦是蠢的,愚孝愚得連是非好歹都忘記了,好在賈赦如今已經明白過來了,又養了一個好兒子,還跟那些禍頭子斷了關係,將來家族中興指日可待。所以張家和許家都樂意跟賈赦修好。

  賈寶玉不知道這裡面還有這裡頭別有文章,他碰巧看到了賈玥和賈琬身後站著司棋和繡橘兩個,忍不住問道:「這不是二姐姐身邊的司棋和繡橘嗎?怎麼跟了兩位新姐姐?」

  賈母也眼光也掃了過來。

  司棋跟繡橘立刻跪在了賈母面前,道:「稟老太太,去年年底的時候,婢子們生了一場病,恐過了病氣給二姑娘,這才出去了。不想這一病就是近三個月。二姑娘跟前也離不了人,這才去了婢子們另補了人上來。後來我們姑娘進了京,太太說如今府裡□□好的丫頭難得,因為太太的陪房正是婢子的親外婆,幫著婢子說了好話,婢子這才得以進府伺候我們姑娘。」

  說著就在地下磕了一個頭。

  繡橘也如此如此說了一番。

  司棋的外祖母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繡橘的家裡是賈赦得用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迎春是賈赦唯一的女兒,如果不是因為賈赦臉上雖然冷漠可這心裡著實記掛著這個女兒,司棋和繡橘兩個會來到迎春身邊?

  賈琦差一點變成瞎子,起因就是因為迎春,邢夫人會坐得住?因此,司棋家裡顧不得年關把司棋要了回去。

  跟司棋差不多時間離開的還有繡橘。

  司棋和繡橘離開的時候,賈赦也只是剛剛派人去打聽姑太太們的事兒,而她們明確不進來伺候迎春,卻是確定賈赦跟賈政說好將迎春過繼的時候的事兒了。

  賈母聽說,又深深地看了這兩個丫頭一眼,方才慢悠悠地道:「老大家的,你對孩子們可算是用心了。」

  賈母的語氣有些不對,連王熙鳳都縮了脖子。

  唯有邢夫人,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反而笑眯眯地道:「看老太太說的,這可不是我的主意,卻是我們老爺的主意。當初林丫頭剛進京的時候,我們老爺就說,四妹妹在家的時候從來都是一腳出八腳邁的,就是林丫頭在四妹妹的孝期裡面,也不能相差太多。因此,林丫頭一來我們家,老爺就讓媳婦給林丫頭配齊了四個大丫頭。如今,她們也不過跟著林丫頭的例罷了。」

  不止是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四個,就連林黛玉和賈琮賈琦三個,身邊都是一等大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四個、三等丫頭八個,粗使小丫頭若干。

  對於賈家這樣的人家來說,丫頭麼,十兩銀子一個,就跟屋裡的擺件一樣,甚至比擺件還便宜。這四個女孩子屋裡那麼多擺設都鋪陳上去了,還差這麼幾個丫頭?

  邢夫人還樂得用這幾個丫頭刺刺迎春呢。

  賈琦差一點瞎了眼睛,誰的錯?迎春只是起因,而賈母才是禍頭子。

  邢夫人惱迎春,可她更恨賈母。

  賈琦是她的親兒子,又伶俐又孝順,可賈母竟然由著下麵的人對賈琦下暗手,差一點廢了賈琦的眼睛。邢夫人都恨不得跟賈母拼命,哪裡還在乎賈母是賈赦的母親?

  老而不死是為賊。

  在邢夫人的心裡,賈母就是一個老賊婆,專門是來禍害她們家、禍害她們母子的。

  賈玥的生日是在八月裡。考慮到王熙鳳剛剛生產,考慮到七月是祭祀月,八月又是中秋佳節,再考慮到賈玥原本的出身,賈赦就把她的及笄禮放到了十一月初。

  那個時候已經秋收了,各家的租子也收上來了,比較空。此其一。其二,就是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經過這半年多的調養,再經過嬤嬤們的精心打磨,人也長開了,模樣也好看了,氣度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看不到原來落魄時的影子。

  這個時候,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都很有一些千金小姐的派頭了,自然,在賓客們的眼裡的評價也要高出許多,將來說親也更容易些。

  京裡消息靈通的人家可不止張家和許家。看出賈赦這邊即將興起的人家也不止張家和許家。

  當初賈代善在的時候,賈赦身為賈代善的繼承人,又是京裡出了名兒的紈絝子弟,可著實有不少朋友。這些人,有的沉寂了下去,也有的飛黃騰達、一飛沖天,成為兩代君王都認可的重臣。

  因為賈母壓著長子立捧次子,又因為賈政王夫人當著賈赦的家的時候做了不少牆頭草的行為,賈赦跟這些人的關係本來已經疏遠了,就連賈赦前面兩位妻子的娘家,跟賈赦這邊也久不來往。

  本來,他們這些人會繼續跟賈赦這邊疏遠下去。

  可誰讓賈琦的功勞都一直被上頭記著呢?

  紅薯已經在南方廣泛種植,還有各種海外作物。

  只要是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這跟賈琦是分不開的,加上賈赦這邊也分宗出來了,跟賈政跟賈珍那邊都不相干,所以大家也樂意跟賈赦修好。而賈玥的及笄禮,自然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所以,賈赦這邊厚著臉皮給老朋友們寫信,那邊,那些人不過是略一沉吟就答應了下來。


第15章 金鏍子

  收了養女,為她辦個盛大的及笄禮,為她找門親事,為她準備嫁妝,把她嫁出去就成了?

  賈母可以這麼做,可賈琦卻不樂意看著賈玥賈琬幾個跟迎春探春一樣被耽誤了,所以,只要是有機會,他總是會往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的腦子裡塞一點東西。

  這不,林家下麵的作坊給他送了一匣子金鏍子來。

  金鏍子,跟賈家用來給哥兒姐兒做壓歲錢的金錁子不一樣。

  錁字,右側是果字,而果實,自然是以份量取勝的。金錁子,就是用黃金鑄成的果實狀的金錠,比金元寶小,重量也多是一兩二兩三兩的,而金元寶一般都是五兩十兩二十兩的。像金豆子、金瓜子,其實,這些都是金錁子的具體形狀。當然,金錁子也有做成饅頭狀,刻上「狀元及第」「吉祥如意」等字樣的。

  但是,無論金錁子做成什麼形狀,都改變不了他是以重量為標準的,小範圍內的流通貨幣的本質。

  可金鏍子不一樣。

  鏍字,右側是累字,指的是累絲工藝。要做金鏍子,必須先把黃金提煉到某個純度,然後抽絲,合格的金絲比頭髮還細。而金鏍子,就是用這種金絲經工匠的巧手編織而成的。形狀多以花朵、昆蟲、鳥雀之類為主。內宅之中,也往往用金鏍子做耳墜子,或者用金線串了,配上寶石固定在簪子上做簪頭。金鏍子也可以是瓔珞上的配件。

  金錁子只要開個模子,兩三個匠人就能夠在短短幾天內做出一大堆來。可換成金鏍子,哪怕是再巧手的工匠,哪怕是整整三個月的時間,都抽不出多少合格的金絲,更別說完工的金鏍子了。

  換而言之,金錁子只是靠著黃金本身的重量取勝的話,金鏍子就是以精湛的工藝技巧而聞名了。經過工匠巧手,明明只有幾錢重的金鏍子,可他的價值卻能夠翻出十餘倍。

  當然,金鏍子的意義還不僅僅是這樣。

  傳說中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就是用最頂級的金絲混合了人發和天蠶絲製成的。因此,哪家用金鏍子給家裡的孩子們做壓歲錢,幾乎等於說,這家人掌握金絲軟甲的技術。這在懂行的人的眼裡,在冷兵器時代,根本就是炫耀武力的一種隱晦的暗示。

  以賈家的底蘊,當然只用得起金錁子。所以,這一匣子金鏍子送來的時候,邢夫人和王熙鳳都十分驚奇。

  王熙鳳甚至當眾取笑賈琦:「琦哥兒,你這是哪裡淘弄來的金鏍子,好生精巧!呦,看著手藝,雖然比不上內造的,卻也差不到哪裡去了。可是給林妹妹淘的?」

  賈琦笑道:「這是林家作坊新送來的,林姐姐哪裡已經有了,這些卻是我的。如今我也大了,用不上這些,因此借花獻佛,讓母親嫂子和姐姐侄女們挑些去。就是做個耳墜子戴著也有趣。」

  邢夫人聽說,連連擺手:「罷罷罷,讓你嫂子姐姐們挑罷,我就不用了。」

  王熙鳳早拉了邢夫人,親親熱熱地道:「太太!看你說的,您若是不挑,妹妹們哪裡敢挑!要我說,太太若是換身鮮嫩的衣裳,再打扮一番,跟我那個堂妹站一起,也差不了幾歲,一樣嬌嫩呢。」

  說得邢夫人笑開了花:「鳳丫頭,你這張嘴啊!甜得跟裹了蜜一樣。」

  王熙鳳道:「媳婦說的可是大實話!不信,您問妹妹們!」

  賈玥和賈琬坐在那裡只是笑,聽王熙鳳這樣說,也紛紛應和,再三跟邢夫人保證,邢夫人還年輕得很呢。

  就連賈琦也道:「娘,您也該換身鮮亮的了。您跟那邊的珠大嫂子一般大,珠大嫂子是寡婦,穿不得鮮亮的衣裳,可是我爹精神好得很,就是老太太也健朗著。你何苦學那位二太太打扮?我還想著要個妹妹呢。」

  邢夫人萬萬沒想到竟然被自己的親生兒子給打趣了,恨恨地擰了兒子的腮幫子一下,到底還是選了一對松鼠的、一對喜鵲的。再讓她選,她到底不肯要。

  王熙鳳就選了一對石榴一對葡萄。

  然後是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四個選,她們每人選了一對,或者是蓮花,或者是銀杏葉,或者是玉蘭,或者是蝴蝶。

  賈琦看了看那還是半滿的匣子,道:「你們也太客氣了。算了,娘,這些您收著,她們不要,將來給我妹妹使。」

  邢夫人啐了他一口,道:「行!我替你收著,回頭我讓人另制了瓔珞,把這些都用上。給你戴!」

  賈琦慘嚎出聲:「娘!不要吧?我明年都要考秀才了,您還讓我戴那個!」

  邢夫人哼了一聲,讓人把這一匣子給收了起來。

  王熙鳳道:「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就好像昨個兒,琦哥兒還在太太的懷裡鬧著要在炕上爬,一晃眼,琦哥兒竟然要考秀才了!可是,琦哥兒的年紀也太小了些,科考又辛苦,為何不等兩年?」

  賈琦哼了一聲,往西面努了努嘴,道:「要不是那邊,我會這麼心急?」

  王熙鳳嚇了一跳:「你說二太太?」眼珠子一轉,王熙鳳已經反映過來:「二太太不喜歡林妹妹,她會百般算計,也不過是沖著林妹妹的嫁妝而已。那省親別墅一修,那八十多萬兩銀子最後不會剩下幾個。薛家又是那個樣子。四弟,你的意思是說,那位最後會求到宮裡,然後,宮裡的娘娘會……」

  接下來的話,王熙鳳沒有出口,可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看清楚了王熙鳳的口型。

  賜婚。

  賈元春會為賈寶玉和林黛玉賜婚。

  邢夫人第一時間尖叫起來:「可是琦哥兒和林丫頭已經有婚約了!就是婚書也有了!」

  賈琦冷哼一聲道:「有婚書又如何?宮裡那位完全可以當做不知道!我從來不會高估她們的下限!」

  邢夫人無助地望向王熙鳳,見王熙鳳對她點頭,這才跌坐在位置上,半天才道:「可憐的林丫頭,可憐……」

  賈琦道:「娘,林姐姐才不可憐。她是我將來的妻,我自然會護著她。我已經跟爹商量過了,爹答應為我跑監照,有了監照,我就能去考秀才。若是順,明年春天考中秀才,明年秋天就能夠參加秋闈,後年正好可以參加春闈和殿試。」

  邢夫人又氣又笑,道:「你胡說什麼呀!這科舉這麼容易,那你二叔怎麼考了這麼多年還沒有考到?」

  「那是他笨!」賈琦道:「娘,我好歹也是姑爹親手教出來的。而且這科舉考試也是有訣竅的。」

  王熙鳳立刻就問什麼訣竅。

  賈琦道:「像童生試,只要對經史子集夠熟,不曾記混了,然後瞭解一下考官的偏好,再統計一下最近五六年的試題,將這些題目做熟了,基本都能過。」

  王熙鳳道:「怪道呢,上回你讓你哥哥幫你去找以前的試題,原來是為了這個!」

  「嗯。」賈琦道,「秀才,或者說廩生,放在尋常百姓家裡是十分體面了,可放在我們這樣的人家,根本就拿不出手。不過,我的目的可不是三年兩次的童生試,我的目標是秋闈、甚至是春闈、殿試!」

  「秋闈?春闈?殿試?可你才多大?!」邢夫人腦子裡一片空白。

  賈琦道:「姑爹就曾說過,憑我的學問,考中舉人的難度不大,但是,要想考得好,就有困難。而秋闈的名次,直接就影響到春闈、甚至是殿試的名次,所以,需要一點小手腕。」

  「手腕?」

  邢夫人和王熙鳳異口同聲,十分驚訝,就連賈玥賈琬賈萱賈菡都豎起耳朵細聽。

  賈琦道:「年齡,是我的弱項,有的人會認為我不過是一介小兒,所以會輕視我。可手腕玩得好,年齡也可以是我的強項。而年齡最終會成為我的強項還是弱項,就要看這一次,玥姐姐的及笄禮上,我的表現如何了。」

  邢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讓人去找賓客名單。

  而王熙鳳的腦子裡面早就唰唰唰地刷過一排排的人名和對方的職位了。

  王熙鳳這才明白,原來公爹這麼早就做準備了。

  老實說,剛開始的時候,邢夫人和王熙鳳並沒有怎麼重視賈玥的及笄禮。在她們看來,賈玥的及笄禮不過是刺刺賈母王夫人和迎春的眼,賈玥終究只是個養女,大面兒過得去就成。

  現在知道賈玥的及笄禮竟然關係到賈琮賈琦的前程,邢夫人哪裡不跳起來!

  就連王熙鳳也發現,自己的準備好像有些不夠。

  好像京師學政大人的哥哥也在客人名單之中。只要這位大人在弟弟面前幫賈琦說句好話,賈琦的科舉之路,從一開始就能順利許多。

  邢夫人不傻,

  王熙鳳也不傻。

  邢夫人看到了這場及笄禮對兒子的意義,王熙鳳也看到了這場及笄禮對丈夫的前程的影響力。

  王熙鳳發誓,她一定要好好表現。

  反而是賈琦,見邢夫人著急的模樣,當即就道:「娘,在兒子看來,嫂子眼下的準備已經不差了。父親請的人,好些家底也就跟剛分家的二叔那樣,並不豐厚。這及笄禮的排場若是太大,那就是打眼了。依兒子說,嫂子擬定的單子已經極好了,只要宴席當日在精細處多多留心便成。」

  及笄禮哪裡看的是姑娘,根本看的是這姑娘家的男人。

  賈玥現在在禮法和律法上,都是賈赦的嫡長女,作為賈玥的兄弟,賈琦自然是要好好表現。


第16章 寶釵怒

  賈玥的及笄禮可以說盛大,盛大到了連後來的賈元春省親都不能蓋過她的風頭。

  她的及笄禮來了很多手握實權的人物,就連內閣四位宰相也來了兩位,就是另外兩位沒有親自過來,也打發了家中子侄過來。

  這些人名義上是陪著家中女眷來參加賈玥的及笄禮的,實際上卻是特地來看賈琦的。

  還有一些人,他們或者是林如海的同窗同年,或者是林如海的故交好友,擔心林黛玉在賈家生活不如意,也悄悄地交代了妻女。這些夫人們見林黛玉不曾出現,又聽了賈母王夫人的抱怨之後,都紛紛點頭。

  在她們看來,賈琦容得下林黛玉為父親守孝服喪,甚至還跟著穿著寶藍色的半喪服,可見是心中有林如海的。林黛玉在賈赦家裡住著,又有這麼個未婚夫,自然不差。

  至於賈母的抱怨,她們也是一笑了之。

  賈寶玉當然很想跟著賈母混。今天賈赦這邊可是來了不少沒有見過的姐姐妹妹們,他自然要去關心。怎奈賈寶玉就是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機會這個膽。

  別說是賈政了,就連王夫人,聽說賈赦這邊今天來了這麼多重量級的客人,哪裡願意放過機會?就連賈母幾次想叫賈寶玉,都被王夫人聯合邢夫人王熙鳳給攔住了。

  王夫人不傻,賈母當自己還是賈代善在世時的國公夫人,認為自己以老賣老,別人就會賣面子。王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時候把賈寶玉交到裡頭來,根本就是一次性得罪所有的貴夫人。

  這種絕對沒有好處的事兒,王夫人不才不會幹。

  至於賈政,早就一大早帶著賈寶玉往前頭去了。

  大魏立國百年,如今的這幾位內閣宰輔,都是科舉上來的,見到別人家的小輩,自然喜歡詢問功課。賈寶玉不是賈赦這邊的,銜玉而生的事兒整個京師都知道,賈政的為人行事在官場也不是什麼秘密,賈元春在這些人的眼中更像是秋後的螞蚱。

  所以,今日但凡來賈赦這邊的客人,就沒有人在乎賈寶玉,更別說過問賈寶玉的功課了。很多人,就是看到了賈寶玉,也當做沒看見。

  反而是賈琦,今天賺足了眼球。

  賈琦今年才十歲,放在一般的人家,還是個淘氣的皮猴子,可賈琦卻已經對四書五經十分熟悉,還能夠言之有物,甚至能對當下的某些事情聯繫在一起,作出分析,理清楚前因後果,然後提出建議。

  雖然賈琦的臉還十分稚嫩,可在今日的來賓們的眼裡,這位已經跟官場新人差不了多少了。

  還有賈琮,雖然賈琮剛開始的時候不顯,可隨著賈政賈寶玉父子的表現,賈琮也被凸顯了出來。

  賈琦的表現,讓每一位來賓都十分滿意,對賈赦這邊就更加看重了。

  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次年二月賈玥就定親了。

  對方是戶部侍郎家的第五子。

  戶部侍郎祁謙一共有七個兒子,都是嫡子。其中,這個第五子正好比賈玥大了一歲,已經考中了秀才,正准備考舉人。賈赦還特地將賈玥的事情跟對方交了底,對方十分欣賞賈赦的坦誠,加上祁家跟賈赦結親,本來就是看在賈琦這支潛力股上,自然也不介意。

  賈玥的婚事又引來一番嫉妒。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賈玥的及笄禮之後,王夫人是生了一肚子的氣,如果不是接下來就是臘月,如果不是賈元春馬上就要在元宵節省親,王夫人可能會從十一月一直氣到來年開春!

  王夫人會如此生氣,原因有三。

  其一:賈玥的及笄禮上,她是唯一的白身,大家都對她愛理不理,有的人甚至沖著王夫人在背後竊竊私語,王夫人一轉身,他們就走開了。王夫人因此認為,這些是看不起她。

  其二:賈政在前面的表現十分丟臉。賈政一個勁兒地想找那兩位宰輔說話,卻不想吃了個釘子,之後就一直枯坐著。讓王夫人再度後悔,自己怎麼瞎了眼,嫁了這麼個男人。

  其三:賈寶玉。賈寶玉幾乎是被賈母養廢了,偏生賈政一心要賈寶玉表現,結果,賈寶玉根本就沒有讀什麼書,當眾丟盡了臉面。

  老實說,賈寶玉這種連四書都沒有正經讀完的人連作為參照組的資格都沒有。

  對於五年多來每天至少用功讀書十二個小時的賈琮賈琦來說,用賈寶玉跟他們做對比,根本是對他們最大的侮辱,還好賈家的隔壁就是陳禦史家,而陳禦史也有個十六歲的兒子,剛剛通過了童生試。有這個陳秀才做對比,賈琮和賈琦這才給大家留下了勤學好學的好印象。

  至於賈政賈寶玉這對出了名兒的廢物點心父子,誰理會?

  王夫人瞭解當日情況之後差點沒氣死。

  可有什麼辦法呢?

  誰讓賈政是她男人?

  誰讓賈寶玉是她兒子?

  賈寶玉又是賈母養著的,王夫人想對兒子不讀書的事兒多嘴幾句,賈母就能給她甩臉子。

  王夫人別提多憋屈了。

  然後就是賈元春省親。

  賈元春現在是皇帝的女人了,她回娘家省親,自然也成了國事。因此,賈元春省親那天,除了賈政王夫人一家子、薛家,和主動過來幫忙的賈珍尤氏以及賈珍那邊的族人們,賈赦這邊是根本就沒有出現,更別說還在守孝的林黛玉了。

  王夫人是一肚子氣。

  王夫人奈何不了賈母,又捨不得兒子,少不得在背後說賈琦的不是,咒賈琦也是個不長命的,偏生王夫人管家的水準也就那樣,賈政王夫人那邊的奴才,又從來都是嘴上不把門的,可把邢夫人和王熙鳳氣得夠嗆。

  偏巧,薛寶釵今年也十五歲了,又是元月裡的生日,賈母也拿出了二十兩銀子來。

  老實說,當初賈玥十五歲的時候,賈母拿出了二十兩銀子來,的確很有些埋汰人的模樣。可賈玥是賈赦的養女,又有那麼個盛大的及笄禮在那裡杵著,別人可不可能再看低了賈玥去。反而是賈母,她現在再拿出這二十兩銀子,侮辱意味就少了很多,仿佛成了賈母對小輩的關愛的慣例一般,。

  邢夫人一見著二十兩銀子,立刻就道:「哎呦呦,看我,都忘記了寶丫頭也十五了,不知道寶丫頭的及笄禮什麼時候辦?到時候少不得要討人一杯水酒的。」

  王熙鳳眯著眼睛,看了看王夫人,再看了看薛姨媽薛寶釵母女,笑道:「可不是!大妹妹打及笄禮之後,這媒人就一個接一個地來,都快把門檻給踩壞了!寶妹妹這般年紀,又是這般人品,竟然很有些娘娘在家時候的模樣,將來也不知道哪個有福氣得了去!」

  王夫人咒賈琦不得好死,咒王熙鳳生不出兒子,將來偌大的家業白白便宜了外人,王熙鳳會咽得下這口氣才怪!

  修大觀園的時候,薛家出錢出力,除了那二十萬銀子,還貼了許多東西給王夫人,條件就是薛寶釵必須要嫁給賈寶玉。

  王熙鳳不相信,以王夫人的性子,會真的讓賈寶玉娶了薛寶釵。既然王夫人咒她生不出兒子,王熙鳳就不介意挑撥一下薛家母女跟王夫人之間的關係。

  王夫人咒賈琦的事兒,邢夫人自然也知道,加上賈琦差一點因為王夫人而瞎了眼睛,到現在,賈琦的眼角還有個印子,邢夫人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就放過王夫人。

  邢夫人笑呵呵地道:「鳳丫頭,早兩年這滿大街就知道金玉良緣了,我們應該說,什麼時候能夠吃到寶丫頭的喜酒才對。」

  要你咒我兒子,我看你兒子才應該娶個商家女、得個禍頭子的大舅子,被大舅子拖累,一輩子出不了頭才好呢!

  賈母聽說,立刻咒起了眉頭,道:「老大家的,你渾說什麼呢?!寶玉還小呢!算命的早就說過,寶玉命中不宜早娶。」

  邢夫人立刻道:「啊呀,媳婦都忘記還有這一遭了。該打該打。還是老太太耳聰目明,記性好,媳婦都忘記這一樁了。」

  王熙鳳也湊趣。

  賈母見邢夫人和王熙鳳不像是支持賈寶玉和薛寶釵的模樣,也松了口氣,跟兒孫們說笑起來。

  下麵的薛姨媽和薛寶釵早就白了臉色。

  可巧,賈寶玉跟姐姐妹妹們說了一陣子話,又提起要接史湘雲:

  「老太太,我們有好一陣子沒有見雲妹妹了,大姐姐回家省親,雲妹妹也不曾來。我們是不是該派個人去請一請。」

  賈母連聲說好。

  元宵節前,史湘雲要跟著叔叔嬸嬸去各處拜訪、作客,沒有時間來賈家,如今元宵節過去有些日子了,賈母自然樂意接史湘雲過來。

  賈母答應得乾脆,王夫人也不見反對的模樣,薛寶釵的心裡就跟打鼓一般。

  史湘雲雖然父母雙亡,可她是史家大小姐、公侯千金,光侯府招牌就夠響亮了;林黛玉雖然父母雙亡,可她有錢,就是王夫人也一直惦記著。好容易林黛玉跟賈琦定了親,可薛寶釵很清楚,王夫人根本就沒有放棄過林黛玉,也沒有放棄過林黛玉的財產。

  對比之下,自己身份不如史湘雲,財產不如林黛玉,賈家老太太還不喜歡自己,薛寶釵如何不委屈?

  她覺得自己受騙了。

  如果姨娘真的有心要自己做兒媳婦,為何不跟大太太那樣,為自己跟賈寶玉立了婚書?若是有了婚書,自己何苦如此委屈?

  薛家是生意人,有投入就想獲得回報。

  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跟原著裡的林黛玉一樣,三二百萬銀子的財產被人花光了也能夠一聲不吭的。

  薛家在大觀園裡前前後後砸了不下四十萬兩銀子的財物。這麼多錢,早就讓薛家元氣大傷。

  更別說,賈元春成了皇妃,將來若是生了皇子,賈政王夫人就是皇子的外祖父外祖母,將來說不定還有更大的好處在後面等著。

  在這個時候,王夫人要把薛家踢下船,不許薛家參與後面的利益分配,怎麼可能?!

  在薛寶釵看來,自己的金玉良緣就是王夫人跟自己家結盟的標誌。王夫人不想人金玉良緣,不僅僅是耽擱她薛寶釵的青春,還是拒絕薛家參與日後的利益分配。

  薛寶釵怎麼可能讓王夫人如意?


第17章 雷霆怒

  賈玥的生日在八月裡,也就是王熙鳳的親閨女的滿月之後,及笄禮在十一月,次年元宵節賈元春省親,而賈元春省親之後沒幾天就是薛寶釵的十五歲生日。

  比起賈玥那盛大的及笄禮,薛寶釵的十五歲生日真的很不好看。賈玥的及笄禮,京裡數得上號的人家、掌握了實權的人家能來的都來了,就是不能來的,也派了自家子侄帶著家眷出席。

  而薛寶釵的生日呢?竟然只有賈赦這邊和賈政那邊,外加史湘雲、尤氏和惜春而已,就連薛寶釵的母舅家王子騰那邊,也是一個人都不見。

  史湘雲當眾表示:「我還以為寶姐姐的生辰會跟玥姐姐的一樣熱鬧呢!」

  賈寶玉立刻就道:「可惜了,那天來了那麼多姐姐妹妹,我竟然一個都不得見。」

  賈玥當時就愣住了。

  賈琬和賈萱賈菡三個都不敢開口。

  作為養女,她們還沒有這個膽子招惹賈寶玉。畢竟,賈寶玉是賈母的心肝,也是賈元春的胞弟。尤其剛剛經過賈元春嵬嵬赫赫回家省親,那皇家威儀,即便她們沒有在場,也是打心眼兒裡敬畏著的。

  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沒有這個膽子,賈琦卻沒有這個忌諱。

  賈琦道:「若是寶二哥哥你出現在女賓的席位上,只怕那天有一多半的賓客就要拂袖而去了。」

  賈寶玉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轉移話題:「琦哥兒,林妹妹怎麼不來?你怎麼不讓林妹妹出來鬆快鬆快。」

  賈琦鼓著腮幫子,道:「寶二哥哥,你要我說多少遍?父孝三年,就是只用守二十七個月,現在也不過十六個月!說得你好像多關心林姐姐一樣!」

  賈寶玉連聲道:「可是,可是,我只是關心林妹妹,擔心林妹妹悶……」

  「寶二哥哥,林姐姐是我的未婚妻。林姐姐有我關心就夠了!至於寶二哥哥,我希望你少在老太太跟前提起林姐姐為妙,你今兒個在老太太提起林姐姐,回頭就有人往林姐姐頭上扣帽子,說林姐姐拿喬,連老太太跟前都不來。誰會心疼林姐姐在父孝中。什麼樣的人不能為父守孝,你不會不知道吧?」

  說的好像你有多在乎林黛玉一樣,實際上,你身邊的丫頭襲人都能為母守孝、不來上房伺候,可你卻容不得林黛玉為父母守孝!

  你把林黛玉當成什麼?丫頭都不如嗎?

  不愧是賈母一手養出來的,一副德行。

  賈寶玉愣住了。

  探春連忙為賈寶玉解圍:「聽說上個月,林姐姐身上不大好?可是什麼病症?要不要緊?」

  賈琦笑道:「不妨事,每個女孩兒到了這個年紀,每月都要經歷一回的。不信,你問寶姐姐。」

  薛寶釵早就聽清楚了賈琦在說什麼,臉上更是飛上了兩朵紅雲。

  偏生賈寶玉最是憐香惜玉,一個勁地追問,讓薛寶釵不得不打斷了他的話,又問賈琦:「琦哥兒,這症狀,各人各不相同。林妹妹要不要緊,可要請太醫?」

  賈琦笑道:「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只是林姐姐接連服喪守孝,她又心誠,一應事體,林姐姐從來不假人手,趕上這初次,這才格外難受些。太醫也說了,不妨事,就是每個月的這幾天注意一下就成,等將來嫁人生子就不會這麼疼了。」

  這種事情本不用太醫的,薛寶釵這麼說,也不過是客氣話。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賈赦那邊竟然真的為了這種事情給林黛玉請太醫,不覺愣了一下。

  驚愕之後,薛寶釵的內心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就見賈母轉頭問薛寶釵喜歡聽什麼戲、吃什麼東西,薛寶釵知道賈母上了年紀,喜歡聽熱鬧戲文、吃甜爛食物,便按照賈母的喜好說了,賈母果然十分高興,卻惦記著林黛玉:

  「她們姐姐妹妹都在這裡,就連玥丫頭四個,留林丫頭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家,未免太可憐了。老大家的,你未免太不上心了。」

  邢夫人賠笑道:「老太太您難道忘記了,林姑老爺是前年九月初三沒的,算算時日,到今天也才十六個月多些,連十七個月都沒有到。父孝三年,雖然可以只守二十七個月,可是連這二十七個月都不讓林丫頭守著,難免讓人小瞧了林丫頭。」

  賈母聽說,這才罷了。

  明明是自己的十五歲生日,可是賈母也好,賈寶玉也罷,都惦記著林黛玉,讓薛寶釵心裡別提有多不得勁兒了,少不得另外找話題:「琦哥兒,聽說你來年要參加科舉?」

  賈琦斜了她一眼,道:「姐姐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薛寶釵勾了勾嘴角,臉上掛著端莊的笑容,不過,她內心到底是什麼想法,該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自然也不知道。

  探春也來了興致:「這麼說來,這事兒是真的呢?」

  賈琦看了看薛寶釵和探春,笑道:「不止我呢,還有我三哥。姑爹周年已經過了,去參加來年的科舉,一來是檢驗功課,二來是試試水。」賈琦笑眯眯地道,「科舉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兒。我才學了幾年?哪裡比得上那些經年的老夫子?要不,也不會有皓首窮經的話兒了。」

  科舉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這世界上,又有幾人小小年紀就考中秀才的?十三歲的秀才,已經很了不起了。

  薛寶釵也不認為賈琮賈琦兩個有這個能耐,見賈琦這麼說,也只得罷了。

  反而是賈寶玉,見賈琦和薛寶釵兩個竟然說起科舉的事兒,別提有多掃興了,忍不住道:「寶姐姐的好日子,你們說這個做什麼?琦哥兒也是,才多大,就要下場。」

  賈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誰讓我跟林姐姐有婚約呢?她既然是我的妻,我自然要護著她,免得她被別人輕視、取笑。而且,我也擔心我跟林姐姐的婚事會起波瀾,早些考取功名,我也有理由讓家裡早些將我跟林姐姐的婚事給辦了。」

  史湘雲很奇怪:「你跟林姐姐的婚書,不是在林大人的病榻前當著諸位大臣的面給定下的嗎?這還能起變故?」

  賈琦道:「對於某些人,我從來不敢高估她們的下限,更不敢低估她們的能耐。雖然我知道這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若是真的有這樣的事兒,就是最後成不了,終究累得林姐姐落人口舌。我哪裡捨得讓林姐姐受這樣的委屈?」

  賈寶玉聽說,心中忍不住想,林黛玉終究是個什麼樣的絕色美人,竟然能讓賈琦這麼護著,竟然是被捧在手心兒裡長大的。

  就連在場的幾個女孩子都啞了。

  婚姻之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幾個能跟賈琦林黛玉這樣,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情分?更別說如此護著、寵著。

  將來,她們可有這樣的福分?

  姑娘們又是驚訝又是羡慕,這裡頭又以史湘雲為最。

  賈琦跟林黛玉是青梅竹馬,她跟賈寶玉又何嘗不是青梅竹馬?可是,林黛玉被賈赦一家保護得嚴嚴實實的,賈琦又是處處為林黛玉著想,吃穿用度自不用說,可這種連林黛玉可能被人編排的可能,賈琦都處處考慮到了。

  這,

  這,

  這……

  史湘雲想到自己,再想到林黛玉,史湘雲心裡別提有多嫉妒了。

  偏生這個時候,上面演了一出好戲,賈母一高興,給了一大筆賞錢,那個演小旦的戲子就過來謝賞。

  可巧尤氏說了一聲「這孩子裝扮起來活像一個人」,史湘雲就脫口而出「林姐姐的模樣兒」,四周一片寂靜,然後,就聽見賈琦的冷笑聲:「雲姐姐,打林姑爹去世之後,林姐姐只在扶靈回來的第一天過來給老太太磕了個頭,之後一直在屋子裡,不曾往老太太這裡來。再加上林姐姐回南的日子,雲姐姐跟林姐姐足有五六年沒有見過了,不知道雲姐姐是從哪裡知道,這個小戲子跟林姐姐長得一般模樣?」

  史湘雲先是一愣,繼而衝口而出:「怎麼?她是公侯小姐,我是平民丫頭,我不能說她!我走!這裡我再不來了!」

  賈政王夫人從來是看不上邢夫人賈琦的,因此賈寶玉跟前的丫頭們提起賈琦的時候,也是帶著三分鄙夷三分憐憫,好像賈琦有多不堪一般。這些丫頭裡面又以襲人為最。

  受這些丫頭的的影響,史湘雲也是一慣看不上賈琦的。更何況史湘雲從來任性,就是賈寶玉開口,她也會發脾氣、當面堵回去,更何況是賈琦?

  賈母立刻安撫史湘雲:「原說是過年,這才特特接了你來,你怎麼就要走?」又讓賈琦給史湘雲賠罪:「還不給你雲姐姐道歉。」

  「好!好!好!好!好!」

  賈琦連連拍掌,一直拍了五下,然後只聽他高喝一聲:「還不動手!」

  只見賈琦身後忽然閃出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模樣的人,這個女人手裡還提著一把劍!手起劍落,那小戲子的頭就滾落在地,直接滾到史湘雲的腳邊,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小戲子的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帶著幾分不敢置信,帶著幾分怨恨,正對著薛寶釵。

  薛寶釵就是再算計,她終究是個女孩子,又是心中有鬼,冷不丁地對上了這雙眼睛,當即兩眼一翻,軟倒在地,昏死過去。

  那小戲子的身體倒地,血液從脖子上噴出來,噴了史湘雲一頭一臉,史湘雲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賈寶玉也嚇懵了。

  站在賈寶玉身後的襲人雖然勉力撐著賈寶玉不致於摔倒,可她衣裙下的棉褲已經濕了。

  她被硬生生地嚇尿了。


第18章 霹靂手段

  尖叫聲直沖雲霄,連前面都驚動了。

  賈赦先趕到賈母這裡,見這場面一團亂,連忙叫人封鎖消息,不許丫頭婆子們到處亂走,又扶賈母入內休息,早就有心理準備的林之孝在心裡暗暗咋舌,卻張羅著將那小戲子的屍首拖下去,又叫人進來擦洗地板。

  就在這個時候,就看見賈政急匆匆地進來,一進門,就道:「大哥,你還不拿了琦哥兒……」

  賈琦冷冷地道:「二叔想做什麼?」

  賈政自以為抓住了把柄,立刻道:「你還有臉……」

  賈琦冷冰冰地道:「行啊,二叔橫豎只是想找個由子收了我,落我爹娘的面子,讓我爹娘傷心罷了。二叔若是想讓外頭編排老太太的不是,順便讓宮裡的娘娘也賠上性命,那二叔儘管拿了我去!」

  王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道:「你胡說什麼!娘娘……」

  「我是那種會信口開河的人?」賈琦冷冷地道。他先讓綠雲將情況告知了後面才趕來的賈赦賈政兄弟,又道:

  「林姐姐已經五六年不曾跟雲姐姐見過面了,雲姐姐會這麼說,這裡頭的原因,二叔可明白?林姐姐畢竟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跟老太太有幾分相像,偏生,往日大家提起大姐姐的時候,總是說眾姐妹中大姐姐是最像老太太,不止下面的人這麼說,就連二太太也這麼說。今日,有人拿著林姐姐的容貌大做文章,說林姐姐像小戲子,傳揚出去,無非是以下幾種情況:

  「其一:那小戲子是林家人,姑媽不賢慧,害得夫家子嗣流落在外,淪落賤籍。如此一來,林家的名聲是不好聽,可我們賈家的姑娘就別想嫁人了!至於宮裡的娘娘,她的名聲會好聽?」

  皇宮裡的嬰兒折損率本來就高,當今天子又是出了名的子嗣不豐。賈敏若是傳出了這樣的名聲,大家第一時間就會同情林家,認為林如海會絕嗣跟賈敏、跟賈家脫不了干係,而作為賈敏的娘家侄女,賈元春將直面眾人對她的指指點點。

  以當今皇帝的性子,只怕會叫人撤下綠頭牌。

  至於賈元春何時會再度侍寢,

  天知道。

  「其二:那小戲子不是林家人,是我們賈家人……呵,娘娘有個唱戲的妹妹,宮裡會怎麼看娘娘,二老爺您儘管想去!

  「其三:娘娘的規矩……雖然那天我沒有在場,可這幾日,下面的人早就傳遍了,娘娘可是當著那些宮女內侍們的面,把宮裡形容成『不得見人的地方』。呵,她既然是這麼想的,那當初死活進宮的是誰?上頭會怎麼想她?二老爺,這些事情,你可想過?當初娘娘若是沒有進宮,而是按著年歲定親出嫁,這孩子都跟那小戲子一般大了。」

  說著,賈琦逼近了賈政,道:「二老爺,你想想,這個小戲子的事兒若是傳揚出去,最後會落在誰的頭上?二老爺,我可是為了你好。」

  「我,我,我……」

  賈政捏緊的拳頭,額頭上青筋暴起。

  顯然,流言有多可怕,他可是清清楚楚的。

  因為,當初賈赦名聲掃地,也跟流言有很大的關係。

  就連王夫人,也陰沉著臉。

  賈琦未盡之言,她顯然都聽到了,也聽明白了。

  今天,她要不是幫忙掃尾把後面的事兒都清理乾淨,那麼,傳到外面,流言將會是:

  賈元春當初另有情人,甚至還為那個人生了個孩子。就是因為賈元春心裡有人,這才會把皇宮形容成見不得人的地方。

  王夫人很清楚,流言這種東西是當不得真的,因為傳流言的人往往只在乎流言的新奇,從來不會在乎邏輯和真實性。

  所以,即便是為了賈元春,為了這個家,為了她自己,她也必須把今天的事情壓下。

  王夫人別提有多憋屈了。

  賈琦眯著眼睛,看了賈政一眼,道:「二老爺既然明白了,那這裡就不用我多勞心了。畢竟,二叔也是老太太的親兒子。」

  賈琦很快就帶著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離開了。

  至於賈母跟前,有賈赦邢夫人和王熙鳳,用不著他們幾個小孩子,而且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四個也需要喝安神湯。

  至始至終,賈琦都不擔心賈政王夫人會不配合。

  因為這兩個人一旦不配合,敢算計他、要他的命,賈琦就會讓賈元春陪葬!順便讓賈政王夫人這邊所有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震住了賈政王夫人這邊,賈琦立刻找上了史家,找到了保齡侯史鼎和忠靖侯史鼐兄弟倆,將事情的始末說給這兩位侯爺聽。

  賈家,尤其是賈母和賈政跟前,這些人的三觀跟整個社會的三觀是有出入,有的地方甚至是相反的。可史鼎史鼐的兄弟的三觀還是正常的,所以,聽說了賈琦的話之後,這兄弟倆立刻知道事情嚴重。

  結合他們聽說的,賈元春當初回家省親時候的種種,史鼎和史鼐兄弟倆立刻知道這是賈家和史家的大危機。

  這種事情,往小裡面說,那就是史湘雲的家教不好,口無遮攔,被人當了|木倉|使;如果往大了說,那就是賈母的三觀有問題、賈元春行為不檢點。

  十惡不赦的事情裡面,還有罪不及出嫁女。可同樣,十惡不赦裡面,一樣有夷妻族、母族!

  如果事情鬧大了,把賈元春牽扯進去,賈政王夫人肯定會倒楣,作為賈政的母族,史家一樣落不到好!

  反而是賈琦,因為賈赦賈政兄弟倆已經分宗了,最多是沉寂一代,卻不會被拖累到滿門抄斬的地步。

  史鼎和史鼐兄弟恭恭敬敬地把賈琦送了出去,回頭就派了妻子、帶著太醫去賈家,也不管史湘雲人還發著高燒,就那麼把人帶了回來。

  當然,人回來之後,史鼎和史鼐兄弟就另外派了丫頭伺候史湘雲,而原本伺候史湘雲的人,則經歷了嚴格的盤問,尤其是賈母送給史湘雲的丫頭翠縷,當史鼎史鼐兄弟將所有的事情從翠縷嘴裡套出來,發現再問不出什麼之後,立刻叫人當著他們兄弟的面將翠縷淹死在池塘裡。

  敲打過家裡的奴僕之後,史鼎和史鼐兄弟也沒忘記了讓妻子對史湘雲嚴加管教,老實說,史鼎史鼐兄弟還真的很希望史湘雲這個跟自己不親卻被賈母養歪了的侄女就這麼一病不起、與世長辭,可誰讓史湘雲是上任保齡侯唯一的骨肉呢?這丫頭的母家雖然大不如前,可到底還有幾個人。

  加上史湘雲身體一慣康健,就連太醫也說,史湘雲的底子好,恢復得很不錯,只是被嚇到了,所以一時沒有清醒過來。

  史鼎史鼐兄弟不得不咬牙認了。

  史湘雲也不過是別人手裡的一杆|木倉,工具而已,賈琦還不致于跟史湘雲這種人多計較。賈琦也十分清楚,這背後之人是誰。

  賈寶玉那個德行,賈元春的皇妃背後的文章,只要耳目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所以,外頭的人是絕對看不上賈寶玉的。

  賈母和王夫人能夠為賈寶玉謀算到的,無非是林黛玉、薛寶釵和史湘雲而已。其中,賈母和王夫人算計林黛玉,大部分的原因還是因為林黛玉的財產。

  一個小戲子,掃了林黛玉的臉面,讓賈母跟史湘雲生了嫌隙,最後得利的人只有一個薛寶釵。

  賈琦心中恨得要死,可為了林黛玉,也為了自己,他不得不咬牙忍了。

  如果他現在發作出來,或者直接把薛蟠給弄死了,薛寶釵立刻三振出局,那林黛玉就成了唯一的人選。

  以王夫人的厚臉皮和賈元春在宮裡的花銷程度,只怕她們會不等自己金榜高中就直接向宮裡請旨,請求給賈寶玉和林黛玉賜婚了。

  對於那個賈元春的智商和王夫人的厚臉皮,賈琦從來不敢輕視。

  雖然明知道這種教旨最後不會通過,可是這裡頭夾雜著太上皇和當今皇帝之間的權力鬥爭,夾雜著太上皇後和忠順王,還夾雜著那幾位強勢的王爺,萬歲雖然有名分,可權力卻不大,又有太上皇和那幾位王爺在哪裡杵著,只怕給賈寶玉和林黛玉最後賜婚的教旨不會通過,可這種事情很有可能成為朝廷局勢驟變的引子。

  而這種朝局驟變,甚至有可能危及到當今皇帝的龍椅。

  連皇帝的龍椅都會有危險,作為事情的因由之一,林黛玉的處境就可想而知。

  這是最嚴重的情況。

  就是這件事情很容易過關了,如果自己當時沒有反應,就憑史湘雲的那些話,也足夠讓賈家這些奴才們嚼舌頭、編排林黛玉的種種了。

  賈家的奴才的素質,賈琦從來不抱任何期望。

  自己的妻子,賈琦自己會保護。

  兩年,不,應該說十三個月。馬上就是二月了,童生試的第一場就在二月裡。秋闈在八月,明年二月就是春闈,三月就是殿試。

  也就是說,一切順利的話,自己明年三月考中,就可以申請皇帝給自己跟林黛玉賜婚。堵死王夫人算計林黛玉的最後一絲可能。


第19章 兩心相通

  賈琦回到家的時候,賈赦邢夫人還沒有回來,反而是尤氏和惜春兩個在邢夫人專門用來招待女賓的花廳裡面等了很久了。

  尤氏一見到賈琦就道歉,說自己原本想說的是秦可卿,沒有想到竟然會連累到了林黛玉身上。

  秦可卿本來就是父母不詳的秦家養女,又跟賈珍有私,尤氏厭惡她,拿她比作戲子,在邏輯上完全說得過去。更別說,賈珍在秦可卿死的時候的誇張表現,讓尤氏越發肯定,以賈琦的聰明,覺得能夠從這裡面發現賈珍賈蓉父子同槽的蛛絲馬跡。

  尤氏還道:「那個小戲子叫齡官,在一眾小戲子之中,脾氣最大,娘娘點戲的時候,她都敢改了戲目。她私底下又跟薔哥兒十分親熱,勾得薔哥兒拿著私房貼補她、給她買鳥雀兒哄她開心。薔哥兒雖然不是我們大爺的骨肉,卻是我看著他大的,如今他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偏生又鬧出這麼個愛寵,如何說好人家的姑娘?我原是想借機跟老太太討個主意,卻不想鬧出這麼大的事兒。」

  尤氏是賈珍那邊的賈氏一族的族長夫人,賈薔又是賈珍的親侄兒,還是跟著賈蓉一起大的。賈薔的親事,尤氏不能不上心。

  賈琦點點頭,表示明白。

  賈琦道:「珍大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想,珍大嫂子怕是被人利用了,雲姐姐只怕也在那人算計之中。」

  尤氏先是一愣,繼而驚呼一聲。

  尤氏迅速地捂住了嘴巴。

  尤氏不笨,賈政王夫人那邊的事情,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王夫人垂涎林黛玉的嫁妝的事情,尤氏也知道。而金玉良緣是王夫人跟薛家之間的盟約,這件事情更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實。

  尤氏做了一個口型。

  賈琦點了點頭。

  尤氏滿臉驚愕。

  她萬萬沒想到,王夫人竟然會這麼坑自己的親妹妹,更沒有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是那個薛寶釵在背後算計。

  尤氏無比慶倖,薛寶釵跟賈蓉賈薔都不相配,不然,只怕他們威烈將軍府就要繼秦可卿之後迎來又一個攪家精了。

  惜春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

  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薛寶釵的狠辣,她更是心知肚明。只是她年紀小,一樣也是客人,因此不好開口罷了。

  賈琦轉頭對惜春道:「四妹妹,我可嚇到你了?」

  惜春搖了搖頭,道:「我若是男子,有人這麼拿我媳婦取笑,我也火。琦哥哥你能護著林姐姐,比我哥哥強多了。」

  惜春才不會拿賈寶玉跟賈琦比較呢。

  她根本就看不上賈寶玉。

  賈琦笑了:「四妹妹若是得了閑兒,儘管來找你林姐姐玩。大老爺是進士,可惜他不能親自教你,老太太那裡又是那個樣子。四妹妹若是不介意,大可以找你林姐姐,你林姐姐那裡可有不少好書呢!有的還是姑爹親筆。」賈琦刻意強調了不能兩個字。

  賈敬是惜春的親生父親,又是賈家眼下唯一的進士,在惜春的眼裡,自己的父親自然是頂頂厲害的,只是賈敬天天跟道士們鬼魂,又不在家,惜春南面納悶。

  現在,聽賈琦這樣說,惜春心裡反而有了底氣。

  原來我爹爹不是不要我。

  原來我爹爹是不能。

  惜春生性聰明,立刻明白父親另有難處,自然,將往日裡那種孤獨寂寞都拋了大半。

  她當即表示,如果有空,她一定會過來,只是希望林黛玉不會嫌她吵鬧。

  尤氏和惜春跟賈琦又說了幾句閒話,就告辭往賈母那邊去了。

  誰讓賈寶玉也發起燒來,眼下還沒有清醒呢。

  跟尤氏惜春說過話之後,賈琦的心情平復了不少。

  賈琦很清楚,林黛玉的嫁妝有多誘人,對於王夫人來說,又有多大的吸引力。這次林黛玉會被牽連其中,大約是史湘雲和薛寶釵兩個感覺到了賈母和王夫人的態度,這才有這一連串的事情。

  只是,自己還是無能了些,竟然還是讓林黛玉被人取笑。

  想到這個,賈琦就有一種淡淡的無力感。

  年紀小、沒有功名,終究是弱項。

  賈琦越發下定了決心,今年,一定要考中秋闈,而且必須名列前茅。

  只有這樣,他才有資格在賈母那裡抬頭挺胸地說話,才能讓賈母王夫人不敢欺負他和他的家人。

  賈琦陰沉著臉,在空無一人的花廳裡面整理好心情,這才回房。

  出乎意料,林黛玉竟然在他的院子裡等他。

  「林姐姐?」

  有那麼一瞬,賈琦是錯愕的。

  「阿琦,你還好吧?」

  打跟賈琦定了親之後,林黛玉就開始叫賈琦阿琦了。

  「我能有什麼事兒?」

  「我跟你青梅竹馬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你的性子?你最是冷靜自持,凡事從不盡全力,總會留下三分餘地三分餘力。在今日之前,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跟今天這樣情緒外露,甚至還當眾殺人。阿琦,可是我的事兒讓你為難了?」

  不怪林黛玉會這麼說。

  世人皆知她林黛玉的嫁妝豐厚,因此賈母和王夫人才不管不顧地想把她跟賈寶玉湊一對。可外面又有幾個人知道,林家上交給朝廷的財產至少是這個的兩倍!

  按照太上皇當初的舊例,國家從林家拿走了這麼多的財產,就是不封個郡主,也該封個縣主郡君什麼的。可偏偏朝廷任何表示都沒有。而林如海病重的時候,那幾位皇子的外家的殷勤勁兒,林黛玉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這一年多來,林黛玉一直膽戰心驚,生怕賈琦會出事兒。

  她知道,如果不是父親捨不得她受委屈,也不會有病床定親的事兒。

  她更清楚,皇帝對她的四百萬陪嫁也是有想法的。

  只是這種話,又怎麼能說出口?就跟幫賈琦砍下那個小戲子的頭的幽若一樣,這個女人名義上是林如海留給他們倆的人,可林黛玉和賈琦十分清楚,這個幽若根本就是皇帝的人,是皇家的密探也是殺手。

  林黛玉真的很害怕。

  偏偏她又不能說,也唯有在賈琦跟前,林黛玉才能吐露一分半分,還不能到二分,唯恐給舅舅一家帶來災禍。

  唯一讓林黛玉感到安慰的是,賈琦是真懂她,也護著她,就跟今天一樣。小戲子一事,最多也不過是她林黛玉被人掃了面子而已,可賈琦依舊願意為她冒險,甚至不惜在賈母面前把事情鬧大,也要將背後之人的手給剁了。

  光這份心意,就讓林黛玉心滿意足了。

  對比之下,連對她守孝一事都不尊重的賈寶玉,越發連塵埃都不如了。林黛玉很清楚,賈寶玉喜歡她,也不過是因為她的容貌,外加她從來不會對別人的事情指手畫腳而已。賈寶玉即不會體諒自己的難處,也不會思考自己的真實處境,更別說保護自己了。

  幸福都是比出來的。

  有賈寶玉做對比,林黛玉覺得,能夠遇到賈琦,自己真是三生有幸。

  賈琦向周圍使了個眼色,那些丫頭們紛紛退到亭子外面,賈琦這才對林黛玉道:「不是什麼大事兒。老太太和那邊的算計,你是知道的,就憑那個史湘雲今天說的話,老太太也不會要她,若是我再把薛蟠給恁死了,那薛寶釵也會跟著出局。到那個時候,只怕老太太和那位就會進宮求旨了。」

  林黛玉忍不住笑起來:「你把老太太當成什麼人了?再者,這樣的旨意,肯定是不可能發出內廷的。」

  「我知道。」賈琦聳了聳肩,道:「老太太只是過於偏愛她的寶貝金孫罷了。只是那個王氏的心智,我從來就不抱希望。這種教旨哪怕最後不會發出內廷,只要有過這樣的事兒,就會有那輕浮無知的人在背後編排出無數的無中生有、莫名其妙的故事來。因此,我採用這樣的手段,將所有的事情都壓下去。你是我的妻,我會護著你。你放心,下個月就是童生試第一場了,我知道輕重。」

  知道賈琦的心意,林黛玉又是高興又是傷感。

  高興的是,賈琦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又處處護著自己;傷感的是,誰家的孩子在賈琦這個年紀不瘋玩的,偏偏賈琦,小小年紀就把事情扛在了肩膀上。

  如果可以,林黛玉也希望,賈琦能夠偶爾鬆快一下,而不是跟現在這樣。

  要知道,慧極必傷。自古以來,這四個字一直都是他們這種人頭上懸著的一柄利劍。

  在父親跟前的那幾年,林黛玉對朝局也有了深刻的理解。林黛玉也知道,一旦賈元春有發下給她和賈寶玉賜婚的旨意,哪怕這道教旨最後不會發出內廷,也會引起滿朝大臣們的激烈反彈。而當今萬歲的兄弟們都是手眼通天之輩,這樣的事情,足夠他們玩出無數個花樣兒了。

  只是,這些話,她知道,賈琦也知道。

  怎奈,他們什麼都不能說,只能壓在內心深處,只能通過眼神相對、心意相通,來為彼此承擔。


第20章 秘聞喜事

  賈琦是邢夫人唯一的骨肉,又是賈赦的心肝寶貝。所以賈赦邢夫人一回來,就把賈琦叫到了跟前盤問。

  賈琦聳了聳肩,十分輕鬆地道:「爹,娘,兒子不過是覺得那邊是頂頂地厚臉皮,怕她們故意當做不知道我跟林姐姐已有婚約而入宮為那個破石頭請旨賜婚罷了。」

  「胡鬧!」賈赦大怒,「你可知道你差一點就嚇壞了老太太!」

  如果嚇壞了賈母,只怕賈琦的名聲就要背上不孝的名頭?

  賈赦已經在考慮要如何收場了。

  把老太太屋裡的丫頭們都換了,他應該做得到。

  「切!爹,您別忘了,老太爺可是沙場上過來的,老太太更是經歷了老義忠親王舊事的。這麼一點小場面,怎麼可能嚇到老太太?老太太借題發揮,折騰您還差不多。」

  賈赦被兒子噎得說不出話來。

  「不對啊,」賈赦還記掛著賈母這個娘,可經歷過賈琦差一點被弄瞎的事兒之後,邢夫人就把賈母拋到腦後了。事關兒子,邢夫人不會不上心:「你是說,那個賈元春有可能為寶玉和林丫頭賜婚?」

  「沒錯!反正就是有人反對,她也可以說自己在深宮,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怎麼可以!這,這,這也太不要臉了!」邢夫人驚呼一聲。

  賈赦皺著眉,想了想,道:「不對!她到底只是個尚書,就是下了教旨,也必須送去審核,然後才能發出內廷。你跟林丫頭有婚約,還以半子之禮為林如海送葬,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就是她不知道,萬歲也不會讓她發出這麼糊塗的旨意的。」

  賈琦面色微沉:「如果兒子說,就是萬歲在背後推波助瀾呢?」

  「什麼?」

  賈赦和邢夫人都跳了起來。

  邢夫人甚至還這樣說:「難道,萬歲也看上了林丫頭的嫁妝?」

  賈琦道:「娘,你知道那位的皇妃之位是怎麼來的嗎?」

  賈元春的皇妃之位是怎麼來的?

  賈赦和邢夫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賈琦為什麼會問這個。

  賈赦左右看了看,王熙鳳立刻讓屋裡的丫頭婆子退了下去,還讓平兒親自在外面守著。

  賈赦壓低了聲音,道:「外頭不知道,我們會不知道?不就是蓉兒媳婦……」

  賈琦輕笑了一聲,道:「不過是一介弱女,又不是男丁。更別說,蓉兒媳婦不過是個私生女,能礙到什麼事兒?也就二叔那種沒腦子的傢伙會把這個當成大事兒,換了別人,誰不把這麼個人擱著,讓有心人知道他是多麼的寬宏大量?」

  賈赦邢夫人立刻明白過來。

  「那你的意思是……」

  「爹只管想去。那位成為皇妃之前,皇家還發生了什麼事兒。」

  邢夫人王熙鳳還不沒有明白過來,賈赦卻已經瞪大了眼睛,眼神呆滯,甚至還帶著幾分不敢置信。

  顯然,賈赦已經想到了。

  要說賈元春的皇妃之位,就要從賈元春進宮開始說起。賈元春一進宮就是宮女,這是肯定的。那個時候,太上皇還在位,賈元春沒有被太上皇收用,也沒有被賜給下面的皇子,而是在當時還是六妃之一的現太上皇後身邊做宮女。

  太上皇在位早期還立過皇后,可從元皇后開始,包括後面的四位繼皇后都是不長命的,有一個甚至上午得了冊封下午就掛了,因此,太上皇不再立皇后,而是由六妃聯合打理宮務,當初的太上皇後就是理事的六妃之一。

  後來,也就是林黛玉六歲的那一年,太上皇退位了,當今皇帝登基,原本的皇子妃成了皇后,太上皇後藉口怕皇后不熟悉宮務,把自己身邊的幾個女官給了皇后,賈元春就是其中之一。

  賈元春就是這樣成為皇后身邊的女官,替皇后管理印鑒等物。

  賈元春名為皇后身邊的女史,可實際上,依舊是太上皇後的人,這也是眾所周知的的事實。

  可問題是忠順王爺。

  這位王爺是當今萬歲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太上皇在位的最後幾年,這位王爺一直在西北,統領著西北四十萬大軍。

  而這位王爺就是在賈元春成為皇妃的半年前,忽然放棄了兵權,回到了京裡,然後做了個閒散王爺,如今每天只知道玩戲子,大家只道忠順王爺玩物喪志,是個荒唐王爺,往日的大將軍王已經沒有人提起了。

  賈赦膽戰心驚。

  「你,你是說,那個元春……」

  賈琦微微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那個賈元春,借著太上皇後的名義,將忠順王的王妃側妃並忠順王的獨子騙進宮、扣押在宮裡,這才有了忠順王交出兵權一事。不然,您以為她的皇妃是怎麼來的?」

  賈赦和邢夫人都傻眼了。

  誰都知道賈元春是太上皇後的人,而太上皇後又是出了名兒地偏愛小兒子。賈元春背叛了太上皇後,算計了忠順王,拿著忠順王的妻兒逼著忠順王交出兵權。忠順王跟太上皇後只怕是恨死這個女人了。

  「那,那……」

  「父親,賈元春既然能為了榮華富貴背叛第一次,就能夠背叛第二次。萬歲不會信任她。現在她是皇妃,可太上皇後要收拾一個皇妃還不容易?易地而處,如果是嫂子身邊的丫頭算計兒子,想借機爬上去給哥哥做妾,您容得下?」

  賈赦和邢夫人都搖了搖頭,就連王熙鳳也捏緊了拳頭。

  別說是賈赦邢夫人,就是王熙鳳都會出手恁死這樣膽大妄為的丫頭。

  王熙鳳總算是聽明白了。

  賈元春現在已經是太上皇、太上皇後、皇后的眼中釘,就連當今萬歲,只怕也只是表面情分。

  至於賈琦說的,皇帝會順水推舟,讓賈元春發下賈寶玉林黛玉賜婚的教旨,在王熙鳳看來,這很有可能。

  不僅僅是因為林黛玉的四百萬兩銀子的嫁妝,單單就賈元春而言,推出這個女人,可以讓太上皇後和忠順王爺出氣,對於當今萬歲來說,就足夠回本了。

  如果忠順王爺能把其餘幾位王爺都拉下水,萬歲絕對不介意給個機會讓賈元春發揮一下作用。

  反正這個女人都已經是半個死人了。

  王熙鳳心中微涼。

  她終於知道賈元春在宮裡的地位了。

  明白了兒子心焦的原因,賈赦邢夫人總算是不反對兒子這麼早上考場了。

  就跟賈琦說的那樣,他跟賈琮兩個都是林如海教導出來的,又做了充足的準備。還怕了小小的童生試不成?

  很快,賈琮考上了當年第十名廩生,而賈琦則是第三名。

  因為害怕賈母知道了,或者是王夫人知道了使壞,讓賈琮賈琦不能參加秋闈,賈赦和邢夫人王熙鳳甚至封鎖了消息,不許下面的奴才們張揚,更不許透露給賈母賈政那邊的人知道。就連邢夫人還想這闔家發賞錢讓大家高興高興,也被王熙鳳攔住了。

  賈琮賈琦考中秀才一事,就這麼悄悄地過去了,這件對於賈赦這邊極為重要的事情被掩飾得很好,甚至還比不上祁家來賈家送聘禮一事來得熱鬧。

  祁家向賈家正式下聘,賈赦還闔府上上下下發了兩個月的月錢作為慶賀呢!

  賈家低調,鑒於各種各樣的事情不能把賈琮賈琦考中秀才一事廣而告之,可祁家卻是消息靈通的。

  祁家原本打算給一萬兩千兩銀子的聘禮,求個六六大順的,聽說賈赦的兩個兒子都考中了廩生,祁侍郎立刻決定把這個兒媳婦的聘禮定為兩萬兩。

  不為別的,就為了表示對這門親事的重視。

  按照祁家的家風和他們的圈子裡的水準來說,一個兒媳婦一萬兩已經很了不起了。可誰讓賈家跟他們這樣的人家不一樣呢?別說震驚了整個朝野的林黛玉的陪嫁,就說王熙鳳的陪嫁,那也是二十萬往上的,雖然還比不上整個祁家的家當,卻也差不了多少了。更別說,祁侍郎兒子多,開銷也大,哪怕祁侍郎手裡有權,可這結餘卻只有那麼一點。這兩萬兩的聘禮,已經要祁侍郎動用自己的私房錢幫忙補足了。

  賈赦一看祁家送來的聘禮,立刻就決定給賈玥五萬標準的嫁妝,祁家送來的聘禮也全讓賈玥帶走。這樣一來,賈玥的嫁妝就可以達到七萬。雖然還比不上王熙當初的陪嫁,不過,放在京裡,已經很體面了。

  可巧,因為去年各位皇妃家裡都在建省親別墅,將京裡的木料石料一掃而空,使得京裡的各種名貴木材價格至今居高不下。加上賈玥最多在家裡留兩年,如果算上打造傢俱、晾曬傢俱的時間,除非現在買高價木頭,否則,根本就趕不上。

  可如果現在買高價木頭,這嫁妝就簡薄了。

  邢夫人和王熙鳳專門為了這件事情請示賈赦。

  賈赦一看,傢俱全做新的的確不合算。

  賈赦拍板,將他們家老庫裡的傢俱拿出來。

  賈家富貴了也有百年了,賈家老庫裡面的傢俱雖然舊,卻都是頂好的木料做的。尤其是黃花梨、紫檀這類傢俱,都是越老越值錢。賈家老庫裡的這些傢俱,基本都有一二百年的歷史,放到外面,也能算個小古董。

  從這些老傢俱裡挑出一套來翻新,不但省錢,還體面。即便還要添減個一件兩件,也有限。

  如此一來,那五萬兩就可以用來添置衣裳首飾並各種雜物了。

  更巧的是,林黛玉手裡的那些莊子作坊裡就出各種頂好的綢緞,雖然跟官用的還差了那麼一點,卻比上用的強,而且花色新穎,比外頭採買來的更不知道好多少。更妙的是,林家的作坊能夠根據要求定制花樣兒。

  賈赦看過林家作坊送來的綢緞,又諮詢過邢夫人和王熙鳳的意見,立刻表示,除非是炫富,或者是大禮服,其餘的都可以用這些料子,不止賈玥新婚的衣裳有了,就連裝箱的綢緞也都有了。就是需要再添置些別的料子,也不過費個兩三千罷了。

  這麼一來,那五萬兩裡,能夠用來添置首飾的銀錢竟然超過了九成!


第21章 嫁妝十萬

  消息傳揚開來,連正在挑屋子的探春都忍不住道:「這些原該是二姐姐的。」

  賈元春讓家裡的女孩子們搬進大觀園,讓賈寶玉跟著一起進去讀書的教旨還是發了下來,能夠住在大觀園裡,探春自然是極高興的,不僅僅是因為大觀園風景如畫,還因為大觀園代表的意義。

  只是,此時此刻,賈玥的親事和嫁妝,將這種喜悅沖得一乾二淨,丁點兒不剩。

  女孩子的前程,不就是嫁個好人家嗎?

  女孩子在婆家的地位,不就是有個好娘家,外加嫁妝豐厚嗎?

  雖然這種話題不是女孩子可以掛在嘴邊的。不過探春消息靈通,她甚至還知道,賈家的舊例,庶女出嫁是五千到一萬兩的陪嫁,嫡女是三萬兩起。

  賈玥的陪嫁雖然說是五萬兩的規格,可是按照賈赦邢夫人的做法,賈玥的嫁妝說不定能夠達到十萬兩,叫探春如何不豔羨?

  探春很清楚,自己將來出嫁了,能有實打實的五千兩的嫁妝,已經是王夫人看在她這些年的奉承討好上了。

  迎春低著頭,什麼都沒有說。只有她的丫頭注意到她略顯僵硬的脊背。

  反而是賈寶玉,竟然當眾表示:「哎呀,從此以後,這家裡只怕要少一個清淨女兒了。」

  薛寶釵拿著扇子的手當時就僵了一僵。

  探春見迎春尷尬,只能轉移話題:「對了,娘娘的旨意,大家都看到了,老太太、太太讓我們挑屋子,不知道大家喜歡什麼地方,都說出來,免得到了太太跟前,兩人選了同一處,那就尷尬了。」

  薛寶釵笑道:「這還用說?怡紅院的房舍最多,又最為精緻富貴,也就寶玉配使。秋爽齋的屋子不曾隔斷,三妹妹必是中意的。藕香榭的景致好,房舍又帶了幾分禪意,四妹妹必是喜歡的。綴錦樓距離這兩處也近,自然是歸二姐姐。」

  惜春忽然道:「那瀟|湘館距離怡紅院最近,又清幽,自然是寶姐姐的了?」

  薛寶釵笑道:「看四妹妹說是,我看那個地方,老太太必定給林妹妹留著呢。我住蘅蕪苑便是。」

  惜春道:「很是。瀟|湘館只有一明兩暗三間房舍,的確比不上蘅蕪苑的五間廣廈。」

  惜春是看不上薛寶釵的。

  在惜春的眼裡,當初就是沒有分家分宗,她也是賈家宗族嫡支的嫡小姐,如今賈氏一族是一分為三了沒有錯,可大觀園他們威烈將軍府(即從前的甯國府)又不是沒出銀子!挑屋子的事兒是她惜春自己的事兒,憑什麼她要聽薛寶釵這個商家女的指手畫腳?

  要不是沒有地方可去,要不是她這樣的小女孩沒有戶籍寸步難行,惜春還真想摔桌子走人。

  惜春忍不住盤算,若是自己捨下臉面,賈赦是否能收留她。

  她不要什麼體面的婚事、體面的嫁妝,只要給她一個落腳的地方,不要跟這些人混在一起就行!

  怎奈這個世道是容不得她這樣的小女孩為自己做主的。

  惜春很清楚,就連林黛玉,如果不是賈琦,也不可能有現在的舒心日子。更何況,現在也不是好時機。

  惜春只能忍耐。

  就跟惜春說的那樣,賈寶玉才好轉,王夫人提出了讓賈寶玉進大觀園的事兒,甚至還主動提起林黛玉:「……二丫頭三丫頭四丫頭都進去了,就大姑娘孤零零的一個在外頭未免可憐。老太太,您看瀟湘館如何?距離怡紅院又近,又清幽。大姑娘一準喜歡。」

  賈母還沒有開口,王熙鳳就在邊上笑了:「二太太,您也太小氣了。昨兒個四妹妹還說呢,『瀟|湘館只有一明兩暗三間房舍,的確比不上蘅蕪苑的五間廣廈。』再者,那瀟湘館是清幽了,可竹林子陰森森的,夏天住著是舒服,可到了冬天,那就是刺骨的冷了。哪裡是住人的地方,用來藏書還差不多。」

  賈母道:「那你給你林妹妹挑一個。」

  王熙鳳從來沒想過讓林黛玉搬進大觀園,她只是順口說道:「老太太,您說是凸碧山莊好還是凹晶館好?這兩個地方都大,凸碧山莊在大觀園的中軸線上,位置也高,可以俯瞰整個大觀園的景致。不好的地方就是他高了,若是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外面的人也看得到。凹晶館也是個讀書的所在,而且上面三間下面五間,地方夠大,與蘆雪庵隔水相望。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春光燦爛,春風扶柳,倒是有幾分江南的模樣。就是周圍都是水,邊上又是荷塘,蟲子多了一點。」

  說得賈母也笑了起來,道:「蟲子多,點上香不就成了?再不然,讓丫頭們注意些個、不許偷懶便好。」賈母定了定神,道:「不過你說的沒錯。凹晶館地方大,林丫頭的箱籠多,住在那裡更方便些。老二媳婦,你回頭叫人把凹晶館收拾出來。」

  王熙鳳立刻點頭:「那敢情好。回頭我就跟林妹妹說去。等林妹妹出孝了再搬。」

  說得王夫人也是一愣:「出孝?」

  「是啊。」王熙鳳理直氣壯地道,「父孝三年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林妹妹素來心細。如果不讓林妹妹守完孝,林妹妹一準多想,就是傳到外面去也不好聽。娘娘的大觀園花了林家姑娘十萬兩呢!結果,連林家姑娘守父孝都容不下!真要傳揚出去,娘娘也不好吧?」

  「你!」

  王夫人大急,賈母卻想到了已經在通州同知上幹了五年準備升遷的賈璉,想到了賈赦,再想到賈璉的母族,不得不道:「鳳哥兒說的在理。先把屋子收拾出來,等林丫頭出孝了再搬。三年父孝,其實只要守二十七個月就成。都過去一大半了也不剩幾個月。二丫頭他們先搬,等林丫頭出孝了再搬也使得。」

  王夫人無奈,只得應了。

  王熙鳳一回到賈赦這邊,就把事情告訴了邢夫人。

  邢夫人道:「你做得極好。當我們不知道他的算計似的。就這麼拖著!好歹先拖到明年!」

  王熙鳳道:「媳婦也是這麼想的呢。橫豎今年我們的事情也多,不止三弟四弟要考秀才,還有琬妹妹,今年也十五了。媳婦正想請太太一個示下,不知道琬妹妹的及笄禮要怎麼辦?」

  邢夫人道:「這事兒老爺也說過了。秋闈對琦哥兒很重要,秋闈的名次好不好,對琦哥兒來年能不能進三鼎甲有很大影響。所以,老爺的意思,琬姐兒的及笄禮一樣放在十一月。這樣一來,來年琦哥兒若是真的過了殿試,琬姐兒的親事也好看。」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賈琮賈琦考中的舉人,就拿賈琬的及笄禮給這兄弟倆慶祝。

  又把賈玥賈琬叫到跟前,對賈玥和賈琬道:「你們莫要說不公平,這世界上從來沒有公平的事兒。手伸出來,五根手指還有長短呢!玥姐兒是老爺的嫡長女,那一年家裡正好事兒少,所以老爺才大辦玥姐兒的及笄禮。只是玥姐兒說親事的時候,琮兒和琦兒才第一次參加童生試,誰也說不準他們的前程,因此玥姐兒的親事上要吃虧些。老爺也只能在規矩之內儘量給你多準備些嫁妝。琬姐兒則不同。若是琮兒和琦兒考中的舉人,礙著老太太,只怕要拿你的及笄禮給琮兒琦兒祝賀了。十一月辦及笄禮,要定親也要來年。若是琦哥兒真的達成所願,你只會比玥姐兒嫁得更好,卻不會不如她。只是,林丫頭的事兒,你也清楚,琦哥兒考中了,只怕要趕著辦他跟林丫頭的事兒,少不得委屈你們兩個一二。」

  賈玥和賈琬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不說這親事和嫁妝,就說邢夫人的態度,就讓她們心滿意足了。

  因為是苦過來的,因為是養女,所以賈玥和賈琬都沒有迎春的底氣,行事自然帶了幾分討好和小心翼翼,這是各人的根腳,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不過,賈玥和賈琬比迎春有眼色,也慣會討好,哪怕賈赦邢夫人這邊有專門的針線房的針線娘子伺候著他們的衣裳佩飾,賈玥和賈琬得了空閒,還是會做些荷包、香囊、扇墜兒、絡子等物討好賈赦邢夫人。

  不是賈赦邢夫人要用這些東西,而是這麼個意思,一個月最多也就那麼一樣兩樣而已。像需要費時費力、花大功夫的刺繡,賈赦邢夫人還捨不得她們做。

  畢竟,跟賈家這樣的人家,養幾個精通刺繡的丫頭還是很簡單的。

  有了迎春這個先例,賈赦邢夫人和王熙鳳對這四個女孩子的要求真心不高,只要她們乖巧聽話又端得住、不會跟迎春那樣被人拿捏住,他們就知足了。

  至於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尤其是賈玥,她仿佛昨天她親爹才剛死、自己才被人退了親、族人正逼著她上吊呢,這會兒她已經是公侯府邸的千金小姐,馬上就要帶著近十萬的陪嫁嫁入官宦之家,丈夫又是少年才子,小小年紀已經有了功名,賈玥自己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都這樣了,賈玥還有什麼不滿的?

  這天底下,又有幾個女孩子有五萬十萬的嫁妝?放在賈家,五萬兩是不多,可放在別的人家,好比說她們的老家,就是整個家族的家當才多少?

  更別說,邢夫人王熙鳳給她們張羅嫁妝的時候,都是可了勁兒地往裡頭塞東西的。

  賈玥和賈琬才不會在乎新婚的傢俱是不是新的,她們只知道實惠更重要。傢俱是翻新的,她們的嫁妝只會更多更豐厚。

  所以,賈玥四個對賈赦邢夫人只會各種巴結,對王熙鳳和賈琮賈琦甚至是林黛玉,都是各種討好。

  只是不像探春討好王夫人那麼出格罷了。


第22章 倆賈工部

  事實上,就連賈玥自己都以為,她的嫁妝十萬就頂天了,可誰想到,又過了兩個月,也就是端午節前,賈璉竟然加官了!

  這也是祁家給的回報。

  因為賈琮賈琦中了廩生,尤其是賈琦,是京師今年第三名廩生,祁家家主,也就是賈玥未來公爹祁謙是戶部侍郎,知道紅薯有一半的功勞是賈琦的,所以,祁家本著錦上添花的原則,也是估算了賈家未來的實力之後,將賈玥的聘禮提到了兩萬。

  祁家的想法就是,賈赦家裡又不缺錢,賈玥又頂了賈赦的嫡長女的名頭,將來這兩萬兩銀子還不是跟著人回來了?再說,添妝本來就是結婚中的一道,如果賈璉的官位再升一升,賈家的份量也會跟著提高,到時候,別人給的添妝自然就更多。

  賈璉的行事和為人,祁家都看在眼裡,祁家知道,跟賈璉這樣的人,只要不出大錯,基本上不會有人弄他。賈璉又是賈赦實際上的嫡長子,他混得好,只會給賈家的實力添磚加瓦,而賈家的實力越強,祁家得到的好處也就越多。

  所以,在賈赦按照五萬兩銀子的規格給賈玥準備嫁妝的時候,祁家就決定,找個機會幫賈璉一把。

  也算是拉扯親家一下。

  在這個時代,姻親之家就是盟友,互相幫襯著,本是極平常的事兒。

  可誰想到,這嫁妝準備準備著,竟然變成了十萬兩了呢?

  祁家立刻將早就決定好的、拉扯賈璉的行動提前了。賈璉也因此加官了,也就是說,他身兼兩職,一個是他現在做著的六品通州同知,然後祁家一幫忙,賈璉的身上又多了一個官職,正五品的工部員外郎,管著通州的水利工程。

  大魏王朝的官職制度很有意思,跟賈琦熟悉的另一個時空裡的宋朝有點像,比方說,朝廷裡面幹實事的官員的品級並不是很高,能幹的官員,皇帝並不熱衷於讓你升官,除非你的顏值超高,可以刷臉,否則,上頭只會讓你兼職。

  就跟賈璉這樣,這六年多來,賈璉在通州同知這個位置上兢兢業業,做得相當不錯,通州知府對賈璉的評價也很不錯。再有賈赦兩個前妻的娘家的面子,祁家又幫忙說話,賈璉就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加官。

  換而言之,賈璉還是通州同知,依舊是通州知府的屬官,只不過,他的身上多了一個官職,負責通州的水利工程,受虞部的管轄。

  虞部,就是工部下面的一個獨立衙門,管著全國的水利工程。虞部有自己的虞部侍郎和虞部郎中,只不過,虞部郎中下麵的員外郎,官職上依舊叫做工部員外郎。

  吏部的調令下來的時候,賈家就熱鬧了。

  從今天起,賈璉就可以被人尊為賈工部了!

  從賈璉正式接下任命的那一刻起,王熙鳳走路都帶著風。

  可是,

  王夫人不高興。

  為啥?

  因為賈政也是工部員外郎。

  賈政在工部員外郎這個位置上坐了快二十年了,什麼差使都沒有,每個月去衙門裡報個到,其餘的時間就在家裡跟清客們喝酒吟詩。

  可賈璉呢?他身上有兩個職位,一個是通州同知,這個是正六品,算不得高;另外一個就是跟賈政一樣的正五品的工部員外郎,區別就是,賈政沒差使,賈璉有差使。

  賈政王夫人完全被驚呆了,就連王夫人都以為吏部弄錯了。可是,負責宣佈這個任命的官員說得好,誰不知道賈政是出了名兒的無能而王夫人又是出了名兒的貪財呢?若是讓賈政領了這個工程,天知道王夫人會不會貪了工程款,天知道賈政會不會把河工給逼反了。

  賈政王夫人又羞又臊,幾乎沒暈過去。

  賈赦這邊呢,本來就為賈璉加官而高興,結果,聽說吏部官員對賈政王夫人的刻薄之後,這喜悅立刻就翻倍了。

  賈赦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他自然從某些管道知道了賈璉能夠加官是祁家幫忙,又見一直給他堵心的弟弟被吏部損了,越發高興。

  賈赦一高興,就覺得,自己給賈玥的嫁妝少了。

  可是,賈玥的嫁妝,傢俱、衣裳首飾,全部加起來都已經九萬多了,再添,好像衣服傢俱首飾和各種雜物沒有什麼好添加到了。賈赦扳著手指頭數了數,恍然大悟。

  賈赦將舊年從賈家的那些奴才手裡抄回來的土地莊子點了點,乾脆,就挑了個莊子,就在通州,價值約五萬的莊子,給了賈玥,又給添了一萬壓箱銀子,湊了個十五萬。

  賈赦覺得,人家幫自己的兒子弄了一個工部員外郎的職位,還是個實缺,自己就給一個價值五萬兩的莊子,還是自己佔便宜了。

  就連賈母都把賈赦叫道跟前,要求賈赦幫賈政一把。

  賈赦當即就翻了一個白眼:「老太太,您該不會以為,兒子能左右吏部的任命吧?」

  「你!」賈母差點沒氣死,可是想到小兒子,還是緩和了口氣,道:「不是說,璉兒的事兒,是親家幫忙的嗎?為何不讓親家幫忙說項?」

  賈赦冷笑一聲,道:「老太太,您該不會忘記了,我跟老二分家了吧?老太太,不是我埋汰老二,老二若是真有那麼一絲兒拿得出手的,就是熬資歷,熬上二十年,也夠他升官了!誰讓上頭看不上老二呢?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我跟老二沒有分宗,我們家大丫頭還混不到這麼好的親事呢!」

  賈母萬萬沒想到,賈赦竟然是這樣評價賈政的。

  可是,賈赦不幫忙,她也沒轍。

  就跟賈赦說的那樣,他跟賈政已經分宗了,他沒有這個義務幫賈政去謀官位。

  而且,賈赦的性子也不是那種會跑官位的人。賈赦更屬於他出銀子別人幫忙跑官位的人,就跟賈璉的官職一樣,祁家幫忙了,賈赦就給賈玥一個價值五萬的莊子做陪嫁。

  這才是賈赦做得出來的事兒。

  探春等人是不知道這些事情的,她們只看到了賈玥的嫁妝從五萬變成了十萬,又從十萬變成了十五萬!

  探春都要瘋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將來出嫁能不能有一萬兩的陪嫁呢,賈玥的嫁妝就已經上了十五萬!

  而薛寶釵第一次發現,似乎賈政王夫人家裡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體面。

  跟迎春探春兩個一樣,因為跟王夫人親近,所以薛寶釵一直是看不上賈璉的,就是賈璉已經在通州同知的位置上做了五年了,可在薛寶釵的印象裡,賈璉依舊是那個給賈政王夫人跑腿的管家。尤其是賈璉每到旬休就會回京,並且在公務之餘也會幫忙料理家裡的田地莊子上的事兒。

  直到賈璉被任命為工部員外郎。

  哪怕是再無知的人,看到賈政和賈璉兩個都是工部員外郎,看到賈政身上無差遣,看到賈璉身上有差遣,再看看他們倆的年紀,就知道將來這叔侄倆中誰的前程更好了。更別說,賈璉身上還有個通州同知的官職。

  被賈元春省親的嵬嵬赫赫蒙蔽住了雙眼的薛寶釵忽然發現,似乎賈政也沒有什麼了不起,賈璉今年才多大,不過二十五罷了,可賈璉已經是工部員外郎了!賈政呢?都快五十了!這年齡,是賈璉的兩倍!

  第一次,薛寶釵發現,似乎賈政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能幹,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厲害,賈寶玉又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至今還在內帷廝混,正經的書,除非賈政檢查,否則他連翻都不翻一下。

  這樣的家庭,這樣的賈寶玉,能為她帶來榮耀嗎?

  薛寶釵遲疑了。

  賈璉加官一事,甚至沖淡了薛寶釵對得到賈元春的認可的喜悅。

  就在不久之前,賈元春的端午節禮發下來了,眾姐妹中,唯有薛寶釵的跟賈寶玉一樣,都比三春多。換了別的時候,薛寶釵一準下心裡偷偷高興,可是現在,看到賈寶玉根本就是一個不知道上進的紈絝子弟,看到賈政甚至連年紀只有他一半的賈璉都不如,薛寶釵就難受了。

  一方面,薛寶釵不能放棄賈元春那邊的利益,一來,薛家在大觀園上除了那二十萬兩銀子之外,還投資了包括木料石料等建材和簾子等雜物約莫又是二十萬,也就是說,薛家總共投入超過四十萬兩銀子,這麼多銀錢,已經讓薛家元氣大傷。如果金玉良緣不能成,就等於說,將來賈元春生了小皇子,薛家就不能分配到利益。

  另一方面,賈政和賈寶玉父子實在是無能,而賈元春的教旨,更是讓薛寶釵看低了賈元春,認為賈元春也不過爾爾。薛寶釵不認為,跟賈元春這種不聰明的女人能有這個本事,生下皇子之後,還能夠將皇子好好地養大。所以,為了賈政賈寶玉和這樣的賈元春賠上自己的幸福,根本就不划算。

  薛寶釵遲疑不定。

  更讓她為難的是,大舅舅早已經去世,小舅舅又不在京裡,他們薛家如今只能靠著賈政王夫人,靠著賈元春的牌子,所以,薛寶釵無法下定決心,更別說說服母親了。

  不過,很快,薛寶釵就不用遲疑了,因為賈寶玉替她做了決定。


第23章 估前程寶釵思後路不知情眾美集大觀

  賈寶玉自打進了大觀園之後,就像老鼠掉進了米缸,不是給丫頭們調弄脂粉,就是寫些淫|詞|豔|曲,而賈元春封妃之後,賈珍那邊的賈氏族人就再度黏了上來,還有賈政跟前的那些清客,這些人對賈寶玉是各種巴結,加上薛蟠有錢手裡也松泛,所以賈寶玉薛蟠兩個跟著這些人認識了好些人物。

  比方說,蔣玉菡。

  然後,因為蔣玉菡逃逸,賈寶玉被忠順王府的長史找上門,也就順理成章了。

  而賈寶玉當著賈政的面撒謊,然後被忠順王府長史戳穿,自然是犯了賈政的忌諱。再趕上金釧兒的死,賈政是逮住了賈寶玉,一頓好打。

  薛寶釵得知賈寶玉為了一個戲子得罪了忠順王府,心中咯噔一聲。

  原本就對賈寶玉的不上進十分不滿的薛寶釵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薛寶釵是個素有青雲志的人,她想嫁的人是那種能為她帶來榮華富貴的人,好比說皇帝,要不然,她也不會去參選公主郡主伴讀也就是俗稱的才人贊善了。就是金玉良緣,也是在知道自己進宮無望之後,又知道薛家在京裡沒有什麼根基,也不認得什麼達官貴人,這才允了的。

  薛寶釵自己也知道,賈寶玉是何等的不上進,別說是每天固定時間學習經史子集了,就是別人勸賈寶玉讀一下這些正經書,賈寶玉都會生氣。

  這樣的賈寶玉,薛寶釵如何看得上?

  這也是為什麼,薛寶釵會對賈寶玉若即若離的原因。

  因為薛寶釵自己的內心也在猶豫。

  而眼下,薛寶釵抓著金玉良緣不放,為的也不是賈寶玉,而是為了賈元春這個皇妃。薛家在大觀園工程上,前前後後投入至少四十萬兩銀子的財貨,也是為了賈元春。

  薛家需要在賈元春生下皇子之後,參與後面的利益分配,所以才投入了這麼多銀錢。同時金玉良緣也成了薛家跟王夫人、跟賈元春結盟的象徵。

  可誰會想到,賈寶玉把忠順王爺給得罪了呢?

  薛寶釵才不管什麼小戲子呢。在她的意識裡,忠順王作為當今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會少了這麼一個戲子?忠順王府裡會只有蔣玉菡這麼一個戲子?

  想也不可能。

  所以,薛寶釵認為,一定是賈家做了其他的事情,這才導致了忠順王府長史上門責問。而賈政親自動手,把賈寶玉暴打一頓,更是表明,賈家不敢得罪忠順王府。

  聰明人容易多想。

  薛寶釵就忍不住分析賈家,不,應該說分析賈元春和忠順王之間,實力對比如何,賈元春到底敢不敢得罪忠順王。

  賈元春是皇妃不假,可惜,不是寵妃,而且還不曾生養過,膝下別說是皇子了,就連皇女都沒有。與之對比的是,忠順王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而太上皇後還在。太上皇後要收拾一個不得寵的妃子,那還不容易?

  薛寶釵不知道忠順王失去兵權變成如今這副荒唐王爺的模樣跟賈元春有關,卻猜到賈家連帶著宮裡的賈元春也招惹不起忠順王府。

  現在,賈寶玉,不,賈政王夫人這邊得罪了忠順王府,薛寶釵如何不琢磨退路?

  當然,退路好找。她薛寶釵有錢,又長得漂亮,今年才十五歲,要找個豪門公子、官宦子弟有難度,找個過得去的人家還不容易?只是她自己不甘心嫁到那樣的人家罷了。

  另外,薛家剛剛才在大觀園這裡投了四十萬的財物,現在是看不出來,日後賈元春若是真的生下皇子,甚至做了皇太后,現在放棄金玉良緣,豈不是放棄了日後的榮華富貴?那四十萬兩銀子的財物豈不是白白地打了水漂?

  薛寶釵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她的堂妹薛寶琴。

  薛寶琴跟梅翰林家的少爺有婚約,這件事,薛寶釵是知道的。梅翰林外放一事,薛寶釵也是聽說了。

  薛寶釵就盤算著,既然賈母以自己年紀大了、跟賈寶玉不相配的理由搪塞自己,那自己的堂妹薛寶琴無論容貌還是待人接物都不差,應該能夠滿足賈母和賈寶玉的要求了。如果賈寶玉為薛寶琴癡迷,自己正好可以脫身,另外找一門好親事,比方說,賈琮。

  在薛寶釵看來,邢夫人和王熙鳳應該不會高興賈琮有個強力的妻族,自己有錢,娘家卻只有錢沒有權,應該能夠符合要求。

  所以薛寶釵瞞著母親往南面送了一封信。果然,薛蝌和薛寶琴一看到信就著急了。

  梅家外放根本就沒有通知他們,他們以為梅家還在京裡呢。

  薛蝌薛寶琴就寫信向薛寶釵求助。

  薛寶釵立刻以大姐姐的口氣給薛蝌薛寶琴去了第二封信,建議薛蝌薛寶琴進京,在信中,薛寶釵把賈元春的皇妃名頭叫得震天響,就好像只要薛寶琴借了賈元春的名頭就能讓梅翰林家履行婚約似的。

  薛寶釵今年才十五歲,薛蝌是薛寶釵的堂弟,年紀比薛寶釵小,薛寶琴更小,他們的母親又是個沒什麼主見的,看見了薛寶釵的信件,立刻催促兒子帶著女兒進京。

  與此同時,薛寶釵派出去的人也找到了邢夫人的娘家人,甚至為了不顯得突兀,還捎帶上了李紈的寡嬸和兩個堂妹。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賈琮賈琦考中了舉人,其中賈琮是第八十七名舉人,而賈琦卻是第二名舉人。

  貢院的喜報都是從後面往前面報的,也就是最後一名的喜報先送,第一名的解元反而是最後一個。所以,賈琮的喜報都送來好半天了,還不見賈琦的喜報,賈赦邢夫人都以為賈琦落榜了,都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兒子,卻不想,賈琦竟然考中了第二名

  雖然不是頭名解元,可是,聽說那位解元都四十好幾了,賈琦才多大!

  收到喜報的時候,賈赦邢夫人的反應比賈琦還大,當即就軟倒在位置上,還是王熙鳳,一面招呼人給賈赦邢夫人請太醫,一面通知各處,又打發人放煙花爆竹。

  這一次,賈赦邢夫人這邊可不用壓著喜訊了。因為貢院送喜報的時候,可是敲鑼打鼓來的,他們也瞞不住

  所以,賈琮的喜報來的時候,賈赦讓給全家上上下下發三個月錢,賈琦的喜報來的時候,賈赦又給全家上上下下發了三個月的月錢,甚至還要求,煙花爆竹要放三天三夜,不許停。

  如此之大的陣仗,薛寶釵自然知道了賈琮和賈琦中舉一事。

  薛寶釵發現,賈琮果然是個極好的選擇。賈琮比賈寶玉大一歲,上面有原配嫡子的哥哥,下面有繼母親生的弟弟,尤其是這個弟弟,聰明伶俐還得寵,早早地就定下了親事,反而是賈琮這個做哥哥的還沒有著落。

  賈琮在哥哥弟弟的對比之下沒有多少存在感,可賈琮依舊是十三歲的舉人!許家人雖然不往賈母這邊來,可賈琮有三個舅舅在朝堂上做官,哪怕賈母很忽略賈琮,可賈琮無論是本人的才學還是身份家世,都是頂呱呱的。

  更別說,賈琮的生母許氏夫人早已去世,邢夫人又不是正經婆婆,賈赦早就說過賈琮一結婚,許氏夫人的嫁妝就會交給賈琮。嫁給賈琮跟自己當家做主又能差多少?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金玉良緣。

  薛寶釵琢磨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跟賈琮賈琦送去了厚厚的賀禮,無論是給賈琮的還是給賈琦的,兩份都一樣貴重一樣貼心。

  至於賈寶玉這邊,薛寶釵也做了一番文章。

  很快,連邢夫人跟前的丫頭婆子們在說:寶二爺挨了打,寶姑娘尋了藥來,親自托著,穿過了大半個園子給寶二爺送去。

  邢夫人當時就冷哼一聲:「好金貴的藥丸子,好癡心的寶丫頭。」

  賈寶玉挨了打,損失最大的是誰?不是賈寶玉自己,而是賈琮和賈琦兩個。這裡面又以賈琦為最。賈琮知道,自己的文章還差一點,參加來年的春闈只怕差點火候,因此賈琮早就盤算著再等三年。

  可賈琦可不一樣。

  考秀才,賈琦是京畿第三名,考舉人,賈琦是秋闈第二名。可以說,這一路考下來,賈琦考得十分順利,因此來年的春闈,賈琦明確表示他絕對不能放過。

  只是賈寶玉剛剛挨了打,賈政又是那個脾氣,只怕最後,賈母為了她的心肝寶貝會逼著賈琦放棄明年二月的春闈。

  所以,邢夫人比任何人都希望賈寶玉能夠好好的。因為只有賈寶玉好好的,明年,賈琦才有可能參加會試和殿試。而讓賈琦按時參加會試,則是邢夫人眼下最大的心願,也是邢夫人眼下唯一能為兒子做的。

  兒子知道上進,做娘的自然要給兒子鋪好路。不然,難道把兒子關在家裡成為賈寶玉第二嗎?

  事關兒子的前程,邢夫人自然要敏銳許多。

  王善保家的還沒反應過來,見邢夫人神情奇怪,說話的口氣也怪,連忙道:「太太,這金玉良緣可是那個薛家主動宣揚的。之前那寶姑娘還對那邊的寶二爺噓寒問暖呢。」

  邢夫人道:「若是寶丫頭真心喜歡寶玉,那麼,她家裡有這個藥,她就應該在第一時間讓丫頭回去取來,讓太醫看過,再給寶玉敷上,免得這個藥跟太醫給寶玉用的藥沖了。這是最穩妥的法子,也是最起碼的。寶丫頭一向是個穩重有周全的,她會不知道怎麼做?可是她偏偏等給寶玉看診的太醫走了,再慢吞吞地找出這個藥,偏偏慢吞吞地托著這個藥穿過了大半個大觀園,從蘅蕪苑到怡紅院。如果說因為藥金貴一時找不到,或者是櫃上送來遲了,那找個腿腳快的丫頭婆子揣在懷裡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怡紅院不行嗎?她會這麼做不是故意顯擺她家裡有這個藥,也不是為了顯擺這個藥金貴,而是因為寶玉到現在還在內幃廝混,她薛寶釵看不上寶玉這種不上進的孩子。」

  從來棒瘡之傷就不是什麼小問題,要不,衙門裡也不會有那麼多被活活打死的人了。當然,棒瘡之傷如果沒有照顧好了,也很有可能引起高燒而死人。

  薛寶釵從來是以博學多才、心細如塵出名的。她會真不知道?棍棒之傷即便當時沒有死人,之後也很有可能引起高熱,把一個大活人活活燒死,就是沒有活活燒死,也會把一個好好的人兒燒成傻子。

  如果薛寶釵把賈寶玉真心放在心裡,她捨得賈寶玉受這樣的苦楚?冒這樣的危險?

  邢夫人很肯定,換了其他人,只怕早就在第一時間拿出這藥來,給太醫看過了,然後在太醫的指點下給賈寶玉用上了,七拖八拖的,算什麼?!

  就是邢夫人自己,捫心自問,哪怕賈寶玉跟自己不相干,哪怕自己跟賈政王夫人不對付,就沖著這孩子是自己看著大的這一條,邢夫人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賈寶玉出事兒。

  可是薛寶釵偏偏拿了賈寶玉受傷一事兒給自己刷存在感、刷名聲,卻不顧賈寶玉用錯了藥或者傷口感染的可能。

  邢夫人只能搖頭了。

  邢夫人覺得,薛寶釵未免太冷,也太狠。賈琦殺那個小戲子,那是因為有人在背後作伐子試探賈琦、作踐林黛玉,逼得賈琦不得不下狠手。說到底,那個小戲子不過是個買來的玩意兒罷了。饒是如此,事後賈琦還讓人給那個小戲子點了長明燈。

  反而是賈寶玉,那可是薛寶釵之前一直謀算的金玉良緣,是薛寶釵心心念念想嫁的豪門公子,結果,薛寶釵一看賈寶玉得罪了貴人,立刻把賈寶玉的生命安全丟在一邊。

  這樣的一個人,邢夫人如何看得上?

  哦,看你們家正風光,不惜倒貼地貼上來,要你們家的哥兒娶她,也不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看到你們家不夠如意,立刻就閃出幾十裡,看著你們家的哥兒去死?

  這樣的媳婦娶進門了,將來家裡有個什麼事兒,誰會相信她會跟婆家共患難?

  邢夫人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看薛寶釵的。反正在她的眼裡,薛寶釵的評價絕對是負的。

  再看看薛寶釵送來的厚禮,邢夫人的心裡越發彆扭。

  當初賈琦差一點被弄瞎了眼睛,邢夫人跟王夫人因此結了仇,從那個時候起,邢夫人不但對王夫人沒有好臉色,對王夫人的娘家親戚、一直跟在王夫人後頭的薛姨媽薛寶釵母女也是淡淡的。

  之前,薛家和薛寶釵還把金玉良緣掛在嘴邊,結果,呼啦吧唧地,就那麼對賈寶玉;之前,薛家和薛寶釵一直跟著王夫人,對邢夫人也只是面子情分,結果,呼啦吧唧地,就送了兩份豐厚又貼心的禮物來。

  邢夫人不覺得奇怪,那才有鬼了呢。

  王熙鳳跟薛寶釵一樣,身上流著一半的王家血,薛寶釵心裡想著什麼,王熙鳳也能夠猜到一半。

  王熙鳳立刻在邢夫人的耳朵邊兒上悄悄提醒了兩句。

  邢夫人當時就跳了起來:「你是說琮哥兒?」

  賈琮比賈寶玉還大一歲,比薛寶釵小兩歲,論年紀,賈琮顯然比賈寶玉更適合一點,更別說,賈琮已經是舉人了。賈琮今年還不到十五歲!不管名次如何,放在外面,賈琮就是一個少年才子,比賈寶玉那個至今還只知道玩的傢伙不知道強了多少條街去。

  再比較一下賈赦和賈政兩家的身份家世,越發不用說了。

  賈赦自己是朝廷欽封的一等神威將軍,雖然權力是沒有的,可體面是從來不少的。可賈璉卻是通州同知外加工部員外郎,光賈璉就壓了只有官職沒有差遣的賈政一頭,下面的賈琮賈琦兩個,更是新出爐的、熱騰騰的舉人,賈寶玉和賈蘭兩個根本就不能比。

  更別說兩家的姻親了。

  邢夫人的娘家是敗落了,可張家和許家還在呢!再看看賈政那邊,也唯有一個王子騰和李紈的父親李祭酒而已。

  可是王子騰名義上是外放了,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王子騰這是被王夫人拖累了,將來能不能回答京師,還是兩說;國子監的李祭酒清貴是親貴了,可王夫人看不上李祭酒,加上賈珠和李紈,李家跟賈政王夫人這邊已經久不聯繫。到如今,賈政那邊也只有一個賈元春拿得出手,而賈元春的富貴更是海邊的沙土建的海市蜃樓,一個浪頭就沒了。

  哪裡像賈玥,即將為賈赦一家帶來又一門強力的姻親。

  想到薛寶釵竟然有可能盯上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賈琮,邢夫人立刻就不樂意了。

  邢夫人道:「憑她也配?!她跟寶玉的八字還沒一撇呢,金玉良緣就傳得滿大街都是了。誰稀罕這種女人!我第一個不答應。」想了想,邢夫人又道:「橫豎琮兒年紀也大了,又不大往老太太那邊去,我們多注意些,別讓她鑽了空子。琮兒可不能被她賴上!另外,祁家哥兒不是也中了舉人嗎?他明年可要參加會試?」

  邢夫人說的,就是賈玥的未婚夫了。

  王熙鳳立刻回答道:「祁家那邊的回答是,明年的會試,他們家的三少爺四少爺和我們家姑爺都要下場。所以,他們希望把大妹妹的婚事放在三月裡,也就是殿試之後。」

  殿試之後就是授官,如果運氣好,賈玥嫁過去就是現成的敕命夫人。若是運氣不好,沒有過,賈玥也是舉人娘子,不差。

  再者,三月把賈玥嫁出去,然後給賈琬定親,隔兩年出嫁,都是很正常的程式。賈玥三月出嫁,也不會誤了賈琬的前程。相反,如果祁家的三位少爺,哪怕只有一個過了殿試,對賈琬的婚事也有助益,所以等賈玥出嫁之後再給賈琬定親,反而更容易定到好親事。

  更別說,賈琦是發誓要今科高中的。

  邢夫人很清楚來年的會試對兒子的重要性,她根本就不想太過招搖,宴會不斷,妨礙了兒子在會試前的衝刺。

  因此,邢夫人只交代了王熙鳳,讓王熙鳳注意一下賈琬的及笄禮,別的事情,邢夫人也沒有什麼心思了。

  終究是兒子讀書更要緊。

  邢夫人打算來個冷處理,她不想用一連串的宴會妨礙了兒子攻書,也不想被薛寶釵給纏上了,因此每天去給賈母請安的時候,臉上都是淡淡的,臉色比以前更冷,對薛寶釵也越發愛理不理的。

  可巧,賈母也因為賈寶玉挨打無心舉辦什麼宴會,薛寶釵也沒轍。

  賈寶玉挨了打,王夫人自然關心,她關心兒子的康復狀況,卻也在留心著是什麼人帶壞了賈寶玉。

  可是,這一次,林黛玉是接連母孝父孝,到現在還沒有出孝,至今也不過跟賈寶玉見過兩次而已,最近的一次都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兒了,就是再噁心的人、再噁心的話,都牽扯不到林黛玉身上。

  史湘雲呢?打薛寶釵生日之後就沒來過賈家,自然也不可能。

  數來數去,除了那些丫頭們,不就剩下薛寶釵一個了嗎?

  這人就是經不起推敲,如果有林黛玉史湘雲在前面杵著,王夫人對薛寶釵自然是各種滿意,可是沒了這兩位,王夫人一看,兒子身邊就薛寶釵這麼一個女孩子,再一琢磨,王夫人也怒了。

  剛開始的時候,王夫人還不覺得薛寶釵給兒子送藥有什麼不對勁,可仔細想了兩個晚上之後,王夫人發現薛寶釵竟然在嫌棄她的兒子,王夫人就火了。

  我都不嫌棄你是個商家女,還有個惹禍的哥哥了,你還敢嫌棄我兒子!

  再一打探,薛蟠也是認得蔣玉菡的,花街柳巷也是薛蟠帶著賈寶玉去的。

  王夫人更火。

  年輕時候的王夫人跟王熙鳳一樣,都是個鋒芒外露的爽利人、潑辣貨,只不過,在賈母跟前這麼多年,王夫人的性子被磨平了而已,這不等於說,王夫人就沒有城府了。

  相反,在賈母跟前這麼多年,王夫人的城府早就練出來了。

  王夫人很清楚,薛家在大觀園跟賈元春身上砸了四十萬兩銀子的財貨,現在根本就不能退出,因為現在退出了,這麼多的銀子就打了水漂了。所以,王夫人對薛姨媽和薛寶釵的態度就更加高傲了。

  薛寶釵是何等聰明的人,王夫人的態度一變,她立刻就發現了。

  王夫人的行為就像是壓彎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原本就開始後退的薛寶釵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決定。

  這一件件事情,

  這一次次的比較,

  這一日日的評估,

  終於讓薛寶釵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賈寶玉這種人,

  不能嫁。

  所以,王夫人的刁難,薛寶釵並不在乎,只是她還沒有說服母親,因此只能忍耐。

  再說了,她們薛家的四十萬兩銀子不能打了水漂,賈元春日後帶來的利益,薛家不能放棄。

  薛寶釵加快了暗地裡的行動。

  所以,就在這年的十月,薛寶琴、邢岫煙、李紋、李綺幾個就站在了賈母跟前,用鴛鴦和襲人的話就是,一把水蔥兒似的。

  可把賈寶玉給樂壞了。

  養了一個多月的傷,賈寶玉可算是能下地了,只是眼下還要拄著拐杖罷了。

  不過,賈寶玉就是那樣的人。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看見這麼多姐姐妹妹,我身上就不痛了。」

  聽到賈寶玉這樣說,薛寶釵的心,說不清是輕鬆還是複雜。

  另一方面,薛寶琴得到了賈母跟前上上下下一致的高度評價。

  薛寶琴真的很漂亮,天真嬌憨,又不像薛寶釵那麼事故,也不像史湘雲那麼刁鑽,薛家又有錢,她哥哥又疼她,捨得花錢打扮她,因此,模樣漂亮、衣著華麗,又文采飛揚的薛寶琴,自然是得到了賈母賈寶玉的喜愛,就連王夫人,聽說薛寶琴已經定了人家了,也對薛寶琴和顏悅色。

  王夫人甚至對邢岫煙都十分客氣,還主動開口,邀請邢岫煙在大觀園裡住下:「如今大嫂那邊正忙著琬姐兒的及笄禮,這一時半會兒的,就是收拾出屋子來,這丫頭婆子也是不齊全的。不像大觀園,裡面好幾處都空著呢,丫頭婆子都是妥妥的。」

  邢夫人不是那種藏得住心事的人,邢家人會來,她真的很意外,她的表情自然被邢岫煙看在眼裡。

  而邢岫煙,見邢夫人遲疑還以為姑媽不歡迎她,又見賈寶玉也幫忙向賈母說情,就順勢應了下來。

  就這樣,李紈的寡嬸帶著李紋李綺兩姐妹擠進了李紈的稻香村,薛寶琴跟著薛寶釵住了蘅蕪苑,反而是邢岫煙,一個人住了蘆雪庵。

  大觀園裡的第一次詩社,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舉辦的。

  跟原著裡不同,原著裡,探春在搬進大觀園的第二個月,就跟賈寶玉下了文雅之至的帖子,有賈寶玉的全力支持,又有林黛玉的詩詞打頭,賈寶玉和林黛玉是賈母明面上的兩塊心頭肉,這詩社自然是順順利利地弄了起來。

  可現在呢?

  林黛玉在出了母孝的那一年重陽節後就回父親身邊,再來賈家,就是林如海去世以後的事兒了。這麼多年來,林黛玉也在第二次進賈家的時候給賈母磕了一個頭,就再也沒有出現在賈母跟前,算算時日,賈寶玉探春幾個已經整整六年沒有見過林黛玉的面了。

  薛寶釵是個端著的性子,迎春是個悶的,惜春是冷冰冰的,賈寶玉等閒不碰詩書,愛笑愛鬧的史湘雲也打薛寶釵生日之後就沒來了,單憑探春一個人,如何開得起詩社?

  再加上今年的各種事情,先是賈玥定親、備嫁妝,嫁妝從五萬變成七萬,然後變成九萬多,最後變成十五萬。賈玥的嫁妝深深地刺激了探春,探春哪裡有這個心情開什麼詩社?後來賈璉加官,兼任了領著差遣的工部員外郎,刺激了賈政王夫人,探春又哪裡敢刺激賈政王夫人給自己找不自在?

  現在,大觀園裡來了這麼幾個漂漂亮亮的姑娘,嘴上雖然謙虛,卻都是學過詩詞的,賈寶玉又如此高興,探春給哥哥送了一張極文雅的帖子,自然而然地,就把詩社給弄起來了。

  對此,李紈是十分贊成的,還找了三個理由來支持探春,不過,李紈也沒有忘記提醒賈寶玉,讓賈寶玉去求了賈母把史湘雲接來。

  而薛寶釵正找不到巴結邢夫人那邊的法子呢,見探春辦了詩社,立刻就說:「我們既然要辦這個,很該把大太太跟前的萱姐兒菡姐兒請一請。玥姐姐和琬妹妹一個定親了,一個就辦及笄禮,也大了,來不了。可萱姐兒和菡姐兒卻是貪玩的年紀。我們既然辦了詩社,很不該把她們給落下了。」

  賈寶玉等連連說好。

  他們幾個商量定了,就來找賈母。

  賈母也高興,只是說今天晚了,明天再去接史湘雲。

  又打發人去問邢夫人那邊,賈萱和賈菡兩個都婉拒了。一個說,下個月就要辦二姑姑的及笄禮,要跟著招待客人,還要練習禮儀、試衣裳,沒有時間;另外一個乾脆就說,自己不會那個,就不過來丟人現眼了。

  賈寶玉磨了賈母半天,賈母這才打發了人去問林黛玉,結果,賈琦打發了人來,告訴賈母賈寶玉,林黛玉要到臘月才會出孝,讓賈寶玉先自己玩。

  賈寶玉很沮喪。如果不是第二天史湘雲來了,只怕賈寶玉還要繼續沮喪下去。

  史湘雲愛笑愛鬧,有她跟賈寶玉兩個在,就能夠留下一地笑聲。她又素有捷才,有她和薛寶琴兩個在,詩社依舊熱鬧。

  怎奈辦詩社是要花錢的。

  探春每個月是二兩銀子的月錢外加二兩銀子的脂粉錢,一共四兩一個月。可是探春的開銷也大,要討好嫡母,要給賈寶玉做鞋子,還要上下打點,她就是要攢上幾吊錢讓賈寶玉給她帶個什麼小玩意兒,也要攢好幾個月。

  史湘雲領的是史家的份例,史家姑娘的月錢還比不上賈家的女孩子呢,史湘雲又是個手腳松泛的,自然也沒有錢。

  李紈是個鐵公雞,從來只見她為兒子攢錢的,從來沒有看見她從口袋裡掏錢的。

  薛寶釵薛寶琴又是客人,總不好第一詩社就讓客人出錢的。

  到最後,還是賈寶玉說,他來出。

  可誰想,偏偏這個時候,襲人的媽不好了,襲人回家去了。襲人打跟了賈寶玉之後,就把賈寶玉當成了自己的男人,把賈寶玉的錢當成了自己的錢,所以,賈寶玉的月錢,每逢年節得的金錁子銀錁子,都被襲人拿回娘家去了。

  那床底下就那麼幾吊錢,根本就不夠。

  最後,大觀園裡的第一次詩社,竟然只能湊份子。

  李紈又第一個說,她既然是社長,那麼,這第一次的詩社,就在她的杏花村辦好了(沒有林黛玉的稻香詩,杏花村自然不可能被賈元春改為稻香村),李紈就用這樣的手段省下了自己的兩個堂妹的那一份。

  然後,薛寶釵薛寶琴和三春也都出了銀子,問題是史湘雲和邢岫煙沒錢。

  薛寶釵就提出,史湘雲和邢岫煙的份,她來出好了。

  薛寶釵想嫁給賈琮,自然會想盡辦法討好邢夫人,替邢岫煙出錢,也不過是她間接討好邢夫人的手段而已。

  至於幫史湘雲出錢,自然是為了討好賈母了。

  薛寶釵的算盤打得很好,可她萬萬沒想到,就在她開口沒多久,就看見賈琦身邊的幽若拎著兩個包裹過來了。

  賈寶玉、薛寶釵、史湘雲和迎春探春惜春看見幽若都很不自在。

  他們想起了那個被幽若一劍砍下了腦袋的小戲子。

  尤其是史湘雲,看見幽若的時候,她又好像被淋了一頭一臉的熱血,當時就打了個冷戰。如果不是李紈撐著她,她怕是要跌倒了。

  幽若卻似渾然不覺,她給諸位小爺姑娘行了禮之後,這才對邢岫煙道:「表姑娘,我們四爺說,大觀園裡的姑娘小爺們湊在一起,八成會湊份子結詩社的,恐表姑娘身邊不湊手,讓婢子給表姑娘送二十兩銀子來。」

  說著,先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包裹來,先交給邢岫煙的丫頭篆兒。

  又指著那兩個包裹道:「這裡面是一件雀金裘一件鳧靨裘,這裡面是一件銀鼠褂子一件大紅猩猩氈羽紗斗篷。今年林姑娘家的莊子上送了好些衣料子,有雀金呢有鳧靨呢,有鳳羽花樣兒的,也有玉蘭花樣的,還有其他各色花樣兒。我們太太、奶奶和諸位姑娘每人都做了一身。這幾件原是林姑娘的,只是林姑娘還在孝中,穿不得這個,因此特地勻了出來,先給表姑娘使,等林姑娘出孝了,另外再做也是一樣的。我們爺說了,京裡的冬天不比南面,若是凍著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說著,又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裡面卻是兩三塊玉佩、幾副耳墜子並四隻蝦須鐲等物,雖然都是新制的,卻是不成套的,只說給邢岫煙玩。

  將東西交割明白,幽若沒有理會邢岫煙的挽留,逕自離去。

  看著眼前的這些東西,邢岫煙直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反應。

  她以為姑媽不喜歡她,卻沒有想到賈琦竟然特特地叫人送了這個來。一時之間,心中五味俱全,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李紋李綺和薛寶琴自然是好奇賈琦的,可見賈寶玉薛寶釵史湘雲迎春探春李紈幾個看到幽若的反應不對,聽得賈琦的時候也都面色古怪,心中難免嘀咕,對這位四爺越發好奇了。

  不想,這天稍晚一點,賈母竟然從自己的私房裡面,拿出了一件雀金裘給了賈寶玉,又拿了一件鳧靨裘給了薛寶琴,這些姑娘們的反應就更奇怪了。

  賈母何等厲害的人物,見孫子孫女的反應奇怪,連這幾個新來的客人們的反應都十分奇怪,哪裡不問的?

  聽說賈琦派了幽若給邢岫煙送了衣裳,賈母少不得道:「這個琦哥兒!他偏對這些事情上心!」又對客人們道:「你們不認得,那是我那老大的么兒,他父親在這麼多兒女裡面,最是疼他,有什麼好東西,也是先緊著他。早早地給他和我那外孫女兒定了親。他三哥還沒有定下呢!」又對邢岫煙道:「他給你東西,你儘管收下。放心,他跟他爹一樣,都是財主。」

  邢岫煙雖然收下了東西,可心中未免疑惑。

  在邢岫煙的記憶裡,邢家的家境一直很不好,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寄居在寺廟之中,還多虧了在那座寺廟裡帶發修行的妙玉,她才得以讀書識字。

  雖然邢家沒落了,可邢岫煙在家的時候,也聽父母說過,據說,當初她的大姑姑,也就是邢夫人在家的時候,邢家的家境也是相當不錯的。如今,聽賈母說賈琦是個財主,邢岫煙可不認為這個比自己還小的表弟會有別的財路。

  不止邢岫煙,就連邢岫煙的小丫頭篆兒,也對「邢夫人出嫁之時將邢家的家當全部帶走,以致于邢家落到如今的地步」這種話深信不疑。

  邢岫煙不是笨蛋,她自然是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的,她不止自己不開這個口,還約束著篆兒,不許這個小丫頭多嘴多舌。

  邢岫煙知道,自己能夠住進大觀園、跟大觀園裡的姑娘們領著一樣的月錢,這都是邢夫人的面子,而且表弟還給自己送了衣裳佩飾,自己不能恩將仇報。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邢岫煙想寧事息人就行的。邢岫煙能夠管好自己的丫頭,卻管不住自己的父母。

  邢岫煙是住進了大觀園,可她的父母,她的兩個一直沒有出嫁的姨媽可沒有住進大觀園。

  邢大舅跟薛蝌一起進的京,進了京以後,自然也通過了薛蝌認識了薛蟠。

  然後,邢大舅就跟薛蟠臭味相投了。

  薛蟠呢,吃|喝|嫖|賭|都會來,薛家有錢,對於薛姨媽來說,只要兒子再不犯人命案子,花再多的錢也使得。所以,薛蟠從來不愁開銷。

  而邢大舅呢?他也好賭,可邢夫人管著他,也不肯給他錢,更約束著他,不許他去賭。邢大舅自然是有怨言的。某日邢大舅跟薛蟠喝了酒之後,就說起了邢夫人的壞話。

  然後,這些壞話就這麼傳進了大觀園,等邢夫人這邊知道的時候,大觀園裡幾乎每一個人都聽說了。


第24章 眾口鑠金妯娌鬥氣風波險惡弱女歸天

  娘家侄女來了,賈赦又大方,賈赦邢夫人這邊的余錢也多,也不介意在給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準備衣裳首飾的時候給邢岫煙捎帶一份。反正邢岫煙不過是個姑娘家,也平日開銷也無非是衣裳首飾月錢等物,對比賈赦這邊每年二十萬兩銀子的收入和每年五萬兩的開銷,這點東西真的算不了什麼。

  再說了,賈琦都先一步找上林黛玉,把林黛玉預備著出孝的衣裳先給了邢岫煙,邢夫人覺得,她這邊給邢岫煙的衣裳首飾慢慢做也使得,免得東西給得不夠精緻,反而讓邢岫煙在大觀園裡被人瞧不起。

  可誰想,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大觀園裡就傳出了這樣的流言!

  什麼邢夫人把邢家的財產全部卷走、沒給弟弟妹妹留下一點,什麼這麼些年來邢夫人沒有照顧邢家一點半點。說得有理有據,讓邢夫人委屈得直掉淚的同時,還不得不為了兒子的前程瞞下來。

  賈琦的脾氣,邢夫人會不知道?

  邢夫人怕兒子知道了,當場就炸了,那就不好了。舊年一個小戲子,就惹得賈琦當場殺人,現在事關自己的名譽,說這個話的人又是她邢夫人的親弟弟,幫腔的人還是她邢夫人的兩個親妹子,若是賈琦沒能按捺住脾氣,惹出了什麼事兒……邢夫人可不管別人會如何,邢夫人只怕兒子會創下大禍。

  不管什麼樣,邢家終究是賈琦的娘舅家,邢家人也不是那個小戲子,小戲子不過是賤籍,就是殺了也不會有什麼事兒,可邢家卻是官宦之後。

  哪怕是沒有出什麼事兒,累得兒子不能安心溫書,誤了來年的春闈,那也不是好事兒。

  因此邢夫人寧可自己強忍著,卻不肯讓賈琦知道。

  邢夫人選擇忍氣吞聲,賈玥和賈琬賈萱賈菡幾個卻氣炸了。

  邢夫人是賈玥賈琬的養母,是賈萱賈菡的祖母,她們如何能看著邢夫人這麼被人欺負?

  可巧,這日史湘雲當著賈母的面提起了這個流言,賈玥立刻勾起了嘴角,當著賈母的面道:

  「今兒個也多虧了雲妹妹提起,若是雲妹妹不開口,我們還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兒呢。如今,老太太就坐在這裡,我們請老太太做個決斷,看看我說得對也不對。」

  不管怎麼樣,邢夫人也是賈母的兒媳婦,就是為了兒子的面子,賈母也要維護邢夫人一樣。

  賈母連忙讓賈玥往下說。

  賈玥就道:「父親終究是老太太肚子裡爬出來的,是老太太的親骨肉。老太太就是再疼二叔,對父親的親事也不可能疏忽怠慢。父親迎娶我們太太的時候,年紀也不小了,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兒子。尤其是琮哥兒,當時正是年幼,因此,我猜測著,老太太是刻意打聽了,打聽得我們太太寧可為了下面的弟弟妹妹耽誤了自己也要把弟弟妹妹拉扯成人。就是因為我們太太如此品性,老太太才特地為父親聘了太太來。老太太,不知道孫女兒說得可對?」

  賈玥也不說邢家的家境到底如何,強調邢家的家境只會讓人覺得詞窮。

  與其強調邢家的家境,還不如強調邢夫人的品性。

  賈玥就不相信了,賈母會當著這麼多小輩的面說邢夫人品性不好。

  果然,賈母微笑著道:「不錯。老大終究是男人,又是娶填房,這填房的性子最是要緊。若是娶了那等不賢良的,那豈不是白白地害了老大,害了我的親孫子?再者,我們家也是體面人家,就是老大續娶,也不可能講究。橫豎我們這樣的人家不差錢。」

  賈母就是再偏心,也不可能看著自己的親孫子被人作踐。所以,邢夫人的家世拿不出手,可邢夫人的性子,卻是賈母仔細挑揀過的。

  再者,賈母也是要臉的,哪怕是給兒子娶填房,賈母也可能讓賈赦娶那麼糟糕的人家的女兒。早在清虛觀打醮的時候,賈母就說過,他們這樣的人家不差錢,只要姑娘樣貌好人品好,就是多花錢、幫襯一下罷了。

  以賈家的財力,還怕拿不出聘禮?

  賈玥道:「這門親事,退一萬步講,我們老爺是財主,是朝廷欽封的一等將軍,娶的又是正房太太,給的聘禮會少?不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冒犯母親的娘家,我只問一句,邢家的家業能跟我們老爺給的聘禮比嗎?難不成,大家以為,我們老爺會對自己的親事這麼不上心,給的聘禮還不夠置辦一副體面的嫁妝的?」

  賈玥不提聘禮也就罷了,一提聘禮,別人就忍不住往賈玥的嫁妝上去想。

  賈玥不過是個養女,賈赦一撒手,就是十五萬的陪嫁。當年是賈赦給自己娶媳婦,給的聘禮會少?

  只給五千嗎?

  想也不可能。

  原著裡,王熙鳳跟平兒私底下盤算著家裡的開銷的時候,就曾經說過,賈寶玉跟林黛玉的婚事也不過兩萬兩而已,還不用公中出,賈母自己有私房。

  賈寶玉只是二房的嫡次子,又是個白身,哪裡比得上賈赦是賈家的家主,還是朝廷欽封的一等將軍。賈寶玉辦個婚事還能花個兩萬兩,難道賈赦迎娶正妻,反而不如賈寶玉這個做侄子的?

  賈赦跟邢夫人的婚書的花銷,絕對在兩萬兩之上。賈赦是賈家的正經爵爺,賈赦哪怕是娶繼室,這個婚事的排場也絕對不會小,更不會少了給邢夫人的聘禮。

  單單賈赦給的聘禮,讓邢夫人弄副過得去的嫁妝,一點問題都沒有。

  最多,邢夫人也只是沒有把聘禮留一部分給家裡,全部帶回了賈家而已。不過,邢夫人為邢家做了那麼多,耽誤了青春,還差一點被官媒胡亂配了人,她把婆家給的聘禮全拿捏在手裡、置辦成嫁妝帶走,誰能說她的不是?

  在座的,除了賈母王夫人,其餘的人要麼年輕,要麼就是客人,賈赦娶邢夫人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可賈玥的嫁妝卻是最近的事兒。有賈玥的嫁妝在那裡擺著,幾乎沒有人會相信,賈赦當初給邢夫人的聘禮會少了。

  又有賈玥這個例子,大家紛紛猜測,當初賈赦給邢夫人的聘禮到底是多少。有猜兩萬的,有猜五萬的,也有猜更多的。

  這是數字就跟賈玥的嫁妝一樣,滾雪球一般地變大。

  下面的丫頭婆子們提起的時候,都這樣說:「那邊的大姑娘半路從外頭領回來的呢!大老爺都給了十五萬的陪嫁。大太太又是娶進門的,大老爺還會吝嗇?要我說,八成是那邢家不地道,什麼大太太把他們邢家的家底都給拿走了,八成是他們看大太太用大老爺給聘禮置辦的嫁妝還算體面,這才酸上了。也虧得他們還是官宦人家呢!難道他們要學那小門小戶的人家,婆家給的聘禮都截留下來,讓大太太兩手空空地進門?天哪!那大太太還要不要做人了!」

  「老姐姐說得太客氣了。我看啊,大太太當初進門的時候,多多少少應該留了些聘禮給娘家,要不然,哪怕是大太太把大老爺的聘禮全給帶回來了,當初榮國府裡對大太太也不會那個樣子。可惜啊,大太太白白地耽誤了青春,竟然養出了一群白眼狼!」

  這後一種流言還在賈家的僕婦之中相當有市場。

  然後,這流言傳著傳著,味道就變了。

  雖然明面上還是賈玥賈琬賈萱賈菡為了維護邢夫人跟邢岫煙史湘雲吵,可到了後來,大觀園裡竟然多了一種流言:

  當初賈赦娶邢夫人的時候,是王夫人主持,就是聘禮也是王夫人經手的。肯定是王夫人伸手了,導致邢夫人收到的聘禮少了。

  然後,大家又在背地裡猜測,賈赦邢夫人結婚,王夫人撈了多少銀子,當初賈琮的生母許氏夫人進門,也是王夫人操辦的,她又撈了多少銀子。

  反正王夫人的貪財、王夫人的心狠手辣,那是經過官方認證的,什麼包攬訴訟、什麼放高利貸,那都是經過官府蓋過章、在萬歲跟前過過目的罪行,王夫人的敕命夫人也是因此被奪了的。

  總之,各種小道消息不斷,王夫人貪污的數位也越來越離譜,各種手段也無中生有、越來越多,甚至是越來越異想天開乃至是恐怖,到了後來,連賈赦前面的兩任妻子張氏和許氏的死,還有賈瑚的死,都跟王夫人扯上了關係。

  更甚者,連賈政都被牽扯了進去。

  大家都在背地裡猜測,這些事情跟賈政有沒有關係,賈政到底知不知道王夫人的所作所為——就好像王夫人真的犯下了這麼多重罪一般。

  到了這個時候,流言已經不是流言,更不是丫頭婆子嘴邊的八卦,而是邢夫人跟王夫人之間的較勁了,更是賈赦賈政兩邊的較量。

  哪怕大觀園是賈政王夫人這邊的,可賈政王夫人也只能影響他們這宅子裡而已,他們甚至無法影響賈赦邢夫人那邊的丫頭婆子們的看法。

  賈赦邢夫人這邊的丫頭僕婦自然都是維護邢夫人的,加上人普遍都有獵奇的心理。

  張氏夫人、許氏夫人和賈赦的原配嫡長子有可能都死于王夫人之手?

  這種傳聞又重大又新奇,大家在背地裡哪裡不說的?

  對這種傳聞的好奇,讓人將懷疑的目光就這樣集中在了王夫人身上,反而忽略了邢夫人那邊。

  雖然李紈和探春採取了手段,雖然上面的小爺姑娘奶奶們不說,下面的丫頭婆子沒有不說的。

  流言變成了兩個方向,一個是王夫人貪了賈赦給邢家的聘禮,所以邢夫人帶進來的嫁妝少了,邢家又不甘心,所以才會鬧;另外一個方向就是邢家舅爺嗜賭,把邢家的家當輸光了,邢家會落魄,跟邢夫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偏生流言的兩個當事人,一個坦蕩無比,一個呢?表現就不那麼好了。

  邢夫人自問,自己對自己的弟弟妹妹們已經夠好了。

  他們姐弟五個,邢夫人最大,當初邢夫人的父親去世的時候,邢夫人自己才剛剛及笄,下面的弟弟妹妹們最大的還不滿十歲,最小的妹妹還在手裡抱著。如果不是為了這幾個弟弟妹妹,邢夫人如何會拖到二十歲都沒有出嫁?可以說,當時如果不是賈家派人求親,邢夫人都要被官媒許給大字不識的軍漢了!

  邢夫人當初出嫁之前,可是看著大弟媳婦進門、敬了茶之後才走的,帶走的,也是賈赦的聘禮置辦的嫁妝,和母親留下來的一套首飾作為紀念。

  至於別的,邢夫人都留給了弟弟妹妹,就連父母打小給自己攢的嫁妝,邢夫人也沒有帶。

  邢夫人萬萬沒想到,她的弟弟妹妹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犧牲。兩個妹妹就看到自己嫁得好,就想著要嫁給跟賈家差不多的人家,卻不想想,如果當時不是賈赦名聲不好,哪裡會輪得到邢夫人?更別說,賈赦的年紀給邢夫人做爹都夠了。

  嫁進賈家,邢夫人受了多少委屈?如果不是她生了兒子,如果不是她兒子長大了知道護著她,邢夫人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迎春為什麼不給邢夫人請安,不就是看不上邢夫人嗎?

  賈母不理會她,不就是因為看不上邢夫人嗎?

  王夫人高高在上,不就是因為看不上邢夫人嗎?

  邢夫人被婆家瞧不起這麼多年,好容易才過上了舒心日子,如今娘家人還來作踐,邢夫人的脾氣立刻就上來了。

  邢夫人自認問心無愧,既然邢家是這麼說她的,她就當自己沒有娘家好了。橫豎她已經嫁出去了,邢家已經跟她不相干。

  自己為了弟弟妹妹誤了青春,弟弟妹妹不記得自己的好,反而如此對自己,甚至還編排出這種沒根沒據的話,邢夫人的脾氣一上來,就不見弟弟妹妹們了,就是她手裡有錢也不肯給弟弟妹妹們花。

  她的錢是要留給兒子的!

  邢夫人不但自己手裡的錢一個銅板都不給娘家人,還約束著兒子兒媳婦不許理會那幾個。

  她甚至讓邢岫煙把每月二兩銀子的月例拿一半回家去。

  邢夫人的意思很明白,要麼,就這一兩銀子,要麼沒有!

  邢家人是真的激怒邢夫人了。

  邢夫人甚至在被打趣的時候,直接就說:「我記得當初我出嫁的時候,家裡還有房子有地。他們說家裡什麼都沒有,這房子地過戶是要走戶部的魚鱗冊的,要不,我出錢,我們去戶部查查看,看看邢家的房子地是什麼時候賣了的,又過到了什麼人的名下,如何?」

  邢夫人有兒子,她的兒子還是賈赦最疼愛的小兒子。賈琦又出息,邢夫人自然有底氣。

  更何況,她也不怕人查。

  她出嫁的時候,邢家還有房子地呢,既然邢家是在後面才賣的房子地,跟她又有什麼相干?

  邢夫人原本還按著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的例,給邢岫煙準備了衣裳首飾和月錢的,可邢家竟然這樣對她,邢夫人就扣下了邢岫煙的那份。

  邢夫人甚至當眾表示:「……我既然已經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爹娘在也輪不到我給爹娘養老。更何況是弟弟妹妹?就是養條狗,都知道沖我搖尾巴呢!偏生他們,從我手里弄不到錢就敗壞我的名聲、到處說我的壞話!我欠了他們了?反正這錢他們就是拿回去了,也是去了賭桌上。我何苦委屈了自己,養這麼幾隻白眼狼!」

  邢夫人懶得理會這邊的糟心玩意兒。

  邢夫人看得開。

  她已經出嫁了,她之于邢家就是客人。邢家記得她,那麼她就幫襯一二,邢家既然不記得她,甚至忘恩負義往她頭上潑髒水,那她就當娘家已經死絕了。

  從這一點來說,邢夫人跟賈琦不愧是母子,一樣的利己主義。

  在邢夫人看來,在京師的貴婦人圈子裡面,王夫人的名聲比自己更不堪,她娘家弟弟妹妹跟王夫人親近又如何?那也只會讓別人認為他們跟王夫人是一路貨色,跟自己卻是不相干。

  更別說,在賈玥的嫁妝上,邢夫人已經用她的行動表示出了她的大方。

  所以,邢夫人根本就不怕人說。

  大觀園裡就是把她貶低到了塵土裡,外頭也不會信,對她邢夫人更沒有傷害,她理會大觀園裡的閒言碎語做什麼?

  與其在乎大觀園裡的那些流言,還不如收拾心情,全力準備賈琬的及笄禮呢!

  就是因為邢夫人如此坦蕩的行為,哪怕她的行事不那麼周到,別人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反而是王夫人那邊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得知流言的時候,王夫人是火冒三丈。

  王夫人也想著怎麼巴結邢夫人呢。

  以前的王夫人是看不上邢夫人的,可這半年來,王夫人想盡了法子,派了心腹去見哥哥王子騰請求王子騰幫忙,甚至想辦法給宮裡的賈元春送了信,都沒能讓賈政升官或者謀到差遣,王夫人可不是只有討好邢夫人、讓賈赦賈璉幫她一條路了呢?

  王夫人當然可以求到王熙鳳的頭上,可王夫人很清楚,王熙鳳還不如邢夫人好說話,更比說,王熙鳳是她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在王夫人的心目中,王熙鳳就應該是跟在她身後的跟屁蟲,現在,要王夫人討好王熙鳳,王夫人根本就拉不下這個臉。

  作為對比的就是,邢夫人雖然比王夫人年輕,可到底是王夫人的嫂子。求邢夫人雖然掉臉面,卻不致于跟求王熙鳳那樣讓王夫人難受。

  所以,主動讓邢岫煙住進大觀園,已經是王夫人放下身段討好邢夫人的最明顯的表示了。

  現在,馬屁拍在馬腿上,明明想討好邢夫人的,結果變成壞了邢夫人的名聲、把邢夫人往死裡得罪,王夫人哪裡不火的?

  更別說,現在這流言把她王夫人也給扯了進去。尤其是到了後來,張氏許氏和賈瑚的死都跟王夫人扯上了關係,認為是王夫人想要撈錢、奪取爵位這才謀殺了這三位。

  王夫人怕了。

  她知道,如果這些流言不能馬上壓下來,如果這些流言傳出去,如果官府找上門,她肯定是落不到好的,就連她的女兒,包括宮裡的賈元春也會受到牽連,當然,王夫人僅剩的兒子賈寶玉也會一輩子頂著罪人之子的名頭,不得翻身。

  現在的王夫人已經知道了,禦史能夠聞風奏事。而就賈母的前面,住的就是陳禦史一家。

  王夫人又氣又恨又怕,琢磨了兩天,立刻做了反應。

  王夫人一出手,大觀園裡的流言又變了。

  「你們聽說了嗎?那個邢大舅好賭著呢!聽說,那沒根沒據的話,都是那個邢大舅在賭桌上說的。」

  「好賭?難道……」

  「就是就是!聽說,他進京以來,正經事什麼都沒做,每天就往賭場鑽。薛大爺若是邀請呢,他就去薛家蹭一頓酒飯,要不,就直接在賭場過夜!」

  「天哪,邢大舅竟然是個賭棍!而且還是個嗜賭如命的賭棍!這賭棍的話能信嗎?誰不知道,賭棍賭紅了眼,什麼房子地,就是老婆孩子都能往賭桌上放!大太太出嫁卷走了邢家的財產?要我說,是他把邢家的房子地都輸掉了還不改這賭癮,想跟大太太要錢去賭博,大太太拘著他,不許他去賭博,他從大太太那裡拿不到本錢,心有怨氣,這才會說出這種沒憑沒據無理取鬧喪盡天良的話來!」

  「就是就是。當初若是太太不管下面的弟弟妹妹們,自顧自地及笄嫁人走人,把邢家那幾位舅爺姨太太和邢家的家當丟在大街上,我看邢家這幾位舅爺姨太太能長大成人才有鬼!大太太對邢家已經夠可以了,邢家卻編排出這些有的沒有的,可見是個人品不好的!」

  「可不是呢,我也聽說過這事兒呢。當時我就覺得奇怪,邢姑娘自己也說,邢家沒有房子地只能寄居寺廟。邢家都這幅樣子了,邢大舅哪裡來的銀錢去賭!大太太的為人,肯定是不會拿錢給邢大舅去賭的?哎呀呀呀!難道邢大舅在外頭賒帳了?」

  很快,大觀園裡對這些八卦有了結論。

  別看史湘雲站在邢家站在邢岫煙那邊,可大觀園裡那些上了年紀的婆子們,還有那些帶了腦子的丫頭們,以及惜春都是站在賈玥賈琬這邊,幫邢夫人說話的。

  賭桌上賭紅了眼,導致家破人亡的,也不是一家兩家。這些,那些婆子們見得多了,就是外頭買來的丫頭們,也都是知道的。

  更何況,賈家這樣的人家最是講究臉面,賈母怎麼都不可能讓兒子娶一個娘家敗落,甚至還有一個賭棍兄弟的女人。

  所以,大家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邢夫人出嫁之前,邢家的日子還算不錯的,邢夫人又厲害,有能夠約束著弟弟妹妹,所以邢大舅那個時候並沒有染上賭癮,所以那個時候邢家有房子有地,一點都不奇怪,只是家底不夠豐厚罷了。後來,邢夫人出嫁了,沒人約束著邢大舅了,邢大舅染上賭癮,把家底全都輸光了,這才有了邢家人寄居寺廟的事兒。

  當然,也有一種意見就是,邢大舅早就染上的賭癮,邢夫人覺得邢家的東西留給邢大舅最後只會被邢大舅輸掉,所以邢夫人才會把邢家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

  這後一種傳言雖然有受眾,但是,提起的人真的很少很少,大多數人更願意相信,是邢大舅把家業給輸光了,這種傳聞。

  繼邢夫人之後,王夫人也從流言裡面脫了身,

  只有邢岫煙在大觀園裡壞了名聲。

  她本身沒有什麼大錯,卻承擔了大部分的後果。

  王夫人不能確認這些流言到底是誰在傳,又不能將大觀園裡丫頭婆子們都攆了,自然就遷怒邢岫煙。

  邢岫煙很快就發現,自己的生活水準掉了一大截。

  首先,是自己的胭脂水粉沒有了。

  然後就是炭火也不夠了,每日裡送到她面前的洗臉水也是冰的,送到她面前的食物裡面也摻著冰渣子。這寒冬季節,屋子裡本來就不暖和,還吃了冷的東西,邢岫煙的手腳一天到晚都是冰的。去給長輩請安,邢岫煙的手還是抖的,根本拿不穩碗碟。

  再後來,邢岫煙不給錢她就使喚不動屋裡的那些丫頭婆子們。

  偏生賈琦之前給的銀子,大部分邢岫煙已經送回家去了。那個時候,邢岫煙以為邢夫人賈琦會照應她的,所以,她聽說連探春要添個菜都要給小廚房五百個錢,她也學著探春,並不吝嗇。結果,邢夫人不管她了,她又沒了錢,那些丫頭婆子哪裡不作踐的?

  大觀園如今住著的這些女孩子,說聰明,她們也不是聰明絕頂之輩,至少,她們從來不會分析外面的局勢,也沒有這個機會;說她們不聰明,她們該知道的都知道。

  很快,邢岫煙就被孤立了。

  雖然大家有什麼事兒都會叫上邢岫煙,不會讓邢岫煙落了單,可是大家坐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會有人轉頭過去跟邢岫煙說話——除了賈寶玉。

  邢岫煙成了大觀園裡的壁花姑娘。

  只是這一次,連平兒和探春兩個也不幫邢岫煙了。

  原著裡,平兒還拿著王熙鳳的舊衣裳做人情,送了邢岫煙一件大紅猩猩氈的斗篷;探春還給了邢岫煙玉佩等飾物,還引來薛寶釵說了一大通話。

  可是現在,連王熙鳳都站在邢夫人那邊,如何願意讓平兒拿了自己的東西做人情還讓婆婆對自己不高興?

  探春更是知道了王夫人厭棄了邢岫煙,哪裡敢出頭?

  更別說薛寶釵了。

  就是薛姨媽,在指點邢岫煙得罪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的情況下,哪裡還敢為薛蝌求娶邢岫煙?不躲得遠遠的,已經算好了。

  邢岫煙不得不開始典當衣裳首飾,先是賈琦送來的那幾塊玉佩幾副耳墜子幾隻手鐲,然後就是大衣裳。

  先是雀金裘,然後是鳧靨裘。

  邢岫煙是南方人,本來就不適應北方滴水成冰的寒冬,更別說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加上她吃的也是冷的,住的地方也沒有足夠的炭火,這個在原著裡被贊為淡雅如菊的女孩子,很快就寒冬裡面感染了風寒,並且很快就轉為傷寒。

  賈母恐邢岫煙把傷寒傳染給賈寶玉,立刻就讓人把邢岫煙送回家去,還給了五百兩銀子做醫療費。

  當然,得到消息的邢夫人和王熙鳳也另外給了一個三百兩一個兩百兩。

  但是,這些銀錢很快就被邢德全拿到賭桌上全部輸光了。就連邢岫煙身上穿的那件銀鼠褂子,還有那件大紅猩猩氈的羽紗斗篷也被她的兩個姨媽拿走了。

  邢岫煙就這樣,死在了這個冬天。

  邢岫煙的死訊傳來的時候,距離賈琬的及笄禮沒兩天了。得到這個消息,邢夫人很不好受。邢夫人雖然討厭娘家人,可邢岫煙終究是她的親侄女兒。

  就連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想到邢岫煙剛來的時候的模樣,再想到邢岫煙離開之時的憔悴模樣,再想到她年紀輕輕就夭折,心裡也不好受,因此,都默默地陪著邢夫人掉淚。

  邢夫人如此反常,如何瞞得過賈琦,賈琦不得不放下手裡的書,來寬慰母親。

  「娘,表姐的事兒,跟娘沒有關係。娘無需如此。」

  邢夫人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可是,可是,她還那麼年輕,剛來的時候,臉色紅潤,模樣也好,你嫂子還說,不知道將來哪個有福得了去了呢!可誰想到,她竟然連一個冬天都沒有熬過去……」

  賈琦一面給母親擦眼淚,一面道:「娘,也許表姐命中不該來京裡呢?表姐本來就是年輕女孩子,自幼生長在南面,受不了京裡的寒冷,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再者,如果不是流言,如果不是舅父說的那些壞話,如何會讓母親大動肝火?表姐原本是靠著母親的名頭得到那邊的禮遇住進大觀園的。連累得母親壞了名聲,因此受了磋磨,難道能全是母親的責任?大觀園裡奴才欺負客人家的姑娘,難道不是二叔二嬸那邊的過錯嗎?」

  說著,賈琦就對王善保家的道:「能夠控制賭癮的賭徒都是那一行的頂尖人物。如果舅舅能夠控制住自己的賭癮,那舅舅家裡就不會是那個樣子。再者,母親和嫂子給的銀子,足夠給表姐治病了。」

  王善保家的一凜,道:「四爺的意思是……」

  「你派個人去查一查,看看這些日子舅舅在家做什麼。如果他還在賭場裡鬼混,你就讓你男人帶著人,當著街坊鄰居的面,還有賭場的人的面,把他打一頓!」

  賈琦基本已經肯定,邢岫煙的死,跟邢德全有關。

  王善保家的一震,見邢夫人沒有反對,連忙小步跑地出去了。

  賈琦坐在邢夫人面前,對邢夫人道:「娘,您莫怪兒子心狠。兒子就是這樣的人,舅舅舅母姨媽表姐,這些人就是全加起來,也比不上娘一根頭髮。既然他們不知自愛還敗壞娘的名聲,那兒子也不會把他們當成親戚。」

  邢夫人一聽,眼淚更厲害了。

  當天晚上,王善保家的就回來通報了,邢德全果然在賭坊裡,被王善保抓了個現行,王善保就按照賈琦的吩咐,將邢德全暴打了一頓之後,還把邢德全把女兒的救命錢、醫療費全部賭輸的事情宣揚開了。

  賈琦聽說之後,立刻就道:「跟衙門打過招呼了嗎?」

  王善保家的立刻道:「回四爺的話,我男人去抓舅爺的時候,京兆府的沈衙役、李捕頭、徐師爺都在,他們都看見的。賭場的人也證實了,這些日子,舅爺都在賭場裡面鬼混,輸了五六百銀子。」

  賈琦立刻道:「這樣,也好。省得有人把表姐的死全推在我們的身上。」又讓人去把他送給邢岫煙的那幾件衣服找回來。

  畢竟,那幾件衣裳原本是給林黛玉做的,因為邢岫煙來得突然,這讓給了邢岫煙。賈琦跟林黛玉商量,把那幾件衣裳送給邢岫煙,就是害怕大觀園裡傳出對邢夫人不利的流言來。

  老實說,事情變成這個樣子,賈琦也沒有想到。

  不過,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那幾件衣裳,賈琦還是要找回來的。哪怕是燒了,也不能流落在外。

  賈琦不希望最後把林黛玉也給扯進去。

  邢夫人哭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好歹情緒穩定了些,結果,一抬頭,看見王善保家的神色有些古怪,連忙就問了。

  王善保家的道:「太太,四爺,這是三姨說的。據說,舅爺和舅奶奶他們原本沒有想著要進京的。結果,是聽了薛家鋪子上的掌櫃說,我們老爺極為富貴,太太的兒媳婦又是四百萬的陪嫁,這才起了讓太太幫襯他們的心……」

  薛家?

  邢夫人跟賈琦對視了一眼,眼神裡面閃過驚駭。

  難道是薛寶釵?

  邢家是聽了薛家掌櫃的話,才起了北上的心的……

  邢家這一路上都是跟薛蝌薛寶琴同行……

  聽說薛蝌對邢岫煙很有好感……

  懷疑不需要證據,更別說,薛寶釵的為人,邢夫人和賈琦都是清清楚楚的。

  邢夫人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薛寶釵想討好自己,所以私底下接了邢家人來,結果邢家得罪了自己,薛寶釵立刻袖手旁觀,看著邢岫煙去死。

  別的不說,當初邢家舅爺說邢夫人的不是的時候,就是薛蟠請邢家舅爺喝酒賭錢的時候。邢夫人毫不懷疑,以薛寶釵的心細程度,她不會看不到邢岫煙屋裡的炭火不足的現狀,以薛寶釵的財力和大方,她但凡對邢岫煙有一絲真心,邢岫煙也不會因為著涼而感染了風寒。

  要知道,邢岫煙可是燒得迷迷糊糊的,被送回家的。

  邢夫人勃然大怒:「好個寶丫頭!」

  在此之前,邢夫人的心裡一直都不好受,她覺得,自己不該那麼大的氣性兒,結果害了侄女兒一條命,也怪李紈管著大觀園,竟然連下麵的丫頭婆子都沒關好,導致邢岫煙感染了風寒,還在這麼冷的時節被送回家,也怪弟弟妹妹狠毒,竟然不顧邢岫煙的生死。

  可是這一刻,邢夫人所以的怒火都沖著薛寶釵去了。

  眼看著邢夫人要衝出去跟薛寶釵拼命,賈琦連忙叫人把邢夫人攔下了,又對邢夫人道:「母親,您這是何苦來!」

  「你!死的是我的親侄女兒!」

  賈琦道:「既然知道根子在哪裡,什麼時候不能翻出來?母親只要高高坐著,吩咐幾聲,就能讓薛家掉進萬丈深淵。要給表姐報仇,什麼時候不行?」

  「你是說……」

  「母親忘了她哥哥嗎?」賈琦淡淡地道,「母親,表姐去了終究是去了。她在的時候,對母親也不見多少恭敬,所以,兒子也不過給她一聲歎息而已。可母親為了這不相干的人磕著碰著了,您叫兒子怎麼好?!」

  邢夫人聽了,愣愣的,慢慢地重新坐下,道:「罷了,罷了。都是我不好。明知道明年二月對你很重要,我還……」

  賈琦笑笑,道:「娘,您想通了就好。眼下最重要的是二姐姐的及笄禮,如今我跟三哥都中了舉,二哥在工部員外郎這個位置上聽說做得相當不錯。娘,後兒個,二姐姐的及笄禮,您可不能出錯。若是您放不下表姐,那就叫人去附近的佛寺給表姐燒個香、做場法事也就是了。」

  邢夫人聽說,也只得罷了。

  這裡,賈琦從邢夫人的上房退出來之後,還是讓幽若去白雲寺給邢岫煙點了一盞一斤二兩的琉璃燈,只比齡官多了四兩而已。

  賈琦原本是打算讓王夫人慢慢地把薛家壓榨乾淨、讓薛寶釵看著薛家一日日變得窮困然後被王夫人嫌棄,最後在貧病交加中死去的。

  可是現在,賈琦已經不想用這種鈍刀子了。

  他決定,弄死薛蟠,給薛家、給薛寶釵一個狠狠地教訓。

  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可惜,事情就是這麼湊巧。

  就在這個時候,薛蟠得罪了柳湘蓮,被柳湘蓮暴打了一頓,柳湘蓮跑了,薛蟠呢,也想躲羞,因此藉口販貨,跟著家裡的老掌櫃南下了。

  見薛蟠又逃過一劫,賈琦一口老血沒有噴出來。


第25章 喜事連連賓客盈門國策有瑕君王側目

  賈琬的及笄禮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舉行的。

  除了邢夫人在人後偶爾還會流露出對邢岫煙的愧疚之外,就連賈琦也把這個跟朝露一樣的表姐拋諸腦後了。

  之前賈琦關心邢岫煙,完全是看在母親的份兒上,怕母親行事不周全被人詬病,這才給邢岫煙送了衣裳、佩飾。事實上,賈琦跟邢岫煙甚至都沒有見過面,也不知道這個表姐長什麼模樣。

  這樣的一位表姐,當然不可能在賈琦的心中留下什麼。

  比起已死的邢岫煙,賈琦更關心賈琬的及笄禮。

  賈琦很清楚,去年賈玥的及笄禮的時候,他跟三哥賈琮還沒有參加科考,賈璉也只是通州同知,除了祖上的面子,家裡在朝堂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話語權,更沒有份量。賈玥的及笄禮會有那麼多的客人,完全是因為祖上的面子,以及林如海。換而言之,去年賈玥的及笄禮,那不過是個空架子而已。

  但是今天,賈琬的及笄禮,來的這些賓客,才是未來屬於他們家的人脈。

  這也是為什麼賈琮和賈琦兩個會在賈玥的及笄禮上刻意表現的原因,一來為了科舉做準備,二來則是因為這樣的盛況,他們還不知道有沒有第二回。

  今年不同了。因為今年賈璉加官了,工部員外郎,只要做得好,升官是妥妥的。而通州那邊的水利工程,賈赦在背地裡不知道使了多少勁兒,就連林黛玉手裡的林家的力量也向通州傾斜。

  可以說,別人需要兩三年才能夠完成的量,賈璉一年就完成了。而且還是別人不能複製的。

  單憑通州那邊的水利工程,賈琦就能夠肯定,賈璉能夠升官。

  賈琦也相信,朝堂上有很多人能夠看得出來。

  看今天的來賓就知道,今天,賈琬的及笄禮,內閣四位參知政事和六位尚書都來了,就連樞密院那邊,左右樞密使沒有來,左右樞密使相帶著家眷來了。

  還有六部侍郎,能來的都來了。

  這些大臣們對賈琮賈琦兄弟倆的表現都暗暗點頭,可看到賈政的時候,就想拂袖而去。

  不是他們不懂禮數,而是賈政的行為真的讓人啼笑皆非。你說去年的時候,賈琮賈琦兄弟倆都是孩子,年紀又小,打著請教的名義實際上為自己的前程鋪路,雖然從後來的結果上看這種行為十分功利,但是,做父母的,哪個不炫孩子的?更別說賈琮賈琦去年一個十二歲一個九歲,炫一下還真的是人之常情。

  但是,今年,這兩個考中舉人之後,立刻就穩重了許多,雖然諸位大臣的考核,他們都是張嘴就答,卻絕不多話,也不顯擺自己的學問有多好,反而極盡禮數,一切以客人們舒心為目的。

  對比之下,賈政到處拉人討論詩文的行為就讓人討厭了。

  如果此刻賈政不是官員,或者此刻拉著人討論詩文的是賈寶玉,或許大家還會客氣一點,可賈政都已經是官員了,竟然還只知道跟別人討論詩文,也難怪一輩子都窩在工部員外郎的位置上動不了了。

  如果賈政跟別人討論的是公務,或者別提那麼簡單的詩文,也許大家還看高他一眼。可身為官員的賈政偏偏從來不提公務,如果說學問,也不提經史,反而只提詩文……

  詩文這種東西,也許對於中下層的讀書人來說,是揚名的捷徑,是求官求推薦的門路,可對於官員來說詩文只是閒暇時的消遣。誰一天到晚就知道吟詩作賦不管公務的?朝廷給你發薪水、發俸祿,就是要你來幹活做實事的,不是讓你領著銀錢坐在衙門裡面吟兩首歪詩天天遊手好閒的。

  賈政從來不領實務,只幹領俸祿不幹活,工部早就不滿了,只是挨著他的官是太上皇給的,所以大家都只能無視罷了。

  賈政的行為,讓幾位大臣煩不勝煩,就連賈赦也十分膩歪。就在賈赦眼看著忍無可忍,打算叫人把賈政拉下去的時候,一身便服的皇帝和帶著他的兩個弟弟來了。

  皇帝和這兩位王爺還真的是一身便裝從側門進來的。皇帝為了不暴露身份,甚至還使用的化名。

  但是,賈家上上下下都生了一雙富貴眼,賈家的門子更是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從別人的衣服佩飾上判斷來人的身份,那是這些門子的看家本領。

  皇帝穿的衣服是上用的料子,同一個規制之內,上用的料子的確比不上官用。這是因為有腦子的皇帝可不會刻意索要好東西,因為皇帝一旦開了口索要一件,下面的官員就可能向百姓索要一百甚至是一千、一萬,就像《促織》說的就是這種事情。

  所以,上用的東西在很多時候還比不上官用,這是官場的潛規則。

  放在別人家裡,門子看見這幾位客人的衣裳不是官用的料子,只怕會認為是不請自來的豪商,有那眼睛高一點的就會趕人了。

  可賈家的門子,尤其是賈赦家的門子,哪會不知道這個潛規則。再一看這幾位的氣度,還有跟著的那幾位從人,這些門子立刻明瞭:

  誒呦,這是哪位王爺親自來了?

  賈家跟四王八公之家都是老親,像北靜王爺這會兒已經在裡頭了,而這幾位看著也不像是異姓王,倒像是正兒八經的皇室宗親!

  立刻就有小廝一溜煙兒地進去通報了,林之孝一路小跑地趕來,點頭哈腰地把這幾位貴客迎入一座極乾淨的偏廳,好茶好酒好菜地招待著,可巧,賈琦吃了不少酒,退下來換衣裳,得了林之孝的通報,賈琦立刻就過來了。

  賈琦當然認得皇帝。

  雖然已經五年過去了,皇帝的兩鬢也多了白髮,可依舊雙目有神,跟五年前沒有多大的變化。

  賈琦俐落地給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然後依禮見過兩位王爺。

  不管怎麼樣,沂王和滬王雖然跟當今皇帝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可這兩位跟當今皇帝的情分與其他王爺不同,當今萬歲在諸位成年的兄弟們之中,也最是信賴這兩位。

  哪怕這兩位跟當今皇帝的關係一般般,也不是賈琦能夠冒犯、失禮的,畢竟,這兩位可是太上皇的親兒子。

  看著給自己行禮的賈琦,皇帝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等賈琦行完禮之後,皇帝就忍不住感歎道:「小東西,一別五年,你也長大了好些。」

  在皇帝的印象中,賈琦還是那個吃東西就跟只倉鼠似的小娃娃。可誰想到,就是這個今年也才十歲的小娃娃,竟然考中了舉人呢?

  從隋唐科舉取士至今,又有幾個十歲的舉人?

  皇帝有個小兒子,跟賈琦差不多大,偏生長得瘦弱得緊。

  皇帝那三個大兒子都是按照賢王家的子嗣養的,根本就不符合皇子乃至是皇位繼承人的標準,這個小的看著聰明了,可誰知道能不能長大。

  因此,第一次看到賈琦的時候,皇帝就被這個有活力的小娃娃給吸引住了。

  又健康又機靈,還知道護著爹娘哥哥。

  這要是朕的孩子該多好啊。

  就連沂王也道:「是啊,誰想到當初告禦狀求萬歲幫忙收拾家奴的小娃娃如今已經考上了舉人了呢?」

  賈琦正在為婚事著急呢,見狀,立刻順杆爬:「萬歲,我也是沒辦法兒,都是被逼的。如果我不上進,我好好的一個媳婦兒都要飛了。」

  「哦?」皇帝立刻來勁兒了,「說來聽聽。」

  賈琦道:「萬歲,我媳婦就是我姑爹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肉。我姑爹去的時候,林家的家當是朝廷幫忙收拾的,我媳婦的嫁妝,也是震驚朝野的多!換了別人,看到我跟我媳婦的婚事是在姑爹的病榻前立下的婚書,早就知道應該收手了。可有人偏偏以為,她閨女成了皇妃就能夠給她兒子跟我媳婦賜婚,弄得我媳婦這幾年誰都睡不好,都瘦了一大圈!」

  「哦?還有這樣的事兒?」皇帝先是愣了愣,然後失笑,「你說的可是鳳藻宮尚書?她不過是女官,不過領著妃子的份例罷了。宮裡之後太上皇後和皇后才能夠直接下懿旨,至於鳳藻宮尚書,她也只能下教旨。而且,她的教旨也必須經過掖庭令審核才能夠發下。給已經定親了的林氏另外指婚,這麼荒唐的事兒最後肯定是不能成的。你怕什麼?」

  賈琦道:「哪怕這種事情最後不能成,只要有這麼個事兒,我媳婦的名聲也不好聽。姑爹沒了,林家也沒有其他人,我媳婦可不是只能指望著我護著她了?」

  皇帝愣住了。

  沒錯,林如海死了,諡號文正。可林如海留下的政治資產、他的餘蔭卻能夠惠及女兒女婿甚至是外孫。

  說得更明白一點,單憑紅薯等作物對天下的重要性,就足夠林黛玉和林黛玉的兒女們一生安泰無人敢惹了。

  更簡單的說,就是無論是誰,娶了林黛玉之後,不但能得到林黛玉本人的大筆陪嫁,林如海留下的這份政治資產也夠林如海的女婿一輩子榮華富貴,哪怕是這家人犯下了逆謀這種大罪,皇家都不得不咬牙認了。

  這就是紅薯的威力。

  這就是解決了天下饑餒的能量。

  只要天下人記得林如海,朝廷就不可能對林如海的女兒外孫做什麼。

  沒有人比皇帝更清楚林如海立下的這份功勞的能量,對賈政王夫人那邊敢算計林黛玉的種種,皇帝也不意外了。

  至於賈琦,皇帝的評價還不壞。

  男人麼,誰不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不知道護著妻兒的那種沒擔當的軟蛋,皇帝還不敢把國家大事交給他們呢。

  賈琦雖然年紀小,可有擔當,在皇帝看來,比有些人強多了。至於別的事情,在皇帝看來,人無完人,賈琦小小年紀能夠做到如今的地步已是不易。其餘的,像殺小戲子這種事情,那都是小事、旁枝末節,根本算不得什麼。

  就在皇帝即將張口的時候,賈赦連滾帶爬地沖進來,一進來就給皇帝行大禮。

  皇帝看著賈赦,忽然道:「賈愛卿啊,你這裡可真熱鬧。聽說,你要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皇帝打上位之後,就力行節儉,聽到皇帝這樣說,賈赦就知道皇帝不高興了。

  賈赦也光棍,立刻答道:「回萬歲,是的。臣是打算擺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沒等皇帝挑眉,賈赦就吧嗒吧嗒地,倒豆子一樣,對皇帝道:「萬歲,您不知道,臣那個弟弟啊,從小就以聰明好學聞名,他太厲害了,把臣都比到泥裡面去了。臣小的時候,可沒少因為這個吃父母的掛落。萬歲!臣委屈!臣這個弟弟是個什麼玩意兒,沒有人比臣更清楚!可臣每每想要分辨一二,都會被母親噴一臉口水。所以,今年臣的兩個兒子考中的舉人,臣高興!臣就是要顯擺!臣那個弟弟啊,考了一輩子都沒考上個秀才,還是拿著家裡的監生的名頭進了國子監,就是他當初的工部主事的官職,也是家父仙逝之前舍了老臉給他求來的。結果,他老是在臣面前擺架子,好像他有多能耐多聰明一般!看不起臣這個靠著祖宗的!他自己不也靠著父親的余蔭、靠著父親臨走時候的一本做了工部主事?!有本事,他自己考啊!他不止自己踩著臣,他還踩著臣的兒子!說臣的兒子不中用!萬歲!臣看他不順眼已經很久了!現在,臣的兩個兒子一個十三歲一個十歲,都考中了舉人!臣高興!臣就要踩著他的臉、讓他清醒清醒!他的兒子出息會讀書?他的大兒子跟他一樣沒考上秀才,還是拿著原本屬於臣的兒子的、當初榮國府恩蔭的資格進的國子監!要不然,臣的次子也不用捐官了,去國子監鍍一層金,照樣能夠進官場,名聲還更好聽!還有他的小兒子,他的小兒子至今還在後宅玩耍,上個學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臣是靠著祖宗爵位的紈絝子弟,臣的長子是沒的早!不過,臣的次子已經是通州同知兼工部員外郎了!還是領著實缺的!臣的兩個小兒子又憑自己的能耐考中了舉人!臣高興!……」

  皇帝懵了。

  皇帝本來是覺得,賈赦為了一個養女還是次女及笄竟然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太過鋪張浪費,結果賈赦竟然吧嗒吧嗒地說了這麼一大通。

  可是想想賈赦這輩子,尤其是賈代善沒來之後的這二十多年,賈赦過的的確憋屈,如今難得一回揚眉吐氣,加上賈赦自己也說,今天重點不是養女及笄,而是慶賀賈璉加官、慶賀賈琮賈琦中舉。賈璉加官的時候,賈家都沒有大辦宴席,直到今天,三樁喜事一起慶賀,所以這規模看著大些,皇帝還真的不好翻臉,指責賈赦太過鋪張浪費。

  不管怎麼樣,賈赦花的是他自己的錢,不像某些人,花著不是自己的錢不心疼。

  當今皇帝是個很節儉的皇帝,看勤政殿裡的燈燭就知道了,據說,打這位皇帝上位之後,勤政殿裡的燈燭從來沒有點滿的。

  老實說,自己這個做皇帝的都這麼節儉,再看看賈赦,給個養女慶祝十五歲生日都這麼大的排場,皇帝的心裡是真的不舒服。

  可是,皇帝今天來不是為了給自己找不自在的。或者說,如果不是因為有特殊原因,皇帝寧可窩在勤政殿批摺子也不樂意出門。

  皇帝今天會來,是為了賈璉在通州水利工程上用的新型材料。

  賈璉出任工部員外郎之前,通州的水利工程是什麼水準,賈璉出任工部員外郎之後,通州水利工程又是什麼水準。皇帝不止清楚,皇帝還帶著兩個弟弟去看過,就是因為皇帝看過,皇帝才會來賈家。

  皇帝一刻都等不下去了。他必須知道,那個叫水泥的新型材料的花費幾何,比石料便宜多少,趕工程方便不方便,這個水泥的方子,賈家能不能獻出來。

  賈赦一聽皇帝的來意,立刻踹了縮在角落裡等著召喚的林之孝一腳:「快,去請二爺來,有要緊事。」

  賈璉來到偏廳,聽說皇帝的來意之後,立刻指著賈琦道:「萬歲,這個水泥您問臣沒用,您該問臣這個幼弟。」

  皇帝和兩位王爺的眼刀子就唰唰唰地往賈琦身上去了。

  沂王扯一下賈琦肉嘟嘟的小臉蛋,道:「小東西,明知道萬歲想問這個,你卻當作不知道,嗯?」

  賈琦捂著臉蛋,道:「如果我開口了,您就會信嗎?我今年才十歲!」

  沂王道:「我記得,林如海的功勞有你的一半。」

  「但是作物是作物,這個是這個。耕讀傳家,這四個字就是五六歲的娃娃也是聽說過的,可這水泥不一樣。」

  賈琦很清楚,在古代能夠玩得起「工」還玩得精的,比方說宋代的沈括,人家是仕宦之家出身,從小就是神童,家裡也好,舅父家裡也好,都是藏書萬卷的高門大戶。沈括父親去世之後恩蔭做官,然後被調入京師,得到宋神宗和王安石的器重,一路高升;再比方說發明了擒縱器製造出最古老的天文鐘的蘇頌,那位更是進士及第的牛人。

  一句話,要想在這個時代玩「工」還想玩出名堂,不但要有足夠的知識積累,還要有足夠的財力物力給他折騰。

  單憑賈琦嫡幼子的身份,他肯定是沒有這個本錢玩這個的,換了賈璉還差不多。

  沂王道:「這麼說來,這東西還真的是你弄出來的?」

  賈琦點頭,道:「當初我的確跟姑爹說過這個,不過,當時我年紀太小了,姑爹對我的話將信將疑,加上要做這東西需要鐵渣,所以姑爹最後還是沒弄這個。直到姑爹過世之後,我媳婦知道我一直記掛著這個,全力支持,前前後後砸了十多萬兩銀子,花了三年時間這才找到了最合適的比例。也是哥哥成了工部員外郎,領著通州的水利工程,這東西才有了用武之地。要不然,也是束之高閣的份兒。」

  雖然說蓋房子、蓋紡織作坊都能用到水泥,可這個時代的水泥,如果沒有鋼筋的話,水泥也就那樣啦。

  老實說,水泥是有優點,但是優點並不突出。

  沂王指著賈琦對皇帝道:「萬歲,這小東西還是這個樣子,有什麼功勞都是推給別人的,紅薯的事兒是如此,這水泥的事兒也是這般呢。好好的,利國利民的東西,竟然跟他不相干一般。」

  滬王笑道:「我看這個小東西奸滑著呢。他怕是看不上朝廷獎勵發明的二十兩銀子,所以變著方兒跟萬歲討賞呢!」

  賈琦立刻跳腳:「才不是呢!萬歲最是節儉不過了,如果這方子到了萬歲的手裡,萬歲肯定是交給宣徽府工部或者是宣徽府,讓這兩個衙門下麵的作坊開工。只是,如果朝廷能一直將這些個作坊看得嚴嚴實實的,那就好了。怕就怕有人石頭裡都能榨出油來,為了省下本錢,將配方改了,那原本好好的利國利民的東西就變成害國害民的禍害了!與其是這樣,我還不如不拿出來呢。」

  賈琦相信,就憑皇帝的那些兄弟們的能耐,別是事情,他們做不了,給皇帝添堵的事兒,他們妥妥的。

  只是那樣一來,自己就只能背黑鍋了。

  賈琦才不要給皇帝的政敵背黑鍋。

  沒前途。

  沂王和滬王笑的東倒西歪,連連道:「萬歲,我說吧,這小東西機靈著呢!不拿出來,肯定是另有緣故。」

  皇帝也勾起了嘴角。

  看見皇帝笑了的賈赦和賈璉兩個不約而同地地松了口氣。

  賈璉終於找到了機會,回去把自己準備已久的摺子拿來了。

  沂王笑道:「原來你們兄弟早就有準備。」

  賈璉道:「王爺,不止這方子是舍弟的,就是這摺子也是下官與舍弟一起想出來的。下官原本還想著,等來年通州的水利工程差不多都修好了,弟弟也進了官場,然後兄弟倆聯名上本的。」

  聽賈璉這樣說,皇帝打開奏摺的手一頓,然後低下頭去看這份奏摺。

  皇帝登基之前,在六部混了好些年,精通庶務,自然知道這份奏摺背後的深意。

  就跟賈琦說的那樣,直接讓工部附屬的作坊生產水泥,工部管著水泥生產,又管著水泥的品質監控,的確容易出事情。

  以工部生產三合土的作坊為例,皇帝很清楚,朝廷給這些作坊的糯米最後有六成用在實處已經很好了,實際上,每年朝廷給三合土工坊的糯米有一半是被賣掉的。那可是品相最好的糯米!

  其實,皇帝早就隱隱覺得,舊有的品質監控方式已經無法滿足朝廷的需要了,尤其是那些貪官們胃口越來越大,偏偏太上皇一向仁義,而作為皇帝的他,手裡的能力也想到有限。

  這本奏摺裡面提供的品質檢測機制,雖然不是頂好的法子,卻也可以作為參考。

  皇帝看完了奏摺,按照習慣,將摺子給了愛弟沂王。沂王也是一愣,連忙跟滬王一起看。

  皇帝則轉頭問賈琦:「聽說,這次修通州水利之前,你還向通州衙門領了工程款?」

  皇帝說的,就是朝廷鼓勵水利工程的那筆銀錢。實際上,皇帝也知道,對比工程量來說,這筆錢實在是太少了,區區兩萬兩,通州臨近京畿,南來北往的商人大多都在通州停靠落腳,因此,通州的百姓很容易就能夠找到活計幹。這也造成了通州百姓的工錢水準,一直是名列全國前幾位的。兩萬兩銀子,在別的地方的確不少,可放在通州,給河工們支付工錢都不夠。

  賈琦道:「萬歲,子貢贖人乃是聖人教誨,我既然能考中舉人,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雖然是給自家的田地修池塘修河堤,不過,該拿的錢,我是不會客氣的。」

  「自家的田地?」

  「沒錯,我們賈家的田地,還有我媳婦的陪嫁。」

  賈敏出嫁的時候,賈代善賈母就陪送了一座小莊子,就在通州。經過這麼多年經營,那座小莊子已經是通州排行第六的大莊子,不僅土地面積大,就是人口也是數一數二的。

  皇帝道:「莊子上還有作坊?」

  「對!這些莊子上並不是以種地為主的,而是以養殖、紡織為主的。沒有辦法,如果不做些什麼,我就知道看著百姓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溺死女嬰。這樣下去,遲早是要出問題。」

  「嗯?」

  皇帝端著茗碗的手又是一頓,眯起了眼睛。

  「說說看,怎麼回事。」

  「很簡單,男人娶不上媳婦了唄。」賈琦聳了聳肩,道:「其實,這些事情我已經琢磨許久了。比方說,我喜歡把婚姻稱之為『生產資料再分配』的一個重要途徑。」

  「生產資料?」

  「就是土地、房子,甚至是紡織機等能夠帶來收入的東西。」

  皇帝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實際上,皇帝根本就沒有聽懂,他只是覺得,「生產資料再分配」這七個字很高大上,很有范兒,不明覺厲,但是,這七個字代表的真正意義,皇帝最多也只聽懂了一半。

  不止皇帝,就連沂王滬王賈赦賈璉都懵了。

  還是賈赦反應快,推了兒子一下,道:「什麼玩意兒,說簡單一點,你爹我聽不懂。」

  賈琦便道:「那麼,我們就從土地兼併開始說吧。」

  土地兼併?

  這四個字一出口,賈赦都懵了。如果上面坐著的不是皇帝,賈赦都想沖過去堵住賈琦的嘴!

  你這個小兔崽子!這四個字是能隨便出口的嗎?

  如果可以,賈赦真的很想把這個小兒子一腳踹倒順便把嘴給堵上,可事實上,賈赦被皇帝瞪了一眼,這腳才邁出去一個腳尖,就被人給按住了。

  看著按住自己的侍衛,賈赦也只能默默在心裡流淚:兒子,悠著點,你爹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樣啦。

  那一邊,賈琦就開始跟皇帝侃大山,賈琦拿出了泡論壇舌戰群儒的本事,跟皇帝開始侃歷朝歷代的土地改革,重點分析了前朝的張居正變法,然後對皇帝道:「其實呢,本朝的土地政策沿襲前朝,而前朝又受蒙古人影響頗深,也沒辦法,誰讓前朝那位開國皇帝是放牛娃出身,為了逃稅還做過乞丐當過和尚呢?看他的土地政策就知道了,有功名者不用納稅?竟然是拿國之重器土地去收買人心了!一方面,允許士紳免稅,一方面,禁海運不給百姓別的生路,百姓沒了口糧,自然要造反。」

  皇帝一愣,遲疑著道:「海運?可是前朝在海船上的開銷太大,朝廷無法支持,這才……」

  「前朝開銷大?前朝的開銷大能大得過兩宋?兩宋可是出了名兒的冗官,偏偏兩宋的官員的俸祿比前朝高多了,不但名目多,金額也多。光給文武百官的俸祿,兩宋每年就要拿出去多少?」賈琦很不客氣地道:「要我說,前朝那位,不愧是奴隸出身,被蒙古人灌滿了奴隸思想,所以做了皇帝之後,行的也是奴隸主的那一套。名義上他是皇帝,可實際上,他也不過蒙古人第二罷了。」

  「琦哥兒!」賈赦尖叫起來。

  這,這孩子太亂來了,這種話可以隨便亂說嗎?

  皇帝瞪了賈赦一眼,看著賈赦縮了回去,這才道:「小小年紀,好大的口氣!你才多大,琢磨這些做什麼?」

  賈琦歪歪脖子,道:「萬歲,可不是我口氣大,而是,大家都知道,您忍不了了。」

  皇帝的眼神一下子銳利的起來。

  「你說什麼?」皇帝的臉已經放下來了,賈赦已經開始發抖。他覺得,等皇帝走了以後,他有必要把這個臭小子暴打一頓。

  「官紳一體納糧,」賈琦道,「我想,我沒有猜錯吧。」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此時此刻賈琦只怕要被淩遲處死了。

  皇帝的腦子裡唰唰唰地刷過一排人名。

  官紳一體納糧,這是皇帝已經盤算了好幾年的政策,只是一直沒有付諸實施罷了。

  是誰?

  是誰走漏了風聲?

  竟然連這麼個小娃娃都知道了!

  皇帝憤怒無比。

  他覺得,他有必要將整個勤政殿好好清理清理。

  那邊沂王滬王都已經跪下來了,而賈赦更是趴在地上連連磕頭。

  他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此時此刻,他只求皇帝能夠放過他這個兒子,他保證,等皇帝走了以後,一定會好好地揍這個臭小子一頓,絕對讓這個臭小子跟賈寶玉一樣爬不起來。

  賈琦依舊是那副輕鬆的模樣:「萬歲,以您的性子,會採取這樣的雷霆手段,並不奇怪。即便我說,這個法子會讓您站到天下士紳的對立面,也只會讓您越發堅定您的信念。只是,您可記得,哪怕南宋只有半壁江山,靠著海運,依舊歲入萬萬貫。」

  皇帝一震,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方才讓賈赦起來,然後低聲道:「朕並不僅僅是為了朝廷賦稅不足才決定官紳一體納糧的。」

  「我知道,是因為土地兼併。因為土地兼併會讓百姓無以為生,進而選擇鋌而走險。」

  「沒錯,就是這樣。」

  「可是,誰告訴您,沒了土地之後,百姓就一定會沒了生計的?」

  拜託,如果沒了土地就等於沒了生計,那麼,後世那麼多農民工進城打工做什麼?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很多話,老祖宗早就已經說透,只是世人皆不悟罷了。

  「萬歲,您真的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朝廷收入不再依賴農業稅,甚至於,朝廷還能夠有閒錢補貼農戶嗎?」

  如果真的能夠做到這一步,那朕將是千古一帝!比太上皇更名正言順的千古一帝!

  皇帝終於反應過來了。

  官紳一體納糧,連這個小鬼都能夠猜到,只怕那些人也猜到了,他們正等著朕呢!

  如果,

  如果有別的路子……

  沉默良久,才聽皇帝道:「可是,前朝已經用史實告訴我們,海運太費錢……」

  賈琦道:「萬歲,學生已經說過了,前朝那位開國皇帝可是把自己當做奴隸主,把天下當成自己的私產,所以,對內,他用土地收買人心,對外,他把海洋視為自己的禁臠,不許百姓涉足海洋。因此,前朝不能像兩宋那樣,把海洋帶來的財富惠及百姓。只有幾個人富得流油,可百姓只能餓死。」

  皇帝喃喃地道:「既然你都能夠想得到,為什麼前朝就沒有大臣想到呢?」

  賈琦道:「原因很簡單,因為那些大臣都是大地主。如果前朝開了海運,百姓就會在絲綢、茶葉、瓷器作坊等工坊裡找到工作,或者乾脆外流,那樣一來,百姓對土地的需求就會大大降低,如此一來,土地的價錢將會不再上升,自然,他們就坐收土地升值帶來的財富了。」

  皇帝道:「也就是說,開了海運,百姓會外流?」

  賈琦道:「然後,海外諸國也會知道萬歲,知道中原的繁榮,甚至於,以說中國話、寫中國字為榮。」

  朕將澤披四海!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來。

  這對他的誘惑太大了。

  皇帝幾乎控制不住地在房間裡面兜圈子。

  以皇帝的智商,他當然知道,眼下實施官紳一體納糧會有多大的難度,也知道,如果自己強行推行官紳一體納糧,等自己百年之後,這條政策很可能無法推行下去,甚至有可能作廢。

  那樣就等於說他做了無用功。

  如果真的跟賈琦說的那樣,百姓外流了,國內的土地價格下降了,再進行土地賦稅改革會容易許多。

  看著激動的皇帝,賈琦微微笑了。

  他不怕皇帝會不心動。

  大魏王朝不是另一個時空裡的清王朝。如果是清王朝,不足總人口的百分之一的滿族統治者當然不願意開海禁,因為那等於是幫助漢人外逃,順便給了漢人造反、推翻滿族統治的機會。

  如果這裡是清王朝,或者是任何一個少數民族朝廷,那賈琦只有造反一條路了。

  好在大魏王朝是漢人的朝廷,國姓姓張。

  沒錯,就是當初那位被人譏諷為小人的張獻忠,這位大魏王朝的太|祖皇帝一生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就是這位後來被追封為高祖的攝政公主,她一輩子都沒有結婚,卻養了好幾個面首,還生了三個兒子,都跟著母姓。

  太宗皇帝在位的時候,一天都沒有摸到權柄,只能在後宮裡跟妃嬪生孩子,因此抑鬱成疾,太上皇當年就是在祖母的扶持下登基的。

  因為是漢家天下,所以賈琦才會肯定,皇帝不會像清王朝那樣選擇閉關鎖國。當然,如果不能說服這位皇帝,賈琦就只能選擇造反了。

  閉關鎖國是沒有出路的。

  皇帝興奮地在房間裡面轉悠了半天,忽然喪了氣:「可惜朝廷沒錢。」

  「嗯?什麼意思?」

  賈琦愣住了。

  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又變卦了?

  「朕是說,朝廷沒有那麼多錢造海船。」

  「如果萬歲僅僅指的是海船的話,那也容易,甚至不需要朝廷花錢,只要相關部門配合,發兩道手諭下去就行。」

  「怎麼做?」

  「很簡單。據我所知,朝鮮雖然奉我大魏為宗主國,可私底下卻有不臣之心。他們報給朝廷的戰船只有二十一艘,可實際上,他們造了不下兩百艘大船,而且還是那種吃水|很|深、適合遠航的海船。」

  「當真?」

  「有什麼關係。萬歲只要讓鴻臚寺給朝鮮去個手令責問一下,然後讓遼東駐軍做一下配合,嚇嚇他們,不就成了?等朝鮮下令毀船,就讓人找上相關的官員,不就能用很便宜的價錢把這些船給買下來了?」

  滬王傻了:「可朝鮮是屬國……」

  賈琦道:「對。等他們駕著船,從天津衛登陸,直逼京師,要求我們割讓東北,那樂子就大了!別忘記了,朝鮮本是我華夏的樂浪郡。」

  嚇嚇他們,順便摸摸他們的底而已,算什麼事兒?!

  皇帝和沂王滬王都是渾身一震。

  真的跟賈琦說的那樣,讓朝鮮兵臨城下,那真的不是一件小事兒。

  皇帝火燒屁股一般地帶著兩個弟弟走人了,甚至沒讓賈赦父子送他們出門。

  等皇帝一走,賈琦就跟個小大人一樣歎了口氣:「接下來有得忙嘍。」

  賈赦沖過去往賈琦腦袋上就是一下:「你這個臭小子!你快把你爹我給嚇死了!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第26章 接旨意黛玉終受爵賞珍珠寶釵歎自身

  賈琬的及笄禮註定了要被人們記一輩子。

  賈赦邢夫人的內宅,賈母正跟一群王妃們坐著說話,忽然就聽見有個孩童一路高呼著:「老太太救我,我爹要打我呢!」

  然後就看見一個少年郎跟被狗攆的兔子一樣沖進來,一下子就竄上了賈母的椅子,躲在了賈母的身後。

  屋裡的女眷都嚇了一跳,還以為是那個聞名遐邇的賈寶玉,結果,賈母開口喚琦哥兒,大家才知道原來是同樣聞名遐邇的十歲舉人賈琦。

  如果是賈寶玉,北靜王妃和南安太妃肯定第一時間站出來呵斥,可換了賈琦嘛……女眷們立刻放鬆了下來,紛紛道:「今天是你二姐姐大好的日子,也是慶賀你中舉,你爹怎麼會打你?放心,你爹若是來了,我們必護著你的。」

  結果,沒等賈琦開口,賈赦已經沖了進來。

  賈母立刻站了起來,一臉怒容:「放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琦哥兒才多大?哪裡經得住你那麼重的手?」

  換了賈政,只怕早就垂了手,聆聽賈母的教誨,或者跪下來請求賈母的原諒了。

  可換了賈赦,只見賈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聲大哭,如喪考妣。

  賈赦邊哭邊道:「我說小四啊,你招惹誰不好呢?偏招惹那位!你才多大?!你爹我也就是京裡的一個紈絝,你若是不招惹那位,你爹我還能夠護著你些,可是現在,現在……」

  賈赦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好好的一個大家長,五六十歲的大男人,哭得就跟月子裡的娃娃一樣。

  邢夫人立刻揪住了兒子的耳朵,把兒子從賈母身後扯出來,讓兒子跪在賈赦面前,道:「說!你做了什麼!」

  不管怎麼樣,先讓兒子跪下,再盤問兒子犯了什麼錯。

  老爹哭了,兒子就該跪下。

  這是規矩。

  像賈玥賈萱賈菡幾個就已經跪在了下來。

  賈赦早就撲過去,搶了兒子摟在懷裡,道:「兒子還小呢!你就捨得!」說著,又摟了兒子,繼續哭。

  賈母也懵了。

  老大這是做什麼呢?

  可是賈赦就知道哭,問他什麼他只知道搖頭,卻什麼都不說。

  賈母不得不道:「老大!你,你這像話嗎?你就把客人丟在前頭?」

  話音未落,就看見賈璉一路跑進來,頭上的方巾都歪了。

  賈璉一沖進屋裡,也顧不上給賈母請安,直接就喘著氣,道:「老,老爺,聖,聖旨來了。」

  賈赦哇地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賈母無奈,只得張羅起來,讓管家帶著人去設香案,讓丫頭去取賈赦邢夫人和她自己的朝服。

  賈璉這才回過氣來,道:「老太太,天使說了,有一道是給林妹妹的。」

  賈母連忙又讓人去請林黛玉。

  一團忙亂。

  過了好半天,眾人這才收拾好了,作為賈赦的母親,賈母也在丫頭攙扶下跪了下來。

  然後是賈赦邢夫人、賈璉王熙鳳賈琮賈琦,還有賈赦家的四個養女,以及林黛玉。

  聖旨一共有三道:

  第一道聖旨是給林黛玉的,皇帝正式冊封林黛玉為縣主,並且給林黛玉和賈琮賜了婚。

  第二道聖旨是給賈璉的,從即日起,賈璉升任工部郎中,全權負責水泥的招商和品質監控事宜。

  第三道聖旨是給賈琦的,皇帝任命賈琦為御前侍詔,三日後正式上任。

  大魏仿宋制,最開始的時候也有御前侍詔,幹的就是幫皇帝草擬詔令之類的活計,也是皇帝的專屬秘書。只不過,那位攝政公主沒有結婚卻跟當時幾位御前侍詔關係曖昧,到了太上皇親政之前,御前侍詔已經成了攝政公主的面首的代名詞。所以,大魏現在沒有御前侍詔,改設侍讀學士,從四品,一般從翰林院中選拔。

  現在,賈琦忽然變成了御前侍詔,如何不引人矚目?

  結合賈赦方才沖進內宅後的表現,一眾女眷的神情自然就怪怪的。

  反而是前面的官客們,立刻向賈赦父子道喜。

  能夠爬進內閣的,哪個心理素質不是杠杠的?

  在歷史上,夫妻倆一起爬上龍床的又不是沒有。不過,以當今皇帝的素質,以現在這個局勢,皇帝才不會做這樣沒品的事兒呢。

  那不是現成的把柄嗎?

  老義忠親王被廢是什麼罪名兒,誰不清楚?喜好男|色,就是其中之一。

  幾位參知政事最先向賈赦父子道喜,然後是六部尚書,之後才是後面才反應過來的四王八公之家。

  賈琦年僅十歲就成了御前侍詔,別管賈琦到底有沒有本事——能夠考中第二名舉人,本來就說明賈琦的學問不差,在大魏朝,只要有人擔保推薦,舉人也能夠出仕做官——就憑他能進皇帝的眼,賈家這一代,絕對風光。

  再者,賈琦又不是他們家女婿,他們愁什麼?

  但凡知道林如海的功績有賈琦的一半的人,對於賈琦能出任御前侍詔一事並不奇怪。很多人甚至在心裡嘀咕,就憑紅薯等高產海外作物,也足夠賈琦出任官職了,之前賈琦太過年幼,現在,賈琦已經考中舉人,還是亞元,萬歲下達這個任命一點都不奇怪。

  也有那聰明人,已經對水泥和賈璉的工部郎中上了心。

  通州水利工程並不是秘密,賈璉在兼任工部員外郎期間在通州水利工程上用了新型材料,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實。有心人早就留心上水泥了。只是,當時水泥只有林家作坊有,產量也十分有限,所以只能先照顧通州那邊。

  這也是人之常情。

  誰讓林黛玉是賈琦的未婚妻呢?

  誰讓賈璉是賈琦的親哥哥呢?

  林家的作坊先緊著賈璉,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結合皇帝的三道旨意,該知道的人差不多都猜到了,這水泥方子八成是到了皇帝的手裡,所以才有了林黛玉被封為縣主一事。

  官場老油條們關注的則是賈璉賈琦兄弟二人。只要熟悉官場的人都能看得出來,賈璉雖然只是一個工部郎中,可皇帝把水泥品質監控都交給賈璉了,換而言之,接下來賈璉在工部負責的,那將是一個部門!

  工部的一個部門!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賈璉將管著一批作坊,外加一群下屬,也就是定額的工部主事和不定額的工部員外郎!

  這意味著,賈璉的手裡不但有錢,還有人!有官位!

  只要是想升官的,只要是想謀實缺的,少不了要跟賈璉打好關係。

  一時之間,所有品級在五品和五品以下七品以上的官員望向賈璉的眼神都熱切了許多。

  四王八公之家和高級官員們的側重點則在賈琦身上。

  他們不知道皇帝為什麼會忽然任命賈琦為御前侍詔,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從今天起,賈琦就是天子近臣!

  天子近臣!

  帝王心腹!

  這兩個其實是一個概念。

  賈琦才多大?他才十歲!過了年也才十一歲!

  既然皇帝能夠讓十歲的賈琦做了御前侍詔,就等於說,賈琦在皇帝的心目中與一般人不一樣,有如此榮寵,賈琦的未來,不是位極人臣就是往菜市口。

  看林如海的功績,在看林黛玉的今天,這後一種可能真的微乎其微。

  一時之間,賈赦這邊熱鬧非凡,給賈赦父子道賀的、約定臘月初三必定會來參加林黛玉除服大禮的、計畫著跟賈赦結親的、盤算著給賈璉賈琦送禮的,反正什麼樣的都有。

  甚至有好些人在後悔,今天他們送的禮實在是太輕了,怎麼就合著送了一份禮呢?早知道會有這樣的旨意,他們就是送上三份的賀禮又何妨?

  不過,現在也不遲。

  大不了再補上幾份,賈將軍一份,賈工部一份,賈侍詔一份,林縣主一份,算了,將軍夫人和賈舉人那裡也再送一份好了。

  本著禮多人不怪的原則,接下來的兩天,無數的人湧進了賈家,無數的禮物被送到了賈家。

  有的人家,像參知政事、六部尚書這等大權在握的重臣,他們就是合著送一份賀禮也無妨,可下面的官員,則是可了勁兒地送禮。

  這些官員大多是這麼想的:

  我如今正卡在從五品(六品)的關卡上,若是往工部鍍鍍金,做個三五年,升遷上去還不容易?賈工部那邊可不能少了。

  萬歲接下來有什麼大動作呢?內閣那幾位都是老油條了,肯定探聽不出什麼。對了,賈侍詔以後肯定是在御前行走的,他年紀又小,若是能夠透漏個一二……

  這世上從來就不會少了鑽營的官員,賈赦邢夫人那邊甚至還專門清理了一個院子來,用來清理這些禮物。

  給賈璉的就送到賈璉王熙鳳屋裡,

  給賈琦的就給賈琦送去,

  給林黛玉的就給林黛玉送去,

  給賈玥賈琬幾個女孩子的,也給這幾個女孩子送去,

  給賈赦邢夫人的,給他們家的,收在庫房裡。

  單單這幾日的禮,就讓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多了一盒首飾。

  賈赦邢夫人這邊忙活了七八天,這才把東西收拾好了。可邢夫人王熙鳳兩個還沒得休息,因為接下來就是林黛玉的除服大禮,很多達官貴人已經送了信來,表示林黛玉出孝的當天,他們會出席。

  這一幕幕,

  這一件件,

  可把隔壁的賈政王夫人給羡慕壞了。

  賈政完全是羡慕賈赦生了個賈琦這個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雖然在賈政的心中,他的賈寶玉也一樣打小就聰明伶俐,可賈政就是再眼瞎,他也是看得出賈寶玉跟賈琦的區別的。賈寶玉都十二歲了,還在內宅晃蕩,而賈琦呢?打小就用功,每天懸腕在屏風上練字一個時辰,從來不打折扣,更別說喊苦喊累。

  現在,賈琦不但成了聞名天下的十歲舉人,還進了皇帝的青眼,成了從四品御前侍詔,正好壓了賈政的正五品工部員外郎一頭!

  賈政心裡別提有多彆扭了。

  賈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怡紅院的,可是當他看見趴在怡紅院的大床上哄玉釧兒喝湯看見了自己就變鵪鶉的賈寶玉,賈政就火了。等賈政看到賈寶玉的房間裡面竟然藏了豔書,這些豔書還裝在正經書的書匣子裡,賈政終於炸了。

  賈政一個巴掌就甩在了賈寶玉的臉上,如果不是現在是冬天,如果不是床上鋪著厚厚的褥子,只怕賈寶玉的腦袋就要在床板上磕出血來。

  也虧得王夫人反應快,知道東面那麼大的喜事絕對會刺激到賈政,所以早早地派了人盯著賈政,這裡賈政才進了大觀園,那邊王夫人就跟賈母一起往大觀園裡來。

  也虧得王夫人做了準備,不然,賈寶玉絕對會被他親爹打成豬頭。

  只是,玉釧兒就可憐了。

  本來,金釧兒因賈寶玉而死,玉釧兒就不想搭理賈寶玉的,可誰讓今天王夫人讓玉釧兒給賈寶玉送東西了呢?賈寶玉看見她就想到了金釧兒,拋下了別的姐姐妹妹大丫頭小丫頭,單哄她一個,更倒楣的是,還被賈政給看到了!

  玉釧兒就這樣跟她姐姐金釧兒一樣,被扣上了勾引哥兒的名頭,還被拖到了二門外,挨了二十板子,沒等第二天就咽了氣。

  至始至終,賈寶玉都沒有開口為玉釧兒分辯一個字,更別說求情了。

  賈寶玉如此懦弱又沒有擔當的行為,很快就引起了大觀園裡一眾姑娘丫頭們的深思。

  就是李紋李綺兩姐妹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賈寶玉,可賈寶玉的行為,老實說,讓這姐妹倆委實心涼。

  哪怕她們住在杏花村,哪怕她們被寡母約束著跟賈寶玉關係一般般,可玉釧兒因為金釧兒的緣故一直遠著賈寶玉一事,她們是知道的,玉釧兒對賈寶玉從來沒有好臉色,她們也是知道的。

  可就是這樣的玉釧兒,竟然因為賈寶玉哄她喝湯被賈政看到而丟了命,李紋李綺兩個心裡如何沒有想法?

  玉釧兒的死吸引住了大多數人的目光,誰也沒有想到,襲人背著人在王夫人跟前把大觀園裡所有的人都告了一狀。

  雖然襲人沒有點名,可王夫人對大觀園裡的這些小姐丫頭們的感覺是大大不好。

  襲人的話讓王夫人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那就是:她的兒子賈寶玉就是被這些人勾壞了的。

  襲人因此得到了王夫人的信任,不但得到了每個月二兩銀子一吊錢的姨娘份例,隔三差五地還能夠得到王夫人賞下的衣裳、菜肴。

  襲人終究只是一個丫頭,她能夠看到的,也不過是賈寶玉房裡的姨娘的位置罷了。可大觀園裡不獨襲人一個,襲人盯上了賈寶玉,卻也有侍書入畫等人看到了玉釧兒也看到了賈寶玉的無能、沒擔當。

  賈寶玉是賈母王夫人的心肝,這些丫頭們明面上自然不能說賈寶玉的不是,可在私底下,未嘗沒有自己的算盤。

  不獨這些丫頭們,上面的幾個姑娘們,就是她們再笨,邊上也會有人變著方子提醒她們。

  這不,迎春屋裡又摔打上了。

  雖然現在迎春名義上是王夫人的嫡女,可對王夫人來說,迎春又不是她肚子裡爬出來的,還占她的骨肉的名頭,王夫人別提有多膩歪了。

  探春又趙姨娘明裡暗裡幫襯,本人又會奉承,王夫人待探春好,可以給自己刷名聲,迎春能嗎?

  說句不好聽的,跟迎春這種不知道給正經父母請安的女兒,王夫人也不稀罕。

  所以,即便迎春頂了賈政嫡女的名頭,王夫人對迎春也就那樣了。偏偏迎春的奶娘是個沒見識的,見賈政不管事兒,見王夫人不把迎春當回事情,平日裡沒少作耗。

  這不,這位王嬤嬤夜裡又輸了錢,又喝了酒,坐在繡花墩上罵人,罵小丫頭偷懶不伶俐,罵迎春身邊的大丫頭文秀采荷兩個不知道敬老,罵著罵著,就罵到迎春的頭上了:

  「有道是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別人啊,從來是步步高升,我倒好,跟了個左性兒的,連親生父親都不要。這下可好,那邊是步步高升啊,連才十歲的琦哥兒都做了四品的官兒了……」

  文秀采荷兩個都不是笨蛋,連忙過來低聲喝道:「要死了,這話也是能隨便出口的?!」

  怎麼說,迎春現在已經是賈政的女兒了。這個王嬤嬤說這種話,豈不是讓人覺得迎春瞧不起賈政王夫人嗎?迎春已經被賈赦邢夫人那邊放棄並且過繼給賈政王夫人了,若是再招了賈政王夫人的厭棄,那迎春還能活嗎?

  怎奈她們倆都是後頭上來的,家裡也著實普通,比不得司棋和繡橘兩個有底氣,又如何敢跟迎春的奶嬤嬤吵?

  偏生這個王嬤嬤喝醉了,見文秀采荷兩個不敢高聲,越發以為自己有理,高聲嚷了起來。可巧,王夫人打賈寶玉那邊出來,心中煩悶,走到紫菱洲附近,聽見有人吵鬧,越發惱火,再一聽,王夫人簡直就是氣炸了肺。

  哐地一聲,王夫人直接讓人踹開了紫菱洲的門,看著喝得醉醺醺的王嬤嬤,再看看一副老實模樣的出來迎接自己的賈迎春,王夫人氣都不打一處來。

  王夫人冷笑道:「狗還不嫌母醜兒不嫌家貧,你呢?看著別人當著你的面說父母的不是,你都沒個反應?」

  迎春張了張口,卻沒有吐出一個字。

  王夫人道:「我知道,你看我疼三丫頭心中必然不喜。畢竟三丫頭是個庶出的,你如今卻是我的親閨女!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奶嬤嬤不聽話,一個耳刮子甩過去不成嗎?就是你自己懶得動手,讓人告訴了我,我替你收拾!可你呢!由著她編排父母的不是,還有心情在這裡看什麼《太上感應篇》!我看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王夫人疾言厲色,迎春早就跪下了。

  王夫人沖著迎春發了一通脾氣,回頭就把迎春的奶娘王嬤嬤,並這個王嬤嬤的兒媳也在紫菱洲伺候的小王貴兒家的也給拖走了。

  王夫人可不是原著裡那個無兒無女手裡一丁點兒的權力都沒有的邢夫人,王夫人可是賈家幾十年的當家太太,如今賈政這邊的管家大權都在王夫人手裡,要收拾兩個婆子還不簡單?

  迎春的奶嬤嬤一家,就這麼被拖了出去,全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男的女的,連個耳墜子都沒有帶走,就那麼被賣掉了。

  王夫人惱了迎春,迎春的奶嬤嬤沒了,屋裡也少了一個伺候的媳婦子,王夫人也不給她補上。下麵的人見王夫人惱了迎春,哪裡不作踐的?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這一年年末,賈家很熱鬧。

  臘月初三,林黛玉出孝,來的賓客可不比賈琬的及笄禮少,論來賓的份量,更是不用贅述。

  當然,大觀園裡的女孩子們也只能坐在角落裡看著罷了。

  誰讓賈政至今還只是個沒有差遣的五品工部員外郎呢?

  誰讓她們也只是賈赦這邊的鄰居呢?

  反觀林黛玉,在賈琦的帶領下,拜見了父親的故交,也跟著邢夫人,認識了賈赦這邊的人脈。

  這輩子,林黛玉有賈琦護著,賈琦又不是賈寶玉那個沒擔當的貨,林黛玉的日子自然是稱心如意的。因此,比起原著裡的那個表面上嬌俏可愛實際上卻憂鬱悲傷、表面上受盡賈母的寵愛實際上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孤女,現在的林黛玉可不用擔心明天,因此現在的林黛玉,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別說薛寶釵迎春探春等人,就是飽受讚譽的薛寶琴,在林黛玉跟前也黯然失色。

  這輩子的林黛玉不但得到了父親的精心教養,還得到了賈琦的真心愛護和刻意培養。

  可以說,原著的林黛玉是賈家為了賈寶玉而刻意養歪的,現在的林黛玉的眼界甚至不比那些朝臣們差到哪裡去。

  眼界不同,氣度就不同,這氣場自然也不一樣了。

  更通俗一點的說法,薛寶釵明明是商家女,可她在三春面前的表現好像她是賈元春一般,有事沒事兒就指點三春一二,也不管她自己也是個半吊子。

  薛寶琴呢?她小時候跟著父親是走過不少地方,眼界也開闊,可是她終究是個小姑娘。

  所以,在看到林黛玉的時候,薛寶琴就被林黛玉吸引住了。

  有那麼一刻,薛寶琴也十分遺憾林黛玉為什麼不住大觀園裡,如果林黛玉住大觀園裡,那她就能夠親近林黛玉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的,顯然不止薛寶琴一個,薛寶釵也是。

  因為薛寶釵需要討好邢夫人。

  但是,這姐妹倆還遠不如賈寶玉來得迫切。

  賈寶玉聽說林黛玉出孝了、要來給賈母請安,這身子立刻就好了一大半,不顧丫頭們阻撓,竟然拄著拐杖來到賈母的上房。

  賈寶玉就是再沒出息,他也是林黛玉的表哥,又是在賈母跟前,林黛玉少不得以禮相待。

  賈寶玉看到林黛玉姿容絕世,氣度不凡,大觀園裡的姑娘沒有一個比得上,立刻就歪纏著賈母,讓賈母把林黛玉留下。

  林黛玉不得不一再婉拒:「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已經大了,不是小孩子,哪能貪玩。」

  雖然名義上林黛玉是賈母的外孫女,可賈母一心想把自己跟賈寶玉扯到一塊兒,林黛玉心裡也不是沒有意見。再者,她守孝這麼多年,跟賈母也不熟,自然不會跟原著裡那樣親近賈母,更別說順著賈母的意了。

  賈母立刻皺起了眉頭,道:「你才多大!正該好好耍些時日呢!等你嫁了人,就沒有這麼多時間了。」

  邢夫人立刻道:「老太太,林丫頭是您嫡嫡親的外孫女,您的一番愛護之心,她如何不知?只是今年我們那裡的事兒格外多,玥姐兒定親,璉兒加官升官,琮兒琦兒中舉,然後就是琬姐兒的及笄禮,如今萬歲又點了琦哥兒為御前侍詔。可以說,這一年下來,我跟璉兒媳婦兩個竟然是腳跟打著後腦勺兒,一刻都不得閒!少不得林丫頭的嫁妝讓她自己打理了。林丫頭的嫁妝,老太太您也是知道的,竟然不比我們家全部家當來得少!林丫頭又是新手上路,每天越發連午睡的功夫都沒了!如果可以,媳婦兒也捨不得林丫頭如此委屈。再者,這大觀園終究是娘娘的地方,若是林家的管家管事媳婦來來去去的,讓外頭看了,也不像。」

  提到林黛玉的嫁妝,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動。

  就是薛寶琴和李紋李綺幾個女孩子也忍不住去看林黛玉。

  林黛玉的嫁妝她們都聽說了,說句不好聽的,別說是嫁妝了,就連整個家族的家當,又有幾家能夠達到四百萬兩銀子的?

  邢夫人一提到林黛玉的嫁妝,王夫人就心疼,就忍不住去看薛寶釵。

  早知道有今天,

  早知道林丫頭會成為縣主,她就開口向林家求親了!反正當初老太太也是想把林丫頭和寶玉湊成一堆的。

  王夫人心中深深替後悔,早知道林如海會安安穩穩地從鹽政上退下來,早知道林如海在當今皇帝的心中有如此份量,她當初也不會故意那林黛玉撒性子,更不會接了薛寶釵來。

  這個薛寶釵,身份不如林丫頭不說,嫁妝也不如林丫頭,竟然也敢嫌棄她王夫人的兒子!

  林黛玉婉拒邀請、跟賈寶玉保持距離,王夫人心中遺憾,卻對林黛玉的這種行為是抱著肯定的態度的。

  畢竟,林黛玉是賈琦的未婚妻。

  他們婚約已定,林黛玉跟別的男子保持距離,那是理所應當的。

  可金玉良緣已經傳遍了整個賈家,包括賈赦家裡和王馬巷的賈珍那邊都知道,她王夫人都沒有嫌棄薛寶釵有個惹禍的哥哥,薛寶釵竟然敢嫌棄她王夫人的兒子!竟然還想把自己的堂妹塞給賈寶玉!

  王夫人這心裡窩著一團火。

  可窩著一團火又如何?

  眼下王夫人有更要緊的事兒,沒空兒跟薛寶釵計較。

  只見王夫人用有史以來最為和藹的神情問林黛玉:「林丫頭,二舅母在這裡多嘴幾句,那個水泥是怎麼一回事情?可是你父親留給你的?」

  如果是林如海留給林黛玉的,王夫人怎麼也要爭取一下。

  這可關係到賈政的前程。

  不想,林黛玉竟然如此回答:「二舅母動問,外甥女兒自然不敢隱瞞。」說著,林黛玉頓了頓,方道:「這個水泥並不是我父親留給我的,當初我們在南面的時候,琦哥兒就不知道打哪里弄來這個方子。也不知道那方子原來的主人是什麼人,那方子除了幾樣尋常的東西,還有幾樣東西卻是藏頭露尾的。父親和琦哥兒費了好大的勁兒,這才解開了這個謎團。這水泥原料裡頭有一樣便是鐵礦渣,尋常的打鐵鋪子裡就有。我父親原說,鹽鐵官營,哪怕是鐵礦渣,只要量大了一樣招眼,再者,這個方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紅薯和別的作物又在要緊的關頭,所以父親也只能擱置。」

  原來如此。

  王夫人也在心裡暗暗點頭。

  這就說得通了。

  王夫人已經細細打聽明白了,水泥對朝廷極為重要,這種東西,林如海不可能棄之不用,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時的林如海不方便只能擱置。

  薛寶釵聽得入神,見林黛玉停下了,連忙催促。

  林黛玉便道:「後來,紅薯等作物上報給了朝廷,朝廷全力推行,我們家自然就省力許多,這水泥呢,雖然比不得水火不侵、萬年不壞的三合土,卻勝在便宜,首先不用糯米,自然就不用占了糧食,就是災荒之年也用得起;二來打前朝以來,各地水患、旱災不斷,偏生朝廷也沒有那麼多的錢糧。若是這水泥真的好,即便他比不上三合土,也比不上正經用石頭修建的河堤,可也比沙子強,總花費卻比沙袋和沙土多不了多少。所以,我才讓下面配合,實際上,還是琦哥兒在弄。」

  史湘雲和迎春探春幾個愣愣地聽著,薛寶釵卻已經笑了起來:「林妹妹,你跟琦哥兒還真有意思。我聽說,琦哥兒可是在萬歲跟前說,這水泥全是你的功勞,怎麼到了妹妹的嘴裡,這東西全是琦哥兒的功勞了呢?」

  林黛玉眼神一閃,對薛寶釵的能量暗自心驚,又擔心賈赦。

  畢竟事關九五至尊,又是君前奏對,怎麼可以洩露給外人知道?還是薛寶釵這種外人。

  邢夫人倒是沒有留心,聽薛寶釵這樣說,便順口笑道:「這個才是夫妻呢。你護著我,我護著你,兩個人齊心協力,才能夠把日子過好。若是你好我的強,我好你的強,小夫妻倆鬥起氣來,三天兩頭地吵架,這日子能過嗎?」

  王熙鳳早捂了臉,湊到邢夫人跟前道:「罷罷罷,我就知道,太太必定是嫌我這個潑辣貨。我走還不行嗎?」

  邢夫人拍了她一下,道:「你跟林丫頭又怎麼能一樣,她是幼子媳婦,你卻是我們家的塚婦!嫡長媳!這裡裡外外還不都靠你!若是你跟林丫頭那麼軟,我才要跳腳呢!」

  說得賈母和王夫人都笑了起來,連聲說是。

  林黛玉早紅了臉,可眼底卻是實打實的歡喜。

  薛寶釵看著林黛玉,心裡說不得是什麼滋味。

  林黛玉姿容絕世,自己的容貌並不差,跟林黛玉一比,一個空谷幽蘭,一個富貴牡丹,難分高下,可林黛玉有個出身顯貴、諡號文正的父親,有高達四百萬的嫁妝,還有個能幹又護著她的未婚夫婿,就連婆母和妯娌也護著。

  自己呢?出身商人之家已經是下下簽了,哥哥卻又是個不中用的,淨闖禍,哪怕家裡能為自己準備個二十萬的陪嫁,也不過是林黛玉的二十分之一,甚至於自己全副陪嫁也不過人家一年的收入而已。

  更別說,自己眼看著就要十六了,可這婚事,竟然八字還沒有一撇。

  金玉良緣雖然叫得響,可王夫人身為自己的親姨媽兼未來婆婆,坑自己卻從來不手軟,從薛家要錢從來不客氣,卻吝嗇於那一紙婚書。大嫂子李紈又是個鐵公雞,只知道顧著自己的兒子,對自己也只有面子情分。

  想到這一樁樁一件件,薛寶釵心裡的難受可想而知。

  也虧得史湘雲早就被薛寶釵給收服了,要不然,怕是在看到薛寶釵神色的時候,就出言取笑了。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見外頭丫頭的通報聲,說是賈琦來了。

  賈母也沒讓這一屋子的女孩子們避讓,直接讓賈琦進來了。在賈母的心中,賈寶玉尚且是個孩子,比賈寶玉還小兩歲的賈琦自然也是個孩子。既然是個孩子,自然不用忌諱。

  賈母才不管賈琦已經是從四品的御前侍詔了呢。

  賈琦進門之後很俐落地給長輩行了禮,然後就坐到林黛玉身邊去了,還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盒子。

  賈寶玉一見就稀罕上了:「什麼東西,琦哥兒,你這麼稀罕?為什麼不給老太太單給林妹妹?」

  賈琦道:「老太太這一輩子見過的好東西還會少?我這個東西雖然不怎麼樣,可終究是我打宮裡得的,自然是給我媳婦的。」

  賈母連忙問是什麼東西,賈琦少不得當眾打開。

  那盒子裡面卻是十顆大珍珠,直徑足有一寸,形狀渾圓,極有光澤,不見絲毫瑕疵。只是顏色略有不同,有淺藍的,有粉色的,還有白色和淡黃色的。其中,白色的最多,足夠五顆。

  賈寶玉當即就嚷了起來,就連王夫人都驚呼:「琦哥兒,這麼貴重的禮,誰給你的?」

  王夫人當然認得極品北海珍珠。

  賈母早就取過鴛鴦手裡的玳瑁眼鏡,仔細地看了看,方道:「到底是上用的,外頭買的可趕不上了。」

  王熙鳳立刻就纏著賈母給她們說道說道。

  賈母就道:「好些東西,上用是比不上官用的,但是,這珍珠卻是例外。」

  原來大魏對珍珠有嚴格的等級評定,直徑大小、形狀是否渾圓、色澤、瑕疵,不同產地、不同種類的珍珠都有不同的標準。當然,最好的珍珠只單供皇家。

  賈母道:「這是頂好的北海珍珠,女直那邊又叫東珠,這麼大的,又有如此品相,怕是萬歲的寶庫裡的好東西。」

  賈琦笑道:「可讓老太太給說中了。這是今兒個萬歲特地賞我的。我還以為上用比不上官用,因此想著,這幾個給林姐姐,另外淘弄了好的來孝敬老太太呢。」

  賈母道:「你就是拿著十萬八萬的銀子也買不到這麼好的珍珠!」又對林黛玉道:「林丫頭,這是好東西。你可要收好了。將來你跟琦哥兒成婚的時候,配上別的珠子做副頭面,比別的強。」

  賈母都這樣說了,邢夫人和王夫人自然也只能看著林黛玉把那十顆大珍珠給收了起來。

  王夫人不無嫉妒地道:「琦哥兒,你遇上了什麼好事兒,竟然得了如此厚賞?」

  賈琦立刻捂住了嘴巴:「二太太,事關御前侍詔的規矩,我可不能說。」

  賈母和邢夫人連聲道:「罷罷罷,既然不能說就不要說,我們也不問你。」

  賈寶玉忽然道:「林妹妹,你身邊這麼只有雪雁?鸚哥姐姐和紫鵑姐姐怎麼不見?」

  鸚哥和紫鵑原來都是賈母的丫頭,只不過,一個是林黛玉第一次進賈家的時候,賈母給的,另外一個是林黛玉喪父之後第二次進賈家的時候給的。

  賈琦道:「鸚哥姐姐打十三歲上伺候林姐姐,如今也有五六年了,她家裡早就給她看好了人家,就等著來年她回家去。紫鵑姐姐倒是還年輕,做事也細緻周到,因此林姐姐屋裡的事兒,還離不了她。只不過,前幾日,她父親有些不好,所以紫鵑姐姐告假回家去了。這事兒還是她家裡求到我跟前的。」

  鸚哥和紫鵑都是賈家的家生子,又都是賈母屋裡出來的,就是林黛玉把這兩個都發嫁出去了,賈母也未必會生林黛玉的氣。

  只是,這話既然是賈寶玉開的口,自然是由賈琦來回答。

  賈琦不喜歡賈寶玉看著林黛玉的眼神。哪怕林黛玉對賈寶玉完全沒有意思也一樣。

  反而是賈母,聽說鸚哥出去之後,感慨了一番,又把玻璃給了林黛玉。


第27章 知海船黛玉同歡喜曉禁忌玻璃無顏

  玻璃是賈母身邊的大丫頭,尤其是現在,賈母跟前跟鴛鴦鸚哥一輩的鳥雀為名的大丫頭出去之後,她也跟著被提了上來,只是不如鴛鴦體面罷了。而且,就本身的素質和各方面能力來說,她在賈母跟前並不出挑。

  論資歷,她肯定是比不上鴛鴦的,論能力,琥珀能夠得賈母倚重、僅次於鴛鴦,運氣固然有之,琥珀本人的能力也占了很大的比例。而在琥珀之下,翡翠也比玻璃的存在感更強。

  可以說,雖然玻璃能夠擠進賈母一等大丫頭的行列,可她本身的素質,比起賈家最頂尖的那一批丫頭,還是有不少的距離的。

  不過,哪怕是玻璃的素質比鴛鴦等人差一線,可她終究是賈母身邊的丫頭,她的規矩終究是賈母的那一套。

  最明顯的,跟鴛鴦一樣,玻璃對林黛玉也只有面子情分。

  玻璃雖然是丫頭,可有些東西她還是知道的。比方說,母孝父孝,比方說什麼樣人配祭享,什麼樣的人不配祭祀父母。

  賈敏死的時候,賈母嘴上說得很好聽,還給林如海去了好多信,磨著林如海把林黛玉送了來,可實際上呢?賈母可曾考慮過林黛玉的母孝?林如海死的時候,賈母王夫人更是忙著賈元春省親的事兒,尤其是王夫人,對林黛玉為父守孝的事兒還有過不滿,甚至多次抱怨林如海死過不是時候,妨礙了賈元春,賈母也沒有什麼表示。

  與之做對比的是,鴛鴦父親沒了,不想參加賈母跟前熱鬧的宴會,賈母由著她;前幾日襲人的媽不好了,王夫人不止派了丫頭婆子跟著,還特地讓襲人穿著她曾經穿過的桃紅百子襖回家探親。

  可林黛玉呢?

  玻璃很清楚,如果不是賈琦,林黛玉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給父母守孝。她出生名門又如何?是賈母的親外孫女又如何?林黛玉的衣裳還不是賈家準備的?賈家不給她準備孝衣只給她準備綢緞衣裳,她難道還能不穿嗎?如果沒有賈琦,林黛玉敢不穿衣服、赤|身|裸|體以示抗議,玻璃能夠保證,就憑賈寶玉百無禁忌往姑娘們屋裡鑽的德行,林黛玉在父孝中勾引賈寶玉的名聲會傳得滿京城都是!賈家可不會說是他們沒有給林黛玉準備孝衣,他們只會說林黛玉下賤!要林黛玉去死!

  林黛玉一張嘴又怎麼說得過賈家上上下下這麼多嘴?!那個時候,林黛玉就死了,也會跟秦可卿一樣,被人嘲笑、看不起,還會連累林家、連累林如海死後都不得安生!

  所以,玻璃根本就看不上林黛玉。即便這位表姑娘帶了那麼多錢財進賈家又如何?即便這位是賈家嫡嫡親的外孫女兒又如何?反正這位表姑娘不過是賈家隨時可以弄死的螻蟻而已。

  不獨玻璃一個人是這麼想的,就連鴛鴦、琥珀、翡翠一干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在她們的眼裡,她們是賈母的丫頭,賈母跟前的貓貓狗狗都是金貴的,連賈寶玉賈琦探春這種賈母的親孫子親孫女都要敬著,更何況是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的林黛玉?

  玻璃不止看不起林黛玉,在賈琦中舉,不,應該說,賈琦被任命為御前侍詔之前,她連賈琦都看不上。

  大老爺家的琮哥兒和琦哥兒考中了廩生?

  廩生一年才多少錢糧?十兩銀子,外加白米若干。

  這點子銀錢,根本就難以入玻璃這種賈母身邊的大丫頭們的眼。像玻璃這樣的大丫頭,每個月的月錢就是一兩,一年下來就是十二兩。可這十二兩銀子裡頭卻不包括衣裳首飾等份例,再加上逢年過節和遇到喜事的賞錢,不說玻璃這種賈母身邊的一等大丫頭,就是晴雯這個比她略低一等的,在賈寶玉屋裡伺候了這麼些年還有三四百兩的私房呢。

  至於白米,在賈家,那是給下麵的僕婦吃的,跟鴛鴦、琥珀等得臉的丫頭,都是跟著賈母吃胭脂米的。

  廩生一年十兩銀子外加白米若干,是夠她們身上的衣裳還是夠她們吃的?

  更別說,賈政那裡養著一堆的清客,哪個沒有舉人功名?

  舊年拿著林如海的帖子求到賈政跟前的賈雨村,不也一樣是進士出身?還不是靠著賈家,靠著賈政才得到官職的?

  不是玻璃沒有腦子,實在是這種印象太過深刻,深刻到了讓她認為自己身為賈家的丫頭、身為賈母的丫頭有這個資格瞧不起外頭的舉人。

  加上賈母偏疼小兒子偏疼賈寶玉,卻對賈琦淡淡的,甚至還有些厭惡,更是讓她周圍的那些丫頭們瞧不上賈琦。

  鴛鴦的年紀到底大些又看上了賈璉,所以平時的態度不顯,可跟翡翠玻璃幾個卻是兩隻眼睛盯著賈寶玉那邊的,自然認為不得賈母看重的賈琦的將來是比不上賈寶玉的。

  直到賈琦成為御前侍詔。

  就跟賈母的跟前的丫頭婆子比賈家的小主子們還金貴一樣,在玻璃的心目中,賈琦既然成了皇帝跟前得用的人,這身份自然就不同了。能夠伺候賈琦,自然是一件極為體面的事情。

  怎奈跟她們這種賈母的丫頭要親近賈琦並不容易,一來,賈琦的眼裡只有林黛玉,輕易不會跟她們這種丫頭們調笑,二來,賈母私底下也曾感慨過,賈寶玉天真爛漫,至今還需要自己這個老婆子為他操心,可比賈寶玉還小兩歲的賈琦卻是個軟硬不吃的,小小年紀,竟然把自己的屋子經營得跟個鐵桶似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因此,想親近賈琦的丫頭們、想給賈琦做通房做姨娘的丫頭們,也只能採取迂回政策。

  好比說,先伺候林黛玉,做了林黛玉的陪嫁丫頭之後,再借林黛玉的手成為賈琦的姨娘。

  能被賈母送給林黛玉,玻璃的心中是高興的,卻又怕林黛玉是個容不得人的,比不得薛寶釵賢慧。

  玻璃認為,林黛玉應該知道這些,她應該知道,自己是賈母準備好給賈琦的人。

  雖然自己已經十四歲了,比賈琦大了整整四歲,可襲人也比賈寶玉大,甚至比薛寶釵還大些。襲人既然能做賈寶玉屋裡的第一人,還得到太太和寶姑娘兩個的看重,那自己為何不能成為琦哥兒身邊的第一人?

  雖然賈寶玉屋裡的丫頭們很多對襲人都十分不滿,可襲人依舊是賈府不少小丫頭的偶像。

  就跟不久前,襲人的媽不好了,襲人回去探親,穿的竟然是王夫人當年穿過的桃紅百子襖。

  玻璃也想跟襲人一樣。

  哪怕被人罵,她也想跟襲人一樣風光。

  玻璃仔細地比較過,賈琦比賈寶玉小兩歲,可她也比襲人小一歲。如果林黛玉出嫁早,她也有可能成為賈琦的通房,只要生下孩子,無論男女,她都能成為姨娘。

  玻璃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以為邢夫人和林黛玉會給她訓話,她以為自己會得到賈琦的注意,她以為自己很快就會陷入跟賈琦林黛玉身邊的丫頭們的爭奪。

  可出乎意料的是,什麼都沒有。

  邢夫人根本就沒有多給她一個眼神,林黛玉直接把她交給了來年就要出去的鸚哥,就連林黛玉跟前的嬤嬤丫頭們也沒有什麼表示,就好像她不是賈母給林黛玉的一般,那態度,就好像她是外頭剛買來的。

  至於賈琦,他甚至沒有給她一個眼神。

  賈琦才不管玻璃有沒有小心思呢。他的態度一直很明確,膽敢打他的主意的丫頭,一律丟出去。

  就是因為賈琦的這個性子,所以林黛玉很安心。因為她知道,賈琦不是賈寶玉,絕對捨不得讓她傷心難過,所以,她完全不在乎玻璃是否有別的打算。

  打邢夫人上房下來,林黛玉跟賈琦就來到後面的積翠亭裡說話。他們身邊的丫頭照例遠遠地,或者站在廊下,或者坐在廊下,只留了幽若一個在身邊伺候著。

  確認兩個人說的話不會被第四人聽見,林黛玉這才開口:「說罷,你竟然會跑到老太太跟前去顯擺那幾顆珍珠,一定另有緣故。」

  但凡有什麼事兒,賈琦必定會找自己商量的。這也是他們打林如海身邊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而賈琦的性子,也不是那種等閒會去賈母跟前顯擺的人。

  果然,賈琦聽見林黛玉開口,神色立刻輕鬆了許多,任何此時此刻,任何一個人都能夠從他的臉上看到他的喜悅。

  「林姐姐,我做到了哦。」

  「嗯?」林黛玉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做到了,你是說……」

  林黛玉做了個口型,幽若看得明白,那分明是個船字。

  賈琦點了點頭。

  事實上,當初他們還在揚州的時候,賈琦在搜集海外作物的時候,就喜歡打聽海外的事情,那些商人為了討好賈琦,就說過朝鮮的事兒。

  大魏國內,很多人都自認天|朝|上國,認為萬國來朝,認為自詡小中華的朝鮮肯定是唯大魏馬首是瞻,所以,聽那個曹姓商人大叫著根本沒有這一回事情、朝鮮懷著不臣之心的時候,林家很多人都是不當一回事兒的,以為這個曹姓商人根本就是故意編出來哄賈琦開心的。

  可賈琦卻在沉思了五天之後,想辦法說服了林如海,讓林如海借了幾個人給他。

  賈琦將這些派去朝鮮,經過數年的努力,終於查探到,朝鮮的確有異樣,而那些大船就是證據。

  林黛玉道:「既然東西已經到了朝廷的手裡,我們也算是能夠安心了。想必上面不會對朝鮮掉以輕心了。」

  賈琦道:「不止如此,你還記得之前我窩在翰林院的書庫裡,整整一旬都沒有回家嗎?」

  林黛玉點了點頭。

  她當然知道這個。雖然當時她還沒有出孝,可她也聽說了,賈琦沒有回家,賈母可是抱怨了好幾回呢。

  看著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賈琦,林黛玉道:「你這個樣子……難道你找到了前朝寶船的航海圖?」

  「對!」賈琦道,「我還找到了海外物產圖!現在,摺子已經在萬歲手裡了,萬歲也給東海水師下了命令。那一百八十條船到手之後,一百艘併入渤海水師,拱衛京師,另外八十艘歸入東海水師,即日南下,運糧。」

  任何一個人都能夠看出賈琦的歡喜。

  只要是大魏人,只要留了心,肯定會注意到,打前朝末年以來,各地就接連災荒。可以說前朝末年會各地造反,跟一連十幾年的天災是分不開的。

  大魏立國的時候,的確風調雨順了七、八年,可是現在,尤其是當今皇帝上位以來,各地又開始了接二連三地鬧災。朝野上下憂心忡忡。

  這也是為什麼皇帝會突然用自己才能夠享用的極品北海大珍珠賞賜賈琦了。如果來年那些海船真的能夠運回大量的稻米,別說是這幾顆極品大珍珠了,就是再多的賞賜,皇帝也捨得。

  林黛玉的眼睛裡面立刻綻放出無盡喜悅。

  「阿彌陀佛,朝廷的官倉常平倉的虧空總算是能填滿了!謝天謝地,朝廷可算是有餘糧了!」

  林黛玉立刻明白了賈琦這些日子在做什麼。

  賈琦窩在宮裡的書庫裡面,找到了前朝三寶太監的舊檔案,整理整齊之後,鼓動皇帝派人派船南下運糧。反正海外這些島嶼上的稻米一年兩熟三熟還白白爛在地裡,朝廷手裡缺沒有多少錢糧賑濟災民。

  雖然說去海外找糧食花費比較大,甚至還有可能遇到海上風暴,可比起嗷嗷待哺的百姓,這點花費又算什麼呢?

  林黛玉可以想像,賈琦從書庫裡面出來,把摺子交上去之後,內閣、樞密院,還有兵部和鴻臚寺幾處可是要忙得人仰馬翻了。

  不過,這摺子就是功勞,賈琦既然拿了大頭,也該讓別人沾沾光。

  跟賈琦一樣忍不住滿心喜悅的林黛玉道:「來年,百姓可算是能輕鬆些了。」

  幽若很清楚,如果不是林如海和賈琦已經獻上了紅薯,就憑這個,賈琦就能夠為自己混到一個爵位,如今,也不過是幾顆大珍珠而已。

  幽若相信,這一點,賈琦知道,林黛玉也知道。不過,這兩位顯然不是那種跟薛寶釵一樣,力爭上游的人。

  賈琦道:「百姓未必會輕鬆,不過,萬歲和朝廷的確會輕鬆許多。」

  林黛玉道:「只要萬歲和朝廷手裡輕鬆了,總是會恩澤百姓的,區別也只是多與少罷了。不過,今年朝鮮怕是沒有辦法過個好年了。」

  賈琦正要開口,卻看見一個外書房裡伺候的丫頭急匆匆地過來,得到允許之後,才進入積翠亭,見過賈琦林黛玉之後,方才對賈琦道:「四爺,朝鮮使臣帶了厚禮求見四爺,老爺問四爺,是不是上頭有別的事情,四爺要不要見一見?」

  賈琦和林黛玉相視而笑。

  賈琦道:「不用了。你去問問那個使節,到底為了什麼事兒。如果只是禮節往來,那就罷了,我既然進了內閣,就要守內閣的規矩。這外藩使節歸鴻臚寺管,完全不用來尋我。如果有什麼要緊事兒,你直接跟那位使節說,我年紀小,蒙萬歲青眼,這才得以成為天子近臣,可終究是比不上諸位前輩的。就是有什麼要緊事兒,大人也不會跟我這個小孩子說,請他另想他法。」

  那丫頭應了,退了出去。

  賈琦和林黛玉又說了幾句閒話,這才分開。

  哪怕已經得了皇帝賜婚,可他們依舊是未婚夫妻,每日在邢夫人這裡相聚片刻已經是托賴邢夫人的庇護了。若是一天到晚膩歪在一起,就是有邢夫人護著,外頭看著也不像。賈琦可捨不得林黛玉面臨那些流言蜚語。

  玻璃不認得那丫頭,只是看見那丫頭才出了院子,賈琦也跟著離開,她自然就上了心。

  玻璃跟在林黛玉身後來到林黛玉的小院兒。

  這個院子是當初林黛玉剛來賈家的時候,賈赦邢夫人給林黛玉備下的,如今林黛玉依舊住在這裡,她帶來的財物,另外有庫房安放。

  賈赦這邊有很多這樣的小院兒,都是正房三間、左右廂房三間外加倒座的抱廈兩間這樣的格局。不過,舊年林黛玉跟賈琮賈琦南下之後,賈赦就說這樣的院子姑娘們小的時候住著還行,大了就小了,把後面的夾道改成了後罩房,又把夾道後面推平了,另蓋了花園。

  因此,如今這座小院兒已經不是一進了,而是兩進。

  這樣的小院兒,在邢夫人的正房後頭整整一排,足有七座。林黛玉住的,就是西北角上這一座,也是距離賈母那邊最近的一座。原本這座小院兒外頭就是夾道,去賈母那邊很容易,不過,現在夾道沒有了,要去賈母那邊就必須從邢夫人的正房這邊繞。

  這也是為什麼林黛玉父孝三年,賈寶玉一直沒機會見到她的原因。

  不是賈寶玉沒有來找過林黛玉,是邢夫人先一步把賈寶玉攔住了。

  玻璃一進這屋子,明明是寒冬臘月的時節,可這院子裡竟然還有一株紅梅,在冰天雪地裡越發嬌豔。紅梅正對著林黛玉書房的窗子,此刻,窗子大開,一眼就可以看到窗子裡的擺件。

  玻璃原以為,這樣的時節,又是門窗大開,屋子裡應該很冷才對,等她進了屋子卻愕然發現,屋子裡竟然暖融融的,竟然跟賈母的上房差不多。再四下裡看看,好像沒看見火盆啊。

  玻璃納悶了。

  鸚哥早就看見了玻璃,見林黛玉吩咐自己帶帶玻璃,鸚哥自然就明白了。

  論資歷,鸚哥比玻璃早,跟鴛鴦是同一批,只是鸚哥被賈母送給林黛玉的時候只是賈母身邊的二等丫頭,而玻璃雖然比鸚哥晚,運氣卻比鸚哥好,所以一直做到一等大丫頭。

  鸚哥也是賈家的家生子,她家裡一位堂叔娶了賴家的女兒,所以那年賈琦告禦狀的時候,她家裡也受了不少牽連,更別說,鸚哥家裡除了被問罪的那幾個,其餘的,有一大半去了莊子上,雖然現在鸚哥家裡混得還不錯,甚至比當初在榮國府裡做小管事還強些,可放在那些沒眼色的丫頭們的眼裡,鸚哥家裡就是那個已經敗了的。

  因此,從玻璃的眼睛裡面看到了對自己的輕慢和同情,鸚哥一點都不意外。

  不過,鸚哥不在乎。

  因為鸚哥知道,玻璃這種人,除非她能夠及時轉過來,否則,她最後的命運肯定是被賈琦親手收拾掉。

  所以,鸚哥才懶得跟玻璃計較呢。

  鸚哥見玻璃驚訝,少不得解釋道:「這院子原本就有地龍,牆壁也是火牆,我們這裡又不缺炭火,所以,即便是開著窗子,屋子裡照樣暖和的,就是只穿夾襖也無妨。」

  這可是當初賈赦決議將榮國府還給朝廷的時候,賈琦特別要求的。用賈琦的話就是,火盆容易中碳毒,再者這地龍和火牆乃是前朝就有的手藝,本朝又不忌諱地龍,更何況他們這樣的人家也不缺那一點炭火。

  賈赦覺得很對,可巧,沒過多久,賈琦就從賈赦為林黛玉淘來的某本雜記上看到一句話,磨著賈赦在山西那邊買了莊子,專門為府裡提供炭火。

  也就是說,除了賈母那邊依舊是銀霜炭,可賈赦這邊卻已經全用上石炭了。石炭混了粘土做了蜂窩煤,耐燒還省錢,更重要的是,屋裡不會有一絲兒的炭氣。比銀霜炭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玻璃咋舌:「這一個冬天下來,要多少炭火啊?!」

  捧著珍珠盒子的雪雁笑道:「這有什麼的?缺了誰的也不可能缺了我們姑娘的。」

  鸚哥道:「玻璃原來是老太太跟前的,不知道也是有的。」又對玻璃道:「放心,這炭原不是外頭買的,是下面的莊子的孝敬。莊子上也樂意我們多用呢。我們用得多了,那莊子上的莊戶們就有活幹,就有飯吃。不然,處處儉省,下面的人沒了生計,那是要出事情的。」

  玻璃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話,當時就愣住了。

  畢竟,薛寶釵儉省可是飽受讚譽的,就是賈母,內心深處並不喜歡薛寶釵,可在這種事情上,賈母還是要表示對薛寶釵的肯定。

  玻璃萬萬沒想到,在林黛玉這裡竟然是奢侈有理。

  裡面,林黛玉在銀鷺和幾個二等丫頭的伺候下換了衣裳,去了琴房。出孝之後,每天這個時辰,她都要練一個時辰的琴,這個時候,她身邊是不需要人伺候的。

  可巧,司棋這個時候拎著個籃子進來,玻璃一見,就道:「司棋姐姐,有什麼要緊的事兒,要你親自跑這一趟?」

  司棋早就知道了賈母將玻璃給林黛玉,見玻璃開口,也不例外,只是將手裡的籃子交給鸚哥,口中道:「上次林姑娘給了我們姑娘一套茶具,那花樣兒,竟然是頂頂雅致不過了。聽說那原本就是林姑娘的手稿?我們姑娘稀罕得不得了,說是這樣的東西就是擺放在屋裡都是極好的,哪捨得用他來吃茶?這是我們姑娘的回禮。別的東西我們姑娘也拿不出來,唯有我們姑娘的莊子上出的上好的葡萄,又大又甜,四爺又給了葡萄酒的方子,我們姑娘就說,這頭一批的葡萄酒,無論如何也要請林姑娘嘗嘗。只是這葡萄酒不能晃蕩,一晃蕩,味道就澀了。所以我才親自拿了來。」

  說著,又側耳細聽,過了一會兒方道:「林姑娘的琴藝越發高超了,可惜,明年我怕是聽不到了。」

  鸚哥道:「這麼說來,你的事兒已經定了?恭喜,恭喜。」

  司棋也笑了。她素來爽利潑辣,倒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樣,提起婚姻大事就羞澀、不敢開口。

  玻璃這才反應過來:「司棋,你不給你們姑娘做陪嫁丫頭了?」

  玻璃萬萬沒想到,賈玥這個養女竟然也是個容不得人的。

  司棋看著玻璃一眼,臉上是笑著的,眼神卻是冷的:「正經的人家,誰會稀罕丫頭肚子裡爬出的孫子?也只有那等沒見識的女人,認為兒媳婦就應該跟掛著鑰匙的丫頭一樣伺候她,認為給兒子屋裡塞一堆人讓兒子跟兒媳婦起了嫌隙,才是好的。」

  剛剛進來的銀鷺見狀,便道:「早些日子就聽王媽媽說過,如今姐姐可是定下來了?不知道是誰家的兒郎這麼有福氣?」

  司棋笑道:「是我姑媽家的表弟。」說著,又笑道:「我就是嫁出去了,依舊是我們姑娘的陪房,比不得鸚哥姐姐,來年出嫁就是秀才娘子。聽說這家人光聘禮就給了一套金的?」

  鸚哥笑道:「這哪裡是給我的?分明是給我們姑娘看的?」

  銀鷺笑道:「可不是。我們姑娘一看到這個就笑著說,將來給鸚哥姐姐的嫁妝可不能少的。」

  司棋道:「很是。將來鸚哥姐夫中了舉人,或者是做了官,也是四爺的一條臂膀。林姑娘必定不會小氣的。」

  羞得鸚哥拿著帕子就來打她:「你這個小蹄子,倒是取笑起我來!」

  正在笑鬧著,卻看見王善保家的捧著一個極精巧的盒子進來,後頭還跟著綠雲。

  幾個丫頭立刻停止了笑鬧,紛紛給王善保家的見禮。

  王善保家的笑笑,道:「方才朝鮮使節來過了,送了好些極品高麗參。太太自己留了一些,另外留了一支已經給大姑娘添到嫁妝單子上,還有一支太太讓林姑娘收著。」

  司棋連忙代賈玥想王善保家的道謝。

  王善保家的道:「大姑娘終究是我們大老爺的嫡長女,而且有風聲說,用不了多久,大姑娘的公公就要進內閣了。」

  王善保家的話引起了一片驚呼,反應最大的,自然是玻璃。

  王善保家的道:「這事兒你們知道就行了,不要到處亂說。」說著,看了玻璃一眼,又道:「璉二爺的差使是祁家幫忙說道的,如果沒有祁家,璉二爺也不可能做了工部員外郎,更不會有璉二爺升任工部郎中的事兒了。就是我們四爺生性聰慧,可是四爺終究是個孩子,一個好漢三個幫,日後我們家少不得還要借祁家的力的。不過,大姑娘也不用妄自菲薄,我們四爺比祁家老爺先一步進了內閣,二爺在工部做得好,四爺進了內閣,都是大姑娘的底氣。所以,將來大姑娘出了門,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橫豎不是大兒媳婦也不是幼子媳婦,上頭還有一群嫂子,將來就是有什麼事兒,也輪不到大姑娘管家,大姑娘只要把自己的小院子打理好就成。這些事兒,司棋,你記得提醒你們姑娘。你們姑娘靦腆,你倒是個有決斷,只是做了人家的媳婦,就不比在家裡,在家裡靦腆,有個什麼事兒,老爺太太會顧著,嫁了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有事兒就要學著自己解決,若是遇到什麼疑難的事兒,別人不好請教,自己的夫婿卻是可以請教的。不要自作主張,也不要被人拿捏了去。這裡頭度,可要掌握好。」

  司棋連連點頭。

  她知道,王善保家的會這麼說,完全是為了她們姑娘好,也只有賈玥好了,作為賈玥的陪房,司棋也才能跟著好。

  王善保家的叮囑過司棋之後就走了,綠雲卻留了下來。

  「我們爺讓我來跟林姑娘說一聲,當初給邢姑娘的那幾件衣裳已經全部都找回來了,我們爺親自看著燒了。我們爺讓林姑娘放心,外頭就是有話,也不會落到林姑娘頭上。」

  玻璃道:「琦哥兒可真是大方,那麼好的雀金裘和鳧靨裘,說燒了就燒了。」

  綠雲似笑非笑地看了玻璃一眼,道:「之前你是老太太的丫頭,因著老太太,你們直接喚我們四爺的名兒,我們管不著。現在,你是我們這裡的丫頭,就要守這裡的規矩。我們爺的名字是你能喚的嗎?還不直接改了去。」

  鸚哥看了看漲紅了臉的玻璃,笑道:「你也知道她原來是伺候老太太的,老太太慈悲,跟前的規矩鬆散,她又是今天才來的,一時改不了也是有的。你放心,我會看好她的。」

  綠雲道:「這麼說來,林姑娘把她交給了姐姐,那姐姐可要辛苦了。」

  鸚哥道:「不妨事。我如今也沒有多少事情。她既然能夠做到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頭,想來也是個聰明的。只是一時還轉不過彎兒來罷了。」

  綠雲道:「可是姐姐來年就要出去了,將來還有誰能壓得住她呢?」

  鸚哥道:「不妨事兒。若是她屢教不改,直接交給沈嬤嬤楊嬤嬤便是。」

  沈嬤嬤楊嬤嬤就是林黛玉的兩位教養嬤嬤,是林黛玉得封縣主之後宮裡賜下的。這也是規矩。平日裡,沈嬤嬤楊嬤嬤也只指點些林黛玉進宮的規矩,並不干涉林黛玉屋裡的事情。沈嬤嬤楊嬤嬤也知道,林黛玉不用進宮,加上林黛玉本人又十分出色,將來還會給她們養老,她們又離了宮廷那種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的地方,已經開始進入愜意的養老退休生活。

  不過,對於玻璃這種大丫頭來說,去伺候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那就跟流放沒有什麼兩樣了。

  玻璃又羞又氣,偏又無法反駁,只能紅著眼,低了頭,退到邊上去了。

  等玻璃轉過身,綠雲才道:「對了,鸚哥姐姐,你們聽說了嗎?紫鵑的爹沒了。林姑娘可有什麼章程?」

  鸚哥連忙道:「紫鵑的親娘早就沒了,現在的這個娘是繼室,跟她又不親,就是下面的幾個兄弟,也都是她繼母養的。現在她爹沒了,依我們姑娘的性子,怕是不忍叫她出去。」

  綠雲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來,紫鵑依舊留著?」

  「可不是留著?我們這樣的人,哪裡有資格替父母守孝的?」

  綠雲道:「不過,紫鵑這個人有些小心思。」

  鸚哥道:「就是她有些小心思又如何?她對我們姑娘的心也不是假的。再說了,她那點小心思,四爺是不知道?還是會跟寶玉一樣?只要略有姿色的女孩子都是寶玉心頭的寶,可四爺只會把我們姑娘當成寶。」

  綠雲聽說,也笑了:「可不是這話。如此,我就可以回我們爺了。」cncnz。net

  又說了幾句閒話,綠雲就起身告辭了。

  綠雲這一走,玻璃就嘟嚷道:「管得這麼寬,我看她跟襲人一樣,想把四爺從頭管到腳呢。」

  鸚哥盯著她看,一直看到她心裡發虛,這才慢吞吞地道:「這個你放心,綠雲伺候四爺也有八年了。就是她仗著王媽媽的親孫女兒的便宜,進來得早,可四爺早就說過,他身邊的丫頭,十八歲就要出去配人,就是留得再遲,十九歲也要出去的,絕對不會留到二十。不獨四爺那邊是如此,我們這裡也是如此。跟司棋這樣,趕上大姑娘婚事將近,出去得更早。」

  玻璃心中一驚。

  那豈不是說,她沒有機會伺候四爺了?

  銀鷺也道:「你之前一直是老太太屋裡,所以不知道外頭的事兒。國法有規定,以婢為妾、以婢為妾都是罪,一旦被人告發,輕則貶職,重則奪官。所以,太太早就放了話,但凡有那想做四爺的姨娘的丫頭,趁早死心,如果敢跟襲人一樣,勾引哥兒行那*之事,一旦被發現,太太提腳就賣了,絕不二話。」


第28章 授魚不如授人以漁結親難結背信之親

  臘月二十三開始就是小年,過年總是有很多事情,尤其是祭祖,更是一絲兒都不能錯。至於賈母、邢夫人、王熙鳳、林黛玉幾個身上有誥封的,還要進宮領宴磕頭,越發不得空兒。

  看見大房三個女人坐著大轎跟著賈母進宮,尤其是林黛玉,全副縣主儀仗,被奪了敕命的王夫人只能帶著白身的兒媳婦李紈呆在家裡,王夫人的內心如何,無人知曉。

  打賈琬的及笄禮之後,王夫人就盼著賈元春能夠再度省親,怎奈賈政是個沒膽子的,見朝廷沒有這個意思,他連摺子都不肯上,等到了臘月初八,賈母邢夫人王熙鳳林黛玉從宮裡回來,王夫人方才知道,原來太上皇身邊一位極要緊的太妃娘娘不大好,太上皇正逼著太醫院給這位娘娘看診呢。

  王夫人失望至極。

  賈珠已逝,賈寶玉年紀小,又是那個樣子,雖然王夫人還有個孫子賈蘭,可賈蘭被其母李紈籠在手裡,王夫人又是祖母,將來賈蘭就是出息了,榮顯的依舊是李紈和賈蘭的妻兒,跟王夫人沒有關係。

  至於趙姨娘生的兩個,王夫人又哪裡會讓他們得了好前程給自己添堵?

  所以,王夫人殷切地盼望著賈元春能夠再度省親,給自己長臉,也就順理成章了。

  賈元春不僅是王夫人的堅實後盾,是王夫人的榮耀,也是王夫人現階段的大注財產的主要來源,王夫人如何不惦記著?

  可惜,今年的王夫人只能失望了。

  也就是這一年,王子騰回京述職了,算算時日,王子騰打賈琦五歲那年告禦狀之後就離開了京師,到今年也整整五年了,可不是該回來了?更別說,王子騰還有個親閨女,跟薛寶釵賈迎春一般大,王子騰就這麼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如何不重視?往年在外頭,就是辦了及笄禮,王子騰夫人也捨不得將女兒嫁給外頭。

  老話說得好,不到京師不知道官小。

  真正的達官貴人都在京裡呢。

  因此,不止大年初二,王夫人和薛姨媽就帶著賈寶玉和迎春探春薛寶釵幾個回了王家,大約大半個月之後,她們還參加了王熙鳳的堂妹、王子騰唯一的女兒王熙鸞的及笄禮,連王熙鳳也特地回了邢夫人一個人去了王家。

  這樣一來,惜春、史湘雲薛寶琴和李紋李綺五個就無聊了,偏生這幾天賈母有些累到了,不想聽這幾個小丫頭們嘰嘰喳喳,就把她們打發來找林黛玉。

  史湘雲邁進林黛玉用來待客的花廳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腳下軟軟的觸感,史湘雲一愣,四下裡一看,只見這裡所有的傢俱都包著厚厚的錦緞,當即就酸上了:「林姐姐這裡好生氣派。」

  其實史湘雲很想說,跟樓子裡的女人的房間一樣。不過,她被賈琦給嚇住了,生怕賈琦整她,所以,不好聽的話,在她的嘴邊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史湘雲別提有多不舒服了。

  正在指揮二等丫頭們奉茶的鸚哥聽說,連忙道:「讓雲姑娘見笑了。誰讓二奶奶家的三姐兒好動呢!那位小主子,打八個月就會爬,一個錯眼就不知道爬到哪裡去了,區區兩個奶娘四個丫頭根本就看不住她。如今已經一歲半了,不止會爬,偶爾還會站起來走走。因為怕她跌疼了,所以各處才鋪上厚厚的地毯、傢俱上也包上了緞子。不獨我們姑娘這裡如此,太太屋裡,還有二奶奶屋裡、幾位姑娘屋裡,都是如此。」

  鸚哥說的三姐兒,就是王熙鳳的閨女。賈玥生辰的前一個月出生,今年正好是一歲半。

  李紋李綺兩個連忙都說:「可不是,小孩子嬌嫩,磕著碰著可不好,謹慎些是應當的。」

  惜春好奇地道:「三姐兒現在就會走了?」

  惜春記得很清楚,她自己四五歲的時候還在奶娘手裡抱著呢。

  鸚哥道:「就是去年我們二姑娘生辰的時候,我們四爺不知道打哪裡得的消息,說是小孩子多爬爬才能長得好,所以在太太跟前的時候遇到三姐兒,就喜歡逗三姐兒。因此三姐兒格外喜歡我們四爺,連我們二爺都吃醋。太太和二奶奶見三姐兒好吃好玩,愛笑愛鬧,自然也高興,因此不許奶嬤嬤們拘著姐兒。二奶奶事多,白天的時候,二奶奶忙,太太就會把姐兒抱到跟前,偶爾姑娘們也會幫忙照看著。因此各處都有這樣的屋子。」

  薛寶琴笑道:「這麼好動的孩子可不多見,可見是個極康健的孩子。」

  史湘雲道:「這孩子也不小了,怎麼連個大名都沒有嗎?」

  鸚哥笑道:「回姑娘的話,我們老爺和二爺琢磨了這麼久,到底還是沒有選出一個好的來,後來還是求到四爺和我們姑娘的頭上,這才為三姐兒定下了一個大名,單名一個茂字,取草木繁盛之義,另外還定了一個小名,喚作巧姐兒,今年剛剛上的冊子。只是我一個丫頭,如何能喚小主子的名兒,自然只能按著排行叫了。」

  李紋和李綺兩個連聲道:「很是,正是這禮。」

  史湘雲四下裡張望了一回,道:「林姐姐這裡好生普通。」

  林黛玉的嫁妝震驚了整個朝野,在史湘雲的印象裡,林黛玉的屋子裡應該金碧輝煌、滿是古董,要不,滿是金玉玩器也使得。可誰想到,這座待客的花廳,精緻是精緻了,古董卻是沒有看到,金玉擺件雖有,卻不多,就是博古架上擺的玩器,也多是時新玩意兒。

  薛寶琴手裡一頓,不說話,繼續喝茶。

  李紋和李綺也抬起頭,看了看,道:「要我說,這裡清雅精緻,倒是極好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用上翡翠果盤瑪瑙的碟子,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宋代官窯當做尋常物件使喚的。」

  賈寶玉拿著古董扇子給身邊的丫頭撕著玩,用瑪瑙碟子裝了果子送人,屋裡的東西隔三差五地就要補一批,李紋李綺早就看在了眼裡,只是她們是客人,還是李紈的堂妹,不好開口罷了。

  史湘雲道:「誰不知道林姐姐是個大財主,別人用不起,她又不是用不起。」

  可巧,林黛玉正好換了衣裳,在門口聽見了,就道:「雲妹妹,你這是哪裡受了氣?是了,寶姐姐和寶二哥哥去王家了,雲妹妹一個人難免寂寞,不知道我說得可對?」

  史湘雲看著林黛玉身後一溜兒的丫頭,在看看這屋裡,也是兩排丫頭隨時等著傳喚,再看看自己,身邊竟然只有一個翠微,年紀小不說,還不夠伶俐,心中越發有氣。

  「林姐姐好大的排場!」

  不想林黛玉身後有人笑道:「雲妹妹可是說錯了,不是林妹妹身邊人多,是我們也來了呢。」

  史湘雲這才看到,原來林黛玉身後是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答話的,自然是賈玥。

  因為不是在賈母跟前,所以這幾個都沒有穿金碧輝煌的雀金裘,反而穿著鳧靨裘,因為屋裡暖和,故而在丫頭的服侍下寬衣、去斗篷和昭君套,因此方才屋裡的人都沒看見。

  史湘雲瞅瞅這個,瞅瞅那個,再看看丫頭們拿下去的鳧靨裘,忽然道:「看到你們,我忽然想起了邢姐姐,可惜,她沒這個福分。」

  史湘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什麼時候不好提邢岫煙,偏要在這個時候。

  賈琬心裡有氣,臉上卻帶著笑,道:「難為雲妹妹還惦記著她,我還以為,到如今,只要太太和我們記著她了呢。對了,雲妹妹,聽說史家兩位侯爺補了實缺出京了?到底為的什麼事兒,竟然把你丟在了京裡……」

  史湘雲沒好氣地打斷了她的話:「他們也只是我的叔父而已,就是有事兒,哪裡會跟我來說?!」

  賈琬原本還想說,保齡侯史鼎和忠靖侯史鼐出京的時間不大對,竟然是在十一月底、頂著風雪走的,怕是這裡頭另有緣故。可見了史湘雲這副模樣,賈琬立刻住了嘴。

  史家跟她又不相干,史湘雲這個史家的姑娘都不上心了,她又何必多事兒?

  一時間,屋裡倒是尷尬了起來。

  薛寶琴這才開口:「林姐姐,你這裡擺的瓷器好生特別,有好些我竟然沒有見過。還有那個,那個可是柴青天?」

  柴青天,那是柴窯僅存於世的六十三件傳世之作的統稱。這六十三件傳世之作,都出自後周柴世宗欽點的柴窯,柴世宗在位的時間短,審美標準卻很高,柴窯的工藝又有獨到之處,出產本來就不多,加上多年戰亂,柴窯的名器到現在,也就只剩下了六十三件。

  據說,宮裡也才二十七件。

  林黛玉順著薛寶釵的手指望去,忍不住失笑:「這不是柴青天,這是贗品。」

  「贗品?」

  「對,」林黛玉道,「其實琦哥兒在宮裡也沒有什麼事兒非要他去做,因此,除了萬歲傳喚之外,他多是跟著沂王爺,沂王也管著宣徽府,萬歲穿的衣裳、用的筆墨,都是沂王爺統領的。在燒別的器皿的時候,宣徽府偶爾也會燒一些別的東西。這個就是宣徽府出來的,據說是宣徽府弄出來的、最像柴青天的那一批瓷器中的一件。」

  色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

  這是柴窯瓷器最明顯的特點,這件百合瓶雖然出自宣徽府名匠之手,天青色不夠明淨,明如鏡達到了,薄如紙也達到了,可這聲音又差了一點。據說,前朝賜給東瀛的那一隻,往裡面注入酒再倒出來,會發出「康——康——」的聲音,但是這一隻的聲音卻差了許多。

  林黛玉仔細地介紹了這只瓶子跟資料記載的不同,又讓丫頭將那瓶子取下來表演給眾人看,大家方才明白,這只瓶子原來是賈琦打宣徽府那里弄出來給林黛玉玩的。

  史湘雲這才做出一副看不上的模樣,道:「原來是贗品。林姐姐也真是的,好東西都收著,捨不得拿出來嗎?」

  林黛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賈萱道:「雲姑姑的意思是,跟寶二叔屋裡那樣,用的不是翡翠的果盤就是瑪瑙的碟子嗎?還是說,非古董不用?」

  賈菡也道:「可不是,我也聽說了,怡紅院的丫頭們啊,精怪著呢,翡翠多堅固啊?他們都能報損壞,還有那纏絲瑪瑙碟子,聽說隔三差五地破了裂了。要我說,怡紅院的丫頭們也太不小心了,到底是她們不知道愛惜東西,還是另有緣故……」

  「可不是。那位二老爺一年才多少俸祿,他們分家才得了多少銀錢?如今這麼糟蹋,將來傳揚出去,還不知道鬧出多大的事故……」

  說著,賈萱和賈菡兩個都搖起頭來。

  賈赦賈政兩兄弟分家分宗的時候,有太上皇和皇帝的人從旁監督,所以分家的時候,兩家的財產都是過了明路了,加上王夫人的嫁妝私房也被抄撿過了,所以,當時的賈政王夫人那邊的財產絕對不多。

  而賈政王夫人的財產唯一的來源就只能是賈元春得到冊封的那會兒,那些商戶人家,那些小地主帶著財產來投。

  這些銀錢,這些財產,王夫人肯定是收入自己的腰包,不會拿出來、砸入大觀園工程的。唯一能夠讓王夫人往外面掏銀子的,只有一個半,那一個是賈寶玉,另外半個是賈政。

  而以王夫人的狠辣,收了那些小地主的錢財之後,順便把人家的閨女弄到大觀園裡做丫頭,再一點一點地弄死這些人,徹底掌握這些錢財土地,這樣的事兒,王夫人絕對做得出來。

  畢竟,這些投靠了王夫人的人家,名義上已經是王夫人的奴才,王夫人要收拾自己名下的奴僕,只要沒有人把他鬧大,那根本就是王夫人得利又有理。

  想到賈政王夫人的財政狀況,再想到賈寶玉糟蹋起來完全不心疼的模樣,賈萱賈菡兩個每每想起來,就覺得噁心。

  賈寶玉糟蹋的哪裡是什麼財物,分明是一條條人命!

  賈寶玉屋裡的那些丫頭,貪的哪裡是值錢的翡翠瑪瑙器物,分明是一具具的屍體!

  史湘雲見不得賈萱賈菡兩個說賈寶玉的壞話,自然,說王夫人也不行,可是惜春已經先一步開口了:「林姐姐,你這裡的東西都是新的嗎?」

  林黛玉笑道:「是啊,除了幾樣是琦哥兒打宮裡得的,其餘的,都是我跟琦哥兒花了樣子,讓下麵的作坊做的。」

  史湘雲立刻得了理,立刻就道:「去年特別冷,各地都鬧雪災,各地都有流民。老太太還盤算著施粥呢。林姐姐這樣奢靡,怕是不好吧?」

  賈玥立刻就道:「雲妹妹這就錯了,就是我們家施粥施米,可又能救幾個人?那些個災民有了這頓沒下頓,還不是一樣鬧事兒?再者,這個冬天很冷,下了好幾場大雪,就連京師裡也有人被雪壓塌了屋子。等春暖花開,只怕這春汛就來勢洶洶了。所以,林妹妹早就命令下去了,莊子上已經準備好了屋子,各個作坊也盡力收人,就是為了安穩民心。我們若是在這個檔兒節儉了,下面的作坊跟著一起裁人,讓原本能夠在工坊裡找到活計養活一家人的人也成了流民,那才叫糟呢。」

  林黛玉也道:「雲妹妹心有百姓,自然是極好的。雲妹妹請放心,朝廷已經在準備糧食了。」

  權貴之家賑濟百姓還怕上頭扣一頂收買人心的帽子呢。因此,權貴之家就是有錢糧,遇到大災大難的時候,也只能拿出一點,對於那麼多的百姓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偏偏朝廷沒有餘糧,遇到災荒之年,權貴之家有糧食卻不能拿出太多,朝廷要賑濟災民卻沒有糧食,再有貪官污吏從中作梗,這天下不亂才怪!

  對比之下,用莊子作坊收留流民,那才是緩解壓力的好辦法。再者,如果這些流民真的願意留下來,莊子上的青壯也會多出許多,莊子的自我防衛能力也會大大上升。而莊子自我防衛能力大大上升,就會吸引更多的人口,自然,就會有更多的產出。

  而在這些產出中挑選出最好的送給林黛玉,並且給予相關人員適當的獎勵,那是對莊子上所有人的肯定。

  而林黛玉使用這些東西,那也是對這個莊子、對這片作坊的肯定。

  社會的中下階層永遠想的是如何儉省,為家族再添一份產業。兒女嫁娶,對於這些人家來說,都是難以承擔之重。

  而社會的頂層階級,真正需要的思考的是,如何用更少的土地養活更多的人,並且保證這些人的幸福度和生活滿意度,從而將土地兼併帶來的一系列不良後果消弭於無形,將百姓流離失所可能會導致的各種災禍,比如過兵災,消弭於無形。

  這,才是賈琦跟賈家所有人的不同。

  這也是賈琦只認定林黛玉的真正原因。因為只有林黛玉會理解他,也會全力配合他。至於原著裡其餘的女子,不給他添亂已經夠好了。

  當然,賈琦也無比慶倖,那就是他早早地選擇了告禦狀,所以賈赦手裡的錢財損失不多。同樣,也因為林黛玉的財產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加上林黛玉也願意配合他,所以,他就是不用參加殿試,一樣可以採取迂回手段達到目的。

  其他的女人,能夠理解賈琦的都已經鳳毛麟角,更別說全力配合了。相信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女人都只會把嫁妝和權力緊緊地拿捏在手裡,而不是跟林黛玉這樣如此配合賈琦。

  史湘雲也是不能理解這些的人之一,哪怕她出生不錯,史家也為她提供了很好的教育,可是她自己卻是丫頭的腦子丫頭的眼光,連大家閨秀的素養都沒有,偏偏林黛玉的眼界已經超越了大家閨秀的範圍達到了頂級權臣的那個級數,林黛玉能夠容忍得下史湘雲的無禮,史湘雲卻只感到了自己被林黛玉壓制住了,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比不上林黛玉。

  史湘雲越發不得勁,一個人氣呼呼地坐到邊上去了。

  另一邊,惜春已經被一個圓盤給吸引住了。

  那是個不大的淺底盤,胎質細膩純淨,盤底上有精美的粉彩畫,一株枯瘦的老梅,頂著粉嫩粉嫩的花朵,虯龍一般的根牢牢地抓著下面的石頭,根部斜斜的一枝竹枝,另外一側,便是一叢矮矮的薔薇花。

  金紅的薔薇花,碧綠的葉子,黑色的石頭,深棕色的老梅樹,似乎還帶著露珠的竹枝,似花又似雪的粉色梅花,以及大塊大塊的留白,雖然沒有詩文,可這幅畫就是一篇極好的詩文,看著就賞心悅目。

  惜春眼下正在學畫,哪裡不喜歡的?

  林黛玉少不得讓人拿下來給惜春賞玩。

  薛寶琴有些見識,一眼就看了出來:「胭脂紅?這是宮裡督造的?」

  「胭脂紅?」

  李紋李綺兩個對視一眼,滿臉驚愕。

  她們也是知道的。

  史湘雲脫口而出:「什麼是胭脂紅?」

  薛寶琴連忙道:「我也是聽說的。據說,當今萬歲十分喜歡擺弄這些,無論是給自己的愛犬福氣做小衣裳,還是自己日常用的器物,都非常講究。其中,金彩和胭脂紅乃是萬歲官窯粉彩瓷器的標識。」

  林黛玉笑道:「什麼標識,只不過是官窯裡用了金粉,而尋常的民窯哪裡捨得?萬歲雖然嚴厲,也只是在這些東西上規定了幾個器型以及款識,其餘的,包括這胭脂紅和金彩,萬歲可沒有限定。」

  以前是沒有民窯願意花這麼大的本錢。不過,賈琦從來就是只要律法允許,他就會去弄,才不會管本錢多與少呢。反正他也不缺錢花。

  林黛玉可是聽說了,賈琦把皇帝磨了不耐煩,最後扔了一張手諭下來,表示,哪怕是賈琦自家的作坊弄出了金彩和胭脂紅,只要器型和款識沒有在禁忌之中,那麼他絕對不追究,將來繼任的皇帝也不能追究。

  有了皇帝的保證,林家的瓷窯才開始上金粉和胭脂紅,偏生林家的作坊裡面還真有那麼幾個能人,竟然弄出了不比官窯差的東西來。

  惜春現在在把玩的這個便是,那是林家頭一批送來的,還是林黛玉畫的樣子。

  惜春道:「原來是林姐姐手下的作坊裡送的。」

  林黛玉笑道:「不獨這個。琦哥兒上回還從郎畫師那里弄到了《清明河上圖》的摹本,已經叫人去做了。四妹妹可喜歡,若是四妹妹喜歡,我叫下面多燒制一套。」

  惜春哪裡會不喜歡。

  《清明河上圖》乃是傳世名作,很早就被收入宮中,等閒之人輕易不得見,惜春既然是愛畫之人,自然在夢裡不知道想過多少回了。只是以她的身份,以威烈將軍府那邊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讓她見到。

  這世上雖然有不少《清明河上圖》的摹本,可郎畫師乃是當今皇帝的御用畫師,自然有一手絕活。

  能夠從郎畫師手里弄到摹本,還將之燒成瓷畫,這理由需要的能量絕非小可。

  再者,瓷畫乃是京師一大名產,只是真正做得好的極少。跟林黛玉這樣,自己手裡有瓷窯,喜歡燒多少就燒多少,不滿意就砸,直到做出頂好的來。光這成本,就不比官窯低到哪裡去。

  官窯便是如此規矩,不夠格的瓷器只能砸,因此出來的都是好東西。而民窯畢竟要生存,還真的沒有幾家捨得把好好的東西砸了,因此,民窯的東西從來就是良莠不齊的。

  不過,官窯那邊,沒有身份都是夠不著的,就是有身份,未必有這麼大的權力,最多也只能買通官員,弄出那麼一件兩件而已。林家的瓷窯又捨得下本錢,所以,也有喜歡這個的人,或者想為自己女兒陪嫁些金彩胭脂紅的瓷器長長臉的,都樂意跟林家瓷窯下單子。

  雖然林家瓷窯裡面明面上只有那麼幾樣,可林家瓷窯接受定制。只要有樣子,保管給你做起來,而且誰家送去的手稿,回頭還會送回來,因此,有些講究的人家都喜歡跟林家瓷窯定制。一來可以得了好東西,二來,自家的手筆,尤其是自家姑娘的手筆不會落在外頭。

  哪怕還是元月裡,可林家的瓷窯那邊的訂單已經排到了下半年。除非是林黛玉和賈琦,否則,其他人就是想要什麼東西,也只能等著。

  「林姐姐好生大方。」

  史湘雲嫉妒非常。

  她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第二個女人,能擁有跟林黛玉這麼豐厚的嫁妝。

  可誰知,林黛玉竟然還如此回答:「不過是莊子上收留了太多的人,因此出產也多了,東西也做得越發精巧了,算不得什麼。」

  林黛玉都沒有告訴史湘雲,她手裡有三座瓷器作坊,互通有無、互相競爭,只有最好的東西才能送到自己面前呢。

  偏巧這個時候,巧姐在奶嬤嬤和丫頭們的陪同下,一路高呼這姑姑姑姑,邁著小短腿沖進來了。巧姐還小,外面的地面鋪著地板,是硬的,屋裡的地面鋪著地毯,是軟的,巧姐還不能很好的適應,一下子坐了個屁股墩。

  屋裡的姑娘們都驚呼起來,就連惜春都拋下了愛不釋手的瓷畫盤子,回頭去看巧姐,史湘雲更是站了起來,準備去扶起巧姐。

  林黛玉一把按住了她。

  史湘雲又驚又怒:「林姐姐!」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林黛玉的眼睛根本就沒看史湘雲,而是看著巧姐,口中卻沒有忘記告知在場的所有被丫頭嬤嬤們攔住的姑娘們:「沒事兒,巧姐自己會站起來。」

  果然,只見巧姐也沒哭,只是瞪大了眼睛,似乎很驚訝自己竟然會摔倒,然後調整了一下姿勢,還真的自己站了起來。

  這一次,巧姐走路就小心許多,沒有之前跑得那麼快了。

  看見巧姐穩穩當當地走過來,林黛玉和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都鼓起掌來:「巧哥兒好厲害。」

  巧姐露出了極燦爛的笑容,撲進林黛玉的懷裡,然後,在林黛玉的臉上糊了一個濕漉漉的吻,再轉過臉,對著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叫道:「大姑姑、二姑姑、大姐姐、二姐姐。」

  「哎~」

  賈玥賈琬賈萱賈菡都應了,坐得進的賈琬還拉著巧姐的小手,晃了兩下,換來巧姐更加燦爛的笑容。

  等視線轉到惜春等人的臉上,巧姐忍不住摸上了腦袋,一臉困惑。

  林黛玉少不得一一給她介紹。

  巧姐乖巧地叫了五聲姑姑之後,就撲進了林黛玉的懷裡,拿著後腦勺對著客人。

  她害羞了。

  有了巧姐這個萌萌噠的小丫頭,時間過得特別快,等巧姐累了想睡覺了,天色也有些暗了,惜春史湘雲薛寶琴李紋李綺都站了起來,準備告辭。

  大體上來說,惜春對今天的拜訪十分滿意,林黛玉不但把那只盤子送給了她,還答應了要送一套《清明河上圖》的瓷畫給她。

  薛寶琴和李紋李綺幾個也很滿意,因為她們跟惜春史湘雲一樣,都得了一套茶具,外加一隻茶寵。

  林黛玉還讓史湘雲給迎春探春薛寶釵也帶各帶了一套,迎春是冰裂青瓷,探春是冰裂白瓷,薛寶釵則是細白瓷。

  史湘雲在林黛玉這邊覺得很沒勁兒,王夫人打娘家回來也是滿肚子的氣。

  王子騰的女兒王熙鸞比薛寶釵還小一歲,比賈寶玉只大兩歲,父親是王子騰,雖然王子騰被王夫人牽連,不得不選擇外放,不過,好歹已經五年過去了,當年的事情在別人的心裡也冷了下去,如今,賈元春都已經成了皇妃,王子騰自然也找到了門路調遣回京。

  王夫人聽說王子騰即將出任兵部侍郎的消息,心內就活動了。

  王子騰的親閨女王熙鸞也沒定親,若是能夠親上加親配了賈寶玉,豈不是更好?

  王夫人對自己的親哥哥王子騰的能耐還是相當有信心的。再者,如果賈寶玉跟王熙鸞定了親,難道王子騰還能不管賈寶玉,不管賈政了不成?

  看著花容月貌的侄女,王夫人心動了。

  王夫人立刻就向哥哥嫂子露了那麼一點意思。

  王夫人以為,自己的閨女已經是皇妃了,王子騰能夠回京十有八|九也是因為賈元春的關係,所以,為了兩家的利益,為了加強兩家的關係,賈寶玉娶王熙鸞也是一樁極好的婚事。

  可王夫人萬萬沒想到,王子騰不但沒有答應,甚至還直接問王夫人:「你是不是忘記了你跟妹妹之間的約定?」

  王夫人愣住了。

  王子騰夫人也笑道:「可不是,金玉良緣都已經傳了幾年了?我們早就想吃寶丫頭和寶玉的喜酒,只是寶玉還小,也只得罷了。妹妹,到時候寶玉跟寶丫頭辦喜事,妹妹可莫要忘記我們哦。」

  王子騰夫人跟王夫人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就跟王夫人可以為了一點小事兒記恨賈敏一輩子一樣,王子騰夫人對這個貪婪、冷酷、自私、無情的小姑子一樣看不上眼。王夫人對賈敏這個丈夫唯一的同胞妹妹尚且沒有一絲容人之量,又怎麼會跟嫂子和平相處?

  王夫人跟賈敏關係不好,王夫人自己有六成的責任,道了王夫人跟王子騰夫人這對姑嫂關係不好,王夫人還是至少要負起六成的責任。

  以前,王子騰夫人看在王子騰的份兒上,對王夫人多有忍讓,現在抓住機會,王子騰夫人哪裡不當著王子騰的面,告王夫人一狀:「說起來,我們進京也晚了,聽說今年京裡流行金彩胭脂紅的粉彩瓷器?可惜了,如今我們老爺的品級還不夠讓宣徽府那邊勻一個出來。林家瓷窯雖然也有,做功也極好,可惜,這價錢也太高了,時間也長,必須等上一年才能得。對了,妹夫家雖然分宗了,可林縣主依舊是妹夫的親外甥女兒,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幫忙說項?聽說,林縣主嫁妝四百萬?哎呦呦,這天下誰有這麼多嫁妝!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十分驚人了!畢竟,皇子的安家費也不過那麼點而已。對了,薛家為大觀園也出了四十萬兩銀子的財貨吧?我們熙鸞能有這麼多的嫁妝,我做夢都會笑醒。」

  王子騰的臉色隨著妻子的話越來越陰沉,到了最後,幾乎已經能滴下水來。

  這兩個妹妹,一個蠢,一個狠,養了兩個兒子,一個無知得連殺人償命都不知道,一個天真得能夠活幾天都不曉得。

  王子騰如何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賈寶玉?

  王夫人需要薛家的銀錢的時候,把薛寶釵捧到了天上,等到不需要銀錢的時候,就盯上自己。

  現在想到自己能夠為賈寶玉鋪路,所以求娶自己的女兒,宦海沉浮,將來自己有個萬一,她會不會弄死自己的女兒給兒子領尋婚事?

  不是王子騰沒有手足之情,實在是王夫人太狠,心腸也太黑。

  更何況,婚姻要考慮的,從來就不是什麼親上加親,而是兩家的勢力,他王子騰是沒有兒子,可他王子騰自己有本事,而賈政呢?二十多年的工部員外郎。連侄子都爬到他的頭上去了!賈寶玉又是那個樣子,還是個銜玉而生的大祥瑞!

  王子騰會要這樣的親家才怪!


第29章 春汛急難敵黃河急梳妝鏡易問穿衣鏡

  身在內閣的賈琦並不知道,林黛玉喜歡惜春,所以將自己親自構圖的粉彩圓盤送給了惜春,還許諾給惜春一套宮廷郎畫師摹本的《清明上河圖》,他也不知道,出於禮節,林黛玉也給大觀園裡的其他姑娘準備了新制茶具作為禮物,他更不知道史湘雲回到大觀園之後,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被那三套茶具給迎春探春薛寶釵三個送去,反而都拿到了賈寶玉面前。

  事實上,賈琦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回家了。

  去年的雪特別大,整個華北平原,乃至是黃河中游各省,山西陝西河南河北山東,各省都鬧出了大雪壓塌的房舍壓死百姓的事件,各州府都發生了不止一起。

  那個時候,內閣裡私底下就有話,在救助百姓的時候,應該注意今年的春汛。

  可惜的是戶部沒錢,國庫沒錢。

  今年開春以後,整個黃河流域又是一連十幾天的好太陽,氣溫上升很快,就連皇宮裡,許多宮室已經停了炭火。

  因為天氣暖和,梅花盛開,百草吐翠,女眷們還有心情賞梅,可內閣的諸位大臣們都是眉頭緊皺,皇帝的臉上也不見歡喜。終於,到了今天,各地的加急摺子進了皇宮。

  春汛終於開始了!

  京畿水利工程一直修得很好,周圍的通州、保定,等地的水利工程也有人經常檢查,可外面就難說了。

  雖然現在京師的春雨還沒有下,可黃河流域和華北平原的其他地方都已經開始下雨。各地已經出現不同情況的洪澇災害,各地州府的摺子像雪花一樣飛入京師。

  今年的春播已經完了。

  賈琦年紀小,自然是看不到那些摺子的,皇帝和諸位大臣也不會給他看,這些日子以來,賈琦在內閣也不過是跟著今年才六歲的六皇子坐在邊上吃點心而已。

  六皇子是已故皇貴妃之子,皇帝當然不可能將他交給那些妃子們撫養,偏偏皇后體弱,連宮務都交給下面的四位妃子了,皇帝自然也不好勉強皇后,只能自己帶著。

  所以,年僅六歲的六皇子晟看見皇帝將摺子狠狠地砸在禦案上用前所未有的陰沉臉色對著諸位宰相道:「現在,諸臣工還有什麼話說?」

  六皇子被嚇得淚珠兒在眼眶裡面滾來滾去,卻不敢出聲兒也不敢落下來,只能扯過賈琦的衣袖胡亂抹去,順便將自己的身子往賈琦的身後藏了藏。

  所有的皇子都害怕當今皇帝的冷臉,六皇子也不例外。

  諸位宰相副宰相侍讀學士們在皇帝責問的第一時間就跪了下來:

  「臣有罪。」

  賈琦撇撇嘴,丟開手裡的點心,也跟著跪了下來。

  看著這群官場老油條,皇帝的火氣更盛。

  皇帝也是領過六部的,下面的官員推諉責任的本事,他也見過。所以他才會更惱火。

  就是這些官吏,借空了國庫還哭窮!

  想到當初自己催繳虧空的一幕幕,想到此時此刻朝廷根本就拿不出錢糧來,皇帝越想越怒。

  他就好像是一隻點著了的炸藥桶,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看著臉色發紅、神情陰沉的皇帝,沂王和滬王暗叫不好。

  現在可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啊,陛下!

  沂王眼尖,作為當今皇帝的愛弟,他又是坐在上頭的,一眼就看見了跪在角落裡賈琦,以及,賈琦的鬼臉。

  為了防止皇帝氣壞了身子,沂王立刻插嘴:「賈侍詔,你有什麼話說?」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皇帝的眼神唰地集中在賈琦的身上,可憐的六皇子,立刻變成了受了驚的小兔子,不敢動了。

  賈琦鎮定地抬起了頭,道:「王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皇帝怒道:「這個時候你玩什麼把戲?」有那麼一瞬,皇帝都想叫侍衛把這個小東西給拖下去了。

  都是什麼時候了,這個小東西還敢耍心眼!

  反而是沂王,先是安撫皇帝:「萬歲,這個小東西從來就是個機靈的。他會這麼說必有緣故。」說著,做了一個口型,朝鮮。

  皇帝立刻就想起來。

  沒錯,就是這個小東西,他們才會注意到朝鮮的不對勁。

  也是這個小東西,朝廷才有船去海外找糧食!

  想到那些南下的海船,皇帝的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沒錯,只要撐過這幾個月,只要撐過這一關,那些海船肯定會找到糧食,三寶太監的手劄和舊檔案裡面都說了,海外有糧食!距離天|朝也不遠,五個月,足夠這些船隻回來了。

  想到有五成可能找到的糧食,想到被掐滅了造反的萌芽的朝鮮,皇帝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說吧,真話又是什麼,假話又是什麼?」

  「臣的真話就是,臣年紀尚幼,又是剛入內閣,正處於學習階段。在場的每一個大人都是臣的前輩,這個時候,臣只要好好聽著,好好學習就夠了。」

  這不是廢話嗎?

  皇帝頓時就覺得,賈琦這是在敷衍自己。

  明明已經收斂了些個的脾氣,被賈琦的這幾句話一刺激,又上來了。

  皇帝非常不舒服,臉色也越發陰沉了。好歹皇帝還記得,這會兒他不適合發脾氣。

  「那假話是什麼?」

  賈琦道:「假話就是,國家雖然很大,萬歲需要做的卻不多,無非是抵禦外戎整頓吏治,以及興修水利、防備災荒,四件而已。去年各地鬧雪災,國家就應該考慮今年春汛的可能,現在萬歲會焦頭爛額,完全是去年朝廷的相關工作沒有做好。亡羊補牢猶未晚也。請問生氣有用嗎?您若是氣出個好歹,高興的只會是別人。」

  皇帝渾身一震,立刻想到了宮裡的太上皇,想到自己那些糟心的兄弟們,還有自己稀少又不成器的兒子們。

  皇帝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冷靜了下來。

  沂王和滬王對視了一眼,滬王忽然道:「賈侍詔,本王記得,去年工部上了一道彈劾你的摺子,被你的哥哥給壓了下去。」

  賈琦道:「王爺,臣並不否認,確實有這麼一回事情。去年冬天,黃河中游、黃河下游,以及整個華北雨雪豐盛,當時工部就擔心,今年若是再多雨水,恐怕黃河大堤就要保不住了。」

  皇帝一聽就跳了起來,連聲派人去叫虞部侍郎,以及欽天監。

  又問在場的工部尚書賀白石。

  工部尚書賀白石立刻就應了:「萬歲,賈侍詔擔心的,也是臣所擔心的。」

  「你知道?」

  工部尚書賀白石點頭,道:「是的,萬歲,那道摺子,臣看過。河南巡撫和河南布政使彈劾賈侍詔縱容家奴破壞黃河大堤。」

  皇帝大怒:「竟有此事?!」

  有那麼一瞬間,皇帝都想叫人把賈琦給拖下去了。

  好歹他還有些理智,知道這道摺子是工部尚書賀白石看過的,所以他必須先聽聽工部尚書賀白石的意見。

  工部尚書賀白石立刻磕了一個頭,奏道:「萬歲,事實上,在工部,甚至是在虞部內部,對於治理黃河應該採取哪種手段,也有是有爭議的。」

  「什麼意思?」

  當今皇帝的脾氣終究是比太上皇差了許多。

  心中雖然腹誹,可該說的話,工部尚書賀白石還是要說的。

  工部尚書賀白石答道:「陛下,多年以來,工部和虞部在治理黃河上就存在分歧,比方說,當初何侍郎出任虞部的時候,採取的是高築河堤的方式,可到了于大人出任虞部侍郎的時候,就堅持堵不如疏,于大人將何侍郎修築好的河堤都扒開,還在大堤上種樹。因此,工部和虞部內部,也有不少人歎息,說何侍郎的努力都白費了。」

  雖然何侍郎和于侍郎都曾經出任虞部侍郎,雖然這兩位都是天下名臣,而且還是治理黃河的名臣,可天下人都知道,多年來,這兩位一直都不對付。何侍郎贊成的,于侍郎反對,于侍郎贊成的何侍郎反對。

  如果不是工部尚書賀白石今日點破,皇帝都不知道,在黃河這麼大的事兒上,這兩位還針鋒相對,甚至還流毒至今。

  「這跟你幫這小東西壓下那本摺子又有什麼關係?」

  工部尚書賀白石答道:「萬歲,因為賈工部和賈侍詔兄弟二人提出了分段治理,臣認為,他們說的很有道理。」

  皇帝愣住了。

  很有道理?

  沂王反應極快,立刻就道:「賀尚書,你方才說,河南?」

  「是的,河南。」工部尚書賀白石答道:「黃河決堤往往發生在下游,中游除非是河堤年久失修,否則很少會出現決堤的情況,除非出現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洪災。」

  滬王也惱了:「那你為何包庇這小東西?」

  沒事兒挖開河堤還有理了!

  賀白石道:「因為被扒開的河堤位於禹門口下游不到二十裡的地方。」

  禹門口?

  滬王一愣,皇帝和沂王飛快地轉起了腦子。

  賈琦忽然道:「黃河出晉陝峽谷,河面豁然開闊,水流平緩。從禹門口至潼關,河道長月約兩百五十裡,落差不大,河谷寬六到三十裡,河道灘槽明顯,灘面寬闊,灘地面積達九十萬畝,灘面高出水面兩尺到六尺。本段河道沖淤變化劇烈,主流擺動頻繁,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說,屬遊蕩性河道。……」

  一連串的資料從賈琦的嘴裡吐出,皇帝和沂王滬王都傻了。

  顯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賈琦事先肯定做了相當多的功課。皇帝是沒有領過工部,也沒有領過虞部,但是皇帝看得出來,工部尚書和虞部侍郎對這個資料是服氣的。即便這個資料跟真實情況有差距,但是,賈琦能夠說得如此清楚明白,可見賈琦會扒開黃河河堤並不是莽撞行事。

  皇帝立刻一指賈琦,道:「你,上來細說。」

  「臣遵旨。」

  賈琦輕輕地掙開了拉著他後背的衣裳的六皇子,走到皇帝面前,在工部尚書的側後方跪了下來,然後開始說明黃河的各種情況。

  賈琦道:「黃河改道、黃河決堤,很少發生在上游,主要集中在中下游,其中中游又以禹門口到潼關一帶,呈現出非常明顯的遊蕩性河道,而下游,由於大量泥沙淤積,河道逐年抬高,河床高出背河地面一丈到一丈六尺不等,部分河段如河南封丘曹崗附近高出三丈之多,因此形成特殊的『地上懸河』的奇景。」

  皇帝不耐煩地道:「這些朕都知道。」

  賈琦道:「黃河的主要泥沙來源,來自於黃土高原。按照盛唐時的記載,大唐盛世的時候,這片土地綠樹如茵,可是現在,只見黃土,一片荒蕪……」

  「你是想說,人事變遷嗎?」

  「萬歲,臣要說的是,黃土高原綠樹如茵的時候,黃河不曾氾濫成災,而黃土高原變成黃沙之後,黃河也跟著氾濫成災。」

  「嗯?」

  「臣懇請萬歲,在治理黃河的時候,也請不要忘記了黃土高原,如果能讓這片土地重新恢復綠色,對我華夏只有好處。」

  「你是想說,讓人種樹嗎?」

  「不用種樹也可以種草,比方說苜蓿,但是,臣懇請萬歲下旨,禁止在黃土高原上養羊,或者,直接對養羊的人家課以重稅。」

  戶部尚書立刻就不依了:「萬歲,臣有話說,臣要彈劾賈侍詔……」

  「養會連草根都吃掉!越窮地方,百姓就越看不到希望,越看不到希望,他們就越懶!養羊多輕鬆啊,往外面一趕,晚上羊就吃飽了自己回來了,自家還能夠得七八斤的羊奶!羊毛還可以換錢!還可以做褥子!可誰會管,羊會把草根都吃掉!沒了草,黃土高原的黃沙都進了黃河,下游的百姓只能去死!」

  「那就讓黃土高原上的百姓餓死嗎?」

  「那麼,您能讓黃土高原的百姓每天爬山去打草回來給羊吃嗎?如果不是因為黃土高原上每年都要往黃河裡傾瀉上千萬鈞的沙子!這麼多沙子,都可以把中下游的百姓全活埋了!黃土高原上現在才多少人!」

  「你……」

  「錢尚書大人,下官忘了告訴你,去年的時候,下官家裡剛剛買下了禹門口到潼關這一段的九十萬畝河灘地,就為了泄沙子!」

  賈琦的話一落音,內閣一片寂靜,原本被賈琦的話刺激得快要爆炸的皇帝都呆住了:

  「賈,賈侍詔,你說什麼?」

  賈琦重新跪好,對皇帝道:「萬歲,這就是工部尚書大人選擇包庇臣的原因。臣以自己的名義,想戶部借了三百萬銀子,約定十五年後歸還,在這十五年內,年息半成。而這三百萬兩銀子,臣以家父的名義,買下了禹門口和潼關這一帶的河灘地。自臣的兄長進入工部之後,臣家裡就對黃河之事格外上心。這九十萬畝地,臣家裡就是準備開挖人工湖用來給黃河泄沙子!」

  皇帝和沂王滬王都傻了。

  皇帝愣了好一會兒才道:「這麼說來,河南布政使和河南巡撫都是為了這事兒才彈劾你的?」

  賀白石立刻磕了一個頭,道:「萬歲,黃河的泥沙大多從黃土高原而來,黃河氾濫,大半原因還是因為這泥沙。工部和虞部雖然對治理黃河的具體手段有異議,但是,這項認知卻是公認的。因此,工部在調查過賈侍詔的行為之後,一致表決,壓下了河南布政使和河南巡撫的摺子。」

  虞部侍郎也跟著表示:賈璉是虞部的人,當初挖開河堤的時候,還是經過虞部指點的。為了讓黃河泄出來的沙土河水儘量不鬧到別人的田地裡去,虞部還專門派了人去禹門口上勘察過。

  皇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到了這個時候,皇帝已經不氣了。

  他不但不生氣,心裡反而好了很多。

  都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賈琦都背上三百萬的債務了,皇帝如何不表示。

  破天荒的,皇帝決定,給賈琦免稅,免去那九十萬畝河灘地的田賦。同時,也免去賈琦向戶部借銀子的利息。

  但是賈琦拒絕了。

  賈琦是這樣說的:「萬歲,當初臣向戶部借銀錢的時候,因為數額巨大,所以錢大人就有遲疑。這利息,便是臣說服尹尚書的條件。條件是臣提出來的,約定已下,就沒有更改的必要。同樣,按照國法和戶部相關條例,灘地算三等地,那片地又是在黃河遊蕩性河道上,本來就享有朝廷田賦的優惠。所以,每年每畝一百文的田賦,臣會一文不少的交上來。」

  聽見賈琦這樣說,戶部尚書錢如令立刻在心中大罵。

  這個臭小子,都奸成了鬼了!

  誰不知道,萬歲盤算著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已經很久了嗎?只是太上皇尚在,朝廷如今又是這麼個格局,因此才沒有推行而已。這小子現在說,田賦他會一文不少地交上來,可不是把這九萬兩的田賦投到了皇帝的心窩窩裡?!

  這小子是會缺這九萬兩銀子的人嗎?

  沂王也十分驚訝:「你這孩子,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賈琦道:「王爺,下官知道。比起臣接下來要做的,這每年十五萬的利息,還有九萬的賦稅,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嗯?」皇帝好奇了,他跟兩個弟弟打了個眼色,沂王就開口了:「你想做什麼?」

  賈琦道:「王爺,要想真正治理好黃河,就必須分段治理,黃土高原上,要控制羊的數量,要鼓勵百姓養殖其他牲畜,而不是任由他們養羊。所以,臣家的紡織作坊會向當地百姓收購兔毛,同時,也會向百姓收購苜蓿等草料。只要能換錢換取錢糧,百姓自然就會注意到苜蓿,然後就會開始包山種草。」

  沂王暗暗點了個頭,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至於生產出來的東西,如果賈家賣不出去的話,他也可以向皇帝建議,將向林家的作坊購買兔毛織物作為軍需。

  邊關各種軍需不足,將士們挨餓受凍,沂王還是清楚的。

  「至於中游,就跟禹門口到潼關這一段的河灘地,臣打算用來給黃河泄沙子。因此臣需要大量的錢糧,以雇傭到足夠的百姓。」

  皇帝這才反應過來:「所以你沒錢了,是這樣嗎?」

  賈琦道:「更準確地說,臣有辦法弄到足夠的銀錢,但是,沒有萬歲,臣不敢掙這銀子。」

  「嗯?」

  皇帝再度跟他的兩個弟弟交換了個眼色,道:「那你說說看,你能掙到多少銀錢?」

  賈琦道:「請問萬歲,外頭那座大穿衣鏡,花費了多少銀錢?」

  賈琦說的,乃是乾清宮裡的那塊落地大穿衣鏡,西洋水晶玻璃落地穿衣鏡,這才是這架鏡子的全稱,至於銀錢,管著宣徽府的沂王立刻道:「這面鏡子,是太上皇二十三年的時候添置的,當時花費了四十七萬兩銀子。」

  乾清宮的這座玻璃鏡子,寬近一丈,高八尺,用的是紫金楠木做的底座,四十七萬兩銀子,那根本就是小意思。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這種鏡子,別人捧著六十、七十萬的銀子都未必買得到。

  賈琦立刻道:「其實,這種鏡子,臣也會做,只是沒有這麼大而已。王爺,您說,只有兩尺或者三尺寬,高五尺,用紫檀木或者黃花梨做了架子,嵌上珠寶,您認為,京裡會有多少人樂意買?」

  皇帝和沂王滬王都不是那種不知民生的人,尤其是皇帝,做了多年的抄家王爺,對京裡的奢靡之氣熟悉得很呢。

  皇帝立刻道:「文武百官未必拿得出這麼多的銀錢,但是,如果朕不把這個歸入規制之中,那應該會有很多商人會買……」

  賈琦立刻道:「不,萬歲,您應該將之歸入禁制,但是,您只規定大小。這個大小以上的,則是您專享,這個大小以下的,不限臣民,都可以使。同樣,也限定裝飾用的紋飾。如此一來,豪商們才會對這玻璃鏡子趨之若鶩。」

  皇帝一愣,繼而失笑:「說什麼呢,八字沒有一撇的事兒。」

  賈琦立刻道:「萬歲,給臣三個月。只要三個月時間,臣就能給您弄三百萬兩銀子來,如果再給臣三個月時間,臣能至少給您弄五百萬兩銀子。六個月,也就是半年後,這個鏡子的方子,臣也一併送給萬歲。」

  皇帝傻了。

  滬王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王爺,下官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穿越一場,不弄一下玻璃和鏡子,絕對對不起自己。

  「王爺,要製作這個鏡子,需要玻璃。臣有製作玻璃的方子,只是,沒有萬歲擔保,臣不敢弄這個。可不弄這個,臣就沒有足夠的銀錢治理黃河。萬歲,只要三個月的時間,您就可以看到結果。玻璃上,臣願意以售價的三成作為賦稅,再給萬歲三成作幹股!只要萬歲給臣三個月的時間!」

  刑部尚書一聽,立刻把袖子裡摺子往暗袋裡面一塞。

  朝廷有多缺錢,刑部尚書一清二楚。所以,現在絕對不是彈劾賈琦的好時候。如果三個月之後,賈琦並沒有弄到三百萬銀子,他再彈劾也不遲。

  眼下是被群臣信誓旦旦說得十分厲害好像馬上就要決堤的黃河,背後是空蕩蕩的可以騎馬的國庫,手邊是各處都要求賑濟的摺子,皇帝最終還是沒能忍受得住誘惑。

  「朕,准了!」

  等身高的西洋玻璃穿衣鏡。

  整個京師都驚動了,一場拍賣會,五塊等身高的玻璃穿衣鏡,很快就在京師裡掀起一股風潮。

  大魏的官員的俸祿是不多,可大魏的豪商卻很多,對於那些豪商們來說,花個七、八十萬兩銀子將家裡的花園子推倒仿造某個出名的園林建一個哄自家小妾開心,那都是很平常的事兒。

  更何況是玻璃穿衣鏡?

  在這以前,這可是權貴人家都不一定能夠用得上的。就以大觀園為例,原著裡有林黛玉的三二百萬的財產打底,所以賈寶玉的屋子裡就有玻璃鏡子做的轉門,可現在,大觀園的總工程款也才八十三萬兩銀子,所以現在的賈寶玉的屋子裡並沒有那麼大的玻璃鏡子。

  可是,這天底下從來就不缺喜歡鬥富、喜歡炫富的人。

  這些人,或者是知道這鏡子是萬歲缺銀錢了,這才拿出來賣了,也有不知道,純粹為了炫富才趕來買的。

  反正,第一面鏡子也就算了,十萬七千兩銀子成交。

  第二面就上升到了十四萬九千。

  第三面就是十七萬五千。

  第四面則是十九萬兩千。

  第五面則是二十一萬三千。

  當然,賈琦讓人出售的鏡子可不僅僅只有這五面等身高的穿衣鏡,還有很多跟書本差不多大的鏡子,裝在極為精美的紫檀木盒或黃花梨木盒裡面。

  這些鏡子當天也賣出了一百多面。

  拍賣會結束的當天,賈琦就把三百一十二萬兩銀子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接下來的兩個多月裡,琉璃廠那邊的每旬三塊等身高的玻璃鏡子,更是才一開始預定就沒了。

  至於那些跟書本差不多的玻璃鏡子,更是每天才開張,不到一個時辰內就賣掉了。

  甚至不等三個月滿,五百萬兩銀子就有了。

  這麼大的事兒,如何瞞得過王夫人這條貪財的金錢蟒。

  王夫人自然就在賈母跟前提起了這件事情:

  「老太太,您可知道,我們琦哥兒啊,是越來越能幹了呢!他一個人,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輕輕巧巧,為朝廷掙了五百萬兩銀子。」

  賈母還不知道外頭的事兒呢:「什麼五百萬兩銀子?你說的應該不是林丫頭的嫁妝吧?可是不對啊,林丫頭的嫁妝也只有四百萬。對了,若是加上這些年的收益,五百萬倒是有的。」

  「老太太,媳婦說的可不是這個。不信,您問寶玉他姨媽。」

  薛姨媽聽見王夫人點了她的名,少不得道:「是的,老太太,我們家櫃上的老掌櫃跟我來說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聽說,東西是琦哥兒做出來的,方子也是琦哥兒的。可惜,琦哥兒一個子兒都沒有要,白送給了朝廷。」

  賈母當時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忍了半天,還是沒能忍住,低罵了一聲:「敗家子兒。」

  在賈母看來,賈琦是她的孫子,賈琦的東西,自然就是賈赦的。這麼能掙錢的東西,賈琦白送給朝廷卻不留在家裡,不是敗家子兒是什麼?

  再想到賈赦寧可把家奴哪裡抄撿來的銀錢土地還了虧空還不給他弟弟賈政,賈母的心情越發不好了。

  王夫人在賈母跟前做了這麼多年的兒媳婦,如何不知道賈母的性子,見狀,連忙道:「老太太,不是媳婦眼皮子淺,實在是媳婦心中不平,不吐不快。娘娘是老太太一手養大的,背負著家族的期望進了宮,為我們賈家付出良多。當初修園子的時候,媳婦就說,那園子裡少了點東西,如今,琦哥兒現管著這個,讓他手裡漏個一件兩件又如何?結果呢?他一口就回絕了,給了媳婦好大的沒臉,回頭,他就給了那個半道來的玥姐兒一塊玻璃鏡子做陪嫁。」

  王夫人知道,賈母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被人掃了面子。賈元春是賈母一手帶大的,賈玥卻是半路收養來的,跟賈母不相干。

  現在,賈琦一口回絕王夫人的請求,卻把玻璃鏡子給了賈玥,賈母會高興才怪。

  果然,賈母的臉色正如王夫人預料的那樣陰沉了下來。

  不過,賈母尚存幾分理智。

  誰讓薛姨媽也在場呢?不管怎麼樣,薛姨媽也是外人,還是商家婦,賈母如何願意當著這些人的面給自己的親孫子沒臉?好歹,賈琦也是從四品的御前侍詔,是最給賈母長臉的孫子!

  被王夫人的話弄得沒勁兒,賈母隨手就把手裡的葉子牌擲了,順便把王夫人薛姨媽姐妹也打發走。

  等這兩人走了,賈母這才對鴛鴦道:「這個二老媳婦,越發不像話了。」

  鴛鴦想了想,道:「老太太,您又不是二太太的性子,雖然說修院子的時候得了八十三萬兩銀子,還有那麼多的人帶著家業來投,可分家的時候,二老爺分得的銀子的確不多,就是二太太的嫁妝也損耗不少。」

  賈母點了點頭,道:「是啊,老二是委屈了。好在老大是個大方的。等我百年之後,我的嫁妝都給了老二,老二就不會這麼委屈了。」

  鴛鴦道:「老太太,您對二老爺的疼愛,這府裡誰不知道呢?只是二太太那個性子,不是婢子說是非,實在是……畢竟大老爺跟二老爺已經分家了,既然是兩家人,二太太還惦記著這些有的沒有的。那可是琦哥兒的差使呢。」

  賈母聞言,也點了點頭。

  她原本還想著把邢夫人叫過來問話,可到了這會兒,她也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就跟鴛鴦沒有說出口的那樣,賈赦賈政兄弟倆可不僅僅是分家了,他們還分宗了。都不在一個宗族裡了,賈琦叫王夫人一聲嬸娘喚一聲二太太,以及是客氣。王夫人又有什麼立場要賈琦白送東西給她呢?

  賈母可不認為王夫人會給銀子。

  「鴛鴦,老二媳婦說的那個玻璃鏡子,你可知道?」

  鴛鴦連忙告訴賈母,賈琦弄了一個裝了玻璃鏡子的梳妝匣給賈玥做陪嫁,那只梳妝匣裡面裝的鏡子還比書本略小一圈。可王夫人想讓賈琦為她弄的鏡子,卻是等身高的大穿衣鏡。

  鴛鴦道:「老太太,我聽說,這等身高的大穿衣鏡是有數兒的,每旬才那麼三件,還要提前預定。經手的人也都是宣徽府的人。二太太要這個不是為難人嗎?」

  雖然賈母偏疼賈政賈寶玉,雖然賈母這邊很多人把賈政賈寶玉捧上了天,可鴛鴦是看不上賈政賈寶玉的,加上賈母對王夫人也有許多不滿,鴛鴦自然不會幫著王夫人說話。

  賈母聽見鴛鴦這麼說,這才點了點頭,道:「怪道呢。琦哥兒手裡松泛,他爹又疼他,如果是萬兒八千的東西,琦哥兒說不得給就給了。可老二媳婦卻……」

  賈母很快就放下了。

  可是,大觀園裡很快就知道了。

  之前,為著那三套茶具,史湘雲就跟迎春探春薛寶釵幾個就有了嫌隙,現在又聽說了這個,史湘雲哪裡不嫉妒的?

  史湘雲就當眾表示:「林姐姐哪裡肯定會有等身高的穿衣鏡。」

  偏生賈寶玉沒有聽出史湘雲的潛臺詞,反而感慨了一句:「那種東西,也只有林妹妹配使。」

  史湘雲道:「那你可知道,玥姐姐還陪嫁了一面鏡子。」

  賈寶玉愣了愣,道:「罷罷罷,玥姐姐也是琦哥兒的姐姐,琦哥兒自然要盡一份心力。」


第30章 賈玥出閣終成大禮君王南巡始為山

  這一年開始,賈琦都沒得閒,元月裡就開始忙,二月裡就林黛玉生日的那天回來了一趟,給父母和未婚妻帶了點小禮物,沒說兩句話就睡著了,到了三月初,更是連人影兒都不見,只叫人把給賈玥的梳妝匣、玻璃顧繡屏風,還有兩套玻璃茶具、兩對玻璃花瓶送回來。

  這幾樣都是給賈玥的嫁妝。

  大觀園裡的流言又跟他有什麼關係?

  賈赦邢夫人看見小兒子忙成這樣,心裡怎麼不嘀咕?賈赦從賈璉的嘴裡問不出什麼話來,把賈璉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拎著賈璉去了張家許家和祁家,直到這三家都不約而同地告訴他,這是萬歲器重賈琦,是好事兒,還都跟賈赦道喜,賈赦這才肯相信,小兒子這是真的要發達了。

  邢夫人呢?忙著賈玥出嫁前的最後規整,根本就無暇顧及其他。就連賈琬和賈萱賈菡也都被她拉過去幫忙了。

  所以,當大觀園裡的種種傳到邢夫人這邊的時候,那已經是給賈玥添妝的日子了。

  這一天,也是玻璃鏡子最火的一天,關於賈琦上交給皇帝的銀兩的討論,從一開始就沒有消退過,從最初的三百萬兩到現在八百萬乃至是一千萬兩銀子,數額是越來越大,而這個數額越大,朝廷用於賑濟百姓、治理黃河的銀錢就越多。

  朝堂上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光這個功勞,就足夠賈璉賈琦兄弟倆未來十年不倒。

  因此,這一天趕來給賈玥添妝的人家極多,不管是相識的還是不相識的,只要跟賈赦能夠扯上一點關係的,都來了。

  當然,也少不了前面的陳禦史夫人。

  作為賈家的鄰居,又趕巧住在賈赦賈政兄弟兩的中間,這些年來,陳禦史對賈赦賈政兩兄弟已經有了充分的認識。

  陳禦史對賈赦的感覺還不壞。在陳禦史的眼裡,賈赦就是一個典型的紈絝,不過,考慮到賈家的歷史,賈源賈代善兩代家主都是簡在帝心的人物,賈代善更曾經統領京營,乃是太上皇委任的京營節度使,真正的帝王心腹,到了賈赦這一輩,收斂鋒芒,從長遠計和家族的延續來說,讓賈赦做個紈絝也未嘗不是讓賈家遠離權勢爭鬥的好法子。

  君不見,朝中多少人家捲入了當初老義忠親王舊事,結果好好的一個家族,四散飄零,唯有賈家還能夠安享富貴。

  這已經證明了很多事情了。

  所以,陳禦史並不會因為賈赦的曾經而輕視賈赦,相反,隨著賈璉賈琦兄弟倆在朝堂上嶄露頭角,陳禦史越發覺得,賈赦能夠將兒子們培育成材,肯定不差。

  與賈赦做對比的,就是賈政,沒本事,在工部員外郎上一呆就是二十多年,至今連個差遣都沒有,下面的兒子也不讀書,陳禦史自然是看不上的。

  陳禦史不但看不上,他甚至覺得賈政一家子神煩。

  陳禦史的態度,引領著他的家人的態度。在這方面,陳禦史夫人一向是以丈夫為准的。陳禦史看不上賈政,陳禦史夫人自然也看不上王夫人,加上王夫人本身的品|性|言行,可賈政王夫人那邊的大嘴巴的丫頭婆子,就是沒有刻意打聽,陳禦史夫人都知道了大觀園最新的流言。

  得到陳禦史夫人的提醒,邢夫人當時就愣了一下,周圍立刻就有人上來關心是怎麼回事了。

  也有的人就故作好奇地問,聽說當初賈敏在的時候,賈母曾經提過賈寶玉跟林黛玉的事兒?

  邢夫人是真心喜歡林黛玉這個兒媳婦,立刻就道:「如果說青梅竹馬啊,我們琦哥兒跟他媳婦自然是一對。當初我們姑太太沒的那會兒,我們老太太磨著我們林姑老爺將林丫頭接了來,可人都到了大半天了這屋子還沒個影兒,那邊又是一圈兒的穿紅著綠穿紅著綠的丫頭!我們老爺心疼外甥女兒,這才從我們老太太跟前把外甥女兒搶了過來。那個時候,我們琦哥兒也才五歲,因為那邊的賈寶玉不喜歡讀書,使得我們琦哥兒都五歲了還沒有開蒙,就是我們老爺為他們兄弟請的那些先生也被劫走了。也虧得林丫頭細心,不嫌棄我們琦哥兒這個皮小子,一點一點地教了起來。我們家琮兒和琦哥兒就是這麼進了林姑老爺的眼的。後來,林丫頭出孝,回家去了,我們家琮兒和琦哥兒陪著她南下,這才得以拜林姑老爺為師。說來也好笑,大約是知道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琦哥兒打跟著林丫頭識字開始,就念叨著要娶他林姐姐,後來在林姑老爺跟前三年,通過了不知道多少考驗,這才讓林姑老爺點頭。」

  一句話,林如海才是林黛玉的父親,林黛玉的婚事,林如海能做主。賈敏就是背著林如海跟母親有了約定又如何?林如海不點頭,這婚事就不能作數,更別說還有婚書呢!

  就是賈敏跟賈母有了約定,可沒有婚書,這約定就只是一個口頭約定,不像賈琦和林黛玉,那可是立了婚書的,這才是正經結親的樣子!

  跟賈敏那樣,就是一個口頭約定,然後就讓林家把女兒送來。這哪裡是結親?竟然是不把自己的親閨女當人看,送給別人做妾、當玩物呢!

  在場的,有那寬容的,覺得也許是賈母王夫人那邊覬覦林黛玉的嫁妝,這才放出這種話;有那不喜歡賈敏的,就認定是賈敏行事不周全,不把自己當成林家人,作踐自己的女兒;還有那刻薄一點的,就是覺得賈敏根本就不配做一個母親了。

  王熙鳳也道:「可不是這話!我也是父母早亡,跟著叔叔嬸嬸過活,未過門的時候就常來賈家作客,對了,那個時候,我們還在榮國府裡。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史大妹妹還在繈褓之中,偏偏父母都沒了,老太太擔心史大妹妹受了委屈,因此特地將史大妹妹接了來。若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邊的賈寶玉跟史大妹妹倒真是一對!那個賈寶玉比史大妹妹就大一歲,兩個人都是在老太太屋裡的碧紗櫥裡大的。我記得很清楚,那會兒我去榮國府裡作客的時候,老太太身邊一邊坐著寶玉,另一邊防著史大妹妹的搖籃。有的時候,寶玉還會拿著玩具去逗弄還不到半歲的史大妹妹,而史大妹妹呢,明明還在繈褓裡呢,聽見寶玉的聲音就會笑……」

  如果史湘雲已經訂了親,王熙鳳肯定是不會說這話的。

  不過,那次的小戲子一事,賈琦找上了史家兩位侯爺,因為保齡侯史鼎忠靖侯史鼐兄弟親自出手,連賈母給史湘雲的丫頭翠縷都被處死了,史湘雲自然就不可能在這個檔兒定親。

  就跟賈玥的婚事一樣,祁家還知道賈玥在老家的時候曾經定過親事。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婚姻婚姻,通兩家之好結兩姓之盟,重要的從來就不是當事人,而是兩個家族。

  史湘雲既然頂了史家大姑娘的名頭,她的婚事就別有意義。

  保齡侯和忠靖侯可不想結親結出了仇家出來。

  如果跟原著裡,賈母在背地裡跟史家兩位夫人透個氣,兩位侯夫人說不得就早早地給史湘雲定了親,免得拖累了自家女兒的名聲,可男人的看法跟女人是不同的。史家兩位侯夫人會用這樣的法子優先保住自己的閨女,可史家兩位侯爺更擔心,就這樣把史湘雲許配出去會不會讓親家跟史家成了仇人。

  這也是為什麼史湘雲至今還沒有定親的真正原因。

  王熙鳳也煩史湘雲。

  史湘雲是賈母的娘家侄孫女兒,因為賈母喜歡,所以一年有大半時間住在賈家。對於王熙鳳來說,她是賈母的孫媳婦,史湘雲這樣的表妹呢,又有些遠了,史湘雲若是好,她就多給個笑臉,史湘雲若是不好,各自走開。

  可誰讓史湘雲編排林黛玉,把她也給扯進去了呢?

  什麼穿衣鏡不穿衣鏡的,還說林黛玉有自己沒有,這不是挑撥自己跟林黛玉、跟邢夫人,甚至是挑撥賈璉和賈琦兄弟嗎?

  就是王熙鳳不認得幾個字,也不像史湘雲那樣精通詩文、素有捷才,可一個好漢三個幫這種話,王熙鳳卻是知道的。

  賈璉還需要跟內閣裡的賈琦互為犄角、首尾相望呢!

  所以,逮住了機會,王熙鳳狠狠地順著史湘雲的心意,為她跟賈寶玉做了一番宣傳。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嫁給賈寶玉嗎?我成全你!等你成了那位慈悲的二太太的兒媳婦,你就知道好歹了!

  王熙鳳說的都是賈寶玉跟還在繈褓中的史湘雲的舊事,這話從表面上聽,一點問題都沒有。可今天來的客人,哪個不是聰明人?

  聰明人就愛多想。

  雖然王熙鳳口中的史湘雲還不到半歲,完全不在需要講究男女大防的年紀,可結合王夫人對貪婪、林黛玉的嫁妝,還有大觀園裡的那些流言,大家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有人就道:「我也是隱隱聽說,那位林縣主給那個賈寶玉送了東西,這才想岔了。」

  「天地良心!」王熙鳳一甩帕子,道:「這話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那兩天我們老太太身上有些不痛快,偏生請了太醫,也說沒有什麼大事兒。趕巧,那一天正是我娘家二叔家的堂妹辦及笄禮的日子,那邊的太太帶了兒女去了王家,我也回了我們太太一個人回娘家,我們老太太就把家裡其餘的幾個女孩子打發到林妹妹這邊。因為是老太太第一次吩咐林妹妹,要林妹妹照顧一下,林妹妹還能夠拒絕不成?林妹妹礙著禮數,招待了威烈將軍府的大小姐和史大妹妹,還有那邊珠大嫂子的兩個堂妹,以及那位薛家姑娘的堂妹。臨走的時候,也按著禮數,沒人送了一套茶具,還請史大妹妹幫忙給沒有在場的那邊的二姑娘、三姑娘以及薛家姑娘帶了每人一套不同的茶具。後來,我回家之後,我那個小閨女還學給我聽呢,什麼那邊的二姑姑是一套冰裂青瓷,三姑姑是一套冰裂白瓷,寶姑姑是一套細白瓷,還跟我學,什麼是青瓷,什麼是白瓷,什麼是冰裂。我記得清清楚楚。可誰想,史大妹妹竟然把那三套茶具捧到那個賈寶玉跟前去了!聽說,這事兒鬧得還有些不愉快,後來還是那位三姑娘將自己的那套茶具讓了出來,那個賈寶玉給了妹妹一套瑪瑙碟子才算完。」

  眾人驚呼一聲,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可巧,巧姐正在奶娘手裡抱著,也在場呢,就有人去逗弄巧姐,偏生巧姐年紀雖然小,記性卻不差,竟然知道指著對方身上的玉佩道:「二姑姑的,這個顏色。裂的。」別人問她茶壺多大,杯子幾個,她都比劃得出來。

  這些貴夫人們哪裡還不清楚的?

  說林黛玉行事不周全,可是林黛玉當時明明是當著所有客人的面拜託的,哪套給誰,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就是沒有用籤子標注了,論理,史湘雲也不該送錯。

  相反,那幾個客人之中,史湘雲跟賈母的關係最為密切,就是看在賈母的面兒上,林黛玉也只能拜託史湘雲。

  可史湘雲自己行事不妥當,出了事情卻沒有擔當,反而倒打一耙,在大觀園裡編排林黛玉的不是,這樣的人,如何可信?

  這些貴夫人們自然就搖頭了。

  賈赦畢竟是賈代善的長子,就是他是個宅男,他也是朝廷欽封的一等神威將軍,屬於勳爵貴胄這一派的,可賈赦的兩個兒子,賈琮和賈琦走的都是科舉,祁家也是文官一脈,還有林如海的故交們,因為覺得賈赦家還行,不介意繼續保持情面的。

  這些人家裡面,就有人見過史湘雲。

  畢竟,在很多時候,史湘雲天真嬌憨,史家兩位侯夫人對她又不薄,經常帶著史湘雲外出應酬,很多誥命夫人都認得史湘雲,覺得史湘雲還不錯的。

  可是現在,還有幾人願意跟史家結親、為兒子迎娶史湘雲啊?這不是往自己兒子頭上扣一頂現成的帽子嗎?

  再說了,史湘雲這個德行,真要娶進了門,等著她把家裡攪得一團亂?

  如果史湘雲的德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那麼在場有別的心思的夫人們也許會樂意為自己的繼子娶這麼一個女人。

  可現在,史湘雲的種種都暴露在天光下了,還有人願意招惹史湘雲嗎?天底下出身好、父母雙亡的女孩子又不止史湘雲一個,何苦給自己找駡名?

  這些結了婚的貴婦人們自然是在一處的,這沒有結婚的姑娘家自然是在一處的。賈赦賈政兄弟雖然分家了,和兩家畢竟是鄰居,還住在同一條街上,自然,今天大觀園裡的女孩子們也在。

  史湘雲東看看西看看,忽然道:「林姐姐,這些茶具也是你準備的嗎??」

  林黛玉的反應也不慢,道:「雖然是我家的作坊出的,樣子卻是琦哥兒畫的。」

  史湘雲道:「琦哥兒?他還真閑。」

  林黛玉道:「以前他要讀書,要考試,自然是不得閒的。可現在他已經有了差使,再者,沂王爺不也是管著宣徽府嗎?」

  說得一眾女孩子都笑了起來,道:「可不是。既然領了這樣的差使,平時拿著自家的作坊練手也是要的。」

  也有那那跟著父母來的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聽見史湘雲這樣說,又想起了那流言,忍不住好奇,問了。

  林黛玉便道:「原來是那個。不過是些時新的茶具罷了,也不值什麼。就是樣子別致些,其實都是下面的作坊裡送來的。手藝還不錯,卻都是新鮮玩意兒,算不得什麼。」

  在座的女孩子們都秒懂。

  時新的茶具其實不值錢,除非是宮裡宣徽府下的造辦處的名匠製作的,還帶款識,那還值點錢,可換了民窯,就跟林黛玉說的這樣,自家的作坊裡做的,就是做工再好,一套常規的,茶壺一隻、公道杯一個、品茗杯四個、蓋碗四副,外加茶漏組合一組和茶葉罐子、茶葉夾子等物,撐死了也就十來兩銀子而已。若是跟林黛玉這樣,自己手裡的作坊孝敬的,更是不要錢。

  這種茶具,閨閣之中也經常用來作為禮品,還沒有針線那樣容易惹事兒。

  這也就是大魏,在前朝,尤其是兩宋時期,鬥茶鬥香,那可是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喜歡的活動,閨閣之中也不例外。就是今天,在場也也有不少女孩子養著茶寵呢。

  說著,林黛玉就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鄭重其事地向史湘雲道歉:「是我的疏忽。我只記得讓史大妹妹給二舅母家的二姐姐三妹妹和寶姐姐帶茶具,卻忘記了你們如今都在大觀園裡讀書,不像我,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空閒,只能養花種草吃茶釀酒,消磨時間。」

  別的女孩子們都笑了起來,紛紛都說,自己也很無聊,想養個貓貓狗狗的,家裡還怕她們被咬了,只能養養茶寵什麼的。

  立刻就有人附和,又問林黛玉的茶寵是怎麼樣的。

  大家又親親熱熱地說到一塊兒去了,還約好了,等過些日子,大家都得了閑,一起相約吃茶。

  薛寶釵這才明白,原來曾經被人詬病、認為是兩宋奢侈無度的鬥茶,如今在閨閣之中一樣盛行。

  比方說,楊太尉家的姑娘用來養茶寵的,是十年普洱,而她嫡支堂妹用的是十二年的;原籍余杭的錢尚書家的姑娘用的就是最頂級的旗槍。

  還有用碧螺春,用毛尖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很多姑娘甚至養了不止一隻茶寵,像林黛玉,她就養了四隻,一隻紫砂的,一隻青瓷的,兩隻白瓷的,其中,白瓷的有一只是冰裂,用的茶也不一樣,賈琬賈萱賈菡三個還每人養了三隻呢。

  薛寶釵是有錢,可她一向標榜節儉,哪裡有那麼多茶來養茶寵?至於迎春和探春,王夫人會對她們有多少真心?如果是賈寶玉也就罷了,輪到迎春和探春,在王夫人的眼裡,這兩個丫頭有公中的那點份例就夠了。自己已經夠大方了,茶寵?開什麼玩笑?

  史湘雲惜春和李紋李綺這幾個客人就更加不用說了。

  這種話題,賈赦這邊的女孩子能夠跟這些嬌客們搭得上話,大觀園裡的這幾個女孩子就不行了。

  薛寶琴在家的時候,倒是養過一隻,只是她急急忙忙進京,根本就沒有帶來,現在養根本來不及,也只能在嘴上說說罷了。

  一時之間,大觀園裡的幾個女孩子就做了壁花。比當初的邢岫煙幸運的是,她們人多,不致於太過難看,不幸的是,這一次,她們又沒能結識那些權貴人家的姑娘們。

  添妝之後就是送嫁妝,然後就是賈玥出嫁。

  賈璉將賈玥背上花轎,帶著兩個弟弟一路護送著賈玥到祁家,然後看著賈玥拜了天地這才回來。

  賈赦這邊,還有宴會。

  賈玥結婚,賈琦總算是得了幾天空閒,幽若自然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賈琦。

  賈琦道:「這事兒也不是林姐姐的錯。林姐姐也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卻總有人以為自己有這個資本。如今鬧開了也好,反正我們兩家已經分了宗,不過因為老太太,這才依舊親近著。那邊越是鬧騰,將來我們就越發不會被牽扯到那邊的一團糟汙裡去。」

  真當他不知道誰在背後推波助瀾把事情傳到大觀園外一樣。

  「至於史湘雲……」

  賈琦冷哼一聲,道:「不用我出手,這個丫頭自己都能夠把自己玩死。我們只需要別被牽扯進去就行。」

  賈琦忙著呢。

  雖然五百萬兩銀子已經交到皇帝的手裡了,可三個月還沒有到,這玻璃鏡子還在他的手裡,此其一。

  其二,南下的那些船隻回來了,帶著滿船的稻穀稻米。

  這一次,東海水師可發了財。是的,皇帝是讓他們去找糧食。可是漕運和海運上都有這樣的潛規則,那就是船員能夠夾帶私貨,每個船員大約五斤。

  五斤稻米是不值錢,可換成豆蔻、檀香、沉香、迦南香等香料,或者是象牙和各色寶石呢?

  反正這一次,東海水師上上下下都掙了個腰包鼓鼓。

  武將就是這麼可愛。一來,飲水思源,這船是賈琦弄來的,南下也是賈琦幫他們爭取來的,他們要給賈琦感謝費;二來,他們也需要一個人幫他們說話,賈琦年紀小卻是內閣裡的,東海水師自然要準備厚禮。

  所以,賈琦就得了一個大禮包。兩尺寬的禮盒,裡面是兩排一共六隻盒子,這些能裝一斤茶葉的盒子,現在裝滿了各色寶石,其中兩盒的品相還相當不錯。

  賈琦直接把這些寶石交給了母親。

  至於皇帝那邊,不等賈琦開口,皇帝就把渤海水師的那一百艘船勻出了一半來,跟著東海水師南下了。

  現在,朝廷需要糧食,需要大量的糧食。

  銀錢,皇帝有了,糧食,皇帝也有了。皇帝覺得自己有了底氣,能夠應付今年的黃河了。

  也不知道應該說皇帝的運氣好還是不好,雖然有賈琦幫忙,雖然禹門口那裡已經提早幫忙泄了洪,可是黃河下游還是決堤了。

  這下子,賑災救災,就成了朝野上下眼下的主要任務。

  皇帝也顧不上因為愛妃重病而滿心不愉快的太上皇了,他決定親自去黃河邊兒上走走,確認黃河下游現狀。

  陪同皇帝一起南下的,除了滬王,還有賈琦。

  賈琦當時就跳腳了:「為什麼是我??」

  沂王一把揪住了賈琦的衣領子:「小東西,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你還嫌棄。放心,玻璃鋪子那邊有我。」

  賈琦道:「我才不去呢!誰不知道這天底下羡慕我好命的不是一個兩個!再說了,萬歲這會兒南巡,肯定是要去黃河邊兒上的。我這麼個小鬼,就不去湊熱鬧了。被拐子抓住了,逃都沒地方逃。」

  「你!」

  皇帝道:「你就不好奇外面是什麼樣子?」

  賈琦道:「秀才不出門而知天下事。外面什麼樣子,我完全想得出來。別把我當七、八歲的小孩子!」

  「你!」

  沂王氣煞。

  這個小鬼怎麼就這麼難打發呢?

  反而是皇帝,他想到了一樣對林黛玉的嫁妝垂涎三尺的眾兄弟們,以及自己的幾個兒子,還有平安州,少不得道:「既然這小東西不肯去,那就讓他留在京裡幫你。」

  皇帝和沂王打了個心照不宣的神色。


第31章 為愛子王氏除刁婢保名聲賈母應婚約

  皇帝一出了京,賈琦就空了下來。

  銀子他已經交足了,那玻璃鋪子也上交了,他是無事一身輕。反正他是御前侍詔,皇帝不在,他年紀又小,自然是沒什麼差使,每天早上去應個卯,略略坐一坐,然後回家。

  賈玥雖然嫁了,可賈琬也十六歲了,該說親了。

  賈琦以為,賈琬會很順利地定親,可誰會想到,太上皇的那位愛妃竟然沒能撐過去,忽然就沒了呢?

  偏生太上皇是個執拗的,也不知道哪位王爺找他說了話,反正跟著喪報一起傳開的就是國喪一年。

  太上皇要求臣民們為這位太妃娘娘服喪一年。

  好吧,大觀園後面養著的戲班子自然是不能留了。什麼師傅、教頭、樂師,統統打發回家,就是那群小戲子,有地方可去的也打發了,就剩下十二個,無處可去,賈母自己留了一個文官賈母自己留了一個叫文官的,其餘的都讓進大觀園,卻又指了一個叫做藕官的,指名給林黛玉。

  邢夫人好端端地在家裡坐著,冷不丁地,賈母那邊來了一個婆子,領著一個不像丫頭的丫頭進來,又說是給林黛玉的,再一問,更加無語了。

  邢夫人膽子小,可不敢違了賈母的意思,少不得先拖著那婆子,另有一個小丫頭早就打後面溜出去找賈琦去了。

  少時,賈琦來了,見過邢夫人,知道事情的經過之後,冷冷地掃了那丫頭一眼,道:「小戲子?唱曲兒的?」

  齡官之事,這群小戲子都聽說過,藕官也不例外,如今見了真人,又這麼近,哪裡不害怕的?偏生又不敢不答,只好點頭。

  賈琦道:「唱小生的?」

  藕官再點頭。

  「喚作藕官?」

  賈琦的聲音陰沉得像是要滴下水來,藕官膽戰心驚,又哪裡敢點頭?

  「聽說藥官在的時候,你跟藥官不止在戲臺上裝夫妻,就是日常坐臥也如同夫妻無異?藥官死了以後,補了蕊官,還說,什麼如同男子續弦?」

  藕官早就說不出話來了。

  她普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賈琦道:「老太太這是真的關心林姐姐,還是在羞辱我呢?誰不知道林姐姐姿容絕世,我護著她都來不及了,你說,我會放一個以男人自居的丫頭在她身邊嗎?」

  不獨那丫頭,就連那婆子也傻眼了。

  賈琦也不管,直接叫人押上那丫頭,讓幽若把人退回去。

  幽若一走,邢夫人就忍不住對兒子道:「小四,那終究是老太太。」

  賈琦道:「我媳婦是我的人,我們家難道就缺了這麼一個丫頭,巴巴地把那邊供奉娘娘的小戲子要過來?還是娘反應快,及時讓人去叫我,不然,今天的事兒傳出去了,人家可不會說是老太太特地送過來的,人家只會說我們眼皮子淺!再說了,這唱戲的丫頭能是好丫頭嗎?娘,你看著好了,這往後啊,大觀園裡的事情多了去了。娘若是有空,就帶著姐姐和侄女兒們外出作客,少去那邊,免得那邊出了什麼事兒,賴上了我們。」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大觀園裡就熱鬧了。

  跟原著不同,原著裡王夫人是賈元春的生母,身上又有敕命夫人的頭銜,太妃既然沒了,王夫人少不得要跟著賈母邢夫人去跪拜的。

  可是現在,王夫人只是一介白身,她盼啊盼,盼了這麼久,家裡還蓋了一個美央美倫的省親別墅——大觀園,可這加恩給她的旨意卻遙遙無期。

  雖然說王夫人是賈政這邊的當家太太,可臉上著實無光。

  即便把兒媳婦擠到了大觀園裡自己掌握著家裡的管家大權,可是看到邢夫人的風光體面,再看看自己,王夫人心裡別提有多不得勁兒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宮裡的太監又來了,尋了一個理由,問王夫人要兩千兩銀子。

  王夫人心疼得要命,卻又不能不給。

  等這個小太監一走,王夫人一算這些日子被這些太監們敲詐去的銀子,心更疼了。

  大觀園改革就是在這個情況下開始的。

  王夫人的意思,自然是想要省錢,偏偏王夫人一心要她的慈悲的名聲,自然不好提出來。因此,王夫人就藉口迎春和探春都大了,也該學學管家理事兒了,把大觀園交給這姐妹倆練手,又怕這姐妹倆手生,讓李紈從旁輔佐,還讓薛寶釵指點他們。

  背地裡,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彩雲又跟探春打了個招呼。

  探春本就想表現表現了,如今得了這個機會,如何不盡心?自然就給出了答案。

  可王夫人和探春都萬萬沒想到,薛寶釵竟然出了手,不但將功勞都劫了去,還把那原本能收上來的四百兩銀子一年給了那些婆子們。

  薛寶釵這麼做,固然是有收買人心和打擊探春趙姨娘等小妾派系的因素在裡頭,卻也招來了王夫人的不滿。

  雖然這胭脂水粉,還有點心錢是省下來了,可這裡頭又能值幾個錢?王夫人要的,就是大觀園每年高昂的維修保養費用能夠降下來,現在,這一番謀算都成了空,還要感激薛寶釵周到,王夫人心裡別提有多彆扭了。

  更別說,薛寶釵籠絡襲人,讓鶯兒認了茗煙的媽做乾娘等等事情,竟然是婚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在兒子的四周埋伏下了人。

  王夫人第一次慌了,兒子真要娶了這個薛寶釵,那還是自己的兒子嗎?

  賈珠已經死了,王夫人當然不想讓賈寶玉跟自己離了心,賈寶玉被賈母養著,王夫人心裡已經夠難受的了,如今,薛寶釵又來這一套。

  原著裡,有林黛玉吸引火力,王夫人自然全身心地防備林黛玉,自然認為薛寶釵是個極好的,可現在,沒了林黛玉,史湘雲又是那個樣子,顯然連賈母都不滿意,賈寶玉身邊就只有薛寶釵一個,王夫人如何不拿著放大鏡,把薛寶釵的一舉一動都掰開來、揉碎了瞧?

  更別說,那年小戲子的事兒,讓賈琦心生警惕,賈琦又是知道彩雲彩霞兩個跟賈環的事兒的,早就拿捏住了這兩個丫頭。有彩雲彩霞兩個從旁提醒,薛寶釵能那麼容易過關嗎?

  不獨薛寶釵,還有襲人,賈琦一樣不會放過。

  這不,這天王夫人睡午覺,彩雲和彩霞兩個把其他的丫頭趕了出去,然後數著時間,等王夫人差不多醒來的時候,這兩個丫頭就故意聊上了:

  「太太真是不容易,這才幾日啊,太太就瘦了一大圈。」

  彩霞道:「可不是。太太原本是見家裡開銷大,原本想儉省一二,結果,……」

  彩雲道:「其實我早就想說了,這園子裡也太不像話了。你可還記得茜雪?」

  「茜雪?從前伺候寶二爺的?」

  彩雲點了點頭,道:「我們都知道,因為寶二爺屋裡的丫頭跟李嬤嬤吵了起來,後來茜雪才被攆了出去,可大傢伙兒不知道的是,原本是襲人勾著寶二爺玩,結果被李嬤嬤看出了不對勁兒,這才發作了起來。可襲人多厲害啊,拿茜雪頂了罪,也讓寶二爺厭惡了李嬤嬤,你看,後來李嬤嬤出去了,用了多少時間?」

  彩霞一驚,道:「不會吧?怎麼會是襲人?她不過是外頭買來的,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能量?」

  彩雲道:「她自然有這麼大的能量。誰讓她早就爬上寶二爺的床了呢?她家裡原本就是吃不上飯要餓死了,這才把她賣了。到現在,誰不知道他們花家是京郊有名的地主!上回園子裡的姑娘們要辦詩社卻又沒錢,寶二爺就說他來出。結果,床底下的箱子拖出來一看,就那麼兩錠銀子幾吊錢。你們說,我們這樣的人家,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會少了寶二爺的金錁子銀錁子,還是平日裡會少了寶二爺的月錢?」

  王夫人呼地一聲坐了起來,道:「你們說什麼?」

  王夫人就只剩下這麼一個小兒子了,如何不在乎?現在聽到這個,王夫人立刻變了臉色。

  她都氣得要殺人了。

  彩雲和彩霞立刻跪了下來,請求王夫人恕罪。

  王夫人道:「閉嘴!你們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彩雲彩霞連忙磕頭:「太太,我們不敢撒謊。我們說的句句屬實。太太只要叫人一查便知。」

  王夫人立刻翻身起床,把吳有良家的交了來,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當天下午吳有良就帶著人去了襲人家裡,果然抄撿出好些東西,除了銀錢田地之外,還有不少賈寶玉用過的、賈母王夫人給賈寶玉的配飾。

  王夫人當即就報了官,把花自芳一家都丟進了大牢,然後不顧夜色已晚,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進了大觀園。

  襲人原來還以為,自己得王夫人的信任,誰都有可能出事,唯獨自己,可是得了王夫人的認可的,可是王夫人叫人把她拖下去驗身的時候,她慌了。

  不獨襲人,還有碧痕秋紋幾個跟賈寶玉有關係的,也都倒了大黴。

  賈寶玉屋裡,晴雯最漂亮,王夫人對這個丫頭最是不放心,因此,特別叮囑了,讓那些媽媽們注意晴雯,結果,晴雯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反而是曾經深得王夫人的心的襲人不乾淨,王夫人心裡別提有多懊惱了。

  因為懊惱,因為事關賈寶玉,王夫人的怒火更盛,她甚至叫人扒了襲人、碧痕、秋紋幾個的衣裳首飾,只剩下一件單衣,就那麼拖走了。

  可懊惱歸懊惱,兒子最重要。

  王夫人命人將襲人、碧痕、秋紋幾個都拖了下去,又敲打了一番其餘的丫頭,把彩雲給了賈寶玉,這才帶著人走了。

  賈寶玉哭得跟個淚人一般,彩雲看著這樣的賈寶玉,氣都不打一出來。她跟賈環好,如何願意來伺候賈寶玉??

  所以看見賈寶玉哭,其他的丫頭還圍著賈寶玉、安慰賈寶玉,彩雲就冷哼一聲:「你既然這麼喜歡那幾個,為什麼方才不向太太求情?別的也許做不到,給她們留身衣裳、留個體面總可以吧?方才沒膽子,現在就少掉貓尿!」

  賈寶玉哭得直打嗝:「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彩雲道,「不獨她們,還有金釧兒、玉釧兒!其中玉釧兒最倒楣,金釧兒沒了之後,她就不給你好臉色了。可你偏偏要招惹她,招惹也就招惹了吧,卻落在了老爺的眼裡。玉釧兒被活活打死的時候,你怎麼不哭呢?」

  說著,彩雲的眼淚也下來了。

  彩雲不想在賈寶玉跟前哭,一跺腳,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彩雲不喜歡賈寶玉,自然不願意在賈寶玉跟前伺候,偏生她越不理會,賈寶玉就越愛來找她,可不,這一幕落到了賈環的眼裡。

  彩雲被王夫人給了賈寶玉,最難受的不是別人,正是賈環,如今又看到賈寶玉跟彩雲拉拉扯扯地模樣,賈環怒極,一路奔回屋裡,把舊日彩雲送給他的東西都找了出來,摔在了彩雲的臉上,表示自己不稀罕彩雲這種攀高枝兒的丫頭。

  彩雲又氣又急,卻又不能不在乎,當即就追過去,硬把賈環扯到了假山裡,對賈環道:「天地良心,我這些年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你!你以為,如果我跟寶二爺有個什麼,太太會容得下我?太太會把我給寶二爺,還不是因為對我放心、因為我不會招惹寶二爺?!」

  賈環低著頭,不說話。

  彩雲四下裡看了看,見四周沒有人,樹下、石頭後面也沒有影子,這才道:「你當太太是怎麼知道襲人的事兒的?」

  「嗯?」

  賈環不笨,聽彩雲這麼說,自然知道這裡頭另有文章。

  彩雲道:「你難道忘記了,當初林姑太太和林姑老爺沒的時候,這府裡對林姑娘守孝的事兒是什麼態度。後來襲人的媽死了,太太又是什麼態度。襲人就是以此得了意,認為自己賽過了林姑娘,在寶二爺跟前很是說過幾次林姑娘的壞話。那府裡的琦少爺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為了林姑娘,他能當著老太太的面殺人!襲人說了林姑娘的壞話,他能饒得過她才怪!」

  「所以,這是琦哥兒……」

  彩雲道:「你知道就好。」

  說著,給賈環整了整衣裳。

  賈環很不好意思:「彩雲姐姐,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脾氣。」

  「我知道。」彩雲低聲道,她想了想,還是在賈環的耳朵邊兒上,低聲道:「環哥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威烈將軍府那邊的家學又是那個樣子,你根本就學不到什麼東西。我已經求了那邊的琦少爺,他答應過我,只要收拾得掉襲人,他就能讓你去祁家的家學讀書。」

  祁家,也就是賈玥的婆家,那才是正經的書香門第。祁家的家學都出了好幾個舉人了,更別說秀才。

  聽見彩雲這麼說,賈環感動得眼淚汪汪的,他發誓,一定會好好讀書,不負彩雲的這番心意。

  彩雲也叮囑了賈環一番,兩個人這才告辭了。

  果然,沒過多久,賈環就去了祁家家學。他也知道自己只有讀書才能夠出頭,因此十分刻苦,又有彩雲彩霞兩個從賈琦那邊求來的針對性訓練題,終於在四年後考中了秀才。

  這都是後話了。

  另一方面,彩雲原來是王夫人的大丫頭,她對賈寶玉又沒有別的想頭,身後又站著王夫人,自然是做了賈寶玉屋裡的第一人。

  彩雲又頗有幾分能力,很快,賈寶玉的針線要勞煩外人的事兒就沒了。

  彩雲是不會允許下面的丫頭們偷懶的,她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就說了:「寶二爺屋裡的事兒,我都知道。我可不是襲人,會由著你們躲懶,卻把親戚家的姑娘當針線上人使喚!你們要麼每個月從我這裡領了活計去,只要按時完成,我也不管你們其餘時間做什麼。要不然,我現在就回了太太,現在就讓你們回家去!」

  這些丫頭們哪裡願意回家去,少不得乖乖聽話。

  就連芳官和藕官兩個,每天都要繡些帕子荷包什麼的,自然就沒有這個閒心淘氣了。

  可巧,這天保齡侯夫人打外地回來,回京以後的第二天就上了賈家的門,賈母就把彩雲叫去問話。

  彩雲就道:「回老太太、太太,婢子之前是伺候太太的,伺候寶二爺的日子並不是很長。不過,……」

  「不過什麼?」

  「婢子請老太太赦婢子無罪,婢子才敢講。」

  「你說。」

  「婢子很早就看襲人不順眼,不僅僅是因為襲人勾引寶二爺,還因為襲人故意縱著寶二爺屋裡的丫頭,讓這些丫頭們瘋玩,自己卻使喚著史大姑娘和寶姑娘幫忙替她做針線。」

  賈母立刻就問了。

  彩雲道:「老太太,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婢子原來是太太身邊伺候的,知道的時候就已經遲了。據說,襲人為了要賢慧名兒,故意不派寶二爺屋裡的丫頭們做活,自己卻又能耐有限,因此經常使喚史大姑娘和寶姑娘幫她做,為此,襲人還編排過林姑娘的不是……」

  「怎麼跟林丫頭扯上了?」

  彩雲就把襲人跟史湘雲兩個如何如何在賈寶玉跟前編排林黛玉的不是,賈寶玉不高興,史湘雲還當著襲人的面頂了回去,然後繼續跟襲人數落林黛玉的不是,甚至還當著賈寶玉的面,答應幫襲人做賈寶玉的貼身衣物。

  賈母當時就變了臉色:「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彩雲道:「回老太太,具體什麼時候,婢子並不清楚,婢子只知道,婢子聽說的時候已經過了林姑娘的生辰了。」

  賈母揮了揮手,讓彩雲下去了。

  當初那小戲子的事兒,賈母就熄了要史湘雲給賈寶玉做妻子的念頭,可彩雲今天說的卻是惹毛了賈母。

  史湘雲竟然對襲人說薛寶釵的好話,甚至還說什麼「我要是有這麼個姐姐,就是沒有父母也是不妨的。」

  就憑史湘雲的這些話,

  就憑史湘雲幫賈寶玉做貼身的衣物這種事兒,

  就足夠讓史家的女孩子們集體上吊、抹脖子!

  也足夠讓所有史家出嫁的姑奶奶姑太太老姑奶奶們名聲掃地!

  而唯一能夠彌補的法子,就是讓賈寶玉跟史湘雲定親!

  這一點,賈母想得到,王夫人自然也想得到。

  王夫人看著賈母的神情變化,又驚又怕。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賈母的跟前。

  賈母道:「老二媳婦,你這是做什麼?」

  王夫人抖著嗓子道:「老,老太太,媳婦,媳婦求您,別,別讓寶玉,娶,娶……」

  「娶誰?雲丫頭?我記得,可是你對襲人讚賞有加,這才讓她有了那麼大的膽子!」

  「可是,襲人是老太太給寶玉的。」

  「這麼說來,你倒是埋怨上我了?」

  「媳,媳婦不敢。」

  賈母冷哼了一聲,看了王夫人一眼,道:「那你說說看,要讓寶玉娶誰?你要你說得出一個人來,只要這個人身份比雲丫頭高,只要這個人家裡也同意,老婆子沒意見。」

  王夫人漲紅了臉,抖著嘴,過了好半天都沒有放出幾個屁來。

  東面只比賈寶玉大一歲的賈琮已經是舉人了,如果不是賈琮準備著參加三年後的會試,他這會兒怕是已經定親了。

  試想,跟賈赦這樣的勳爵貴胄之家,父親是朝廷欽封的一等神威將軍,兒子小小年紀就已經是舉人了,就是王夫人,她如果有閨女,她也樂意把女兒嫁過去。

  可與之作為對比的是,賈寶玉只比賈琮小一歲,至今還在內帷廝混,連學都沒上幾天,每天給那些丫頭們當小廝的時間比摸正經書的時間都長,甚至小小年紀就已經跟丫頭們有了肌膚之親。

  這樣的賈寶玉,如果不是王夫人的親兒子,王夫人自己也嫌棄。

  這一刻,王夫人對薛寶釵嫌棄賈寶玉的行為感同身受。

  賈母道:「你也看到了,再沒有比雲丫頭更好的人選了。而且雲丫頭的兩個叔叔,一個是保齡侯,一個是忠靖侯,雲丫頭如果嫁給了寶玉,老二有什麼事情,史家難道還不幫忙?」

  王夫人這才點頭。

  史湘雲跟賈寶玉的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只是,如今還在國喪之中,不好去衙門立婚書,因此兩家交換了信物就算完了。

  王夫人本來還想利用金玉良緣從薛家弄錢,可賈母卻不想鬧出更大的事兒來,因此,在這天,兩邊的兒媳婦帶著下面的小輩們過來請安的時候,賈母就宣佈了這件事情。

  薛寶釵聽到的時候,就好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臉上唰地煞白。

  可是,除了難受之外,薛寶釵的心裡並沒有多少羞辱,相反,薛寶釵委實松了一口氣。

  真好,

  他終於定親了,

  我媽可算是能清醒過來了。

  薛姨媽能夠擺脫王夫人的蠱惑,對於薛寶釵來說,這就是一個極大的勝利。

  薛寶釵覺得,賈寶玉定親,自己也十六歲了,雖然說國喪期間禁嫁娶,可相看什麼的卻是可以的。自己樣貌不差,嫁妝雖然比不得林黛玉,可跟賈玥賈琬等人相比,卻也差不了多少。

  現在給自己找一門好親事,還不晚。

  薛寶釵的算盤打得很好,可是王夫人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放過她?

  薛蟠在外販貨沒有回來?

  這容易。

  很快,梅家就上賈家來退親了。

  梅家的意思很明白,賈寶玉風流好色之名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師,身邊的丫頭個個跟他有染,跟著賈寶玉一起住在大觀園裡的薛寶琴怎麼可能清白?

  薛寶琴哭得死去活來。

  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梅家說得好,薛寶琴今年才多大,連十三歲都沒有吧?就是兩家早就立了婚書,他們梅家也不可能這麼早讓薛寶琴進門。如果薛寶琴老老實實地在家照顧母親,等到了年歲,他們梅家絕對不會食言。

  現在呢?

  薛寶琴竟然拋下了病弱的母親住進了大觀園,這種不孝女,他們梅家不稀罕!

  輿論都站在梅家那邊,前面的陳禦史和隔壁的賈赦邢夫人肯定是不會涉入這灘爛泥的,薛家給賈母王夫人送銀子又如何呢?只會讓薛寶琴的名聲更不好聽。

  薛寶琴和梅家的婚事就這樣完了,李紈的寡嬸見情況不對,立馬就帶著自己的兩個女兒投奔自己的舅舅去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賈敬死了,惜春也回家去了。

  大觀園裡一下子空了近一半。

  薛寶琴被退了親,薛寶釵是最難受的一個。

  她原本還想著,堂妹既然跟梅家攀了親,她也能夠借光、打著梅家的招牌給自己找一門不錯的親事,可現在呢?

  薛寶琴被退親,就等於她薛寶釵的後路被斬斷了!

  薛寶釵越想越難受,終於撐不住,當天晚上就發起燒來。

  薛寶釵發燒了,把薛姨媽嚇了個半死,連夜把薛寶釵挪出了大觀園,又給請了大夫,又尋百年老參作藥,一連折騰了兩天都不見好,還是薛寶琴想起堂姐的冷香丸,讓人挖了出來,給堂姐喂了下去方好。

  昨天還熱熱鬧鬧的大觀園,一下子走了一多半的人。

  惜春回威烈將軍府那邊為父親守孝去了,李紋李綺姐妹跟著母親去了舅舅家,薛家姐妹又搬出了大觀園,如今大觀園裡竟然只剩下了迎春探春史湘雲和賈寶玉,四人而已。

  對此,賈琦表示,他十分滿意。

  而另一邊,也有個人對賈琦十分滿意。

  這裡是德州,黃河北岸,一個不小的城鎮,距離黃河還又不少距離。這次黃河決堤,決的就是北面的河堤,因此濟陽、禹城已經成了一片澤國,皇帝以為,在德州,自己會看到一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滿臉絕望的百姓,看到一幕幕賣兒賣女、易子而食的人倫慘劇,可皇帝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會看到這樣的一副場面。

  就在德州南門外,排了一溜兒的桌子,一溜兒帳房先生模樣的人坐在桌子後面,而城牆上掛著一張繡了黑字的白布,城牆上還有人沖著城牆下的流民喊話:

  「……看仔細了,看仔細了,看看你們領到的紙上的字,跟這塊布上的能不能對得上。不認得字不要緊,只要心細,這一個個的字形別弄錯了就行!」

  「……眾位鄉親,京裡的賈侍詔在禹門口那一帶,買了九十萬畝河灘地,用來挖湖泊、給黃河洩洪泄沙子!這樣,朝廷要治理下游也就能鬆快些。所以,賈侍詔缺人手,大量的人手。去給賈侍詔幹活,有飯吃,還有肉,還有工錢,你們看,」

  那人拿著一杆沒了頭的長矛,拍了拍掛著的那塊布:

  「這上面寫了,每個幹重活的男人,看仔細了,是幹重活的男人,每個月三十六斤糧食,白米和小米對半。當然,就這麼一點糧食,肯定是不夠吃的,所以,這文書裡面也說了,一斤白米兌十斤紅薯!捨不得吃白米的,可以要紅薯,兌著小米吃,也能吃飽!還有,每個幹重活的男人,每旬一隻雞一隻鴨子一隻兔子!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在食堂裡面吃,你也可以領了食材回家自己做。要是在食堂吃,食堂有票子,飯有飯票,肉有肉票,菜有菜票!大家憑票子吃飯!聽仔細了,這是幹重活的男人,沒幹重活的男人跟女人一樣。」

  「工錢也是每旬計算一次!第一年是六百文一個月,也就是說,只要你給賈侍詔幹活,除了食堂裡面的飯票肉票菜票之外,你還能拿錢。不過,大家也知道,是人,就要繳納丁稅。而丁稅,賈侍詔已經為我們爭取到了最低的,也就是一年三千六百錢,也就是說,每天十文錢!這些錢呢,由賈侍詔統一上繳,所以,最後,第一年,大家每天能夠拿到的只有十文錢,另外十文要繳稅。但是,只要你做滿一年,也就是繳滿一年丁稅,你就能在當地落戶,戶籍算佃農!如果你繼續為賈侍詔幹活,你照樣能在食堂吃飯,但是你的工錢,就不是六百文一個月了,而是按資歷,每多幹一年,一個月加六十文錢,一年加一次。當然,如果你有本事進賈侍詔家的作坊、鋪子幹活,這工錢自然更多。」

  「當然,說了男人的,就有女人的。賈侍詔要這麼多男人幫忙幹活,自然少不了女人幫忙做雜事,什麼給重勞力洗衣服啦,什麼做飯啦,當然,還有別的,比方說,紡織作坊裡肯定是要女人的,照顧棄嬰也是要女人的,所以,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婦,你們看好了,女人,只要滿了十五歲,也是要繳納丁稅的,但是,只要繳納男人的一半,也就是一年一千八百文,所以你們的工錢,也只有男人的一半,同樣,考慮到你們的胃口不如男人,伙食部分,只有男人的三分之二。看好了,女人的工錢是男人的一半,伙食是男人的三分之二。同樣,幹滿一年,丁稅繳滿一年,你們也能夠落戶,戶籍一樣是佃戶……」

  上頭的那個人聲嘶力竭地給下面喊話,什麼男人女人,什麼老人孩子,都一一做了說明,下面一大群人排著隊,按著次序,站在那一溜兒三十多張桌子前,聽著帳房先生的問話,然後在一張張紙上按下手印,領了幾張一寸來長、手指粗細的厚紙片——這些紙片是他們這幾天的口糧,回頭到了地方,領了差使,自然就能領更多的票子,甚至連布票都有——再去邊上,拿著紙片先換上一碗粥填填肚子,然後就有人帶著他們去別處等。據說,等天氣好些,船來了,他們就會去上游。

  雖然這些百姓依舊拖兒帶女,雖然這些百姓依舊衣衫襤褸,但是,比十多年前的那一次,皇帝看到的要好很多。

  這些百姓們的精神都不錯,至少,他們還有希望。

  皇帝在邊上看了好半天,又仔細地看了看那些流民,忽然道:「這個小東西,怪不得他缺銀子呢!一個月三十六斤糧食!白米和小米對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立刻有人道:「萬歲,臣要彈劾,賈侍詔這是在收買人心。」

  皇帝深深地看了那些百姓一眼,道:「如果他有異心,他也不會收留那麼多的女人和孩子。孩子也就算了,女人又能頂什麼事兒?」

  打元代以來,這個世界就充斥著瞧不起女人的風氣,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看著賈琦收留那麼多的女人,皇帝自然就消除了對賈琦的懷疑。


第32章 願負天下賈琦明志不問蒼生祖嵐橫死

  賈琦很高興,但是,這並沒有什麼卵用,因為賈赦知道他做的一切之後,大為光火。

  打那年賈琦為了賈赦去告禦狀之後,賈赦就把這個兒子捧在了心坎兒裡,誰都知道,賈琦是賈赦的心肝,就連賈母也知道,她刻薄賈赦可以,她如果敢動賈琦,賈赦絕對炸毛。

  可是這一次,賈赦終於召集了全家,打算對這個小兒子用家法。

  用賈赦的說法是:「都是我沒有好好教導你,讓你無法無天,為家裡招災!」

  賈琦跪在賈赦的面前,卻並不認為自己有錯,而是直直地看著賈赦,道:「父親,不知道兒子犯下何錯?讓你如此憤怒?」

  「你!你竟然還說不知道?」

  賈赦氣得渾身發抖,邢夫人又是擔心又是害怕,一方面心疼兒子,一方面又不敢頂撞丈夫,只好軟語相求:「老爺,琦哥兒從來就是個有成算的,你不妨聽聽他的說法,可好?他,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連十一個周歲都沒有到。」

  賈赦看看跪在自己腳邊的邢夫人,再看看後面跪著的賈璉賈琮和王熙鳳林黛玉賈琬賈萱賈菡幾個,還有跟著姑姑姐姐們半跪半趴在地上的賈茂,也就是巧姐,心中先是一軟,繼而又硬了起來。

  今天,就是為了這個家,他也必須這麼做。

  不是他不心疼小兒子,如果犧牲自己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兒子,賈赦絕對願意用自己這條半截子已經入土的命去換兒子,至少,賈琦還年輕,還有大好的未來等著他。

  可是犧牲了自己有用嗎?賈赦很清楚,如果賈琦不收斂的話,整個家族都有可能傾覆,而自己能夠做的,就是讓這個臭小子收手!

  想到這裡,賈赦又硬起了心腸,道:「小四,你別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你自己說,你做了什麼,會讓你爹我發這麼大的火?」

  賈琦慢慢地抬起頭,朗聲道:「父親會如此心焦,也無非是有人跟父親說,兒子安置災民,有收買人心之嫌。然後十分貼心地向父親建議,讓兒子把家業全部交出去,讓朝廷來行此事,不知道兒子說的可對?」

  賈赦被賈琦的神色震住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兒子。賈琦在賈赦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愛笑愛鬧,愛撒嬌,有些小脾氣,還知道顧著家裡,每天都樂呵呵的,從來都不主動惹事兒,就是被惹急了,也不過是一隻兔子一樣,踢踏跳腳,十足的萌萌噠。

  可是今天,賈赦第一次在賈琦的臉上看見這麼多負面的情緒:厭惡、嘲諷、鄙視、……

  「你……」

  賈琦打斷了賈赦的話:「父親,我能掙到這麼多錢,那是我的本事,我樂意將這些錢花在安置災民身上,跟那些人又有什麼相干?把銀錢交出去?呵!說什麼笑話!我要是把這些銀錢拿出去了,最後能夠擁在百姓身上的能有十分之一就謝天謝地了,更多,只會落入隔壁政二老爺那樣的人的手裡,讓他們修一座美央美倫的花園,讓朝廷和萬歲背上對臣下的財產伸手的汙名,讓百姓沒有錢糧只能活活餓死,甚至於不得不走上鋌而走險的路子!哈哈哈,真當我對朝廷的吏治一點都不知道嗎?!!!」

  賈琦恨聲道:「在他們的眼裡,為官千里只為財!他們做官就是為了撈銀子的,他們只要腰包鼓鼓,外頭餓殍千里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都是賤民!死了乾淨!」

  「盛唐之時,華北平原被山東世家所掌控,用不到全國三分之一的土地,養活了超過全國七成的人口——大唐皇室互相殘殺,讓大量的人口動遷,尋求世家的庇護——與之相對的,就是長江流域,和長江以南地區,那個時候,這片土地幾乎可以說是蠻荒之地,總人口不到全國的一成,土地面積卻是山東世家們掌握的華北平原的兩倍還多!可事實卻是,被委任到這裡的官員,一位又一位地跟這些地方的豪強勾結,一次又一次地將這裡的百姓逼反。偏偏史書上,自古到今,從來都是說世家的不是,卻從來不責問這些官員,也不問為什麼朝廷不加強這些地方的教化,導致這裡的百姓蒙昧無知,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導致這裡的豪強和官員肆無忌憚,一次又一次地惹出大禍!」

  「沒有挑選出有能力又廉潔的官員,那是大唐朝廷的不是,沒有完成對這些地方的教化,也是大唐朝廷的不是。大唐的官員跟大唐江南的豪強勾結,逼反了大唐江南的百姓,跟遠在華北平原的山東世家又有什麼關係?不知道承認錯誤,一味推諉責任,從那以後,官逼民反甚至成了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事兒!相反,跟山東世家這樣,儘量養活更多的百姓的人,就是圖謀不軌就是該殺!誰想過,那些百姓,那些百姓也是我們的同胞!我們身上的衣裳,我們口中的食物,都來自他們的辛勤勞作。他們為我們提供了這些,我們不應該回報他們一二嗎?!」

  賈赦愣了愣,道:「那些世家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好……」

  「然後呢?」賈琦昂著頭,道:「為官千里只為財,這樣的官員才是好的,用百姓的性命、財產、安全去換取自己的名聲也是好的,反而是想養活百姓的人才該死,是這樣嗎?」

  賈琦筆直地站著,牢牢地盯著父親的眼睛,道:「父親,兒子想做官從來不是為了錢財也不是為了名聲,更不是為了想做官而做官,兒子想往上爬,為的,只有兩個字,華夏。」

  「華夏?」

  「對,在兒子的心中,那些因為黃河氾濫而背井離鄉、忍饑挨餓、流離失所的百姓,那才是華夏子民,我的同胞,而在長城以外,那些揮舞著馬刀時時刻刻都向著要衝過長城、把我們漢人當成兩腳羊、當做可以隨意劫掠的牲畜的異族,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同胞。也許有一天,這些異族也會打心眼兒裡認為自己也是華夏的一員,也許有一天,這些異族會忘卻自己的語言,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語。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在他們還用馬刀對著我們之前,兒子只會把他們當成敵人!必須除之而後快的敵人!」

  賈赦道:「可是,可是,你也不用自己花錢做這種事情。」

  「父親,這不是用或者不用的問題,也不是能不能的問題。兒子相信,以我大魏的人口和財富,想要踏平草原,將北面的草原變成自己家的後花園,一點問題都沒有。只可惜,我們大魏不自愛。」

  不自愛?

  賈璉和王熙鳳都懵了。

  這是什麼意思。

  「不自愛?」賈赦也懵了。

  「或者也可以說,沒有民族自尊心。我們漢人依舊沒有從元代的陰影下走出來。蒙古人把我們當成奴隸,我們雖然奪回了江山,可在思想上依舊是奴隸!給錢就能夠讓那些藩國承認我們是天|朝|上國?給錢就能夠萬國來朝?別忘記了朝鮮是怎麼做的。他們還自詡小中華呢,結果呢?拿著我們大魏的賞賜,回頭他們就偷偷造了兩百多艘大船,準備在背後給他們一刀!萬國來朝?別忘記了,這四個字最盛行的年代就是大唐!而唐太宗李世民的貞觀二年的時候,還被突厥兵臨城下。唐太宗李世民送了無數的財帛,還有數萬漢奴給突厥,這才換來所謂的和平!那個時候,可沒有什麼萬國來朝!唐太宗也不是什麼天可汗,他不過是突厥貴族口中的一個孬種而已!唐太宗成為天可汗,那是貞觀十四年,歷經十二年的臥薪嚐膽之後,唐太宗派出大軍,踏平了突厥,這才換來天可汗這三個字!」

  「父親,睜眼看看吧,外面的世界,那些異族也好,那些藩國也罷,誰不是在用刀劍為自己的子民爭取土地!只有我們大魏,竟然是盼著天下大亂、盼著百姓因為天災、因為兵亂大量死亡,而達到化解土地兼併帶來的一系列後果。父親,您不覺得悲哀嗎?」

  賈琦道:「父親,我不會管外面的人是怎麼想我的,我也不會管禦案上彈劾我的奏章堆得會有多高。我只會做我該做的。既然朝廷被人掣肘養不活那麼多的百姓,我來養;既然朝廷那麼多人害怕異族不敢為我華夏去爭,我去爭。只要我活著一天,我絕不後退。哪怕是被異族憎恨、詛咒、暗殺,哪怕後世異族的文字將我形容成惡魔,我也不在乎。因為我是漢人,我最先要保證的,是漢人的利益!」

  甯化惡魔,願負天下嗎?

  賈赦忍不住想起了一個人。

  曹操。

  曹操也是一個背負著天下的人,可是,他一樣承受著千古駡名。

  就是因為一個姓氏,就是因為一個宦官之後,至今為止,舞臺上的曹操都是白臉的奸臣模樣。

  如果可以,賈赦真的很不希望自己心愛的兒子走這一條路,

  這是一條註定了崎嶇、坎坷的路,

  甚至於,

  自己也……

  賈赦忍不住道:「小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賈琦道:「父親,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事實上,兒子最佩服的人便是曹操。當初曹操只有中原那麼一點大的地方,可是他北拒異族,南扛西蜀和東吳,同時還發動民夫,修建了大量的水利工程,……」

  「你想做曹操?」

  「是。」

  「即便背負千古駡名?」

  「是的,父親。」

  賈赦合上了眼睛,沉思了片刻之後,方才睜眼,定定地盯著賈琦,道:「你這是已經決定了?」

  「是的,父親。」

  賈赦又轉頭去看林黛玉:「林丫頭,你呢?」

  林黛玉道:「舅舅,這也是我的心願,也是我父親的遺願。」

  「難怪以你爹的能力,還死得那麼早!」賈赦恨聲道。有那麼一刻,賈赦後悔當初把賈琦送到林如海身邊,讓賈琦拜林如海為師了。

  賈赦定了定神,忽然道:「琦哥兒,你可知道,你父親我,終究是一個家族的族長?」

  「兒子明白。」

  「你明白就好。」賈赦道:「也不用等三年了,等來年出了國喪,我就去求求張家,給琮兒定親,然後,你們兄弟倆一起辦婚事。辦了婚事就分家。」

  賈赦是勳爵貴胄子弟,也是經過當初老義忠親王舊事的人。別人看到的是老義忠親王倒臺之後,京中無數的人家跟著垮臺,可賈赦看到的是,那些人裡面,很多原本是純臣,是太上皇命令加入東宮派系,是太上皇安排給老義忠親王的。

  按照常理,這些人是奉命行事,應該得到赦免。可賈赦看到的是,無數的人落井下石,無數曾經的清流名臣一敗塗地。就是當今萬歲登基之後赦免舊臣,可回來的,都是賈雨村那種小人,真正的正人君子早就長眠地下,就是他們的家人,也流落各處,再也回不來了。

  就跟賈琦說的這樣,這個世間很多東西不對,賈赦一直都知道,可是賈赦沒有這個勇氣,也沒有這個能力。

  賈赦也知道,如果有人彈劾賈琦,肯定會往賈琦的頭上扣一頂逆謀的頭銜,而防止被賈琦拖累的唯一辦法,其實不是分家,而是分宗。

  但是,賈赦抱著那麼一絲幻想。

  也許事情不會那麼糟糕。

  也許自己的兒子的運氣不會那麼壞。

  也許……

  賈赦終究是捨不得小兒子。可如果把小兒子留在家裡,單單小兒子不是家主這一項,就足夠讓小兒子處處受人掣肘了。

  原著裡,賈家亂成那個樣子,都不見賈赦著急、有什麼行動,除了原著裡賈赦自己的能力之外,賈赦的心態也很重要。

  能讓賈赦如此著急,甚至動了分家的念頭,這絕對不是小事。

  就跟賈赦擔憂的那樣,那些彈劾的摺子被沂王壓下之後,就有人將本章送到了皇帝面前,被皇帝丟進了黃河之後,就有人把本章送到了太上皇跟前。

  時隔多年,太上皇再度坐在了金鑾殿上。

  大朝。

  當太上皇將本章擲到自己的面前,當身後傳來幾聲嗤笑聲,賈琦淡定地將奏摺揀了起來,打開來,細細地讀完,然後道:「陛下,臣有幾個問題想請教這位祖禦史祖大人。」

  「問。」

  太上皇十分不耐煩。

  賈琦轉過身,對禦史祖嵐道:「祖大人,我只想問你一句,這次黃河決堤,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少百姓找到了活計,這其中,又有多少在我的莊子上幹活,你可清楚?」

  「呸!奸詐小人!收買人心!」

  「奸詐小人?收買人心?」賈琦忽然臉色一變,沖過去就往祖嵐的膝蓋上就是狠狠的一腳,將祖嵐踹倒在地:「我奸詐小人收買人心,至少還有三百萬的百姓跟著我吃飯!我可是記得,當初祖大人認淮陽縣令的時候,也趕上淮河氾濫成災,祖大人好生厲害啊,將十萬前來求助的百姓關在城池之外,導致這些百姓無處求生,因為饑餓、因為瘟疫,死了足足七萬有餘!」

  「十萬百姓,大多是女人老人和孩子,手無寸鐵,隨便調動個三萬五萬的將士,或者組織一下鄉勇,就能夠平定。但是,現在是黃河!那是至少三百萬百姓!你打算拿這些百姓怎麼辦?現在不想辦法把他們安撫下來,難道等著他們衝擊縣衙衝擊官倉,最後襲擊州府,甚至學前人攻打京師嗎?!!」

  本來,因為賈琦奮起揍人,金鑾殿上可是一片嘈雜,驚呼有之,搖頭有之,責問有之,鄙夷有之,不以為然有之,可是聽到這裡,金鑾殿上一片寂靜。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

  賈琦掃了這些人一眼,昂著頭,高聲道:「我知道,在場的諸位大人沒有幾個看得起我的,沒錯,我今年才十一歲,至今還是靠著父親養著。我父親有錢,之前榮國府分家分宗的時候,可是在相關官員的面前過過眼的,我們家的家當,至少三百萬!我呢,在我們家兄弟三個裡面運氣又特別好,定了一個超級有錢又超級疼我的媳婦,雖然說現在人還沒有過門,可我媳婦已經把嫁妝全交到我的手裡了。雖然我只是投胎的本事好,外加運氣好,但是我敢說,我花的每一文錢都是乾乾淨淨、都是我自己的!反而是祖大人,」

  賈琦微微垂下視線,對躺在地上的祖嵐道:「祖大人,你花的銀子,是你自己的嗎?我記得你是太上皇三十九年的進士,出身貧寒,妻子也是尋常的農家女,可是祖大人,你腰間的這塊玉佩不錯啊,至少值五百兩吧?還有您這把扇子,」

  賈琦指了指方才從祖禦史的衣袖裡滑出來的摺扇,道:「前朝唐解元的真跡,我記得去年我爹看中了一把同樣是唐解元真跡的扇面兒,出價出到八百兩了,人家也不肯割愛。祖大人,我記得,禦史的品級是正四品,一年的俸祿是一百零五兩。你身上就這麼兩件東西就一千三百兩了,即便有祿米,除非您一連十三年不添衣裳不吃肉,不跟任何人家人情往來,否則,您根本就買不起這兩樣東西。祖大人,您能告訴我,您是怎麼做到這一點嗎?這份理財的本事,下官也想學一學。」

  「你!你信口開河!」

  祖嵐迅速起身,跪好,道:「陛下,臣懇請陛下將賈侍詔下獄、治罪!」

  賈琦冷冷地道:「別說的那麼好聽,不就是看中了我們家的那點子家當,所以隨便找個理由折騰人而已。如果你敢說,你對我沒有一點嫉妒之心,我還不介意對你說一句佩服,可是事實上呢?祖大人,我記得你女兒是去年嫁的,出嫁的時候也是十裡紅妝,據說除了親友和同僚們給的添妝之外,你們家給女兒準備的嫁妝就不下三萬,其中,陪嫁首飾十六盒,其中有兩套頭面,都是價值千金的寶貝!祖大人,別轉移話題,您能告訴我,這些東西,真的是憑你的俸祿置辦得起來的嗎?」

  「用著別人的人頭換取自家的榮華富貴,您還真是個好官兒呢!不過,我倒是想問你一句,那黃河邊兒上的三百萬百姓,你打算怎麼安置?啊?別裝死啊,來,跟我說,你打算怎麼安置他們?給他們吃什麼?給他們穿什麼?這藥材和大夫準備了嗎?哪裡有這麼多地,能容得下他們?啊?祖大人,您不是禦史嗎?那您應該記得,十六年前,黃河也決堤過一次,一樣是千里澤國,那個時候陛下調遣了三百萬錢糧,我記得這些錢最後都到了各級官吏的手裡,最後還鬧起了民變!對了,祖大人就是那個時候起來的。看起來,祖大人是想再來一次嘍?不知道這一次,祖大人打算用多少人的性命,染紅您這一身官袍啊?」

  「你!你!你血口噴人!」

  賈琦道:「我血口噴人。那麼,請問祖大人,您這摺子上說我有不臣之心,證據呢?怎麼,在你的眼裡,難道盡力養活百姓的人是有罪的,看著百姓餓死的人反而是值得提倡的?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您是十分樂於看到黃巢起義再度出現的人之一?嗯?」

  祖嵐傻了。

  金鑾殿上,眾多朝臣們交頭接耳,在賈琦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他們都低下了頭,不敢開口。

  祁謙立刻出列,跪在金鑾殿上,對太上皇道:「陛下,賈侍詔年紀尚幼,行事不周全也是有的。不過,賈侍詔並沒有說錯,如果這些百姓沒個生計,遲早會鬧事兒。陛下,三百萬百姓,就是靠著屍體,也能夠把一個縣城給堆平了。若是讓這些百姓鋌而走險,只要他們推倒了一座城池,哪怕只是一座縣城,他們也能弄到武器,然後,災民會變成亂民,亂民變成暴民,會變得越來越難纏。還請陛下三思。」

  兵部尚書也出列,跪奏道:「萬歲,今年北面的情況很不好,不止蒙古人加強了扣邊,就連女直那邊也是。還有朝鮮,一直也是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萬歲,華北絕對不能出事,一旦華北出事,朝廷絕對反應不及。華北一旦開始亂了,各地的軍隊就無法及時勤王,那個時候,京師就只能在暴民、蒙古、女直和朝鮮的包圍之中苟延殘喘。還請萬歲三思。」

  「還請萬歲三思。」

  所有的大臣都跪下來懇求皇帝。

  所有的人都很清楚,同樣的事情,放在朝廷的手裡,救濟一樣的災民,少說也要花費個五倍六倍的錢糧,那還是遇到了一個清廉又有能力有威望的官員才能夠做到。

  至於跟賈琦這樣,跟國庫借了三百萬兩銀子,就能夠養活至少三百萬的百姓,在任何一個大臣的眼裡,都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賈琦願意貼錢,賈琦願意勞心勞力還不得好的做這種事情,那就讓他做好了。

  把百姓逼反了,有意思嗎?

  京師的城牆是高,兵勇是多,可如果上百萬的百姓拿著武器衝擊京師,京師一樣要完蛋!

  還不如留著賈琦,讓賈琦繼續養著那群百姓呢。

  這日的大朝就這麼不了了之。

  禦史祖嵐很快就被革職查辦了,而戶部則在第一時間沖進祖家催繳虧空去了。據說,最後祖家一家人連件好衣裳都沒有留下,只能狼狽地投靠女兒,結果祖嵐的親家不顧祖嵐的女兒身懷六甲,把這個媳婦,連同嫁妝都丟了出來。

  祖嵐的女兒沒有陪嫁的宅子,只能另外租賃屋子居住,卻沒有想到,那天金鑾殿上的話還是傳到了民間。那些流民聽說祖家的事兒之後,天天去叨擾,最後弄得祖嵐的女兒早產,一屍兩命不說,還把祖嵐手裡僅有的一點財產也給搶走了。

  祖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想辦法回鄉,卻因為道路阻隔,又受到流民衝擊,在半道上被拐子想辦法拐走了大孫子和小兒子,然後又感染了瘟疫,很快,祖家就消失得無隱無蹤,連朵水花兒都不曾剩下。

  另外一方面,朝廷,無論是太上皇還是皇帝,都開始瘋狂地往賈琦手下塞人,不管是那些莊子、作坊,還是別的,只要能塞得進去的,就塞。

  太上皇和皇帝手裡有很多女探子,這些女探子,有的進了紡織作坊,有的去照顧棄嬰,也有的,嫁給了賈琦手下的管事。

  女探子,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一個不幸的群體,她們的折損率本來就很高,就是少數有幸活下來的,往往也是喪失了生育能力,從此只能孤老一生的。可是到了賈琦的莊子上,去照顧那些棄嬰,聽著這些棄嬰們叫自己媽媽,這些苦命的女子沒有不落淚的。

  不獨這些女探子,還有那些進了作坊的女人們,有的並不是流民,有的是家裡的男人家暴,她們在家裡實在是呆不下去了,或者是從妓院裡逃出來的苦命女子,她們在賈琦和林黛玉的作坊裡做活,只要手藝巧,靠著工錢,一樣能夠吃飽穿暖,還不用挨打,也不用勉強自己去做不體面的事情,甚至還能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莊子上隨意走動。

  更讓她們高興的是,只要她們肯好好幹活,她們還有餘錢去收養一個孤兒,給自己養老送終。

  這些女人們,是如此的卑微,可她們卻是最感激賈琦和林黛玉的。

  她們知道,如果不是賈琦和林黛玉,她們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堂堂正正地養活自己,更別說,養一個孩子,享受天倫之樂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薛蟠回京了。

  也是他倒楣,路上遇到了一股流匪。

  災荒之年就多流匪,偏深這股流匪的人數不多,武力值卻不弱,也虧得柳湘蓮正好經過,救下了薛蟠。

  柳湘蓮原本以為,不過是一隊尋常商人,卻哪裡想到竟然是薛蟠呢?

  他轉身就走,還是薛蟠沖過去,抱著腿叫了好幾聲好兄弟,又是賠罪又是討好,這才安撫住了柳湘蓮,兩人一起結伴回京。

  薛蟠離開京師也不過大半年的時間,生意經依舊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可是他卻給妹妹搜羅了很多土產來。

  薛寶釵如獲至寶,連忙將幾樣蘇州和揚州的挑揀出來,親自給林黛玉送去。

  林黛玉很驚訝,可這份禮物,她還真的捨不得推出去,少不得留薛寶釵吃了茶再走。

  等賈琦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林黛玉坐在窗前,對著一桌子的東西掉眼淚。

  賈琦嚇了一跳。

  這麼多年,除了想起父母,林黛玉很少會掉眼淚,就是賈母不在乎她、不把她當一回事情,甚至明著暗著看不起她,林黛玉都一直淡淡的,現在林黛玉哭了,賈琦哪裡不著急的。

  看著急得出了一頭汗的賈琦,林黛玉破涕而笑:「罷罷罷,不過是寶姐姐送了一堆土儀來,勾起了我的舊事,因此心裡有些酸酸的,並不是什麼大事兒。」

  說著就叫玻璃和雪雁將東西收起來。

  賈琦道:「姐姐若是喜歡,放在手邊隨時把玩也是一樣的。過兩年,若是得了閑兒,我帶姐姐去南面玩。」

  林黛玉道:「你呀,正經的差事,在你的嘴裡竟然……罷了,你我這輩子還知不知道有機會出京不。」

  「姐姐放心,我必然不會叫姐姐失望的。」賈琦拍著胸脯道,「說起來,好端端的,寶姐姐送這麼一堆東西做什麼?難道……是薛蟠那個呆子回來了?」

  林黛玉道:「又叫你猜中了。」

  賈琦冷哼了一聲,道:「她以為,她這樣做,就能把她過去做的那些事情都抹了去?」

  林黛玉道:「寶姐姐來討好我是真,想討好你更是真真的。」

  「那又如何?她以為她這樣做,我就會原諒?」賈琦聳了聳肩,道:「不過,那邊還有一個人更容不得她哥哥呢。」

  「你是說……」

  林黛玉伸出兩根手指。

  賈琦點了點頭。

  「可不是她。罷了,這都不幹我的事兒,我只要在邊上看戲就成。」

  林黛玉歎息一聲。

  曾經,她也羡慕過薛寶釵,有母親有哥哥,還都在自己身邊,可是看到薛姨媽一味地縱容兒子薛蟠卻要求女兒薛寶釵用自己一輩子的幸福維護薛家,林黛玉就只有歎息了。

  賈琦原以為王夫人很快就會發作,卻沒有想到,柳湘蓮和尤三姐的事兒就先鬧出來了。

  雖然沒有了賈璉偷娶尤二姐的事兒,可尤氏姐妹依舊貪圖衣裳首飾,依舊成了賈珍賈蓉父子的玩物。

  偏生賈珍賈蓉跟她們玩在一處,什麼綾羅綢緞,什麼珠玉寶石都不少了她們的,卻從來不說給她們一個名分,尤二姐還罷了,尤三姐卻是個潑辣的,當即就鬧了起來。賈珍被尤三姐鬧得很沒臉,回頭就發作尤氏,讓尤氏顏面掃地、威信掃地。

  惜春看不下去,又不願意回大觀園,只好給邢夫人去了一封信,請邢夫人收留。

  就在惜春搬進賈赦家裡沒幾天,先是傳來了柳湘蓮跟尤三姐定親的消息,薛蟠還興致勃勃地為他這個好兄弟張羅房子、張羅聘禮,結果,賈寶玉出去了一趟,跟柳湘蓮敘了個舊,柳湘蓮就想退親了。

  可不是,尤二姐尤三姐又不是家裡過不下去了,即便她們不像賈家的姑娘們錦衣玉食,可也餓不到她們,有個什麼事兒,尤氏還會讓她們來威烈將軍府小住,這也是為什麼二尤會跟賈珍搞在一起的原因。

  尤二姐尤三姐自己為了幾件鮮明的衣裳、幾樣漂亮的首飾做了暗娼,柳湘蓮不要這頂現成的綠帽子,完全說得過去。

  結果,尤三姐自盡了,用的還是柳湘蓮留下的作為定情信物的鴛鴦寶劍。

  柳湘蓮被尤三姐的事兒一刺激,又聽說尤三姐是賈珍的愛寵,沒有辦法,只好出家去了。

  柳湘蓮出家,最著急的就是薛蟠,他還帶著人四下裡尋找,引得薛寶釵在薛姨媽跟前忍不住抱怨了一二。

  薛寶釵是看不上柳湘蓮的,在薛寶釵的眼裡,柳湘蓮就是一個戲子,即便對他哥哥有救命之恩,卻也是勾著她哥哥往歧路上走的人之一。這樣的柳湘蓮,薛寶釵如何看得上?

  比起失蹤的柳湘蓮,薛寶釵更希望自己能夠在大觀園裡好好表現,最好能夠搭上林黛玉,為自己將來鋪路。


第33章 當機立斷琴兒出嫁多方算計寶釵難為

  大觀園裡的螃蟹宴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舉行的,依舊是史湘雲的名義,依舊是薛寶釵花的錢。

  看著史湘雲和薛寶釵親親熱熱的模樣,賈琦笑了笑,拉著林黛玉走到了邊上。

  角落裡,一身石青色衣裙的薛寶琴正在跟惜春說話,一個滿臉憂鬱,平白地減了三分姿色,一個氣鼓鼓的,像是受了氣。

  賈琦和林黛玉對視一眼,立刻就知道了。

  薛寶琴是傷心自己被退了婚,也擔心自己日後嫁不到好人家。而惜春呢,則是因為她還在父孝之中,卻要陪著賈母開心,因此滿心的不情願。

  換了別人,看見林黛玉的時候就會想到賈赦邢夫人一家對林黛玉的細心呵護,進而產生嫉妒,可惜春卻很明白,自己跟賈赦這邊原本不相干,人家收留自己,已經是看在自己故去的父母的面子上了,林黛玉卻是他們家即將進門的兒媳婦、自己人。所以,惜春還是很客氣地跟賈琦、林黛玉見了禮,叫了一聲琦哥兒、林姐姐。

  看著穿著寶石藍喪服的惜春,賈琦也只想歎氣。賈敬剛剛去世才幾天,惜春應該穿孝衣、梳孝髻才對!可是看惜春這滿頭的銀鑲紅寶的首飾,再看看她的衣裙,再看看賈母跟前的尤氏的衣著打扮,可想而知,賈珍在家裡是何等胡鬧!

  連給父親守孝都不肯,卻不想想自己身上的爵位卻是父親讓給他的!自己胡鬧,連帶著妹妹都不能為父親守孝,可見賈珍做得有多過分!

  賈琦已經完全可以想到日後威烈將軍府那邊一敗塗地的樣子了。

  只是他們已經分宗了,賈琦的年紀也小,賈珍又做了賈家威烈將軍府那邊的代族長多年,如今又是正經的族長,賈琦還真的上門數落賈珍。

  賈琦問過惜春之後,這才對薛寶琴道:「琴姑娘的事兒,我很遺憾。」

  薛寶琴搖搖頭,道:「不幹賈侍詔的事兒,原本是我行事不妥當,這才招來這一切……」

  賈琦轉過頭,看了看臺階上站在賈母王夫人身後,一臉端莊恭順模樣的薛寶釵,這才對薛寶琴道:「琴姑娘,恕我直言。發生這種事情,女兒家總是要吃虧一點,你那位堂姐對你……」賈琦頓了頓,見薛寶琴的眼睛裡面已經泛起了淚花,卻不敢讓它掉下來,賈琦就知道薛寶琴聽進去了。

  賈琦加快了語速:「琴姑娘,這種事情,拖得越久,對你越是不利。如果想要消除這個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另外定一門親事。」

  薛寶琴苦笑道:「談何容易。好人家如何看得上我?而我,若是隨意許了人,只怕會招來更多的閒話……」

  賈琦道:「這現成就有一個人選。不知道琴姑娘願不願意考慮一下。」

  「誰?」薛寶琴的聲音微微高了一度,賈琦、林黛玉和惜春都聽得出來,她心動了。

  「薛大哥哥的救命恩人,柳湘蓮。」

  「是他?」

  賈琦道:「你別看他現在落魄了,他可是理國公柳彪的後人,只不過,他跟賈寶玉一樣,也是次子的次子,年紀輕的時候又愛胡鬧,因此惹了理國公府那邊很不高興,斷了他日常的供給,偏生他那會兒又年輕不懂事兒,竟然不肯服軟寧可串戲維生,惹得理國公府那邊放出了話兒來,不許他進門才罷。在外面吃了這麼多的苦,他可算是轉過來啦。你當他為什麼這麼心急著要娶一個妻子,就是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能娶上一房好妻室,他就能回到理國公府那邊去,就是再差,他也能靠著理國公府的余蔭進軍中去掙前程。當然,這也是我的提議罷了,要怎麼做,全憑琴姑娘自己決定。」

  賈琦這麼一說,薛寶琴就心動了。

  薛蟠幫著柳湘蓮置辦家業的時候,她也曾留過心,只是那個時候,薛寶釵很不喜歡柳湘蓮,她又跟著薛寶釵住,也不好隨意打聽。

  不過,該知道的,她還是知道的,比方說,柳湘蓮本是大家子弟,因此跟賈寶玉等人是平等之交,絕非那種戲子可以比的。這一點,這些日子在大觀園裡,看著賈寶玉為柳湘蓮失蹤而傷心難過,再聽賈寶玉的言辭,她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柳湘蓮看著現在是不好,實際上日後卻很難說。

  薛寶琴遲疑著道:「可是,這個柳二郎現在下落不明。」

  「哪裡是下落不明,一方面是知道出了這種事情,自己恐怕很難娶到好妻室,回到理國公府無望,另一方面則是知道那尤三姐是那邊珍大哥哥的愛寵,他忌憚著這邊的娘娘,又恐自己離了理國公府的庇護得罪不起珍大哥哥,這才躲了去。如果你要找他,就往這個地方去。」

  說著,賈琦就說了一個地方。

  薛寶琴牢牢地記住,等宴會結束之後,她就去找了哥哥薛蝌,讓哥哥幫忙,果然很快就跟柳湘蓮定了親,這是後話了。

  賈琦和林黛玉特意走到邊上跟惜春、薛寶琴說話,不獨賈寶玉一個盯著林黛玉不放,薛寶釵也是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注意著這邊。

  薛寶琴被退婚之後,一直鬱鬱寡歡,薛寶釵一直都是知道的。現在,看見薛寶琴臉上雖然還帶著幾分憂鬱之色,可神情卻要輕鬆很多,薛寶釵哪裡不好奇的。

  她覷了個空兒,走過來,道:「我方才見你們說得高興,我可能略知一二?」

  賈琦笑道:「也不是什麼事兒,不過是琴姑娘問我,這幾日,我們家後花園裡又大興土木,所謂何事。」

  「哦?是為了什麼事兒?我可是好奇很久了呢。」

  賈琦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只是打算在家裡蓋個花房。」

  「花房?」

  「沒錯。」

  「可是我聽說,下面運了很多箱子,還曾聽說,那箱子裡面都是玻璃?」

  賈琦道:「沒錯,這座花房就是用玻璃蓋的暖房。」

  薛寶釵薛寶琴姐妹都嚇了一跳。

  薛寶釵忍不住道:「琦哥兒,我們這樣的人家,雖然富貴,卻也不能奢靡太過。這玻璃的花房,花費可不是小數目!」

  賈琦道:「又有什麼關係?對於別人來說,玻璃是金貴的玩意兒,可對於我來說,跟一塊窗紗有什麼區別?一座花房,讓母親在冬日裡能夠有個散心的地方,也是個意思。」

  「可是,我們前頭現住著陳禦史,若是他彈劾……」

  「我花自己的銀子,又不曾貪污受賄、粥官鬻爵,與他們何干?再者,陳禦史並不是那種人,你放心好了。」

  薛寶釵只得望著林黛玉:「林妹妹,你怎麼不勸一勸?你的話,琦哥兒還能聽些。」

  林黛玉正和惜春說話呢,見狀少不得道:「琦哥兒的事兒,我從來不多嘴。再者,就是因為琦哥兒愛折騰這些有的沒有的,下面的莊子上才會招那麼多的人,才會有那麼多的流民在我們的莊子鋪子上找到活計。若是不弄這些,那些流民找不到活計幹,餓著肚子,難免會鬧事兒。被彈劾與這流民放一塊兒,孰輕孰重?」

  薛寶釵愣了愣,忽然笑了:「我倒是不知道了,這竟然還跟流民有關。」

  林黛玉道:「人都是要臉的。如果可以,誰樂意進作坊做這種工匠的活計?尋常的佃戶、農戶們,寧可打有一天沒一天的短工,也不願意進作坊,就是進了作坊,也很少長期留下來的。可是有些手藝,卻是要日復一日地磨煉出來的,絕非一朝一夕可成。到最後,可不是身無長物的流民才願意長長久久地留在作坊裡了?」

  惜春和薛寶琴聽了,連忙說很是。

  大魏承襲前朝,工匠的地位極低,收入又少,還要比別人多一成徭役,因此,很多人以做工匠為恥。

  薛寶釵道:「只怕日後琦哥兒會很艱難。」

  賈琦道:「如果我不這麼做,就會不艱難嗎?單憑我跟林姐姐的婚事,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我不順眼了。如果我不好好表現,一味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只會被人當做隨時都能捏一捏的軟柿子。可我表現得好了,一樣有人會看我不順眼。不遭人嫉是庸才。庸才可配不上林姐姐。」

  林黛玉忍不住給賈琦的腰裡來了一下,換得賈琦連忙告罪。

  看著賈琦和林黛玉兩個如此和諧的模樣,薛寶釵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誠然,賈寶玉對她一直都是很親切的,尤其是金玉良緣已斷的現在,大約是愧疚的緣故,賈寶玉對她更好了。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賈寶玉終究不是她薛寶釵的良人,更別說她薛寶釵眼看著就要十七歲了卻沒有婆家,再看到這一幕,如何不心酸。

  薛寶釵忍不住道:「看著林妹妹和琦哥兒的模樣,倒有些寶玉和雲妹妹的樣子。」

  「都是青梅竹馬呢。」賈琦笑道,「不同的是,雲姐姐常常好寶玉的強,可林姐姐從來不會好我的強。林姐姐只會幫我,最多就是被打趣了,或者是害羞了,然後跟方才那樣,給我來一下罷了。」

  這是他們倆之間的小遊戲,也是未婚夫妻之間的小情趣。

  林黛玉也道:「琦哥兒日常都盡讓著我呢。」

  看著這樣的賈琦和林黛玉,薛寶釵的心裡越發難受。如果她看過後世的論壇就能知道,她這是被|虐|狗了,受了一萬點傷害、被暴擊了不說,還被塞了一嘴狗糧。

  不說這第一天的螃蟹宴之後,薛寶釵是何等的心塞,回到蘅蕪苑之後,又是如何鬧了一整夜,直到吃了冷香丸才在淩晨時分得以入睡。

  就說薛寶琴,她得了賈琦的話之後,立刻想辦法傳話給哥哥薛蝌。薛蝌受薛姨媽的影響,原本也以為柳湘蓮不過是個串戲的後生,卻沒有想到這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薛蝌如獲至寶,立刻就帶著薛蟠找上門去了。

  薛蟠聽說柳湘蓮找到了,一蹦三尺高,屁顛屁顛地帶著人跟著薛蝌去了那座偏僻的道觀,看著梳著道士髻、簪著子午簪、一身青色道袍的柳湘蓮,薛蟠撲上去,抱著就哭。

  換了以前的柳湘蓮,他早就把薛蟠一腳踹出去了,現在見薛蟠這個樣子,他跟薛蟠同行,已經知道薛蟠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又見薛蟠至今都在找自己,而薛家兄弟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唯一的正經客人,雖然臉上依舊是那副樣子,可這心裡早就軟了。

  「好兄弟,你怎麼就出家了呢?」

  「我說,薛大兄弟,你先放開我行不。這位是……」

  「哦,這是我堂弟,單名一個蝌字。」

  「薛二弟。」

  「見過柳二哥。」

  「好兄弟,我們回家去,這山旮旯有什麼好的?」

  柳湘蓮長歎一聲,道:「如今,我有什麼臉面回去。」

  薛蝌連忙道:「柳二哥也太小心了些。別人不知道,我們會不知道?柳二哥也不過是被那個尤三姐給耍了,又礙著那邊的珍大哥哥,方才選擇了在這裡尋個清淨。實際上,只要跟那邊走得近一點的人都知道,那二尤根本就不算什麼。雖然名義上珍大嫂子的娘家妹子,可誰都知道她們原本是珍大嫂子的娘家繼母改嫁時帶來的拖油瓶,又生來是嫌貧愛富的性子。就連珍大哥哥都不曾把她們放在心上,柳二哥又何必如此。」

  柳湘蓮一聽,這話裡有話,自然就多了一絲希望:「薛二弟說的,可是真的?」

  「哪裡不真的?當初珍大哥哥跟這二尤好的時候就不曾避過人。珍大哥哥經常跟著蓉兒一人摟了一個,一個屋子喝酒。珍大哥哥的那些朋友們若是在這個時候去找珍大哥哥,那二尤被使喚著伺候這些人,也是有的。據說,就是為著這事兒,珍大哥哥的胞妹才去了赦大老爺家。」

  薛蟠也反應過來了,連忙按照叮囑,道:「可不是。那二尤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說那姐姐尤二姐吧,她父親在的時候曾經為她定過一門親事,對方是皇糧莊頭,雖然比不得賈家富貴,總少不了她的吃喝穿戴。可是她就盯上了賈家的富貴,寧可被珍大哥哥當做粉頭取樂,也不肯嫁過去。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好的?還有她妹子,那個尤三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跟珍大哥哥要衣裳要首飾的時候可從來都不知道客氣。那衣料子的顏色有一點兒不如意,就整匹剪掉,首飾上的寶石略差一點,就又砸又罵。後來她自己玩膩了,錢也撈夠了,不想這樣混日子了,就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來,還自比金玉一般的人兒!我呸!別糟蹋的金玉兩個字!」

  薛蝌道:「是啊,柳二哥。按著禮數,我們不該在背後說人是非,再者,那二尤就是再不成器,那也是珍大嫂子的娘家妹子。可是我們萬萬沒想到,那個尤三姐竟然盯上了柳二哥。都怪兄弟,前陣子不在京裡,讓柳二哥受了如此磋磨。」

  「不幹你們的事兒。是我行為有失妥當。」

  薛蟠道:「柳二哥,我們回去吧。」

  柳湘蓮道:「如今,我哪裡還有臉回去?」

  薛蟠立刻就指著薛蝌道:「柳二哥不就是沒有娶到一房好妻室,因此沒臉見族人罷了。他有個妹妹,我保證,論容貌,尤三姐就一根指頭都比不上,年紀也小,今年才十一歲,還精通詩文,就是出身差了些,其餘的樣樣不差。若是柳二哥願意,兄弟保這個媒。」

  柳湘蓮非常驚訝。

  薛蝌看出了柳湘蓮的心思,連忙道:「不瞞柳二哥,其實家父生前的時候,曾經為妹妹定了一門親事,就是原先梅翰林家的小公子。那個時候,梅翰林家還沒有起來。後來梅翰林進了翰林院,就跟我們家的聯繫少了。去年,我堂姐打聽到梅翰林外放了,特地寫信告訴我們,我們才知道。因恐婚事生變,我帶著妹妹上京,住進了賈家,卻不想因此被梅家捉住了把柄,在三個月前退了親。柳二哥,若是你不放心,可以跟寶玉打聽一下,我妹妹到底如何。如果你願意,那麼,下個月,我會帶著我妹妹去進香,柳二哥也請個長輩幫忙相看一下。若是滿意,我們再說,若是嫌我妹妹年幼,算我們家沒有這個福分。」

  薛蝌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柳湘蓮還有什麼不好的呢?

  比起跟尤三姐的那門親事,薛家顯得有誠意多了。

  柳湘蓮當即就跟道觀裡的師父說了一聲,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帶上自己的鴛鴦寶劍走了。

  柳湘蓮是個急性子,他現在是無法進理國公府,可他還有個親姑姑。這柳氏聽了侄兒的來意之後,立刻就點了頭。

  雖然說薛家有借著柳湘蓮的名義給薛寶琴洗名聲的意思在裡頭,可不得不說,柳湘蓮自己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裡去。再者,從柳湘蓮的話裡面可以看得出來,薛家還是很有誠意的,這行事也十分周到。

  為了侄兒,柳氏自然是願意的。

  當然,見了薛寶琴之後,柳氏也十分滿意,覺得這個姑娘真的很不錯。只一點,柳氏對薛寶琴住在賈家一事有些不滿。

  不過,柳氏也不可能直接說出口,那就是看不起這個侄媳婦了。

  柳氏夫人是這麼說的:「我就三個哥哥,二哥與我最親。二哥生前又最是放心不下老二這個淘氣的。如今他決定娶親,我對二哥也能有個交代了。只是,你們也看到了,二郎家裡就他一個,我只希望他能早一點辦把婚事辦了。這圓房一事,可以日後再說,不是我心急,實在是我們二郎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

  薛家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趕在臘月之前,就下了聘,換了庚帖,立了婚書,第二年元月一過,薛寶琴就嫁過去了。

  薛蝌心疼妹妹,薛家又有意讓梅家知道薛寶琴的嫁妝豐厚,所以,哪怕柳家只給了五千兩的聘禮,薛寶琴明面上的嫁妝還是超過了五萬,包括薛蝌特地求到賈赦頭上,用兩萬兩銀子買下的一座保定那邊的莊子,和東市的一間鋪面,私底下,薛蝌還給了兩萬兩的壓箱錢。

  薛寶琴打定親之後就搬出了大觀園,她雖然年紀小,可模樣好,賈寶玉平日裡也喜歡跟她親近,因此,薛寶琴搬出大觀園之後,賈寶玉很是萎靡了兩天。

  等薛寶琴跟著柳氏去過理國公府,得到了理國公府的認可,柳湘蓮甚至靠著理國公府的力做了八品的軍中主簿,連帶著薛寶琴也成了八品的敕命夫人的時候,薛寶釵也蔫了。

  她後悔了。

  原來她要的榮華富貴曾經距離她這麼近,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夠到,結果呢?竟然讓堂妹薛寶琴這個半大的孩子得了便宜。

  可是,薛寶釵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她甚至還要討好薛寶琴,讓薛寶琴把她介紹給理國公府的女眷們。

  在薛寶釵忙著想辦法跟理國公府搭上關係的時候,卻不知道她的所作所為已經惹了王夫人的眼了。

  在王夫人的眼裡,薛家就是她的禁臠,薛家的財產就是她的錢袋子,就連薛蝌薛寶琴兄妹也不例外。現在,薛寶琴帶著至少五萬兩的陪嫁嫁了出去不說,連薛寶釵也想著要脫離王夫人的控制,那怎麼可以?

  所以,京兆府的衙役們沖到賈家來,抓走薛蟠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兒了。

  薛姨媽薛寶釵兩個原本以為薛蟠的事兒已經了了,這薛蟠回家都過了一個年了,怎麼還叫衙門裡的人給抓了去了呢?

  薛姨媽一面打發人出去打聽消息,一面來找王夫人。

  事情就是王夫人做的,王夫人哪裡會承認?少不得假模假樣地勸著,又說她會幫忙打聽,實際上卻是什麼都沒有做。

  薛姨媽對王夫人打心坎兒裡信賴,反而是薛寶釵,心裡總覺得不對勁,偏偏她一個女孩子家,沒有長輩帶著,根本就出不得門,只好往舅舅王子騰和堂妹薛寶琴那邊各送了一封信。

  薛寶琴的回信先到,說是事情她已經知道了,只是柳湘蓮已經去了軍中,聯繫不易,她已經去找了柳氏,柳氏已經派人去打聽,現在她要去理國公府找找門路,只是人家願不願意幫忙,能幫多少,終究是個未知數,還堂姐見諒。

  至於王子騰,則是在數日之後造訪了賈家,而且還不是從前面先找賈政,再讓王夫人通知薛姨媽母女的,而是直接走後門,先上薛家的小院子。

  這兩天,薛家派人去打聽薛蟠的事兒,後門那邊很多人進進出出,王夫人倒是沒有再第一時間發現哥哥親自來了。

  薛姨媽聽說竟然是王夫人,當時眼睛一翻就昏過去了。

  薛寶釵指揮著同喜同貴兩個將薛姨媽挪到邊上的軟榻上,一方面叫人去請大夫,另一方面卻沒有忘記詢問王子騰:

  「舅舅,那我哥哥可會有事兒?」

  王子騰氣煞。

  他萬萬沒想到,看著聰明伶俐的薛寶釵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王子騰沒好氣地道:「如果沒事兒,我還用親自走這一遭?」

  薛寶釵傻了。

  這個時候,就聽見軟榻上的薛姨媽一聲慘呼:「我的兒啊!」

  那聲音,一波三折,聽得薛寶釵滿心悽楚。

  王子騰道:「你不好生教導著,現在能怪誰來?!不說別的,當初犯事兒的時候,就該退出一兩個奴才頂了罪去,結果你,你竟然由著應天府給蟠兒斷了個死罪!還說什麼冤鬼索命,已經完結了!你可知道,從那個時候起,蟠哥兒在戶籍上就已經是個死人了!你還想叫我幫忙?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能量,連刑部的檔案都能夠改了去!」

  薛姨媽傻了。

  薛寶釵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舅舅,舅舅,求求你,我就這麼一個哥哥……」

  王子騰跌足,道:「求我?求我又有什麼用?!」

  「那,那是誰?」

  薛姨媽忽然高呼一聲:「是琦哥兒!那府裡的小四!」

  薛姨媽可是想起來了,那一年,薛蟠剛剛離京沒多久,京兆府也來抓過一次,因為沒有找到薛蟠這個人,所以那個報案的人還被打了一頓板子。

  後來王夫人查到是賈琦指使的,還特地跟薛姨媽打過招呼。只是這件事情,薛姨媽並沒有讓女兒知道。

  因為她知道,女兒想嫁賈琮,她也知道,賈琮的確是女兒能夠接觸到的身份最高也最有前程的豪門公子。

  「怎麼會?」

  薛寶釵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賈琦。

  之前螃蟹宴的時候,賈琦對她雖然不說很親切,卻也很禮貌,跟惜春薛寶琴也差不了多少,後來的賞雪宴、烤鹿肉、賞梅宴,也沒有任何的不對勁。

  怎麼會是他?!

  王子騰冷哼一聲,低著嗓子道:「前年的那一遭的確跟琦哥兒有關係。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把林縣主比作戲子,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別告訴我,這背後跟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薛寶釵沉默了一下,道:「那今年呢?」

  「是你那個好姨媽!」

  王子騰沒好氣地道:「若是我跟她打著一樣的心思,我完全可以不走這一遭。我只要坐在家裡,看著你們把錢財源源不斷地送到我的手裡就成。不過,」

  一句不過,讓薛寶釵的心裡燃起了希望。

  薛寶釵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王子騰,希望王子騰能給她指一條出路。

  王子騰看了看左右,薛寶釵立刻讓婆子們都退了出去。

  只聽王子騰道:「外面的玻璃鏡子有多火,你們可都知道?」

  薛寶釵點了點頭,道:「知道,據說,大的穿衣鏡,一面十五萬兩銀子,雖然中間曾經降過價,可是至今也還是十三萬一面。」

  王子騰道:「你們大約不知道,曾經太上皇派人接手過那玻璃鏡子,因此曾經買過十萬一面。雖然那幾個月是很火爆,可是很快,鏡子就賣不動了,甚至有謠言說,日後這些鏡子只要一萬兩就能夠買到。那人的確給賈侍詔惹了不小的麻煩,可朝廷的收入卻經過了一個月的暴漲之後,竟然連著兩個月虧損。在賈侍詔的手裡,那玻璃鏡子的鋪子每個月至少能上繳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結果,到了那個人的手裡,第一個月是上繳了兩百萬兩銀子,第二個月竟然只有一百萬,除了那幾面大鏡子,其餘的人小鏡子都賣不動了。第三個月,更是連預定的人都沒有了,大家都等著他降價。最後還是賈侍詔一語道破機關:也虧得那是朝廷的鋪子,要不然,就憑這個,早就被人砸了。如今,那玻璃鏡子依舊在賈侍詔手裡,這個賈琦,以之前的鏡子偷工減料、不符合規範為由,招回了很多鏡子,而招回的鏡子,都被當場打碎。而拿著鏡子回來的人,能夠當場換取一面同樣規格同樣紋飾的鏡子。賈侍詔甚至公開表示,他手裡的所有的鏡子,上面的紋飾都是出自宮廷畫師之手。靠著這樣的手段,鏡子的價錢才又升了上去。」

  薛寶釵立刻明白過來:「可是太上皇要這鏡子的配方?」

  王子騰道:「太上皇要這個配方做什麼?他老人家若是想知道,打發人去問一聲不就行了?上頭想知道的是玻璃的方子。」

  「玻璃?」

  薛寶釵忽然明白了。

  是了,鏡子最關鍵的就是玻璃,如果沒有玻璃的方子,就是有鏡子的方子也無用。

  薛寶釵道:「所以要我去……」

  王子騰道:「記著,蟠哥兒的事兒最遲也只能拖到秋後。如果在這之前不能將方子送上去,那蟠哥兒……」

  薛姨媽連連點頭:「知道知道,我們必定會為陛下效死力。」

  薛寶釵越想越不對勁,等王子騰走了,她才反應過來:「不是說,琦哥兒身邊的幽若是萬歲的人嗎?若是上頭要這方子,跟幽若打一個招呼不就成了?」

  薛姨媽道:「萬歲是萬歲,太上皇是太上皇。如今,朝廷需要錢糧、需要人去收留那些流民。朝廷既然需要用到琦哥兒,自然不能跟琦哥兒開口。當今萬歲是個孤拐的,在這些事情上就十分倔強。他既然用了琦哥兒,就不會跟琦哥兒開這個口。」

  「媽,既然琦哥兒用來賑濟災民的錢糧都是從這上頭來的。那這方子對他一定很重要,要想弄到手,只怕不容易。」

  「不容易又如何?只要弄到手,你哥哥就能夠回家!」

  薛寶釵依舊覺得這裡頭有什麼不對勁,可不對勁又如何,她根本就改變不了薛姨媽的想法,甚至她在多說幾句,薛姨媽就問她,是不是不想救哥哥了。

  薛寶釵無奈。

  可是,要從賈琦的手里弄到玻璃方子談何容易?

  如果現在薛寶釵跟薛寶琴一般的年紀,薛寶釵還有幾分把握。哪怕是色|誘|賈琦,哪怕是給賈琦做妾,要想接近賈琦還是有機會的。

  問題是,今年她薛寶釵已經十七歲了,可賈琦才十二歲!賈琦又不是賈寶玉那個天賦異稟的奇葩,十二歲的賈琦,怕是到現在還沒有知人事。

  光光年紀,就是一道跨不過的門檻。

  更別說,賈赦邢夫人那邊對賈政王夫人這邊提防得厲害,賈琦對自己也不過是面子上的客氣,要想跟賈琦親近,根本就不行。

  薛寶釵想來想去,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如果賈琦真的將玻璃方子寫在紙上的話,這件東西,如果不在賈琦的書房裡面,就應該在林黛玉的手裡。

  林黛玉的院子就那麼大,如果自己多去兩回,應該能夠找得到。

  問題是,要怎麼找。

  或者說,要怎麼做,才能夠跟林黛玉親近起來。

  薛寶釵有了心事,自然就對大觀園裡的事情不那麼熱衷了。偏偏史湘雲就是那麼個性子,如今,她跟賈寶玉的婚書已經下來了,她自然要顯擺的。

  這不,這天,史湘雲就當著迎春探春的面,就問薛寶釵了:「寶姐姐聽說你家裡有事兒,可是什麼事兒?看寶姐姐魂不守舍的模樣,可是寶姐姐家裡給寶姐姐說親事了?」

  「無。並沒有此事。」

  史湘雲道:「那姐姐怎麼愁容滿面的?琴兒也真是的,她比我還小呢,排行也小,竟然趕在姐姐前頭先嫁了。」

  薛寶釵不得不解釋,說柳湘蓮年紀大了,急著結婚,這才如此。

  史湘雲道:「之前我不曾留心,我記得這兒柳二郎是薛大哥哥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許,也該是寶姐姐啊,怎麼寶姐姐沒嫁,琴兒倒是搶了一門好親事。聽說琴兒如今已經是八品敕命夫人了吧?真是好命!他今年才十二吧?跟琦哥兒差不多。」

  探春恐薛寶釵發火,給史湘雲難看,自己在賈母王夫人面前不好交代,連忙道:「我聽說,寶姐姐家裡跟琴妹妹早就分家了。既然是分家了,就是兩家人,琴妹妹的婚嫁本來就與寶姐姐不相干。」

  說著又歎息一聲,道:「如今這園子裡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前年冬天,這裡還熱鬧得緊,結果一轉眼,李家姐妹離開了,四妹妹也不來了,如今琴妹妹也嫁了,越發冷清了。」

  薛寶釵心中一動,道:「我記得,四妹妹原來在家裡為父守孝,因為那邊的珍大哥哥鬧得太不像話,這才去了東面的大老爺家。我也有些日子沒見四妹妹了,我們一起去,可好?」

  迎春道:「四妹妹要守孝,我們貿然打擾,怕是不好吧。」

  今天探春穿了一身秋香色,薛寶釵一身杏黃,史湘雲更是一身海棠紅,都不適合去拜訪惜春。

  薛寶釵道:「不過是換身衣服的事兒,又有什麼難的。」

  史湘雲立刻看出來了。

  「寶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兒,所以要去找四妹妹?不對,四妹妹年紀小,跟珍大哥哥又不親,寶姐姐就是有事兒,也肯定不會找四妹妹的。哦,我明白了。寶姐姐這是想找林姐姐,還是想找琦哥兒?」

  薛寶釵本來想矢口否認的,可眼珠一轉,還是認了下來,道:「你們知道的,我們家的鋪子每年都會有專人去南面販貨。我記得去年我哥哥給我帶了些土儀,我自己又用不上他,因此都分給了諸位姐妹,其中林妹妹的那一份,是我專門挑的揚州和蘇州的。聽說林妹妹後來還對著這些東西哭了一場。今年,我們家又要派人去南面了,所以我想問問林妹妹,可有什麼需要的,我吩咐一聲,讓下面幫她帶一份。」

  史湘雲道:「罷罷罷,林姐姐從來是個小性兒的,偏生她心思又重,仔細又招她的眼淚,惹得琦哥兒又鬧事兒。」

  當初那小戲子的事兒,就讓史湘雲酥了賈琦。史湘雲從來是能跟賈琦不照面就儘量避著賈琦的,又如何願意去招惹被賈琦護得死死的林黛玉?

  迎春自然也不大樂意往那邊去的。她本是賈赦的女兒,卻被過繼給了賈政。雖然說她因此從庶女變成了嫡女,可賈赦那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賈玥和賈琬的及笄禮一個比一個風光。賈玥帶著十五萬的陪嫁嫁出去了,接下來就輪到賈琬,對比自己,十七歲了,還無人問津。迎春會好受才怪。

  反而是探春,她卻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

  探春精明會算計,可她的精明也十分有限,就跟賈母王夫人對賈寶玉萬分寵愛、堅信賈寶玉將來會為賈家帶來更大的榮耀一樣,探春也堅信,她將來就是出嫁了,也少不了需要這個哥哥的支援。

  因此,探春一慣是使勁兒地巴結賈寶玉,對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賈環是不理不問的。

  曾經,探春以為,自己只有討好了王夫人,才會有個好前程。可是迎春的事兒告訴探春,如果她能討好邢夫人,讓賈赦邢夫人把自己過繼過去,那自己也是邢夫人的女兒了,也能有個好前程。

  所以,探春是唯一一個投了贊成票的。


第34章 定分家賈琦平暗濤比聘禮李紈心計較

  薛寶釵等人來到邢夫人這邊的時候,邢夫人正好有客,便打發薛寶釵等人去後面,讓她們自己找林黛玉賈琬等人玩,卻沒有想到林黛玉根本就沒有在自己屋裡,而是在賈琬這邊。

  史湘雲非常驚訝。

  等看見了賈琬又羞又喜的神色,更是了然:

  「原來琬姐姐也定親了。」

  坐在下麵的賈萱見狀,笑道:「可不是。如果不是國喪,去年的時候二姑姑就該定親了何苦要等到現在?」

  「哦?不知道是誰家兒郎?」

  「自然是許家。雖然不是長房,卻也是三房的長子。老爺說,二姑姑的嫁妝要比著大姑姑呢。」

  賈赦的原話就是,當初張家許家先後落難,自己都沒能幫到這兩家,因此,賈琬要嫁過去了,他必是要賠上一副厚厚的嫁妝的。

  因此,賈琬的陪嫁,一開始定的就是十五萬這個等級。

  也就是說,賈琬的陪嫁傢俱,一樣是賈家庫房裡的好東西,賈赦一樣給她準備陪嫁個三萬的小莊子,還有衣裳首飾壓箱銀,就連賈琦,也送了帶著鏡子的梳妝匣,還有兩套玻璃茶具、兩對玻璃花瓶。

  薛寶釵忽然道:「我隱約聽說,玥姐姐出嫁的時候,琦哥兒好像送了什麼方子。」

  外面忽然有人介面道:「我給玥姐姐的是西洋白葡萄酒的方子。」

  眾人嚇了一跳,史湘雲立刻就分辨出,這是賈琦的聲音,當即就跳了起來,躲到探春身後去了。

  賈琦早就看見了史湘雲,史湘雲這個樣子,他乾脆當做沒看見:

  「不妨事,我就說兩句話就走。大姐姐出嫁的時候,我送了白葡萄酒的方子。這裡也有兩個方子,一個是黃桃罐頭,一個是蘋果醋。二姐姐挑一個。或者,」賈琦將兩個信封平舉到賈琬的面前,「二姐姐抽一個?」

  方子?

  陪嫁莊子鋪子都不稀奇,做買賣可能會蝕本,莊子也可能歉收,只有方子,那才是真正值錢的東西!

  即便明知道不是玻璃的配方,薛寶釵望向那兩個信封的時候,心口還是跳了兩下。

  誰家嫁女兒陪嫁方子的?

  這種東西,誰家不是留給子孫的?誰會白送給外嫁女?還是一個半路出來的外嫁女!

  薛寶釵的嘴裡直泛苦。

  別人的兄弟是這樣的,自己的哥哥卻是那樣的!別人在家裡只要舒舒服服地享福就成,有賈琦這樣的兄弟,將來賈玥賈琬受了委屈,賈琦會不給她們撐腰?

  可自己呢?

  哥哥不成器也就算了,還要自己這個做妹妹的想辦法去救他!

  想到自己十七歲還待字閨中、沒有婆家,還要做賊,薛寶釵的心裡是說不出什麼滋味兒。

  薛寶釵不好受,迎春一樣不好受。

  迎春的性格懦弱,卻不等於說,她就不知道陪嫁方子意味著什麼!迎春基本可以肯定,如果當初她沒有被過繼出去的話,以賈赦的性子,自己出嫁的時候絕對會給自己抬一抬身份,嫁妝絕對不會少了自己的。就是這兩份方子,至少也有一份是給自己的。

  可是現在,她只能在邊上靜靜地看著,看著賈琬挑選。

  賈琬微微低下頭,想了想,道:「蘋果醋滋味特別,跟外頭買的有很大不同,不過,這外頭的果子露也不少,蘋果的也有,我若是喜歡,也可以差人去外頭買去,也不是非他不可。反而是這黃桃罐頭。上了年紀的人,冬日裡總是會喜歡吃點果子的。我們老太太也喜歡吃桃子呢。雖然罐頭終究比不上鮮桃,卻也比吃不到強。我就要這個了。」

  「行。」

  賈琦很乾脆地將黃桃罐頭的方子遞給了賈琬,賈琬親自將之收在自己現用的梳妝匣裡面,又說了兩句閒話,賈琬就起身告辭了。

  等賈琦離開了,才聽史湘雲道:「琦哥兒怎麼回事?怎麼只給琬姐姐,不給二姐姐?」

  賈琬一愣,賈萱卻先開口了:「很抱歉,我只有一個二姑姑。我四叔也只有一位二姐姐。至於這位,我們是可不敢高攀娘娘的親妹子。」

  「你!」

  史湘雲柳眉倒豎。

  「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顯然,她生氣了。

  「雲姑姑的意思,我不大明白。我怎麼了?」

  史湘雲一滯,賈萱卻冷冷地掃了邊上的迎春一眼,再度對上了史湘雲。

  「請問我說錯了什麼?雲姑姑?」

  別人酥史湘雲,輕易不敢招惹她,賈萱才不怕呢。

  「雲姑姑,東西是我四叔的,我四叔愛給哪個就給哪個。再者,雲姑姑既然這麼愛打抱不平,方才四叔在跟前的時候,你怎麼不問四叔呢?四叔走了以後,才這這裡唧唧歪歪,給誰看呢?!」

  「你!」史湘雲大怒,「你,你欺負我!我要告訴老太太!」

  「到底誰欺負誰呢!今天是我們二姑姑的好日子,你偏來鬧。鬧就鬧吧,偏不敢跟我四叔鬧,只會欺負我二姑姑!你別看林姑姑,這東西是我四叔的,又不是林姑姑的!再說了,林姑姑是我四叔的媳婦,只要這東西不是林家給林姑姑的陪嫁、只要這東西是我四叔弄出來的,林姑姑也只能聽我四叔的!」

  史湘雲萬萬沒想到賈萱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又是委屈又是難過,臉上發燒,當時就沖了出去。

  史湘雲都回去了,迎春也起身告辭,探春和薛寶釵自然不好多留,只能跟著告辭。

  看著這群人走了,賈萱才沖著這幾個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回頭道:「林姑姑,二姑姑,你們看她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存心來給我們添堵的呢!」

  賈琬道:「如今,她們跟我們又有什麼相干?」

  賈菡也道:「可不是。眼看著三叔也定親了,來年就要辦喜事兒。等辦了喜事兒,我們就要分家……」

  想到這個,賈菡也很不好受。

  三位叔父中賈萱和賈菡兩個跟賈琦最親,不是因為賈琦年紀小,他們一起長大關係,而是因為賈琦對她們最好。

  她們剛來的那會兒,大字都不識幾個,比不得史湘雲探春等人多才多藝、精通詩文,因此,她們剛來的時候幾乎每一個都自卑得緊。

  雖然賈赦邢夫人和賈璉賈琮都一再安撫她們,可是她們依舊忐忑難安,生怕給賈赦邢夫人丟了臉,也怕將來嫁出去了,被人瞧不起。

  結果卻是賈琦發現了她們的心事,然後就告訴她們:

  讀書識字是必須的,吟詩作畫卻不是必須的。因為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男人,跟賈政賈寶玉這麼閑,天天在家裡玩的幾乎鳳毛麟角,就是賈赦身上也沒有什麼差遣,可賈赦的應酬一樣很少,平時大白天的也沒有時間呆在內宅,基本上都是在應酬或者是在應酬的路上,又或者是在準備應酬中,而跟他這樣,會跟林黛玉說的,往往都是時|事|政|治有關的東西。

  所以,吟詩作畫這種東西,除非是自己喜歡,或者是打發時間,自然而然地學到高深的地步,其餘的也不用強求。

  就是未來夫婿在你面前作了一首詩,也不需要你馬上作出一首能跟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那個等級的詩詞來答詩,你真的只要聽明白了,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了,然後用名家名句回答就好了,如果你一個女子真的作出了傳世名句,遇到一個心胸開闊的丈夫也就算了,遇到一個小心眼兒的或者是屢試不第的、自卑的丈夫,那根本就是自找麻煩。

  當然,管家也不是必須的。除非原因特殊,比方說,上面沒有正經婆母,或者婆母很不靠譜,否則,基本上都是跟著婆母和嫂子們(如果上面有的話)先學著,除了自己的嫁妝,基本上也就管好自己一個小院兒罷了。

  事實上,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家的姑娘出嫁的時候,都很少會陪嫁土地、莊子之類的,大多都是衣裳首飾傢俱雜物外加壓箱銀子,因為土地都是留給兒子的。

  也就賈赦,手裡錢多,莊子多,加上覺得是高攀了人家(戶部侍郎的祁家)或者是虧欠了人家(前岳家之二許家),這才給了莊子。換了別人,也只有林黛玉這種絕戶人家的閨女手裡才會有那麼多的田地,就連王熙鳳也沒有陪嫁的莊子鋪子宅子、地。

  賈琦直接告訴她們,結婚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情不能決定,或者是心裡沒有把握的,直接跟丈夫開口就行,哪怕是自己陪嫁莊子上的事兒也一樣。

  女人們會把管家大權當做自己正室地位的證明,其實男人也一樣,如果你拿著陪嫁莊子的事兒向丈夫請教,丈夫會認為,這是你信賴他、把他當自己人的表現。

  女人也不能太過無知。跟那邊那位二太太那樣,膽子大,卻沒有什麼忌諱,什麼事兒該出手,什麼事兒不該出手都不知道,那就是惹禍的根本。賈元春封妃都好幾年了,王夫人還是個白身,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好一點兒的女人,就是那種老老實實能顧家的女人。所以,別認為你洗衣服做飯帶孩子就很了不起,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這是對女人最起碼的要求。更別說,跟賈家這樣的人家嫁女兒的時候肯定會陪嫁丫頭婆子的,只要你有錢,只要你養得起,該用丫頭就用丫頭,該用婆子就用婆子,被婆家拿捏住了,沒搞清楚狀況就把自己陪嫁的人都打發了,然後把自己累個半死,那是蠢才!

  當然,即便你沒有那麼多陪嫁,你能掙到錢,雇得起人,你也有資格跟前養一群丫頭婆子,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的,去掙更多的錢,為自己經營出更好的生活品質,形成一種良性迴圈,讓自己過得更好。

  再好一點兒的女人,除了能夠把家裡打理得妥妥當當之外,還能夠從朝廷各種蛛絲馬跡中推斷出各種動向,然後避開各種風險。這種女人,往往就是百家求的好女人了。

  最好的女人,就是在前者的基礎上,擁有生活情趣,不但能夠適時地調整自己,也能夠讓別人生活愉快,在大事上,能夠堅持自己的本心,在別人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就將很多災禍用春風化雨的手段消弭於無形。

  賈琬還記得,大觀園改革的時候,賈琦就以賈政王夫人家的財務狀況和大觀園為例,解釋給自己聽:

  「……那個時候,那邊會提出改規矩,起因是因為奢靡無度需要儉省,那位元三姑娘算是領略到精神了,按照常理,若是換了我,反正那邊是一個位置七八雙手卻還是找不到幹活的人的,我早就把那七八雙手都給革了,直接去找那個能幹活的。可那位寶姑娘卻不,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抑或者,是覺得現在收買了人心,將來她進門了再收拾也來得及?我看她是從來沒有想過那邊的收支情況……」

  賈琦明明白白地告訴賈琬,像薛寶釵這種自私自利到了連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小家都不顧、完全只考慮自己的女人,任何一個男人都是忌諱的。

  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莫名其妙自認為了不起的女人,也有很多自卑的女人。

  薛寶釵屬於前者,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則是屬於後者。

  誰讓她們是養女呢?

  也只有賈琦,會解釋、分析給她們聽,會告訴她們遇到問題應該怎麼做,會給她們豎立信心。現在,又有這個方子,賈琬很清楚,將來自己若是遇到什麼事情,賈琦一定會幫她。同樣,將來賈琦遇到什麼事情,哪怕冒著被婆家休棄的風險,她也會伸手。

  不獨賈琬是如此,賈萱賈菡兩個也是如此,就是已經出嫁了的賈玥也是如此。

  看見賈琬賈萱賈菡三個都微微紅了眼望著自己,林黛玉微微歎息一聲,道:「分家的事兒,是老爺決定,不是我們這些人可以開口的。」頓了頓,又降低了聲音,道:「其實,分家也有分家的好處。琦哥兒是有想法的,他想解決的,一個是黃河氾濫,一個是百姓生計,而這兩樣事情,偏偏沒有大錢糧是辦不成的。怎奈朝廷沒有足夠的錢糧,卻有一群貪官污吏,根本就只能被動的應付。至於這家裡,琦哥兒終究是幼子,現在不分家,將來鬧出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按照國法,土地這種東西是要傳家的,也就是說,除非賈璉賈琮都死了,否則,按照正常的程式,哪怕銀子是賈琦借來的,只要他是用賈赦的名義購買的田地,那就應該由賈璉繼承其中的七成,剩下的三成,才會在賈璉的嫡長子和賈琮賈琦三人之中均分。

  賈萱急切地道:「可是,國法……」

  林黛玉道:「國法不能違。將來分家的時候,老爺名下的所有田地,二哥肯定是得七成。」

  現在賈璉沒有兒子,所以剩下的三成則由賈琮賈琦兩個均分。

  「那,那可是四叔向國庫借了銀子買下的!」

  林黛玉點了點頭,道:「的確是如此。而且,璉二哥哥怕是不會養那麼多流民,所以,老爺的意思是,分家之後,琦哥兒要當著老爺的面,按照原價,向兩位哥哥買下那些河灘地。」

  也就是說,最後,賈琦還是會得到那些河灘地,只不過,他要再花一次錢。

  另外,賈琦以自己的名義向朝廷借的銀子,賈赦和賈璉賈琮是不用承擔的。

  賈萱驚呼一聲,道:「這對四叔並不公平。」

  林黛玉道:「卻符合律法。而且這本是你四叔提出來的。」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

  是,

  按照常理,既然賈琦買來的土地算作了賈赦的財產,那麼這虧空也應該算在賈赦的頭上。可事實卻是,這個世界上還有父母在不蓄私產的律法。按照這條律法,賈琦若是用自己的名義購買田地,肯定會被人彈劾,所以,他只能用賈赦的名義購置田地。

  如此一來,用賈赦的名義購置的田地,就屬於長輩的財產,分家的時候,就要按照相關的法律進行。

  而賈琦自己借了錢,那是他自己的事兒,跟賈赦是沒有關係的。如果數目少,賈赦幫賈琦還上了,那自然是好的,可跟賈琦這樣,一借就是三百萬,就是賈璉不開口,那些禦史們知道了,也會彈劾的。因此賈赦幫賈琦還債,損失的是賈璉的利益。

  這不符合朝廷對嫡長子的保護原則。

  對此,林黛玉也是支持的。

  不僅僅是因為這是賈琦的決定,還因為以她跟賈琦的能力,要掙個三百萬,輕輕鬆松。與其為了這麼一點事兒耽誤了賈璉賈琦兄弟之間的手足之情,耽誤了賈琦對整個天下的佈局,那完全是本末倒置。

  賈菡遲疑了一下,道:「這麼一來,我們家的產業就等於是翻了一番。」

  林黛玉點頭,道:「沒錯。」

  「那,那玻璃作坊呢?」

  「那些作坊原本就是在我的莊子上的,那鋪子也是我的,因此,算是我的陪嫁。」

  聽見林黛玉這麼說,賈琬賈萱賈菡幾個也都放了心。

  雖然說,在土地上,賈琦看著是受了委屈,只要這玻璃還在賈琦的手裡,那比什麼都重要,那可是真正日進鬥金的寶貝。

  不獨賈琬賈萱賈菡幾個是這麼想的,就連邢夫人賈璉王熙鳳和賈琮都是這麼想的。

  這天底下就沒有不心疼兒子的父母,更別說賈琦是邢夫人的肚子裡爬出來的。

  不過,邢夫人也不是那種短視的人,她早就知道,那玻璃方子,包括玻璃作坊、玻璃鋪子,那才是真正來錢的東西,比起那玻璃方子,還有那玻璃作坊,別的東西都是小意思。只要有這些東西在,要想掙回三百萬兩銀子,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所以,能夠用那一百萬畝的土地留下那方子、那作坊,邢夫人就心滿意足了。

  王熙鳳不通律法,但是她知道好歹。在她看來,以賈赦對幼子的寵愛,那地、那玻璃作坊玻璃方子,自己一點兒都沾不上手,一點都不奇怪。更別說,賈琦比賈璉能幹多了,又是內閣中人,賈璉還需要他的照拂呢。

  所以,能按照規矩分得田地,隨著這些地回頭就被公爹做主,讓賈琦買了下來,可她們夫婦不是還白得兩百多萬的錢財嗎?

  王熙鳳還能有什麼不滿的?

  至於賈琮,他從來沒有想過,那些田地會有字的份兒。不過,這麼一來,等來年他結婚,他手裡的私房也能夠翻個番。許氏夫人的嫁妝、私房肯定是歸賈琮一個獨有,這是肯定的。賈赦的財產那裡,賈琮最多也就得一個一成五,這已經是看在賈璉沒有兒子的份兒上了,若是來年賈璉生了兒子,或者賈赦邢夫人又孵出一個蛋,他的份量還會減少。不過,就是這已知的部分,賈琮估摸著,自己也有個三十多萬,再加上這一注,又是個三十多萬,也就是說,等來年他結婚了,不算母親和妻子的陪嫁,他自己的個人財產都有七十萬!

  這天底下又有幾個人,才成年就有這麼多錢?

  就是皇子開府,也不過是皇子府一座,皇莊兩座,外加二十三萬兩銀子罷了。

  尚不及賈琮的一半!

  邢夫人王熙鳳賈琮,這幾個最有可能反對的人都沒有意見,事情自然就這麼決定了。

  賈赦開始為賈琮跑婚事。

  老實說,知道賈赦原來的計畫的人都很驚訝。

  按照賈赦原來的計畫,應該是來年賈琮參加過一次會試了,賈赦再給他跑婚事。畢竟那個時候,賈琮也才十六歲。

  男子十六歲議親,一點都不早。

  當然,現在賈琮才十五歲,也不算早。

  賈赦剛剛把次女定給了許家,這裡就要為自己的次子向張家求親,張家也很意外。

  不是因為兩家門當戶對,而是兩家已經門不當戶不對了。當然,不是張家的門第比賈家高,而是賈赦家的門第比張家高了。

  當初老義忠親王舊事,張家老太爺作為太子少師,就被牽連得很慘,如果不是張家老太爺果斷舍了自己的一條命,張家肯定會跟其他人家一樣,被太上皇發落,最後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可即便是這樣,張家也被太上皇記恨,因此不得不全部從朝中退下來,做了平民。哪怕後來張家人出了孝,他們也離開中樞三年了,朝廷之上也沒了他們的位置。

  張家發現了當時還沒有禪位的太上皇對他們家餘怒未消,立刻調整了方針,家中所有的子弟,考中舉人就罷,堅決不去考會試。就是曾經是官員的那幾位,能不去跑門路就不去跑門路。

  大家都來做鄉紳。

  太上皇覺得是張家帶壞了他的兒子,張家還認為,是太上皇眷戀權柄、逼瘋逼死了兒子呢!

  可以說,如果不是當今皇帝登基的時候,赦免了舊臣,還專門派了使節去了張家,張家說不定寧可在鄉間做教書先生。

  但是,就是當今皇帝十分有誠意,張家也不過來了少少幾個人,其中張家的長房這一支依舊留在了老家。如今,在國子監的那位張祭酒,就是張家現任家主的胞弟。

  而賈赦為賈琮求娶的,就是張祭酒的愛女張舒雅小姐。

  張祭酒如今只有兩兒一女,原本還有一個大女兒,可惜在張家最艱難的時候,那位姑娘被婆家退了親,又把糧食和藥材都讓給了父母和弟弟,回到鄉下之後又拼命幹活,以致於累壞了身子、英年早逝。

  張舒雅小姐卻是張祭酒後來得的,因為是父親的老來子,有跟姐姐長得十分酷似,因此十分得家人的喜愛。

  老實說,當初張家落難,賈赦未能及時出現,只讓下面的人給他們帶了八百兩銀子,張家不是沒有芥蒂。後來聽說張氏的死跟賈母王夫人有很大關係,賈赦又是那副樣子,這芥蒂就成了嫌隙。再後來,看到賈璉那個樣子,結婚都有一兩年了,竟然完全不理會自己的親舅舅,甚至對自己的父親都那個樣子,明明是大家公子,竟然做著給賈政王夫人夫婦跑腿的管家活計。

  那個時候,張祭酒回京沒多久,卻對賈赦非常不滿,以致於兩家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可以說,如果不是賈琦告了禦狀,如果不是賈赦跟賈政分了家,如果賈璉不是通過林如海得了實缺,張祭酒也不會再度審視賈家,兩家的關係也不會破冰。

  可是,這並不足以讓張祭酒把閨女再嫁到賈家去。

  沒辦法,賈家那位老太太太坑!

  有那位老太太在,自己閨女又跟他姑姑、姐姐一樣,都是柔順溫婉的性子,真要嫁過去了,還不被人給生吞了!

  聽說,賈璉那個媳婦可是跟她姑姑年輕的時候一樣啊啊啊啊!!!!

  然後,親自來拜訪,順便提親的賈赦就直接說,賈琮先結婚,然後是賈琦,等賈琦也結婚了,那就可以分家了。

  該準備好的,他都準備好了。

  what?

  張祭酒真的是一張懵逼臉。

  張祭酒當時就像噴賈赦一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小兒子今年才幾歲!」

  賈琦做的都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兒,可就是這種大好事兒,會讓世人各種羡慕嫉妒恨,因為大約不止一個人會在心裡這樣想:「如果我有這麼多錢,我也能做到。」

  雖然後來賈琦用玻璃鏡子證明了,自己的確是真的掙錢的本事,可別人對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根本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轉過來的。

  人心是多麼可怕,沒有人比經歷過從富貴到貧寒、再沖貧寒到富貴的張祭酒更清楚了。

  賈琦真的是太有錢了,如今朝堂上已經有人以財神稱呼他了——自己老會掙錢還不說,還有個嫁妝十分豐厚的未婚妻,由此可見,賈琦和林黛玉日後的生活,是多麼的金光閃閃!——無數的文武大臣都希望,將來賈琦能夠生出一溜兒的女兒……

  _(:3へ∠)_

  賈琦有錢,可問題是賈琦不但有錢,他還老老實實地繳稅!不止是田賦,還有丁稅,無論男女,只要到了年紀,他都會幫忙繳納,甚至連人口檔案,他都弄得整整齊齊的,不怕人查。

  光這一點,張祭酒就無比佩服。

  隱田隱戶,自古以來就是朝廷的一個難題。不隱田隱戶,高門大戶的奢靡生活從哪裡來?

  隱田隱戶,也一直是各朝各代的皇帝跟高門大族之間鬥智鬥勇的主題。

  前朝□□為什麼公開允許有功名者免稅?那是因為隱田隱戶的問題實在是太嚴重了,根本就無法徹底解決,所以才會選擇承認之合法性,也可以將朝廷的精力抽調出來,用在別的地方。

  這也是一個十分無奈的選擇。

  賈赦是爵爺,賈琦是舉人,他們父子手裡的田地本來就不用繳稅,可賈琦偏偏還是繳了。

  賈琦不但自己繳稅,還幫下面的流民也繳了。

  這樣的行為,不僅僅是讓自己背負上了巨大的包袱,還等於是得罪了整個朝廷的文武大臣,把所有的文武大臣都放在了火上烤!

  張祭酒很清楚,當日賈琮在金鑾殿上,高聲說出,該繳納的賦稅,他一個銅板都不會少的時候,就等於是站到了文武百官的對立面去了。

  如果皇帝記得他的好,那麼,他自然是風光的,一旦皇帝表示出對他的厭惡,只怕文武百官們會聯合起來將這個小子恁死!

  賈赦現在就要讓兒子們分家?

  張祭酒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是賈赦為了保住其餘的兩個兒子,賈璉和賈琮而選擇的無奈之舉。

  事實上,賈琦就是死了,他的財產一樣會引起世人的爭奪。區區分家,根本就不可能讓賈璉賈琮兄弟倆遠離危險。

  唯一真正能夠讓賈璉賈琮兩個離開危險的法子,就是把賈琦分宗分出去!

  可惜,賈赦不是賈政那個狠心的,賈琦的年紀也太小,現在就分家,已經是讓人側目了。如果再分宗,只怕又是一番風波。

  只要賈琦沒有被分宗出去,將來賈琦真要有個萬一,有可能得到賈琦身後的萬貫家財的賈璉賈琮兄弟和他們的子孫,怕是都不會有好下場。

  張祭酒如何願意把自己的閨女嫁到賈家去?

  娶賈家的女兒容易,反正罪不及出嫁女,只要不沾染賈琦的萬貫家財,可把女兒嫁到賈家去,真的有風險!

  張祭酒最後還是沒有應,只是客客氣氣地把賈赦送了出去。

  按照常理,張祭酒都這麼表示,他的態度應該很明確了,可賈赦依舊不放棄。

  賈赦的想法很簡單,他這輩子認識的幾個女的,原配張氏的素質最好,生女向姑,張祭酒的閨女也肯定好。再結合各家的情況,張家也是最乾淨,背後的事情也是最少的。

  賈赦當然願意讓賈琮娶張祭酒的女兒了。

  張祭酒不肯答應?

  沒有關係,他再跑幾次,聘禮也給得足足的!

  賈赦的行為很快就驚動了整個京師,幾乎能知道的人都知道,賈赦看上了張祭酒的閨女,想為自己的次子說下這門親事,張祭酒不允,賈赦正軟磨硬泡著呢。

  賈赦被張舒雅準備的聘禮,在流言中也從三萬變成了五萬,再從五萬變成了八萬。

  對此,王熙鳳還沒有什麼表示呢,大觀園裡的李紈就先酸上了。

  可巧,那天祁家那邊傳來喜訊,說是賈玥懷上了,因為不滿三個月,所以不能來參加賈琬的定親禮了。

  當時大家都在賈母跟前向賈母請安,王熙鳳第一個時間向賈母道喜,向邢夫人道喜。

  邢夫人就道:「阿彌陀佛,雖然說他們小孩子家家的,還年輕,不用著急。可玥丫頭比不上你跟璉兒,青梅竹馬的情分,我只望她能夠一胎得男,一舉得個兒子,從此在婆家站穩了腳跟。」

  李紈忽然道:「以大妹妹的嫁妝,別人還能欺負了她不成?」

  賈母連連擺手:「就是嫁妝豐厚又如何?女人如果沒個兒子,將來不免老來淒涼。還是早早地生下兒子比較好。」

  李紈道:「可不是,某人是該抓緊了。」

  說著,直望著王熙鳳笑。

  王熙鳳總覺得李紈對她不懷好意,眼珠子一轉,正要開口,邢夫人卻已經先她一步開口了:「這怎麼一樣。璉兒忙著呢!如今他管著這水泥的事兒,每天回家,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說兩句頭就歪到邊上去了。這生孩子又不是一個人的事兒,怎麼能怨鳳丫頭呢?」

  又拍了拍王熙鳳的手,道:「這孩子啊,也講究個緣分,著急不來的。你也不用著急,吃好睡好,先養好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王熙鳳立刻道:「還是太太疼我。」


第35章 喜上喜一門兩封爵悲中悲親眷雙陷害

  王熙鳳是八面玲瓏的性子,以她的口舌,就是沒有邢夫人幫襯,她一個人也足夠一台戲。

  不過,王熙鳳清楚,讓邢夫人幫她說更能夠刺激到李紈。所以,在賈母跟前,王熙鳳總是樂意跟邢夫人表演一下婆媳情深的。

  她知道,這是王夫人跟李紈絕對做不到的。

  李紈看著是老實有才情,也有生活情趣,無論是人情世故還是管理大觀園,抑或是發起詩社,她都能面面俱到,不但符合她的身份地位,還能夠讓人說不出一個不好來。

  從這上面說,李紈是比王熙鳳強。

  就連王熙鳳也清楚這一點。

  王熙鳳生來就是個暴炭性子,行事無所顧忌。王熙鳳也曾想過,如果自己還在王夫人手下會如何?王夫人肯定會用那種看不見摸不准卻實實在在的手段,讓自己一路失控,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最後將自己掃地出門,順便將賈璉也除了、把賈赦氣死,讓他們夫婦順理成章地成為榮國府真正的主人。

  每每夢到這些,王熙鳳都會從噩夢中驚醒,然後將女兒抱在懷裡,坐到天明。

  那個夢境實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到了讓王熙鳳堅信,如果不是賈琦告了禦狀,她肯定會跟夢中那樣,被王夫人利用個徹底!

  所以王熙鳳恨!

  恨王夫人的狠毒,

  也恨李紈的冷酷。

  王熙鳳自認自己對待下面的僕婦是嚴苛了,可對榮國府裡的人,無論是上面的賈母王夫人,還是下面的李紈賈寶玉,她都不差,尤其是李紈和賈寶玉兩個,王熙鳳對待賈琮和迎春這兩個親小叔子親小姑子還不如她們呢!到頭來,巧姐遇了難,李紈竟然袖手旁觀!

  看到自己唯一的骨肉落到那個地步,王熙鳳恨啊,

  她恨自己的親哥哥王仁,更恨李紈賈蘭母子!

  以前王熙鳳是覺得李紈青年守寡還有個兒子要養,是有些可憐,所以在榮國府的時候,賈母王夫人打著榮國府的名義額外優待李紈,王熙鳳作為管家奶奶,就是賈寶玉屋裡的月例銀子遲了也不會遲了李紈那裡。

  現在?

  王熙鳳沒有把李紈的皮給咬下來算好的!

  以前的王熙鳳一度相信,李紈是個沉靜賢淑的,現在,結合夢境再去看李紈,自然就看到了李紈那沉靜賢淑下的嫉妒,對自己深深的嫉妒。

  對此,王熙鳳嗤之以鼻。

  什麼玩意兒?!

  我替我們自己家、替我們老爺太太管家,幹你屁事兒!

  果然,李紈見王熙鳳不為所動,便道:「我記得鳳哥兒進門的時候,你們老爺給的聘禮也不過兩萬兩,如今這個琮兒媳婦竟然越過了鳳哥兒去,這恐怕不大和規矩吧?」

  王熙鳳一拍手,道:「哎呦呦,太太,您看,這裡啊,終於有人說了一句公道話了。說起來,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分家,我跟珠大嫂子前後腳的進門,那時候的榮國府給我們倆的都是兩萬兩的聘禮,偏生那個時候二太太當家,珠大哥哥的婚事在細處比我的周到多了。如果不是老爺的那些朋友,我都不知道,我跟珠大嫂子誰是長房媳婦了。」

  言下之意,當初她跟李紈先後嫁進賈家,李紈不過是一個五品的工部員外郎家的兒媳婦,那聘禮,那排場,都跟她這個榮國府正經了未來女主人相當。

  到底是誰在侮辱誰?

  王夫人的眼光立刻就銳利起來。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紈,又收回了眼神。

  這個珠兒媳婦,不會說話就老實一點,別到處亂說!

  現在提起這事兒,不是讓老太太抓住了機會掃她這個連孫子都有了卻還是白身的兒媳婦的臉面嗎?!

  邢夫人好像沒有發現王夫人被踩了痛腳一般,又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賈母掃向王夫人的銳利的眼神。

  邢夫人道:「只怕這一次你還是要委屈了。老爺說了,當初張家落難的時候,他因故沒有親自去送張家人,後來張家姐姐又沒得蹊蹺,老爺心中又有虧欠,加上如今我們手裡不缺銀子,自然要特特地送上一份豐厚的聘禮,表示我們對張家的重視。」

  王熙鳳笑道:「太太放心,張家可是我們二爺的親舅舅家呢。這個我如何不知道?」

  邢夫人道:「不單如此。老爺還說,璉兒是長子,家裡肯定是先偏著璉兒的,不獨家業如此,就是人脈也是如此。琦哥兒呢?早早地借著林丫頭,接手了林姑老爺和林家那邊的人脈,可不只剩下個琮兒,要靠自己了?老爺也說過,家裡照顧璉兒一個已經夠嗆了,還要照顧琮兒,未免力有未逮,所以,老爺也只能盡可能地給琮兒找個能夠借得上力的岳家。琮兒是許家的外孫,又有張家做岳家,將來的路自然就平坦的。所以,老爺這才死皮賴臉地磨著張家,希望張家能夠允了這門親。」

  王夫人道:「這門說,這門親還沒有定?」

  邢夫人道:「是。如今也只是我們老爺一廂情願而已。」

  王夫人聽得心中一動。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心態,

  大多數人都有。

  別人的東西肯定是好的。

  這種心態,在王夫人這種貪婪的人的心中,尤為熱切。

  賈寶玉只比賈琮小一歲,今年可十四了,來年就是十五。可惜的是,賈寶玉沒有這個福氣,遇上個爹,典型的甩手掌櫃,根本就不管事兒,遇上個祖母,明面兒上對賈寶玉是各種疼愛,實際上卻是個只顧自己的臉面不管孫兒死活的,到現在,大房的三個哥兒,娶的媳婦,不是有錢,就是家裡有人,而且王熙鳳和林黛玉兩個可是一個賽一個的聰明。可她的寶玉呢?竟然只能將就史湘雲這個沒腦子、沒陪嫁、克父克母的貨。

  一想到賈寶玉的婚事,王夫人心中就有氣。

  一個不識大體的、只知道勾著賈寶玉玩、至今都沒有長大的黃毛丫頭,如何配得上她的寶玉?

  可惜,偏偏那個丫頭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孫女兒!偏偏那個丫頭不好了會影響到世人對老太太的評價!

  想到這個,王夫人就覺得嘔,可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誰讓她是個白身呢?

  白身的王夫人跟薛姨媽一樣,都無法進入京師的貴婦圈子,更別說給自己的兒子相看一個出身不凡、品貌皆優又嫁妝豐厚、家裡還能提攜賈寶玉的高門貴女了。

  外頭的事兒,王夫人是不知道,可王夫人卻看到賈璉步步高升,看到賈琦簡在帝心。

  王夫人可不認為,當初在自己跟前跟奴才、管家沒有什麼兩樣的賈璉會有這麼清楚的腦子,也不認為當年才五六歲的賈琦就能完全明白林如海的份量,唯一的可能就是賈赦!

  也只有賈赦這個曾經接受了正經的繼承人教育、從小就以未來榮國府之主的身份長大的人才會有此眼光。

  換而言之,賈赦的眼光一定是好的,他的選擇也絕對不會錯。

  王夫人表面上雖然覺得賈赦貪花好色、不務正業,可在內心深處,王夫人依舊承認,賈赦比賈政強太多了。

  既然這個小張氏是賈赦選的,那她就肯定差不了。

  王夫人是這麼想的。

  寶玉既然跟琮兒就相差一歲,那麼,這位張家姑娘,那個琮兒配得,自己的寶玉也配得。只要史湘雲「不小心」落了水。

  反正這個丫頭生性跳脫,院子裡又多是水,落水什麼的,完全是有可能的。

  只能怪這孩子性子古怪,偏往偏僻地方鑽,這才有這番禍事。

  王夫人舉著帕子,垂下眼瞼,默默地盤算著。

  就在這個時候,只見林之孝家的急匆匆的進來,在噗通一聲,跪在了屋子的正中央。

  「老太太,大喜,大喜!」

  賈母錯愕地挺直了脊背:

  「好好的,何喜之有?」

  王夫人早就搶著道:「可是娘娘傳來好消息了?」

  此時此刻,王夫人都忘記了,林之孝一家子本來就是榮國府裡的奴才,也是賈赦家的人,根本就跟他們家不相干!

  林之孝家的磕了個頭,道:「回老太太,我們老爺封了榮昌侯,還有我們四爺琦哥兒,也是清水縣伯了。萬歲還賞下了官邸。如今天使已經在前面等候了,還請老太太、太太前去領旨。」

  賈母這才反應過來。

  她遲疑著道:「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兒?」

  林之孝家的連忙道:「說是我們家四爺立了許多功勞,天使如今正在堂上等候呢。」

  賈母聽說,這才急急忙忙地換了大妝,領著王夫人薛姨媽李紈賈寶玉史湘雲薛寶釵迎春探春幾個往賈赦這邊來,至於邢夫人和王熙鳳林黛玉賈琬賈萱賈菡惜春幾個,則先一步回去換衣裳了。

  雖然王夫人李紈等人也來了,可她們也只有跟著林黛玉賈琬賈萱賈菡惜春幾個一起,躲在屏風後面偷聽的份兒,真正能夠跪在香案前接旨的,也只有賈母、邢夫人和王熙鳳而已。

  這是經過內閣的明文詔書,語言極其簡練,話也說得很明白,說賈琦救了黃河中下游五百余萬百姓,讓這些百姓安家樂業;說賈琦反應及時,讓京師免於外侮;說賈琦輔助水師從海外找到了大量的糧食和銅礦,以上諸多功勞,都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所以加封賈琦為清水縣伯,食三百戶。另外,賈赦教子有方,晉封榮昌侯。特賜侯爵府、伯爵府各一座。

  天使宣讀完詔令,賈母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反而是邢夫人,還記得追問丈夫兒子現在如何,待聽說賈赦賈璉賈琦這會兒還在宮裡領宴,邢夫人也松了一口氣。

  林之孝也沒有忘記給來人奉上一個薄薄的荷包,裡面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也是給天使的茶錢。

  等那天使走了,才聽史湘雲滿是嫉妒地道:「從今以後,林家怕是有三頂鳳冠了吧?」

  薛寶釵連忙道:「林妹妹原本就是縣主,縣主跟公主郡主一樣,都是內命婦,自然有屬於內命婦的品級冠帶。若是林妹妹這會兒已經嫁了琦哥兒,那就是從四品的御前侍詔夫人,自然是用從四品的誥命夫人的鳳冠霞帔。這縣伯也不過是正四品,正四品和從四品的鳳冠是相同的,只是佩飾上略有出入罷了。可惜,林妹妹至今尚未過門,只有一頂鳳冠霞帔罷了。」

  賈萱笑道:「這有什麼打緊?以四叔的能耐,將來林姑姑還能少了鳳冠?就是我們姐妹,將來也少不得要托賴四叔和林姑姑的庇佑呢。」

  說著,賈萱就用一種似笑非笑地神色看了看薛寶釵、史湘雲和賈寶玉三個。

  賈寶玉跌足道:「好好的一個清白女兒家,張口閉口的仕途經濟,叫人如何不掃興?!」

  王夫人立刻瞪了過來。

  賈寶玉察覺到母親的不悅,立刻抖了一下,看得眾姐妹一陣好笑。

  賈萱就道:「人食五穀誰人不俗?養家糊口、為妻兒掙一片天空,免得叫我們這些弱女子將來無所依靠,難道不正是男子當為嗎?難不成,在寶叔的眼裡,在外面拼殺、去搶、去爭、弄得滿手血腥的,是我們這些女人的本人,跟你這樣的男人只要躺在那裡享樂就成了?」

  史湘雲和薛寶釵恐嚇壞了賈寶玉,連聲道:「該死該死,這種話哪裡是可以隨便說的?!」

  賈萱道:「我該死?我還覺得你們奇怪呢!今日我們家這麼大的喜事兒,你們不為我們道賀罷了,還說我們家老爺和我四叔俗?什麼意思?!要我說,但凡他跟他哥哥腦子清楚一點,再有本事一點,你們家的娘娘也不用從宮女做起,說不定啊,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可是現在呢?她在宮裡戰戰兢兢、步履薄冰,可是真正該努力的那個人卻醉生夢死!卻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刻,都是他嫡親姐姐的血淚換來的!」

  說完,賈萱也不管王夫人賈寶玉等人的臉色,一甩帕子就走了出去。

  家裡這麼大的喜事兒,當然要跟邢夫人好好道賀了。

  不獨賈萱,只要是賈赦邢夫人這邊的,無論是林黛玉惜春,還是賈琬賈菡都跟著出去了,把王夫人李紈賈寶玉薛寶釵史湘雲迎春探春幾個留在了屏風後面。

  萬歲賜了官邸,他們會不會搬?什麼時候搬?

  天知道,他們膩歪賈員外(即賈政)這邊多久了。前兩年就算了,這兩年,那邊是越來越沒規矩,什麼招呼都不大竟然就敢上門,好像他們兩家並沒有分家分宗,好像他們神威將軍府這邊照顧他們工部員外郎府是理所應當一般!

  住在邢夫人屋子後頭的林黛玉都被騷擾過好幾回,更別說賈琬賈萱賈菡幾個了。

  誰讓她們幾個是養女呢?

  換了其他人,就是清楚她們這幾人的根腳,也該知道正經的上了冊子的養女是怎麼一回事情。京裡打算跟賈赦結親的人家都沒有嫌棄她們幾個原本出身不好了,偏偏賈政王夫人和大觀園裡的一干人,從來就是用鼻孔看她們的,就好像她們還是原來的鄉下孤女、連大觀園裡略略體面一些的丫頭都比不上一般。

  如今萬歲賜了宅邸,無論如何,她們都要說服賈赦邢夫人,

  搬家!

  冷不防吃了這麼大的一顆釘子,王夫人生吃了史湘雲的心都有!

  好好的,你招惹林丫頭做什麼?

  人家又沒有得罪你!

  再者,賈琦那個臭小子,年紀雖然小,卻護食得緊,你現在掃了林丫頭的面子,將來那小子還不知道折騰出多少事情來了!

  想到自己的丈夫的未來有可能被史湘雲給耽誤了,王夫人越發頭疼,看史湘雲就越發不順眼了。

  史湘雲萬萬沒想到,她從來都看不上眼的賈萱竟然會這麼不給她面子,可沒等她搶白回去,賈萱就走了。

  不但賈萱走了,林黛玉和惜春賈琬賈菡也跟著走了。

  史湘雲就是發火都找不到人。

  也虧得她眼睛尖,看見王夫人的衣裳,想起來王夫人就在她身邊,因此收斂了脾氣,不然,她早就發作了起來。

  那一邊,薛寶釵和探春兩個早就過去,搶過了鴛鴦和翡翠的活計,親親熱熱地扶起了賈母,還跟賈母道:「琦哥兒能有如此作為,可全是老太太的功勞呢。」

  賈母奇道:「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薛寶釵就道:「我聽說琦哥兒五歲的時候還在瘋玩,還是林妹妹幫他啟的蒙。若不是老太太養的好女兒,若不是林妹妹是老太太嫡嫡親的外孫女兒,琦哥兒哪裡坐得住?又哪裡有今天的成就?這不是老太太的功勞是什麼?」

  賈母果然十分高興。

  王熙鳳就道:「你們聽聽,寶妹妹這張嘴是怎麼長的?這話正說,她有理,這話反著說,她也有理。比著我們,越發成了燒糊了的卷子了。」

  林黛玉惜春幾個望著薛寶釵也只是笑。

  探春笑呵呵地介面道:「大觀園裡辦了幾次詩社,寶姐姐次次奪魁。將來寶姐姐若是嫁了人,必定也是相夫教子的賢慧人。」

  王熙鳳迅速掃了一眼王夫人和李紈。王熙鳳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哪怕王夫人和李紈掩飾得極好,尋常人根本就發現不了不對勁,可王熙鳳又是何等厲害的人物,若論國法刑律,王熙鳳是不懂的,可這日常往來、人情世故,王熙鳳可精細得很。

  她一眼就看穿了王夫人和李紈。

  王熙鳳笑道:「可不是,寶妹妹是個極好的,將來也不知道哪個有福,得了去。」

  邢夫人道:「可不是,金玉良緣傳了這麼久,連我都相信這四個字應在了寶姑娘的金鎖上,誰想到這句話竟然應在了史大姑娘的金麒麟上的呢?可惜了寶姑娘,竟然被耽誤了。」

  賈母立刻道:「我們這樣的人家,這家裡的哥兒姐兒,哪裡就少得了寄名鎖了?不拘金的玉的,不獨寶玉,就是琬姐兒萱姐兒菡姐兒幾個,不也是每年都要去廟裡請一個兩個的?」

  王夫人李紈都稱是。

  邢夫人見薛姨媽薛寶釵母女好像沒有聽到一般,不覺對這母女倆刮目相看。

  厚臉皮也好,沉得住氣也罷,到了這個地步還能夠不動如山,薛寶釵的確有兩下子。

  如果薛寶釵沒有那個惹禍的哥哥,如果邢夫人跟前有個年齡適當的庶子,邢夫人一準為庶子定下薛寶釵這樣的媳婦。

  可惜,賈琮不是庶子,而且賈琮的婚事還輪不到邢夫人做主。

  封爵的旨意一下,各路賓客就開始登門,雖然只是送禮,可是京裡只要得了消息的人都來了,邢夫人和王熙鳳又忙了個人仰馬翻,賈母見狀,只得帶著王夫人等人回去了。

  等到了晚間,宮門都關了的時候,賈赦賈璉賈琦三人這才回來。

  邢夫人連忙就問了。

  賈赦指著下麵站著的賈琦道:「你別問我,功勞都是這小子弄出來的。」

  賈琦只得道:「母親,除了您知道的那個,兒子也不過是提了個錢法而已。」

  「錢法?」

  「主要是應對那些不法商人。我華夏缺銅由來已久,宋代的時候,甚至不得不規定一兩銀子只能兌換七百錢,而按照最初的設定,一兩銀子應該能兌換一千枚銅錢。我大魏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那些商人們總是極有手段的。他們總能夠在第一時間將朝廷新制的銅錢收走,重新燒融了,製成景泰藍等各種銅器、擺設,套取大量的金錢。同樣,他們向百姓支付的卻是各種劣幣,而這些劣幣在用來納稅的時候,總會因為汙損而不得不多付一些作為火耗。總之,華夏缺銅,苦的是百姓,富的是不法商人,造成動盪不安並為之承擔後果的,則是國家。」

  「然後呢?」

  邢夫人聽得入神,見賈琦停下來了,忍不住追問。

  賈琦道:「兒子也不過是提出了萬歲鑄造的新幣比例有問題,並且在宮內的檔案室裡面找到了關於海外的孔雀石島的記載。那座島嶼距離我們華夏並不遠。朝廷在那裡果然找到了大量的、□□的銅礦。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朝廷跟那些金毛番子打了一仗,結果不大好。萬歲已經讓戴梓大人負責研製更加優良的火器了。」

  這就是統治者是漢人還是少數民族的區別了。

  因為是漢人的江山,因為統治者是漢人,所以大魏從來就不忌諱火器,只是火器營直接受皇帝統領。

  換了少數民族,比方說滿人,他們只會講火器束之高閣,以為這樣就無人能夠威脅到他們的統治。

  所以,在另一個世界裡,戴梓早早地被康熙皇帝找了個理由流放的,可在大魏,戴梓一直都是將作監大匠,還是個工部侍郎都不能指手畫腳、只聽皇帝一個的牛人。

  就連賈琦,如果不是進了內閣,如果不是這次皇帝表示了對狀況的高度關注,還親自驗看繳獲來的火器,賈琦還不知道戴梓就在工部呢!

  也就是從戴梓口中,賈琦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火器,依舊是大魏出品,海外那些西洋人用的火器,至少跟大魏的相差兩代!

  賈琦還知道,大魏還有一支全部裝備了轉|輪|火|統的軍隊,人數不少於一千人,而且個個都是神槍手。

  還有火炮。

  直到看見戴梓,看見戴梓做的轉|輪|火|統,賈琦才深刻地意識到:大魏不是另一個世界的清王朝,至少,這個時代的大魏,在科技上,尤其是火器上,依舊遙遙領先。

  說完了外頭的事兒人,邢夫人這才有空閒問賈赦:「老爺,這外面的事兒我是不懂的。我只問老爺一件事。」

  「什麼?」

  「萬歲既然賜下了官邸,老爺是搬還是不搬?」

  賈赦聞言,立刻皺起了眉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邢夫人就道:「老爺,不是為妻多心,為總覺得,打寶玉跟史大姑娘定了親之後,那邊就有些不對勁。到底什麼地方不對勁,為妻也說不上來。這是一件。另一件,就是那邊實在是太煩人了。不獨琬姐兒幾個,就連林丫頭也被騷擾了好幾回。尤其是那個薛寶釵,據說,她每次過來的時候,都會找理由去林丫頭的屋子坐坐,而且每次去,她的眼神都不大對勁。」

  賈赦就問:「怎麼個不對勁法?」

  邢夫人搖了搖頭,道:「說不上來,就是不對勁。」

  賈琦道:「大約是為了玻璃方子。」

  賈赦嚇了一跳:「玻璃方子?」

  「對。做鏡子要玻璃。就跟玻璃鏡子是皇家獨營一樣,這玻璃也只有林家的那個作坊裡能做。而且,那個作坊還是在一座獨立的湖心島上的,用的人也都是姑爹留下來的、絕對信得過的人。」

  邢夫人恨聲道:「這個寶丫頭,我之前還說她可惜了呢,如今看來,她這個人根本就不值得人同情!」

  賈赦道:「同情她做什麼。」

  想了想,賈赦又道:「那個寶丫頭自視甚高,她會甘心做賊,只會跟她們薛家生死存亡有關。」

  「那還用說,除了她哥哥,還用誰能讓她這麼做?她就是不甘心,那個薛姨媽也會逼她這麼做。」

  「你要幫她?」

  「好端端的,我為這不相干的人費心做什麼?」說著,賈琦又頓了頓,道:「之前薛蟠頂著死人的名頭都過了這麼些年了,想來她們母女也不介意薛蟠是個死人。那最容易了,買一個身形跟薛蟠有些仿佛的人,送進牢裡面去,把薛蟠換回來不就成了?這種法子,是頂頂不容易讓人發覺,也是最容易成功的,只要她們捨得花錢。」

  王熙鳳聽了半天,道:「難道還有別的法子?」

  「如果她們要的是薛蟠在法律上是個活人,那就讓王子騰那邊幫幫忙,把當初斷案的那個官拖下水,再讓王子騰活動兩下,給薛蟠判個流放。然後讓別人頂替了薛蟠去流放,先把薛蟠藏個兩年,等風聲過去了,或者等到天下大賀(即天下大赦,賈赦單名一個赦字,所以賈琦遇到這個字的時候需要避諱,用天下大賀,就是避諱的手法之一),再讓薛蟠出現在人前。……」

  「那個薛蟠可做不到在家裡乖乖窩著。」

  「那就送外面去。」賈琦滿不在乎地道,「反正有的是法子。」

  王熙鳳道:「那薛家知不知道?」

  賈琦道:「嫂子應該問的,不是薛家知不知道,而是王子騰王大人知不知道。」

  「怎麼可能。我二叔是何等厲害的人物!」王熙鳳尖叫起來,繼而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寶妹妹會做賊,是我二叔……」

  賈琦點了點頭,道:「十有八、九。就不知道他背後是不是有人,又是什麼人了。」

  賈赦立刻就跳了起來。

  「搬家!馬上搬!這裡可以做祖宅,逢年過節做祭祀的時候放在這邊,平日裡我們都住那邊去!大不了每天早上早兩刻鐘起來,坐車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便是。」

  賈赦心急如焚,連連催促。

  其實,賈赦原本還想帶上賈母。他是長子,奉養母親乃是他的義務。可誰想,賈母竟然捨不得賈政,話裡話外都在試圖說服賈赦,希望賈赦能夠多照應賈政一二。

  當然,如果賈政那個住進賈赦家裡,那就更好了。

  只是這樣的話,賈母絕對是不會說出口的。

  賈赦大怒,忍不住把薛寶釵和薛家的事兒告訴了賈母,又道:「老太太,那個王子騰又不知道搭上了哪家王爺了呢!如今,太上皇尚在,萬歲登基已久,根基已固,這位還玩這一套,也不怕把自己給扯進去!他是不在乎自己的妻兒的,對了,他沒有兒子,自然無所顧忌。我卻是有兒有女家大業大的!」

  賈赦跟賈母大吵一架,偏偏王夫人得了消息趕了來圍著賈母大哭,賈政有來數落哥哥。

  賈赦氣不過,一拳就把賈政揍翻在地,又將王夫人踹到一邊,道:「老太太還沒死呢!你哭什麼哭?你是不是要咒老太太早死?!」

  又對賈政道:「我們兩家既然已經分宗了,就別打著我弟弟的名頭!什麼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來!我告訴你,我跟你分宗了!分宗!懂吧?別打著搬進榮昌侯府的主意!告訴你,那是我兒子為我掙來的,跟你沒關係!」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呵呵!你有什麼值得我對你動手的?」

  說著,賈赦就把薛蟠一案的兩個解決辦法都說了,然後道:

  「這麼簡單的事兒,我們琦哥兒都知道了,王子騰會不知道?什麼是為了薛蟠為了外甥為了妹妹,根本就是為了他自個兒!不過,玻璃這麼要緊的東西,他王子騰玩得起來?我們琦哥兒如果不是那玻璃鏡子的方子做了交換,也不可能安安生生地做這玻璃買賣。所以,他肯定是投靠了哪位元王爺,需要這玻璃方子做投名狀!」

  賈赦冷笑著道:「當初,張家落難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可要我學一學?張家老太爺還是太上皇親自指給老義忠親王做太子少傅的呢!你那位好舅兄,可是自己趕上去的!」

  說完,賈赦就對賈母道:「老太太,您自個兒決定。您是我娘,我不能不顧您。但是,我也是有兒孫的人,我也要為他們做打算!寶玉是您的心肝,可是他跟兒子沒有關係。我們已經分宗了,如果老太太您決意要帶上寶玉,那我也只能先恁死了他!」

  「你敢!」

  「你可是試試看我敢不敢?!銜玉而生的大祥瑞啊!天生就有大造化的!這樣的人,怎麼不投生到宮裡呢?怎麼就做了老二的兒子呢!太上皇和萬歲都沒有這麼大的來歷呢!」

  賈政聞言,渾身一抖,望向剛剛趕來的賈寶玉的眼神立刻就不對了。

  賈寶玉平生最怕他父親,見狀立刻縮進了賈母的懷裡。

  賈母最後還是沒有搬,當然,放出去的話卻是,賈母這幾年隔三差五地夢到賈代善,需要為賈代善祈福,所以依舊留在主宅這邊,賈赦邢夫人帶著下面的孩子則搬去萬歲新賜的官邸。

  平日裡,邢夫人和王熙鳳也只需要初一十五地去給賈母請個安就成。

  就在賈赦邢夫人一家搬進榮昌侯府不久,賈琮和張家張舒雅小姐的那樁婚事成了。

  而另一邊,薛寶釵也知道自己上了當。

  薛姨媽當場就哭昏厥過去。

  繼姐姐之後,這僅剩下的哥哥都不幫自己了,自己還有什麼想頭。

  反而是薛寶釵,聽說了賈赦的話之後,如夢初醒,立刻就派人去給那些牢頭們送錢,想把哥哥弄出來。結果,下面傳來的消息讓薛寶釵心如死灰。

  吩咐讓人對薛蟠嚴加看守的人,竟然是王子騰!

  薛寶釵還以為下面弄錯了,又派了人,這才知道,那些牢頭根本就沒有騙自己,王子騰已經先想到了自己會收買牢頭把哥哥換出去的可能,這才有了這樣的吩咐!


第36章 說愚蠢賈政惹至尊話貪婪王氏害夫郎

  賈赦搬了家,無論是賈赦邢夫人夫婦,還是賈政王夫人夫婦,都松了一口氣。

  賈赦家還怕被賈政王夫人這對蠢貨給拖累了,賈政王夫人還不想看到賈赦家門口車馬如龍而自己家卻是門可羅雀呢!

  唯一對此表示不滿的,就只有薛姨媽薛寶釵母女了。

  等一下,智商擔當,別走!(爾康手)

  然並卵,她們的聲音太小了,甚至都出不來大觀園,更別說傳出賈政王夫人家,傳到賈赦邢夫人的耳朵裡了。

  當然,就是賈赦聽見了,他也是不會理會的。

  當今皇帝是個很小氣的人。就好比林如海,當初林如海弄來了紅薯,紅薯高產,在那些傳統的士大夫的眼裡,林如海才是真正做到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可是這樣的林如海,皇帝也只給了他一個好聽的諡號,卻不願意多照拂一下林如海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的骨肉,也沒有給林黛玉任何冊封。

  只要是知道賈家的行為的人在背後沒有不討論的。

  如果當初萬歲有個表示的話,林文正家的姑娘也不用受那麼多的委屈。這也虧得林文正運氣好,撞見了一個好學生、好女婿,如果沒有這個賈侍詔,那位林姑娘就是被活活逼死了也不見得有人會憐惜幾句!說不得還嫌她死得不夠早呢!

  對比林黛玉的遭遇,再來看看賈赦賈琦父子的爵位,大家私底下哪裡不說的?

  可是說歸說,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說賈琦的麻煩,當然,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動賈琦。

  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丁稅?

  在這個世界上,有權有勢的人總是擁有無數的土地,而有權有勢的人可不樂意看著大量的金錢白白地從自己的手裡流走,從自己的錢包進入國庫。

  所以,有權有勢的人總是會在背後使力,讓自己的賦稅降了又降,到最後,士紳免稅這項條例就出臺了。

  可是國家正常運轉是需要錢的,這些錢從哪裡來?自然就是從丁稅上來。

  大魏許多法令都沿襲自前朝,這賦稅也是如此。

  大魏的田賦並不高,三等河灘地,最低的每年每畝只要繳納一百文就夠了,就是最高的上等水田,一年也只要繳納六百文,這可是一整年的,對比之下,丁稅就高得可怕。

  雖然國家律法中規定的數額是不多,可事實卻是,從前朝中後期開始,這地就欠著朝廷不少稅銀,因此,國家在任命地方官員的時候,總是希望這些官員們能把之前欠下的稅銀也給收上來。

  這也造成了百姓在實際納稅的過程不同程度地多交,各地的丁稅,從三兩銀子到九兩不等。

  這就是大魏一個成年男子,每年沒人要繳納的丁稅!也就是俗稱的人頭稅。

  這裡高門大戶納得起稅,卻因為國家的種種政策而少交或者乾脆不用納稅;那邊,百姓們的擔子本來就已經養不活自己的了還要繳納這麼重的賦稅,哪裡不出問題的!

  沒有人比那些百姓們更清楚人丁稅意味著什麼。

  賈侍詔這裡一年只要繳納三千六百文?

  那些流民趕都趕不走。這天底下又有幾個地方人頭稅是在四兩以下的?掉進了福窩窩了還不知道珍惜,怪誰來!

  女人們則更願意留在賈琦的手下幹活。跟著賈琦幹活,她們不僅有收入,還能繳稅,完了,還有戶籍可拿。有了戶籍,就不會被人欺負!

  只要消息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賈琦手裡養著五百萬的流民,這些流民每年上繳國家的人丁稅高達上千萬兩銀子!比全國各州府加起來還多!

  朝廷一整年的收入才多少?賈琦手裡的那些流民繳納的人頭稅就足夠朝廷三個月的賦稅總和了!

  更別說,賈琦手裡的鋪子,無論是玻璃鋪子還是織物鋪子,疑惑是別的什麼鋪子,該繳納的稅,什麼商稅雜稅,反正都是按時繳納的,最多也就拖了個十天左右,反正不會拖到下個月去。

  換而言之,賈琦,包括他手下的那些產業和為他做事的人,去年一年上繳的賦稅,占了朝廷賦稅總額的三分之一!

  朝廷如今多少人口?

  上了登記的就高達八千多萬,還不算隱戶。

  朝廷歲入多少?

  大約四千萬到五千萬兩白銀。

  賈琦用不到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完成了全國賦稅總額了三分之一!

  這也是賈琦說的,讓百姓有其他的生路。

  皇帝會給賈琦一個爵位,也就是因為他看到了這一點。他已經看到了賈琦手裡那麼多作坊鋪子,每年帶來的巨大的收益,也看到了這些作坊養活那麼多百姓的現成樣板。

  至於賈赦,完全是看在賈琦的面上。

  當然,這些都是背後的深層原因,不是上位者,沒有呆在某些位置上,沒有得到皇帝的重用的人,大多對賈琦的事兒也只是一知半解,並不能瞭解全部。

  賈琦一個人就幫了那麼多的百姓交了丁稅,那他到底有多少錢,又撐得過幾年?

  京中沒有人不好奇的。

  那些為人謹慎的,自然是不敢對賈琦動手的。動了賈琦,誰來幫那些泥腿子繳稅?那些泥腿子可是逃稅逃慣了的!只要朝廷對賈琦動手,只要去接手的人略差一點,保管那些泥腿子們跑得一乾二淨,若是接手的人嚴苛一點,誰都難說,那些泥腿子會不會造反。

  至於賦稅,

  呵呵。

  但是,也有那嫉妒賈琦的、不知道這深層原因的人,如果上頭有人照拂著,或者得到指點,或者被人壓制住了,哪怕心裡嫉妒得發瘋,也會老老實實地低下頭來,當做沒有看見。可那種本身就犯了紅眼病的、腦子又不清楚不跟人交際的,自然是看賈琦不順眼,想著告倒賈琦,好讓自己露臉,也為朝廷「除害」的,

  賈政就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道賈政是怎麼想的,反正,這天在大朝會上,賈政就把賈琦給告了。

  賈赦當時就火了,甚至不顧身份,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賈政面前,一拳砸了過去,正好砸在賈政的鼻樑上,賈政仰面跌倒,賈赦卻餘怒未消:

  「你彈劾我兒子,那你說,我兒子犯了哪一條?啊?國法哪一條規定了,有錢就該死?如果說有錢就該死,萬歲富有五湖四海,是不是這罪過更大?」

  立刻就有人當殿彈劾賈赦御前失儀。

  也有禦史跳出來,說賈赦拿君王說事兒,是懷著不臣之心。

  賈赦更火,道:「你們忠心!忠心個屁!萬歲沒錢,怎麼就沒看見你們為萬歲分憂,把虧空給還上呢?誰不知道,去年黃河決堤,朝廷拿不出錢糧來賑濟百姓,萬歲都急得差一點上吊!你們說我兒子懷有二心!根本就是空穴來風、捕風捉影、毫無根據之事!反而是你們!你們有本事站出來說,你們家沒有借過虧空嗎?你們沒有欠朝廷一文錢嗎?別說得你們好像是古之聖賢,天下人的忠與奸,只有你們才有資格說一樣。不信,三百年後,史書上如何評價!」

  「還有你!賈老二!」賈赦怒道,「別以為你是什麼人,外頭不知道,我卻是不知道了。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來罵娘,說的就是你!以前你住在我家裡,可無論跟任何人往來,你都明裡暗裡往我臉上抹黑,說得你有多委屈一樣!別忘記了,你大兒子進國子監的那個資格,還是我讓出來的!本來應該是我兒子賈璉進國子監,根本就輪不到你兒子!你不是說你兒子又本事、會讀書嗎?怎麼不讓他自己考呢?如果他能考中廩生,他自己都能進國子監!根本就不需要用我兒子的名額!」

  立刻就有人道:「賈侯爺,你們分家都什麼時候了,還提著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賈赦被噎住了。

  賈璉卻不緊不慢地介面道::「這位大人還真是憂國憂民哪,跟賈工部一樣。不過,朝廷沒有錢糧是事實,國庫空虛也是事實。舍弟這麼做,也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百姓。不然,照你說的,將舍弟捉拿下獄,由著貪官污吏對舍弟的錢財動手,順便看著百姓活活餓死?或者,等他們餓瘋了,開始吃人?諸位大人只盯著我們家,對於這些卻一字不說,想來,您這是很樂意看到人吃人的景象吧?或者說,您更樂意看到戶部催繳各家的虧空?」

  賈赦道:「老二可不用還虧空,當初分家的時候,他分去的家產是不多,可那是因為我把虧空先還掉了。」

  戶部侍郎祁謙道:「賈侯爺,您說錯了,工部員外郎賈政的確有虧空沒有還。本官記得,當初賈妃省親的時候,賈員外向國庫先後借了五十萬了兩銀子。哦,他跟賈侍詔不一樣,賈侍詔在借銀子的時候,可是在借條上注明了,每年還多少,什麼時候還清。這位可是什麼表示都沒有,至今沒有歸還一個銅錢。」

  說著,祁謙立刻跪了下來,向皇帝述說了戶部的現狀,然後請求皇帝追繳虧空。

  聽說追繳虧空四個字,文武百官都是一跳。

  不是每一個人跟賈赦賈琦家裡那樣,家大業大,所以不需要跟朝廷借錢的。在場的大多數官員,基本上欠過朝廷銀錢,就連上面的四位參知政事也都借過銀子。

  能夠做到參知政事,這幾位無論是本事還是能力,或者是人情世故和智商情商,都是杠杠的。

  因此,四位參知政事都借了銀子,借得不多,最少的一位借了一百二十兩,據說是某日看中了一幅畫,一時沒有餘錢周轉,這才借了銀子,只是一直沒有歸還而已;最多的一位,則是為了買一處宅院,向戶部借了五千兩銀子,比起別的官員,好比甄家和當初的賈家,動輒上百萬上百萬的借,那當然是個小數目。

  這也是無奈之舉。

  別人都借了,你不借,大家就會看你不順眼,你的工作無法進行是一回事兒,被人下絆子,丟了官,那更是小事兒。沒看見賈赦那麼有錢,賈琦一借就是三百萬兩銀子嗎?沒看見賈琦明明有錢,卻還是按照那借條上的約定每年按著數兒還錢嗎?不是他還不起,而是他不能一口氣兒全還乾淨了,因為他不能,因為他那麼做了,就等於是站到文武百官的對立面去了。

  虧空跟士紳免稅又不一樣。

  文武百官向國庫借錢,那是因為太上皇的恩典,並不是現成的法律,所以皇帝如果表示要追繳虧空,那文武百官也只能想辦法還上,不然,都是丟官奪爵也只能自認倒楣。

  而士紳免稅,卻是打前朝就開始實施的律法,當今皇帝想要實施官紳一體納糧,肯定會受到來自全國的抵制,用腳跟想都知道這裡頭的難度。

  這也是為什麼皇帝都盤算了好幾年了卻沒有實施的真正原因。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都知道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這個傳說中的國策卻不以為然的真正原因。

  田賦才多少?賈琦那九十萬畝河灘地,一年也不過九萬兩銀子而已。這天底下又有幾家擁有九十萬畝地?有個十萬畝都已經很了不起了。

  就是因為知道士紳免稅是國法,所以賈琦願意繳納這個田稅,大家都當賈琦是錢多了燒得慌,也不會有人相信,朝廷會真的開始官紳一體納糧。

  就是當今皇帝堅持,繼任的皇帝也未必能夠堅持下去!

  朝廷會窮,那是因為丁稅收不上來!

  大魏朝的丁稅是怎麼收的?賈琦為自己治下的那些流民交的是三千六百文一年,平均每天就要繳納十文,聽上去是不多,可事實上絕大多數百姓打一天短工都未必掙到十個銅錢!

  賈琦為他手裡的那些流民爭取到的,卻是全國最低的丁稅水準(讀書人例外,因為秀才開始就能夠免稅,雖然只是免了自己一個人的人頭稅),而大魏平均的丁稅卻是六兩銀子,不少地方甚至是九兩銀子一年!

  就以江蘇一省為例,江蘇省的民丁為兩百六十五萬六千五百餘人,實際人丁三百二十二萬八千兩百一十二人,加上舊年江蘇巡撫上摺子,說從前朝開始,江南就欠著朝廷丁稅,已經欠了五十年了,如果逼著江蘇省將丁稅全部補上,只怕會逼得百姓不得不造反,所以,朝廷答應了請求,允許江蘇省按照最低水準,也就是一年三千六百文收稅。

  換而言之,江蘇省一年應該上繳的民丁稅,應該是11,621,563.2兩,可事實上,去年一年,江蘇省上繳的民丁稅才239,546.63兩,連零頭都不夠!

  這也是皇帝為什麼特別容忍賈琦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麼一慣小氣的皇帝會突然大方起來送出去兩頂爵位的真正原因。

  林如海那麼大的功勞,皇帝都沒有捨得冊封林黛玉呢!

  因為皇帝很清楚,沒了賈琦,那五百萬流民的丁稅就收不上來,朝廷每年就要損失掉上千萬的丁稅!而且,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賈琦收留的那些流民裡面,成年男丁還不到五分之一,更多的卻是孤寡老人、女人和孩子。

  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這兩條還在計畫中的國策有多少弊病,沒有跟比在場的這些官場老油條子們更清楚。

  他們也知道,只要太上皇在一天,只要當今萬歲的那些兄弟們還在蹦躂,皇帝就不可能推行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

  因為那很有可能讓當今皇帝失去天下。

  所以,今日在金鑾殿上的這些文武百官們沒有人會理會皇帝一直在籌備中的改革,但是,文武百官,每一家都借了銀子,如果朝廷追繳虧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兒,他們還能不還不成?

  可是俸祿才這麼點,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奢靡慣了的,又有幾個還得起?

  祁謙是戶部侍郎,戶部事務本來就是他的本分,可是他這一奏請皇帝追繳虧空,文武百官們哪裡不膽戰心驚的?

  當然,有勇氣的人不止祁謙一個,內閣四位參知政事,戶部尚書,樞密院左右樞密使、左右樞密使相都跪了下來,懇求皇帝追繳虧空。

  然後六部其餘的五位尚書都跪了下來。

  大魏王朝第二次大規模地追繳虧空就開始了。

  祁謙第一時間就帶著人來到了賈赦家裡。

  賈琦道:「祁大人,您雖然是我大姐姐的公爹,可有些話,我還是要說的,我是有錢,也的確能夠一口氣把所有的虧空都還上了,不過,我若是這麼做了,那麼今年下半年的稅收,還有來年的稅收,肯定是要受影響的。畢竟,要讓那數百萬流民的生計井井有條也是需要錢糧運作。」

  「哪裡哪裡。賈侍詔無論是見識還是能力,都是京師首屈一指的,就是不知道賈侍詔眼下能還多少。」

  賈琦想了想,道:「按照約定,當初三百萬銀子,分十五年清償,年息一成,每年一結。也就是說,三百萬兩銀子,我每年歸還二十萬兩的本金,第一年要支付三百萬的一成也就是三十萬兩白銀的利息。今年是第二年,要歸還本金二十萬兩,同時,還有兩百八十萬的一成,也就是二十八萬兩銀子的利息。換而言之,今年我要歸還四十八萬兩銀子。來年則是四十六萬兩銀子。數額巨大,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準備好的。這樣,這個月月底之前,我會把四十八萬兩銀子送到戶部,請大人查收。至於來年的那一筆,我最快也只能在臘月裡才能夠準備好。」

  祁謙道:「琦哥兒,你也是我的晚輩,我就這樣叫你一聲。老實說,這種方式,連本金帶利息,你要還五百四十萬兩銀子!這利息都快趕上本金了!」

  賈琦道:「可是沒有辦法啊。如果不這樣,誰願意借我那麼多銀子?民間的高利貸是拿得出這麼多的銀子,可是他們的利息,我根本就付不起!就是朝廷,借我這麼多銀錢,也是很有壓力的。既然當初做了約定,就應該遵守。錢大人都借了我銀子了,這利息我自然是不會少的。當然,如果萬歲開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皇帝會開口嗎?

  祁謙很肯定,如果賈琦把這個理由放到皇帝面前,皇帝肯定會允許他繼續欠下去,說不得還會減免他的利息。

  賈琦跟甄家是不一樣的。

  甄家跟賈家一樣,都是老牌的勳貴之家,他們家欠了朝廷兩百多萬兩銀子,那還是太上皇南巡的時候欠下的,為的還是給太上皇接駕欠下的虧空。

  太上皇也知道甄家沒有這麼多錢償還虧空,還曾經讓甄家跟另外一家老臣家裡交替著出任揚州巡鹽禦史,結果把鹽政弄得一團亂。

  皇帝就不止一次抱怨過,甄家自己的日子奢靡無度,卻沒有銀錢償還虧空?誰信?

  可賈琦就不一樣,賈琦每年給那些流民們繳納的賦稅就高達上千萬兩銀子。

  這上千萬兩銀子的人丁稅都收上來了,那個什麼一成三的商稅,賈琦也從來都不曾少過。賈琦家的鋪子上從來都是收錢的掌櫃跟收稅的小吏在鋪面上坐著,做一筆買賣就交一次稅,根本就沒有偷稅漏稅的事兒。

  這樣的賈琦,如果他說他需要銀錢運轉,又願意支付利息,皇帝還能不借給他?

  祁謙決定,賈琦的這筆虧空,他還是當面跟皇帝說明,讓皇帝來決定好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祁謙跑去了今日目標中的第二家,也就是賈政家。

  賈政王夫人早就得了消息,賈政是坐在上面沉默不語,而王夫人則是喋喋不休地述說著家計艱難,說著大觀園養護不易。

  祁謙聽得十分不耐煩,直接就道:「本官記得,當初萬歲允許眾後妃省親的時候,可是特別說過,家裡有重宇別院的,放能請旨省親。你們家竟然沒有,又何必請旨?」

  「那是皇恩浩蕩……」

  賈政對著皇城方向拱了拱手,卻被祁謙不耐煩地打斷了:「皇恩浩蕩也沒讓你借錢修自家宅子!」

  王夫人忽然道:「那邊的琦哥兒,我是說,賈琦賈侍詔,」王夫人原本還想仗著輩分叫賈琦琦哥兒,卻被祁謙挑眉掃了一眼,不得不改了口:「我記得他欠得比我們多得多了。是我們的六倍還是幾倍來著?難道他也還了?還是說,你兒子娶了他們家的女兒,因此包庇姻親,怠慢國戚?」

  祁謙也生氣了:「你要跟賈侍詔比?行啊,只要你每年也繳納個三百萬的商稅,再養上五百萬的流民、百姓,每年幫著上繳上千萬的人丁稅。只要您能做到,那我就回了萬歲,讓萬歲金口玉言,讓您繼續欠著!」

  祁謙為朝廷追繳虧空,見過拉著他的官服哭窮的,也見過一家子老老少少哭得天昏地暗說自己要餓死的,也見過好聲好氣地跟他商量什麼時候還、如何還的,卻沒有見過跟王夫人這樣,借了錢就跟祖宗一樣,竟然還理直氣壯地指責他的。

  祁謙一肚子氣,立刻進宮,把今天的事情跟皇帝說了。

  皇帝聽說了賈琦的理由和保證之後,立刻就道:「賈侍詔也的確難做。畢竟,有那麼多的百姓跟著他吃飯呢。」頓了頓,道:「那就等他等到月底。如果他這個月月底把今年的虧空和利息都給還了,那剩下的部分,就讓他慢慢還。至於其他人,如果願意跟賈侍詔一樣,年息一成,按年歸還的,那麼,也如同此例。否則,就讓他們在今年年底之前都還上!」

  祁謙領旨而去。

  有了皇帝的話,戶部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樣,有的官員,聽說皇帝的恩旨之後,低頭算了算自己的收入,再算了算自家人每個月替別人抄書的收入,狠了狠心,也學賈琦,定了償還的年限。

  也有的,欠的數額也大,知道自己還不上,見對皇帝哭窮沒有用,自然就只能向太上皇哭了。

  這裡哭得最厲害的,自然是甄家和賈家人。

  甄家是皇帝的心腹,賈家,也就是賈珍那邊和賈政這邊,賈珍是老臣之後,賈政是太上皇的恩旨做的官,都是太上皇的顏面。

  太上皇把皇帝臭駡了一頓之後,強令皇帝給甄家和賈珍賈政加官。

  皇帝氣死了。

  在勤政殿裡砸了一地的杯子之後,還真的給太上皇點名的這幾個人加了官。

  賈政就是這樣,成了江南學政。

  知道消息之後,賈赦賈璉驚恐無比,都不知道應該對喜氣洋洋的賈母說些什麼,而賈政王夫人卻是跟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反而到處撒帖子,給賈政慶祝。

  看見公爹和丈夫滿臉愁容,就是王熙鳳再沒有常識,從公爹和丈夫的臉上都發現不好了。

  王熙鳳又驚又疑地對賈璉道:「這不是好事兒嗎?那邊的二老爺這麼多年都沒有得到個差遣,這個學政,又清貴又體面,哪裡不好的?」

  賈璉當時就跳了起來:「糊塗!糊塗!你以為這學政可是人人都能夠做得?我告訴你,除非你是三鼎甲出身,否則,誰做了這學政,都是滿頭的官司!更別說,那位要去的地方可是江南!江南哪!天下才子十停裡面有八停是出自江南!那位可是自己考出來的官兒,可曾經文章名滿天下?可曾經考中過舉人甚至是秀才?」

  王熙鳳只能搖頭。

  賈璉道:「都沒有,他還真有臉面做這個官兒!」

  賈赦道:「璉兒媳婦,你年紀輕,不知道外面的事兒。別說是我跟璉兒了,就是琦哥兒,他是神童,十歲的舉人又如何?就憑他沒有打會試、殿試上走過,就憑他不是三鼎甲、沒有簪過花遊過街,我也不敢讓他去做這個學政的官兒!」

  在王熙鳳的心目中,賈琦才十歲就高中京畿秋闈第二名,這樣的孩子,妥妥的,是天下神童。可就是這樣的賈琦都不能做學政,那賈政……

  王熙鳳小心翼翼地道:「那老爺的意思……上頭可是容不下那邊了?」

  賈赦一跺腳,道:「上頭容不下?他們有那麼大本事嗎?我看他們是太過能幹了,惹了上頭,萬歲才會這麼整他!老二也是個沒腦子的!換了王子騰,只怕早就推辭了,偏生他竟然一點表示都沒有,就那麼歡歡喜喜地接了下來!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邢夫人和王熙鳳都嚇了個半死。

  「那,老爺,要不要提醒那邊一下?」

  「提醒他們做這麼?就是提醒了他們,他們就會聽話,會記得我們的好嗎?說不得他們還覺得我們這是嫉妒了,想要妨礙他們的青雲路呢!」

  邢夫人和王熙鳳無奈了。

  邢夫人無法,只得緩和了神情,道:「老爺,那您看,我們是不是早些辦二丫頭和琮哥兒的喜事兒?我怕那位有個什麼事兒,驚了老太太,怕是要耽擱了孩子。再者,這種事情,我們好歹也該跟那邊打個招呼,要不然,日後若是真的出了事兒,怕是我們的不是了。」

  賈赦無奈,只得去找許家和張家,又讓邢夫人給賈母請安的時候,順便提一聲。

  許家和張家也知道,這是皇帝要收拾賈政了,也知道賈母上了年紀,平時最是偏愛小兒子賈政。一旦賈政有個什麼事兒,賈母很可能要跟著出事兒,那個時候,只怕賈赦就有三年的母孝要守,下面的兩個孩子怕是也要耽擱上三年。

  所以,許家和張家都同意在今年給孩子們完婚。

  其中,許家表示,婚禮可以提早舉行,不過圓房要等明年。因為他們家哥兒明年要參加會試,不能分心。

  賈赦同意了。

  反而是邢夫人,在賈母跟前小心翼翼地提起這事兒的時候,還吃了一頓排頭。

  賈母很生氣地當著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還有王夫人和薛家母女的面,對邢夫人道:「別以為你生了個好兒子,我就會特別容忍你!你安的什麼心?你是不是希望老二一輩子都在工部員外郎這個位置上?」

  饒是王熙鳳幫忙說情,賈母還不肯消停,甚至把賈赦叫去臭駡了一頓,也不許邢夫人去給她請安。

  賈母根本就不想聽賈赦邢夫人這邊的任何解釋。

  就這樣,賈政興沖沖地去了江南,做他的江南學政去了。而原定來年才會出嫁的賈琬也在不久之後就嫁到許家去了,也虧得她的嫁妝早就準備起來了,倒也便宜。

  還有賈琮,也在賈琬出嫁後的第二個月,把張舒雅給娶進了門。

  張舒雅進門不到三個月,江南出大事兒了!

  科舉舞弊案!

  據說,江南的學子們抬著孔子像大鬧南貢院,把南貢院給砸了!兵丁和士子發生激烈地衝突,死了十幾個人,這裡面好幾個都是名滿江南的才子!

  一個家族培養出一個讀書人容易嗎?更別說是名滿江南的才子了!

  宮裡的賈元春在江南科舉舞弊案的消息之後就知道不好,她當天晚上就找了一個機會偷偷自縊了,希望引起皇帝的憐惜,卻沒有想到她不但沒有引起皇帝的憐惜,反而招來了皇帝的厭惡。

  皇帝甚至連個正經的葬禮都不給她,直接就叫人拿了一張草席,將她隨便一裹,就丟到那個宮女太監們專享的亂墳崗裡了。

  皇帝派出了滬王為欽差大臣,親自去江南料理此案。

  其實,案子並不複雜,不過是王夫人貪婪成性,利用給丈夫送換洗衣服的便利,先將考題偷出來,然後讓家裡的清客寫好,再將考題答案貼在送去的衣服上,讓外面的僕人通過考場裡面的老僕人送給收了其錢財的考生。

  滬王和刑部一致認為以「賈政外示嚴密,實則縱容妻妾與僕人,內外勾結,科考舞弊,收取大量賄賂等若干罪行」,判賈政腰斬。

  為了安撫江南士子,皇帝也沒讓人把賈政王夫人夫婦押回京師,而是在江南就地處決。

  賈母得到消息之後,當時就昏過去了,醒來之後就命令賈赦南下。

  說句老實話,賈赦真的很不情願,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賈赦只能帶著賈寶玉賈環賈蘭三個南下,去送賈政一程。

  還有,王夫人,雖然王夫人沒有被判腰斬,卻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反正這些日子,躺在床上的賈母是各種不順心,甚至還覺得剛進門的張舒雅是喪門星,惹得張家太太大怒,直接就噴賈母了:「如果不是你那個兒子太蠢,如果不是你那個兒媳婦太貪,江南會出這麼大的事兒?我記得親家公早就跟你說過這事兒了,還請求你攔一攔,別讓賈員外往那坑裡跳。沒有功名的人做什麼學政?是你兒子沒有本事又娶了個貪婪成性又不知道好歹的媳婦,你怪我女兒做什麼?怎麼不怪那兩個去?」


第37章

  賈琦原不知道這個,等他知道之後,直接就對賈母道:「老太太,二叔的事兒,怨不得別人,科舉取士乃是朝廷大事兒,太上皇在的時候,一共薨逝了四位皇后,其中一位趕上的殿試,一位趕上的會試,您知道太上皇是怎麼做的?趕上殿試的那位,被用了狼虎之藥,拖過了殿試,另外一位則是秘不發喪,直到殿試之後才發喪。就連國母都要我為科舉取士讓路,二叔竟然鬧出了科舉舞弊案?老太太,您儘管鬧去吧!您鬧得越大,上頭處置就越嚴重!我就這樣跟您說,寶玉和蘭兒沒有淪為官奴,那已經是外頭看在父親的份兒上了!現在張家是看在二哥的份兒,又因為三嫂是新婦,因此忍了。您繼續鬧,把張家的耐性都鬧沒了,不,不用張家出手,只要國子監裡面的那些學子們都忍不下去了,您就看著寶玉蘭兒幾個被拖去做官奴官伎吧!到那個時候,孫兒絕對不會幫他們說一句話!」

  賈母又驚又怒:「那可是你的堂兄弟!」

  賈琦淡淡地道:「分宗了。」

  他們兩家已經分宗了,除了鄰居,根本什麼都不是,而張舒雅卻是他的親嫂子。可以說,如果不是賈母,賈赦這邊沒有人會樂意理會賈政這邊任何一個人。

  賈母被賈琦的神色驚住了。

  她敢這麼鬧,不過是因為賈赦是她的兒子,又孝順她,所以她能拿捏這賈赦,然後通過賈赦拿捏住賈赦家的一溜兒孫子孫媳婦。可如果孫子們的情分被她折騰完了呢?

  賈母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大兒子也不夠聰明,要不然也不會被她壓著這麼多年,性子也不夠強,連榮國府的人脈被交給了賈政都沒有放出一句話。賈赦自己沒用,可養的兒子卻是一個賽一個的能幹,賈璉是以前王夫人刻意壓制著,後來脫離了王夫人的壓制,賈璉就步步高升。

  賈母很肯定,賈璉現在越是風光,王熙鳳心中對王夫人就越恨。因為王夫人耽誤了賈璉許多年。

  而賈琮和賈琦,

  想到賈寶玉在自己跟前金尊玉貴的日子,再看看賈琮賈琦兩個當初跟隱形人沒什麼兩樣的日子,以己度人,賈母認為,換了自己,自己肯定也會嫉妒。

  所以,除非自己能夠再度籠絡住賈赦,否則,賈寶玉的將來肯定艱難。

  賈母乖了,

  賈赦帶著賈寶玉、賈環和賈蘭也打南面為賈政收屍回來了。

  雖然賈政是被腰斬的,可江南也有能人,賈赦就找到一個補鞋匠,把賈政的身子接了起來,把賈政的遺容也整理好了。

  因此,賈母再度看到這個心愛的小兒子的時候,看見賈政仿佛睡著一般躺在棺材裡面,又是老淚縱橫。

  賈政死了,可還有一樁難事兒。

  賈政要埋在哪裡?

  雖然賈赦賈政兄弟原籍都在金陵,雖然賈代善也埋在了金陵,可賈赦賈政兄弟倆都已經分宗出來了,自然就不可能埋道金陵的祖墳裡頭去。

  賈赦是個會划算的,當初才分家出來,他就開始置辦墳塋和祭田,挑了這幾年,可算是挑了一塊還算不錯的地來,連祭田也有了十來頃地。

  可賈政就不行了。

  分家分宗這麼多年,賈政王夫人兩個竟然連墳地和祭田都沒有置辦,雖然賈政王夫人手裡也有些田地,可一問,竟然是別人投靠賈政王夫人時帶來的,如今賈政王夫人出事兒了,這些人為了自家的產業,都把賈政王夫人告了,說賈政王夫人鯨吞他們的產業,逼良為奴,還舉了不少例子,說賈政王夫人為了謀奪他們這些人的財產做了多少多少事情,他們這些人裡頭又有多少多少人死了,多少多少家家破人亡。

  趕巧,戶部也來賈政王夫人家追繳虧空。

  這下子熱鬧了。

  這裡賈政的棺槨還在主院的堂屋裡擺著,那頭官府的人把賈政王夫人這邊的宅子團團圍住,要抄家。

  賈母這裡還在正堂裡面哭她心愛的小兒子了,那邊戶部領著京營的兵丁們就沖了進來。賈母當時就懵了,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坐在自己的榮慶堂的堂屋裡面,賈寶玉、李紈、賈蘭和史湘雲、迎春、探春幾個都圍著她嗚嗚嗚地哭,還有趙姨娘拉著賈環,也站在屋子的角落裡抹淚。

  賈母又驚又怒,還以為是張家在背後搞鬼,一疊聲地派人去叫張舒雅:「……我倒要問問,她安得什麼心!」

  不想,張舒雅沒有過來,賈赦賈璉賈琮賈琦父子四人倒是都來了。

  賈赦在外頭聽到賈母的聲音之後,立刻就道:「老太太,這個跟親家不相干。您要問就問我好了。」

  賈母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似做夢一般,指著賈赦道:「難道,難道是你……」

  賈母以為,這是大兒子的報復。

  賈璉道:「才不是張大人家,當然,也不是父親,是那位二太太作孽太多!」說著,賈璉就開始講給賈母聽。

  原來,打那年賈元春封妃之後,就有許多人帶著家產來投,剛開始的時候,王夫人的確沒有做什麼,可後來,王夫人聽說,下面有人在外頭掙五千兩就只給她兩千兩,王夫人就不舒坦了。

  王夫人使了手段,弄死了那戶人家,還將那戶人家的女兒賣到了樓子裡面,白得了三四萬兩銀子的錢財。

  王夫人吃到了甜頭,就開始對這些投靠她的人動手,因為外面的綠林好漢實在是太多了,行商很容易出事兒,這也是常識,所以剛開始的時候還真的沒有人發現不對勁,大家只當那戶人家運氣不好。

  可這種事情,一旦開了口子,又怎麼刹得住?王夫人的胃口越來越大,剛開始的時候還只是弄那些行商人家,到後來,她竟然對那些鄉下土財主動手。

  那些鄉下土財主們投靠王夫人,原本是為了少納些稅,可誰會想到,王夫人竟然會謀財害命,想要鯨吞他們全部的財產呢?

  這個時代,人們都是聚族而居的,王夫人就是弄死了一家兩家,難道還能夠把一個村子的人都弄死了不成?就是她真的弄死了一個村子的人,可這些村子很多就在京畿,而京畿的官員肯定不會像其他地方的地方官員那樣,看著治下的百姓無端送了命。

  所以,官府裡早就厚厚地,豎了一個書架子的檔案了。現在賈元春死了,賈政被腰斬,看到賈政的下場,原本不敢告狀的那些百姓哪裡不去京兆府敲鳴冤鼓的?

  說完,賈璉就道:「也虧得二叔沒有兩條命。如果他有兩條命,只怕萬歲會將他再腰斬一次。」說著,賈璉又掃了一眼窩在賈母的懷裡兩眼紅腫、垂淚不止的賈寶玉,道:「老太太,您要多謝謝四弟!如果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天怎麼可能是僅僅抄家就完了?只怕從寶玉珠大嫂子開始,下面一個一個的,都會被壓入大牢,等著官賣!」

  李紈嚇了一跳:「那,那,我的那些東西……」

  李紈惦記著的,當然是她的嫁妝、她的私房。那可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將來她把賈蘭培養成才的根本。

  賈琦道:「珠大嫂子,別說得二太太的事兒跟你不相干一樣。你在大觀園裡吃的一切,都是二太太弄來了民脂民膏,所以,你的嫁妝私房,自然是不可能回來的。我勸你還是不要妄想了。」

  賈蘭插嘴道:「可是我娘是節婦!」

  「節婦?」賈琦冷冷地道,「蘭哥兒,你可知道節婦是什麼嗎?如果當初你爹死的時候,你娘把你託付給老太太,自己跟著殉情,那她是當之無愧的節婦;又或者,她老老實實地去了家廟,或者進了佛堂,那她也能夠算是節婦。可是你娘呢?跟著寶玉住在大觀園裡,詩詞甚至傳到了大街上!她算節婦?別讓人笑掉了大牙!若是當初她乾脆俐落地改嫁了,外頭還不致於說得那麼難聽!畢竟,大魏還是鼓勵寡婦改嫁的。」

  「你!」

  賈蘭憤怒地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李紈緊緊地摟著他,只怕他就要衝過來跟賈琦廝打了。

  李紈隱藏在沉靜賢淑的表像下的嫉妒,賈琮也知道。他可是聽妻子身邊的丫頭們說起過的,李紈看向張舒雅的眼神很不對勁,在賈母跟前說的那些話,聽著也有古怪。而且王熙鳳也證實了這一點:李紈對她這個「妯娌」可是看不順眼很多年了,她可從來沒有把她們這邊當親戚!

  所以,比起李紈,賈琮自然是更信任自己的妻子,也更信任打小照顧自己的親嫂子。

  只見賈琮站了出來,對賈蘭道:「別對著我四弟瞪眼。把你娘的詩詞、手劄傳得到處都是的不是我四弟,當然,讓你娘住進大觀園的,也不是我四弟,辦詩社、男男女女地在大觀園裡玩成一團的,也不是我四弟。蘭兒,你是二叔家的長房長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對了,你們現在是罪人之後,三代以內都是不能科舉的。」

  聽到這最後一句,李紈終於忍不住一句嗚咽。

  李紈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是什麼,自然是把兒子培養成才,封妻蔭子,為她帶來榮耀,讓她能夠穿上鳳冠霞帔,威風八面地出現在王熙鳳面前。

  李紈萬萬沒想到,賈蘭這輩子的青雲路竟然就這麼被堵上了!

  有那麼一瞬間,李紈恨上了賈寶玉,因為李紈知道,會把她的詩詞傳出大觀園的,只有賈寶玉;

  有那麼一瞬間,李紈是恨王夫人的,因為如果不是王夫人一心想把持著管家大權,也不會把她趕去大觀園,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情了;

  有那麼一瞬間,李紈不但恨上了賈元春,還恨上了賈母。如果沒有賈元春,就不會有大觀園,自然就不會省親的事兒,自然就不會有了後來的一連串事情;或者說,如果沒有賈母,如果不是賈母想在兩個兒子中間玩什麼平衡,也不會養大了賈政王夫人的野心,就不會有後來的一系列的事情,賈家也會跟京裡許多人家一樣,和和美美的,而不是一家子鬥得跟烏雞眼一樣。

  如果不是賈母,她們母子現在就能夠托庇在賈赦的羽翼之下,也能夠享受到賈琦的風光的餘蔭。

  李紈果斷地忘記了,她是如何嫉妒王熙鳳的大權在握,又是如何嫉妒賈琦能夠拜入林如海門下。

  可以說,當初賈琦差一點就不能拜林如海為師,跟李紈有不少的關係。雖然李紈做得很隱晦,可賈琦也不是吃素的。

  賈母這才反應過來。

  她看看賈赦,再看看賈璉賈琮賈琦兄弟三個,忽然明白過來,哪怕她能夠逼著賈赦照顧賈寶玉,將來賈赦有個什麼萬一,賈璉賈琮賈琦兄弟三個絕對不會繼續照顧賈寶玉的,尤其是賈琦,自己的媳婦被賈寶玉惦記著,都不知道發了幾次脾氣了,只不過之前他年紀小,被自己壓下去了。將來等自己老了(即過世,老了是老人去世的另一種委婉的說法),賈琦又羽翼已豐、大權在握,如果那個時候再讓他聽到賈寶玉惦記林黛玉的事兒,他絕對不會放過賈寶玉。

  同樣,賈璉和賈琮兩個肯定是先幫自己的弟弟。如果賈寶玉跟賈琦有了衝突,賈璉賈琮絕對會幫著弟弟收拾賈寶玉。

  所以,哪怕是為了賈寶玉,自己也必須咬牙撐下去。

  這孩子已經沒了爹娘,如果再沒了自己的庇護,將來只怕是寸步難行。

  想到這裡,賈母立刻就精神了。

  大約是明白賈寶玉日後只能依靠自己了賈母也不糊塗了。她甚至沒有跟賈璉賈琮賈琦預料中那樣,決定把自己現在住的這套院子留給賈寶玉,她只是拿了銀錢出來,讓賈赦幫忙在這崇德里的後街上買兩個院子,預備著日後賈寶玉賈蘭結婚以後用,又打發人將自己院子的後院兒和後罩房都收拾出來。

  賈母道:「我年紀大了,總喜歡跟前熱熱鬧鬧的。寶玉和蘭兒年紀小,珠兒媳婦又是寡婦,先跟我住兩年,等他們都成家了再搬出去。二丫頭和三丫頭先住了這前頭的東西廂房,雲丫頭住我這裡的碧紗櫥,寶玉住後院兒裡,珠兒媳婦帶著蘭兒、環哥兒住在後頭的後罩房裡。他們的婚事,我自然有體己拿出來,也不用你們出銀子。」

  賈母強打著精神,吩咐了幾句,這才讓眾人散了。

  王夫人害得賈政被腰斬,她跟前的人自然都倒了黴,跟著去南面的幾個都被官賣了,還留在京裡的這幾個也惶惶不可終日。

  這不,賈琦才走出賈母的正院兒,就看見彩霞坐在二門的門檻上,彩霞一看到他,就站了起來。

  賈赦看見這個丫頭明顯是沖著賈琦來了,立刻皺起了眉頭:「這丫頭好生眼生,哪裡來的?」

  賈琦道:「父親,不妨事兒,她雖然是那位跟前的大丫頭,不過那位早就把她給了賈寶玉,偏偏她心裡裝的是環哥兒,曾經為兒子做了一件事情,換取環兒去祁家家學讀書的機會。這次,想必她又是為了環兒來的。」

  「原來是為了環兒。」賈赦點了點頭。

  雖然對賈政王夫人又許多怨氣,可賈赦從來不會遷怒下面的孩子,就連賈寶玉,賈赦也只當賈寶玉是在王夫人的攛掇下才會惦記上林黛玉,因此,賈赦也只是惱恨王夫人,卻並不曾真正生過賈寶玉的氣。

  賈寶玉尚且如此,更不要說賈環了。

  賈赦道:「既然如此,你且看著辦。不過,不要自專。」

  「是的,父親。」

  賈赦很快就帶著賈璉賈琮離開了,等賈赦都走了,才聽彩霞抖著聲音道:「四爺,婢子知道您公務繁忙,只,只是婢子有兩件事情,一件關係著環哥兒,一件則是為了彩雲。婢子想求求四爺……」

  賈琦道:「如果是環哥兒,我只能說,除非他被過繼給別人,否則,他永遠都不會有參加科舉的那一天。」

  「怎,怎麼會?」

  「知道什麼是科舉舞弊案嗎?」賈琦道,「科舉舞弊,就是一次斷送了江南這一科上千士子的前程!更別說,這一次江南死了好幾位出了名兒的才子!你可知道,這些才子背後站著都是什麼人嗎?能夠培養出名滿江南的才子的人家,一般都是江南有頭有臉的人家,而這樣的人家,就是眼下沒有權勢,家中也沒有人做官,他們對江南的影響力一樣不弱。」

  彩霞慌了:「那,那環哥兒該怎麼辦?」

  賈琦道:「你,你且等著吧。珠大嫂子,呵呵。你儘快還是贖身走人吧。現在老太太還在傷心二老爺之死,等老太太知道你原來是那位的人,必然會遷怒於你。」

  彩霞苦笑:「我還能去哪裡?」

  她原本是賈家的家生子,她的父母家人原來並不出挑,可賈琦告禦狀的時候,王夫人的心腹就被收拾了,所以她的家人也被提了上去。雖然彩霞有跟父母兄嫂提過,謀財害命的事兒不能做。可王夫人那個德行,彩霞的父母兄嫂最後又怎麼不會不陷進去?

  如今,可不是彩霞一個孤零零地在這裡了?

  賈琦道:「彩雲我已經買回來了,安置在凱旋街後面的一座三進的小院兒裡。那座小院兒,我原本是打算給環哥兒的,如果你沒有地方可去,可以先去那邊跟彩雲作伴。」

  彩霞連連道謝。

  她知道,這已經是賈琦看在自己為她做過的事情上了。自己的父母家人到底身上有事兒,賈琦自然不會出手撈他們的。

  賈琦很忙,因為皇帝無意中得知,前朝的海商們十分豪奢,可金陵市舶司和廣州市舶司每年收上來的稅銀並不是很多。

  賈琦就道:「萬歲,會造成這樣的原因很簡單,無非是因為我大魏的官員對海外的事情並不清楚,外加官商勾結而已。」

  皇帝看了看賈琦,忽然道:「你也想跟海外蠻夷做買賣?」

  賈琦躬身道:「是的,萬歲。臣家中的作坊裡面堆放了無數的布匹織物,臣需要把這些織物換成金錢,用來支付下面百姓的工錢。」說著,賈琦抬起了頭,道:「臣也知道,宮中每年都會有大量的綾羅綢緞白白地擱著,等著黴爛。」

  皇帝一愣,道:「哦?你肯定,你能做到?」

  賈琦道:「臣的確知道。只需要萬歲給臣一道手諭,讓臣在松江口組建市舶司。」

  「松江口?那不是長江的入海口嗎?」

  「是的,那裡還有天然良港。」

  皇帝的視線掃過賈琦。

  賈琦和林黛玉的財政狀況,皇帝當然知道。皇帝也知道,賈琦手裡的那些流民,每年的人丁稅都高達上千萬,那麼,賈琦林黛玉每年支付給他們的錢糧,至少也是這些人丁稅的兩倍!

  也就是說,賈琦和林黛玉每年要向下麵的僕役、雇工、佃戶們支付的錢糧超過了兩千萬。

  兩千萬,都趕得上朝廷半年的賦稅總和了。

  賈琦和林黛玉兩個,也向皇帝證實了,百姓們離開了土地就不等於斷了生計,這句話是對的。

  當然,皇帝也可以斷了賈琦和林黛玉的資金鏈,但是,那樣一來,就等於是逼著賈琦和林黛玉手下的那些人去造反了。

  皇帝看了看沂王,見沂王對他點頭,這才對賈琦道:「罷了,既然這位,朕准了。朕給你三年時間。三年之內,你的松江口市舶司的稅收必須超過金陵市舶司和廣州市舶司的稅收總和。」

  「臣遵旨。」賈琦道,「不過,臣想跟萬歲借一個人。」

  「誰?」

  「宮廷畫師,郎世寧。」

  郎世甯,宮廷畫師,其實也是一位天主教傳教士。只可惜,太上皇不喜歡傳教士,卻對他的畫和他掌握的西方科學知識十分滿意,而當今皇帝則把他當成了燒制宮廷瓷器的御用畫師,所以,賈琦要借郎世甯身為傳教士的多國語言能力,皇帝當即就點了頭。

  賈琦在離開京師之前,就讓郎世甯以中文、拉丁文、義大利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和葡萄牙文向已知的幾座西洋商人會館送去了信件,讓這些商人半年後去松江口集合。

  事實上,這個時候的松江口只是一個小漁村,好在賈琦手裡的人都是做慣了建築活的。

  很快,一船船的標準模組被送到了松江口,早一步到達的林家建築隊已經將松江口規劃好了,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內,一座座兩層,或者是三層的木質小樓拔地而起。

  同時,一座巨大的燈塔也樹立在了海邊。

  郎世寧對此驚訝不已:「侍詔大人,您真的是一位天才!不過是短短兩個月,你就讓這裡出現了一座繁華的小鎮!不,不應該說是小鎮。我的大人!應該說,這是一座城市!而且,按照您的規劃,很快這裡就會出現一座人口超過二十萬的大城市!」

  賈琦道:「不,這不是我的功勞,我只是提供了設想。不過,為了照顧那些流民,我的手下早就熟悉了這種活計。」

  「看看這整齊劃一的房子,還有這平整的水泥地,行車的車道,走人的人行道,哦,還有這斑馬線,還有這天橋,這是天橋吧?」

  「按照古語,應該叫他廊橋。不過,您愛稱呼他天橋也可以。」

  松江口才初具規模,就已經有那心急的西洋商人跑來了。這個叫做路易士的商人看見穿著一身天主教傳教士的標準服飾的時候,就急匆匆地過來,口中還用法語喊道:「神甫,天哪,我沒有看錯吧,真的是神甫!請問您的教堂在哪裡呢?我應該去哪裡望彌撒?天哪!仁慈的天主!請允許我的罪過!在這片土地上,教堂可真不好找!」

  說著,又指著賈琦道:「哦,這孩子是您收養來的東方隨從嗎?」

  郎世甯連忙跟賈琦道歉,又按住了這個激動的商人,道:「我的朋友,您太失禮了,這位可不是我的隨從。他可是東方大貴族出身!還是一位高級官員!」

  「什麼?可是他才怎麼一點高!難道他是侏儒嗎?」

  只聽賈琦用帶著明顯的義大利口音的法語道:「我並不是侏儒,我今年只有十三歲。」

  「什麼?只有十三歲?」

  郎世寧道:「這是這片土地上的傳統,在兩千多年前,他們就有十二歲的宰相了。」

  那個商人連連道歉,並且迅速地自我介紹。

  原來他也是個貴族,一個男爵的小兒子,因為家中的領地註定了是要由他的大哥繼承,所以才遠赴東方,這片傳說中的黃金鄉。

  賈琦看了看郎世寧,然後用中文說道:「對於你們來說,這裡的確是一片滿是黃金的土地。但是,沒有訣竅、沒有人指點的話,你們只能在金山面前拿走幾粒金沙粒。」

  路易士聽完郎世甯的翻譯之後,兩眼發亮:「尊貴的大人,您能指點一下我嗎?」

  賈琦將自己手裡的摺扇遞了過去。

  「哦,這是送給我的禮物嗎?」

  「不,這不是給你的禮物,我是讓你注意以下這把扇子的材料。」

  「材料?」

  「對,你沒有注意到,這把扇子的香味並不是後來染上去,而是天然的嗎?」

  路易士一愣,繼而將摺扇放在鼻子下猛嗅。

  那他高挺的鼻子,不時地被摺扇給戳到,讓後面的幾個小廝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憋著。

  「大人?」

  路易士的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瞪著賈琦,賠上他那頭棕色的頭髮,看上去越發像一隻毛茸茸的泰迪。

  「這類木料叫做檀木,而這一種,則是紫檀。很受這片土地上的貴族們的喜愛。」賈琦道,「不獨紫檀,還有沉香、迦南香、黃花梨,這些木料,本身就是非常受歡迎的高級傢俱木料,同時經過特殊的工藝之後,他們也是名貴的香料。可惜,經過上千年的採伐,在這片土地上,這些樹木已經很少見了。據我所知,印度,還有南洋的許多小島上,大片大片地生長著這類樹木。我聽說,你們在印度和南洋,都是把整片的樹林都燒掉,然後種植我們根本就不需要的咖啡?」

  路易士傻了:「您是說,那些木頭,那些被燒掉的樹木,很值錢?」

  賈琦道:「如果您能為我運來那些樹木,我很樂意用絲綢和茶葉跟您交換。這些絲綢和茶葉,有的是貴族專用,有的甚至是皇族專用,就是在我們大魏,也不是一般商人能夠弄到手的。」

  「真的嗎?」

  「當然。不信,您可以問他。」

  路易士連忙把郎世寧拉到一邊,用法語道:「我親愛的神甫,這位東方貴族是假的吧?他們東方的官員不是很討厭談生意嗎?」

  郎世寧連忙道:「您千萬別小看了他,他可是大魏很有名的神童,也是大魏皇帝身邊的心腹!如果不是大魏發生了大規模的災荒,如果不是需要大筆大筆的錢糧去賑濟災民,他才不會跟你廢話!」

  「那,那個木頭……」

  郎世寧少不得跟路易士解釋了一番大魏貴族們喜歡的各種木料、香料。

  這些,他在皇宮裡的時候,都是接觸過的。

  等這個路易士走了,郎世寧這才抹著汗,走到賈琦的身邊:「大人,您的任務可不好做。」

  賈琦道:「是我的任務,還是我交代你的任務?」

  「兩者都有。」

  賈琦輕笑一聲,道:「郎世寧,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你們西方貴族們發瘋一樣滴追逐著我們東方的茶葉、絲綢、瓷器,可是我們卻不需要你們的棉布和咖啡。在這場貿易中,你們背負著巨大的貿易逆差,最後,向我大魏輸入*遮罩的關鍵字*……」

  「不,大人,這是沒有的事兒……」

  「你能夠否認嗎?或者,你能保證,你的同胞們,那些白皮膚、高鼻樑的西方人,沒有再印度和南洋大量種植罌粟嗎?拜金主義,我沒有說錯吧?」

  郎世寧苦笑道:「大人,您要驅逐我嗎?」

  「驅逐?那是萬歲才有的權力。」賈琦道,「現在的我並沒有這樣的許可權。但是,您最好不要期望您的同胞犯下這樣的過錯。對了,你可知道,有西洋海盜襲擊了我們大魏的東海水師。」

  「東海水師?是那些運送糧食和孔雀石的船隻?」

  「對。我想您明白該怎麼做了?」

  「可是,我是義大利人。而西班牙和葡萄牙才是海上霸主。」

  「可是你是神甫,天主在人間的使者,不是嗎?我聽說,你們天主教的神甫在西方擁有很大的權勢,甚至還能夠廢除國王。」

  「您都知道了?」

  賈琦道:「不然,您以為太上皇為什麼不允許您傳教?別的地方,我管不著,但是在這裡,我也不會讓您建天主教堂的。除非有太上皇或者是萬歲的手諭。」

  郎世寧的臉更苦了。

  西方是典型的神權高於王權,而天主教更是講究純潔。跟東方這樣,祭祀自己的先祖?在天主教的教義裡面,絕對是異端。

  而東方,皇權淩駕於神權之上,如果教皇和羅馬執意要讓東方人放棄他們的傳統,不用皇帝命令,那些東方百姓,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平民,絕對會自發地把教堂給砸了。

  女扮男裝一直跟在賈琦的身後不曾出聲的幽若忽然道:「大人,那些木料的事兒,您為什麼要告訴那個蠻子,我們自己掙這個錢不好嗎?」

  賈琦道:「我們有這個船嗎?說句不好聽的,鹽鐵官營,不獨松江口,還有黃河禹門口那邊,明明有了軌道就能夠加快速度,可我還是不敢用。這走遠洋少不了要船。你說朝廷會允許我擁有海船嗎?我需要大量的錢財,一個穩定的,將手裡的絲織品換成大量錢財的管道。這些,西洋人能給我。而西洋人有了這個能夠得到大量高等級絲綢的途徑,他們種植罌粟、往我大魏走私*遮罩的關鍵字*的行為也能夠被遏制。這對我們大魏並不是沒有好處。」

  「罌粟?*遮罩的關鍵字*?難道是《本草綱目》上寫的,那個黑芙蓉膏?」

  「對。少量運用可以鎮痛、提神,大量使用會造成上癮,並且會引起心脈衰竭導致瘁死的藥品。」

  幽若可是見過那些犯了賭癮的人是如何弄得家破人亡的,雖然對*遮罩的關鍵字*上癮的情況不是非常清楚,可只要跟賭癮一樣,讓人從心理上產生依賴,那麼,這隨之而來的,肯定就是家破人亡。


第38章

  半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到了約定的這一天,一大群或者金發藍眼,或者黑髮棕眼,或者棕發綠眼,這些高鼻樑、白皮膚的海外商人坐在松江口市舶司的等候廳裡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在海外殖民地這一塊上面,英國人起步較晚,比不得葡萄牙和西班牙這兩家現任的海上霸主,也比不得素有海上馬車夫之稱的荷蘭,甚至因為他們是新教國家,遭遇到了在場的其他幾個國家的商人的一致排斥。

  至少,在場的其他商人們都三三兩兩地交換著訊息,卻把英國商人撇在了一邊。

  老實說,今天在場的每一位商人心裡都在發虛,他們很多人都聽說過,東方沒有玻璃,小小的幾個玻璃彈珠就能夠換到很多東方特產,如果是大塊大塊的玻璃,甚至能夠換回優質的絲綢!

  所以在場的每一個商人,他們或多或少的,都帶了玻璃製品,還有玻璃鏡子。

  可是,這座等候廳竟然鑲嵌著巨大的落地窗,大塊大塊的玻璃被安置在兩層的精美雕花窗棱之間,有的玻璃上還有繁複的雕花,那工藝,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口瞪目呆。

  不愧是工匠之國!

  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是複雜的。

  他們知道,他們手裡的那些玻璃恐怕買不起什麼價錢了。他們唯一慶倖的是,現在,這個古老的帝國眼下還沒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印度,他們回程的時候,還能夠把這些玻璃賣到印度去,收回一點本錢。

  郎世寧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等候廳的。

  幾乎每一個商人都十分意外,會在這裡看到一位天主教神甫。當他們聽說這位神甫之前在大魏宮廷供職的時候,都紛紛希望郎世寧能夠把他們引薦給大魏的皇帝。

  郎世甯連連搖頭:「我的朋友,六十年前這片土地對待我們十分友好,但是很遺憾,羅馬教廷做了一件蠢事,他們激怒了這個國家的皇帝,天主教遭到了驅逐。同樣,我們這些帶著明顯的、西方相貌特徵的外國人都遭到了牽連。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就像我們西方人很難區分這些東方人一樣,他們也無法辨識出我們的國籍和教籍,所以,只能把我們一起驅逐掉。我雖然有幸留在宮廷之中,卻被禁止傳教。」

  周圍立刻引起了一片驚呼聲,有人問:「難道他們信奉新教嗎?」

  「不,他們不信教,無論是天主教、新教,還是猶太教。」

  「天哪,那他們又以什麼為生呢?」

  困惑的不是一個兩個,也有不關心信仰只關心生意的:

  「親愛的神甫,我雖然不是天主教徒,不過,我依然需要您的指點。我是說,給我們發邀請函的那位東方貴族,他真的是貴族嗎?這些貴族不是很傲慢嗎?為什麼給我們邀請函?我是說,東方的官員並不好說話。」

  郎世寧道:「我的朋友們,你們要記住,今天要見你們的,是一位東方的大貴族!他的祖父是位公爵,他的父親是位侯爵,還有他自己,他是他父親的幼子,卻在幾年前就已經是伯爵了!」

  「天哪!那真的是大貴族了!」

  鑒於這片土地的封閉,以及進入內陸的困難,還有語言不通等等因素,這些西洋人對大魏的政治體制並不清楚,或者說,他們並不清楚大魏的貴族跟西洋的貴族有很大的不同,別的不說,大魏貴族並沒有領地這個概念。

  他們本能地用他們自己國家的公爵、侯爵、伯爵作為參考,以此來修正自己的態度。

  「有一點,在座的諸位必須知道,這個國家擁有非常遼闊的地域,幾乎跟整個歐洲加起來那麼大,所以,歐洲,一個國家擁有一個宰相就夠了,但是在這個東方古國,他們的皇帝需要四位元宰相協同工作,同時,還需要六位元副宰相從旁輔佐。除此之外,皇帝還有一個龐大的秘書團。今天找你們的這位伯爵就是皇帝的心腹,他在這個國家的地位,就相當於法國的機要秘書。」

  本身就是一位伯爵,還在皇帝身邊擔任了機要秘書一職?

  在座的西洋商人們、這些船長們立刻都明白了自己要面對的,將是怎樣一個官員。

  所以,當他們在會議廳落座,再看到從前面的側門進來的賈琦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做出失禮的事兒,更沒有人脫口而出,把賈琦當做侏儒。

  賈琦在郎世寧的介紹下,看著坐滿了會議桌兩邊的二十來個西洋商人,心中卻在估算,這些人,到底是海商?還是走私犯?抑或是海盜、鴉片商人?

  不過,如果是最後一種,那麼,他有這個責任將之剷除!

  賈琦落座之後,方才道:「方才,神甫已經跟你們說過了,那我們長話短說,當然,有些重要的事情,我會再重複一遍。我知道,你們都是勇氣可嘉的冒險家,會來到東方,也是因為對金錢的渴望。而東方的絲綢、茶葉、瓷器,對於你們來說,都是無價之寶,只要帶回你們的故鄉,就能夠換取大量的金錢。我這裡有上好的絲綢、茶葉和瓷器。就看你們買不買得起。」

  西洋商人們立刻開始交頭接耳。

  有人道:「這是您作為大魏的官員,還是作為一位領主對我們說的話?」

  賈琦微微一沉吟,這才明白,原來對方是問自己是以官方的身份,還是以公平買賣的原則來跟他們談判。

  賈琦道:「有件事情,我想你們比我更清楚。你們的船隻無法進入金陵以北的海域,同樣,你們也無法進入我們的內陸,你們只能依靠幾個沿海城市來瞭解我們大魏。也許在座的諸位之中,就有人曾經求見過我們大魏的官員,結果被拒之門外,甚至不得不滯留好幾個月,最後見到的,也不過是個根本上不得檯面的小人物。」

  立刻就有人點頭,表示的確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賈琦道:「方才,神甫應該已經跟你們說過了,我的國家,內陸,發生了一場非常大的洪災,數百萬的百姓死于洪災之中,還有上千萬的百姓流離失所……」

  「哦,我的上帝!」

  這些西洋人都紛紛在胸口畫著十字,表示哀悼。

  賈琦等他們畫完十字,方才道:「這也是我們國家的皇帝任命我為松江口市舶司第一任長官的原因。我們需要錢,需要大量的物資,我們知道你們喜歡我們的絲綢、茶葉和瓷器,所以,我們的皇帝將宮廷裡的部分絲綢、茶葉和瓷器帶來,看看你們能否給得起價錢。」

  這些西洋人立刻都興奮了起來。

  「您的意思是說,您手中的那些絲綢,都是專供皇家的?」

  更多的人都在下面竊竊私語。

  他們很清楚,他們以前弄到的那些絲綢,都不過是些普通玩意兒,就是那種絲綢,還能夠賺大錢。如果換成是東方皇家專用的絲綢,那肯定更值錢。

  只是這麼一來,大家手裡的錢財肯定是不夠了。

  這下子,更多的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難道他們真的要做那個買賣?

  賈琦看了看在場的眾人,等他們都稍稍安靜了下來,方才道:「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這個世界上很多國家都是等級森嚴的,法國有三級議會,英國有上下議院,而我們東方也是。」

  聽見對方知道三級議會和上下議院,在場的人都是一凜。

  顯然,這位元是一位元十分精通西方事務的官員,絕對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所有的人都打起了精神,只聽賈琦道:

  「在我們東方,有的東西是皇帝專用,我們稱之為上用,有的東西則是官員和貴族專用,我們稱之為官用。無論是上用也好,官用也罷,這些產品都不會輕易流入市場,也就是說,以前你們能夠弄到的商品,那些都是個平民用的。在我們大魏,對絲綢、茶葉、瓷器等各種產品都會有十分嚴格的等級評定,每個等級的商品,都有不同的價錢。我想,這是你們所欠缺的。我之所以把你們都集中起來,就是要告訴你們,在我松江口市舶司,有這樣的專門機構對所有進出口貿易的商品進行等級評定,然後制定價格標準、收取相應稅收。而在未來的幾天,我也將向你們展示不同等級的茶葉、絲綢和瓷器。現在,請跟我來,我將向你們展示你們最關心的,絲綢。」

  這些西洋商人都驚呆了。

  他們可是非常清楚,大魏的官員們是何等的效率低下,又是何等的拖遝。可是這位大魏皇帝身邊的機要秘書,竟然這麼乾脆俐落,竟然就說了幾句話,就帶他們去看商品了!

  他們以為,自己這是在做夢。

  看到賈琦站了起來,起身就往側門那邊走去,這些人這才反應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再度被撞開了:

  「哦,我仁慈的大人!我遲到了!請原諒,我剛剛從船上下來,帶來了您要的木頭!」

  路易士滿頭大汗地沖進來,一進門,就用法語高喊著。

  「路易士?」

  「是的,我的大人,您還記得我?」

  賈琦點了點頭,道:「你的木頭,一會兒你將之卸下之後,就會有市舶司的官吏前去檢查、評定等級,樹木的種類、樹木的年齡,都直接影響著您的木頭的價錢。」說著,賈琦忽然皺起了眉頭,道:「請問,你沒有對那些木頭做什麼吧?比方說,將之做了粗略的加工。」

  「哦,大人,我的船上可沒有這樣的人才。」

  「那就好。我們的國家對於不同的木料有不同的工藝。如果有人事先對這些木料做了加工,很可能造成這些木料貶值。所以,讓他帶著皮,保持著剛剛被砍伐下來的模樣是最好的。」

  賈琦說著就點了點頭。

  這話聽上去,就好像是在說:我可不保證,你們這些西洋人會懂我們的工藝。

  換了別人,或者任何一個歐洲國家的人,在另一個歐洲國家的人的面前說這樣的話,肯定會招來一頓拳頭,可在這個世界,大魏,這個古老的帝國,一直是被尊為工匠之國的。

  路易士更是當眾連連點頭:「是的,大人。我可是看著您,將一片田野變成城市的!哦,我的大人,我真的很好奇,那些木料到底能夠換到多少絲綢。」

  賈琦帶著這些遠方的客人向前走,這一路上少不得再度給路易士解釋了一番,什麼是上用什麼是官用,然後道:「現在,我們就要去看絲綢。首先就是往年跟你們的貿易中,佔據了絕大部分的平滑絲織物,也就是你們說的,塔夫綢。」

  在一號房間的門口,兩個小廝將門緩緩地打開,只見房間內放著八張八仙桌,兩兩拼在一起,上面並排放著各色的綢緞。

  賈琦道:「我記得,你們過去的買賣裡面,塔夫綢佔據了大部分。當然,你們能弄到的,基本都是民間作坊生產的,因此,基本沒有什麼標識。但是,上用和官用的,都是有特殊標識的。」

  路易士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真的?有標識?」

  賈琦點了點頭,站在角落裡的兩個侍女立刻過來,伸出了剪得乾乾淨淨的手,將其中的一匹上用宮綢打開,賈琦就指著綢緞的邊緣道:「想必,你們已經聽說過了,我們大魏有專門的機構,管著全國的高檔絲綢生產,這個機構就叫做織造府衙門。上用的綢緞,從一開始就受織造府衙門的監製,所以,在這些綢緞的邊緣,你們可以看到這些方形的、宛如圖畫一樣的紋樣,這些就是這些綢緞的出生證明,就好像這一匹綢緞,」

  賈琦指了指綢緞的邊緣,那不到小指寬的圖樣,道:「這第一個方形圖樣,代表的是蘇州織造府,第二個方形圖樣,則代表著負責監製的官員,比方說,這個圖形最後一個是方字,而蘇州上一任織造府副長官,他在織造府呆了十二年,在七年前調任到其他崗位上去了。從這上面你們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匹綢緞至少已經有七年的歷史了。」

  七年的歷史?

  也就是說,這匹綢緞歷經七年,還如此光鮮亮麗,就好像全新的嗎?

  這些西洋商人們都一片驚呼。

  賈琦道:「這第三個紋飾,就是蘇州織造府下屬的某個作坊的標識,第四個就是負責的織工的標識。上用的綢緞,如果出現的不合格的情況,要麼,就是織工在規定時間內重新織一匹,要麼,就是上頭責問下來。而這個後果,很有可能是負責監製的官員被罰俸祿,而下面的織工很有可能因此而喪命。所以,織造府下屬的相關作坊,從來就是寧缺毋濫的。」

  「然後是官用。」賈琦也不管那幾個圍著那張桌子的西洋人,走到了另一邊,道:「官用分為兩種,一種是出自織造府下屬的作坊,一種是從民間作坊中,挑選出頂好的,授予這個作坊和相應的織工進上的資格。這也在這些綢緞的邊緣有十分明顯的體現,比方說,這一匹綢緞,這第一個圖樣表示的是京師織造府,也就是說,這匹綢緞的原產地就在京師織造府的管轄範圍,然後是第二個圖樣,這個不是方的,是圓的。這個圖樣,就是官用和上用的區別,上用的用的是方形圖案,而這個用的是圓的,代表的是官用。然後,這個是作坊的標識,以及,織工的標識。」

  賈琦道:「織造府直屬的作坊,一般都是方形標識,而民間的作坊,一般都是圓形的標識,至於織工的標識,那就跟複雜一點。本官今日就不多加贅述了。這些綢緞都是樣品,上面縫製的布條,你們可以看一看,這些布條,都是他們的報價、產品資訊,以及,他們在松江口的店鋪所在。如果你們有興趣,你們可以拿一份資料過去。」

  順著賈琦的手指,大家這才發現,原來就在門邊,放著一個小小的架子,架子上竟然放著一本不薄的資料。

  賈琦道:「這是本官整理出來的、已經在本官這裡做了登記的塔夫綢供應商的資料,以及,他們在松江口的店鋪地址。當然,上用的綢緞,和來自宮廷的綢緞,只能從本官這裡購買。」

  路易士忽然驚呼:「大人,您的衣服好生別致。」

  方才路易士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些綢緞上,倒是沒有注意賈琦身上的衣物現在,賈琦走到了門邊,門外就是走廊,光線充足,賈琦身上的衣服自然就顯現出來了,明明只是很平常的淺綠色衣袍,可是隨著光線的變化,竟然出現了綠色的竹林,以及隨風飄落的竹葉。

  路易士的驚呼引起眾人的注意,原先被那些塔夫綢吸引住了目光的商人們都抬起了頭。等看清楚了賈琦的衣袍之後,又是一陣驚呼。

  賈琦道:「現在你們看的是平滑絲織物,至於我身上的,則是緙絲。」

  緙絲?

  這些商人們就是有聽說過緙絲這個名詞的,也只是聽說過而已,很多人根本就沒有見過真正的真品,更別說經手買賣了。

  聽說後面的房間還有各種各樣的絲綢,這些商人立刻起身,跟在了賈琦身後。

  塔夫綢只是很平常的織物,真正能夠體現東方絲綢的魅力的,還是各種精美的緙絲、妝花、提花……

  更別說最後一個房間裡面放的各種金碧輝煌的絲毛混紡的雀金呢、鳧靨呢了。

  被這些精美的絲綢晃花了眼,各路西洋商人是各種驚歎,可驚歎至於,他們卻是各種心灰意冷,因為他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買不起。

  眾多西洋商人之中,只有路易士一個忐忑不安,心中七上八下的。路易士是這樣跟賈琦說的:「大人,您的這些絲綢實在是太好了。我想,我們中間的大部分人都買不起。不過,如果您能為我的貨物估一個價,我也許還能帶一些走。」

  賈琦想了想,道:「走吧,你的貨物在哪裡。」

  路易士很驚訝。

  在他的印象裡面,貴族都是傲慢的,跟賈琦這樣,聽了他的理由就改變行程的,他根本就沒有見過!

  不,也許這個世界上和氣好說話的貴族不是沒有,可能是他一直沒有見到過。

  事實上,他放著好好的男爵家的小兒子不去做,反而做了商人,他的父親就非常不滿。因為他的父親已經為他安排好了路,讓他去軍隊裡面鍍一層金。結果,這個小兒子竟然做了商人!

  那位男爵可以說是把小兒子趕出了家門,只有小兒子的母親心疼兒子,把自己的私房錢給了這個心愛的兒子,不然,路易士只能跟那些賭徒一樣,用自己在社交場練出來的牌技在牌桌上給自己掙麵包和威士卡了。

  賈琦一干人很快就轉戰碼頭,這個時候,路易士的聖瑪利亞號正在卸木料,幾個老木匠和老朝奉立刻就上前開始檢查、登基。

  聖瑪利亞號並不是很大,滿載的時候也只能裝八十來個船員,事實上,聖瑪利亞號上現在的水手也不過二十來人,其餘的空間都裝滿了木頭。路易士擔心這些木料被鋸斷了賣不起價錢,只能將木頭堆在甲板上,偏生又想多裝些木頭,所以用了不少石頭做了壓艙石。

  賈琦看了看這些石頭,忽然轉頭吩咐了幾聲。

  他的小廝雨墨立刻轉身離開,過了一會兒,拉著幾個老農模樣的人來了。

  說這幾個人是老農,完全是因為這幾個人的身上全穿著短打,還有手上骨節粗大,滿臉風霜,臉上的褶皺裡面都是塵土。

  看著這些人對著那些石頭敲敲打打,路易士更懵了。

  這幾個人似乎也知道路易士才是這些石頭的主人,立刻就把路易士拉到一面,在郎世甯的翻譯下,以三百兩一塊的石頭都買走了。

  路易士傻了,那些商人都傻了。

  可惜,郎世寧也只是個傳教士,他們只能請教賈琦。

  賈琦道:「那是翡翠原石。路易士先生,您的運氣很好,這些翡翠原石的品相都很好,所以這些珠寶商人都願意出價錢。否則,一般的翡翠原石,他們也只願意以一斤一兩銀子的價錢收購。」

  路易士拿著那厚厚一疊的銀票,忽然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好像,好像自己揀了大運了?那些木料值錢,這些自己撿來做壓艙石的石頭更值錢?

  不獨路易士驚呆了,就連其餘的幾個西洋商人都驚訝萬分。

  緊接著,就是那幾個木匠和朝奉,他們很快就將那些木料統計完畢。不得不說,南洋到處都是寶,路易士又是按照賈琦的扇子去找的,找到的又是頂級的小葉紫檀。最大的那一株是五十年的,其餘的,也有二十年的、三十年的,也有十五年的。

  賈琦很快就拿出了一本冊子,道:「這個是我大魏需要的各種木料的清單,還有市場參考價。你是直接賣給我呢,還是自己找買家?」

  路易士道:「如果我賣給了您,您就能讓我買您的那些絲綢嗎?」

  賈琦點了點頭,道:「是的。數量和種類,您可以自己搭配。」

  「當然!我全賣給您!」

  時間就是金錢,路易士非常清楚,如果他能夠比其他人更早一步拿到貨物,運回法國,他將得到最豐厚的利潤。

  「很好,那麼,請支付百分之三十的稅。涉外貿易,必須支付百分之三十的稅。」

  早就有帳房先生,將路易士的木材和翡翠原石的全部貨款給結算了出來。

  路易士看到他要繳納的稅金才反應過來。

  他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難過的是,他要繳納的稅實在是太多了,竟然超過了四萬兩白銀,眼看著自己手裡的銀票縮水了近三分之一,路易士的心好疼。

  可讓他高興的是,他既然要繳納這麼都的稅,就等於他將拿到這個兩倍的貨物,而且還是高級貨物。

  路易士樂顛顛地跟著下面的官吏去市舶司倉庫挑選官用和上用的綢緞了。

  作為商人,他很清楚,那些帶著皇家和貴族標識的絲綢會比以前的那些更受歡迎,他會在法國,在巴黎,引起轟動的!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就有第二個。

  站在最後面的那個英國商人就道:「尊敬的大人,我來自英吉利,只是一個小國。我的貨物是棉布,請問,您願意屈尊去看一看嗎?」

  「棉布?」

  「是的。」這位英國商人顯然還相當不好意思,當他看見賈琦眼底的驚訝之後,臉上更是多了一絲羞愧:「抱歉,您的手裡擁有那麼多優秀的工匠,隨時都能夠擁有那麼的絲綢。我,也許我不應該拿這個來煩您的。」

  賈琦道:「這些棉布是你們國家自己生產的嗎?」

  「是,是的。」

  拿著三角帽子,這個商人更加不自在了。

  「從遙遠的歐洲一直運到大魏?」

  「是,是的。」

  「然後您發現,這裡的人們寧可用品質更差、價格更高的土布,也不願意要你們製作精良的棉布。」

  「是,是的。」

  「然後,如果這些棉布賣不出去,您就要破產了?」

  對方渾身一震,宛如泄了氣一樣,道:「您,您都知道了?」

  賈琦的臉上這才露出清晰可見的笑意:「請不用在意。這是兩國的觀念的不同。在大魏,男耕女織的生活方式已經延續了幾千年,平民百姓之家,如果家裡已經有了女主人還去外頭購買布匹,別人會在背後說閒話,說這家人家的媳婦不會過日子、是個敗家媳婦。所以,即便那些人家的女主人不善長紡織,她們也不會購買你們的棉布,因為那是她們不夠能幹、不夠賢慧的證據。」

  「天哪!竟然會是這樣!」

  顯然,這樣的情況,這些西洋商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這背後竟然還有文化和傳統的原因。

  賈琦道:「讓我看看你的棉布吧。絲綢雖然好,卻不夠耐磨。而耐磨的絲綢又太貴。如果您的棉布品質夠好,價錢也合適的話,我會考慮買下,以我私人的名義。對了,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查理,查理•格蘭傑。」

  「那麼,查理•格蘭傑先生,把你的棉布都搬過來給我看吧。」

  「可是大人,我的棉布很多,整整一船。」

  「我的手下擁有五百多萬的百姓,如果你的棉布品質夠好,我很樂意把它作為新年禮物之一,送給我手下的那些百姓。」

  格蘭傑一聽,轉身就跑,他甚至打了踉蹌。

  天哪!治下有五百多萬百姓,簡直就是一位國王!他遇到大主顧了!

  有了這個良好的開頭,立刻就有人緊跟著上來:

  「大人,我有好東西給您。」

  「嗯?什麼東西?這麼神神秘秘的?」

  「就是這個,能讓大人|欲|仙|欲|死。」

  那個棕發綠眼的、不知道名字的商人立刻將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捧到了賈琦的面前。

  鴉片!

  賈琦哼了一聲,他身後的幽若立刻沖了出來,手起刀落,當場就將這個商人的頭給砍了下來。

  飛起的頭顱,飛濺的鮮血,還有倒下的身軀。

  那幾個站得進的商人更是被濺了一頭一臉的鮮血,當時就懵了。

  西洋商人們驚叫起來,有幾個立刻拿出了□□,卻被邊上飛來的一支箭給射飛了。

  西洋商人們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們已經被包圍了,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已經張開了弓的弓箭手,隨時都有可能把他們射成篩子!

  「大,大人!您,您,您這是做什麼?」

  賈琦陰沉著臉,道:「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在歐洲,在你們自己的國度,販賣和吸食鴉片尚且是死刑,你們會以為,這個東方古國會對鴉片一無所知嗎?」

  西洋商人們紛紛求饒,郎世寧也幫著說話。

  賈琦道:「罷了,我也需要你們幫我去傳話,所以,這一次放過你們。你們聽著,鴉片,在我國只有拿到特許經營權的醫館和特殊醫簿的大夫才有資格持有,其他人,無論是買賣,還是吸食,都是死罪。另外,」

  賈琦的那雙眼睛也在這些商人的身上掃過:「我們大魏東海水師近日連連遭遇海盜。我就這樣告訴你們好了,還是因為災荒,萬歲才會排遣他們去海外找糧食和銅礦!是的,糧食和銅礦!這是因為我們的百姓日常是使用銅幣為主要交易貨幣,黃金和白銀,只會在大宗的交易中使用到。而我們大魏缺少銅礦,所以才會有東海水師外出尋找銅礦一事。不過。」

  「你們也別想著你們運來了銅礦就會有人收。事實上,銅礦始終是在禁止交易的那一欄裡面。」

  這些西洋商人都傻了:「為,為什麼?」

  「這是為了防止你們襲擊我們的水師!有需求才會有供給,如果市舶司開始收購孔雀石和銅礦,你們就有可能組隊洗劫我們的水師!」

  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商人們都臉紅了。

  他們的心思被對方猜中了。

  荷蘭曾經被稱為「海上馬車夫」,可是,這都已經是老黃曆了,現在的海上霸主是西班牙和葡萄牙,而他們也的確想過,襲擊大魏運送銅礦的水師,他們可以節省一半的時間,還能夠打擊大魏的水師力量,將一個潛在的敵人扼殺在搖籃狀態。

  他們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早就在防備著他們!

  金陵市舶司那邊的官員非常官僚,很不好說話,基本不會見他們;賈琦這個松江口市舶司的最高長官是好說話了,可是手段非常強硬,說砍人就砍人。

  郎世寧連忙幫忙說好話:「大人,這些人以前是不知道大魏的法律,所以在橫行無忌,現在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按照大人的意思行事的。」又轉頭道:「你們只知道鴉片賺錢,卻不知道,南洋的那些木頭才是真正的寶貝!那些木頭有那麼細的標準,就是因為那些木頭非常值錢,大魏相關的工藝都非常發到,所以標準才會這麼多!在大魏國都,貴族們花上數萬兩白銀為家裡的姑娘們購置木料打傢俱,那是傳統!這位伯爵大人的兩位姐姐出嫁的時候,每人陪嫁了一套價值五萬兩銀子的傢俱!而這些傢俱用的木料,大多跟你們在南洋整片整片燒掉的、用來種罌粟的樹林裡的樹木是同一屬科,或者完全就是同一種!」

  你們燒掉的不是樹!是金子!


第39章

  金錢是杠杆,

  金錢是指揮棒。

  這兩句話是賈琦領著松江口市舶司的三年的最好注釋。

  雖然賈琦不是西洋人的總督,也沒有這個權利命令西洋人,可是,這些拜金的西洋人為了更多更高級的絲綢、茶葉、瓷器,只能跟著賈琦的意思走。因為也只有賈琦這裡,他們才能夠以更合理的價格弄到高級絲綢、高級茶葉、高級瓷器。

  無數的西洋船隻在印度停留,然後將自己船上的貨物拋售一空,再去南粵之地(即越南)裝上半船的壓艙石,之後再去南洋其他地方裝滿各種高級木料。

  運氣好的話,這些石頭開出寶貝來,只要一塊就能抵得上他們千里迢迢從歐洲到印度的利潤,運氣不好的話,他們只能掙那些木頭的錢。

  不是沒有人試著自己開那些石頭,不過,運氣非常不好,選擇自己開的人,不是開出了裂就是開出了廯,然後那些東方的玉石師傅們就會說:

  可惜了,那裂太大了,只能做些鑲嵌首飾,哄哄沒有見識過大世面的小門小戶的丫頭罷了,真正出得起價錢的貴人是不會要了。

  或者說:

  哎呀,這廯可惜了,如果沒有切開,沿著這個方向剝下來,再用上某某某某法子,就能夠調出一株蘭石圖,可惜了,這廯給切壞了,山崖和蘭草被攔腰切斷了,可惜了上蒼的鬼斧神工。

  每次聽到這種話,這些西洋人們就各種暴躁,可那些玉石師傅看見這些西洋人不高興的時候,總是會露出一種好似受了侮辱一般的神情,高傲地轉身就走,有的人則會拋下一句:

  蠻夷之輩!我果然不能期望你們能懂我們東方的工藝!

  這些西洋商人把人給得罪了,回頭還得奉上禮物,把人家給哄回來。

  因為沒有這老師傅的火眼金睛,他的石頭就別想賣得起價錢。

  這些西洋人可是見過這些老師傅的手藝的,別的不說,格蘭傑就曾經受到邀請,去參加某位元老師傅的作品的展覽會。

  查理•格蘭傑還記得,那塊石頭擦出來幾乎全是廯,所有的人都不願意出錢,可那位老師傅看了兩天之後,以七百兩的價格買下了那塊石頭,並且讓格蘭傑在背後的某個位置用刻刀刻下了一句話。

  半年後,格蘭傑再度來到松江口,正好偶遇那位老師傅,那位老師傅一眼就認出了他,帶著他和他的朋友去了展覽會,展覽會上只有一個展品,那就是一尊翡翠蘭石雕塑:

  爬滿了苔蘚的黑色岩石的縫隙裡面,一株蘭草正倔強地伸展著纖長的葉子,因為常年照射不到陽光的緣故,因為背陰的緣故,葉子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綠色,帶著透明的質感,卻爆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格蘭傑在靠近底座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當初刻下的那句話,再看看那岩石的、讓他十分眼熟的背面,這才發現,原來這一塊就是他那塊全是廯的、沒有人要的石頭!

  這件事情後來在西洋商人們中間廣泛流傳,讓西洋商人們無比清楚地認識到:「我們不期望你們這些西洋人會懂我們的工藝」這句話是多麼可怕的現實!

  而那些喜好藝術的西洋藝術家們在磨著那些老師傅們、親眼看到那些精美的、宛如真正的動植物的玉石雕塑藝術品是如何一點一點出現的,更是對這幾句話的血淋淋的注釋。

  有位西方的冒險家、美術家、雕刻大師、商人在他的日記裡面這樣寫道:

  「這些看上去跟老農沒有什麼兩樣的藝術家,他們的生活是那麼樸實,可是他們創作出來的作品卻是那麼的令人震撼!更讓人驚歎的是,他們那高貴的品德。

  「是的,我在松江口呆了整整五年,至始至終都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知道那些石頭裡面是藏著那麼絢麗多姿的世界的,跟他們相比,我就像是站在翡翠之國的大門外,不得其門而入的乞丐,而他們則是翡翠之國的子民。他們完全可以利用他們的能力,將那些根本不起眼的石頭低價買走,可事實上,他們從來就沒有占過我們的便宜,被他們親自挑出來的石頭,每一塊都是以二十兩一斤的價格被買走的,就是略差一點的石頭,也是按斤算。天知道,如果不是他們的話,這些翡翠原石甚至有可能被當做普通的石頭,直接做建築材料了……」

  ……

  松江口很快就成了全國最大的高檔木材和翡翠交易的集散中心。西洋商人們瘋狂地將各種各樣的木頭和翡翠原石運送到松江口,然後從松江口運走大量的絲綢、茶葉和瓷器。

  本錢雄厚的直接就上紫檀黃花梨,本錢差一點的,就先上雞翅木、酸枝木,先攢本錢,然後上紫檀、黃花梨和沉香。

  大魏的人好財,卻總喜歡在上面蓋張遮羞布,可那些西洋人就沒有這麼多的忌諱了,他們本來就是為了錢財才遠赴遠東的冒險家,只要有錢,他們能做任何事,包括踐踏人間的一切法律。

  他們種植鴉片,就是因為他們知道沒有人能抵抗得了鴉片的魔咒,而鴉片會給他們帶來豐厚的利潤。

  可是現在,南洋的那些樹木更值錢?石頭的價錢也十分可觀?

  哦!天哪!千萬不能放火!那都是金子!

  東方的貴族們揮著大把大把的金子求那些木頭?!

  鴉片換不來高級絲綢、高級茶葉、高級瓷器,木頭能?

  誰還去種植鴉片啊!大家都瘋狂地搶地盤、去砍樹了。

  為了利潤,這些商人們,聯合海盜,開始了在南洋的瘋狂圈地行動。另一個時空中的西方因為紡織業的高度發達出現了「羊吃人」的現象,可在南洋,雖然沒有出現「樹吃人」的情況卻也差不多了。

  那些西洋商人們把罌粟、咖啡都給鏟了,補種上無數的樹苗:紫檀、沉香、黃花梨、雞翅木、酸枝木……等等等等,只要是硬木,他們都種!原本南洋原住民開出來的田地,都被他們強行退耕、改種樹了。

  也虧得這些地方靠海,有海鮮可以吃,不然還真的要出人命了。

  南粵那幾個出翡翠的地方的原住民,更是被他們趕去挖石頭。

  因為西洋商人把精力集中在了木料和翡翠原石上,大魏到呂宋這邊的采銅船和運糧船再也沒有遭遇到騷擾。在南洋,那些西洋商人是恐怖的種植園主,是奴隸主,對那些原住民只會各種盤剝,甚至把當地的原住民整村整村的殺掉,可到了大魏水師面前,他們都成了乖順友好的遠方的朋友,他們會跟著大魏的運輸船同行,會拿出禮物和金錢請大魏水師護送他們一程。

  這也導致了大魏上下對這些「友好」的西洋商人的感覺不壞,就是有幾個對這些異色頭髮異色眼睛的西洋人懷有敵意的,終究還是因為那些老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如果別人問他們,到底這些西洋人做了什麼壞事兒的時候,這幾個老學究也只是漲紅了臉、梗著脖子,吭哧吭哧地喘著氣,半天不說話,然後拂袖而去。

  以前賈琦在京裡的時候,被這些老學究坑得不輕,可離開京師三年之後,賈琦反而開始感謝這些老學究。

  這些老學究真的是太可愛了,如果不是這些老學究的防備心和堅決抵制,只怕朝廷會給予這些西洋人額外的照顧和禮遇。

  在賈琦看來,這些西洋人不需要朝廷對他們的禮遇,有了這些禮遇,這些西洋人會跟對待那些南洋原住民一樣,開始輕慢大魏,跟現在這樣,胡蘿蔔加大棒,是最好也是最有效的措施。

  三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比方說,賈琦由十三歲的半大孩子變成了十六歲的少年郎,而松江口也由原來的小漁村變成了一座擁有近六十萬人口的大城市,除了第一年,因為時間的原因和松江口出於籌建階段,所以只上繳了七百萬的賦稅之外,後來的兩年是一年比一年高,第二年是一千六百萬,第三年乾脆就是兩千三百萬。

  賈琦知道,他的任期已滿,皇帝會不會讓自己留在松江口還是兩說,至於接替的人選……

  相信朝中那些信奉著「為官千里只為財」的人都盯著松江口市舶司的位置呢。

  進京以後的第一件事情,賈琦當然是直接進宮跟皇帝述職,然後在宮裡呆了三天,這才回轉家門,可把邢夫人等得心焦不已,至於賈母,她早就把林黛玉叫到了跟前說話去了。

  邢夫人一見賈琦,眼眶就紅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瘦?!一個人在外頭,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個兒!」

  賈琦給長輩、兄嫂、姐姐姐夫見過禮之後,方才道「母親,兒子這是長個兒了。」

  邢夫人道:「不行,你可要在家裡好好呆些日子,我給你好好補補。」

  賈母倒是先笑了起來:「到底是做娘的,兒子不過是瘦了,就好像兒子瘦了多大的委屈一樣。」又拉著賈琦仔細地看了看,道:「嗯,的確是躥了不少個子,這身衣裳應該是你娘半年前叫人給你捎去的,你們看,是不是短了?」

  王熙鳳和張舒雅兩個都笑著說是。

  賈琦貴為御前侍詔,奉命籌備松江口市舶司,位高權重,手裡經過的錢財更是萬萬千,哪裡就會斷了這麼一件衣裳?不過,既然賈母都開口了,她們自然會說是。

  就當哄老太太開心好了。至於太太,才不會為了這點事情生氣。

  賈琦左看看右看看,道:「怎麼老太太跟前只有我們?」

  賈母刮了刮賈琦的鼻子,道:「小促狹鬼!你是不是想說寶玉啊?」見賈琦沒有否認,賈母這才道:「上個月寶玉跟雲丫頭成親了,我也老了,不可能照拂他一輩子,現在不讓他立起來,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雲丫頭又孩子氣,不大會過日子,可不是指望著寶玉了?趁年輕,我還在,讓寶玉把能吃的虧都吃了,將來就好了。」說著又頓了頓,道:「曾經,我也覺得雲丫頭不如寶丫頭,如今看來這倒不是壞事兒。女人就是再能幹終究還是女人,跟寶丫頭那樣把寶玉管得死死的,將來有個什麼事兒,寶丫頭力有未逮,寶玉又沒有長大,豈不是更吃虧?」

  說得賈琦微微驚愕,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

  王熙鳳見賈琦好奇,忙把薛寶釵的事兒告訴了賈琦。

  原來,那年賈政王夫人出事兒,薛寶釵就跟薛姨媽搬走了。薛家既然知道王子騰是想害薛蟠的人之一,如何能夠咽得下那口氣?薛寶釵就算計了王仁,然後順順利利地嫁給了王仁。

  王仁是王熙鳳的親哥哥,薛寶釵覺得,只要她拿捏住了王仁,就能夠跟王熙鳳搭上關係,還能夠報復王子騰。不得不說,薛寶釵很能幹,她很快就挑起了王仁對王子騰的仇恨,又把王仁籠絡在了手裡。

  可以說,除了針對王子騰這件事兒,薛寶釵做的每一件都可圈可點,就連王仁,因為被薛寶釵拘著,也不去外面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了,也很少闖禍了。

  王子騰沒有親生兒子,只有一個閨女,說句不好聽的,如果將來王子騰有個什麼萬一,這未來的家主可不是只有王仁一個了嗎?所以,王子騰夫人容得下王仁在外面鬼混,卻容不得王仁恨上他們夫婦。

  有王子騰夫人在,王子騰也很快發現了王仁薛寶釵兩個背後的仇恨。

  王子騰自認,自己有親閨女不假,可對王仁也不薄,既然自己對王仁這麼多年的照顧,還不如薛寶釵這幾日的功夫,那以後,誰知道自己老了,王仁還會不會給自己養老。

  王子騰就回了一趟金陵,收養了一個父母雙亡、上頭沒有長輩的八、九歲的男孩兒做了養子。

  薛寶釵傻了。

  她原本是想逼王子騰就範,還想著等王子騰服軟之後為她救出哥哥,卻沒有想到王子騰竟然會釜底抽薪!

  更懵逼的是王仁。

  王仁在跟薛寶釵結婚之前,都是跟王子騰住在一起的,等王子騰收養了嗣子之後,王子騰就藉口王仁結婚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給了王仁一個小院子,又給了一點財產,讓王仁跟薛寶釵單獨過日子去了。

  以前王仁是王子騰的侄子,王子騰沒有親生兒子也沒有嗣子,大家默認王仁是王子騰唯一的繼承人,那些紈絝子弟跟王仁交好,不過是看在王子騰的面子上,現在,王子騰過繼了嗣子,誰還理會王仁?

  落差太大,王仁染上到了酗酒的習慣,還喜歡在酒後毆打薛寶釵,短短兩年多一點的時間,薛寶釵都兩度被打到流產。

  賈寶玉肯定是同情薛寶釵的,可他再同情薛寶釵,他也不可能被薛寶釵接到自己家裡,不說別人,就連薛寶釵自己都不會跟他走的。

  賈寶玉並不認為薛寶有什麼錯,可無論是賈母還是王熙鳳,都覺得,這是薛寶釵罪有應得。

  賈琦聽了薛寶釵的現狀之後,無語了好半天。

  昔年在大觀園裡以賢慧聞名、獲得大觀園裡交口稱讚的寶姐姐竟然落得這麼個結局,雖然十分意外,卻也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果然,還是因為她管得太寬了嗎?

  邢夫人道:「可不是這話,這世上哪裡有女人管著男人的道理?寶丫頭是仁哥兒的媳婦,又不是他媽!年輕的哥兒再不懂事兒,他想上進的時候就會上進,他不想上進,用鞭子抽都沒用。再說了,原本是寶丫頭對王家有所求,就應該放低姿態。攪得王大人厭棄了仁哥兒,最後吃虧的還不是她自個兒?」

  「那薛大哥哥呢?」

  「流放了。」王熙鳳道,「那天薛家太太哭哭啼啼地找上門來,結果被前頭的陳禦史聽到了。陳禦史一道本章上去,那個應天知府就獲了罪。京兆尹最後查出來,竟然是那位想謀財害命、借著寶丫頭的婚事鯨吞薛家的財產,才會有這樣的事兒。這也是為什麼寶玉去了我哥哥家好幾次,寶丫頭都不肯見他的真正原因。」

  原來這根子還在王夫人身上。

  不,應該說,還是在薛姨媽身上。如果薛姨媽跟王夫人一樣,就是對兒子下不了狠手,卻能夠對兒子身邊的那些小廝們下狠手,只怕薛蟠也不會變成那副無法無天的模樣。

  薛蟠不好,完全是沒有人教的緣故。

  「那薛大哥哥是真的被流放了?」

  「沒錯。沒有人幫忙,薛姨媽也千里迢迢地跟著去了,寶丫頭可不是連個回娘家的地方都沒有了嗎?」邢夫人想了想,道:「你可還記得薛家那個眉間有粒胭脂痣的丫頭?」

  「好像是叫香菱還是秋菱來著?據說當初薛大哥哥鬧官司,就是為了她。」

  「可不是她?聽說,她爹爹曾經還是那位應天知府的恩人,那位發達前還資助過他呢。那個應天知府明明認得她,也知道她原本的出身,竟然還恩將仇報,加上別的數罪並罰,已經被問斬,就連家眷也被罰作官奴,倒是這個香菱,被官府送回她母親身邊去了。可憐,為了找她,她父親都瘋了,早些年就瘋瘋癲癲的,跟著個和尚還是道士跑了,就留下她母親一個……」

  眾人都是一陣歎息。

  賈赦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道:「琦哥兒回來的大好的日子,說這些不相干的做什麼?我說琦哥兒,你也大了,你跟林丫頭的事兒什麼時候辦?」

  林黛玉早就羞紅了臉。

  賈琦聽見父親開口,早就站好了,洗耳恭聽,等父親說完了,這才道:「父親請放心,我已經跟萬歲請了三個月的婚假。」

  「什麼?三個月?」賈母一聽,立刻就擔心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兒嗎?」

  「並無。」

  「不可能。你如今也是一方大員,平白無故的,上頭會放你這麼長的假?」

  賈赦立刻反應過來,道:「老太太,萬歲既然有這個安排,必然有緣故。這是琦哥兒的差使,琦哥兒自然心裡有數。」

  「又在敷衍我這個老婆子。」賈母立刻就道,「你跟你弟弟最大的不同就在這裡,你有事兒從來就不跟我說,倒是你弟弟,一有事情就會來找我。你當我不知道麼?市舶司不是萬歲特派人監管著,就是各省總督兼管。就向廣州市舶司就是兩廣總督領著,而金陵市舶司打太上皇登基之初,就是萬歲特派人領著。雖然這松江口市舶司是琦哥兒一手籌建出來的,可那每年的賦稅,大家可都是看在眼裡的。表面上看,今年是琦哥兒回京述職,事實上,卻是各方對松江口那大筆財富的爭奪!琦哥兒將來是榮養在京裡,還是被外放,繼續做他的一方大員,都看今朝了。」

  邢夫人聽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道:「還是老太太見多識廣,我竟然都不知道這裡頭還有這麼多的文章。」

  「什麼見多識廣,等你到我這一把年紀,自然就知道了。」賈母道,「琦哥兒的將來,最差是近內閣,他年紀太輕,功勞卻大,這時候進了內閣,就跟養老沒有什麼兩樣!次一點呢,就是繼續領著松江口市舶司,而最好的出路呢,就是出任江南省總督,當然,做不了總督,差一點,做了江蘇巡撫、布政使都使得。」

  王熙鳳嚇了一跳:「哎呦呦,那四弟可是天下年紀最小的總督了。十六歲的總督!這可是大喜事兒!」

  賈母道:「不是我說,我還怕他爬得太高,將來封無可封。好在他是文官,」又拉著林黛玉的手,道:「你是個極好的。以後啊,琦哥兒就交給你了。」

  林黛玉是賈母的親外孫女兒,雖然比不得賈母的幾個孫子,可這些孫媳婦和女孩子們裡面,她從來都是頭一份兒。當初賈母跟王夫人鬥法的時候,王夫人就喜歡拿薛寶釵跟林黛玉比較,每次都會惹得賈母很不高興。偏偏薛寶釵又慣會裝模作樣,林黛玉又被賈琦保護得很好,很少出現在人前,賈母就是想顯擺也沒有機會。

  如今,賈母可算是能夠堂堂正正地誇獎林黛玉而不被堵在心口了。

  林黛玉被說得滿臉通紅,少不得垂下頭,低聲應了。

  賈琦回京,少不得跟著父兄外出拜訪親眷,如果沒有賈琮參加殿試考中二甲第六名,王熙鳳也不會有這麼深刻的體悟。

  以前的王熙鳳一直以賈琦才十歲就進了內閣為榮,就是後來賈琮考中了進士,王熙鳳也認為賈琮不如賈琦,可這一次,賈琮和賈琦兩個前後腳地進京,賈琮拜會了自家親眷之後,還去拜訪老師和同年們,家裡連著熱鬧了大半個月。

  反觀賈琦,拜會了親眷之後,竟然無處可去。

  再看到當初林如海留下的人脈跟賈琦也漸行漸遠,王熙鳳的心裡就有股子不得勁兒,少不得來找林黛玉商量,是不是這節禮再加厚一點?

  林黛玉拒絕了。

  林黛玉是這樣對王熙鳳說的:「阿琦跟三哥哥是不一樣的。三哥哥是功勞政績都剛剛好,他想升遷,上頭的位置不少,跟他爭的人也不少,所以需要走動,需要恩師和同年們的幫襯。阿琦呢,他是功勞太大,不方便在這個時候跟別人有太多往來。」

  王熙鳳想了又想,忍不住道:「林妹妹,你說,上頭是不是在防著琦哥兒啊?」

  林黛玉道:「鳳姐姐,你且安心,不是什麼大事兒。這三品以上的官兒有三品以上的官兒的行事,這四品的官兒有四品的官兒行事,四品以下,京官和地方官又有各自的行事。萬歲以國士待阿琦,這是好事兒。」

  王熙鳳更納悶了。

  在她看來,皇帝在會試之前就突然任命賈琦為御前侍詔,看似是榮寵,可實際上,賈琦在內閣裡根本就無事可做,連起草詔書都輪不到他,反而是賈琦,沒有參加會試,就少了老師和同年這一批的人脈。

  外頭哪個文官沒有主考恩師、房師和同年的?那些沒有恩師和同年的,跟賈璉這樣,升遷都比別人慢些。

  這些王熙鳳原本也不知道的,如果不是賈璉酒後失口,她也不會知道這裡頭還有這樣的緣故。

  尤其是賈璉不是正經的科舉出來的,還是捐官,偏偏爬到了那些科舉上來的官兒的上頭,很是受了些閒話,就連賈琦也被人編排了許多。

  這也是王熙鳳最搞不懂的地方。

  不是說朝廷收不上賦稅,因此窮了嗎?

  不是說朝廷賦稅太高百姓只能逃稅去做流民了嗎?

  賈琦將原來集中在男人身上的賦稅攤了一部分給女人,又給女人找了活計,還每年幫朝廷收上來數千萬兩銀子的賦稅,這就算不能當做功勞,只是賈琦的能力,也足夠證明賈琦這個人夠能幹了吧?結果,那些官兒還是看賈琦不順眼。

  好吧,不順眼就不順眼。反正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群人,不知道自己好好做事兒,光盯著別人的。可王熙鳳就想不透的是,朝廷怎麼能這麼對待賈琦呢?

  讓十六歲的賈琦進內閣?

  榮養?

  王熙鳳的心都是灰的。

  這種事情多了,誰會樂意為朝廷、為天下做事兒?可不是個個可了勁兒地為自己撈銀子去了?誰來做事兒?

  王熙鳳總覺得林黛玉的話中有話,可林黛玉都那麼說了,王熙鳳也只能罷了。

  另一邊,雖然賈琦跟林黛玉早就是未婚夫妻了,而且婚禮在即,可在禮法上,他們還是不能在私底下見面,送送東西和信件倒是可以的。

  這不,雪雁就領著一群僕婦扛著一堆的東西來了。

  「姑娘,您看,姑爺送了什麼好東西來了?」

  林黛玉笑道:「松江口的好東西,除了那些西洋玩意兒之外,也就木頭和翡翠了。看你的樣子,該不會是阿琦又送了翡翠的擺件來?」

  雪雁立刻道:「又讓姑娘給說中了!正是翡翠擺件,還是竹石蘭圖!」

  竹石蘭圖?

  林黛玉忍不住放下了手裡的書。

  賈琦在松江口這幾年,松江口的翡翠擺件已經成了一絕。無論是太上皇還是當今萬歲,都喜歡在寢宮裡面擺一盆翡翠盆景,而這些翡翠盆景,也多以蘭為主題。

  這也讓翡翠擺件成了京師的新風尚。

  只是好的翡翠擺件難得,就是以松江口的財力也只進貢了兩回翡翠擺件而已。太上皇和當今萬歲仁慈,不強求,還約束著下麵,不許下麵強行攤派。

  不過,翡翠蘭石盆景的美麗震懾住的,可不僅僅只有君王,只要進過勤政殿的,都會被窗前的盆翡翠盆景給吸引住,因此,以蘭石為題的翡翠盆景價格一直都是居高不下。

  跟賈琦上次送給自己的那盆,放到外面,二十萬兩都下不來。

  這是又是竹石蘭圖。

  一竹一石一蘭,

  有節有骨有香。

  這是對士人最高的評價,單單只有蘭和石的翡翠尚且能夠賣出天價,更別說三者齊備的竹石蘭圖了。

  聽說賈琦送了這麼貴重的禮物給自己,林黛玉不見歡喜,反見憂慮。

  不是不知道賈琦對自己的心意,而是擔心會招來禍患。

  雖然那些丫頭婆子們個個都興高采烈,林黛玉的臉上卻不見歡喜,反而叫人把盆景裝好了,放回箱子裡面,又封鎖了消息,這才讓人帶話給賈琦。

  不多時,幽若就來了。

  幽若道:「姑娘放心,這盆景,原本是要進上的,大人都已經送到宮裡了,卻因為太上皇跟萬歲不高興,這才沒有收入內庫。大人的意思是,東西先放在您這裡,免得被人磕了碰了,或者打了某些人的眼,沒的惹出事端。」

  林黛玉這才收下了。

  等幽若一走,春纖就用小託盤捧了茶過來,等玻璃接過茶奉與林黛玉,她才道:「我就說麼。我們姑爺那麼厲害的人,會不知道這裡的事兒。」

  林黛玉歎了一口氣。

  她不是個愛說人是非的,就是她屋裡的這些人,也都被她約束得好好的。可是李紈和史湘雲實在是讓她喜歡不起來。

  當初賈政王夫人還在的時候,林黛玉就知道,李紈嫉妒王熙鳳,嫉妒王熙鳳能夠拿著賈赦這邊的帳本和庫房鑰匙、正兒八經地做管家奶奶,她卻遇到了王夫人那樣的婆婆,不但連鑰匙都摸不到不說,還被趕去了大觀園。

  後來,賈政沒了,王夫人也被流放,可那邊也跟著被抄家。李紈才做了管家奶奶沒幾天,就被趕了出來,如果不是賈母收留,她跟她的兒子只怕要流落街頭了。賈母也知道李紈的嫁妝私房都被抄沒了,母子倆除了那身衣裳什麼都沒有,私底下可沒少貼補李紈母子,就跟貼補賈寶玉一樣。

  可李紈不服氣。

  李紈覺得,日後賈寶玉跟史湘雲結婚,史家肯定會給史湘雲嫁妝的,賈寶玉有史湘雲的嫁妝,再有賈母的貼補,日子肯定不會差。可自己的賈蘭呢?

  賈寶玉是自己不上進、不喜歡讀書,可賈蘭卻是個好學的,卻遇上了賈政王夫人那樣的祖父母,這輩子,連同下面的兒孫都沒了進學的指望。賈蘭今年也十五歲了,眼看著就能夠娶妻生子,可好人家誰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罪人之孫?

  賈寶玉娶了史湘雲,就是史湘雲跟自己的叔叔嬸嬸關係不大好,將來也能夠托庇在史家的福蔭之下,可賈蘭呢?難道讓賈蘭娶個上不得檯面的女人?

  李紈覺得,大概賈母的嫁妝私房,是她的兒子未來唯一的倚仗,因此明面上對賈母是各種討好,可背地裡,她跟史湘雲兩個可沒少爭鬥。

  李紈把錢財盯得很緊,史湘雲呢,腦子也不大夠用,賈寶玉又是個只知道風花雪月的日子,賈母也知道二房那邊亂的很,因此重要的日子,輕易不會讓李紈和賈寶玉那邊上門。

  好比這幾天,賈琦回京述職,賈母乾脆就讓人給李紈和史湘雲帶了話,讓她們在家裡好好地呆著,不要多事兒。

  要知道,得知賈琦回京一事,就連出嫁了的賈玥賈琬和賈萱都跟在夫婿的陪同下回娘家了,放在從前,如果賈母還跟過去一樣喜歡李紈、喜歡史湘雲,她肯定會讓李紈和史湘雲陪在她的身邊。

  可是現在,連賈母自己都沒有跟李紈史湘雲磨嘰的興致,更別說,賈寶玉對林黛玉的心思,賈母一直是清清楚楚的。

  賈母會讓賈寶玉在這樣的日子出現在林黛玉面前給賈琦添堵嗎?

  完全不可能。


第40章

  這個月,賈家連著辦了兩樁喜事兒,一件是林黛玉進門,一件是賈菡出嫁。

  賈菡跟林黛玉、史湘雲等人同歲,今年都是十七歲,只是,賈赦家的女孩子們定親晚,都是十五歲及笄禮後方才定親,賈菡又跟姐姐賈萱同年,所以,賈赦邢夫人是先為賈萱定親,然後次年把賈萱嫁出去,再來為賈菡定親。

  換了別人家裡,姑娘都拖到十六七歲了,差不多都是個老姑娘了,可誰讓賈赦家出來了個賈琦呢?賈菡十六歲還沒有定親又如何?人家姑娘又沒有什麼毛病,只是上頭有個姐姐,因此晚兩年罷了。再者,有賈琦那樣的叔父,害怕賈家將來不扶持?

  等到曬嫁妝的那一天,看到賈菡十幾萬的陪嫁,還有翡翠葡萄盆景,賈菡的婆婆更是笑歪了嘴。

  能夠娶到這樣的兒媳婦,可不是她們家的服氣?

  賈家老老實實地辦喜事兒去了,完全不管朝堂上已經炸了鍋,就連後宮也動盪不安。

  松江口市舶司,歲入兩千萬!

  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朝野,只要有這個資格的人,只要眼下沒有資格成為宰輔的人,都在心裡狂吼著:

  我要!

  我要成為松江口市舶司最高長官!

  與外面的八方神仙各展神通成為鮮明對比的是,新婚燕爾的賈琦竟然連家門都沒有出,光顧著享受他的新婚生活去了。

  在工作的問題上,賈赦是從來不會干涉兒子們的事兒的,邢夫人更不會對賈琦的事兒指手畫腳,更別說賈璉賈琮兄弟倆了。他們三個兄弟三個娘,雖然在官場上互相照應,可這私底下的分寸卻掌握得極好。

  賈赦這邊和諧得很,可就是有人這麼沒有眼色。

  這不,這日賈琦按照禮儀去給賈母請安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同樣一大早就過來給賈母晨昏定省的李紈史湘雲妯娌。

  史湘雲早就看見了林黛玉身上的那襲大紅緙絲遍地纏枝蓮褙子,下撒著大紅石榴裙,又見賈琦陪著林黛玉一起來,當下就笑盈盈地道:「等了這麼多年,可算是吃到林姐姐的喜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請我們吃湯餅啊?」

  舊時,孩子百日,就要請親戚朋友、街坊鄰居吃湯餅,所以百日宴又有湯餅大會的叫法。

  林黛玉聽說,早就羞紅了臉。

  賈琦見狀,笑道:「雲姐姐會這麼說,難道是有好消息了?」

  史湘雲笑道:「哪裡有這麼快?」頓了頓,道:「幾年未見,琦哥兒倒是長個兒了,這日子過得可真快,我總覺得,琦哥兒還是那麼一點點大的孩子,坐在林姐姐的身邊的時候,都夠不著地兒,來給老太太請安,還要太太把他抱到椅子上。」

  邢夫人笑道:「可不是。偏生那個時候他生得古怪的脾氣,打小就不愛要奶嬤嬤碰他。如今一轉眼啊,他都已經是大人了。」

  李紈道:「這倒是要恭喜太太了,今年娶了兒媳婦,來年就要抱孫子了。」

  邢夫人等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妯娌倆的重點還在孫子上。

  張舒雅的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誰讓她進門三年,這肚子都一點響動都沒有呢?

  雖然邢夫人從來不催,可是張舒雅心裡也著急啊。

  至於林黛玉,她也忍不住僵了一下。

  沒辦法,誰讓林家是出了名兒的子孫艱難,林家幾代單傳,到了林如海乾脆直到四十多歲了,才有了她跟她弟弟,偏生她弟弟還在三歲那年就沒了。如果她繼承了林家的體質,遲遲沒有兒女,那……

  雖然說賈琦對自己情深意重,可在這個世界上,為丈夫生兒育女是女人的自然,如果自己生不出兒子,哪怕賈琦跟自己的父親一樣,不會責怪妻子,可林黛玉也很可能跟當初的賈敏一樣,無法原諒自己。

  邢夫人卻好像沒有注意到張舒雅和林黛玉的不自在一般,笑盈盈地道:「孫子?我已經有了啊。」說著,對著王熙鳳就是一笑。

  可不是,去年三月初八,王熙鳳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正好比賈璉的生日早了一天,那天這孩子出生的時候,賈赦可是叫人放足了三天的鞭炮。

  雖然孩子嬌弱,後來的洗三和滿月都沒有辦,可百日宴卻辦得極為熱鬧。

  史湘雲道:「太太還真是慈悲。」說著又笑看了王熙鳳一眼。

  雖然史湘雲依舊爽朗大方,表情也沒有一絲一毫地不對勁,換了不知情的人,也聽不出這裡頭有什麼不對勁兒,可在座的誰不知道誰啊?

  就連張舒雅都知道,史湘雲是個不好相與的。

  再說了,慈悲,在賈家可不是什麼好話。

  在賈家,說起慈悲人,跟邢夫人那一輩的,也只有一個王夫人。

  當初王夫人在賈家可是出了名兒的慈悲人,而邢夫人只有刻薄寡恩這四個字。說句不好聽的,就是迎春已經出嫁後的現在,別人說起迎春的時候,就會說邢夫人不賢慧、對繼女不好、逼著丈夫把繼女過繼出去,卻對迎春對父母兄嫂基本不理會,只顧著賈政王夫人那邊的事兒隻字不提。

  現在史湘雲當眾說出「太太還真是慈悲」這樣的話兒來,到底是誇邢夫人還是罵邢夫人,還是單純地想讓人想起被流放在外的王夫人呢?

  沒等邢夫人開口,裡頭賈母已經梳妝好了,扶著鴛鴦的手出來,看見外頭的氣氛有些尷尬,便取笑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麼呢?我方才在裡面就聽見你們嘰嘰喳喳的。」

  賈琦道:「老太太,方才雲姐姐說了一句『太太還真是慈悲』,讓我想起了那邊的嬸子來。當初嬸子在的時候,可不是兩家數一數二的慈悲人嗎?只是嬸子到底是犯了大錯的,雲姐姐又是個伶俐的,好端端的,又如何會提起嬸子。我便想,是不是寶二哥哥想母親了,這才讓雲姐姐來老太太這裡敲木鐘。」

  賈母聽說,長歎一口氣,道:「寶玉那孩子啊,心善是心善了,可惜,這麼大了,還跟個孩子一樣!不說別的,就說他屋裡,單單從他搬進園子裡就出了多少事故?就跟那個襲人,不也是仗著他胡作非為嗎?至於老二媳婦,我也知道,她是寶玉的娘,別人能說她的不是,寶玉卻是不能,寶玉若是跟別人一樣嫌棄他親娘,我也不會這麼疼他!只可惜,他這一輩子,註定了要被他娘給拖累了。」

  說著,賈母又對邢夫人道:「老大媳婦,雖然說兩家已經分宗了,不過,寶玉終究是老大的親侄子,我也老了,也照應不了他幾年。我百年之後,只怕寶玉就要你們多擔待了。」

  被賈母點名,邢夫人連忙站起來,下面的賈琦、王熙鳳、張舒雅、林黛玉也跟著站了起來。

  既然是賈母的請求,無論邢夫人心裡多麼不情願,邢夫人還是要應承下來的。

  賈琦也道:「老太太,別人也就罷了,我爹是您肚子裡爬出來的,您還不瞭解他?雖然爹爹跟那邊的嬸娘不對付,卻從來沒有遷怒過下面的珠大哥哥、寶二哥哥和一干姐妹。再者,現在寶二哥哥天天在家,也出去胡鬧了,他還能惹出什麼禍事來?是要寶二哥哥不惹事兒,父親總不會看著別人鬧上門地欺負寶二哥哥。」

  賈母聽賈琦說話,看賈琦的神色,便知道,賈琦的意思是:只要賈寶玉不惹禍,賈赦肯定不會看著賈寶玉受欺負,作為賈赦的兒子,賈琦也願意在一定範圍內幫一點忙。

  賈赦只是一個空頭爵爺,哪裡比得上賈琦位高權重、前程似錦?只要賈琦不生賈寶玉的氣,只要賈琦願意照拂賈寶玉一二,賈母就心滿意足了。

  賈母連聲道:「好好好,有你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如今我只盼著你們夫妻和樂,多子多孫。」

  賈琦笑道:「借了老太太的吉言,我跟林姐姐必定會好好的。」

  賈母滿意地點了點頭。

  史湘雲跟林黛玉同齡,只比林黛玉小幾個月罷了,可兩個人的命運卻是天壤之別,因此,她對林黛玉的嫉妒,從來不是秘密。

  不過,該識時務的時候,史湘雲也比任何人都識時務。雖然她嫉妒林黛玉,可賈母都幫她弄到了賈琦的保證,她還會當著賈母和賈琦的面刺林黛玉不成?

  她當然是老老實實地坐著了。

  史湘雲達到了目的,李紈卻不舒服了。

  史湘雲關心賈寶玉的未來,李紈一樣擔心賈蘭的。可是她等了半天,也不見賈母幫她開口,心中不免著急。李紈是個好母親,她甚至顧不上腹誹賈母對賈蘭的隻字不提,當眾就問賈琦:「琦哥兒,你如今是四品大員,想來這身邊的幕僚不少吧。」

  賈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繼而微微眯起了繼承自賈赦的桃花眼,道:「是啊,珠大嫂子,我身邊的人可不少呢。別的不說,要從無到有,讓一個能夠容納二十萬人的城市突然出現,沒有人手可怎麼行?也虧得岳父在的時候身邊也有幾個得用的人,那幾位老先生收到我的信件之後,不遠千里地來幫我,還有父親,也借了好幾個人給我。要不然,我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李紈道:「聽說有幾位如今已經得了官職?」

  賈琦微微一頓,繼而抿了一口茶,道:「是啊,作為市舶司最高長官,我本來就有一套屬官機構,那幾位先生幫我做了這幾年,累積功勳,也足夠得到一個實缺了。再者,他們本來就是舉人,我不過是寫了一封推薦信。真正決定要用他們的,還是吏部。」

  李紈會問這個,無非是為了賈蘭的前途。如果賈蘭是賈璉,身份來歷清白,雖然紈絝了一點,卻不失一點良心,賈琦還真的不介意幫他一把,就跟之前分家的時候,賈赦一說那九十萬畝河灘地要算在分家的田地裡頭、賈璉還必須拿大頭,賈琦二話不說就應下來一樣。因為他知道,跟賈璉這樣的人,別人對他好,賈璉會記在心中,就是王熙鳳,拿了錢,還能換些笑臉兒呢。

  可李紈和賈蘭呢?

  賈琦可以直白的說,肉包子打狗,狗還知道搖尾巴呢!換了李紈和賈蘭,如果將來補缺的職位差一點,或者賈蘭有個什麼意外,李紈還不恨死了賈琦?

  賈琦還不想自找麻煩。

  再者,李紈和史湘雲所求又不相同,史湘雲求的是家宅平安、不會被宵小騷擾,李紈求的卻是賈蘭的錦繡前程。一介罪人之後,還想讓賈琦頂著國法讓賈蘭平步青雲不成?

  賈琦很乾脆地以別人都是舉人、賈蘭卻沒有為由,直接拒絕了。

  「是我強求了。」

  李紈嘴上這麼說著,可這心裡卻未必服氣。

  張舒雅見狀,也笑道:「說起來,這便是當今萬歲跟太上皇的不同了。太上皇是很樂意給老臣一個體面的,所以太上皇在位的時候,勳爵貴胄之家的子弟就是不曾考過科舉,只要投了太上皇的眼緣,或者是家裡上了求情的摺子,太上皇都不介意給官職的。可當今萬歲卻不同,在這上面,當今萬歲最是執拗,不管你是什麼出身,只要沒進過考場的,說不用就不用。哪怕就是沒有進過進士科的,從明算科明經科上來的也成。但是,沒有參加過科舉的,就不行。上次我回娘家的時候,我父親就說呢,早兩年,萬歲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還容得下那些沒有參加過科舉的臣子,這兩年,萬歲卻是沒有這麼好的脾氣了呢。要不然,憑二哥哥的本事和功績,怕是早就升官了,哪裡還會在這工部郎中的位置上呆著?」

  李紈愣住了。

  邢夫人和王熙鳳卻是滿臉驚訝:「親家翁真的這麼說?」

  張舒雅道:「是啊。其實,萬歲不止一次當眾說過,治國靠的就是官吏,如果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夠做官,那距離天下大亂就不遠了。舉人,就是萬歲選官的最低標準。」

  李紈心頭宛如火燒,道:「可惜了琦哥兒,若是當初能夠堂堂正正地從殿試上出來,今日怕是不會坐在這裡了吧?」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賈琦道:「不管怎麼樣,我也是那一年,北貢院秋闈亞元,而且還是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舉人。除非有人能夠超過這個記錄,否則,青史留名的,永遠是我。」

  史湘雲笑道:「還說呢,買下九十萬畝河灘地,養活了五百萬流民,又建了松江口市舶司,歲入兩千萬,還不夠你青史留名的?要我說,琦哥兒,任由外頭的人跑斷了腿,你只要在家不動如山,萬歲要用你的時候,還是會用你。」

  賈琦笑道:「雲姐姐真真慧眼!當浮一大白。」

  「哈哈哈哈,好,好,好,」賈母笑道:「我原先還擔心呢,如今聽雲丫頭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史湘雲連忙道:「老太太,這話哪裡是我說的,我才沒有這個好的見識呢。這是寶玉說的,只是我一直不服氣,如今見了琦哥兒,我才知道,比起寶玉,我還差了許多。」

  聽說是賈寶玉說的,賈母又歎了一口氣:「寶玉終究是可惜了。」又對賈琦道:「琦哥兒,上回,你孝敬了我一套緙絲帳幔,我記得寶玉最是喜歡這個的,我想給寶玉送去。」

  賈琦道:「既然已經是老太太的東西,老太太做主便是。」

  史湘雲好奇地道:「什麼帳幔?這麼金貴?」

  張舒雅就道:「緙絲帳幔?可是四弟和四弟妹現在屋裡掛著的那種?」

  史湘雲驚訝地道:「三嫂子知道?」

  張舒雅道:「是,雖然新房有規制,不過,四弟妹待客用的花廳卻是不妨的。我記得這還是四弟妹家的作坊的孝敬吧?那帳幔隨便一幅就是一丈的橫幅,又是緙絲暗紋的花樣兒。若是不仔細,還以為不過是尋常的錦緞,可若是起風了,或者光線有了變化,那帳幔上就會出現樹林、飄落的花瓣,還有搖曳的勁草,若隱若現,置身其中就宛如行走在那畫中一般。」

  佈置新房的時候,張舒雅可是過去幫忙的,她自然是知道的。林黛玉屋裡現掛著的那套遊春圖就是以西子湖的蘇堤為題,置身那花廳之中,就好似行走在春日裡蘇堤之上。

  老實說,看到那蘇堤遊春圖的時候,就連張舒雅都忍不住嫉妒林黛玉。

  林黛玉笑道:「可不是這個。這種帳幔一套就是十二幅,如今會緙絲的織工織娘本來就難得,那種能夠讓景致活靈活現的織娘就更難得了。聽說,為了那些景致再現,琦哥兒可是特地讓下面的織工織娘在那些名勝附近住了一整年方才得了兩套而已。」

  一套自然是被林黛玉拿來佈置新房了,另外一套,自然就是孝敬賈母的這一套。

  林黛玉不開口也就算了,林黛玉一開口,史湘雲就壓抑不住嫉妒,衝口而出:「我聽說,只有那樓子裡的女人才會用錦緞佈置屋子。」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連邢夫人都變了臉色。

  賈琦立刻道:「雲姐姐這就不懂了。華夏華夏,章服之美,禮儀之大,海外蠻夷不講究這個,我們確實極講究的,什麼人用什麼樣的器物、穿什麼樣的衣服,這些都是有嚴格規定的。雲姐姐說的秦樓楚館是什麼地方,原來就是那下三流的人討好貴人的地方,可是,他們哪有這個資格用官用的緞子?更別說緙絲了。她們能夠用的,也只有各色雜綢了,還要小心不能犯了忌諱。再者,她們要討好貴人,自然少不得要挖空心思讓貴人們賓至如歸。原是她們費盡心機,想學我們這些富貴之家,怎麼到了姐姐的嘴裡,反而她們能夠用綢緞佈置房舍,我們卻不能了?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麼?」

  史湘雲愣愣地道:「琦哥兒倒是清楚,想來是沒少去那些地方吧?」

  賈琦道:「越是繁華的地方,也是不可能少了秦樓楚館,若是官府不管,天知道這些地方會鬧出什麼事兒來!我既然能將松江口從一個小小的、不到兩百人的漁村變成如今的六十萬人口的大城,豈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對了,雲姐姐是大家閨秀,怎麼會知道那些地方的事兒?一定是寶二哥哥跟雲姐姐說的。寶二哥哥也真是的,他都不知道雲姐姐是他的妻子嗎?跟自己的妻子說這個,他就不知道雲姐姐會傷心?」

  史湘雲針對林黛玉的言行,被賈琦一轉,就成了賈寶玉對不起史湘雲使得史湘雲鬱鬱寡歡以致于在賈母跟前失態的佐證了。

  賈母原本還想發作史湘雲呢,見狀連忙將史湘雲摟在懷裡,道:「雲丫頭,我知道你委屈了。可你也要想一想,寶玉也苦呢。他也大了,也沒有個正經的營生,又有那麼個娘……他除了在家里弄那些胭脂水粉,可不就只有那樣的地方可去了?你就多體諒他些吧?」

  史湘雲聽說,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史湘雲也委屈呢。

  嫁給賈寶玉,多年心願終於達成,可以說,剛結婚的史湘雲是高興的。雖然她的堂妹們沒有少在她的耳邊說風涼話,說賈寶玉是個廢物,可史湘雲根本就不在意。史湘雲是個孤兒,她要的,也不過是個對她好的人罷了。

  而賈寶玉,是她這輩子遇到過的、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所以,史湘雲的心,一開始就在賈寶玉的身上。

  都說,女人把心交出去了,就會變成傻子,史湘雲也不例外。

  結婚之前,史湘雲的一顆心都在賈寶玉身上,賈寶玉的所有缺點,她都可以當做看不到。

  史湘雲以為,她是正妻,她完全不用在乎那些丫頭們。

  可事實卻是,跟彩霞這種心不在將賈寶玉身上的丫頭們早就想辦法離開了,現在留在賈寶玉身邊的那些丫頭們,個個都覬覦著賈寶玉,個個都想給賈寶玉做妾。就像麝月,人家都說她最像襲人,跟襲人一樣賢慧,還沒有襲人的缺點。

  麝月能夠得到這樣的評價,她的手段肯定不差,又跟別的丫頭們抱團,史湘雲哪裡是那些丫頭們的對手?反而被這些丫頭們聯合起來,在賈寶玉面前告了一狀。

  當初薛家為了大觀園出了那麼多銀錢,讓賈寶玉總覺得虧欠了薛寶釵,再加上史湘雲曾經當著賈寶玉的面跟襲人編排林黛玉,更是讓賈寶玉對她的感覺平平。

  換而言之,在賈寶玉的心中,史湘雲只是他的妹妹,也只是他的妹妹而已。作為哥哥,賈寶玉能夠包容史湘雲的缺點,可作為丈夫,或者說,作為一個生性浪漫、帶著幾分詩人氣息的賈寶玉,他在擇偶上,本能地喜歡那種完美的女孩。

  所以賈寶玉才會對林黛玉傾心不已。

  哪怕林黛玉早就定了親,跟賈寶玉也沒有任何關係,不能求娶林黛玉為妻的賈寶玉,也願意接受為他付出良多的薛寶釵,但是,喜歡在背後說人壞話、勢力又自私的史湘雲,始終不是在他的妻子的候補名單上。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誰讓賈寶玉依舊跟史湘雲結婚了呢?

  所以賈寶玉採取了非暴力不合作,他跟當初在大觀園裡一樣,要麼跟著那些丫頭們在一起,給那些丫頭們做小廝,要麼就去外面的花街柳巷。

  反正他還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又年輕,還會作詩,又是富貴場裡出來的,舉止言行跟一般的窮酸不一樣,像他這種人,永遠是那些不幸的女人們的夢中情人。就是賈寶玉兜裡沒有幾個錢,只要他依舊是那副憐香惜玉的性子,那花街柳巷裡也有的是女人願意倒貼他。

  別看賈寶玉還是新婚,事實上,他夜不歸宿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只是沒有傳到賈母跟前罷了。

  聽了史湘雲的哭訴,賈母勃然大怒,一疊聲地叫人去拿賈寶玉。

  賈琦噗嗤一下,笑了:「寶二哥哥這個樣子,倒是有些像我聽說的父親年輕時候的作派。我記得傳言中的父親就是這個模樣。」

  賈母聽說,也沒了力氣,道:「可不是。我記得那個時候是老義忠親王剛出事兒的時候吧,你父親也是這樣,醉生夢死,好像這樣張家就不會出事兒,他也依舊前程似錦。」

  賈母又歎了一口氣,對史湘雲道:「雲丫頭,這每個人啊,都有一個坎兒。你看,你大老爺年輕的時候還不走運呢!現在不也走出來了嗎?等過些年,沒有人記得那事兒了,寶玉也走出來了,你也守得雲開見月明瞭。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保重好身子,先養個兒子出來,知道了嗎?」

  史湘雲流著淚,點了點頭。

  賈母又讓鴛鴦打了水來,給史湘雲理好妝容,重新上了脂粉、換了衣裳,這才重新落座。

  史湘雲哭了一場,心裡也好受些了,這才跟賈琦林黛玉道歉,又道:「琦哥兒,那帳幔給了我,真的不妨嗎?」

  賈琦笑道:「這種緙絲暗紋的帳幔,對於別人來說,或許千金難求,可對於我們來說卻是易得的。我原本還想著,那綠色新掛上還好看,過一個月就不翠了,乾脆一個月一換好了。只是,雲姐姐哪裡,也只得這麼一套了。」

  史湘雲笑道:「只一套已經是難得的福氣了,哪裡還敢望其他?」

  史湘雲不是那種沒有見過世面的女孩子,相反,出身于公侯之家,又打小在賈母跟前長大,她是知道好東西的。

  慧紋,或者說蘇州的顧繡雖然難得,可正經的人家,誰家的姑娘不會書畫啊?又有幾個姑娘不會刺繡?這個世界上,弄個精通字畫又會刺繡的女孩子,編些感人的故事,顧繡之後,自然還能有張繡、楊繡、劉繡。

  可是這緙絲就不同了。

  緙絲,其實跟雲錦同屬於高檔絲織品,不同的是,雲錦用的全是蠶絲線,可緙絲呢?用的可不僅僅是蠶絲線了,還有金子和銀子抽出來的極軟的金線銀線。上了織機之後,蠶絲線跟金線銀線受的力不同,一不小心,金線和銀線就會斷,好好的一匹緙絲緞子就完了。

  所以,緙絲緞子比雲錦更費功夫。

  雲錦,史湘雲卻是知道的。她聽家裡的長輩說過,各地的織造府都有雲錦,金陵織造府就有專門織雲錦的織機,有房子那麼高,需要兩位元織工配合才能夠織得出來。而且還只能上織工,織娘還不讓上。因為女人的體力不夠。

  即便是這樣,金陵織造府每三個月,一架織機也就只能出那麼一尺兩尺的雲錦而已。

  所以各地織造府進獻的雲錦都是有數兒的,你這裡是這幾個花樣兒,我那裡就是那幾個花樣兒,他那裡又是別的花樣兒,確保各地都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訓練出足夠的織工,也確保宮裡得到的雲錦花樣兒不會重複。

  至於緙絲,則更甚於雲錦。

  沒看見每年京中的緙絲料子就那麼幾樣嗎?花色都幾十年了,從來沒有變過。

  原因很簡單,因為沒有那麼多優秀的織工,也沒有人敢改花樣子。

  現在,林黛玉有了專門定制的緙絲帳幔,還是天底下獨一份的花樣子,史湘雲能不嫉妒嗎?

  可是嫉妒有什麼用?

  誰讓林黛玉嫁得好呢?與其嫉妒林黛玉,還不如想辦法讓賈寶玉上進,做賈琦第二呢。

  想到賈寶玉的德行,再想想賈琦,史湘雲也只能歎氣。

  怨不得外頭個個都搶著想要去松江口市舶司呢!

  賈琦不過是在那邊圈了一塊地,就建了一座六十萬的大城。她們這些內宅的女人們是不知道那是多大的功績,可林黛玉的日常穿戴,屋裡的陳設玩器,甚至就是一套帳幔都這麼富貴講究,她們都是看得到的。

  誰不嫉妒林黛玉?史湘雲甚至可以說,連宮裡也嫉妒,如果不是現在這位萬歲在很多事情上基本是個菩薩,除了幾隻小狗,別的都不講究,只怕那些娘娘們都要問賈琦林黛玉要帳幔了。

  史湘雲甚至可以想像得到,賈寶玉得到那套帳幔後的表現了。

  果然,得到了這套帳幔之後,賈寶玉果然十分喜歡。

  那套帳幔織就的就是長城內外的景色,青色的帳幔看似一點都不起眼,當風吹拂起來的時候,就會看見長城逶迤在青山之巔,青色的天空,綠色的山嶺,還有宛如腰帶一般的長城,這還只是一面,另外一面,則是長城雪景。同樣也只會在光線變化的時候才會出現。

  賈寶玉得到這幅帳幔的時候,立刻就下帖子邀請了自己舊日的幾位好友,比方說,馮紫英、衛若蘭、蔣玉菡等人。

  馮紫英看到這幅帳幔的時候,當時就嚇了一跳:「我說寶兄弟,你從哪裡得來了這樣的寶貝?」

  賈寶玉笑道:「這原是我那堂弟孝敬我們老太太的,我們老太太心疼我,轉手就給了我。」

  衛若蘭道:「難道這就是賈侍詔獻到宮裡,卻因為太上皇跟萬歲不對付,這才拿回來的貢品嗎?」

  馮紫英連忙問緣故。

  衛若蘭道:「賈侍詔的本事,我就不多說了。反正你們都知道。松江口市舶司多有錢,你們也聽說了,太上皇的意思是,他要派位總管去松江口,可萬歲卻說,如果派了太監去,不過是又一個金陵市舶司罷了。太上皇和萬歲吵了好幾天,就連那幾位王爺都扯了進來,偏偏在這個時候,賈侍詔回京了,還特地帶來了松江口今年的貢品,太上皇一生氣,就把賈侍詔丟出了宮外,雖然半道上萬歲有把賈侍詔宣進了勤政殿,可丟出宮門的貢品,是斷斷不可能再送進宮的。這不,那些貢品,賈侍詔也只能自己收起來了。」

  「怪道呢。」馮紫英道,「要我說,賈侍詔的本事,那是眾所周知的。既然松江口在他手下那麼好,他又年輕,讓他再領幾年又何妨?」

  衛若蘭道:「可不是這話。我要說,當今萬歲肯定是喜歡用他的,可有的人卻不喜歡他。」

  「為什麼?」

  衛若蘭冷冷地道:「那還不簡單?不就是恐他太能幹了唄?」

  對於這個世道,衛若蘭真的是煩透了。

  賈寶玉不明白,為什麼賈琦有本事反而不好。

  可馮紫英和蔣玉菡都是心有戚戚焉的模樣,他也只能按捺下心頭的疑惑,然後慢慢琢磨。

  此時此刻,賈寶玉心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琦哥兒若是出事兒,林妹妹就可憐了。


第41章

  婚假三個月,前面兩個月,賈琦根本就沒有出門,光顧著跟妻子黏糊去了,後面一個月,外面的情況也輕鬆了很多,賈琦就帶著林黛玉遊玩京中名勝,當然,少不了帶著林黛玉去吃遍京中美食。

  沒有辦法,美食這種東西,大多數都是剛出鍋的時候最好吃,如果外帶,這味道總是差了一成。

  哪怕每次都是由丈夫帶著,身邊又跟了一群丫頭婆子小廝長隨,可林黛玉還是聽到了外面對松江口市舶司的熱烈追逐。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次數多了,林黛玉不免滿心憂慮:「那個位置哪裡是那麼好坐的?這些人,這些人……」

  林黛玉不忍說下去。

  賈琦一面給林黛玉剝栗子,一面道:「管他呢,是他們被銀錢迷昏了頭,跟我們可不相干,林姐姐,這家的栗子糕可是頂頂有名的,跟我們在家吃的還不一樣,姐姐何苦為了不相干的人不開心?來,吃栗子。」

  「你呀!」林黛玉搖了搖頭,道:「這些人自己被財帛與權勢迷昏了頭,只可憐了他們家裡的婦孺老弱……」

  林黛玉哪裡不明白的?

  松江口市舶司這個位置哪裡是這麼好坐的?又有哪個能跟賈琦這樣,不動聲色地上繳兩千萬稅銀?換了任何一個人,沒有賈琦的手段,沒有賈琦對那些西洋人的理解,沒有她林黛玉手裡的紡織作坊、瓷器作坊、茶園子茶山的支持,又有幾個人能夠收足那麼多的賦稅?

  可賈琦在的時候,松江口都能夠上繳兩千萬的稅銀,繼任者若是不能夠做到這一點,哪怕只差一百萬銀子,都是罪!

  這朝堂上就沒有人看得到這一點嗎?當然有!

  不但有不少人看得出來,這松江口市舶司根本就是個燙手山芋,還有相當的人都看出來了,這個位置哪裡是找不到繼任者,根本就是太上皇跟萬歲在□□。事關自己的權柄,太上皇可不會在乎一個兩個官員的死,就跟當初的林如海一樣。

  當初的林如海,如果不是獻上了紅薯,他根本就不可能活著回到京師,只會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活活熬死!

  可即便是林如海最終還是回來了,卻也傷了底子,最後還是沒有撐過去。

  當年的林黛玉還年幼,很多事情,林如海雖然讓她知道了表面,可也只是表面而已,真正的事情,林如海終究還是不會跟林黛玉說的,他只會跟賈琦說。

  林如海終究是一個心疼女兒的父親,他只希望女兒能夠好好的,能夠開開心心地活著。

  可對於林黛玉來說,對於長大之後、每每思念父親就會去回憶在父親身邊時的點點滴滴的林黛玉來說,以前她年幼不明白,可現在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就是那冷酷的官場,奪走了她的弟弟、她的母親之後,最後又奪走了她的父親,讓她成了一個孤女。

  雖然賈琦自始至終都在自己身邊,可父親終究是不同的,林黛玉多麼希望,父親能夠看著自己出嫁,而不是跟現在這樣,只能通過畫像去思念父親母親弟弟。

  賈琦歎了一口氣,將栗子放在手帕上,自己在邊上的水盆裡淨了手,拿邊上的帕子擦乾淨,這才道:「姐姐知道同情那些人,怎麼就知道,是不是這些婦孺老弱在背後使力,想要發財、想要這個位置呢?不是每個人都跟姐姐這樣,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也不是每個人跟姐姐這樣,能不為金錢折腰的」

  林黛玉歎息一聲,道:「就是我,也是全托賴了父母先人的福分,如果不是父母先人,我哪裡來的那麼多的嫁妝?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跟你一樣有本事?」

  「誒~好姐姐,就是我的功勞裡面,也有一半是姐姐的。如果不是姐姐全力支持我,沒有那些莊子作坊,我哪裡去找那麼多優質絲綢?那些織工織娘,也都是姐姐家訓練出來的。沒有姐姐,我縱然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建立這麼大的功勳。」

  「當我不知道父親早就把家裡的帳本子給你了?」林黛玉瞪了賈琦一眼,「什麼是我家裡訓練出來的?我看啊,你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準備著今天了!我說得可對?」

  「誒~知我者,姐姐也。」

  「噗!油嘴滑舌!」

  看著裝模作樣對自己作揖的賈琦,林黛玉忍不住失笑。

  笑過之後,林黛玉果然好受了許多。

  其實,林黛玉比任何人都明白,就跟賈家各種混亂都由賈母開始一樣,大魏這些年的種種,根子也都在太上皇身上。更讓人憂慮的是,太上皇的身份地位比賈母更高,權力也比賈母更大,更重要的是,太上皇是當今皇帝的父親,而賈母也僅僅是賈赦的母親而已。

  賈母會因為賈政的死而清醒過來,而太上皇就會因為兒子的死而清醒過來嗎?如果太上皇那麼容易清醒過來,那麼,當年老義忠親王死的時候,太上皇就應該清醒過來了。

  事實卻是,這麼多年來,太上皇自始至終都迷失在權勢之中,即便失去的名分之後,他依舊不肯放棄權利!

  而那些龍鳳之姿的天潢貴胄,那些各自風采的王爺們,就跟那位老義忠親王說的那樣,不過是太上皇養的蠱而已。

  林黛玉不止一次想過,也許賈元春當初並不是投繯自盡的,也許,賈元春是被秘密處死的。

  林黛玉記得,賈琦南下之後,賈寶玉曾經大病一場,醒來之後念了許多佛偈,其中有幾句是關於賈元春的,說是:「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出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如今說來,可不是只有太上皇和當今萬歲兩個,正夠得上虎和兕嗎?

  也只有這兩位能夠讓賈元春不得不去死了。

  看著林黛玉又情緒低落起來,賈琦非常驚訝:「林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林黛玉道:「沒什麼,只是想起寶玉舊年說過的話。」

  「寶玉?他說了什麼?」

  林黛玉就如此如此說了一番,什麼賈琦走了以後,賈寶玉是如何如何發燒了,又是如何如何藥石罔效,賈母又是如何如何祈願,又是如何如何來了兩個古怪的僧道。

  賈琦聽說古怪的僧道,心中一顫,連忙道:「姐姐,你可讓他們撞見了沒有?」

  林黛玉搖了搖頭,道:「怎麼可能。那個時候老太太還住在祖宅那邊呢!老太太是直到寶二哥哥跟雲妹妹成親了,這才搬過來的。那會兒,老太太帶著二舅舅家的一家子婦孺在那邊住著,我卻是跟著父親母親住在榮昌侯府這邊,寶二哥哥病了,父親母親帶著二嫂子過去了,卻沒有讓我跟三嫂過去。這些,還是後來二嫂子學給我聽的。」

  「哦?只有大姐姐的?沒有我的嗎?」

  林黛玉想了想,道:「還有一個,應該是關於珠大嫂子的。」

  說著,又把李紈的判詞念給賈琦聽。

  賈琦道:「哈哈,不積陰德,與人笑談,說的可不是珠大嫂子。」

  「你!」林黛玉道,「現在是取笑別人的時候嗎?」

  賈琦立刻肅容道:「好姐姐,是我相差了。我原以為珠大嫂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哪裡想到,她還會有穿鳳冠霞帔的一天。」

  林黛玉怒道:「這四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二舅舅是那麼個結果,作為二舅舅的孫子,蘭哥兒肯定是沒有這個資格走文官之路的,無論是進士科還是明算科明經科都不可能。珠大嫂子唯一能夠穿上鳳冠霞帔的可能,就是蘭哥兒去投了軍!」

  「這麼一來,珠大嫂子這頂鳳冠霞帔,就是蘭哥兒用命換來的。是這樣嗎?」

  林黛玉被賈琦的神色震住了:「你都知道了?」

  賈琦竟然敏銳至斯!

  賈琦道:「什麼叫做我都知道了。珠大嫂子的性子,外頭不知道,你我還不清楚?如果說當初二嬸是鑽進了錢眼裡出不來,這才惹下了大禍的話,那她就是陷入了鳳冠霞帔、封妻蔭子的魔障之中出不來!如果她能夠醒悟的話,也就算了,可若是她不能醒悟的話,那就等於親手把兒子送上了死路!」

  林黛玉道:「是啊,可不是這樣。」

  賈琦道:「各人的性子,各人的路。我們也只能管好自己罷了,別人,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還有兩本賬呢!我哪裡管得了那許多。我也只管得好自己,外加半個你罷了。」

  說著取了一個栗子喂林黛玉。

  林黛玉少不得瞪了他一眼,就著他的手,吃了。

  很快,栗子糕好了。

  這李福賢記的栗子糕不愧是京裡的百年招牌點心,每天都限量不說,還要等。也虧得賈琦提早三個月就打發人進京頂好了包間,不然還吃不到這栗子糕呢。

  賈母給賈寶玉的那幅長城緙絲帳幔還是出問題了。

  自打得了這幅帳幔之後,賈寶玉每天就坐在那書房裡,對著掛滿了書房的帳子長籲短歎,往往一呆就呆到天亮,有的時候更是喝得醉醺醺的,根本就不理會史湘雲。

  史湘雲又是傷心又是難過,又不敢把這幅帳幔給燒了,自然少不了怨言。

  沒等賈琦新婚三個月滿,外頭就開始風言風語,說起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閒話來,說賈寶玉房裡掛的帳幔和林黛玉屋裡的是一模一樣的,更有無數的人編排出各種話來了把賈赦邢夫人氣得半死。

  事情終於鬧到了賈母的跟前。

  看著在自己面前哭著求原諒的史湘雲,賈母忽然覺得好累:

  「雲丫頭,你是不是想說,我原諒你是應該的,不原諒你,則是錯的?我不原諒你,就是我這個老婆子不夠仁慈,不是當初那個老太太了,是也不是?」

  發現賈母的神色不對,史湘雲這才慌了:「老太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我問你,寶玉喜歡那帳幔,你是不是不高興?」

  「是……是。」

  「你是不是有說過什麼怨言?」

  「我……我……老太太,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賈母歎息著讓丫頭們拉開了史湘雲,道:「是不是你,很重要嗎?林丫頭是琦哥兒的媳婦兒,琦哥兒有本事又會做人,兩三百萬的銀子,說給就給。所以,無論是璉兒和鳳丫頭,還是琮兒和雅丫頭,都不會嫉妒他,更不會做這樣的事兒。會做這樣的事兒的,也無非是你跟珠兒媳婦罷了。」

  「老太太?」

  史湘雲慌了。

  她知道,自己這是徹底惹毛了賈母。

  只聽賈母道:「你跟珠兒媳婦兩個算計我的嫁妝私房,我不惱,可你們不該壞了林丫頭的名聲,把她往死裡逼!林丫頭害了你們什麼了?難不成,她比你們嫁妝多久該死?難道她比你們嫁得好就該死!還是說!你們是老子天下第一,所有的人都要顧著你們、讓著你們、哄著你們,不然就是十惡不赦?!!!」

  說到最後,賈母已經是怒容滿面。

  是,賈母是偏心賈寶玉,那是因為賈寶玉生來是有來歷的,二來賈母也需要賈赦跟賈政這邊保持平衡,從而讓她在賈家能夠繼續風光無限,而不是早早地退讓出去,做個吉祥物。

  但是,那是過去!

  現在賈政已經死了,王夫人已經被流放了!

  現在的賈母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本玩什麼平衡!更別說,林黛玉是她的親外孫女兒,壞了林黛玉的名聲,對她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賈母不需要確實的證據來證明這種事情到底是誰做的,她要的做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無論是史湘雲還是李紈,都必須得到教訓!

  賈母立刻就讓人把賈赦和三個孫子都叫到了跟前,也派人去官府請了官吏來做證人,直接就把自己的嫁妝私房都分了:

  「這次的事情,都是因為我的嫁妝私房而起,我富貴了一輩子,在賈家最好的時候,嫁到賈家,從重孫媳婦做起,如今,連我自己都快有重孫媳婦了。可惜,家門不幸,就為了那一點錢財,竟然惹出這麼大的事兒。林丫頭,你受委屈了。」

  林黛玉跪在邊上,流著淚,搖了搖頭。

  賈母道:「老大是個孝順的,有他在,這家裡絕對不會短了我的,所以,那些身外之物我留在身邊也是無用,反而是惹禍的根本。所以,我這裡留兩萬兩現銀,作為日後辦理喪事、以及安頓我身邊的這些丫頭之用。至於剩下的那些東西,有些是我的嫁妝,有的是老太爺留給我的,有的是林丫頭她娘在的時候孝敬我的。東西我已經全部整理好了。當初林丫頭她娘孝敬我的,依舊給林丫頭,剩下的,給老大邢夫人兩套頭面,給四丫頭一套頭面,其餘的,分作三等份,璉兒媳婦、琮兒媳婦、琦兒媳婦,一人一份。」

  賈母很乾脆,賈赦跟下面的三個孫子早就發了話,他們不會要見的嫁妝私房,那賈母就把這些東西給孫媳婦。

  至於李紈賈蘭母子和賈寶玉史湘雲夫婦,

  賈母直接就對李紈和史湘雲兩個說:「你們很清楚,那流言是怎麼起來的。如果我這嫁妝私房不分出去,這樣的事情還會一再發生,所以,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我的東西不會給你們,你們是罪人之後,就是給了你們,將來你們也守不住。你們也別埋怨。我也不虧了你們。只要我活著一日,就有一口你們吃的。我若是死了,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哪管得了死後洪水滔天!」

  賈母的乾脆俐落震驚了史湘雲和李紈,李紈萬萬沒想到,賈母竟然有如此魄力!竟然捨得那麼多的錢財!

  要知道,那可是賈母的嫁妝私房、賈母的棺材本!

  可是轉念一想,賈母如果連如此決斷都做不到的話,她怎麼可能在賈代善死後這麼多年,依舊呆在賈家這座金字塔的頂端,過著那邊榮耀顯赫的太夫人的生活?

  賈母是疼賈寶玉,可是,她再疼賈寶玉也比不上她自己。更別說,賈母養著賈寶玉的時候,本身就帶著幾分算計。賈寶玉之于賈母,固然是親孫子,更類似於小貓小狗養久了就生出了感情。

  現在史湘雲跟李紈做出這麼嚴重的事兒,賈寶玉都沒有表示,賈母當然要做出決斷。

  賈琦不得不開口:「老太太,事情還沒那麼糟。我已經讓下面的鋪子掛上了緙絲帳幔,並且開始接受預定。」

  賈母一愣:「預定?」

  「是的。那幾幅帳幔,原本我是想著給林姐姐換著使的。如今不過是儉省些,用來換取銀錢。再者,這些帳幔都是每三月接受一次預定,一年後方才能夠取貨。只要安排得好,讓大家都看到了緙絲帳幔,謠言自然不攻而破。」

  賈母搖了搖頭,道:「罷了,我心意已決,就這麼定了。另外,你想辦法謀個外放,把林丫頭也帶去,免得讓林丫頭受人非議。等過兩年,事情冷了,再讓林丫頭回來。」

  東西分都分了,賈母也沒有必要收回這個決定。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把東西分下去了,自己跟賈赦臉上都好看,下面的三個孫媳婦也會記得自己。現在賈琦一說不是什麼大事兒,自己急哄哄地就把前話收回,不分財產了,只怕自己的威信也沒了,賈赦那邊也不會對自己有多少情分。

  該怎麼做、如何做才是最好,賈母清楚著呢。

  重要的不是錢財,而是自己的態度。

  賈母可不糊塗。

  史湘雲和李紈鬥了這麼久,一無所得不說,還惹怒了賈母,得了這麼個收場,更是臉上無光。

  李紈也就算了,畢竟賈蘭是她的親兒子,賈蘭也知道母親是為了自己,別人能說母親的不是,他卻不能。相反,無論如何,賈蘭都會記得李紈的好,哪怕李紈做得不對,賈蘭也永遠會說母親是為了自己猜這麼做的。

  可賈寶玉卻不是史湘雲的兒子!

  他是史湘雲的丈夫!

  以前在大觀園裡的時候,史湘雲和襲人當著他的面編排林黛玉的壞話,賈寶玉就很不高興了,只是不忍苛責史湘雲這個從小到大的妹妹,又在丫頭面前,不能不給史湘雲面子,所以才忍了。現在,史湘雲又做出這種事情,賈寶玉會高興才怪!

  賈寶玉是不會當著丫頭婆子的面責駡史湘雲,但是他可以選擇不回家!

  那天,賈母分完私房,賈寶玉把史湘雲送到家門口,就轉身去了花街柳巷。花街柳巷裡自然就有那好事兒的傢伙,難免就問起了那帳幔的事兒。

  賈寶玉就道:「那帳子可是我們家老太太當著琦哥兒的面問過琦哥兒,這才給了我的。如果有什麼不妥,琦哥兒為何不當面說?你們與其在這裡懷疑我跟我那個表妹有什麼,還不如懷疑我跟琦哥兒呢。」說著,又意味深長地道:「琦哥兒也是極玲瓏剔透的人,可惜了,偏偏一頭栽進了那名利場。」

  會天天窩在花街柳巷的人,除了手裡不缺錢又叛逆的紈絝子弟,就是有點才名又不得志的人,少不得就湊上來,向賈寶玉探聽起賈琦的事兒來了。

  在賈寶玉的口中,賈琦很早就盯上了林如海,才會有了林黛玉來了賈家之後住在林如海那邊,又說賈琦曾經陪著林黛玉南下,得到了林如海的認可。

  雖然有不少女人認為,賈寶玉對林黛玉是有情的,可是聽在那些男人們的眼裡,那根本就是賈琦跟林黛玉的愛|情|史。

  什麼幼年相伴,才五歲的賈琦跟了林黛玉之後才受了啟蒙讀書,又是如何在六歲的時候跟著林黛玉南下去見林如海,得以成為林如海的弟子,後來又在林如海的臨終前,跟林如海的女兒定下了婚事。

  這樁婚事,乾乾淨淨、堂堂正正,叫人編不出一絲不是來。

  就連賈寶玉,也成了覬覦林黛玉而不得的可憐蟲而已。

  事實上,林黛玉那麼多嫁妝,就連諸位王爺、皇子們都想娶她呢。如果不是賈琦忽然進了內閣,又一再建立功勳,林黛玉哪能這麼順順利利地嫁給賈琦?說不得賈琦墳前的松柏都老高了。

  這件事情,成了賈琦和林黛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的有一項佐證。

  另一邊,就如同賈琦林黛玉估計的那樣,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面,圍繞著松江口市舶司,上演了連台好戲,太上皇下手一點都不慢,不但將自己的孫女,當初老義忠親王的幼女賜給了現任江南總督的兒子為妻,還任命了新一任的江蘇巡撫、江蘇布政使、浙江巡撫、浙江布政使。

  江蘇和浙江都落入了太上皇的手中,太上皇不怕松江口不手到擒來。

  皇帝的反應也不慢,他立刻把海鹽和鹽官鎮從浙江剝離出來,歸入松江口,成立滬州府,直接歸中央統轄。

  皇帝一方面將滬州府知府的品級提到跟京兆府、應天府一樣的品級,甚至還表示滬州府情況特殊,允許滬州府組建水師,另一方面又把滬州府賜給了自己的愛弟滬王為封地,允許滬王在這裡設置王府。

  兩套機構互相監督,就是太上皇再派了人,皇帝也能夠保證滬州能夠順利運轉。

  天使再度帶來了皇帝的詔令,皇帝任命賈琦為滬州府知府,跟京兆尹、應天知府一樣,都是正三品的品級,比別處的知府高一級;同時改松江口市舶司為滬州市舶司,同樣由賈琦兼任。另外,海鹽和鹽官鎮的海鹽海塘等事物,也都交給賈琦了。

  賈琦整個人都無語了。

  萬歲這是抽啦?

  還是萬歲被太上皇刺激大啦?

  不過,這跟賈琦沒有關係。

  賈琦只要知道,皇帝沒有讓他回京的意思就成。

  橫豎他才十六,別說上輩子了,就是這輩子,很多人在這個年紀也是懵懵懂懂、剛開始學習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在這個社會上立足。

  反而是他,不但娶到了心目中的女神,還功成名就,

  人生贏家,不外如是。

  所以賈琦很有點小得意,又有點小矯情地帶著自家媳婦巡視了自家的產業。

  沒錯,自己的媳婦,自己的產業。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個原本不到兩百人的小漁村,要變成一個人口高達六十萬的大城市,這吃喝拉撒就是頭一個問題。

  所以,賈琦在松江口——不,現在要叫滬州府郊外的莊子更是收益大大的。

  換了這個時代的其他人,大概誰都想不到,僅僅是養雞養鴨養鵝外加圈養的羊和豬,就那麼掙錢。

  事實上,連林黛玉都非常意外,賈琦不就是在距離原來的小漁村有點距離的地方弄了個莊子嗎?不過是等滬州府成為六十萬人口的大城之後,這個莊子就擔負起了滬州府百姓的菜籃子工程。

  可以說,滬州菜市場上的雞鴨鵝豬肉羊肉,差不多有兩成是來自於這個莊子,還有淡水魚,有一成是來自於這個莊子。

  還有葡萄、西瓜等水果。

  可以說,這個莊子每天至少三百兩的收入,也就說,這個莊子起碼年入十萬兩。

  這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這天底下,又有幾個人家的莊子有這麼高的收益?

  偏生賈琦還不覺得意外,相反,他覺得十分正常。

  因為黃河邊上的那九十萬畝河灘地上根本就不能住人,所以那數百萬的流民,主要集中在附近的十萬畝土地上,也就是說,賈琦在黃河邊兒上的那些地,平均一畝就要養活個人,還不算居住面積。

  所以,那片土地上的房子,大多都是在三層,或者三層以上的,一畝地的房地基,起碼要住進數百號人,才能夠騰得出別耕種和養殖的面積。

  而滬州府的莊子能夠達到現在的單位產出,就是來自于黃河沿岸的寶貴經驗。

  賈琦道:「……老實說,我還是覺得那邊(即黃河畔)的地太少了,可惜,那邊偏生有借老頭子,著實可惡,不肯讓我在附近買地,卻一味要我收留流民,也不想想,沒有地,我拿什麼種糧食,又拿什麼喂飽那些人的肚子?我好不容易在黃河畔都個養殖場,養點雞鴨給下面的人改善伙食,還有人唧唧歪歪,無非是想要我去買他們哪裡的高價雞鴨魚肉罷了。切,我吃飽了撐的?我自己尚且一個銅板掰成兩瓣花呢,哪裡有這個余錢買他們的高價雞鴨?他們不肯讓我買地,我直接在山東那邊買地養雞鴨,然後通過水路運到潼關。我看他們有臉攔我的船!……」

  林黛玉道:「你呀,脾氣又上來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賈琦道:「我就是生氣!那些老頑固,對經濟兩個字不過一知半解,還在我耳朵邊上唧唧歪歪。明知道一畝地只用來種植糧食,一年也就那麼些出產罷了,非要高唱天下財富是有數兒的,不能與民爭利,然後把百姓捆死在田地上,明明外頭有那麼多的錢糧去不知道去揀,反而讓治下的百姓忍饑受凍,不是讀書讀傻了,還能怎麼樣?人都說啊,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先,可是在大魏啊,卻是年紀為先、資歷為先。遇到事情,別管道理是怎麼樣的,先看誰的鬍子長,然後在看做官的年限。至於治下百姓生活到底如何?誰吃飽了撐的,娶街頭傻站著看啊?他們就是看到了,也當沒看到……」

  種種官場怪誕,真真說出來也沒有人信,可這種事情就這麼匪夷所思地發生了。

  林黛玉沉默了片刻,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嗎?」

  賈琦先是坐直了身子,過了一會兒,才聽他低聲道:「京師要亂了。」

  林黛玉一驚,道:「怎麼回事兒?」

  賈琦道:「這次我出京之前,曾經見過太上皇一次,太上皇的臉色很不好,更主要的是,他的手有點奇怪。」

  「手?」

  賈琦將食指、中指、拇指合攏,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道:「這次我進宮的時候,看見太上皇的手是這樣的。」

  林黛玉奇道:「這個手勢有什麼不對嗎?」

  賈琦道:「很不對。林姐姐,你可知道,這老人老了,會出現兩種症狀嗎?」

  「兩種症狀?」

  「對,一種是身體康健,腦子缺先糊塗了,偏偏別人跟他說話的時候,他神志清楚,還能夠清清楚楚地把人辨識出來,也能走得了路,只是有的時候會做出極為奇葩的決定,偏偏他這個變化卻是一點一點發生的,幾乎沒有人會發覺不對勁。這種人,我們稱之為老糊塗。我們家老太太就是屬於這一種。不過,這一種持續的時間會比較長,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另外一種呢?」

  「另外一種,就是跟太上皇這樣,」賈琦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林黛玉的耳邊道:「這一種也是最為折磨人的。明明神智清楚,明明反應也不慢,卻因為身體的老邁而半身不遂,不得不依賴他人。你想想,太上皇曾經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可是現在,他的手已經麻木了,連筆都握不住,別說寫字了,連飯碗都捧不穩,只能靠別人喂。你想想,這樣的生活,太上皇如何忍受得了?」

  那麼英明神武的太上皇啊,忍受著這樣的折磨,偏偏他還有一群年輕又意氣風發的兒子,這些兒子們又是如此的優秀,太上皇如何不恐懼?

  能退位,

  太上皇比另一個時空中的那位「千古一帝」強多了。

  林黛玉也是心中一震,低聲道:「這個消息,還有誰知道?」

  賈琦道:「還有誰知道?我看,諸位王爺,還有當今萬歲,該知道的應該都知道了。不然,你以為滬王爺為什麼會來滬州府?就是為了鎮守南方、鎮守陪都應天府。不過,我現在只擔心一個,」

  「什麼?」

  「當今萬歲只防備著他那些兄弟們,就不知道他有沒有防備他的兒子們。」

  「你是說……」林黛玉差一點跳起來:「可是萬歲如今只有五位皇子,其中一位還在繈褓之中!」

  「對!所以我才說,富貴迷人眼,那個地方,有人已經瘋了。」

  林黛玉道:「那父親母親呢?他們在京裡,會不會,會不會有危險?」

  賈琦道:「現在不會,因為太上皇還沒有倒下。」

  「什麼?」

  「莫要小看太上皇,你要知道,雖然當今萬歲登基已經有十年之久了,可長城之外,那些蠻子更畏懼太上皇。」


第42章

  有林黛玉陪伴的日子,對於賈琦來說,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林黛玉不但是他上輩子就想娶的女神,更在思想上跟他相當合拍。

  外面的那種「天下財富是有數的,多拿一點百姓就少一點」的思想,賈琦從來是嗤之以鼻的,賈琦甚至早就寫好了無數的文章,準備將那些對經濟和經濟規律根本就一無所知、最多也只是管中窺豹水準也不看自己的功績卻時時刻刻指著自己的脊背罵自己禍國殃民的傢伙批得一無是處。

  可惜的是,這些文章註定是發不出去的。

  大魏並不開明,甚至可以說是保守的,甚至很多時候,人們在評判是非的時候,也不是根據律法或者道理為依據的,很多時候,這種是非論斷,往往是按照年齡、資歷,甚至是背後勢力來做標準的。

  而那些不懂裝懂的傢伙之所以會如此倡狂,除他們的年紀大、資歷高之外,也無非是因為賈琦是當今皇帝的人而他們背後站著太上皇罷了。

  太上皇終究是老了,他身體越是不好,他就越發保守。曾經擁有無數的旺盛精力,甚至在自然科學和數學上花費了許多時間精力並且擁有相當造詣的太上皇老了。

  而伴隨著他的老邁,他在政治上的保守也越發明顯,比方說,對待朝鮮的軟弱、對朝鮮的狼子野心視而不見,再比方說,對當今皇帝的防備。

  明明是他把皇位傳給當今皇帝的,可如今,太上皇對待當今皇帝的種種,也不比那位老義忠親王好到哪裡去。

  當今皇帝在政治上受到種種掣肘,而跟自己這樣,身為當今皇帝的心腹,更是受到了重點關注。

  賈琦建了相當的功勳又如何?

  賈琦養活來了數百萬的百姓又如何?

  賈琦治下每年上繳國家兩千萬的賦稅又如何?

  太上皇並不在乎。

  太上皇只在乎手中的權柄,在乎賈琦是當今皇帝的人、當今皇帝的心腹。

  誰讓賈琦在日常行事中從來都是先聽皇帝再聽太上皇、太上皇的詔令跟皇帝的詔令有衝突的時候,也總是以當今皇帝的命令為主。

  賈琦從來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錯,畢竟,天無二日,太上皇終究只是太上皇。

  可惜,

  太上皇並不這麼認為。

  即便已經退位了,太上皇依舊想握住權柄。如果法律不行,那就讓輿論站在自己這一邊。

  這就是太上皇。

  在背後罵自己的人,終究是這些老學究們本身讀不懂經濟現象和經濟原理,還是因為背後有人指使他們給賈琦使絆子,賈琦都不關心。

  事實上,賈琦也曾經想過要針對那些榆木腦袋寫些文章,讓大家一起讀、一起來深入瞭解經濟現象和經濟原理。賈琦甚至還就那些人對自己的指責,還真的寫了不少文章出來,可是文章寫出來了,賈琦卻只能將之束之高閣。

  為了把經濟現象和經濟原理說得清楚明白,賈琦用的都是大白話,要深入淺出一點點地將經濟規律塞進看過這本書的人腦子就已經費了賈琦老鼻子的勁兒了,還要讓這些文章被那些老學究們接受,以賈琦的文筆和身份,根本就做不到。

  賈琦的文章是專門針對科舉考試和日後的仕途而專門訓練的,考試和處理公務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可如果想風|流|別致讓很多人喜歡、交相傳唱,根本就不可能。

  文彩不夠是一層因素,賈琦的身份又是一重硬傷。

  如果賈琦參加過殿試是三鼎甲出身那還好些,可偏偏賈琦沒有參加過會試殿試,他只是個秋闈亞元。

  如果賈琦是公認的經史大家,那又是一回事兒。可賈琦偏偏不是。

  別人可不管賈琦的年齡身份,因為許多人根本就對賈琦的年齡沒有什麼認識,他們只會看到,賈琦是舉人出身,而那些人,哪怕不是三鼎甲也是二甲一名的傳臚,他們也會認為那些人更用公信力。

  這就是操蛋的現實。

  實際工作能力再好,也比不過會吹牛的人、比不過有人幫忙宣傳的人。

  偏偏賈琦還不能註定宣傳自己的功績,因為那很容易讓人認為自己有不臣之心。

  在這樣的情況下,賈琦再寫大白話的文章,那些人可不會去看這些文章的具體內容,他們只會嫌棄賈琦沒有本事。

  那個時候,賈琦就是將這些書籍都刊印出來,白送給人,也只是別人口中的笑談。而那些人,說不得還會把這些書籍收集起來,白白地燒掉,以示自己跟賈琦這種幸臣不同路。

  賈琦可沒有這麼多的時間精力更這些人打這種無聊的官司,也沒有這個意思,拿這麼多的金錢給別人刷名聲。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操蛋。

  你的道理再正確,沒有足夠的文彩,文章不夠華麗,或者不夠風|流別致,不好意思,沒有人會看。

  就是商人們願意看,就是商人階層雙手雙腳都贊成賈琦的觀點並且很樂意執行,不好意思,只要你的文章是白話文寫的,總有那麼一群老頑固會以你「文彩不夠,學人家出什麼書」為由將你貶斥得一文不值,更嚴重的,就是這些老頑固們聯合起來運用他們在文壇上的影響力將你封殺。

  對百姓民生有用?能夠指點國家未來的出路?

  這種東西,重要嗎?

  這些人連管仲都看不上,只承認孟子是亞聖,又怎麼會理會賈琦這個小鬼頭?賈琦如果寫文章也就算了,如果賈琦發表了什麼有關經濟的文章,他們一準聯合起來,不把賈琦罵得嚴嵩第二決不甘休。

  這也是為什麼,賈琦明明都已經寫好了,依舊把這些文章束之高閣。

  賈琦很清楚,這些文章拿出去,沒有幾個願意全部看完,跟薛寶釵這種人甚至會覺得賈琦不務正業,甚至還會指手畫腳,為賈琦指點「正確的路」,唯有林黛玉,會認認真真地看,會幫賈琦修整、潤色。

  賈琦只能把這項任務交給了林黛玉。

  他能依靠、信任的,也只有林黛玉了。

  握著這些文章,林黛玉忍不住問賈琦:「阿琦,你可知道,你把什麼東西交給了我嗎?」

  賈琦道:「沒有辦法啊,除了姐姐之外,我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能夠靜下心來細細地讀完這個之後,再仔仔細細地思考這裡面的真意,然後盡心修改。而且,我對最後的書稿的要求也高,要跟內閣發佈的各種詔令一樣,添一字則繁,少一字則詞不達意,又要文彩風流,跟西廂記一樣,明明一個根本就不得見人的風流韻事,竟然被千古傳唱。我要的就是那種文字效果。」

  「你這是拿我比王實甫嗎?」

  林黛玉聽說之後,忍不住捏緊了手裡的文稿。

  此時此刻,林黛玉心中充滿的,除了因為賈琦的信賴而產生的感動,更多的,則是因為巨大的挑戰性而產生的戰慄感。

  文人相輕是事實,可青史留名,也是文人最大的榮耀。

  這些文稿畢竟不是唐傳奇鶯鶯傳那種讓人耳熟能詳的故事,而是枯燥的經濟原理、資料分析,以及殘酷的事實實例。

  可以說,這樣的文章,要寫出那樣的效果,其難度,絕對不下於史記、資治通鑒。

  如果史記是史家之絕唱的話,那這些文稿的完本,完全可以稱之為商家之絕唱。

  因為賈琦的託付,也因為清楚這些文稿的重要性,林黛玉修改得極為小心。

  因為她很清楚,文彩不過是為了因為那些老頑固們的反對才被需要的,真正重要的是內容。

  文彩華麗,也不過華麗幾十年罷了,可這些書稿裡的內容,足夠讓賈琦青史留名。

  所以,林黛玉寧可慢些,一點一點地來,也不願意對這些文稿改動太大,以致於讓人產生了歧義。

  這是一樁十分艱巨的工程。

  在滬州府知府衙門後院的書房裡,經常可以看到林黛玉和賈琦肩並肩地坐著,一起看邸報,一起讀帳本,一起看各種公文。

  要達到賈琦要的那個要求,就必須對這個世界有足夠瞭解。

  賈琦從來都是鼓勵林黛玉多多瞭解外面的世界的,林黛玉也不是那種妄自尊大的人,認為自己什麼都懂、不需要學習了,相反,林黛玉很喜歡跟賈琦討論各種事情,有的時候林黛玉的話能夠激起賈琦更多的思想的火花,賈琦跟林黛玉談著談著,就會抓起筆,在紙上唰唰唰地寫。

  又一篇文章就會應運而生。而每一篇這樣的文章,都會被林黛玉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反復閱讀,為日後的整理做準備。

  在他們共同的書房裡面,那座一丈多長的沉香書案邊上,賈琦和林黛玉經常並排坐著,或者閱讀檔凝神思考,或者飛快地校對著帳本,或者不時地翻著那些邸報,低聲討論。

  其實,賈琦也好,林黛玉也罷,在賈琦跟林黛玉說起太上皇的身體狀況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京師已經出現動亂的預兆了。

  可是,賈琦和林黛玉萬萬沒想到,竟然不是京師先亂起來,而是他們身邊先亂起來。

  事情是從一件很小的事情開始的。

  賈琦跟林黛玉新婚不假,可林黛玉的例假依舊每個月按時到訪。

  林黛玉雖然心中有些難過,可賈琦不以為意。

  賈琦覺得,林黛玉才十七歲,現在懷孕生子真的太早了,等到二十歲之後再生也來得及。因為賈琦的態度,林黛玉心中雖然有些失望,卻並不難過,也沒有吃什麼藥膳湯劑。

  賈琦的態度給了她很大的支持,讓她有足夠的底氣去等待。

  林黛玉雖然擔心自己會重複賈敏的老路,卻也清楚自己結婚連半年都不到,現在沒懷上真的很正常。

  這天底下又有幾對小夫妻是結婚第一年就懷上孩子的?就連賈璉王熙鳳,也是結婚三四年才生了頭一個孩子,也就是巧姐。

  賈琦堅持,他們賈家的孩子來得也不早,一切隨緣,林黛玉這才稍稍安心。

  可林黛玉沒有想到的是,賈琦跟她都這個態度了,竟然還有人往賈琦的床上爬。

  那一天,正好是林黛玉來小日子的時候,賈琦又擔心林黛玉勞了心神,因此不許林黛玉去書房,讓林黛玉在臥室裡好好休息。

  不想,這裡林黛玉才喝了姜湯,全身發熱,剛剛迷迷糊糊地正要墜入夢鄉,前面就鬧出了事兒來。

  先是賈琦的尖叫聲把林黛玉徹底給驚醒了,然後是女人的尖叫聲和求饒聲,讓林黛玉和身邊的丫頭婆子都驚魂不定。就在林黛玉追問身邊的人發生什麼事兒的時候,她看見賈琦穿著睡衣、散著頭髮從外面沖進來,一副神魂未定的樣子。

  林黛玉看見賈琦這個模樣,當時心裡就咯噔一聲。結果,賈琦一張口,林黛玉就啼笑皆非了。

  其實就是一件很平常的桃|色|事|件。

  賈琦年紀輕輕就手握實權,又掌握著滬州府市舶司這麼大的錢袋子,每年上繳的賦稅都高達兩千萬兩銀子。這樣的賈琦,如何不是別人眼中的香餑餑?

  想算計賈琦的人、想從賈琦手里弄好處的人,從來就不會少。

  賈琦這個人呢,又從來不矯情,該出去玩的時候就出去玩,該應酬的時候就應酬。

  林黛玉也信他。哪怕他頂著一身脂粉味兒回來,林黛玉也從來不會說什麼只會迅速地安排熱水給賈琦梳洗,好讓賈琦能夠好生休息。

  因為林黛玉堅信,賈琦絕對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兒;

  因為林黛玉堅信,賈琦從來都是捨不得她傷心的那一個。

  而這一次,就是不知道誰塞了一個女人進來。

  之所以說塞,那是因為賈琦林黛玉事先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女人,就連幽若都不知道。

  那一天,林黛玉的小日子來了,在臥室裡面休息。賈琦那邊的公務卻是每天都不斷的,所以呆在外書房。

  這很正常。

  這個時代有這種觀念,那就是女人下腹流出來的液體都是不乾淨的、污穢的,會給男人招來黴運。所以,一旦林黛玉身上不方便,即便賈琦很不想跟林黛玉分開,林黛玉身邊的丫頭婆子們也不會讓賈琦在這種日子裡跟林黛玉同床共枕,哪怕只是單純的蓋被子睡覺聊天。

  因此,林黛玉的小日子,也是那些人僅有的機會。

  因為別的日子,賈琦跟林黛玉之間根本就插不下去手。

  這個不知道是誰送來的女人,就是瞅准了林黛玉的小日子,摸進了書房後面的小房間,脫|光|了,在裡面候著。

  然後,時間到了,賈琦也累了,收拾好東西,回到那個小房間的時候,被床上|光|溜|溜的女人給嚇了一跳。

  因為當時賈琦以為有蛇爬上了自己的床。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出房間的。

  還是幽若聽到賈琦的聲音,沖了進來,這才發現,原來床上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賈琦把臉藏在林黛玉的胸前,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道:「林姐姐,你知道嗎?明明是那女人闖入我休息的地方,也是她自己把自己|脫|光的,可她的臉上的神情,就好像是我逼她一樣!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明明是她想占我的便宜,想借機威脅我、從我這里弄好處,卻把自己弄得跟三貞九烈的烈女一樣,也不知道隨隨便便來到陌生男人的房間的人是誰!」

  賈琦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大通。

  他快委屈死了。

  他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差一點就被來歷不明的人給占了便宜!

  寶寶委屈、寶寶心裡苦,寶寶當然要說!

  寶寶要好好地跟媳婦說一說,還要媳婦軟軟的親親和抱抱。

  明明是賈琦差一點被別的女人給睡了,可是看到賈琦現在這個小模樣,再想到那個倒楣的女人,林黛玉不知道怎麼的,好想笑。

  林黛玉道:「那,那個女人呢?」

  「我讓幽若把她丟出去了。」

  「丟出去了?」林黛玉傻眼了,「你,你該不會就讓人,把她,就那麼赤|身|裸|體地丟到大街上去了吧?」

  賈琦重重地點了點頭,道:「不然呢?給她換上好衣裳?好吃好喝地供著?真要那樣做了,明兒個我這滬州知府衙門就要被鶯鶯燕燕給填滿了。現在把她丟出去,我也能清淨清淨。」

  林黛玉都開始同情那個可憐的女人了。

  招惹誰不好,偏要來招惹賈琦呢?

  換了其他任何人,就是自己不要,最多也只是把這個女人送進大牢裡面。直接光著丟到大街上?

  林黛玉都可以想像得到那個女人接下來的命運了。

  大魏許多城市都有宵禁,作為一港口城市,一個西洋人很多的港口城市,大魏的宵禁時間要比別的城市玩許多。

  可即便是這樣,黃昏以後,好人家的女人就不會出現在大街上了,無論是已婚的還是未婚的。黃昏之後出現在大街上的女人,往往都是從事特殊職業的女人。

  而現在,一個光著身子的女人,在夜幕之後被丟在了大街上!

  林黛玉連忙讓身邊的婆子去二門上找個小廝長隨注意一下那個女人。

  別鬧出人命來。

  然後,林黛玉就感覺到,賈琦箍著自己腰身的手臂收緊了:「林姐姐,你都不關心我。」

  林黛玉道:「我關心你啊。因為關心,所以不希望你因為這事兒被人潑了髒水。」

  原本嘴上都可以掛油瓶的賈琦立刻就春光燦爛了:「沒有關係,就是我沒有吩咐,幽若也知道該怎麼做。她肯定會派人盯著,至於結果,我們明天就知道了。林姐姐,」

  「怎麼了?」

  賈琦捂著心口道:「我這裡受傷了,我需要安慰。」

  林黛玉差一點笑場,就連蜜蠟都忍不住道:「四爺,您還是回房休息吧。」

  「不,我不要。」

  看著噘著嘴,越發像小孩子的賈琦,林黛玉只是笑,卻不開口,反而是雪雁笑吟吟地過來,把蜜蠟拉走了:「蜜蠟,你還沒有發現嗎?是四爺故意跟我們奶奶撒嬌呢,你摻和什麼勁兒!」

  「可是,今日是我們奶|奶|的小日子。」

  「可四爺都這樣跑來了,奶奶還能把四爺趕出去了不成?放心,奶奶心裡有數兒的,我們只要聽著就是。」

  蜜蠟心中還在猶豫,卻見裡面靠近窗戶的幾支蠟燭都被吹滅了,然後就聽見賈琦甩掉鞋子爬上床的聲音,然後就是賈琦和林黛玉兩個低低的說話聲。

  蜜蠟看著滿臉歡喜的雪雁,心中也是一震。

  她一步三回頭地被雪雁拉走了。

  蜜蠟是林黛玉跟賈琦結婚的時候賈母給的。賈母跟前的丫頭們,也沒有幾個跟鴛鴦一樣,不肯給人做妾的,賈母屋裡大多數丫頭都做過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

  而嫁給賈家的小爺們,就是她們眼中的高枝兒。

  這也是曾經的榮國府裡,大多數丫頭們的想法。

  而賈家的諸位小爺們之中,又以賈琦眼下最受歡迎。

  曾經賈寶玉是賈母的眼珠子,所以這些丫頭們大多盯著賈寶玉,等賈政王夫人出了事兒,這些丫頭立刻轉移了目標,盯上了賈赦的三個兒子,當然,賈璉賈琮賈琦兄弟三人中,又以官位最高的賈琦最受歡飲。

  賈母跟前的丫頭們中間傳著這樣的說法:

  林姑娘是林家的女兒,說不得跟林家一樣,都是子嗣單薄的。她們這些人若是被賈母給了賈琦林黛玉,長輩所賜,本來就是體面,若是生下一兒半女,就是正房奶奶的林姑娘也不得不給她們面子。

  曾經,蜜蠟也對這樣的話深信不疑,直到她被賈母給了林黛玉。

  跟曾經的玻璃一樣,蜜蠟也遭到了林黛玉屋裡所有的丫頭們的碾壓。不過,蜜蠟跟玻璃又不同,玻璃是清楚自己年紀跟賈琦不相配,所以才受了打擊之後就偃旗息鼓了。前幾年嫁了出去,如今連兒子都有了。

  可蜜蠟還年輕,就比林黛玉大一歲。

  蜜蠟也清楚,論容貌,她肯定是比不得林黛玉的絕世姿容的,論才華,她大字不識幾個,又如何比得上出口成章的林黛玉?論情分,賈琦跟林黛玉青梅竹馬不說,林黛玉還是賈琦的啟蒙老師。

  似乎除了一個肚子,蜜蠟根本就不能跟林黛玉比。

  而現在,蜜蠟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林黛玉以外,賈琦不會多看任何一個女人一眼。

  因為別的女人,只要不是林黛玉,只要不是賈琦的長輩或者是嫂子姐妹侄女兒,賈琦根本就不會往心裡去。

  從林黛玉的上房一路走回自己的屋子的這一路上,蜜蠟都低著頭,細細地思考。

  她的未來在哪裡?

  難道她也要學紫鵑玻璃等人那樣,嫁出去,做個平民百姓嗎?

  可是蜜蠟又不甘心。

  她捨不得賈家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像過外頭那清貧的日子。

  屋裡的賈琦和林黛玉是不知道蜜蠟的想法的,就是知道了,他們兩個也無所謂。

  賈琦是絕對不會看上蜜蠟的,而熟知賈琦的為人的林黛玉,自然也不會因為蜜蠟垂涎賈琦這種事情而傷心難過。

  只要賈琦不理會蜜蠟,林黛玉自然也不用在乎一個丫頭,就跟她不需要搭理外頭那些根本就進不得賈琦的眼的女人一樣。

  不過,那個女人還真的惹出麻煩來了。

  大約三天后,有人在碼頭附近發現了一具赤|身|裸|體的女屍,經過海水的浸泡之後,女屍的臉已經浮腫得不成樣子,根本就無法辨識,然後有人就說,他看見這個女人是從滬州府衙門出來的,因為這個女人一直赤身*,所以他跟了一路。

  按照司法規避原則,這個女人既然最開始出現的時間地點是滬州府知府衙門,那賈琦就必須避嫌,或者,接受調查。

  當金陵的甄家寫信過來的時候,賈琦立刻就毛了:「這個甄應嘉,他又不是我的頂頭上峰,呼啦吧唧地來了這麼一封信,什麼意思?我看他是故意的吧?」

  坐在上頭的滬王笑道:「他還就是故意的,就是那個女人,說不得就是他派來的。」

  賈琦道:「王爺,所以這個案子,你來查?」

  滬王道:「你才是滬州知府,自然是你來查。反正那些人也不過是想往你的頭上扣髒水而已。你慢慢查就好了。」

  賈琦道:「可是那一天,我還真的把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丟出去了。」

  滬王道:「怎麼回事兒?」

  賈琦連忙如此如此說了。

  滬王道:「那更容易。就說這個人是不知道哪裡來的探子,被人滅口就行了。反正那個目擊者也說了,那女人出現在滬州知府衙門外面的時候還是活著的,他還跟了一路,一直看著這個女人走到碼頭上。所以,這個女人是碼頭那邊出事兒的,跟你沒有關係。碼頭人多嘴雜,誰知道她被哪個害了。算了,這件案子還是本王來吧。」

  滬王很快就把這個案子結了。

  不是滬王的手段高超,而是事情太過轟動。一個女人,赤|身|裸|體地從滬州府衙門一直走到碼頭,許多人都看見了。

  畢竟滬州是個港口城市,就是晚上,碼頭上依舊有很多人,所以,看到那個女人的,絕對不是一個兩個。

  問題是,這個女人的身份,以及,她為什麼來碼頭,又是哪一天死的。

  一般的女人,哪怕是樓子裡的女人,被扒光了衣服之後,又怎麼會恬不知恥地在大街上走著?只怕在被丟出知府衙門的那一刻,就恨不得鑽進陰影裡,別被人看到了。

  更別說從知府衙門一直走到碼頭上。

  所以,就出現了一種說法,那就是,這個女人當時已經瘋了。

  可這個女人為什麼趕巧在這個時候發了瘋?是不是被灌了奇怪的藥了?她去了碼頭之後,最後見到的是什麼人?說了什麼話?

  這些事情,大家都好奇不已。

  可是好奇也沒有用,因為沒有人能證明,那個女人當時有什麼異常,相反,那個女人的神情至始至終都是很平靜的,除了抱著胸口的手,並沒有什麼不對勁。

  滬王就在案卷上說了,滬州府成立不久,之前也沒有什麼大案子,最多也不過是酒鬼鬥毆,官府也不過是判他們賠償店家的損失,外加徒刑,處三個月到三年的勞役罷了。

  因為滬州府成立的時間不久,所以滬州大牢裡面還沒有幾個人,尤其是女牢,空蕩蕩的。

  這個女人不可能是逃跑的女犯人。

  另外,按照滬州府百姓們的舉報,那就是,滬州府各坊街都沒有良家女子失蹤的報告。

  反而是那些秦樓楚館裡,逃了幾個童伎,只是這年紀都對不上。

  碼頭上,所有的船工、苦力們都不認得這個女人,也無法提供線索。

  而且這個女人跟賈家也沒有任何的關係。假如這個女人是賈家的人,她應該在門口哭求主子的原諒,又或者在知府衙門門口自盡。

  可這兩種行為,這個女人都沒有。

  所以,這個女人跟賈家沒有任何關係,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女人是個偷兒,潛入滬州知府衙門是想偷東西,而且是檔之類的東西,才會被剝光了衣服丟出去。

  剝光衣服,就是為了防止她把不該帶出去的東西帶出滬州知府衙門。而這個女人會死,也是因為沒有完成任務,而被滅口。

  案子是滬王結的,按理說,這種案子如果想翻案,就等於是不給滬王面子,更別說,滬王還是當今皇帝的愛弟,而賈琦又是當今皇帝得用的重臣。

  可偏偏這宮裡還有位太上皇!

  太上皇聽了不知道誰的話之後,就過問了。

  滬王不得不趕回京去。

  無論是皇帝還是滬王都不願意看到賈琦離開滬州府、離開滬州市舶司這個位置。

  那可是每年至少兩千萬的賦稅,比別的地方都高多了。

  為了這兩千萬的賦稅,琉璃廠那邊,玻璃鏡子的鋪子的收益都下降到了八十萬一個月,皇帝都不計較了。

  因為比起滬州府,比起滬州府的稅銀,比起滬州府的六十萬百姓,比起受到各種訂單,下面的織工織娘們滿臉帶笑、舉家穿著新衣的種種,那玻璃鏡子鋪子的一點收益,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玻璃鏡子上,皇帝每個月都能損失四十萬的收益,為的就是滬州府每年的賦稅。

  太上皇要把賈琦招回來,換別人去滬州府主持滬州府市舶司?

  怎麼可能?

  當他不知道太上皇的目的嗎?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去注意這個案子到底是真是假、經過又是怎樣的了。

  反正大家都認定了一個「事實」:這件案子,就是不是那幾位王爺做的,就是太上皇授意的,目的,就是想要掌握滬州府市舶司。

  有的人高興于「太上皇對賈琦的種種不滿」,他們認為,這是他們的機會。

  而又的人則驚愕于皇帝對賈琦的信任。

  賈家毫無疑問,屬於後者。

  當然,還有張家、許家、祁家等賈赦的殷勤之家。

  還有一個人,驚訝于賈琦的得寵。

  當今皇帝不是一個脾氣溫和的人。

  太上皇手段高超,又喜歡對臣下施恩,表示自己的仁慈和對臣下的恩寵。

  可當今皇帝卻是一個一本正經的人,法律是怎麼樣的,他就怎麼來。除非有修改法律的必要,否則,輕易不會破例。

  這種被稱為鐵面的脾氣,讓當今皇帝的幾個兒子怕父親怕得要死。

  這一次的案件,名義上的皇三子實際上的皇長子恭親王就覺得,賈琦的未來肯定長不了,因為太上皇的喜惡是這麼的明顯,手段又是那麼的高超。所以,太上皇要收拾賈琦,根本就是手到擒來。

  皇三子因此表現出了對賈琦的不屑一顧來。

  他美滋滋地做了一個決定,在賈琦死後,他可以納賈琦的妻子為庶妃,順便接手對方的嫁妝和賈琦的財產。

  而皇四子的想法卻跟哥哥正好相反。

  這位殿下最怕的就是他爹,在他的印象裡面,當今皇帝從來沒有跟護著賈琦一樣,護著他們兄弟幾個。

  所以皇四子就立刻決定,交好賈家,就是不能跟賈琦成為朋友,也不能成為敵人。

  皇四子甚至還打上了納惜春為側妃的主意。

  皇四子的生母何妃聽說了兒子的決定之後非常驚訝,甚至連連搖頭。

  實在是賈珍那邊的名聲太不好聽了。

  皇四子的想法卻很單純:「母妃,我要的是榮昌侯這邊的支持,跟威烈將軍府又有什麼關係?」

  何妃道:「如果你要納的是榮昌侯家的姑娘,為娘就是拼上這個位分也會為你爭取。可是這個賈四姑娘卻是威烈將軍府出來,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跟著那個賈寶玉住在大觀園裡。無論她的為人有多好,就沖著她這個經歷,她也做不了你的側妃。若是庶妃,那還使得。」

  可是庶妃這個位分,根本就不足以拉攏賈赦一家子。

  皇四子遲疑了。


第43章

  賈琦雖然不在京師,可有些事情還是會源源不斷地送到他的耳朵裡。

  比方說,惜春。

  惜春是賈珍的同胞妹子不假,可誰讓賈敬去世沒多久惜春就住進了賈赦家呢?那個時候賈政王夫人還在,賈政還沒有出任學政,王夫人也沒有跟著賈政南下。後來賈政王夫人出事了,人沒有回來不說,宅子也被抄沒了,那個時候,賈寶玉沒有結婚,賈母帶著賈寶玉、李紈賈蘭母子、迎春探春還有趙姨娘賈環依舊在祖宅那邊住著,可惜春卻是跟著賈赦邢夫人住著的。

  後來惜春出孝了也沒有回甯國府,反而是邢夫人把她當成女兒一樣,帶著她出門應酬。

  京師對惜春本人的評價還不錯,可對惜春的身份卻有相當的遲疑。

  一句話,如果賈赦收養惜春做養女,那麼,想求娶惜春的人絕對不是一個兩個,可如果惜春依舊是賈珍那邊的,就沖著賈珍在父孝中的德行,這有意向的人十停裡面至少去了九停。

  問題就在於,到現在,惜春還是跟著邢夫人的。

  這讓人吃不准,賈赦究竟有沒有收養惜春的意思呢?

  樂觀的人覺得,賈赦八成是有這個意思的。畢竟,賈赦的「軟」在京裡也是有名兒的,不說當初被賈政壓制了二十年的事兒,就說四個收養來的女孩子,那還不是賈家的血脈呢,賈赦不但收養了過來,還送上了那麼豐厚的嫁妝。

  惜春呢?

  不但是賈赦邢夫人從小看著大的不說,又是正經的賈家女,如果當初他們賈家沒有分宗這回事兒,惜春可比那四個跟賈赦近多了。

  而猶豫的人也猶豫在這裡。惜春的關係既然跟賈赦這麼近,賈赦如果要收養她,怕是早就正式收養、把戶籍什麼的都辦了。

  要知道,當初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科室被收養的時候,賈赦甚至不顧這四個女孩子都沒有及笄就額外每人出了一千兩銀子,把這四個丫頭的戶籍催了出來。

  如果賈赦真的有收養惜春的意思,為什麼不去戶部辦戶籍?惜春已經十五歲了!

  就連滬王府長史詹友德都跑來探聽賈琦的口風。雖然說滬王的兒子還小,可沂王卻是出了名的多子,而且,沂王的五個兒子全是王妃所出。沂王妃的意思是,如果賈赦有收養惜春的意思,那麼,沂王妃就會為自己的三子求娶惜春為妻,如果賈赦沒有,那他們沂王府就要另外禮聘高門閨秀了。

  送走了王府長史之後,賈琦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林黛玉。

  林黛玉歎息一聲,道:「四妹妹也十五了呢。老爺太太是什麼意思呢?」

  賈琦道:「父親母親都是好性子,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把四妹妹接過來了。我看,這事兒八成跟珍大哥哥有關。」

  「珍大哥哥?」

  林黛玉皺起了眉頭。

  林黛玉對賈珍的真心沒有什麼好印象。

  這個世界終究是個講究門第、講究身份,並且講究名聲的世界。就是官員們升遷,在考慮吏部考評和官員實際的行事手段的同時,也會考慮官員的名聲,很多時候,名聲好聽的人,容易進入上面的人的耳朵,自然也就能夠獲得額外的提拔。

  名聲投資和科舉考試一樣,都是官員們很重要的工具,不同的是,科舉考試只是敲門磚,而名聲投資很有可能是一項需要長期維護同時也能夠長期帶來收益或者長期沒有收益的行為。

  因此,有的人對名聲不屑一顧,有的人卻十分看重。

  而層次到了一定程度以上的人,更是看重名聲。

  可惜,賈珍是個異類。

  賈珍是威烈將軍府那邊的族長,年富力強,不但精力旺盛,還對家族擁有相當的掌控力。賈珍在家族中、在很多時候,都是一言九鼎的。從他跟秦可卿的不正當關係,到對兒子的種種心理上的摧殘,再到他對父親的死的毫無悲傷,都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人是典型的只要我痛快了就行的典型。

  沒有道德底線,也無所畏懼,甚至在很多時候還是個相當狠的人。

  最可怕的是,這個人的心中,對家人沒有一絲溫情。

  他看似對秦可卿情深意重,可需要捨棄秦可卿的時候,照樣捨棄得乾脆俐落。他看似對父親各種關心,可父親死後,不但沒有一絲哀戚、沒有為父親守孝,甚至對父親的死無動於衷。對妻子兒子更是各種作踐。

  賈琦從來不認為,跟賈珍這樣的人會對惜春有一絲一毫的溫情。

  不單賈琦對賈珍各種不看好,林黛玉也一樣。

  賈琦對惜春的感覺還不壞,如果賈赦邢夫人也願意,賈琦也樂意有這麼個妹妹。當然,這種事情,賈琦是做不了主的,能夠做主的,還是賈赦。

  事關惜春,沂王妃都讓滬王府幫忙了,賈琦和林黛玉還是得寫信回京說一聲。可是沒等他們的信件送到京,他們就先一步受到賈赦邢夫人的消息,惜春被賈珍送進了宮,做了宮女。偏偏三皇子的母妃糜妃和四皇子的母妃何妃都點名了要這個宮女,引起了皇帝的關注。

  也是惜春的運氣不好,當時皇帝的心情並不是很好,又聽說其實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在爭奪惜春,認為惜春是個不安分的,也沒有細問,直接就叫人給惜春灌了鴆酒,事後才知道惜春的身份。

  雖然事後皇帝特別賜下了重陽節禮,可賈赦邢夫人都知道,這幾樣東西是惜春用命換來的。

  收到賈赦邢夫人的來信,賈琦和林黛玉都很難過。

  畢竟,至始至終,惜春都是無辜的。

  賈琦和林黛玉決定,就近找一座廟宇,給惜春做個法事,算是給她送個行,也算是全了這一番情誼。

  大魏有很多寺廟都叫般若寺,滬州府的這座般若寺雖然在城外,可這規模卻一點都不小。原本只是一座小小的廟宇,隨著小小的松江口變成一座六十萬人口的大城,般若寺也由一座小小的,只有兩三間破廟的無名寺廟變成了現在這座占地數百畝的般若寺。

  賈琦林黛玉特別定了一個院子不假,可這般若寺又不止一個院子,他們隔壁的院子就早就被租了出去,結果,這天晚上,有人在那院子裡又叫又罵,大聲喧嘩,雖然有人從旁勸阻,卻也確確實實地妨礙到了賈琦和林黛玉的休息。

  賈琦少不得打發人去詢問。

  卻原來,對方正是剛剛上任的滬州守備和他的家眷。

  這位馬遙馬守備聽說隔壁住了個文官,還十分不高興,嘴裡罵罵咧咧的,反而是他的家眷,聽說是賈琦林黛玉之後,連連道歉。

  原來馬守備是剛剛從邊關被調過來的,他在邊關的時候就已經是守備了,邊關缺衣少食,就連武器都要搶蒙古人的,可在滬州府,一座寺廟都能夠占地數百畝,寺廟每天還是用千斤缸來裝施捨的齋飯。

  想到在邊關餓著肚子還有跟蒙古人打生打死的袍澤,在看看這醉生夢死的江南,這個馬守備自然是一肚子氣,他心情鬱悶就忍不住喝了酒,酒一上頭,就開始罵了。

  馬守備之妻嚴氏一面讓人扶丈夫入內休息,一面連連向賈琦林黛玉道歉,說丈夫不是有意了,只是心裡煩悶,喝醉了酒,方才如此。

  賈琦便道:「夫人也是邊關人氏嗎?」

  「對。」

  馬夫人的五官雖然生得不錯,可邊關那個環境,註定了她的皮膚比不上林黛玉,甚至還沒有賈琦來的白皙。她的臉龐,與其說是小麥色,還不如說是近乎古銅色的,跟他的丈夫馬守備一樣,都帶著邊關的風霜。

  「你怎麼對邊關的事兒這麼好奇?」

  「實不相瞞,我家裡在山西那邊有塊產業,距離大同不近,卻也不算遠。因此我們想問問大同那邊的情況。」

  馬守備喝醉了,馬夫人又不認得賈琦林黛玉兩個,加上賈琦也沒有表明身份,因此馬夫人對賈琦的防備心一點都不低。

  當然,態度也不低。

  別看原著裡,王熙鳳包攬訴訟,在饅頭庵跟那個老尼姑對話的那一節裡對張金哥和李守備之子的事兒那種態度,可事實上,掌握著一堡一城的守備,在武將系統裡面已經是不小的勢力了。

  不過,針對于文官系統來說,武將系統相對封閉,因此上級對下級的盤剝也十分厲害。

  原著裡王熙鳳為什麼憑著一封信,就能夠了結張金哥和李守備之子的婚約?憑的就是雲光是節度使,而李家只是一個小小的守備,而賈家則是雲光的老上司。

  可即便是這樣,守備放在外面,也是個不小的官兒了。

  雖然皇帝下了命令,以天津衛的規格為滬州府設立武裝力量,可誰都知道,這是太上皇跟皇帝鬥氣之後,才頒佈的旨意,在實際執行過程中,有很多貓膩。

  就拿天津衛來說吧,按照大魏開國定下的規矩,天津衛是拱衛京師的最重要的一個衛所,所以要設都指揮使,這原本是沿襲自明代的舊例,可實際上,現在的天津衛並沒有什麼都指揮使,而樞密院又以滬州府不能跟天津相提並論唯有,只給滬州府安排了一個守備。

  這也是為什麼馬守備敢在外面公然罵人的原因。因為他是滬州府最高武官,在滬王進京的當下,他手裡有兵,拳頭最大,自然就不會害怕得罪了人。

  就連馬夫人自己,在看到賈琦和林黛玉的時候,也以為是滬州府哪家大戶人家的孩子,想跟他們攀關係、給他們送錢的。

  所以,馬夫人才沒有拒絕賈琦和林黛玉踏入這個院子。

  比起滬州府給他們安排的房子,顯然,這種在城外寺廟的偶遇,更方便更隱秘,也更容易達成交易。

  聽到對方說自己家裡在山西那邊有產業,馬夫人就以為,這正菜開始上桌了。

  馬夫人道:「你們家在山西那邊有產業?什麼產業?哪裡可都是黃沙,種地根本就掙不了什麼錢。」

  賈琦道:「種糧食不行,可種苜蓿、種菜、種豆子、做豆腐,都是來錢的。」

  「哦~」馬夫人的聲音立刻高了幾度,「的確有人這麼做,苜蓿是很好的馬草。不過,這兩年這買賣不流行了。」

  「為什麼?」

  「你們難道沒有聽說嗎?就是這滬州府的賈大人啊,他在山西和陝西都買了很多地,也種草。還在這兩個省雇了很多老人和孩子幫忙養兔子呢,還建了紡紗作坊。聽說啊,他們的作坊都是建在水邊的,聽說還借用了水力,紡出來的紗又多又快又好。不過,這位賈大人也是孤拐的,明明羊毛更長更好,偏偏不要。」

  「然後呢?」

  見馬夫人忽然不說了,賈琦和林黛玉連忙追問。

  馬夫人道:「誰管他們!他不養羊,我們軍屯裡面養唄,養羊省時省力,只要幾條狗就成了,白天把羊趕出去,晚上讓夠把羊趕回來就成。羊毛剪下來可以紡線,羊皮可以做襖子,羊肉還滋補。」

  賈琦捏緊了拳頭,道:「可是,羊群放養是禁止的。」

  那干係到黃河!

  「真真孩子話!自古以來,誰不是這樣養羊的?」

  「可是,羊吃草根……」

  「這不是廢話嗎?哪只羊不吃草根的?」

  「那黃河……」

  馬夫人道:「小娃娃,你呀,真的是太年輕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黃河的泥沙要往下麵去,誰管得了?朝廷又不是神仙,難道還能讓泥沙倒流不成?還有啊,那賈大人也真是的,向百姓收購兔子兔毛,卻不肯要我們的羊毛,難道他要讓我們餓死嗎?」

  「可是你們還是養羊了。不對,如果沒有人收的話,你們的羊毛也賣不出去,就不會想到養羊。」

  「對。只要讓派幾個將士們去轉轉就行了,收我們的羊毛,那就算了,如果不收羊毛,那什麼時候遇到土匪,那我就不管了。」

  馬夫人可不認為他們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他們奈何不了朝廷的那些官兒們,還奈何不了幾家作坊的管誰人?

  「請恕我直言,保家衛國不是將士們應該做的嗎?」

  「然後呢?老娘餓著肚子,連飯都沒得吃,還要拿著刀劍跟蒙古人拼命,你們卻穿得這麼光鮮地站在老娘面前唧唧歪歪?」

  馬夫人忽地一下站了起來,逼近賈琦。

  飽漢不知餓漢饑。

  沒有我們拼死拼活地守著,蒙古人早就南下了,哪裡有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東西在這裡唧唧歪歪?

  林黛玉立刻站了起來打圓場:「夫人請息怒,我夫君也是驚訝。」

  「也是,看你們的模樣,應該才十六七歲,放在京裡,就是被父母家人護的好好的半大孩子,可你們哪裡知道,十六七歲在我們邊關就不是娃娃,而是家裡的頂樑柱了。」馬夫人將鬢角的散發撥到耳後,淡淡地道:「在邊關,十二三歲就拿著刀沖上城牆保家衛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死在這個年紀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淡淡地話語,淡淡地哀傷,卻宛如巨石壓在心頭。

  賈琦迅速地調整好心情。

  賈琦道:「抱歉,夫人,我是京城人氏,對邊關的事情並不是很瞭解。不過,我打小就聽長輩們說,太上皇是個仁慈的皇帝,而且還十分注重武功,甚至曾經率軍御駕親征……」

  「那又如何?」

  馬夫人顯然是很不以為然的。

  「夫人請慎言。」

  賈琦的臉立刻放下來了。

  他以為馬夫人也是原著裡的王熙鳳那樣無法無天的女人。

  他最討厭這樣的女人。

  就在這個時候,賈琦聽見裡面有人介面道:「太上皇?可惜老了。」

  原來是馬守備醒來了。

  馬守備出來之後,對賈琦抱了抱拳,道:「賈大人,方才下官失禮了。」

  馬夫人這才明白,這就是那作坊的正主。

  賈琦跟馬守備互相見禮之後方才各自落座。

  賈琦就道:「馬守備,既然你已經醒來了,那本官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守備。」

  「行,只要你讓下面收羊毛,我就什麼都告訴你。」

  賈琦道:「您放在在院子裡的喊叫的那些,我都聽見了。請問這是真的嗎?軍餉一直都不夠,將士們都餓著肚子上戰場,甚至,連兵器都不夠……」

  「沒錯,你以為老子在撒謊?」

  「我曾經看過兵部的公文,雖然我沒有看到相關的詳細資料,可是按照兵部公文上的數目,兵器和軍械怎麼會不夠?」

  馬守備道:「果然是公侯府邸出來的,知道的全是好的。」說著,馬守備讓人準備酒菜,馬夫人跟林黛玉立刻去後面說話了。

  等酒菜來了,馬守備為賈琦滿上,這才道:「從來軍戶低賤,我們明明是在保家衛國,可在別人的眼裡,就跟那些倡伎優伶沒有什麼兩樣!呵!這個世道……對,兵部帳目上給的數量是夠的,可誰告訴你,將士們就能夠領到這麼多了?」

  賈琦愣住了:「連戰時損耗的一半都沒有嗎?那三分之一呢?」

  「一半?你做什麼美夢?!」馬守備看了看賈琦道:「罷了,你還知道戰時損耗,比那些死要錢的強些。我就跟你直說好了,十分之一,我們最後拿到的,只有戰時損耗的十分之一!」

  「什麼?只有戰時損耗的……」賈琦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很清楚,戰時損耗的十分之一意味著什麼。

  他在內閣的時候並不是主管兵部的官員,樞密院那邊也只會跟他要錢,卻不會跟他細說,所以兵部和樞密院那邊很多事情,賈琦並不清楚。

  可是邊關拿到的補給只有戰時損耗的十分之一,那就等於是在逼迫邊關吃空餉!

  邊關如果兵員不夠,那很有可能被異族撕開一個口子。

  而另一方面,那些消失的軍餉、軍械、各種補給,去處都十分可疑,很有可能,有人在背後盤算著逆謀!

  馬守備正喋喋不休呢:「……長矛的矛頭是夠的,可白蠟杆什麼的,最多也就只夠那些頭頭的,下面的兵丁用的,哪裡是什麼白蠟杆,就是個木杆子,也是我們去別的地方采來的木材自己做的。還有刀劍弓矢,……戰場損耗能給個四分之一已經要謝天謝地了,至於日常訓練損耗,兵部從來是不會給的。將士們想得到演練?戰場滾一圈,自然就會了。」

  長矛是工藝最簡單、用料最省也最便宜的武器了,可就是這樣的長矛,還要邊關自己準備矛杆。由此可見,兵部對邊關是什麼態度。邊關的各種軍備已經欠缺到了什麼地步。

  「誰不知道,他們就是要我們去死,我們死得越多,他們刮得就越多。反正吃了敗仗,總是我們這些鎮守、守備、協守的錯,跟他們有眼什麼關係?我們不死?朝廷憑什麼發撫恤金?他們怎麼怎麼撈錢?……」

  賈琦沉默了好半天,方道:「那些不見了的軍械,守備大人可知道最後都落到了誰的手裡?」

  馬守備沒好氣地道:「如果我知道,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早就跟我們總兵一樣,死得不能再死了。」

  「總兵?」

  「前任的大同唐總兵。他就是查到了這個,最後被人一箭穿心,從後面。」

  馬守備的話太過匪夷所思,也太過誇張,讓賈琦又一種不真實之感。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邊關根本就不可能堅持到今天。」賈琦道:「如果大同是這麼個情況,大同早就完蛋了。」

  「那是運氣好。草原上有幾個部族正在爭什麼黃金家族的名頭,等他們爭出個結果來,大同,哼!」

  沉默再度蔓延開來。

  好半天,才聽賈琦道:「就連太上皇御駕親征的時候也是如此嗎?」

  馬守備道:「太上皇御駕親征的時候,帶的是御林軍和禁軍,你說,兵部會虧了御林軍和禁軍的東西不成?」

  「可是太上皇一慣仁慈。他還減免賦稅……」

  馬守備道:「減免賦稅,其實減免的,還是田稅。而且每一次減免的,都是民田,跟我們軍屯、民屯都沒有干係。就連人頭稅都不會減多少,不然,你以為山西一省,人頭稅欠了五十多年,都是怎麼來的?」

  皇帝仁慈?

  皇帝仁慈幹他們這些軍戶屁事兒!

  馬守備比任何人都清楚,太上皇所謂的仁慈之名是怎麼來的。

  哪裡鬧災了,太上皇就說減免賦稅,又說過好幾次永不加賦。問題是,太上皇減免的賦稅是田賦。田賦本來就低,就跟賈琦在黃河邊上的那些地一樣,九十萬畝的河灘地,一年的全部田賦也才九萬兩銀子。

  那可是九十萬畝地!

  可丁稅呢?

  山西的丁稅早就已經收到了六兩!

  每一次太上皇說什麼減免賦稅,得利的都是那些有田有地的大地主大豪強,可下麵的百姓,能夠喝到一碗能找得到幾粒米的薄粥,都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偏生那些大地主大豪強有錢,養得起人,家裡的孩子還能夠讀得起書,因此,每次都是各種歌功頌德。

  可實際上呢?

  山西有晉商,晉商極其豪富,可山西的窮人也特別多,每年餓死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馬守備為什麼跟賈琦廢話?他知道賈琦有錢,知道賈琦弄得到糧食!他也清楚,賈琦的那些作坊、養殖場養活了多少人。

  這個滬州守備的位置,是馬守備用軍功換來的,想來滬州發財固然是一層原因,可為還在大同的兄弟們找個出路,則是馬守備的另外一個心願。

  馬守備知道,他的兄弟們快支撐不下去了。

  賈琦沉默了一下,方道:「馬守備,我是文官,擁有大量財帛土地的文官。如果我跟你走的太近了,你應該知道……」

  「媽的。我就知道,你這小子根本就沒有把我們這些人放在心上!你根本就不想幫我們!甚至連我們的羊毛都不肯要!」

  馬守備憤怒地按住了賈琦。

  他的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如果吃了賈琦可以解決問題,他肯定會生吃了賈琦。

  「知道我為什麼會不收羊毛嗎?」

  「為什麼?」

  「因為羊要吃草根。而黃土高原上都是黃沙沒有植被的話,黃土就會源源不斷地被傾瀉到黃河裡,然後,黃河中下游就會一直無法逃離黃河氾濫的魔咒……」

  馬守備憤怒地打斷了賈琦的話:「黃河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根治!除非你讓愚公把黃土高原給平了!」

  黃河黃河,黃河什麼時候不氾濫?

  可將士們呢?難道要將士們餓著肚子、赤手空拳地打仗?

  「如果我跟你一樣想的話,我跟本就沒有必要在買下那九十萬畝的河灘地,更沒有必要養著數百萬的流民!那是我的義務嗎?有幾百萬兩銀子,我吃喝玩樂可以過得很快活!根本就不用花費那麼多的銀子養著不相干的人!」

  「可是你會掙錢……」

  「我會建滬州府,就是為了將擠壓在那裡的那些絲織品換成銀錢,給那些流民繳稅!馬守備,我不是聖人。」

  馬守備道:「你的意思是,你顧不上我們,是這樣嗎?」

  屋子裡忽然安靜下來。

  良久,才聽到賈琦微弱的聲音:「馬守備,邊關的情況,我知道了。可是,我不可能伸手,我如果那麼做了,我和我的父母家人,都會死。」

  「你!」馬守備大怒,一下子揪住了賈琦的衣領,陰森森地在賈琦的耳邊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老子現在就可以一拳打死你!」

  「可就是你打死了我,你要的錢糧也不會有,邊關的現狀,也得不到改變。」

  賈琦輕輕地掙開了馬守備的手,道:「現在,我想知道更多的有關邊關的事情,您還願意跟我說嗎?」

  大魏跟北宋的情況很相似,不過,北宋有個宋真宗,即便是承擔了駡名,可北宋的高薪制度卻是宋真宗打下的基礎,同樣,北宋注重水利、注重經濟發展,所以出了有名的經濟學家,王安石、司馬光,雖然對經濟現象的解釋都有缺失,可是在當時,王安石和司馬光名為宰相,其實都是經濟學家。

  同樣,北宋還有發明了擒縱器的蘇頌,和寫了《夢溪筆談》的沈括,這樣的玩工科玩出了花兒來的科學家,雖然在當時,這兩位元都屬於文官系統。

  太上皇在位的中後期,其實就跟宋真宗一樣,面臨著一樣的情況,一樣是北面有異族虎視眈眈,一樣是開國皇帝定下的俸祿水準跟不上大魏在二三十年的穩定之後的經濟發展水準。

  宋真宗採取的是給文武百官們發高薪的措施,而太上皇採用的,則是繼續保持官員的低俸祿,卻把打白條當成了德政。

  從此官員借貸成風,奢靡的奢靡,貪污的貪污,朝廷吏治迅速走向腐朽敗壞。

  這就是太上皇和宋真宗之間的最大的區別。

  馬守備曾經讀過書,認得幾個字,他的岳父就是一個秀才,替人受過發配到邊關的。馬守備也從岳父的嘴裡知道了不少事情,因此,馬守備是看不上太上皇的。他覺得,太上皇用朝廷的法紀換取自己的名聲,根本就是一個沽名釣譽之徒,根本就不配成為一個皇帝。

  可是賈琦說的也很對,如果賈琦跟武將系統搭上關係,朝廷肯定不會放過賈琦的。

  雖然不能明著賜死賈琦,卻可以讓賈琦死於各種意外,然後只要用別的手段,接手賈琦手裡的產業就行了,比方說,讓那些密探潛入賈琦和林黛玉的產業,代替那些管事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些產業弄到手。

  反正,在馬守備的印象裡,這種事情,太上皇完全做得出來。

  般若寺裡發生的事兒,很快就被當事人刻意忘記了,賈琦依舊忙他的,馬守備依舊做他的守備,老老實實地駐守這他的九堡。

  陸軍雖然重要,可對於賈琦來說,真正重要的是水師。

  經過整整一年的籌備,賈琦終於弄了一隊二十來艘船的船隻,在釣魚島上弄了個碼頭,並且建了鹽場,往朝鮮和日本運了幾趟鹽,而運回來的上等好參和黃金,更是讓相關人士紅了眼。

  這個時期,朝鮮跟日本都是中國的屬國,對異色頭髮異色眼睛、白皮膚高鼻樑的西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排斥,卻對大魏相當的親近。

  至少,賈琦派去的船隻並沒有遭遇太多的刁難,朝鮮也就算了,在日本,賈琦的船隻甚至受到相當的追捧。日本的鑄造業並不發達,這導致了日本國內上上下下都喜歡用大魏的銅錢,而且日本黃金的價格針對銅錢又非常便宜,與此同時,日本的鹽產量很小……

  總之,賈琦派遣去的商船賺了個盆滿缽滿,連帶著馬守備的九堡也鳥|槍|換|炮,士兵們也換了一身裝備。

  馬守備雖然對賈琦有意見,可對金子卻沒有意見。他知道,只要有足夠的金子,就能夠為他的那些舊袍澤們弄到好東西。

  就在馬守備準備想辦法遊說賈琦的時候,賈琦忽然接到京師的告急文書。

  原來,大同的城牆終於塌了,蒙古人從大同這裡撕開了一個口子,直接往京師去了,沿途還一路劫掠。

  同時,女直也從山海關入關,直逼京師。

  蒙古人會南下,賈琦一點都不奇怪。

  就跟馬守備跟賈琦說的那樣,如果朝廷對邊關一直那麼苛刻,如果將士們終於忍不下去來了,如果邊關的人口被消耗到一個數值以下,遲早是會出事兒的。

  哪怕將領再能幹也沒有用。

  賈琦好奇的是,女直怎麼就可能入關了呢?山海關可是天下第一雄關。

  只可惜,現在京師已經被團團圍住了,而各地都接到了勤王的命令。

  同時,賈琦也接到下面的報告。蒙古人專門襲擊了賈家和賈琦在京郊的產業,賈赦買下的那些祭田損失慘重,賈家在通州、保定等地買的莊子田園都被劫掠一空。

  蒙古人和女直將京師團團圍住的同時,也開始向四周擴散。

  據說蒙古人和女直的聯軍高達十五萬人。

  這不是華夏眼下的兵力能夠抵擋的。

  就連馬守備也當眾表示,各路勤王軍現在去抵擋,也不過是給蒙古人和女直送菜。

  林黛玉聽說這個時候,立刻就跳了起來。

  京師被圍?

  這可不是小事兒。

  京師被圍,無論最後蒙古和女直有沒有破城,京畿和華北平原的損失就不用說了,朝廷的威信肯定會大大下降。而各地的勤王軍,最後有可能成就各地軍閥……最後,整個華夏都有可能為陷入戰亂。

  一旦華夏陷入內亂,那麼,那些西洋人就很有可能趁虛而入。

  賈琦看著林黛玉,道:「所以,姐姐的意思是,要儘快嗎?」

  林黛玉點了點頭,道:「琦哥兒,你是不是有什麼法子?」

  賈琦道:「的確有一個法子能夠讓華夏免於被異族□□的命運。」

  華夏不能落入異族的手裡,也絕對不能內亂,那就等於給外面的西洋人機會。

  「你有什麼辦法?」

  賈琦搖了搖頭,道:「林姐姐,我只知道,如果讓西洋人趁虛而入,我華夏就會承受百年屈辱。而我這個方法,的確能夠讓西洋人遠遠地躲開,卻也有可能讓華夏失去大量的人口。我該這麼做嗎?」

  林黛玉在賈琦的身邊坐下,拉著賈琦的手,道:「琦哥兒,你有決定了,不是嗎?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去做吧。無論如何,我與你同行。就是要背負千古駡名,我也與你一起背負。」

  賈琦長舒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

  當天晚上,幾隻鴿子從滬州知府衙門飛出,鴿子身上只有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只有兩個字。

  天女。

  林家的莊子鋪子宅院立刻就行動起來。

  天女,

  天女散花。

  也就是天花。

  在牛痘被廣為推廣之前,幾乎中原每二十年就要爆發一次大規模的天花,中原的人口也會因此而大規模地減少。而上一次的大規模的天花爆發,正好是在賈琦出生之前。

  賈琦早就注意到,各地都有小規模的天花爆發的跡象,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差不多三四年內,又會有一場肆虐大半個中國的天花在全國範圍內爆發開來。

  賈琦要做的,就是人為地在背後推一把,讓天花集中在華北平原爆發,然後,讓蒙古人和女直,要麼退回草原和關外,要麼永遠地在這片土地上長眠。

  賈琦可不擔心自己收留的那些流民,當然,他也不擔心自己的父母家人。

  因為賈琦早就為父母家人和那些流民們種了牛痘了。

  只要父母家人安好,只要這些流民大部分活下來,只要自己手裡的產業沒有遭遇太大的衝擊,自己就有機會。


第44章

  有一件事情賈琦料中了。

  戰爭是最容易讓人墮落成惡魔的*,就是再仁慈善良的女性,遭遇戰爭的創傷之後也有可能變成心硬如鐵的復仇的惡魔。

  那些蒙古人一路燒殺搶掠直逼京師,從大同到京師的這一路上,只要是擋在他們面前的城市、鄉村,都成了他們的狩獵場,這些地方的人,就成了他們的獵物。

  在他們瘋狂而又肆意的笑聲中,男人被他們殺死,嬰兒們被挑在長矛的尖頭招搖過市,老人們被吊死在樹上,或者連屋子一起被活生生地燒死,女人們則成了他們的戰利品。在這個過程中,只要是有人敢反抗,他們就會把人捆住雙手拖在馬後,他們在騎在馬上策馬賓士,而被拖在馬後的人,往往會被活生生地拖死,甚至連屍骨都找不回來,只剩下沿途一地的血沫。

  蒙古人得意洋洋的笑聲,成了漢家百姓的噩夢,也激起了女人們內心深處的仇恨。

  因為這些劊子手,她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兄弟,也失去了孩子。

  她們孤苦無依,還有什麼不能失去的呢?

  經過蒙古人的鐵蹄之後,有的女人失去了最後的膽氣,也有的女人成了一心復仇的惡魔。她們心中已經沒有未來,只想拖著敵人去死。

  她們將新鮮的人痘痘痂帶入了蒙古人的營帳,然後大規模的天花在蒙古人中間爆發開來。

  不止蒙古人對天花全無抵抗力,就連女直也是。

  大規模的天花讓蒙古人和女直亂了手腳,就是他們將俘虜來的全部的女人都殺掉,他們也無法制止天花的蔓延。

  蒙古和女直的人口並不多,能夠湊齊二十萬大軍,已經是蒙古和女直傾巢出動的,而現在,他們的大軍都感染了天花!

  雖然有小部分及時脫逃,可留在了中原的蒙古和女直人依舊超過了十五萬,而這些人,毫無疑問,能夠死在天花之中的,絕對是運氣好的,運氣不好的則遭遇到了漢人的反撲。

  女直還算好些,因為他們的女人和孩子不少都在後方,可蒙古人都是一個部族一個部族一起行動的,就連女人和孩子都會上戰場。因此,當他們因為天花肆虐而身體虛弱動彈不得的時候,他們就成了漢人的鋤頭和菜刀下的亡魂,甚至因為女人和孩子都一起死在了中原,目測五十年之內草原上將難以恢復元氣。

  失去家人的漢家女子會變成復仇的黑寡婦,這件事情,賈琦預料到了。蒙古人將感染了天花的屍首拋進了京師,這件事情,賈琦應該預料到的卻沒有及時想到。

  不,不應該說他沒有及時想到,而是他刻意忽略了。

  也就是說,在蒙古人和女直從華北平原上消失之後,京師也別天花肆虐了。

  這是賈琦本該預料到的,他卻沒有預料到。

  最後一件,則是賈琦一直在防備,最後還是成了真的:

  伴隨著太上皇和皇帝先後倒下,中原終於失控了。京師的那道讓各路軍伍進京勤王的詔令成了軍閥割據的□□,而以甄家為首的金陵軍閥並沒有再第一時間北上勤王,而是選擇了南下,包圍滬州府。

  他們想要活捉賈琦。

  而西洋人則趁虛而入,格蘭傑等人就沖到賈琦的面前,表示他們願意提供幫助,並且這樣對賈琦道:「尊貴的大人,請寬恕我們冒犯,這座城市以及不安全了。我們建議您跟我們一起走,我們的船很快……」

  這些西洋人十分誠懇地邀請賈琦跟他們同行,可賈琦的腦海裡面想到的,卻是被綁架勒索最後被殘忍殺害的印加王。

  可惜,這些西洋人的大本營不在這附近,賈琦現在還沒有這個能力對這些西洋人做什麼。

  賈琦道:「我的朋友們,我很感激你們的好意,但是,很遺憾,我不能走。」

  「大人……」

  「請聽我說,我的朋友,我的國家會發生動亂,那是因為可怕的病魔襲擊了我的國家。這種疾病就跟你們西方的黑死病一樣,爆發起來極快,而且無藥可醫。這是一種死亡率非常高的疾病,幾乎每二十年就要肆虐一次。更糟糕的是,這一次,病魔襲擊的是我國的首都。我的朋友,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們快走吧。如果你們再不走,你們很可能成為病魔的獵物。」

  聽說是跟黑死病相當的病魔,這些西洋人都呆住了,好幾個都忍不住在胸口畫起了十字。

  其中一個叫做約克姆的船長如此表示:「如果是這樣,大人,您就更加不能呆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了。」

  賈琦搖了搖頭,道:「這種病症,小孩子更有可能熬過去,而且生過一次之後就不會再生第二次。我很幸運,小的時候曾經感染過一次,也只在身上留下了一個疤痕。但是,我知道,你們西方是沒有這種疾病的。快走吧,如果你們現在不走,你們很可能就走不了了。」

  這幾個西洋人立刻驚慌起來。

  他們幾個交頭接耳,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眼前這個,可是東方的高官,還是個大富豪,如果把這個人騙到手,他們就發財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的衛士急匆匆地趕來:「報,大人,對面還是鬧天花了。」

  「什麼?滬州府呢?滬州府怎麼樣了?」

  那衛士道:「大人請放心,您之前讓我們按照坊街給百姓們派藥,就連嬰兒都沒有放過,雖然有百十個人時候發了兩天燒,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感染天花的跡象。」

  約克姆立刻高聲道:「大人,您不是說,這個疾病無藥可醫嗎?」

  賈琦道:「是的,一旦感染就無藥可醫,但是卻可以提早預防。現在我要去城頭了,請問你們是留在這裡,還是回你們的會館?」

  這些西洋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在郎世寧的勸說下離開了。

  等這些人一走,郎世寧就忍不住開口了:「大人,請問,這對面的天花是您的手筆嗎?」

  「神甫似乎已經有了猜測?」

  郎世寧高舉著雙手,道:「哦,我仁慈的天主,我來到東方已經這麼多年了,天花的威力我也十分清楚,可是我從來就不知道,天花也能夠成為武器。」

  賈琦道:「神甫,只要我願意,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能夠成為武器。大魏有句話,您應該聽說過,藥毒不分家。」

  「您承認了?」

  郎世寧愕然。

  賈琦道:「只是偶然。我順便再告訴您一聲,在我手下的產業裡為我工作的人,大多都不怕天花,至於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郎世甯靈光一閃,道:「是那個香薰球!」

  郎世寧想起來,前段日子,賈琦派出的人手,以給百姓義診為名,強制百姓去附近的醫館檢查身體,而當時,就有人拿著一個銅制的香薰球,將其中的粉末噴入這些百姓,包括嬰兒的口鼻之中。

  事後,據說不少人都開始發熱,有風寒感冒的跡象。

  賈琦深深地看了郎世寧一眼,沒有反駁。

  他道:「走吧,神甫大人,我們應該去會會某個人了。」

  甄應嘉,自封征東大元帥,在佔領了賈琦在滬州府郊外的莊子之後,就十分得意,還把指揮所設在了這裡。

  甄應嘉也做著俘虜賈琦、坐享賈琦的財產的美夢。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感染了天花!

  不止甄應嘉一個人,就連他的麾下也有許多人都感染了天花。而且這些天花,都是一夜之間爆發出來的。

  甄應嘉從來沒有懷疑過,可是看到賈琦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

  這個賈四郎,林如海的得意弟子,他手裡一定握有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甄應嘉又驚又怒,可是他真的是太虛弱了,虛弱到了根本就無法起身的地步。他虛弱到了,當他看到賈琦坐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都以為自己在做夢:「怎,怎麼會是你?」

  「甄大人,下官應該說是初次見面,還是說好久不見?」

  明面上,賈琦跟甄應嘉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面,可賈琦卻知道,林如海生前幾次危機都跟甄應嘉有關。

  「怎,怎麼可能?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對,對了,這裡是你的產業,有一兩條你才知道的密道一點都不稀奇。」

  賈琦道:「甄大人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甄應嘉道:「你怎麼會來這裡?你就不怕感染了天花嗎?不,不對,我們兩家是世交,如果你感染過天花,我不會不知道。到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

  「大人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兒了。」賈琦慢悠悠地道,「大人難道忘記了,我那個岳父在揚州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多次險象環生,都是拜大人所賜嗎?」

  甄應嘉瞪大了眼睛,那滿是膿包的臉上滿是震驚:「你,你都知道了?!是了,你是林如海的學生,又是他親自挑選的女婿,他肯定會告訴你。林如海那只老狐狸,他竟然會把這個告訴你!你那時候才多大?!」

  賈琦道:「甄大人,這就是你與我的岳父最大的不同了。我的岳父可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小孩子。當然,我不介意再告訴你一點事情,」

  「什麼事情?」

  賈琦低聲道:「就跟當初您對我的岳父百般迫害,太上皇和萬歲都沒有什麼表示一樣,我跟我的岳父也留了後手。紅薯是一件,而這天花,就是我們給自己留了最後的保命符。如果不是您和您背後的主子玩大了,我也不會拿出這個大殺器。這可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東西。」

  不到萬不得已,我根本就不會用!

  這最後一句,賈琦並沒有說出口。

  牛痘和天花,這是賈琦最後的保命手段,賈琦原本並不想用這個。

  曾經,賈琦也想過,拿出牛痘讓整個中原都遠離天花的肆虐,可跟林如海讀書的那幾年,賈琦知道了土地兼併的一系列嚴重後果,也知道了天花在這個時代是緩和人口壓力的重要方式之一,所以,他選擇了隱瞞。

  林如海也警告過他,除非他站到了沒有人能夠撼動的位置上,否則,天花和牛痘,就是他最後的保命符。

  所以,賈琦一直沒有把牛痘拿出來。

  之前賈琦給滬州府的百姓避痘用的那個香薰球裡面的香粉,除了香料之外,裡面還有一樣東西,那就是曬乾之後再磨成粉的牛痘痘痂。雖然有的人會產生不良反應,但是,只要好好的修養兩天就能夠康復,還會對天花產生免疫力。

  在跟林黛玉結婚之前,賈琦早就想辦法給全家人身上都撒了那種香粉,也只有賈赦和賈琮父子倆發燒了兩天。賈赦和賈琮根本就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還以為自己是不小心得了風寒,感冒了。

  「你說什麼?」

  甄應嘉的臉上卻是錯愕。

  他的神情不似作偽。

  賈琦眯著眼睛,道:「難道我弄錯了?克扣邊關的軍餉軍械各種補給,變相地給蒙古人和女直打開了國門的,難道不是你的主子嗎?」

  「不是的,三爺不是那種人!」

  「三爺?」賈琦眯起了眼睛,「太上皇的三爺是典型的不管事兒,除了修書,他極少跟官員們往來,更別說是操控兵部了。你說的三爺,應該是當今萬歲的三爺吧?」

  見甄應嘉沒有反駁,賈琦放聲大笑:「你不是太上皇的人嗎?我岳父當初差一點死在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上,上頭什麼表示都沒有,不就是因為你是太上皇的人嗎?你竟然已經先投靠了三皇子!哈哈哈哈~」

  甄應嘉道:「太上皇已經老邁,我為自己找退路又有什麼不對?」

  「不,我只是覺得諷刺而已。太上皇那種人,竟然能夠稱為仁君,而你,竟然是他心目中的忠臣。我真替老師覺得不值。」

  「誰讓林如海蠢!他只忠於那把椅子上人,卻不知道他的心思早就被太上皇看得透透的。太上皇不過兩句話,萬歲就疑了他。如果不是你,他早就死了。」

  「是啊。如果不是我,我岳父早就死了,就連林姐姐,也會被賈家逼死。太上皇和萬歲拿走了林家那麼多的產業,依舊會看著林姐姐被逼死,甚至覺得這是他們對林家的仁慈,是這樣嗎?」

  甄應嘉道:「別說的你好像是個好人一樣,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賈琦道:「對,就跟我的岳父一樣,他終於的是大魏,而我,終於的是華夏。」

  「你!你竟然想要改朝換代!」

  「難道大人不是打著一樣的主意嗎?不然,大人不北上勤王,來滬州府做什麼?」

  「想不到,林如海忠心耿耿一輩子,竟然教出了你這麼個狼崽子。」

  「我說過了,我終於的是華夏。」

  看著甄應嘉在自己面前咽了氣,賈琦這才站了起來。

  這座莊子裡,眼下也只有賈琦的手下還活著了。林弦恭恭敬敬地站在賈琦的面前,他是這個莊子負責人,也是林如海曾經的心腹林忠的小兒子。

  在他的身後,烏壓壓地站了一地的人。這些人都是林家的舊人,甄應嘉為首的江南官僚集團對林如海步步緊逼,硬生生地掏空了林如海的身體,讓林家也一度瀕臨消失。這件事情,林家許多人都知道,也是林家這些忠僕們最為怨恨的事情。林忠雖然給林如海守墓去了,可他卻叮囑自己的兒子,一定要看著賈琦為林如海報仇。

  今天,賈琦終於做到了。

  「姑爺,都清理好了。」

  「走吧。甄應嘉充其量也不過是個馬前卒而已,真正的罪魁禍首卻不是他。」

  賈琦默默的望向北方,那裡有林如海效忠了一輩子、致死都不曾有過絲毫怨望的君王。那一位,才是林家上上下下共同的敵人。

  算計林如海,算計林黛玉,算計賈琦。

  真當林家是他手裡任由拿捏的玩物不成?

  林如海會咬牙忍下,賈琦卻不會。

  君敬臣忠。

  這是古之聖賢的教誨,賈琦又怎麼會弄錯呢?

  第二天天色微亮,一隊大大小小十五艘船就北上。經過十餘天的海路,賈琦一行人終於到了天津衛。

  天津衛,作為京師的門戶,也是最重要的衛所,顯然遭遇了蒙古人和女直的重點照顧,因此這座衛所處處破敗,以致于根本就沒有人出來確認賈琦的船是不是大魏自己的船。

  賈琦也沒有在這個地方多逗留,而是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江河裡開的尖底船逆流之上,直達通州。

  經過兵燹肆虐的通州,處處都透露著一股消殺和破敗的氣息,根本就沒有以前人煙鼎盛的繁華景象。

  就連京城裡面,化人場上的煙火也沒有消停過。

  賈琦直接回了榮昌侯府,然後遞本子進宮,等待皇帝的召見。

  這三個多月來,京師跟外面音訊斷絕,後來又爆發了天花,哪怕家裡的糧食完全夠吃,後花園裡還種著新鮮的蔬菜,可賈赦邢夫人還是愁容滿面,以為再也不能見到賈琦了,如今,看著賈琦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賈赦和邢夫人都以為自己在做夢。

  「琦哥兒,真的是琦哥兒。」

  「是的,父親,母親,我回來了。」

  邢夫人一見賈琦,就狠狠地給了賈琦一下:「你這孩子,你怎麼就回來了呢?你難道不知道現在京裡許進不許出?」

  賈琦道:「兒子知道,可兒子更擔心家裡。」

  賈赦道:「我們家自然無事,不過是折了幾個外院的婆子罷了。林丫頭呢?」

  賈琦道:「林姐姐也無事,只是她如今不便行動,我就讓林姐姐留在南面了。」

  「難道,難道她是有孩子了?天哪!竟然趕在這個時候!」邢夫人又是歡喜,又是憂愁,賈琦不得不這樣說道:「母親,林姐姐沒事兒。」

  邢夫人道:「你這孩子,你怎麼知道這生產上的事兒。林丫頭如今才多大?就是過了年,她才十八!實在是太年輕了,又沒有個長輩在身邊,如今你也奉召進京了,把她一個孤零零地留在南面,她心裡還不知道有多害怕呢。」

  「我把幽若留給林姐姐了。」

  「那怎麼一樣?罷了,我還是親自走一趟。」邢夫人道,「看我,都忘了,如今這京師是許進不許出呢。」

  賈赦道:「老四,京裡跟外頭已經隔絕了許久,如今各地的情況如何?」

  賈琦只得將外頭的情況簡略地說了一下。

  賈赦聽說各地的軍伍有一半反了,立刻皺起了眉頭,道:「你這孩子,外頭既然是這樣的情況,你就應該白林丫頭帶回來。這甄應嘉都能夠攻打你們滬州府,那南面的那些人也不會放過你們滬州府。林丫頭若是落在他們手上……」

  賈琦道:「父親,他們怕是沒有這個空閒。」

  「嗯?」

  賈赦疑惑地看著賈琦。

  「父親,江南也爆發了天花。」

  「什麼?!」邢夫人驚呼一聲,「那林丫頭怎麼辦?」

  賈琦道:「當初我跟林姐姐在姑爹身邊的時候,就曾經中過痘。所以我跟林姐姐都是不妨的。」

  「種痘?」

  賈赦一愣,立刻低下頭去掰手指頭。

  邢夫人拉著兒子噓寒問暖,吵到了賈赦,讓賈赦非常不高興:「沒看見我在想事情嗎?」

  賈琦道:「父親,您不用算了,就跟您想的那樣。」

  「真,真的是我想的那樣?」

  賈琦點了點頭,道:「是的。這是姑爹給我的最後的保命符。如果不是京師被圍,我……」

  賈赦立刻跳了起來,捂住了兒子的嘴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說,我不問。」又對邢夫人道:「你也不許問。」

  邢夫人不知道賈赦在擔心害怕什麼,不過,邢夫人一慣聽丈夫的,見賈赦如此嚴肅,又是這樣的神情,立刻乖乖點頭:「老爺放心,妾身曉得。」

  又將屋子裡的丫頭婆子們都敲打了一回,方才罷了。

  晚間的時候,賈琦就見到了賈母。

  賈母又老了許多,臉上的斑點多了許多不說,頭髮也極為稀疏,顯然,這些日子,賈母也不好受,就連桌子上的乳羊羔這種菜也不見了,飯桌上多是蔬菜。

  賈母順著賈琦的視線看了看飯桌上的菜肴,笑道:「不是你父親虧待了我,這是我許的願,只要你們好好的,我就茹素。對了,林丫頭還好吧,怎麼不見她跟你一起回來。」

  賈琦少不得如此如此解釋了一番。

  賈母道:「阿彌陀佛。我原以為林丫頭跟她父母一樣,也是個子嗣艱難的,如今她有了身子,那我也就安心了。」又指著邊上坐著的賈寶玉和史湘雲兩個,道:「如今世道艱難,蘭小子這次就沒有熬過去,你珠大嫂子也跟著去了。我怕寶玉和雲丫頭有了意外,就把他們接了過來。我年紀大了,過一天少一天的,……」

  賈琦連忙站了起來,道:「老太太,您這話可折煞了孫子了。」

  賈母道:「你這孩子,就是太小心了些。是了,你比寶玉還小兩歲,我總把你們當成孩子。你如今是朝廷命官,小心謹慎些是應該的。」

  史湘雲笑盈盈地道:「琦哥兒,這次可要恭喜你了。如果林姐姐回來了,我必定要沾沾喜氣的。」

  賈琦道:「那就謝雲姐姐的吉言了。」

  賈寶玉忽然長歎一聲,道:「舊日的姐妹們,如今也只剩下我們幾個了。」

  賈琦莫名其妙。

  史湘雲道:「琦哥兒,你別介意,他不過是想起了他屋裡的那些人罷了。」

  賈琦愣住了,再看了看史湘雲跟賈寶玉身後的幾個丫頭,都是生臉孔。

  王熙鳳如今的大丫頭小紅見賈琦不明白,連忙在後面悄悄地告訴了賈琦,原來這次天花,賈寶玉身邊的好幾個丫頭小廝都染上了,史湘雲立刻把那幾個人丟到了化人場那邊去了。為此,賈寶玉跟史湘雲鬧得很不高興,即便被賈母接了來,這小夫妻兩個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說話了。

  賈母跟前的珍珠也告訴賈琦,他們榮昌侯府下面沒的那幾個婆子,也是在賈寶玉跟史湘雲來了以後才染上的天花。

  而史湘雲就趁機說起了親戚們家的事兒。

  這一次,又是兵燹又是天花,賈赦家裡是好運氣,就折了幾個婆子,可別的人家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史家的兩個侯爺都折了進去,賈蘭沒了,李紈當天晚上就吊在了房梁上。張家張祭酒倒是沒有事兒,可張舒雅的母親去世了。許家三位老爺沒了兩個,賈琬的公公和丈夫倒是沒有事兒,可叔伯卻沒了兩個。至於祁家,祁家的老少爺們倒是沒有事兒,可出嫁了幾位姑奶奶都沒了。

  聽著史湘雲對這些親戚們如數家珍,賈琦就忍不住問了:「雲姐姐好生靈通的消息,不知道二姐姐和三姐姐如今怎麼樣了?」

  史湘雲立刻噎住了。

  反而是賈寶玉,他立刻長歎一聲。

  賈迎春的運氣很不好,當初賈政王夫人出事兒的時候,她的年紀就不小了,偏偏還沒有定親,三年孝滿,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加上又是罪人之後,所以嫁得很不如意。

  不夠賈迎春的脾氣好,她不會鬧,加上她怎麼也是賈母的親孫女兒,別人就是不理會,也要看在賈母的面子上,因此,雖然嫁了個窮秀才,那戶人家倒是不怎麼磋磨她。加上她的身體還不錯,出嫁後立馬生了個兒子,到底站穩了腳跟。這一次天花,她跟她的丈夫孩子都沒有事兒,就是她的妯娌沒了,叔伯和叔伯家的孩子們也沒了一多半,如今京師又是這個樣子,他們也沒了生計,一家子只能指望著迎春的嫁妝過活。也虧得賈赦這邊時時接濟,迎春一家子才不致於餓死。

  有問題的反而是探春。探春素來好強,雖然賈政王夫人的死讓她變成了罪人之女,可探春的性子也不是說變就能變的,偏偏探春的婆家有幾個妯娌都十分厲害,探春又不像迎春那樣知道退讓,以致於跟妯娌們都鬧得不大開心,連婆婆都不站在她那邊。

  這次天花,探春的丈夫就沒有熬過去。

  這也就算了。可探春是個不肯低頭的性子,為了丈夫和孩子,迎春都知道來賈赦跟前賠罪,懇求賈赦邢夫人接濟她,可探春卻做不到。探春把婆家人都得罪了,丈夫又沒了,還沒有了孩子,又不肯把嫁妝拿出來,她婆家也有幾個厲害的,直接就把探春給勒死了,直接跟賈家的人說探春殉情了。

  那個時候京裡又一團亂,等賈家得到消息的時候,探春都已經進了化人場,如果不是賈環細細打聽了,賈家人還沒有人知道探春的真正死因。

  然後賈寶玉就說起了薛寶釵和薛寶琴姐妹。

  王仁也死在了天花裡面,薛寶釵家裡沒了頂梁的男人,日子過的很不好,偏生薛姨媽和薛蟠至今都沒有消息,薛寶釵只能去投奔薛寶琴。

  薛寶琴對這個堂姐倒是還好,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街坊鄰居就傳出了柳湘蓮跟薛寶釵的種種不堪的話兒來,柳湘蓮已經在城門那邊做了一個小頭目,眼看著軍功也有了就要升官,哪裡容得下在這個檔兒被人壞了名聲?

  柳湘蓮就把薛寶釵送回了家。

  可是這麼亂的世道,如果跟賈家這樣,奴僕眾多的人家也好些,可薛寶釵卻是一個婦道人家,又是被王子騰趕出家門的,如今連男人都沒有了,家裡就她一個寡婦帶著兩三個丫頭幾個僕婦,這樣的人家,怎麼不遭人惦記?

  偏生薛寶釵的模樣極好,所以,聽說她死前遭了不少罪。

  賈寶玉一提起薛寶釵就流淚:「可憐寶姐姐那樣的人品,竟然……」

  史湘雲當即就沒好氣地道:「如果不是寶姐姐當初攛掇著王家大哥哥跟王大人鬧,會連累得王家大哥哥跟王大人生分了?如果不是她惹惱了王大人,她如今還在王家好端端地做她的大少奶奶呢,又怎麼會遭這番罪?」

  王熙鳳雖然對哥哥沒有什麼感情,甚至對王仁還有幾分怨恨的,不過王仁死都死了,而且這輩子王仁都沒有機會對巧姐做什麼,現在王熙鳳想起這個哥哥來,自然是好處更多。

  王熙鳳就道:「這世上又有幾個男人跟我們琦哥兒這樣,小小年紀就知道上進的?大多還不都是跟我哥哥這樣,沒成家的時候被家裡寵著,等結了婚了,知道事兒了,自然就長大了。可惜,我哥哥遇上了寶妹妹,二太太在的時候就天天說寶妹妹這樣好那樣好,我看寶妹妹那行事氣度,竟然比林妹妹還氣派些!我原以為她是個好的,到頭來,還是我年輕,比不得老太太見多識廣。我哥哥落到如今這個下場,叫我心裡如何不怨恨!」

  史湘雲立刻就道:「說起來,我記得琦哥兒也很不喜歡寶姐姐呢。」

  賈琦道:「怎麼又扯上我了?」

  史湘雲道:「誰讓你對寶姐姐是那個樣兒呢。」

  賈琦想了想,道:「罷喲,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討厭她,不過是因為她原是商家女,卻擺著高高的架子,看不上家裡的姐姐們。我替姐姐們不服,因此看不上她罷了。」

  史湘雲和王熙鳳都道:「原來如此。」

  賈母就道:「是啊,我不喜歡寶丫頭,就是在這裡。她呀,就是太愛現了。事事都要高出別人一頭才罷,卻不知道,真正的好人家的姑娘才不會這樣行事呢。只是,她人沒都沒了,唉~」

  當初薛寶釵在的時候,王夫人竟然拿她跟林黛玉比,說林黛玉身子弱,風一吹就倒,還說薛寶釵身體好,富態,娶媳婦就應該娶薛寶釵這樣的。

  結果薛寶釵出嫁這幾年,孩子都沒有生一個,還落得這樣的處境,反而是林黛玉,嫁了賈琦才多久,就要生孩子了。

  只是如今林黛玉在南面,賈母心中著實擔心。

  反而是史湘雲,她對林黛玉的情況並不感興趣,卻好奇賈琦在南面的種種,從滬州府的特產到賦稅,再到那些西洋人,史湘雲問了好多好多,席間就聽見她一個人嘰嘰喳喳,再加上王熙鳳,倒是顯得熱熱鬧鬧的。

  不過,賈家再熱鬧,也改變不了外頭的種種。

  就在賈母這裡的席面到了一半的時候,就聽見外頭的喪鐘響起。

  賈母當時就驚得跳了起來,而王熙鳳則第一時間側著耳朵數著。


第45章

  一夜之間,整座皇宮就被一片白茫茫給覆蓋了。

  太上皇坐在金鑾殿上,慢慢的,用無比沉重地語氣宣佈,感染了天花的皇帝最終還是沒能熬過這一關,駕崩了。作為大行皇帝留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子嗣,年僅九歲的六皇子得到了太上皇的支持,成為繼任新君。追封新君的生母、已故的蔣貴妃為慈安太后,尊大行皇帝的皇后為慈仁太后。

  從今天起,太上皇攝政,而少帝則在一旁聽政。

  同時鑒於如今京師十室九空,朝中大臣也十不存三,提拔戶部侍郎祁謙為參知政事,兼領戶部,提拔吏部侍郎梁鑒為參知政事,兼領吏部,提拔原滬州府知府、御前侍詔賈琦為參知政事。

  太上皇的心腹張德全吐出一連串的任命,前面的祁謙和梁鑒也就罷了,大家都知道,大行皇帝之所以會感染天花,就是因為有人在勤政殿裡面藏了新鮮的、帶著鮮血的人痘痘痂,導致大行皇帝、沂王、滬王及內閣四位參知政事、六位尚書和樞密院四位都先後中招。如今太上皇會提拔戶部侍郎和禮部侍郎,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畢竟,內閣不可能空著不是?

  可賈琦成為參知政事就稀奇了,不是說這位的功勞不夠,這位的功勞完全夠,只是這位實在是太年輕了,他今年才十六!

  十六歲的參知政事!

  十六歲的宰相!

  太上皇這是不怕賈琦不成為權臣嗎?

  金鑾殿上,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賈琦的身上,賈琦不得不出列推辭:「陛下,臣實在是年輕,恐難當此任。」

  太上皇一面咳嗽一面道:「賈愛卿,你就莫要推辭了,你的功績,綽綽有餘。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如今這山西陝西河北諸省,還有多少百姓?相信愛卿比朕清楚。朕說你當得,你就當得。」

  說到最後一句,太上皇的語氣裡面還帶上了幾絲不容拒絕。

  賈琦沉默了一下,跪下來,磕了一個頭,沒有跟太上皇頂著幹。

  太上皇又安排了一系列人事調動,就帶著孫子回去了。

  大魏開始為大行皇帝發喪。

  這些東西,原本是太上皇為自己準備的,可到頭來,卻用在了大行皇帝的身上,世事變化莫測,叫人不勝唏噓。

  更讓太上皇難過的是,他的陵寢早就已經修好了,就等著他這個老頭子躺進去了,可大行皇帝的陵墓還沒有修好,就已經迎來了它的主人。

  扶著兒子的棺槨,太上皇老淚縱橫。

  這已經是他最後的一個兒子了,

  如今也離他而去。

  回想起當初,這些兒子們年紀還小的時候,在自己面前笑鬧成一團,而現在,這些不孝子們都先他一步而去,太上皇哪裡不傷心的?

  可現在傷心又有什麼用呢?死去的人不會活回來,而他這個黃土都埋到了脖子上的糟老頭子,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如果他現在倒下了,那麼這天下說不得就要易主了。

  想到接下來的危機,太上皇渾身一凜,臉上再也沒有了悲愴的神色。

  太上皇對著少帝招招手,道:「來,孩子,跟你父皇道個別,我們要走了。」

  按照祖制,少帝應該在大行皇帝的梓宮裡呆上三天,算是全了孝道,回去之後只要以天代月,守個二十七天就完了。

  所以,看見太上皇對自己招手,說他們要回去了,少帝非常驚訝。

  太上皇道:「傻孩子,孝道在你的心裡,只要你在內心孝順你父皇,你父皇必定不會怪你的。再者,如今大魏風雨飄搖,你父皇六個兒子,最後只有你還在這裡。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情,這天下怕是又要動盪不安了。」見少帝還在遲疑,太上皇不得不道:「傻孩子,皇祖父還能騙你不成?走吧。」

  少帝聽說,這才伸手抓住了太上皇的手,卻還不時地回頭張望。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大量官位的空缺還是給朝廷運作帶來了很大的影響。而比起這些不足之前四分之一的官員,更嚴重的卻是黃河以北的人口的削減。

  太上皇攝政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問如今黃河北岸還有多少人口。

  黃河和華北,自古以來就是華夏的心臟,在這片土地上,集中了大魏近四成的人口。可是這一次,黃河以北和華北平原上幾乎已經見不到人了。

  就拿天津為例,蒙古人和女直包圍京師的時候,就抽出了一半的人手去攻打天津。忠順王就是覺得這是個機會才選擇領兵出擊,結果,忠順王自己被俘虜了不說,那五萬禁軍將士也跟著不是成了英魂就是成了俘虜,甚至還成了蒙古人的儲備糧。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太上皇才將忠順王從玉蝶上除名,而大行皇帝才不得不讓人用床弩射殺了忠順王,以致于太后當晚就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而天津,眼下只剩下了一片廢墟。

  勤政殿既然被人藏過新鮮的人痘痘痂,太上皇當然不會繼續在這個地方辦公。太上皇把政務移到了福寧殿,他坐在上面的龍椅上,而少帝則坐在邊上的太師椅上,看著祖父和這些大臣們是如何處理政務的。

  「說,如今黃河以北的情況如何了。」

  作為戶部眼下最高負責人,祁謙立刻出列,道:「啟稟陛下,蒙古人和女直採取的是堅壁清野,他們每經過一個地方,就會把他們看到的所有的人都殺光,就是靠著這樣的手段,他們才得以無聲無息地來到京畿。如果不是賈大人及時通知,只怕……」

  太上皇立刻就轉頭問賈琦:「賈愛卿,你告訴朕,你是怎麼發現的?」

  賈琦只得跪稟:「回陛下的話,那些蒙古人盯上的是人,自然就會放鬆對樹木和天上的飛鳥的警惕。臣在山西和陝西買了不少田地、莊子,原本,這些莊子是用來種植苜蓿、圈養兔子,以及紡紗之用,當蒙古人攻進其中的一個莊子的時候,就有人敲響了警鐘,後面自然有人放倒消息樹再放出傳訊的鴿子。就是靠著這樣的方法,在犧牲了三座莊子之後,臣的手下才把消息傳出來。後面的莊子得到消息,自然也有了準備。」

  「你犧牲了三座莊子?」

  「是的,陛下。」

  「一共死了多少人。」

  賈琦道:「五萬有餘。其中,大部分是紡織女工。」

  太上皇聽說,心中立刻微微松了一口氣。

  原來大部分是女人。

  「如今,山西、陝西、河北諸省損失了多少人口?具體的數目可出來了?」

  幾個大臣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祁謙道:「啟稟陛下,您應該問的不是損失了多少人口,而是,而是還留下多少丁口。」

  「怎麼回事?」

  楊太尉終於站了出來,道:「陛下,根據下面替蒙古人和女直收屍的將士們說,這一次,蒙古人的四個超級大部落都來了,還有那些大型、中型的部落,以及臨時聯合在一起的小部落。這些,從那些蒙古人身上的紋身,還有飾物都可以看出來。據說,這一次,蒙古人採取的就是誰砍了更多的人頭,等攻入京師之後,誰就能夠分配到更多的戰利品。因此,沿途的村莊城鎮都遭了毒手。……」

  「朕現在只想知道,還有多少百姓活著!」

  梁鑒跪稟道:「陛下,被全村滅口的村落不知凡幾,被破城屠戮殆盡的城池也不是一座兩座。如今,底層已經完全癱瘓,要想統計現存人口,難。」

  太上皇只覺得頭暈目眩,嚇得張德全連忙上前:「陛下?」

  太上皇揮手制止了張德全,這才側過臉,對賈琦道:「賈愛卿,你在黃河以北的莊子還有多少百姓。」

  賈琦答道:「回萬歲,不下六百萬。」

  楊太尉非常驚訝:「賈知院,難道您的莊子就沒有遭遇蒙古人嗎?」

  賈琦道:「太尉大人,不是下官的莊子沒有遭遇蒙古人,相反,下官的莊子,一開始就是蒙古人的目標,因此,不少蒙古人都是直接沖下官的莊子去的。」

  「那……」

  「這是先祖傳下來的法子,專門針對蒙古和女直這種輕騎兵的,用竹子紮成拒馬,只要寬度夠,只要竹尖夠尖,就能夠撕開馬匹的肚子。尤其是蒙古人和女直的馬匹的個子都不高,因此效果特別顯著。另外,就是在草地上用竹子部下陷阱。」

  「陷阱?」

  「就是竹子的陷馬坑和竹刀。馬蹄一旦陷入這些陷馬坑內,衝鋒或者是賓士中的馬毫無疑問,就會折斷腿,馬背上的騎手若是運氣不好,就被甩下來。如果這個時候,地上筆直地插著一根竹子,哪怕冒出地面只有一尺餘長,只要夠尖,一樣可以撕開騎手的身體,或者是,紮入騎手的脖子。」

  楊太尉忽然打了個冷戰:「這是專門針對蒙古人和女直的輕騎兵的死亡陷阱。」

  「是的。因為木料難得,我那些莊子上的百姓們也只用得起竹藤箱、篾片匣子,所以,那些莊子和莊子的附近,別的沒有,竹林倒是成片的,也方便了下面設立陷阱。只要兩百丈,就足夠數萬蒙古騎兵有來無回了。」

  楊太尉摸著鬍鬚連連點頭:「原來如此。」

  太上皇看著賈琦並沒有說話。

  他還知道,那些重傷的蒙古兵被賈琦的手下拿去養天花,等他們感染了天花之後,就有人從他們身上剝下帶著鮮血的痘痂,然後由女人組成的敢死隊帶入蒙古人和女直的營地,最後天花爆發,這才解了京師之圍。

  可是,太上皇也知道,這些事情自己也只能放在肚子裡。他如果說出來,賈琦絕對不會承認,因為那個時候,賈琦還在滬州府。賈琦完全可以推脫,說下面的莊子逼急無奈,又或者是那些女人們報仇心切,這才採取了這樣極端的方式。

  剛剛榮升為帝太傅的王琰王太傅就道:「只得慶倖的是,如今京師之圍已解。相信只要從別的地方遷徙流民,用不了多久,華北和京畿就能夠恢復繁榮了。」

  賈琦道:「大人,恐怕很難。」

  「嗯?」

  賈琦道:「太傅大人,不是下官危言聳聽,而是下官進京之前,滬州府曾經被甄應嘉包圍。如果不是甄應嘉的手下忽然爆發了天花,下官恐怕根本無法進京。」

  「大約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是下官抵達京師前大約半個月的事兒。」

  「那豈不是說,那個甄應嘉根本就沒有進京勤王的意思?」

  福寧殿中立刻竊竊私語聲響成一片,連太上皇都眯起了眼睛。

  太上皇確信,賈琦說的是真話。因為這件事情,他已經從密探的密報中知道了。剛剛得到這個消息的太上皇是震怒的,因為他知道,他曾經的心腹已經背叛了大魏、背叛了他這個老主子。

  可是除了想把甄應嘉從地府裡拖出來碎屍萬段之外,太上皇還想收拾賈琦。

  他知道,這是賈琦故意這麼說的。

  太上皇眯起了眼睛,道:「這麼說來,江南也爆發天花了?」

  賈琦低下了頭:「恐怕不止江南。」

  只要有人流動,天花就會伴隨著流動的人口,襲擊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座城市。

  天花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是無解的瘟疫,一旦被感染,就只能看著病人白白送死。

  賈琦知道,驅逐蒙古和女直,這個目的他達到了;嚇走西洋人、免于華夏落入西洋人的手中成為西洋人的殖民地,這個目的他也達到了。

  但是,這個代價真的是太大了,代價大到了大魏差一點就不能承受的地步。

  太上皇憤怒地搶過張德全手裡的拂塵,猛地朝賈琦的砸了過來:「好麼,現在你告訴我,大魏還有多少子民!你說!」

  賈琦磕了一個頭,道:「啟稟陛下,別的地方,臣不知道,臣只知道,臣在黃河沿岸的幾個莊子上的數百萬百姓還安好。江南方面,微臣之妻林氏的陪嫁莊子上的人也都安好,以及滬州府……」

  太上皇猛地站了出來,道:「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醫治天花的法子?」

  賈琦答道:「回陛下,不是醫治天花的法子,而是預防天花的法子。這是舊年,臣岳父當年從一個異人手裡得到的法子,只是那個異人瘋瘋癲癲的,岳父也不敢相信。岳父過世之後,拙荊翻閱岳父的舊物,無意中找到了這個法子。拙荊這才讓下面開始試驗。只是這種東西,臣不敢進上。」

  「為什麼?」

  「臣害怕中途被人掉包,最後反而害了萬歲的性命。」

  「可你要是當初獻上了這個法子,大行皇帝就不會死!!!」

  太上皇怒不可遏。

  「臣知罪。」

  賈琦沒有分辯,而是老老實實地跪著。

  楊太尉連忙求情:「陛下,宮禁森嚴,一般情況下,天花的確不會進入宮闈。相反,如果這個法子被人利用,只怕反而會害了大行皇帝。賈知院的擔憂不無道理,還請太上皇開恩。」

  「還請太上皇開恩。」

  福寧殿裡,能跪下的臣子都跪了下來,幫賈琦求情。

  少帝看看上面的皇祖父,再看看下面的諸位臣子,這才道:「賈知院,孤,朕還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法子預防天花的呢。」

  賈琦答道:「回萬歲的話,根據那個異人所說,天花不獨發作在人身上,也發生在牲畜身上,好比說牛身上也會出痘。那異人曾經說過,牛身上的牛痘跟天花其實是一樣的東西,而且這毒性還比天花小一點。宋代只是,就有種人痘之說,只是人痘的毒性大,往往達不到預防的效果,反而會誘發天花,因此最後並沒有推廣開來。這牛痘既然是跟天花一樣的東西,毒性較小,如果用來種痘,不但能夠預防天花,還能夠降低風險。」

  少帝道:「原來如此。那要用什麼法子種痘呢?」

  「一般來說,就是將牛痘曬乾了,磨成粉,再與別的藥材混合,做成香粉,適量吸入口鼻即可。」

  「那孤,朕就明白了。人痘的毒性很大,如果有人換了這裡頭的香粉,用人痘痘痂粉替換了牛痘痘痂粉,的確更容易謀害了父皇。皇祖父,這也是賈大人的謹慎。誰知道這一次的天花會鬧得這麼大呢。孫兒懇求您,饒恕了賈大人吧。」

  太上皇氣得要死,卻拿賈琦一點辦法都沒有。

  蒙古人和女直人來得太快,手段也太兇殘,平安州先京師一步陷落,在平安州那邊的老義忠親王的子孫們全部都遭了殃,太上皇留在避暑山莊那邊的太妃太嬪們和幾個年幼的皇子皇女就成了蒙古人的俘虜,大行皇帝的幾個妃嬪還有七皇子也是。

  為了不讓這些人成為蒙古人要脅大魏的工具,太上皇和大行皇帝先後頒佈了旨意,宣佈那些太妃太嬪、皇弟皇妹們,和大行皇帝的諸位妃嬪以及最小的七皇子病逝。

  然後是戰死的大千歲和忠順王,等天花爆發之後,太上皇的那些兒子們就對皇帝和沂王滬王下毒手,讓這三位和內閣諸位宰輔、樞密院四個頭頭都感染了天花,大行皇帝一怒之下,就讓那些王爺舉家感染了天花。

  可以說,要不是天花,太上皇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白髮人送黑髮人。

  所以,太上皇想要賈琦的命,一點都不奇怪。

  有那麼一瞬,太上皇都忘記了,是他自己把兒子們當蠱養,這才讓兒子們變成了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政敵。

  好在太上皇眼下還有幾分理智。

  他很清楚,如今,他是沒有任性的理由了。以前他可以任性,他可以犯蠢,他可以肆意妄為,那是因為他有一群出色又能幹的兒子。而現在,他如果再任性,那這個天下很有可能改朝換代。

  膽大妄為的可不止賈琦,至少,眼下的賈琦還沒有那個意思,反而是南面的那些人,他們已經開始坐不住,大約想著要造反了。

  等我先收拾了那些逆賊,再來收拾你也不遲!

  太上皇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調整好了心情,道:「罷了。看起來,這一次的天花是全國範圍的。自古以來,天花就每二十年就要肆虐一次,如今已經是第十八的年頭,又趕上了大兵災,天花會提前,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兒。只是,眼下,讓大魏及早恢復元氣才是最要緊的。諸臣工,你們可有什麼想法沒有。」

  當即,福寧殿裡幾乎所有的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賈琦的身上。

  華北和京畿,差不多都被蒙古人和女直給殺光了,就是有那從蒙古和女直的手裡脫逃出來了,只怕也零零散散、不成氣候,也就是說,眼下華北和京畿,手裡有人的,恐怕只有賈琦了。

  只見賈琦沉吟了片刻,方才躬身:「臣啟奏陛下。」

  「准奏。起來說話。」

  賈琦這才得以起身。

  大約是跪得久了,他的腿都麻了,如果不是邊上的祁謙及時扶了他一下,恐怕他就要御前失儀了。

  賈琦道:「臣啟奏陛下,臣認為,這天花過後,我大魏面臨也無非是兩項工作,其一,天花過後,人口大大縮減,必須想辦法鼓勵生育,讓人口增長上去。」

  太上皇點了點頭,道:「不錯,如果人口不增加,對國祚並非好事。第二件呢。」

  「回陛下,其二,就是土地。」

  「嗯?」

  「陛下,大行皇帝要改革,要實施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其原因,也無非是絕大多數的土地集中在豪強之手,眾多的百姓沒有土地也找不到其他的生計,因此成為我大魏的一大隱患。」

  「你的意思是,分田嗎?」

  太上皇的眼睛眯了起來。

  賈琦道:「陛下,恕臣直言,這只能緩解問題,並不能解決問題。」

  少帝非常驚訝,脫口而出:「為什麼?」

  「回萬歲的話,是因為賦稅。」

  「賦稅?可是,皇祖父在位的時候,就一再聲明,永不加賦。」

  賈琦歎息一聲,再度跪了下來,微微仰視少帝,道:「萬歲,賦稅賦稅,指的其實是兩個部分,一個是田賦,一個是人丁稅。田賦自古以來就不高,以我大魏為例,最低的三等河灘地,一畝一年才一百文,而最好的上等水田,一畝一年也才九百文,不到一兩銀子。微臣在禹門口到潼關的那九十萬畝河灘地,一年才繳納九萬兩。真正讓百姓承擔不起的,是人丁稅。」

  「人丁稅?」

  「是的。如今全國的人丁稅普遍都在四兩上下,有的地方甚至高達九兩。這也是為什麼風調雨順的太平之年也有流民的原因。萬歲,人丁稅太高了,百姓負擔不起,也不敢生孩子。如今經歷了兵燹和天花之後,如果不降低人丁稅,百姓也不敢放開了生孩子,短期之內,人口也不會有大幅的增加。」

  「四兩的人丁稅很高嗎?」

  賈琦定定地看了少帝好一會兒,然後道:「是的,萬歲,很高。這也是為什麼當初臣跟下面的流民說,我為他們爭取到了一年三兩六百文的人丁稅的時候,那些百姓會歡呼雀躍甚至給我磕頭上萬民傘的原因。萬歲,京師人煙鼎盛,物價也比別處高,因此不大顯,其實在別的地方,就像是通州、保定,甚至是天津,這些地方的百姓,他們給別人做一天的短工,一天能夠賺到十文錢,已經是主人家出手極大方了。」

  少帝愣了愣,忍不住低頭開始算:「一年三百六十天,每人每年丁稅三兩六百文,也就是說,他們每天要繳納十文錢。那豈不是說,他們天天給人做工也只掙得出自己的丁稅?」

  賈琦點了點頭,道:「沒錯。」

  少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賈琦,道:「丁稅,真的這麼高嗎?」

  祁謙也跪在了少帝的面前,道:「萬歲,國法規定中的丁稅沒有這個高,可地方官員收的,就不止這個數兒了。更稀奇的是,京師的最是繁華,可京師實際繳納的人丁稅卻是最低的,還不到二兩。而其他的地方,越是貧窮的地方,人丁稅越高。不,應該說,人丁稅越高的地方,越是貧窮。」

  少帝道:「怎麼會這樣。……」

  少帝忍不住去看太上皇,卻見太上皇盯著賈琦,目光深邃,那眼底的冰冷,讓少帝打了個冷戰。

  少帝轉頭去看賈琦。

  「賈大人,您有什麼想法嗎?」

  賈琦道:「萬歲,臣的責任只是將情況告訴您,真正能夠做決定的,只有太上皇和您。而臣,最多也只給您提些建議而已。臣會把前因後果,以及某些現象告訴您,如何去思考,如何去做決定,那是您必須先學會的事。你才是九五之尊。」

  少帝重重地點了點頭。

  雖然才登基沒幾天,更因為國家實力衰弱,連登基大典也顯得簡陋,可少帝終究已經是少帝了。

  已經有不少人在少帝的耳朵邊兒念叨過賈琦的不是了,少帝之前對賈琦的瞭解並不是很多,可賈琦能夠得罪那麼多的人,少帝也十分驚訝。

  可是現在,賈琦竟然如此對他說,少帝忽然覺得,這個賈知院是一個十分值得信賴的人。因為只有他不曾把自己當做一個孩子,不曾對自己敷衍了事,也不曾把他的思想強加給自己。

  看見少帝的動作,太上皇心頭窩著一把火。

  他光顧著防備賈琦,卻沒想到,賈琦竟然在他的面前討了孫子的好,而從孫子的表現來看,對賈琦竟然十分信任。

  這讓太上皇十分憤怒。

  太上皇很清楚,無論是祁謙還是梁鑒,這兩位的年紀都不小了,等少帝羽翼漸豐的時候,這兩位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告老還鄉的時候了。可賈琦不一樣。賈琦太年輕了,今年才十六歲,十年後也不過二十六,正是青春正茂的年紀。哪怕是二十年後,賈琦也不過是三十六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三十六歲正是最精力充沛的時候,可而是年的參知政事,也足夠賈琦成為大魏首屈一指的權臣,更別說,這個賈琦的能力,實在是太可怕了。

  沒錯,太上皇本來也有殺掉賈琦的意思,現在將賈琦捧到參知政事的位置上,就是要引起別人的嫉妒,賈琦才十六歲,已經是大魏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了,如今又做了參知政事,太上皇就不相信別人會不嫉妒他。

  只要有人嫉妒了,太上皇就很樂意在背後推一把,借別人的手殺掉賈琦。

  可是現在,太上皇知道,自己怕是又想錯了。

  就跟賈琦說的那樣,人丁稅太高了,百姓根本就繳納不上。如果人丁稅繳納不上,就是有地又如何呢?最後還不是只能逃稅做流民?

  現在,太上皇已經知道了,就是他讓人跟賈琦的莊子上的人說,他會分地分糧食,那些人也不見得會樂意去開荒種地,因為丁稅真的太高了,他們都繳納不起。

  想到這裡,太上皇就道:「如此說來,你是想把老四的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繼續推行下去。」

  賈琦答道:「陛下,臣認為,官紳一體納糧就夠了,不需要攤丁入畝。」

  「嗯?」

  「陛下,這世上的人是多種多樣的,有的人擅長織布,有的人擅長打鐵,也有的人擅長辨識藥材。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善於種地,讓不善於種地的人去種地,一來白白地浪費了他們的才華,二來既然他們不擅長種地,強逼著每天種地,也沒有效率,還很可能讓他們因此擔憂無法完成丁稅而去逃稅做流民。」

  「那麼,你認為,要如何做才能夠讓百姓安頓下來?」

  賈琦道:「如果想要在短時間內回復生產,允許高門大戶置辦田產,是最有效率的。但前提是,必須要按照規定納稅。如果有隱田隱戶,陛下可以重處。」

  聽到賈琦的回答,在場的幾位大臣們都心情格外複雜。

  為官千里只為財,可錢財哪比得上田地來得保值?就是一堆金銀放在那裡,也只會越來越少,只有田地,會有源源不斷地出產。

  可大家都知道,作為君王,太上皇肯定是不會樂意看到過多的土地集中在少部分人的手裡的。

  那樣,那些沒有土地、沒有生計的百姓就要鬧事兒了。

  這些大臣們原以為,他們只能偷偷地為自家添置產業。他們以為,賈琦是站在他們的對立面的。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一次,賈琦竟然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一旦允許他們買賣土地,相信再多的土地也會被迅速消化掉。

  想到賈琦那豐厚的身家,這些大臣都恍然大悟。

  沒錯,這位賈知院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夠買進足夠的田地呢!他買的那九十萬畝專門用來給黃河泄沙子的河灘地也養不活那麼多的人!

  當然,也有那心情複雜的。

  他們這些人錦衣玉食靠的是什麼?靠的不就是免稅政策節省下來的田賦嗎?

  就是因為舉人開始,家裡的田地就能夠免稅,所以才會有金舉人銀進士的說法,所以才會有一個家族供養一個讀書人的情況。只要家族裡有舉人,這個家族就可以把家族裡的田地都放在這個舉人的名下,那田賦就省下來了。

  相信朝堂之上有相當多的官員都是這麼發家、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的。

  事實上,他們這種行為,跟古時的隱田又有什麼兩樣呢?

  賈琦一面允許他們購置田地,一面又要杜絕隱田隱戶,又怎麼不叫他們覺得心情複雜?

  比起這些官員們,太上皇的內心是竊喜的。

  他認為自己抓住了賈琦的弱點。

  哈,

  隱田隱戶,官紳一體納糧?

  哪裡有這麼簡單。

  太上皇很確信,前面一個購置田地就足夠讓他有理由對付賈琦了,而後面的杜絕隱田隱戶,也足夠讓文武百官們對賈琦出手了。

  而他,只要等著別人對賈琦出手了,他再在後面悄悄地推一把就行了。

  想到這個,太上皇的心情就好了許多。

  他當場同意了賈琦的要求。

  不止如此,賈琦又向太上皇請求,將天津設為港口城市,組建船隊,以此加強跟南面的聯繫,加強對沿海城市的控制,

  這些請求,太上皇都同意了。

  太上皇開始了對賈琦的捧殺計畫,他甚至加封了林黛玉為滬州郡主,將滬州府給了林黛玉做封地。

  一時之間,賈琦變得炙手可熱,大家明面上對賈琦各種追捧,可私底下也的確如太上皇設想的那樣,果然開始對賈琦各種嫉妒。

  就在太上皇以為自己的目的即將達成的時候,他再度中風了。


第46章

  太上皇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為在這個當口兒中風。

  而且這一次比前面兩次的後果更嚴重,前面兩次,一次只是讓他半身麻痹,一次是讓他的手無法握住東西,可是這一次,太上皇是無法下地了。

  不止無法下地,還嘴巴歪斜,一張口,口水就直往下淌,至於他的手,更是早就無法拿住筆了。

  太上皇慌了,他把御醫、太醫們一頓好打,甚至還殺了兩個,依舊一點起色都沒有。

  躺在病榻上,太上皇發了幾天脾氣之後終於冷靜下來。

  現在,皇家近枝只有他們祖孫了,他現在又是這個樣子,如果他對賈琦動手,那就不是讓所有的大臣都跟皇家離了心?那樣一來,還會有大臣站在皇家這一邊嗎?

  太上皇忽然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對賈琦動手的本錢,他甚至必須保護賈琦和賈琦的妻兒!

  想明白了這一點,太上皇一口老血沒有噴出來。

  可是還有什麼辦法呢?太上皇不得不收回前令,甚至派人去保護賈琦和林黛玉夫婦,還把孫子叫到跟前,叮囑孫子要聽賈琦的話、跟賈琦好好學習。

  看著孫子臉上止不住的輕鬆和笑意以及對賈琦的信賴,太上皇的心情更加鬱悶了。

  在太上皇把少帝叫去訓話的時候,賈琦正在通州碼頭迎接自己的妻子歸來。

  林黛玉依舊六個月了,肚子看上去倒是不大,可林黛玉的神情輕鬆,顯然,能夠這麼快懷上孩子,林黛玉也很高興。

  船一停穩,賈琦就沖了上去,沖進船艙,先是問過林黛玉,又察林黛玉的神色,見林黛玉身體安康、氣色破佳,才輕輕地摸著林黛玉的肚子,道:「孩子會不會鬧你?如果他敢鬧你,等他出來了,我一定揍他的屁屁!」

  林黛玉忍不住失笑:「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如果做娘的辛苦,那你是不是應該第一個挨揍?依你這個淘氣的性子,怕是太太當初吃了不少苦頭。」

  賈琦也笑了:「的確如此,回頭要好好謝謝太太才是。」

  幽若見狀,早就帶著那些丫頭婆子出去,還體貼地帶上了門,將空間留給了賈琦和林黛玉。

  看見那些丫頭們都退出去,連幽若都守在了門口,林黛玉這才低聲道:「好端端的,太上皇怎麼忽然晉了我的封爵?還把滬州府賜給我做了封地?那可是年入兩千萬的大城!哪怕這兩千萬賦稅中,我只是二十取一,那也是一年一百萬,還是白銀!」

  別說異姓郡主了,就是同樣是太上皇的兒子,又有幾個有封地的?有封地無封地,哪怕是皇帝的兒子,也有天壤之別!更別說,滬州府是那麼富庶的一個城市。

  太上皇將滬州府賜給自己做封地,還讓自己享受滬州府的賦稅分紅,相信那些皇室公主們都已經紅了眼,更別說那些宗親們了。

  如果太上皇還有兒子在,那恐怕也是個個嫉妒非常。

  林黛玉絕對不是那種短視的人,以為有了皇帝的恩寵就萬事大吉。有的時候,太過恩寵,反而是件壞事兒。

  賈琦道:「管他呢。」

  林黛玉忍不住掐了他一把:「還不跟我說真話!你就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賈琦無奈,只得在林黛玉的耳邊道:「別的我不知道,不過,那天花的事兒,我看太上皇是心裡有數兒的。另外,之前太上皇的確有捧殺的意思。不過,那也是過去的事兒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太上皇又中風了,而且這一次,太上皇連地都下不來了。眼下,他只能求穩。」

  「求穩?情況真的糟糕到了這個地步了?」

  賈琦點了點頭,道:「是。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月,可蒙古和女直前前後後出動了不下二十萬人,他們在包圍京師的同時,還將黃河以北,尤其是京畿一帶可是清洗了許多遍,很多城市,都是整個城市、整個城市地被殺掉,就連藏在地窖地面的也不例外。」

  「怎麼會?!」

  「根據戶部和京兆府那邊的消息,如今黃河以北大概就剩下我們那幾個莊子還有人氣,別的地方的人全部加起來,也不過是與這幾個莊子的人口相當罷了。」

  「原來如此。」

  雖然說一孕傻三年,不過,懷孕的林黛玉也不致于把父親的教養都拋諸腦後,賈琦不說她尚且能猜到三分,現在,賈琦都這樣跟她說了,林黛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顯然,現在的朝廷沒有這個實力動賈琦,因為只有賈琦的手裡有人,而這些百姓,大多數更信賴賈琦,而不是更信賴朝廷。

  對於用國家法紀和國家賦稅來換取仁德之名的太上皇來說,這絕對是個打擊,而且還是沉重的打擊。

  至少十年之內,至少在少帝加冠之前,賈琦是安全的。

  至於那些百姓,也只有賈琦安全無虞的情況下,林黛玉才有能力顧及。如果賈琦有個萬一,林黛玉要拼盡全力地保護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哪裡還有那麼好的心思顧及其他?

  雖然已經是滬州郡主,可林黛玉比任何都清楚,這個世界終究是男人的世界,就是她手裡的那點權力,也是賈琦幫她爭取來的。

  賈琦,才是她的依靠。

  夫妻倆又坐了一會兒,這才相攜坐了郡主的儀仗回家去了。

  這是林黛玉成為郡主之後第一次回家,賈母特地叫人開了中門,還讓小輩們在門口等著。

  饒是林黛玉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看到賈寶玉和史湘雲的時候,林黛玉還是微微側過了臉。

  賈寶玉那癡迷的臉,史湘雲那宛如刀子一樣的眼神,都在告訴她,接下來的日子,她怕是要跟著兩位打交道了。

  賈寶玉一看到林黛玉就過來與林黛玉作揖,林黛玉只得笑道:「好久不見,二表哥怎麼不去前頭?」

  史湘雲沒好氣地道:「聽說你要回來了,老太太打發我們出來迎一迎。」

  林黛玉笑道:「老太太也太客氣了,我這是回自己家,哪裡需要這麼多的規矩?」

  王熙鳳和張舒雅聽說,都笑了:「可不是。太太早就說過了,都是自家人,不需要這些虛禮。偏生老太太生氣,說我們躲懶。我們也只好來了。」

  王熙鳳、張舒雅和林黛玉本是妯娌,互相見了家禮之後,就一左一右地攙著林黛玉往裡走,賈寶玉正要跟上,卻被賈琦拉住了。

  「寶二哥哥,我外面得了副扇面兒,寶二哥哥跟我去賞鑒賞鑒?」

  「琦哥兒,林妹妹才剛回家……」

  賈寶玉原想說些什麼,卻在賈琦銳利的眼光下不得不閉了嘴。

  他這才想起來,賈琦跟林黛玉都結婚了,甚至林黛玉都懷了賈琦的孩子。

  有那麼一瞬間,賈寶玉的心中是惆悵的。

  他們都長大了,都回不去了。以前他還能夠仗著年紀小又得老太太的寵愛,在姐姐妹妹們中間混著,如今,卻是連去老太太跟前也要挑時間了。

  賈琦的手宛如鐵箍一樣,牢牢地抓著賈寶玉,拉著他進了邊上一處待客的偏廳——賈琦甚至沒有讓賈寶玉去他的書房,而是直接選擇了這座偏廳——等小廝們上了茶,才聽賈琦慢悠悠地道:「寶二哥哥,雲姐姐才是你的妻子。有的時候,有這個心思關心別人的妻子,還不如多留心自己的妻子。」

  賈寶玉當時就暴躁起來。

  他很想說自己根本就不喜歡史湘雲,他想說,他一直把史湘雲當成妹妹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史湘雲為妻,他想說自己心目中的妻子應該是林黛玉那樣的,可一抬頭,撞見賈琦冰冷的眼神,他渾身一震,終於還是低了頭。

  好半天,才聽到賈寶玉低聲道:「琦哥兒,你跟林妹妹,好不好?」

  賈琦道:「自然是極好的。我跟林姐姐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歷史雜記,都是我跟林姐姐共同的愛好,就連飲食,我們倆的口味也完全一致。寶二哥哥,難道你跟雲姐姐不是這樣嗎?」

  賈寶玉道:「我……我跟雲兒不一樣。」

  賈琦道:「不一樣?我記得寶二哥哥跟雲姐姐也是青梅竹馬的,每次雲姐姐來我們家,都是找寶二哥哥玩耍,很少理會我和我三哥。有什麼好東西,也是緊著寶二哥哥和寶二哥哥屋裡的丫頭們,就是一枚戒子也是先緊著寶二哥哥的丫頭。寶二哥哥愛紅,雲姐姐也極為喜歡穿紅的,寶二哥哥哥喜歡熱鬧,雲姐姐也是,哪怕只有你們兩個,走到哪裡都是熱熱鬧鬧的……」

  「不是的,我跟雲兒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樣。」

  「哦?不像?怎麼不像了?當初的寶二哥哥和雲姐姐是大家公認的一對,要不然,老太太怎麼會為寶二哥哥求娶雲姐姐?」

  「別說了!」賈寶玉猛地站了起來,道:「你娶了林妹妹那樣神仙的女子,自然是……」

  「自然是什麼?」賈琦將手裡的蓋碗重重地拍在茶几上,道:「如果不是你覬覦我的妻子,你以為,我會在這裡跟你廢話?還是你以為,就憑你從小不知道忌諱,隨便什麼話都敢出口的性子,姑爹會把林姐姐許配給你?別忘了,當初姑媽剛走、林姐姐第一次來我們家的時候,你穿的是什麼鬼玩意兒!一身大紅!姑爹真要把林姐姐許配給了你,姑媽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我……」

  賈寶玉又是傷心又是委屈。

  賈敏死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跟他說過。

  「沒有人跟你說過?」

  賈琦忽然逼近賈寶玉,他的氣息幾乎是噴在賈寶玉的臉上,把賈寶玉嚇了一跳。

  「那老太太好端端地大老遠地把林姐姐從揚州接來做什麼?你以為老太太是吃飽了撐的啊?」賈琦道,「不止姑媽去世的時候,還有姑爹去世的時候,你又是一身大紅!你想見林姐姐,就不能考慮一下林姐姐剛剛喪父的心情嗎?就是沒有白的衣裳,你換身青色的也好啊!結果!金釧兒周年的時候,你倒是記得換衣裳了?姑爹死了,到了林姐姐跟前,你就他娘的全忘光了是不是!」說著,賈琦一把拽住了賈寶玉的衣領子。

  「我,我,我……」

  賈寶玉都快被嚇哭了。

  賈琦恨恨地鬆開賈寶玉,道:「別說老太太不疼你,老太太是如何對你,又是如何對我們這些人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誰都有資格說老太太偏心,就你沒有資格。也別怪林姐姐從來不理會你,你屋裡的那些丫頭們要討好你,林姐姐卻沒有這個必要縱著你。」

  賈寶玉忽然道:「可是,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娶雲兒……」

  賈琦道:「你口中的雲兒,到底是你在外面認識的相好,還是指雲姐姐?」

  「誒?」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馮紫英他們吃酒的時候,就喜歡叫一個雲兒的歌姬唱曲兒,是不是?連薛大哥哥也曾說過這件事情呢!以前你叫雲姐姐的時候,總是叫雲妹妹,現在,你口中的雲兒,到底是指誰呢?」

  「我,當然是雲妹妹。」

  「可以用歌姬的名兒稱呼雲姐姐,寶二哥哥,我真的為雲姐姐鳴不平呢。」賈琦看著忽然愣住的賈寶玉,道:「但凡你有一絲心意是向著雲姐姐的,雲姐姐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女人沒有出嫁的時候是一顆珍珠,可嫁人的時間久了,就變成一顆死魚眼睛了。寶二哥哥,當初雲姐姐還沒有嫁給你的時候,也是被人捧在手心兒裡的珍珠,又是誰,把她變成了死魚眼睛呢?是你啊,寶二哥哥。」

  看著傻在哪裡的賈寶玉,賈琦哼了一聲,叫過兩個婆子來,在門口守著,自己回房去了。

  如果不是擔心賈寶玉纏著自己的妻子,賈琦才懶得跟賈寶玉廢話。

  另一邊,林黛玉給賈母請安之後,很快就從賈母上房退了出來,回房休息了。

  雖然說坐船比陸路輕鬆許多,可出門在外哪裡比得在家裡,更別說她如今是雙身子,更是不能勞累,所以她一告退,賈母也沒有多挽留,反而讓人小心伺候著。

  林黛玉回到自己的屋子,就看見賈琦拿著一本書,正在窗下讀著,不是林黛玉的手稿又是什麼?

  賈琦見林黛玉回來了,連忙扶著林黛玉往床榻上坐了,又為行動不便的妻子去了鞋襪,讓妻子舒舒服服地躺著,自己搬了一張繡花墩過來,在床邊坐了,道:「都怨我,姐姐的身子都重了,我還讓姐姐勞心。」

  林黛玉早認出那是自己的手稿,笑道:「看了你的書稿之後,我也心有所得,閑來無事,這才寫了幾筆。只是再精細些卻是不能夠了,我如今也不能勞神,等這孩子出來了,我再好好改去。」

  見幽若帶著一眾丫頭們都退出去了,林黛玉方才道:「阿琦,你能好好的,我很高興。」

  賈琦拉著林黛玉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摩挲著,就跟一隻貓一樣,眯起了眼睛,口中還道:「就是為了你,我也一定會好好的。」

  「嗯,我知道。」

  別看林黛玉回來了,賈琦還能夠親自去接,實際上,賈琦真的很忙。就跟他當初選擇去新成立的滬州府一樣,論玩手段,他肯定是玩不過祁謙和梁鑒這樣的老人的,不過祁謙是賈玥的公爹,梁鑒呢,又是出了名的公正會辦事兒。

  梁鑒很清楚,眼下內閣就三位參知政事,祁謙,他,以及賈琦。祁謙不用說,掌管著戶部,其實就是替皇帝管著國庫和錢袋子;他梁鑒掌握著吏部,也等於是掌握著天下官員的任免,幫皇帝保證朝局的平穩才是他的要務;而賈琦雖然一樣是參知政事,可賈琦需要負責的卻是京城之外,讓黃河以北乃至是整個天下恢復繁榮,這才是賈琦的任務。

  梁鑒是個謹慎的人,也是個聰明人,所以,他從來不會卡著賈琦。

  三位參知政事,相互之間私交不錯,平時工作也多有照應,這讓太上皇欣喜又憂心忡忡的時候,也讓下面的大臣們摸不著頭腦。

  下面的大臣們不獨是大行皇帝在位的時候上來的,有的老資格的甚至在當初太上皇在位的時候就已經是能夠進金鑾殿的高官了,他們見慣了內閣的參知政事們不和的模樣,如今這三位一團和氣,互相照應,有事兒多有商量的局面,他們還真不習慣。

  也有的不是沒有試過跟皇帝甚至是太上皇告狀,可皇帝根本就不信,還有太上皇,太上皇得知了消息之後,乾脆就把這些人都貶斥了。

  太上皇雖然也很不適應,可是他也知道,如今的朝堂經不起動盪,而賈琦手裡的能量也確實讓太上皇膽戰心驚。

  在賈琦得到太上皇的同意,還是在黃河以北大肆購買田地的時候,太上皇就知道,賈琦手裡的勢力會迎來一個急劇的膨脹期。可太上皇萬萬沒想到,賈琦手裡的力量竟然會膨脹得這麼快。

  如果有穿越者在的話,他肯定能夠看得出來,賈琦採取的方式就是典型的大農場式的集中經營。雖然沒有現代的高新技術,也沒有什麼現代化的機械,可百姓們就是信賴賈琦,有的流民甚至不願意去看官府的那些送房子送地送農具的公告,直接就去投奔賈琦的莊子。

  在賈琦的莊子上,擅長幹農活的人自然是幹農活,可農忙的時候只有那麼幾天,其餘的日子,這些人可以去莊子上的作坊裡找活計幹,無論是去紡織作坊裡打下手還是去其他作坊裡做雜活,都比官府提供的穩當、工錢也拿得多。

  更重要的是,給賈琦做活,不怕官府肆意加人丁稅!

  尤其是這最後一點,比什麼都重要。

  當少帝聽說這一點之後,他默默地在窗下坐了很久。

  賈琦第一次跟他說起這個時候,少帝也只是聽說而已,他根本就不瞭解,更別說真正理解了。可是當他聽到百姓寧可去給賈琦做工,也不要官府提供的房子、田地的時候,少帝比任何人都明白,人丁稅,對於百姓來說,是何等的不堪重負。

  在思考了整整兩天之後,少帝終於點頭同意,免除了各地過去欠朝廷的人丁稅。

  也就是說,像山西省,過去積欠了五十年的人丁稅就算了,只要從現在起,把今年的交足就夠了。

  同時,少帝也在考慮賈琦說的,讓女人也納稅的事情來。cncnz。net

  賈琦讓女人們納稅的時候,曾經受到許多衛道士的攻訐,不說那些瞧不起女人的沙豬們,就連許多開明的官員都搖頭不已。女人要繳稅,那就意味著要給女人田地,不然她們拿什麼繳稅。可這天下的田地就這麼一點,分給男人都不夠了,哪裡還能分給女人?

  賈琦的理由則是,土地不分給女人,難道就永遠夠分嗎?再者,女人不納稅,所有的賦稅就只能壓在男人的身上,也就是說原本可以平攤在兩個人頭上的丁稅,如今只能集中在男人一個的頭上。女人不納稅,男人可能一個人就只要繳納九兩銀子,而女人也開始納稅,那就等於說,男人只要繳納自己的那部分,也許一年只有繳納五兩六兩,也不會那麼辛苦。

  更重要的是,女人也需要納稅了,自然出去做工也不會被人瞧不起,而只要女人也能掙錢貼補家用,百姓就不會把女嬰給溺死了,人口也不會失衡,國家也能更快地恢復過來。

  諸位大臣在少帝面前吵成一團,有人說沒有這個先例,賈琦就說,唐代的時候,女人就有納稅的權力,怎麼就沒有先例了呢?有人說,這不符合祖制,賈琦就道,本朝的祖制裡面並沒有禁止女人納稅這一條,祖制只規定了男人納稅的規則,對女人納稅的規則則是隻字未提而已。

  諸位大臣們在少帝面前吵成了一鍋粥,少帝不得不讓這些大臣們停下來,一個又一個地問他們原因。

  那些人自然是就事論事,說他們覺得賈琦這道本章有問題。

  賈琦卻開始跟少帝解釋,他這樣做的原因,除了人丁稅稅額高昂之外,賈琦還強調,因為太平之年,百姓人家大量溺死女嬰,導致民間男多女少,很多男人都二三十歲了還娶不上妻子,這對人口是一個很大的壓力,此其一。

  其二,女人不繳稅的時候,大多數作坊工坊用女人的時候都會遲疑,害怕女工的家人來鬧。可如果女人也開始納稅,工坊就能夠光明正大地跟女工們的家人們說,他們是合法繳稅的。而且用女人和用男人相比,用女人更省錢、繳納的賦稅也更少,這樣,作坊裡面就更願意用女工,女人將比男人更容易在作坊裡找到工作。這有利於保證女人的數量。

  京兆府少卿第一個出列贊成賈琦。

  每次的戰火之後,女人們的數量總是能讓朝廷憂心忡忡,而沒有女人,人口又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上去呢?

  人口也是地方官員的一大政績啊。

  對於封建王朝來說,一個國家重要的永遠只有兩個,國家和人口。

  新的律法很快就被通過了。因為沒有涉及高門大戶的奴婢,因此這道法律並沒有遭到多少反對。因為大家都知道,現在國家必須先恢復元氣。

  就在賈琦絞盡腦汁,跟朝廷上的那些朝堂上的官員們打嘴皮官司、為了讓黃河流域和黃河以北的地區恢復繁榮的時候,江南傳來了消息,江南亂了。

  其實也不是江南亂了,而是金陵亂了。

  當初,甄應嘉帶著人攻打滬州府,想要俘虜賈琦的時候,就是打滬州府的稅銀和賈琦的財產的主意,金陵那些豪族們,誰都想發財,誰都不想被落在後面,誰都怕被排除在最後的利益分割之外。所以,包圍滬州府的時候,甄應嘉的隊伍裡大多都是金陵豪族的族長,或者就是金陵乃至是江南某個勢力的頭頭。

  結果,甄應嘉都中了招,掛在了天花的威力之下,更別說其他人了。那些人,不是一樣感染了天花,就是被賈琦的手下給滅了,就是有僥倖逃回金陵的,也把天花帶回了金陵。

  很快,金陵也跟京師一樣,變成了一座死城。更糟糕的是,京師好歹還是帝都,太上皇和大行皇帝也罷,都不是什麼好惹的,加上千百年來的皇權至上的思想,因此除了天花這個惡魔,也沒有發生百姓衝擊宮城的情況。

  可金陵就不一樣了,甄家在金陵被稱為土皇帝,可他們到底沒有皇族的威望,加上金陵官府直接把鍋掀到了甄家的頭上,那些流民們就在有心人的鼓動之下沖進了甄家。別說甄家那些跟副小姐一樣的丫頭們,就是甄家那些正經的太太奶奶小姐都吃了虧,甄家的庫房更是被搬了個一乾二淨。

  據說,甄家那位老太太受驚過度,已經沒了。

  祁謙立刻就問賈琦:「賈知院,我聽說,滬州府就曾經被圍困,可有此事?」

  賈琦也不否認:「是的。當時我剛剛接到勤王的詔書正準備集結水師北上,卻得知了甄應嘉領兵前來的消息,如果不是甄應嘉的手下全部披掛又人數眾多,我還不會發現不對勁。後來,甄應嘉搶了我在滬州府郊外的莊子卻不攻打滬州府,我只得尋了個機會帶著水師北上,將滬州府的守衛工作交給了馬守備和滬王府長史詹大人。」

  立刻就有人當眾彈劾賈琦。

  邊上就有人道:「大人這話倒是稀奇了,那甄應嘉既然接到了勤王詔書,為何不直接北上勤王?反而南下去了滬州府?這個甄應嘉本來就其心可誅,與賈知院何干?至於賈知院離開滬州府,也是因為接到了勤王詔書。再說了,賈知院把妻子都留在了南面,馬守備和詹大人的能為也是極好的。而事實也證明了賈知院判斷無誤。」

  這位大臣的辯護立刻就引起了一大群臣子的符合。

  少帝見狀,就開始詢問眾位大臣的意見,這些大臣們指點江山的時候倒是意氣風發,可聽說少帝問話,就有人退縮了,他們不敢去南面,不是害怕自己的小身板敵不過天花的威力,就是害怕南面的亂民會害了他們的性命。

  只有兵部侍郎站了出來,提醒皇帝不僅要注意金陵,還要注意別的地方:

  「萬歲,雖然臣沒用十足的把握,但是,臣猜測,甄應嘉包圍滬州府,卻沒有選擇馬上攻城,應該就是他的軍伍裡面爆發了天花,因此才不得不擱置計畫。賈知院能夠離開滬州府,實屬僥倖。如果臣的猜測屬實,只怕天花已經在江南蔓延開了。」

  少帝立刻看賈琦,賈琦道:「萬歲,太醫院諸位大人應該對天花最有權威。」

  可是太醫院剛剛被太上皇砍了一批人,剩下幾位直接就說,他們的醫術有限,對天花的鑽研不及某某人,然後安慰皇帝:基本上,大多數的傳染性疾病都會在冬天偃旗息鼓。現在,冬天已經過去了,南面的天花情況應該得到來了控制。

  兵部侍郎立刻就表示,原本他還擔心南面會不會有叛亂,如果南面真的大規模爆發天花,那麼,南面就是有叛亂,規模也不會很大。兵部侍郎表示,他希望少帝能夠派人去南面看一看。

  而祁謙則立刻提醒皇帝,在這個當口,如果要派人南下就絕對不能讓欽差大臣帶著少少的幾個隨從南下,鎮壓叛亂的軍隊、賑濟百姓的糧食藥材,這些絕對不能少。

  又有相關官員請求皇帝免除今年的賦稅,理由是,天花肆虐,人口大量削減,如果現在還收稅,下面只會讓原本二十幾萬丁口的稅收集中在少數的幾萬的人口上,那會讓百姓不堪重負。

  立刻就有戶部郎中反對,賦稅的大量減少會影響朝廷的收入,也會影響到朝廷的運轉。

  少帝為難了。

  這一次,京畿幾乎被蒙古人和女直殺了個乾淨,黃河以北的百姓幾乎全完蛋了,所謂的地方基層管理,那更是不用說了。

  之前朝廷為了穩定京師就費了老鼻子的勁兒,京師以外的地方,就只能交給賈琦。現在,又說江南出了事兒,甚至整個長江流域和長江以南地區都有可能出現亂黨,少帝到底年輕,立刻慌了。

  他忍不住諮詢賈琦的意見。

  賈琦並沒有直接回答皇帝,而是讓皇帝去見見太上皇,諮詢一下太上皇的意見。

  少帝很驚訝。

  雖然太上皇已經改了口,可太上皇對賈琦的防備和惡念,一直都清楚地印在少帝的心裡,而且少帝身邊的人都是太上皇安排的,就是太上皇不再明確地表示對賈琦的防備和惡念,可少帝身邊依舊少不了說賈琦壞話的人,包括宮女、太監,還有每次去給世宗皇帝的後妃們請安之時,那些女人的表現,更是讓少帝不得不深思。

  眾口鑠金,

  很多時候,這四個字就是一個殘酷的現實。

  雖然時間並不是很長,可這已經足夠讓少帝對賈琦產生懷疑了,少帝以為,自己向賈琦諮詢的時候,賈琦會趁機提出一系列的建議,順便發展自己的勢力。少帝萬萬沒想到,賈琦竟然會讓他去問太上皇。

  對於太上皇,少帝肯定是信任的,所以,少帝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選擇了退朝。

  當天傍晚,賈璉就去內閣把弟弟抓回了家。

  在官場上這幾年,賈璉已經訓練出來了,他也不會跟從前的王熙鳳那樣認為賈家天下第一無人敢惹。金鑾殿上,賈琦就明顯地感覺到眾人對賈琦的惡意。

  賈璉把弟弟抓回家,就是希望能夠得到父親的指點和幫助。

  賈赦聽說少帝也提防賈琦的時候被嚇了一跳。賈赦可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歷史上,被殺掉的輔政大臣、顧命大臣又不是一個兩個,如果少帝真的要收拾賈琦,很有可能不等他親政就下手。

  反而是賈琦,他聽了哥哥的話,又看過父親的神色之後,淡淡地道:「父親,這些兒子早就知道了。其實,林姐姐被加封為郡主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太上皇想要捧殺我了。至於萬歲,應該是有太多人在他的耳朵邊上說這些有的沒有的,這才讓他開始懷疑我。而能做這樣的安排的……」

  賈璉咬牙切齒:「太上皇!」

  除了太上皇,賈璉想不到第二個人。

  除了太上皇,還有誰都後宮擁有如此掌控力?

  賈琦道:「這可不單單只有他一個人的主意。應該說,後宮裡的那些妃子們都聯合起來了。畢竟,她們沒有丈夫沒有兒女,想要過得好,那豈不是只能依靠娘家了?」

  世宗皇帝的後宮裡的那些妃嬪們的素質跟太上皇的早期的妃嬪們根本無法比,太上皇早年的那些妃嬪,大多出身很好,加上當時的攝政公主,也就是高祖皇帝還在,對這些宮妃們管得很嚴,導致了太上皇的早期的妃嬪們個個老老實實,雖然各人風格不同,卻是各自風采,還不會逾越。

  至於眼下的那幾位世宗皇帝的妃嬪們,那是不說也罷。

  「她們想要培植娘家,所以拿你做墊腳石?還想著打你和弟妹的錢財的主意?」

  「對!」

  「可惡!朝廷才安生多久!」

  「有什麼關係!就跟這一次一樣,千古以來,又有幾個王朝好端端地被人兵臨城下?如果不是天花讓蒙古人和女直損失慘重,只怕此刻他們已經破城而入了。有些人,終究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自然是好好教導當今,讓那些女人們搬起石頭砸腳背。」


第47章

  好好教導皇帝,當然是要從數學開始了。

  賈琦是這樣跟皇帝說的:「這話,當年臣在先皇面前就說過,這個世界上,需要君王做的事兒並不是很多,抵禦外戎、興修水利、注重農桑,以及整頓吏治。而抵禦外戎,外有武將掙命,內有文官出謀劃策,具體的事務,其實也不需要萬歲多費心,萬歲要做的,就是分配好軍需,用最小的代價殺死更多的敵人。因此,如何分配軍需,以及,看懂帳本,那就成了必須了。」

  剛剛滿了十歲的少帝想到死去的父親,立刻端正了神色,慎重地點了點頭。

  別的不知道,有一件事情他卻是知道的,世宗皇帝最後的那一段日子,就是躺在床上都沒忘記那些圍城的蒙古人和女直人。

  如果當初蒙古人沒有撕開大同的防禦,就不會有後來的圍城之事,更不會有女人們為了復仇,刻意把天花帶進蒙古人和女直人的陣營之中,也就不會有後來京師爆發天花這種慘事了。

  就是為了世宗皇帝的遺願,少帝也不會懈怠。

  賈琦帶來的這套數學材料,裡面有很多平面幾何、立體幾何,以及關於水利、城防工程的計算。

  學習數學是一件很枯燥的事兒,可少帝卻明白,如果他不懂這個,日後他很有可能被下面的人糊弄,賈琦讓他掌握這項本領完全是為了他好。

  少帝學得很認真,而賈琦還特地用玻璃作坊的帳本教辨識他真賬假賬,並且告訴他如何去找到那些漏洞,以及如何從這些帳本上推斷被貪污的數額。

  這絕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少帝畢竟還是個孩子,之前接受的又是典型的文科生的教育,要把數學的邏輯思維裝進腦子裡變成自己的思維模式,這可比之前要難多了。

  就在賈琦為了教導少帝而費盡腦筋的時候,太上皇那邊忽然出事兒了。

  太上皇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已經老了,如今又是中了風躺在床上,說句不好聽的,一年兩年也就算了,時間長了,誰會在乎他一個糟老頭子!之前他為什麼鬧?不就是因為害怕兒子們不理會他嗎?

  邊關供給出了問題,太上皇已經知道了,太上皇甚至還知道背後的是哪幾個兒子。如果這幾個兒子還在,太上皇不介意把這幾個兒子拎出來殺雞儆猴。可是現在,太上皇的兒子們都掛了啊!世宗皇帝還是撐得最久的一個!

  現在太上皇需要操心的,不是如何拿著兒子們撒氣,而是如何避免讓孫子怨恨他。

  少帝對世宗皇帝的孺慕之情,宮裡只要不是眼瞎的,基本都看得真真的。更何況少帝生兒喪母,雖然名義上養在了世宗皇后跟前,可世宗皇后自己都病歪歪的,一年三百六十天倒是有三百天躺在床上,如何照顧得了他?

  所以,一直以來,少帝都是養在世宗皇帝跟前的,小一點的時候,世宗皇帝在勤政殿批摺子,他在暖閣裡面睡覺;大一點的時候,世宗皇帝在勤政殿裡跟臣下商議國事,他在邊上寫功課。

  少帝很清楚,如果他不是養在世宗皇帝跟前的,只怕他會跟那些曾經出生卻來不及序齒的皇子皇女們一樣,在這座深宮裡面消失得無影無蹤。

  生兒喪母的少帝對世宗皇帝的依賴,也只有當年的老義忠親王對太上皇能與之相比。如果世宗皇帝也是長命的,或者少帝出生得早,也許這父子之間也會發生變化,可現在,他們確實父子之情最為濃烈的時候,世宗皇帝又死得慘。

  太上皇知道,少年人執拗起來最是可怕,跟少帝這樣,幾乎是唯一的依靠的父親竟然是被人暗算才感染上了天花,而暗算世宗皇帝的人竟然跟他這個親祖父有關,這足夠少帝恨他了。

  要消弭這樣的怨恨,除非讓世宗皇帝再度活過來。

  太上皇做得到嗎?當然做不到。如果他做得到,他現在就不會躺在床上等死了。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嫁禍,或者說仇恨轉移。

  賈琦開始教導少帝的時候,太上皇就知道不好,因為他知道,少帝一旦掌握了讀懂帳本的正確姿勢,他就能夠從兵部的帳本裡面看出問題了,就會知道是他的兒子們做的孽,在他的兒子們都死乾淨的當下,少帝就會遷怒於自己了。

  想到自己的後半輩子都要依靠少帝了,太上皇如何願意看到那樣的場面?

  當然,太上皇也不可能對兵部的帳本動手腳,如果他這麼做了,將來少帝知道了,太上皇就要面對少帝的全部怒火了。

  沒錯,蒙古人能夠撕開大同進而包圍京師,那是因為兵部的供給出了問題,可女直人呢?他們是怎麼進的關?山海關可是天下第一雄關!鎮守在山海關的吳家父子可是大魏數得著的猛將!其中吳世仁的妹妹還是世宗皇帝的貴妃!

  太上皇立刻就去調查了。

  結果卻讓太上皇大吃一驚。

  原來,吳世仁的女兒、當初吳貴妃的親侄女兒每年都會定時去白雲寺給父親兄長祈福,結果那去年年初的時候,三皇子偶遇了這個吳嬌。吳嬌是個美人,雖然她父親把家裡的錢財都拿去接濟那些傷殘了的、退下來的老部下了,可她依舊是個大美人,哪怕衣著樸素、佩飾簡單而且還不值錢。

  可壞就壞在了這衣著樸素、佩飾簡單不值錢上了。

  吳家人很守本分,跟少帝的娘不同,少帝的娘得寵的時候,少帝的母舅家可沒少帶著家裡的年輕姑娘們進宮,可當初的吳貴妃就是個極為謹慎的人,她的侄女兒從來沒有進過宮,當然也不認得世宗皇帝的三皇子,三皇子也不認得吳嬌。

  趕巧,那個時候三皇子心情不好。四皇子爭取惜春的事兒讓三皇子以為惜春是看不上他、招惹了老四,現在一個剛掠來了民女都敢拒絕他,四皇子一怒之下就下了重手。

  三皇子以為沒有事,可吳世仁有三個兒子卻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雖然宮裡已經有了吳妃,吳世仁的女兒要想嫁給世宗皇帝的兒子們的可能性非常小。可這並不妨礙吳世仁盯上了沂王世子。

  誰讓世宗皇帝極為信賴沂王呢?

  現在,好好的一個閨女沒了,也打散了吳世仁的算盤,吳世仁如何不查的?

  換而言之,吳世仁會反,跟吳嬌之死有巨大的關聯。吳世仁反了以後,吳貴妃就被世宗皇帝廢為庶人、打入了冷宮,可世宗皇帝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情,錯的是自己的兒子,因此並沒有馬上賜死吳貴妃,而就是這樣的庶人吳氏,竟然有本事把人痘帶進了宮裡,害死了三皇子。

  看著這樣的調查報告,太上皇愣住了。

  世宗皇帝的三皇子是皇室之中第一個感染天花的,也是太上皇的兒子們自相殘殺的□□。如今看到這個,太上皇哪裡不驚愕的,驚愕過後,就是憤怒。

  他的兒子們,那些神采飛揚的兒子們,那些意氣風發的兒子們,都是死在天花的手裡!而起因,就是因為三皇子感染了天花!

  太上皇是嫉妒自己的兒子們不假,可太上皇沒喪心病狂到把自己的兒子孫子們全部弄死的地步!

  想到自己的兒子和絕大多數的孫子們都是死在天花之中,太上皇就別說有多憤怒了。

  就是得了天花,只要治得好,還是有機會熬過去的,這一點太上皇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太上皇那麼多的兒子,上百個孫子,竟然都沒有熬過去,傻子都知道這裡面有鬼。

  太上皇抖著手,下了一道道命令,比方說,生母被淩遲處死,母族被下了大獄,就連妻族也沒落到好。

  就連趕來幫三皇子求情的永華公主也被太上皇圈禁了起來,駙馬和公爹也都丟了官職。

  太上皇的行動沒有一絲一毫地瞞著別的意思,少帝得打消息就趕往甯壽宮了。

  群臣們以為,太上皇好歹給少帝一點面子,可結果,少帝也發瘋了。

  少帝不但沒有為三皇子的母妃求情不說,還把四皇子的母妃何妃也給廢除了。

  朝堂立刻震動了起來。無數的人都在好奇少帝和太上皇在做什麼,也有無數的人跟賈琦打聽消息,就連賈璉也不例外。

  賈琦為少帝專門編寫的數學教材裡面,除了看帳本之外,還有很多是涉及水利工程和邊關土木工程的計算題,而這些題目,少不得要請教一下賈璉的,自然,賈璉也在皇帝跟前露了臉。

  賈璉還真的沒見過這樣的大陣仗,他甚至惴惴不安地對賈琦道:「好弟弟,這,這,這不要緊吧?」

  賈琦白了他一眼,道:「這是太上皇和萬歲的家事,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這種事情哪裡是他們這些臣下能夠過問的?


第48章

  太上皇和少帝要收拾宮裡的那些人?

  太上皇和少帝在宮裡大開殺戒?

  對於賈琦來說,無論被收拾掉的是那些後宮還是宮人,都跟他沒有關係。他不過是個參知政事,輔佐少帝管理文武百官的三位宰相之一而已,他的職責就是為皇帝提供諮詢,外加為皇帝舉薦良才,至於教導皇帝數學、指點皇帝看帳本,那不過是讓皇帝能自己去找證據,而不是被人糊弄、給自己找麻煩。

  總之,賈琦攬事上身、教導少帝,還是為了自己。

  賈琦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覺得自己有這個義務去管太上皇跟少帝在宮裡殺人的事兒。

  賈璉會找上自己,賈琦不奇怪,畢竟賈璉在大事兒上的腦子並不是那麼清楚,可賈琦卻不明白,為什麼王子騰也會找上自己。

  賈琦認為,王仁死後,薛寶釵都下落不明的今天,王子騰應該沒有這個臉面登門,他萬萬沒想到,王子騰竟然會親自登門拜訪。

  偏偏看在王熙鳳的面子上,賈赦還真不好把王子騰趕出去。

  王子騰一聽說賈璉和賈琦回來了,連忙站了起來。

  王子騰是王熙鳳的叔父,作為王子騰的侄女婿,賈璉必須先以長輩禮見過王子騰,而賈琦自然是跟著哥哥行晚輩禮。

  賈璉的禮,王子騰受了,輪到賈琦的時候,王子騰立刻側身避過:

  「不敢當不敢當,下官哪裡敢受知院的禮。」

  王子騰以為賈赦會對他說:他是璉兒的弟弟,他的禮,你儘管受著便是。

  王子騰萬萬沒想到,賈赦賈璉根本什麼都沒有說,而賈琦在聽了王子騰的話之後,立刻站直了身子。

  王子騰立刻就知道了賈家對自己的感覺平平,甚至還有些不歡迎自己。

  王子騰甚至無法確定,賈赦父子到底是為了王仁的緣故,還是為了賈璉。

  不過,王子騰終究是王子騰,薛寶釵的親舅舅,跟薛姨媽薛寶釵一樣,該厚臉皮的時候,他的臉皮絕對不會比城牆薄。即便明顯地感覺到了明顯的排斥,王子騰的臉上依舊笑容可掬。

  「世兄,在我的印象裡,琦哥兒好像昨兒個才出身,才這麼一點點大,就跟個小貓差不多,這一轉眼,琦哥兒都已經是參知政事了。我們可都老了。」

  賈赦笑笑,端起茗碗,抿了一口,道:「我這些兒子裡面,我最遺憾的是老大,那是我第一個兒子,他沒的時候,把我的精氣神兒都帶走了,老大沒的那些年,我過得混混沌沌的,雖然不是傀儡,卻也跟傀儡差不多了。琦哥兒是我最小的兒子,卻是最有主見的。如果不是他,只怕我早就不知道替哪個頂了罪,如今也不知道在哪裡了。」

  說著,賈赦就笑眯眯地看了王子騰一眼。

  王子騰立刻臉紅了。他知道,賈赦話中指的就是王夫人。可不是,當初王夫人能在賈家橫著走、替賈赦當家,不就是仗著王子騰嗎?王熙鳳是王子騰的親侄女兒不假,可王夫人才是王子騰的親妹妹,在很多事情上,王子騰都是偏著王夫人,而不是偏著王熙鳳。

  事實上,賈赦也的確吃了不少虧,就跟賈赦自己說的那樣,如果沒有賈琦的話,說不定替王夫人背了黑鍋的就是他賈赦,被菜市口問斬的也是他賈赦了。

  看到賈政最後的結局,再聽到賈赦這樣的話,饒是王子騰臉皮再厚,臉上也浮現出了羞愧之色。

  王子騰道:「慚愧慚愧,家門不幸,都是我沒有約束好妹妹,這才讓她給府上帶來了這麼多的麻煩。」

  賈赦道:「罷了罷了,我跟老二分宗了,哪怕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分宗只有就是不相干的兩家人。老二落到那個結局,跟他沒有管好媳婦有很大的關聯。對了,關於老二媳婦,王大人可有什麼消息?畢竟,那是寶玉的親娘,寶玉雖然嘴上不說,可他心裡也著實掛念。寶玉念叨著娘親,我們老太太也高興不起來。如果王大人有老二媳婦的消息,還望告知,我們老太太也能早日安心。」

  王子騰一聽,更尷尬了。

  王子騰被流放之後,王子騰恨不得從來就沒有這個妹妹,又怎麼會去打聽呢。

  不過,從律法和情分上講,賈赦跟賈政分宗之後,王夫人就跟他們沒有關係了,對比之下,王子騰是王夫人的親哥哥,關係自然就更親近些,賈赦向王子騰打聽消息,完全說得通。

  王子騰急出了一身冷汗。

  忽然,他靈光一閃,臉上換了哀傷的神色,道:「之前京師圍城,我跟外面也斷了聯繫。妹妹的事兒,我……很抱歉,我現在也不知道妹妹的情況如何了。」

  「哦,是這樣嗎?那還請王大人節哀。」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看出來了,王子騰根本就不知道王夫人的下落。

  別的不說,王夫人被流放是什麼時候的事兒?那都是差不多四五年前的事兒了,王夫人早在四五年前就被流放三千里的,而且她被流放的地方還是靠近南洋的百越之地,跟蒙古人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啊?王子騰在這裡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給誰看呢?

  不獨賈赦看王子騰的神色不對,就連兄弟三人中心腸最軟的賈琮看王子騰的神色都不對了。

  而賈赦則當眾表示:「罷罷罷,既然這樣,那就再派人去南面打聽好了。可惜,老二犯的罪過,除非是太上皇特赦,否則,老二媳婦是回不來了。」

  「是是是,我們也只能送些東西,表表心意而已。」

  賈琦在邊上聽得很不耐煩,當即就開口了:「王大人,不知道您今日登門可有何貴幹?如果沒有,在下先回房去了。」

  說著,賈琦就打了一個哈欠。

  賈赦立刻就道:「如今參知政事才三位,人少了,事情卻沒少,你既然累了,那就回去歇著,可別把身子給累壞了。王大人這裡有我就夠了。」

  賈琦站起來,謝過父親,轉身就走,王子騰根本就阻攔不及。

  等賈琦走了,賈赦這才道:「咦?王老二,你怎麼看上去不大高興?難不成真的有事兒?」

  王子騰一滯,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意。他今天來是希望賈琦為他在君王面前美言幾句的。

  賈赦連連跌足:「哎呀,我說王老二啊,既然是這麼重要的事兒,你怎麼不一開始就說呢?不是我說你啊,那種廢話我們什麼時候不能說?你也看到了,我們家小四忙著呢。他媳婦又是產期將近,他現在每天是白天在外面累到眼睛都快睜不開才回家,晚上還要擔心他媳婦肚痛腳抽筋。就是我,如今都恨不得把自己每天十二個時辰挪一半給他呢。」

  賈璉也道:「是啊,二叔,您可沒看到,如今小四都不坐轎子改坐車了,就為了能夠在車子裡面略微躺一躺。多睡那麼兩刻鐘。」

  王子騰心中有氣,又聽見賈璉叫自己二叔,難免就想起了賈政,這心中越發難受。

  可他還是不得不跟賈璉道喜。

  賈璉莫名其妙:「二叔這是做什麼?我何喜之有?」

  「咦?你不是做了萬歲的老師,眼看著升官在即嗎?」

  賈璉道:「我當二叔您說什麼呢,原來是這個。二叔也真是的,我是什麼銘牌上的人,哪裡當得萬歲的師父。這都是我們家小四提攜,這才讓我在萬歲跟前露了臉。」

  太上皇給少帝安排的那些老師都是當世大儒不假,可這些大儒只會教少帝儒家經典,把少帝當成讀書人來教,就是安排了數學課,在少帝的功課中,數學課的份量也極少。

  而賈琦為少帝編的那套數學教材裡面,除了讓少帝辨識真|賬|假|賬之外,還涉及了很多水利工程、土木工程的實際應用題,而這些應用題,賈琦當然沒有自己上,而是讓賈璉去教導少帝,為此少帝還在賈璉的陪伴下數次參觀工部的相關部門,讓一大群人都跟著受益。

  那些升了官的人,名字叫什麼,之前是什麼職位,如今又是什麼職位,王子騰可是清清楚楚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王子騰今天根本就不會來賈家。

  他可是從來無事不登三寶殿。

  見賈赦賈璉父子幾個不上套,王子騰只得挑明瞭說,他今天來是希望賈琦向君王舉薦自己。

  賈璉一聽,立刻就問了:「可是二叔之前擔任的是武職,而我們家小四是文官啊。」

  參知政事雖然被稱為宰相,可跟兩漢時期的丞相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不管什麼樣,歷朝歷代的君王們都立志于削弱相權,而自古以來,相權和皇權的爭鬥就沒有少過。

  身為參知政事的賈琦的確有這個責任向皇帝舉薦良才,但是賈琦是文官系統裡的,他根本就不能把手伸到武將系統裡面去。

  這是遊戲規則。


第49章

  此時此刻,賈琦已經顧不上王子騰了,因為林黛玉要生了。他跟平時一樣回到自己跟林黛玉的臥室,林黛玉跟往常一樣過來,到房門口迎接他。因為身子已經開始浮腫,賈琦也不敢讓林黛玉來扶他進臥室。

  今天,賈琦也以為,他們會跟往常一樣,躺在床榻上說兩句話,自己順便陪著林黛玉吃點什麼,然後兩個人偎依在床榻上說說話,一起入睡。

  賈琦萬萬沒想到,就在他們跟往常一樣吃了雲吞之後,梳洗了,打算換了衣服上床休息的時候,林黛玉竟然開始肚子痛了。

  如果僅僅是陣痛,林黛玉還能忍耐,因為這幾天,她時不時地能夠感覺到陣痛,可是今天,她不止感覺到陣痛,還覺得肚子直往下墜,林黛玉忍不住哎呦出聲。

  看著扶著肚子坐下去的妻子,賈琦當時就嚇得睡意都跑掉了。

  雪雁更是一疊聲地讓人去叫穩婆。

  打林黛玉身體開始浮腫,邢夫人就把穩婆請到了家裡,就在賈琦林黛玉隔壁的院子裡住著。前幾天,林黛玉第一次陣痛的時候,已經請過一次穩婆了,只是那個時候是中午,賈琦不在家,所以現在賈琦亂了方寸,林黛玉卻十分鎮定。

  穩婆來得很迅速,而僕婦們已經把林黛玉扶到產房裡面去了。

  穩婆一看,可不是,這羊水已經破了,可林黛玉的產道還沒有開!

  穩婆就讓林黛玉試著跪在產房的褥子上。

  比起躺著的姿勢,坐著、跪著,或者站著的姿勢更容易生。

  而賈琦早就拿著自己的帖子讓人去請太醫了。

  這種事情,還是請個太醫比較放心。

  賈琦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衣裳已經被冷汗給浸透了。

  就在穩婆將林黛玉和產房裡的媳婦們指揮得團團轉的時候,邢夫人帶著王熙鳳和張舒雅來了。

  邢夫人看著趴在產房的門口,被那幾個丫頭抱著腰死死拖住差一點就竄進產房的兒子,也只能無奈:「小四,女人生孩子生個三天兩天也是有的,你媳婦這又是頭一胎,艱難些是自然的,將來生第二個就容易了。」

  「什麼?還要生三天?」

  看著臉色發青的兒子,在聽聽安安靜靜的產房,邢夫人啼笑皆非:「你這孩子……你還不如你媳婦呢。至少你媳婦還知道省著些力氣。」

  「對了,力氣。」賈琦猛地反應過來,一疊聲地叫人去給林黛玉準備吃食。

  邢夫人更加無力了。

  王熙鳳連忙道:「四弟,林妹妹的身子雖然重,身形卻不胖,這一胎想來是容易的。」

  「真的?」

  看著賈琦宛如小狗一般,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王熙鳳真的很難說出一個不字。

  再者,這女人生孩子的事兒,從來都是一腳踏在鬼門關上,如果林黛玉真的有個什麼萬一,賈琦發了瘋可怎麼辦?

  不是王熙鳳腦洞大,實在是賈赦的話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

  因為賈赦自己就說過,自己現存的三個兒子裡面,賈琦在這情字上最像他。當初賈赦跟他的原配張氏之間,也跟賈琦林黛玉差不多,小夫妻倆黏糊著呢。

  如果不是張氏沒得早又沒得慘,賈赦也不致於混混沌沌地過了這麼多年。

  就在邢夫人強令兒子不許巴著產房門口的時候,賈赦也趕來了。

  賈赦一看到巴著產房的門框不肯鬆手的小兒子,當即就笑了:「琦哥兒真像,我當初我也是這麼著,也是老太太叫人把我從門框上撕下來的。」

  「爹!」

  賈赦雖然這麼說,卻也沒有客氣,直接就讓小廝們上去,總算是把兒子從門框上撕了下來:「放心,你媳婦的身體可是宮裡的太醫幫忙打的底子,她又是個精細的,打有了身子就不曾忘記每日暗示在後花園裡散散。她的肚子雖然大,卻不胖。這說明,她肚子裡的羊水不少,可孩子卻不大。你放心,你兒子最多也就五六斤,不會讓你媳婦吃太大苦頭的。」

  話雖然這麼說,可產房裡卻不那麼安生,林黛玉在穩婆的指揮下,一會兒坐起來,一會兒拉著懸掛在架子床上的布巾努力跪坐起來,一會兒又在一眾僕婦的攙扶下在產房裡到處走動,從黃昏一直折騰到亥時,終於聽到穩婆說了一聲:「看到頭了!」

  孩子出了產道,自然就快了。

  到了子時的時候,邢夫人終於抱上了親孫子,而賈琦,如果不是賈赦讓人拉著他,他只怕已經竄進產房看老婆孩子去了。

  賈赦比任何人反應都快,直接就叫人把賈琦給架到屋裡去了:「你看看你,到現在都是一身官袍,也不怕把外面的塵土帶給了我的小孫孫!」

  賈琦無奈,只得回房換了衣裳。而產房裡,穩婆已經為林黛玉收拾好了,而太醫也看過了林黛玉和孩子。不得不說,這一胎,林黛玉養得很好,她的運氣也很好,所以不但順利地生了一個兒子不說,在孩子出生之後,林黛玉竟然還有力氣坐起來換了衣裳,順便讓丫頭們換了產房裡的褥子。

  接下來的兩個月,林黛玉就要在這間屋子裡做月子了。

  而賈琦也果然叫人把屏風拿到產房裡面去了,就是不能見妻子的面,他也堅持,他必須見到妻子,確認妻子的情況安好。

  這樣的賈琦少不得被兄弟們打趣一番,順便還被嫂子們笑話。

  雖然一整晚沒有睡,不過,誰都看得出來,賈琦的心情真的很好。

  就連在福寧殿裡被人刁難,賈琦都沒有發火,少帝更是一眼就看出了賈琦的心不在焉。

  少帝少不得問了。

  賈琦喜氣洋洋地跟少帝說,他有兒子了。

  少帝當時就愣住了。

  祁謙的反應極快,當時就這樣說:「我記得這孩子是林郡主在南面的時候懷上的吧?聽說林郡主為了這個孩子,特地在南面養胎養到六個月還回京?」

  賈琦道:「是啊。我父親也好,我兩個哥哥也好,孩子來得都不算早,林家更是出了名兒的孩子緣晚,拙荊剛剛坐胎的時候,我們兩個都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為只是尋常的腸胃不適。」

  林黛玉剛懷孕的那會兒,的確很少孕吐,就是有幾次反胃,也不過是一會兒會兒罷了,如果不是賈琦喜歡每個月都讓大夫來給他們夫婦請平安脈,林黛玉的身孕還不會那麼早就發現。

  少帝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給了一堆的賞賜。

  少帝不舒服,不過是因為世宗皇帝走了才半年多一點,現在是國孝之中。可祁謙雖然不是明說,卻也變相地告訴少帝,這孩子是京師圍城之前有的,根本就不是在國孝中懷上的。就是少帝看見賈琦喜氣洋洋的樣子不舒服,卻也不能因此降罪賈琦。

  當天稍晚一些時候,太上皇和世宗皇后都得了消息,賜下了豐厚的賞賜。

  就連太上皇和世宗皇后的使節都關心賈琦什麼時候給孩子辦滿月。

  賈琦可不會上這樣的當,他直接就說:「孩子弱,拙荊的身子也虧虛得厲害,所以這滿月就不用了。至於百日宴,也要看孩子還不好,不過,周年是肯定辦的。」

  賈琦的話,雖然避過了在國孝之中舉行宴會的不好的名聲,免去了被少帝記恨,卻也讓大家開始懷疑林黛玉和孩子的身體狀況。

  就在賈琦和林黛玉新手上路、學著做父母的時候,外頭的流言就快把賈家給淹沒了。

  有說孩子不好的,有時候林黛玉傷心欲絕快跟孩子一起去了。

  尤其是賈琦開始了除了在宮中輪值、平時儘早回家的日常之後,大家越發相信流言了。

  誰讓這流言是從賈寶玉和史湘雲那裡出來的呢?如今賈寶玉跟史湘雲是跟著賈母住著的,應該不會假才對。

  看賈寶玉滿臉哀傷、提起林黛玉就唉聲歎氣的模樣,又有誰會相信林黛玉是好好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呢?

  賈赦分宗之後就跟賈赦一家遠了、如今正想方設法地想跟賈赦拉上關係的人家,好比說四王八公之家都開始活動了,自家有跟賈琦年齡相當的姑娘的自然最好,自家沒有姑娘的,也開始數自家的親眷家有沒有合適的姑娘。

  雖然知道林黛玉好好的,雖然知道賈琦根本就不會看那些女人們一眼,可史湘雲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嫉妒林黛玉都來不及了,如今有機會給林黛玉添堵,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呢?

  所以,當那些故交家的女眷們帶著家裡的姑娘來拜訪賈母的時候,史湘雲總是忍不住在心裡偷著樂,可這臉上卻一點都不顯。

  史湘雲以為,這種事情反正不會給賈琦林黛玉造成什麼傷害,因此選擇故意不說,甚至還在背後推了一把。卻不知道她的行為差一點惹出了大麻煩。


第50章

  林黛玉生產之後,賈琦跟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男人最大的不同也後顯現了出來。在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男人都是不管孩子的,他們認為,教養孩子是女人們的事兒,這一點在賈家尤為突出。

  就拿賈赦來說吧,當初明明賈赦跟前就只有賈璉一個兒子,賈赦也沒有親自教養賈璉,而是任由賈璉名義上由賈母養著實際上卻天天跟在賈珠身後好似王夫人的另一個兒子一樣。

  還有迎春。迎春被養得只認王夫人,也是因為賈赦先後沒了兩個妻子,只能放在賈母跟前,接受王夫人的暗中洗腦,以致于她根本就不認邢夫人這個繼母。

  這種思想,賈琦是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的。在他的內心深處,誰的孩子誰心疼。在另一個時代,那些父母們不管家裡的孩子,把孩子交給保姆,結果孩子被保姆欺負、毆打甚至被賣掉的比比皆是。

  到了這個世界,也有人仗著主家仁慈,說是進了大戶人家做奶娘,結果領著別人家的月錢、穿著別人家的衣服、住著別人家的房子,私底下卻偷偷餵養自己的孩子,結果把別人家的孩子餓得哇哇大哭。等別人追究起來,就抱起自己瘦弱的孩子哭,好像是別人家害得她的孩子沒有奶吃一樣!既然這麼心疼孩子、捨不得孩子,那你進來做奶娘做什麼?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誰給的、頭上的首飾誰打的、嘴裡的吃食兜裡的銀錢又是誰的!

  好像自己領著別人請奶娘的月錢餓著別人的孩子是多麼理直氣壯、天經地義的事兒一樣。

  看多了、聽多了,加上小的時候也吃過奶娘的虧,賈琦對這些奶娘並不放心。

  賈琦寧可自己辛苦些,也不會把孩子交給別人。

  在這種事情上,林黛玉的態度跟賈琦是一致的。

  憑什麼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要給別人養啊?林黛玉都恨不得孩子天天就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一睜眼就能夠看到。

  所以,對於賈琦的行為,林黛玉是雙手雙腳贊成。哪怕為此她要親自餵養孩子,她都樂意。

  反正賈母和邢夫人問起來,都是賈琦頂在前頭,她只要躲在賈琦的身後喂孩子就成。哪怕別的女人在背地裡笑話,反正林黛玉在坐月子,她也聽不見。

  所以,當孩子滿月這天,賈琦把兒子抱到賈母跟前,大家都稀罕孩子玉雪可愛的時候,史湘雲就說了:「聽說是林姐姐在帶孩子?琦哥兒也真是的,讓林姐姐那麼辛苦。」

  賈寶玉一聽,立刻唉聲歎氣起來。

  賈琦掃了賈寶玉一眼,道:「寶二哥,你談什麼氣?」

  賈寶玉就道:「林妹妹那樣天仙一般的人物,你竟然讓她帶孩子。真是,真是……」

  「真是什麼?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難道不是嗎?」

  「哦,照你的意思,我應該一個孩子都不給林姐姐,順便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省得林姐姐生產辛苦?」賈琦道,「怪不得雲姐姐至今沒有孩子呢。雲姐姐,你也不要心生埋怨,這是寶二哥獨有的、愛你的方式呢。」

  史湘雲氣紅了眼:「老太太!」

  看見史湘雲傷心地鑽進了賈母的懷裡,王熙鳳也暗暗稱願,口中還道:「寶玉也正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

  賈母一面安慰著史湘雲,一面對賈寶玉道:「寶玉,你都成家一年多了,怎麼還是跟個孩子一樣?!這種話……」

  賈母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賈寶玉了。

  說他不懂事兒?賈寶玉比賈琦還大兩歲,今年已經十九歲了,跟史湘雲結婚也一年多了。當年賈寶玉還小的時候,他說這種話,賈母還能覺得小孩子天真可愛,現在賈寶玉十九歲了還說這樣的話,賈母卻只覺得無盡的悲哀。

  王熙鳳見狀,連忙轉移話題:「老太太,您可不知道,為了這孩子,四弟和林妹妹差一點沒把屋頂給掀翻了,先是四弟嫌那些奶嬤嬤們抱著孩子餵奶,讓孩子不舒服,又覺得那些奶嬤嬤們給孩子穿得太多,讓孩子不舒服……哎呦呦,這一個月來,四弟不知道鬧出了多少笑話,連我們太太都沒法子。」

  賈母立刻就來興致了:「哦?還有這樣的事兒?小四,你說你寶二哥淘氣,我看你也夠淘氣的。」

  可巧,小嬰兒大概是覺得不舒服了,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賈琦連忙讓婆子們把搖籃扛過來,幽若過來,將搖籃裡的小被子、小褥子都細細地摸過,沒有異狀,這才讓賈琦把孩子放到搖籃裡面。

  賈琦安頓好兒子,這才道:「老太太,這小孩子的身子,哪個不是跟火爐子一樣的?他身上的陽氣原本就足,再把他裹得緊緊的,他哪裡瘦得了?反正我只知道,那些奶嬤嬤們只知道把孩子捆得緊緊的,孩子不舒服,只能哭,也不吃奶。還不如照著我的法子來。」

  王熙鳳一聽就來勁兒了:「這麼說來,你就給這孩子穿這麼一點反而乖巧?」

  賈琦道:「乖巧什麼呀。不過是每個時辰都要喂一次,還要林姐姐躺著喂給他。另外要便便了,就會哼唧兩聲。鬧得林姐姐都不敢睡熟了。」

  王熙鳳道:「會吐奶不?」

  賈琦道:「喂飽之後,讓他側著睡就不吐,如果仰天睡,他還是要吐的。」

  「原來如此。」王熙鳳道;「說起來,我們家巧姐和芝哥兒小的時候都經常吐奶,還愛哭。尤其是巧姐剛出生的那會兒,不喝奶還天天哭,哭得我的心都碎了,偏生那些奶嬤嬤們都說,小孩子都是這樣過來了。如今見了四弟,我方才知道,原來是那幾個奶嬤嬤誆我!」

  賈琦道:「我看未必。不過他們用的是窮人家養孩子的法子罷了。窮人家哪裡跟我們這麼講究?就是女人剛剛生了孩子就下地,連月子都沒有這個福氣做的也不是一個兩個。至於窮人家,做娘的記得定時給孩子餵奶已經算是好了的,若是遇到個不好的年景……下面的莊子招人的時候我去見過,女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孩子餓得嗷嗷大哭,可母親的胸口乾癟得只剩下一層皮,拿什麼喂他。」

  賈寶玉和史湘雲聽見賈琦的形容,渾身一抖。

  賈母不得不道:「好了好了,你見多識廣,也不必那這樣的話來嚇唬人。」又對賈寶玉和史湘雲兩個道:「不怕不怕,我們不怕。」

  看著在賈母懷裡瑟瑟發抖的賈寶玉,史湘雲的心裡也有氣。

  她忽然道:「老太太,林姐姐既然要做雙月子,怕是琦哥兒身邊沒了人伺候。按照慣例,不是應該在琦哥兒身邊多安排幾個人的嗎?」

  史湘雲話音未落,就聽賈琦道:「別,林姐姐剛剛為我生兒育女,結果,她身上還疼著呢,我就進了別的女人的房間,我成什麼人了!」

  「可是你也不能沒人伺候啊?」

  賈琦道:「切,人的精力都是有限了,公務已經花費了我許多時間,林姐姐和孩子占去了我剩下的時間精力的八成,我哪裡有那麼多時間去應付別的女人。不要。」

  史湘雲道:「丫頭本來就是伺候你的。」

  賈琦道:「罷罷罷,那種丫頭,雲姐姐還是領回去給寶二哥哥。我看寶二哥哥很想要呢。至於我,我倒是不用了。寶二哥哥是白丁,許多事情不用忌諱,我卻是參知政事,國喪之中,我收了通房丫頭,萬歲知道了會怎麼想?」

  史湘雲開口的時候,賈母也覺得,自己這麼出息的孫子身邊竟然沒有貼心的丫頭伺候著,簡直就是邢夫人這個做娘的失職、林黛玉這個做妻子的嫉妒,可賈琦一解釋,賈母立刻改了主意。

  雖然賈母覺得收兩個丫頭在身邊,對於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算不得什麼。可賈琦都這樣說了,賈母也不可能掃了賈琦的面子。再者,這種事情從來都是看男人的。賈琦自己不願意,難道賈母還能耐逼著賈琦冷落自己的親外孫女、跟別的女人好不成?

  因此,趕在史湘雲再度開口之前,賈母就攔了:「罷了罷了,既然你不要,那我就不給你了,橫豎你也不缺丫頭使,你也別拿著外頭的事兒來堵我。雲丫頭,我記得你們屋裡之前去了好些丫頭,你就領兩個回去,給你做粗使都成。」

  史湘雲萬萬沒想到,她原本只是想給賈琦身邊弄兩個人給林黛玉添堵,最後竟然還是落到自己頭上。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賈寶玉都兩眼放光了。

  偏生之前鬧天花的時候,史湘雲還真的把那些丫頭都給攆了,如今他們夫婦身邊使喚的也不過是兩個不出彩的丫頭,史湘雲還真的拒絕不了。

  她只能咬牙認了。


第51章

  雖然說賈政王夫人這邊已經敗了,以賈寶玉的行事為人,短時間內他們這一支肯定是爬不起來的。可賈寶玉還有王子騰這個親舅舅,還有王熙鸞這個親表姐,史湘雲也終究是史家的大小姐,就是她的兩個叔叔如今已經沒了,可她還有母族。

  以前史湘雲就認准了賈家,認准了賈政王夫人賈寶玉一家子,可結婚以後,就是史湘雲從前再不在乎,她也知道親戚對自己的重要性。所以,結婚後的史湘雲把自己往日不怎麼在乎的親戚們都揀了起來。

  只不過,她對林黛玉的嫉妒不減,加上又是有心宣傳,很快,史湘雲能接觸到的人家都得了消息。

  對於那些有心想攀附賈琦的人家來說,賈琦能有什麼缺點呢?賈琦雖然跟時下男子不同選擇親自照顧兒子,可落在這些人的眼睛裡面,那就是賈琦顧家愛孩子,更別說,這個世界上能有幾個十七歲的少年宰相。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以賈琦的本事,那怎麼也是一個十年以上的權臣。

  真要跟史湘雲說的那樣,林黛玉身體不好,別說是把閨女嫁過來做繼室填房,就是嫁過來做妾,只要能給家裡帶來好處,只要國法允許,也有人捨得!

  這裡面又以史湘雲的嬸娘忠靖侯夫人為最。

  忠靖侯夫人的想法其實跟薛姨媽差不多,在忠靖侯夫人,不,現在應該叫前任忠靖侯夫人的心裡,女兒是她肚子裡爬出來的不假,可女兒哪裡比得上來得重要?女兒終究是要嫁出去的,如果女兒的婚姻能夠換來史家的利益,那麼,該捨得的時候還是要捨得的。

  更別說,史湘霖只比史湘雲小兩歲,比賈琦小一歲,今年正好十六。如果能史湘霖三年父孝滿了,史湘霖都拖成老姑娘了!哪裡比得賈琦,年紀相當不說,還才貌雙全,嫁過去就是宰相夫人。

  這位前忠靖侯夫人覺得,史湘雲是賈母的娘家侄孫女兒,自己的女兒也是賈母的娘家侄孫女兒,史湘雲嫁給賈寶玉的時候,史家委屈了,如今,賈母也是該為了這份委屈補償史家的時候了。

  因此,在給前忠靖侯做周年的時候,前忠靖侯夫人就給賈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們下了帖子。

  當然,孩子嬌弱又離不得父母,賈琦少不得回了長輩,讓林黛玉留在家裡帶孩子,自己跟著父親兄嫂們去史家意思一下。

  說意思一下,完全是因為史家跟賈家的關係並不是很好。這還是因為當初老義忠親王的事兒。誰讓老義忠親王是太上皇曾經的儲君呢?老義忠親王還是太子的時候,太上皇不但把朝中重臣賜給老義忠親王做老師,還默許了勳爵貴胄之家把家裡的嫡長子、繼承人送到當時還是太子的老義忠親王身邊。後來老義忠親王出的事兒,這些人就倒楣了。

  賈赦便是如此,賈赦還曾經是老義忠親王的伴讀呢。也虧得賈赦在讀書上的天資有限,本身就不是老義忠親王那一圈子裡的核心人物,加上太上皇還記得賈代善的功勞,這才逃得一命,卻也不得不做了許多年家裡的吉祥物,不但把自家的管家大權交給了外人,就連兒女的不得親近。

  跟賈赦這樣逃得性命還能夠享受榮華的終究是極少數。好比王熙鳳的父親王子勝,那可是早就沒了,甚至連兒女都知道託付給了弟弟。

  還有史家,史湘雲的祖父的死也有蹊蹺,甚至還搭上了史湘雲的父母的命,這才保住了史家。

  這就是賈史王薛四家的隱秘,只是不曾外道罷了,當然,跟賈琦這樣後來出生的小輩大多也是不知道的。

  以前的賈琦也不知道,就是現在,賈琦也不過是因為在宮裡呆得久來了,又是參知政事,宮裡的書庫對他開放,這才隱隱知道了一點而已。

  但是,知道是知道,這些年史家對他們賈家隱隱的排斥和疏離,賈琦都看在眼裡。所以,在看到忠靖侯夫人以及坐在忠靖侯夫人身邊,不時地偷看自己的史家二姑娘,賈琦的神色可不算好。

  賈琦就是再眼瞎,女兒懷春的模樣,他還是知道的。相當今天是忠靖侯的一周年,忠靖侯的這個女兒竟然這麼看自己,賈琦別說有多不舒服了。

  賈琦藉口還有公務,不過是在忠靖侯夫人面前打了個轉兒就走了。等他晚間從邢夫人的嘴巴裡面知道了原因之後,整個人都傻了。

  王熙鳳見狀,連忙道:「四弟放心,這件事我已經打聽過了,是雲丫頭牽的線。」

  邢夫人道:「雲丫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外頭不知道,她現在我們家住著,會不知道老四媳婦的真實情況?要不是鳳丫頭反應快,我還蒙在鼓裡呢。」

  王熙鳳道:「也是太太養得好兒子。如果不是四弟有本事,誰家會這麼沒臉沒皮地巴上來?這世上可從來就沒有女人家向男方家裡提親的。」

  賈琦見狀,道:「母親,這件事情,您還是需要跟老太太打聲招呼。至於史家,他們家原本就跟我們家久不往來了,就是如今的這點子親戚情分,也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兒上。這種事情,兒子也不方面出面,就勞煩母親和嫂子了。」

  賈琦邢夫人王熙鳳都不認為這能出什麼事兒。

  畢竟只要等國孝過去林黛玉再度出現在京師的社交圈之中,這種謠言就會不攻自破。

  所以賈琦不過是當做一場笑話。眼下他正在為山東那邊的鹽場的事兒跟朝廷扯皮呢。

  對於賈琦來說,煮鹽法哪裡有曬鹽法來得好?煮鹽法需要大量的鐵鍋,而這些鐵如果用來鑄造兵器,絕對能夠讓大魏的軍隊戰鬥力上升一個臺階。另一方面,在提高產量方面,曬鹽法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可是朝中有許多官員並不贊同。他們覺得,鹽是多了沒有錯,可這麼多的鹽能賣到哪裡去呢?如果是賣到草原上去,那跟資敵又有什麼兩樣。而賈琦卻認為,用經濟手段,一樣可以打擊敵國的制鹽業,比方說朝鮮。如果朝鮮的鹽和糧食生產都拿捏在朝廷的手裡,朝廷還敢生異心嗎?

  賈琦跟那些大臣們在朝堂上吵成一團,當然,也不是沒有人站在賈琦的那一邊,至少,做過鹽運使的幾個官員,還有禦史台不少禦史都表示了贊同。而少帝也第一次知道,原來揚州巡鹽禦史和揚州知府這兩個位置被稱為官場絞肉機。

  事後,少帝在福寧殿裡跟賈琦私下交談的時候,表示自己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

  賈琦就這樣道:「萬歲,朝廷需要大量的銀錢。眼下黃河以北大量的人口都集中在臣的手中,如果朝廷沒有掙錢的營生,百姓是不可能走出臣的莊子和作坊的。曬鹽法,是一個短期內能夠讓朝廷獲得大量的收益,同時,也讓……」

  「朕知道了。」少帝止住了賈琦的話,「就按照愛卿的意思去做吧。不過,皇祖父也只說,只允許在煙臺設立曬鹽場。」

  其實,要建曬鹽場,事先進行調查是必須的,不過,太上皇既然開口了,賈琦也只能順從。只要與曬鹽場,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財富,朝廷自然就會有大量的稅收。同樣,伴隨著鹽業的繁榮,也會為山東帶來大量的人口。

  再者,山東也比江蘇、浙江等地更適合曬鹽。

  在滬州府的時候,賈琦就想著弄曬鹽場,如今皇帝都同意了,他自然不會拖延。天知道,這鹽場不過是個開頭,他還有許多事兒需要這鹽場呢。

  賈琦忙著給朝廷掙錢去了。

  就跟世宗皇帝還在的時候一樣,他的任務似乎就是給朝廷掙錢。而這種對於別人來說很困難的事兒,對於他來說總是很容易,只要朝廷放手,給他足夠的許可權。

  等他把鹽場弄出來,拿著漂亮的成績跟皇帝交差的時候,太上皇忽然召見了他,還旁敲側擊地問他,家裡有沒有給他定親。

  賈琦當時就愣住了。

  什麼?

  賈琦這才發現不對,連忙向太上皇請罪,表示自己已經結婚了,妻子剛剛給自己生了兒子,自己也沒有休妻的意向。

  反正當時太上皇的神色很不好看,不過太上皇好歹還記著不能跟賈琦翻臉,也不能為了這樣的理由治賈琦和林黛玉的罪。

  過了不久,當史家兩房保齡侯府和忠靖侯府被抄家的消息傳來,賈琦的心中隱隱有種石頭落地的輕鬆感。

  雖然最後史家以抄家、貶為庶民為結局,可前保齡侯夫人和前忠靖侯夫人哪裡接受得了這樣的結果,少不得吵上賈家來。

  當她們看到好好的林黛玉,再看到賈琦跟林黛玉鶼鰈情深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不過是被史湘雲又坑了一次而已。


第52章

  史家鬧上門的時候,賈琦正跟林黛玉顯擺新式紡紗機呢。

  大魏不缺能人,更不缺優秀的工匠,只要一個契機,只要發明能夠帶來利益,技術就會迅速地更新換代。這次送到賈琦面前的紡紗機就是如此,一排足有五十個紗錠,完全依靠水力運轉,等閒人家根本就用不上這個玩意兒,下面的工匠就送到了賈琦的面前。

  看著眼前這個大玩意兒,林黛玉道:「可惜了,這東西只能在水邊用。」

  賈琦道:「也不是壞事兒,不過是別人用不起,只有我們這樣的人家才能夠用得起而已。這紡紗的女工也可以抽調出來做別的。不管怎麼樣,在這一塊兒的本錢是省下來了,出產卻是有增無減,別的地方的出產也會隨著人手的增加而增加。除了這些女工需要調整之外,卻能夠提高我們的收益,讓我們有更多的錢財開闢更多的路子招收更多的人。」

  「這上面,你是做慣了的,你既然心裡有數兒,我又何必多言?」林黛玉笑道,「我只是覺得,這種大機器用起來可不容易。除非有人教,否則誰能使喚起來?可誰又願意輕易地把自己的絕活交給別人?」

  說到最後,林黛玉的臉上也出現了遲疑。

  賈琦立刻道:「姐姐可不是說道點子上了。這事兒我方才也在想呢。至少,至少這種大機子要有十分詳細的說明書,還有,下面的女工必須讀書識字。這樣,就容易了。」

  「阿琦,你的意思是,讓下麵的女工讀書嗎?」

  賈琦道:「女子讀書識字本是大勢所趨。再者,她們又不用參加科考,所以不用把說文解字上的數萬字都應用自如,大約白話常用的五六千字都掌握了就行。」

  林黛玉道:「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賈琦道:「容易不容易,倒是其次。有些事兒總是要有人去做的。其實早兩年我就想過,弄個蒙學堂,讓下麵的男娃子女娃子都去讀書,反正五六歲的孩子也做不了什麼,還不如讓他們讀書識字,等三年下來,掌握了三四千常用字,能看個契約,會簡單的算術,也就差不多了。上了十歲呢,就可以細分了,為人精細謹慎的,可以往帳房這個路子上發展;心靈手巧的,可以往工匠這個路子發展;腦子靈活,手也巧的,說不定還能夠給我們弄些這種大傢伙呢!」

  其實,賈琦早就有這個意識,想為華夏開啟民智。賈琦也想弄個為什麼五年義務教育,可沒有辦法啊,義務教育需要人力財力物力,又哪裡是個小數目?可以說,真的想弄什麼義務教育,就跟再交一份人丁稅差不多。

  如今的人丁稅都已經讓賈琦有些喘不過氣來了,再弄五年義務教育,賈琦肯定是沒有這麼多錢的,就是下面的百姓,看見孩子都十一二歲了還在學堂裡,還要家裡養著,心裡怕是也要嘀咕的。

  所以,三年的學堂,認得幾千個字,差不多了。

  無論是手裡的財力還是世情,也只能夠讓賈琦做到這一步而已。

  要想開民智,就要有教材。

  林黛玉知道,自己又要開始忙了。因為身為參知政事的賈琦肯定抽不出這麼多時間來弄這個,至於下面的人,也許能夠借到下面的那些清客幕僚們的力,但是這些清客們未必會把握好這裡面的分寸,畢竟,這個時代的很多先生,大多都希望看到學生們科舉高中從此平步青雲為他們這些老師爭光,開明的老師不是沒有,但是,再開明的老師,看到這些學生們日後竟然不是進入官場,而是走入工坊,怕是會有意見。

  畢竟,人都是要臉的,

  畢竟,老師也是要吃飯的。

  如果教出來的學生都進了工坊,只怕那些老師的名聲也會遭到損害,情況嚴重的話,很可能讓這些先生們因此斷了生計。

  林黛玉把自己的憂慮告訴了賈琦,賈琦想了想,道:「既然這樣,那我們給那些先生養老吧。」

  養老金制度而已。當然,不可能完全照搬後世的,這裡面的細節還需要推敲。還有那些工人,傷殘的、老弱的,也要照顧到。

  這水利紡紗機都出來了,那麼,距離職業工人還會遠嗎?如果職業工人都有了,那距離工業革命還會遠嗎?

  從莊子上回來,林黛玉跟賈琦兩個的腦子都沒有停過,他們身邊的朱鷺和靜鶴兩個則抱著速記的板子運筆如飛。她們記錄下來的內容,以後都會用上。

  回到家裡,得到丫頭們的通報,賈琦和林黛玉才知道史家人來了。

  見林黛玉疑惑,賈琦少不得將原因告訴了林黛玉。

  林黛玉驚訝萬分:「這麼說來,是雲妹妹傳出了謠言,結果史家信以為真,還把這個消息宣揚了出去,才有了太上皇……」

  賈琦點了點頭,道:「沒錯。」賈琦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人都是要臉的,雖然太上皇旨意沒有下,也沒有鬧出什麼笑話來,可是太上皇都來問我了,可見小部分人是知道的。太上皇哪裡不惱的?寶二哥哥是白身,雲姐姐既然嫁給了寶二哥哥,她也是個平民。太上皇怎麼可能找一介平民的麻煩?史家,終究是替雲姐姐受了難。」

  林黛玉歎息了一身,道:「雲妹妹怎麼能這麼糊塗!」

  賈琦道:「她糊塗不糊塗跟我們有什麼相干?」左右看了看,賈琦才又道:「也不知道這話是不是真的,我只是隱隱聽說,打寶二哥哥雲姐姐搬進我們家至今,寶二哥哥一直都沒有進雲姐姐的屋子。至於之前……寶二哥哥的荒唐,我已經跟姐姐說過一次了。」

  林黛玉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雲妹妹至今很有可能還是姑娘的身子?

  賈琦對著林黛玉微微點了點頭。

  那天孩子滿月的時候,賈琦在堵賈寶玉的嘴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史湘雲的不對勁。不過當時他沒有反應過來,因為賈寶玉對女人的溫柔體貼是出了名兒的。他也只是覺得,賈寶玉不過是多情了一些,對所以好顏色的女人來者不拒,應該不會太過冷落史湘雲。再者史湘雲那個性子,林黛玉跟她沒有利害衝突,她還那麼對林黛玉,賈琦也沒有發覺史湘雲的不對勁。

  可如果賈寶玉一開始就冷落史湘雲,如果史湘雲至今還是姑娘的身子,那……

  林黛玉心亂如麻:「那,那老太太知不知道?」

  賈琦道:「我覺得,如果老太太知道這個,絕對不會不管,所以……」

  所以,在那天之前,賈琦絕對,賈母有七成的可能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因為賈母如果知道這個,她絕對不會看著賈寶玉繼續冷落史湘雲的。但是,在史家敗落的今天,賈母的行為就很難說了。

  史家敗落的意義,史湘雲不明白,賈母卻是清楚的。那可是賈母的娘家,史鼎之妻和史鼐之妻之前都是貴夫人,如今變成了平民,丟臉的是誰?還不是賈母?

  賈母知道,這兩個侄媳婦會鬧上門來,覺得受了誆騙是其次,她們真正的目的是希望得到賈母的照拂。

  賈母也很清楚,史鼎史鼐兄弟是去年最早感染天花的那一批,如果說朝廷對史家有不滿,早就可以動手了,何苦要等到今天?直接讓不許史鼎的兒子和史鼐的兒子繼承了爵位不就行了?幹嘛還要等到今天?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史家最近得罪了什麼人,而這個由子,還是在史湘雲身上。

  賈母很快就從史鼎之妻韋氏的嘴裡得打的答案。

  得知答案的那一刻,賈母差一點昏過去,連忙把賈琦叫了過來。

  賈琦一口就認了下來:「沒錯,前些日子,太上皇還跟孫兒說,要把郡主嫁過來,不過,孫兒推了。」掃了一眼邊上坐著的韋氏,賈琦又道:「我雖然姓賈,可我卻是林姑爹按照林家教養孩子的法子教養出來的,我這個林家的半子,名副其實。奉送一句,臨淵慕魚不如退而結網。」

  賈琦的臉上不無譏諷之色,不過,他很小心地沒有讓賈母看到,反而上史鼎之妻韋氏看得個清清楚楚。

  有本事,你們也早早相一個小娃娃,一點一點地把他教出來啊?既然找不到這種小娃娃,也不想費這個力氣,那就別想著截胡。

  史家憑什麼看重他?還不就是為了他的錢,還有他參知政事一職帶來的一系列好處嗎?如果沒有這兩樣,史家會心心念念地想著促成他跟史湘霖?

  史家過去可是連他父親賈赦都看不起的呢。

  賈琦身邊就是一個丫頭,若是敢瞧不起賈赦,都要被賈琦攆出去呢。賈琦又怎麼會要一個看不起自己父親的岳家?那不是往自己頭上扣一頂不孝的帽子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賈琦還沒有到那種地步。

  他可不是賈寶玉。


第53章

  賈母最後還是留下了史家。

  她老了,賈赦這邊的孫子也都大了,各有各的事情,孫媳婦們也忙,下面的重孫子們都小,更重要的是,賈寶玉的前車之鑒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以致于賈璉王熙鳳都不敢把孩子送過來,哪怕是女兒巧姐。賈琮和張舒雅還沒有孩子,賈琦和林黛玉的兒子還小,不說現在賈母精神不濟,就是早些年,迎春幾個不也一樣是出了周歲才送到賈母跟前的?又不是賈寶玉,銜玉而生,賈母稀罕,早早地抱了過去。

  而對於賈家的其他人來說,史家諸人也不過是賈母的玩具而已,只要賈母不折騰自家骨肉,這種玩具,賈母愛養幾個就養幾個。

  無論是賈赦還是賈璉賈琦都不反對。

  反正他們有錢,史家現在是白身,人口也不多,就那麼一點開銷,也不過是史鼎之妻韋氏和她的兒女們、史鼐之妻何氏跟她的兒女們,統共不過七八個人,外加些丫頭婆子罷了。再者,史家是獲罪抄家,沒有太上皇和當今的特赦,史家三代以內都做不了官。賈家需要提供的,也無非是這幾個人的吃和穿而已,算的了什麼?

  賈琦看著,無論是韋氏還是何氏,看上去都是很知情識趣的人,行事也以簡樸為要,供養這兩家人的銀錢也不過跟供養賈寶玉相當。既然韋氏和何氏都約束著兒女、不給賈琦惹麻煩,賈琦也樂意給賈母一點面子。

  就這樣,史家人留在了賈家。

  史湘雲是史家最大的女孩子,她還有兩個堂妹,大的史湘霖,原忠靖侯史鼐之女,今年十六歲,小的史湘露原保齡侯史鼎之女,今年十三歲,如今都沒了父親,家裡也成了平民,只能依靠著賈母過活,說句不好聽的,她們不止自己的婚事嫁妝指望著賈母,就連她們的哥哥也都指望著賈母呢——誰讓史家是被問罪抄家的呢?史鼎之妻韋氏和史鼐之妻何氏的嫁妝都沒有拿回來,她們的兒子也無法參加科舉,一家子都指望著賈母呢,自然是對賈母各種巴結。

  韋氏和何氏也是沒有辦法了,誰讓她們娘家都敗落了,尤其是何氏,她是四皇子的生母何妃的堂妹,這次何妃倒了大黴,何家也跟著遭殃,她哪裡敢帶著兒子女兒回娘家去?可不是只有指望著賈母了呢?

  賈母倒是不知道這個,或者說,賈母早就知道了這兩個侄媳婦的心思,只是她年紀大了,尤其害怕寂寞,所以就順水推舟地,把這兩個侄媳婦連同侄孫子和侄孫女兒都留在了跟前。

  既然天天在賈母跟前,史湘霖自然就有了認識賈母的四個孫子——賈璉、賈琮、賈琦和賈寶玉——的機會。

  而史湘霖在賈母這裡呆了不到半個月就開始鄙視史湘雲了。

  什麼眼光!

  姑老太太跟前這麼多孫子,你怎麼就挑了一個最不中用的?論身份,表伯父家的三個表哥,哪個比賈寶玉差了?就是賈寶玉落魄之前,他也不過是個五品小官兒的次子罷了,還是個不成器的嫡次子,可表大伯父呢?正經的爵爺!璉二表哥是表大伯父的長子,未來的爵爺,四表哥最有本事,就是三兄弟中最不出彩的三表哥,那也是十三歲的舉人,正經的會試殿試上考出來的,如今雖然是正六品的官兒,那可是因為三表哥年紀輕,如今才二十歲,要不然,單憑他在吏部的考評,他早就上去了!

  往日裡聽你總是說表大伯父如何如何不好、表二伯父如何如何端方,說表大伯父家的表哥們如何如何刻薄無情、賈寶玉如何如何體貼出色,結果呢?

  看到史湘雲的婚事一團糟,史湘霖就在暗地裡各種幸災樂禍。

  不過,看史湘雲笑話的同時,史湘霖也沒有忘記幫自家兄弟謀個出路。這不,史湘霖就盯上了林黛玉。

  史湘霖也看出來了,林黛玉是個好脾氣的,而賈琦又是個疼妻子的,說服了林黛玉,就等於是說服了賈琦。

  換了史湘雲,只怕早就在賈母跟前直接開口了,不過史湘霖沒有這麼做。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在賈母跟前開口了,就等於是拿賈母逼著林黛玉點頭,那就等於是不給林黛玉拒絕的餘地了。既然他們家眼下是依靠著賈家過活,史湘霖如何敢做這種事情?

  因此,這天林黛玉從賈母那裡告辭出來,史湘霖就從後面追了上來:

  「四嫂嫂請等等。」

  林黛玉看見小跑著追上來的史湘霖,非常驚訝。

  「史二妹妹可有什麼事兒嗎?」

  聽見林黛玉叫自己史二妹妹,史湘霖立刻松了一口氣。她不是史湘雲,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直呼名字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兒,史湘雲讓賈家的丫頭們直接叫她雲姑娘,本來就是把自己的臉放在別人的腳底下踩。相反,跟林黛玉這樣,哪怕自家成了平民,對方也還是客客氣氣地稱呼自己史二妹妹,這是正兒八經地把自己當做親戚看待。

  從雲端跌入塵埃,史湘霖的心思越發細膩,也最害怕被人瞧不起。林黛玉貴為知院夫人,竟然還願意叫她一聲史二妹妹,對於史湘霖來說,沒有比這個更讓她舒心的了。

  史湘霖上前幾步,給林黛玉行了一禮,道:「都是我們母女行事不當,給表哥和表嫂惹了麻煩。還請嫂子大人大量,原諒我們些個。」

  雖然為了這事兒他們史家已經受了懲罰,可那是來自于太上皇的憤怒,跟賈琦林黛玉不相干。史湘霖覺得,她既然給賈琦林黛玉惹了麻煩,就是眼下他們沒有了消除這個麻煩的能力,這正兒八經的道歉,還是要的。

  林黛玉連忙將史湘霖扶了起來:「史二妹妹,你快快起來。放心罷,我們都知道的,史二妹妹家裡也是被人糊弄了。」

  史湘霖聽說,立刻松了一口氣,道:「嫂子不怪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只是,有一件事情……」

  林黛玉度其心志,道:「二妹妹但說無妨。」

  史湘霖立刻道:「說起來,也不怕嫂子笑話。我們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雖然是咎由自取,卻也不能一輩子都靠著老太太。雖然說我弟弟原來是爵爺,不過既然做了平民,也該找個生計。我們兩家商量過後,少不得來求嫂子了。」

  「哦。你是說,讓我們阿琦幫你弟弟在鹽場那邊找個差事?」

  史湘霖連連擺手:「嫂子,鹽場上的差使我們可不敢要。我們再無知也知道鹽鐵官營,雖然說這曬鹽場是表哥籌備的,可單憑鹽鐵官營這一條就知道,這鹽場是太上皇跟前報備過的。鹽場裡的人也肯定是在太上皇面前過過眼的。我弟弟現在是白身又沒有得到赦令,如果強求,就是進去了也是給別人做替罪羊的份兒。鹽場的差使我們是不敢想的。我娘跟我伯娘商量過了,不要官家的差使,只要是表哥和嫂子的手下,不拘哪一處,只要能讓我弟弟他們混口飯吃就可以。」

  林黛玉愣住了,她再度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漲紅了臉的表妹,見她眼色堅定,少不得道:「不瞞妹妹,當時寶二哥哥還在大觀園裡的時候,他屋裡的丫頭們都不做事兒的,寶二哥哥的貼身衣物竟然是雲妹妹和那位寶姐姐在做。那個時候,阿琦就十分看不上,還說過,不會拿親戚當奴才使喚。我跟阿琦手底下的確缺人,但是,這種事情我們卻是不會做的。不過,」

  史湘霖聽林黛玉這麼說,還以為沒有指望,忽然見林黛玉話鋒一轉,立刻就問了:

  「不過什麼?」

  林黛玉道:「之前阿琦就說過,要給莊子上的那些佃戶們請先生,教導莊子上的男男女女讀書識字。當然,教的肯定不會是四書五經,也不會是科舉考試的題目,無非是些常用字,然後讓佃戶們學會看契約、學會打算盤之類的。內容是簡單些,卻都是實用的東西。當然,這先生也不好請,需要的人數也多……」

  「這個可以,我弟弟做得。」

  如果是教什麼四書五經,讓學生們去參加童生試,史湘霖還怕自家弟弟做不了呢。既然只是教導些常用字,那倒是容易許多,只有打算盤,即便自家弟弟不會,也可以現學,就是不知道時間上來不來得及。

  在史湘霖的忐忑中,林黛玉微笑著道:「怕是要讓史二妹妹失望了,這個學堂還在籌備之中,教材未得、場地也未得,最快也要來年呢。不知道史二妹妹能不能先等等。」

  史湘霖的弟弟今年才十四歲,史湘霖自己都爬林黛玉和賈琦兩個嫌她弟弟年紀小呢。現在聽說要明年才開始,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史湘霖千恩萬謝地跟林黛玉道別,看著林黛玉在院門外上了翠幄華蓋車,這才急急忙忙地回到他們家現在住的小院子裡,把這個喜訊告訴史家眾人。


第54章

  時隔一年零三個月,賈琦跟英國商人格蘭傑以及法國商人路易士再度面對面,當然,這一次不是在滬州府了,而是在天津。

  格蘭傑和路易士在天津已經呆了有些日子了,還跟郎世甯在天津呆了好些天。在郎世寧的指點下,他們注意到了現在還能夠看到的、毀于戰爭的天津衛廢墟,也看到了如今一片朝氣蓬勃的天津新城。

  所以一見到賈琦,他們就忍不住一連串的溢美之詞。

  賈琦只能歎息:「我真是佩服你們這些商人,要知道,去年這個時候正是天花在這片土地上最為猖獗的時期,就是現在,各處也有零星的天花爆發。你們偏偏趕在這個時候來找我,一旦感染了天花,老實說,我真的替你們捏著一把冷汗。」

  格蘭傑跟路易士對視了一眼,先開了口:「尊敬的大人,很遺憾,如果我們不來找您,恐怕我們都不知道我們的貨物要賣給誰。」

  賈琦道:「哦?我記得,滬州府依舊是通商口岸,只要你們的貨物是對的,自然有人收購。難道你們送了*遮罩的關鍵字*來?」

  說到*遮罩的關鍵字*兩個字,賈琦的眼底浮現了一道殺氣。

  格蘭傑連忙搖頭:「我尊敬的大人,您之前都說得那麼明白了,我們怎麼可能明知故犯?對,是這四個字,明知故犯。既然您都明確地告訴我們,*遮罩的關鍵字*是死罪,還有木頭更值錢的事兒,我們怎麼可能還會去運送*遮罩的關鍵字*進來。」

  「哦?那是為了什麼?」

  賈琦可不認為,這些西洋人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就是奉公守法,那可是針對他們自國家的法律,對於東方人,他們不把東方人當成豬玀已經是看在大魏是個千年古國的份兒上了。

  格蘭傑跟路易士交頭接耳了一陣,終於苦著臉,道:「尊貴的大人,我只是想知道,您的國家真的不要我們的棉布嗎?」

  賈琦道:「理由之前我已經說過了。尋常的百姓之家是不會跟你們購買棉布的。」

  「那麼,您呢?」

  賈琦道;「如果是前年,我還能說,我手裡的確還有個缺口,需要一定數量的棉布,不過今年……」

  「今年怎麼了?」

  賈琦道:「去年,我的手下發明了一種依靠水利運轉的紡紗機,同時可以紡五十多兩個紗錠。這種紡紗機經過多次調整以後,如今我手下的不少紡紗作坊動用上這種一次可以紡上百個紗錠的紡紗機。不止是紡紗機,還有織布機。因為我對發明的各種鼓勵,使得短短半年多時間之內,大型的紡織機器層出不窮。事實上,如果你們今年運來的是棉花,生絲或者乾脆就是棉紗,那我還有可能買下,如果是現成的棉布……」

  賈琦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先生們,如果僅僅是一次兩次,你們選擇錯了貨物,以我個人的財力來說,的確能夠幫你們負擔,但是這不是我的義務。同樣,我不可能次次為你們解決這個麻煩。」

  格蘭傑倔強地道:「可是,我們的棉布很優秀。」

  賈琦道:「先生,請不要忘記,這片土地被譽為工匠之國,這個世界上最頂級的工匠,就是不是全部,也有超過百分之八十集中在這片土地上。您自豪於自己國家的成就,這種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當然,我對自己國家的強盛也充滿了自豪感。」

  見格蘭傑還是相當的不滿,賈琦便道:「格蘭傑先生,回頭我希望親眼見到您的棉布,當然,如果您有時間的話,我也很樂意向您展示天津眼下有的棉布料子。如果您的棉布真的那麼優秀或者物美價廉的話,我會考慮將您的商品買下來。當然,依舊是以我個人的名義。」

  路易士聽說,連忙道:「尊貴的大人,您真是慷慨!」

  路易士在東方混得有些久了,打上次之後,他就跟郎世寧保持著通信,在郎世寧的指點下,他對這些東方人的行事有了些許瞭解。

  也許格蘭傑不懂賈琦話中的潛臺詞,不過,這不妨礙路易士對賈琦的話進行精神領會。

  賈琦的意思其實很明確,只要英國人們老老實實地做生意,只要他們這些人沒有把*遮罩的關鍵字*這種東西帶進來的話,出於對遵紀守法的商人的肯定,只要條件允許,這位元大人一般情況下都會以個人的名義買下這些商品。

  這是為了防止英國人在巨大的貿易逆差之下選擇走私*遮罩的關鍵字*的必要手段。

  這種行為無疑是偉大的,對國家和百姓來說,都是有長遠的好處的。唯一沒有好處的,大約也只有賈琦了。畢竟,直接付出一大筆金錢,買下自己不需要的商品,路易士可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法國有哪個貴族會做這樣的事情。那些貴族們可從來只會注意自己的享樂,至於別的,他們根本就不在乎。

  想到這裡,路易士又忍不住說了一句:「不,也許我應該說您是個偉大的人。您擁有高尚的品格,也擁有遠大的情懷……」

  賈琦忍不住笑道:「罷了,罷了,您這個樣子,我都以為,您學莎士比亞,對著我朗誦十四行詩了。」

  格蘭傑眼睛一亮:「您知道莎士比亞。」

  「不過是拜讀過他的幾部著作罷了。」賈琦淡淡地道,「格蘭傑先生,您的棉布,我可以買下一回,兩回,三回,但是我不可能次次都買下。我記得你們英國對自己國內工業產品都有非常嚴格的保護條例?雖然我們大魏對自己的水準很有自信,也不屑於用這種手段破壞生產與買賣的公平性,但是很遺憾,我還是不得不告訴您,您的商品在我的國家其實並沒有多少優勢。如果您的紡織廠是在天竺,我是說,在你們口中的東印度,那麼,你們的紡織品還有些許競爭力,可既然你們的紡織品是在萬里之外的英國,我恐怕光著個距離就足夠讓你們原本物美價廉的棉布變成物廉價美而讓人們唯恐避之不及了。」

  格蘭傑漲紅了臉。

  聽到賈琦說大魏也有了一次性紡上百錠紗的紡紗機的時候,格蘭傑就知道不好了,現在,賈琦竟然直接說運費已經讓英國的棉布失去了競爭力,更是讓格蘭傑心沉穀底。

  格蘭傑道:「您的國家的棉布會往銷往印度嗎?」

  賈琦道:「這一點您完全可以放心,對比棉布和絲綢的貿易,顯然是絲綢的利潤更高更豐厚,所以,目前來說,絲綢生產和出口對於我國來說,才是重中之重。至於棉布,他的利潤實在是太少了,不大合算。」

  路易士驚歎一聲,連連點頭,又道:「大人,請原諒我的冒犯,實在是您跟我見過的那些官員們太不一樣了。怎麼說呢……」

  「不介意談錢,甚至還有許多簡潔卻一陣見血的詞句,俗稱專業詞彙?」

  「對對對,就是這個。您就像我在我們法國見過的那些哲學家、經濟學家一樣,有許多詞彙,我都是第一次聽見,但是,它們真的很專業。」

  賈琦笑道:「這就是為什麼我小小年紀就成為知院,而他們在廣州這個遙遠的行省一呆就是幾十年的原因。」

  「是的,是的,就是這樣。天哪,我還沒有恭喜您,您成了帝國的宰相。知院,就是宰相的意思,對嗎?」

  賈琦道:「從職務內容來說,知院就是古代的宰相,但是,從權能來說,知院的權力遠遠不如古代的宰相。」見格蘭傑和路易士都是一臉迷茫,賈琦笑了:「是了,你們是商人,是冒險家,唯獨不是政治家。這種涉及政治體制和歷史演變的東西,對於你們來說,可能有些難以理解。」

  「不,請多告訴我們一點,讓我們回去可以講給我們的家人聽。」路易士熱切地道,「我可以顯擺給我的同學,或者是老師們聽。哦,尊敬的大人,您一定要滿足我這個心願。」

  賈琦想了想,道:「好吧,簡單的說,在你們的國家,尤其是最近的一千年的歷史中,王權和神權爭鬥不休,許多國家內部的權勢鬥爭背後都有神權的影子,好比說,英國的血腥瑪麗女王,還有法國的血腥婚禮之夜,這都是神權和王權的爭鬥的具體事件。而在我們東方,這種鬥爭主要集中在王權和相權的鬥爭。在這片土地上,王權的確立大約是在四千多年前,而真正的相權的確立卻是是在兩千三百多年前,從相權正式確立的那一天開始,相權和王權的爭鬥就沒有停止過。在之後的一千多年例,相權跟王權幾度爭奪,直到大約一千年前,一位君王終於從根本上限制了相權,從那以後,相權就不完整的。雖然現在的大魏,知院被認為是宰相的別稱,其實是別人一種討好的說法。所以我才會說,知院在職務上類同于宰相,可在權能上卻不同于宰相。」

  格蘭傑和路易士兩個傻愣愣地坐在那裡,好半天才聽他們兩個喃喃地道:「四千多年前,兩千三百多年……大,大人,請您告訴我,您的國家有多長的歷史?」

  賈琦想了想,道:「華夏傳承上下五千年,就連文字都換了好幾波了,金文甲骨文大篆小篆隸書楷書,兩千年前的官方文字,如今只有飽學大儒才有這個資格和能力去學習,大多數百姓也沒有這個閒錢……」

  「五,五千年……」

  格蘭傑和路易士已經沒有這個力氣去想五千年到底是多長的一段時光了,畢竟,法國的歷史算長的,可即便是這樣,法國的歷史也不過是從八百多年前才開始。

  英國也差不多,一千多年前的世界,對於英國來說已經是神話時代了。光文字記錄的就超過了四千年,格蘭傑根本就無法想像,那是多麼漫長的一段歷史。

  好吧,如此漫長的歷史,如此燦爛的文化,也難怪人家能夠培養出那麼多的工匠,也難怪人家不要他們英國的布。可是,那個巨大的貿易逆差該怎麼辦?

  格蘭傑頭疼了。

  事實上,頭疼的也不僅僅是他們,還有賈琦。如果可以,賈琦很樂意將一些污染嚴重的工藝轉讓給這些西方國家,怎奈如今他對大魏的控制力還有限,浙江和浙江以北的海岸線,他還有幾分把握,這福建往南,尤其是兩廣總督,那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歷經三朝,本來就是太上皇的心腹,連先帝都奈何他不得。更重要的是,這位兩廣總督潘仁美也是個老油條子,軟硬不吃,還看不上賈琦,要讓兩廣也跟著他的指揮棒走,賈琦目前還沒有這個能力。

  沒有辦法,這位潘大人實在是太過難纏了。

  想到這裡,賈琦就正了正神色,對格蘭傑和路易士道:「這次,你們來找本官,其實我也有事情找你。」

  聽見賈琦這麼說,路易士和格蘭傑都反應過來。

  路易士道:「尊貴的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賈琦道:「我知道,你們兩個國家,英國和法國,都在為這巨大的貿易逆差而發愁。你們的上流社會追求著我們大魏的絲綢、茶葉、瓷器,還有其他各種精美的工藝品,可我們不需要你們的棉布,你們的咖啡,你們的巧克力,還有其他的各種東西,我說的對嗎?」

  「哦,是的,大人,我們的產品在這個國家沒有一絲一毫的競爭力。這一點,我們很清楚。」

  賈琦道:「這也是我最為擔心的一點。」

  格蘭傑道:「您是在擔心*遮罩的關鍵字*嗎?」

  賈琦道:「*遮罩的關鍵字*只是小事。我更關注的是,市場。」

  市場?

  格蘭傑和路易士面面相覷。

  市場,這個經濟名詞他們當然知道。他們本身就是冒險家,是商人。作為商人,他們無法開拓遠東這片市場,對於他們來說,本來就是一件極為失敗的事兒。而且,他們聽得出來,賈琦說的市場並不是他們意識中的那個商品買賣的處所,而是一個經濟概念。

  果然,他們聽賈琦這樣說道:「對於我們大魏的絲綢、茶葉和瓷器等產品來說,你們的國家就是一個個成熟的市場,有穩定的客戶,對於我們的產品有著旺盛的需求。但是,只有你們的貴族和上流社會在瘋狂地追逐著我們國家的產品,這只會擠壓你們國家的高檔產品是生存空間,同樣,你們國家的貴族們為了得到更多的絲綢茶葉和瓷器,就會加稅,毫無疑問,這會增加你們國家的百姓的負擔。這很容易造成社會的不穩定。一旦社會不穩定了,國家就會動盪,貴族,顯然也會受到衝擊。最後,我們大魏的顧客購買力大幅下降,或者乾脆消失,從長遠的角度上來說,這對於我們大魏並不是一件好事兒。」

  路易士和格蘭傑聽說都傻了。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官員,竟然關心起萬里之外的別的國家的百姓的生活。

  不過,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很對。那些該死的貴族們,為了更多的錢,可不是一個勁兒地加稅加稅,再加稅嗎?一個遠東的官員都能夠看到這一點,那些該死的貴族們就怎麼看不到呢?不,這個遠東的官員也是個貴族,這個國家的大貴族。難道這就是東方和西方的區別?為什麼我們英國(法國)沒有這樣的貴族?!

  果然,賈琦道:「我終究是東方人,對於你們國家的事情並不是很瞭解。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們,其實早在八百多年前,從絲綢之路上過來的香水就在這片土地上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當然,我也見過你們帶來的香水。我不得不說一聲,你們用的香水、香粉的味道都太濃烈了。」

  「太濃烈了?」

  聽到香水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引起過巨大的轟動,路易士和格蘭傑都十分困惑。

  因為不是沒有人試圖往遠東銷售香水,可問題是,香水的反應並不是那麼好,就是有那喜歡的,也多是秦樓楚館裡的女人。

  也就是說,真正的上流社會並不歡迎他們的香水。

  賈琦道:「我曾經說過,東方的上流社會是一個極為封閉的社會,沒有引路人,你們的產品當然就無法進入這個圈子。而引路人的身份,則直接影響到你們的產品的定位。定位不夠,你們的產品,尤其是奢侈品這一塊,自然是只有碰壁的份兒。」

  「您是說,您的幫我們?」

  賈琦道:「我就是有心,也要你們能夠配合。據我所知,在你們西方,天主教是不推崇洗澡的,或者說,天主教認為罪人才需要洗禮。因此,像什麼國王一輩子洗的澡還不滿十次,某位王妃為了證明自己是純潔的因此長時間不洗澡以致於全身散發著異味,連丈夫都不願意跟她同房,……」

  聽到賈琦這麼說,路易士別提有多尷尬了。

  沒錯,這就是法國歷史上的真實事件。路易士能肯定,對方是出於對王權的尊重,這才沒有報出那兩位貴人的身份。雖然說,作為天主教徒,路易士並不在乎這個,但是聽到對方的話,在想想邊上的這個英國人,路易士還是很尷尬。

  英國和法國是世仇,雖然因為在遠東的關係,因為利潤,路易士跟格蘭傑暫時聯合了起來,可是作為一個法國人,路易士並不想被英國人取笑,哪怕這個英國人是他暫時的盟友格蘭傑。

  而另一方面,格蘭傑在看笑話的同時,也驚詫於這位遠東大貴族的敏銳度。

  格蘭傑道:「尊貴的大人,請原諒,這是天主教徒的傳統。」

  賈琦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事實上,這也是我要說的。你們法國的香水大多是為了掩蓋長年不洗澡而導致的全身異味而誕生的。所以香味濃烈,不止香水如此,像香粉之類的化妝品都是如此。可是這裡是東方,在這片土地上,很久很久以前,官員們的法定假期就被稱為沐休日,也就是說,每到休息的時候,官員們都要回家洗頭洗澡。乾乾淨淨地面對別人,這是對別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愛護。這是東方的禮儀,也是最基本的禮儀。因此,那麼濃烈的香水或者香粉,味道濃烈到了把客人嗆到直打噴嚏,這樣的產品,你們認為會受歡迎嗎?」

  路易士和格蘭傑傻眼了。

  賈琦道:「在東方,香料一樣非常受歡迎。不僅僅是飲食上會用到大量的香料,還有日常起居,就好比說麝香,這種香料剛剛提取出來的時候,他的味道濃烈到了誰聞到都會搖頭說臭,可當他被稀釋道一定的程度之後,就成了宮廷之中十分受歡迎的香料了。不獨麝香是這樣,許多香料也是這樣。熏香,香道,這也是擁有上千年歷史的文化。所以,如果找到合適的配方,如果找到適合東方的配方,這片土地會讓你們見識到他巨大的市場購買力。」

  路易士和格蘭傑兩個傻了半天,忽然道:「大人,原來您是看中了我們的香水和香粉?其實您真的不必跟我們廢話這麼多的。」

  賈琦道;「如果我不跟你們說得這麼詳細,你們會把香水當成未來雙方貿易的大頭嗎?不,要我說,你們只會把你們國內的香水直接拿過來,然後看到一群搖頭的客人。你們不會反省你們自己從來沒有為東方的顧客考慮過,只會抱怨東方人瞧不起你們也瞧不起你們的商品,然後進行罪惡的*遮罩的關鍵字*貿易。我在這裡說什麼兩國的友誼,你們只怕會在背地笑話,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我從來就不是為了什麼兩國的友誼,我是為了我們國家的百姓遠離*遮罩的關鍵字*的魔掌。如果這個貿易逆差再持續下去,就是我國的法律再嚴密,你們也會走私*遮罩的關鍵字*,不是嗎?」

  一句話,本人會指點你們、跟你們廢話,完全是為了我們國家的百姓。


第55章

  貿易談判永遠是費時又費事兒的,更何況賈琦還是參知政事,以他的身份地位,路易士和格蘭傑這種只有一條小船的船長肯定是沒有這個資格跟他面對面的談判的——換成英法兩國的首相、總理大臣之類的級別的官員還差不多,可另一個世界的鴉片戰爭給賈琦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了,鴉片戰爭之後,那個中國落到什麼樣的境地,只要是中國人就會知道了,所以,賈琦絕對不會允許大魏也落到那個地步去。

  可是,路易士和格蘭傑兩個不夠資格以官方的身份坐到賈琦的對面怎麼辦?

  賈琦也只能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每到沐休日的時候,他都在前一天臨近京師城門關閉的時候出京,在天津城外的林家莊子上過夜,第二天一大早進天津城,早上跟路易士和格蘭傑兩個對話,午時一過就起身回京。

  對於賈琦的行為和決定,林黛玉是絕對不會多嘴的。林黛玉從來就不會對別人的事情指手畫腳,更別說賈琦是她的丈夫,林黛玉可不會像薛寶釵那樣,要求丈夫跟自己保持一致,也不會跟史湘雲那樣用自己的三觀去衡量賈琦的事,相反,她會極力配合賈琦,哪怕賈琦的行為並不符合她的觀念,她也會尊重賈琦的決定,最起碼的,遇到某些事情,林黛玉會保持沉默,而不是抱怨,或者是「指點」賈琦要求賈琦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這一個月賈琦每到沐休日就會去天津?

  林黛玉一點意見都沒有,她會照顧好兒子、將家裡打理得整整齊齊的,讓賈琦可以在外面放心地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林黛玉的這種行為,史湘雲非但不能理解,還在賈母跟前取笑林黛玉:

  「林姐姐,今天不是沐休嗎?怎麼不見琦哥兒?還是他有什麼要緊的人兒要見,不得不拋下姐姐?」

  林黛玉笑看了上頭的賈母一眼,這才道:「讓雲妹妹費心了。琦哥兒是知院,平日裡公務就忙不完,可有的事情,可不是對著兩張紙就能夠搞定的,既然不能及時處理完,可不是只有挪到沐休日來做了嗎?他在外頭見什麼人做什麼事兒,那都是公事,我不過一個內宅婦人,哪裡能對他的事兒指手畫腳,那我成什麼人了?我只要他好好的就成。」

  王熙鳳拍手笑道:「聽聽,聽聽,到底是林妹妹,端莊大氣。換了我啊,我們二爺若是在外頭多耽擱兩天,我這裡就牽腸掛肚了,再要是讓我聽到雲妹妹的這種話,我非砸了醋缸不可。若不是我們二爺縱著我,有事兒必定會細細告訴我,我只怕也要忍不住伸手我們二爺的事兒了。」

  林黛玉笑道:「二哥哥對嫂子可是從小到大的情誼。自然不會讓嫂子傷心。」

  王熙鳳道:「那可不。我這個暴炭脾氣呀,也就我們二爺容得下了。有的時候聽說我們二爺又不回來,我就忍不住咬牙切齒,生怕哪個不要臉的小妖精勾引我們二爺。我也知道我們二爺不是這樣的人,可是想到我們二爺已經貴為工部郎中而且資歷也夠了、隨時都有可能高升,我這心裡呀,就忍不住多想,連我們二爺都忍不住笑話我好幾次了。」

  張舒雅笑道:「不獨嫂子,我也是呢。爺們外面的事兒,我們又懂多少,有的時候想想,也覺得很沒勁兒的。好端端的,給爺們添什麼亂呢?可爺們不回來,又聽到有人在胡說八道,明知道人家說的根本就是空穴來風,可這心裡呀,就是說不出什麼滋味。」

  賈璉賈琮賈琦才是親兄弟,自然王熙鳳張舒雅和林黛玉才是親妯娌,史湘雲一個分了宗的堂房兄弟媳婦,還是個罪人之後,仗著賈母的寵愛,竟然對她們家的事兒指手畫腳,張舒雅也不舒服呢。

  一家子的妯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史湘雲既然敢找林黛玉麻煩,就別怪她們妯娌三個聯合起來下她的面子。

  王熙鳳道:「原來弟妹也是這樣嗎?我要以為只有我一個呢。」

  張舒雅道:「我們三爺平時對我極好,可若是忙起來,他自己都恨不得一回家就倒頭就睡,連飯都顧不上吃,哪裡還顧得上我們這點小心思?看著我們爺累成那個樣子,我也覺得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怪沒勁兒的。可爺沒個交代就說今日不回家,或者有應酬,我這心裡難免就七上八下的。這一點,我們爺就比不上四弟了,至少,四弟妹從來就不為這個發愁。」

  說著,張舒雅就跟王熙鳳兩個對著林黛玉笑,林黛玉被她們鬧了個大紅臉。

  張舒雅這話明著是說賈琦比上頭的兩個哥哥好,從來不會讓妻子擔心,可實際上卻是誇讚林黛玉心地寬厚,對丈夫完全信任,這才如此放心了。

  張舒雅的潛臺詞,不止王熙鳳和林黛玉都聽明白了,就連賈母也聽明白了。

  賈母道:「你們小夫妻幾個啊,我最放心的就是林丫頭,她跟琦哥兒打小的情分,有什麼事兒也盡是商量著來,就是平日裡,小夫妻兩個也是你讓著我、我讓著你的。對比之下,寶玉和雲丫頭就要我這個老婆子多費心了。」說著,還長歎了一聲。

  史湘雲原本是嫉妒林黛玉、想要刺林黛玉兩句,卻沒有想到鮮藕被塞了三把狗糧,還被狠狠地虐了一下,甚至連賈母也這樣說,心裡別提有多不舒服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賈琦打發了一個丫頭給賈母送西洋糖果來,引起了一眾女眷們的興趣。

  但凡女人大多都不會拒絕甜食。史湘雲吃著巧克力,看著大家都喜歡林黛玉、捧著林黛玉就連她的丈夫賈寶玉心心念念都是林黛玉,想到自己孤衾夜冷、想到賈母都不理會自己的難處,想到自己這輩子還不知道有沒有孩子,史湘雲就覺得,自己嘴裡的糖果不但發苦,還苦到了心裡。

  偏生這個時候賈琦又端了一個千層餅的玩意兒進來。

  賈母一見到賈琦,就道:「琦哥兒,你不是剛回來嗎?怎麼不好生歇著?」

  賈琦笑道:「老太太,這是孫兒打西洋人那裡學來的點心,正想請您嘗嘗。」

  賈母嚇了一跳:「難不成,是你親自下廚做的?你也真是的,這種事情讓廚子們做好便好,何苦親自動手。」

  有道是君子遠庖廚。正經的體面人家的爺們哪個自己下廚的?更別說,賈家這樣的人家訓練幾個廚子出來還不容易?就是養兩個專門做點心的廚娘也使得。

  賈琦笑道:「誰讓孫兒嘴饞了呢?老太太放心,動手的是家裡的廚娘,孫兒不過是在邊上動個嘴皮子罷了。」

  說著,親自取了銀刀,將那裹著巧克力外殼的千層餅給切開。史湘雲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那千層餅裡面綠綠的顏色,忍不住驚呼一聲:「琦哥兒,那是什麼?怎麼是綠色的?」

  「雲姐姐果然好眼力,這是抹茶,其實就是用茶片加工而成的。」

  茶片,其實就是碎掉的茶葉。就以龍井為例,龍井是旗槍中的一種,而旗槍,則是以茶葉成品的外形來命名的,一般來說,這類茶葉炒制完成之後,外形就會顯現出旗槍一樣的形狀。

  可是茶葉在炒制的過程中,總是會出現破損,會出現形狀不那麼完美的茶葉,這個時候,就需要過篩,把形狀完好的一級品和瑕疵品分離開來。形狀完好的一級品最後會包裝上架,對外銷售,可那些瑕疵品就是只能以一斤幾個銅錢的價錢賣給貧苦百姓了。

  當然,僅僅是從味道上來說,官宦之家吃到的茶葉跟那些瑕疵品的茶葉的味道是一模一樣的。

  早幾年的時候,賈琦就在浙江、福建等地買了茶山,再加上林黛玉陪嫁的茶山,保證了他們家裡吃的大多數茶葉都不需要花錢去外面買。

  不過茶山多了,提供的茶葉多了,這茶片也多了起來。

  想想吧,一樣的茶園裡出來的,同一鍋炒出來的茶葉,有的形狀好能夠賣到幾十兩上百兩的身價,有的只是因為模樣不好看只能賣出幾個銅錢的身價。雖然那些茶農們不覺得,可對於賈琦來說,如果能夠把那幾個銅板一斤的茶片也能夠翻倍賣出去,那很可能就是每年至少上萬兩的收入。

  抹茶粉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誕生的。而這個叫做西式千層餅的糕點,也就是賈琦的一次投石問路。

  如果賈家自家的女眷也喜歡這種點心,那麼,他完全可以讓下面開一家烘焙糕點鋪子,專門賣這種點心,順便在自家的莊子上的食堂裡面也提供這樣的點心。

  這樣一來,西洋商人手裡的可哥豆就有銷路了,他也可以順便出口抹茶粉。

  賈母嘗過之後,立刻就指著外面的那層巧克力道:「這個就是用哪個西洋糖果做的吧?方才我就想說,這個糖果太甜了些,吃了牙疼,倒是放了這個抹茶之後,味道就清爽了很多。別的,應該是跟那個雞蛋糕差不多的東西,還加了奶油。我說得可對?」

  「到底是老太太,一口就嘗了出來。」

  「可惜了,這東西不能多吃,吃多了對牙口不好。」

  雖然嘴上這樣說這,可賈母一個人就吃了大半個,也虧得賈琦做了好些,每個人都輪到了一盤,倒是沒有出現不夠的情況。

  史湘霖很老實。雖然名義上她是客人,還挨著賈母坐著,可遇到事情,她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的。

  史湘露仗著年紀小,當時就問了:「四表哥,這個黑色的西洋糖很難得吧?」

  賈琦笑道:「並不難得,這種糖果是一種叫做可哥樹的種子炒熟之後磨成粉製成的。而這種可哥樹每年結的果子可不少,種子也很多,有點像諫果樹、琵琶那樣,就是種子要小許多,另外,只長在南洋那樣溫暖的地方而已。雖然因為運輸不當折損了好些,可滬州府的府庫裡面還堆著好幾千斤呢。」

  「這麼多?沒人要嗎?」

  「方才送來的糖果,表妹也吃了,覺得如何?」

  史湘露歪著頭,想了想,道:「也不怎麼樣,就是吃個稀罕。糖果竟然還有苦的。若是偶爾吃了一回兩回也就算了,如果是天天吃,」史湘露搖了搖頭,表示不喜歡,又道:「倒是表哥讓人做的這個千層餅,吃起來又清爽又香甜。就是這麼一大塊吃下去,我就不用吃飯了。」

  賈琦笑了起來。

  「這東西可不能當飯吃。」

  史湘霖見狀,忍不住問道:「表哥是打算開這糕點鋪子嗎?」

  賈琦微微掃了她一眼,道:「二表妹為何這麼問?」

  史湘霖指了指賈母跟前快吃完的糕點,道:「連老太太都愛吃,可見這東西在京裡肯定是受歡迎的。若是開了鋪子,怕是日進鬥金都不為過。」

  「二表妹想說什麼呢?」

  史湘霖心中直打鼓,可是想到自己聽說過的有關賈琦的種種,她還是鼓起勇氣,道:「不瞞表哥,如今我們家勞府上幫襯著,可是我們家是罪人之後,又是被抄家的,如今連南面都回不去了。如果沒有個營生,將來我們家怕是……」

  「所以想問我要方子,順便希望我能資助你們一間鋪子。」

  史湘霖又羞又窘,眼眶都發紅了,卻還是點了點頭,重重地說了一聲:

  「是的。」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賈母都十分意外賈琦竟然會當眾這麼點破,這跟當眾打她的臉又有什麼兩樣?而賈母更沒有想到,史湘霖竟然認了!

  要知道,史湘霖只是一個姑娘家,這種事情就是要開口,也該是史湘雲的母親何氏來開口才對。

  史湘霖當眾這麼說,就等於是將她們史家的現狀攤在了眾人的跟前。

  眼角的余光掃到賈母的眼神,史湘霖的心中別提有多委屈了,可是她卻不能不這麼做。別的不說,就說她跟賈琦的那事兒。雖然說事情是史湘雲胡言亂語散步謠言開始的,可誰讓何氏和史湘霖深信不疑呢?誰讓史湘霖在父親的周年上在賈琦不知道的情況下變相跟賈琦相親了呢?

  賈琦對自己的不喜歡,史湘霖很清楚。可是不這麼做,只怕會讓賈琦繼續討厭他們家討厭自己,比起那樣的情形,史湘霖還不如借著這個機會變相地告訴賈琦,自己當初真的是被人矇騙了,現在自己已經不再癡心妄想了。

  而這個機會,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如果真的能成,自己也能夠擺脫當初相看賈琦的那件事情的陰影,他們家也能夠得到一個生計。

  就是被人笑話自甘墮落做了商販又如何?總比寄人籬下吃嗟來之食強。

  不得不說,史湘霖是個很有想法了女孩子。而她的潛臺詞,賈琦也聽懂了。

  賈琦道:「恕我直言,表妹,你若是想開糕點鋪子,就只有這麼一個方子可不成。」

  史湘霖漲紅了臉。

  賈琦道:「罷了,既然表妹都這麼說了,我那裡也的確有些方子。說來也巧,我原打算養些專門做糕點的點心娘子,只是要委屈表妹跟著那些僕婦一起學了。」

  史湘霖原本還擔心賈琦拒絕呢,卻沒有想到賈琦竟然會這麼說,她還有什麼不滿的?她原本就只是想為自己家裡找個生計而已。至於丟臉不丟臉,史湘霖此刻哪裡顧得上?

  事實上,不獨賈母不理解,就連史湘雲也瞧不起這個堂妹,反而是何氏,在聽了女兒的解釋之後,哭得跟淚人一般。

  何氏哭歸哭,可過了兩天,她竟然跟著女兒一起來學這些糕點的本事了。

  大約半個月後,何氏跟史湘霖就在京裡開了一家糕點鋪子,史湘霖願意放得下身段,做點心也用心,在不到四年的時間裡面,她的鋪子就在京師商圈裡占了一席之地。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至少眼下,賈母和史湘雲兩個都覺得史湘霖不像話,賈母雖然沒有明著表示,可當年給下面的小輩們的金錁子銀錁子別處沒少,就何氏史湘霖這裡少了一大半;至於史湘雲更是在私底下沒少說史湘霖的壞話,只是史湘霖忙著學點心方子,來去匆匆,根本就不曾理會,這堂姐妹兩個方才相安無事。

  倒是賈琦,對史湘霖的表現非常驚訝,甚至還這樣對林黛玉說:「我還以為,史家二表妹跟寶姐姐雲姐姐那樣,都是不顧自己身份能力喜歡熱鬧喜歡排場的人呢,想不到她倒是個能吃苦的。」

  林黛玉聽說便道:「我記得你對這些姐姐妹妹們從來都不多看一眼的,怎麼到她這裡就不同?」

  賈琦道:「我對知情識趣的人一慣不會太討厭,至於那些不知情識趣的人,我也沒有這個耐性。」

  林黛玉忍不住笑道:「你呀,偏生這麼個孤拐的性子。也虧得你是個有本事的,要不然,也是個盡得罪人的。」

  「得罪人又如何?有些人就是得罪了,也不過那樣罷了。而且,天時地利人和,除非她們占盡了天時地利,否則,就憑他們的性子,想人和也難。」

  賈琦很清楚,什麼樣的人可以得罪,什麼樣的人不可以得罪。

  跟史湘雲那種面憨心刁、嘴巴刻薄盡、喜歡八卦編排是非的女子,就是得罪了又如何?如果史湘雲嫁得極好,看在她的夫婿的面子上,賈琦還真不好跟史湘雲計較。

  可實際上呢?

  史湘雲自己眼瞎,看不上自己的叔叔嬸嬸,巴著賈母、巴著賈政王夫人夫婦也巴著賈寶玉這塊爛木頭,當史湘雲跟賈寶玉的親事定下了之後,賈琦就知道,他不需要理會史湘雲了。

  還有薛寶釵,薛寶釵不愛賈寶玉卻把賈寶玉當做自己的丈夫那樣,管得死死的,還想對賈琦的事兒指手畫腳,偏生她自己也沒有多少本事,就是指點,也多是錯的。這樣不識相的性子本來就夠讓人討厭了,結果,薛寶釵還有個薛蟠那樣的哥哥。

  如果薛寶釵沒有薛蟠那種哥哥,憑她的賣相,憑她給人的第一眼印象,如果她不死盯著賈寶玉說不定還能夠被她瞎貓碰上死耗子被她撞到一門好親事,可惜,她偏生就有薛蟠那個盡惹事兒的哥哥,還被王夫人的謊話和賈元春的風光糊住了眼睛。

  至於史湘霖,這個女孩子雖然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不過,她夠識趣,也拿得起放得下,既然不是公侯小姐了,那就過平民百姓的日子,一點都不擺譜。這樣的女孩子,哪怕明知道她之前算計過自己,賈琦也很難真的跟這樣的女孩子生氣。

  賈琦和林黛玉這裡,不過是說了這麼一句就完了,可賈寶玉那裡就鬧了起來了。

  賈寶玉聽說史湘霖要去開鋪子,立刻就唉聲歎氣起來:「霖妹妹那麼精細的一個人,打小也是嬌生慣養的,怎麼受得了那種辛苦?在家裡好好的不好嗎?反正也少不了她的。」

  史湘雲沒好氣地道:「你知道心疼她了?放心,她的心大著呢,這府裡給的那一點月錢她可看不上!」

  賈寶玉道:「你說什麼呢。霖妹妹才不是這樣的人。」

  史湘雲一聽就來氣。

  「什麼林妹妹霖妹妹的,天知道你說的是哪個?!若是說林姐姐,人家有夫婿有兒子,才不需要你費心呢!若是霖妹妹,那是我堂妹,人家有娘有兄弟,哪裡需要你多事兒!」

  賈寶玉噎住了。

  半晌,才聽他道:「霖妹妹不願意一輩子靠著這府裡,原是她有志氣……」

  「所以我就是沒臉沒皮了!」史湘雲怒火更盛,「我告訴你,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至於霖丫頭,她還看不上你呢!你大概不知道吧?林姐姐剛生產的那會兒,大家都說林姐姐身體不好,她那個時候就盯上了琦哥兒!以為琦哥兒不要她,人家就會看上你?!你省省吧……」

  賈寶玉原本還想跟史湘雲好聲好氣地說話,結果史湘雲又開始鬧了。

  雖然這裡是他們的小院兒,雖然史湘雲也只是在臥室裡才如此,可這院子的隔音並不是很好,史湘雲的話終究是傳了出去。

  自然,就有人對著史湘霖指指點點了,史湘霖也乾脆,直接就在賈母跟前道:「……原來是我們大姐姐(即史湘雲)親自來跟我們說,我母親原以為是老太太的意思,想給四表哥找填房……」


第56章

  得了自己的話?給賈琦說填房?

  賈母差一點沒有氣死!

  別說是賈琦跟林黛玉感情極好,就說這親疏,史家能跟林黛玉比嗎?史家只是賈母的娘家,而且賈母的父親、兄弟早就沒了,連侄兒也沒了,現在的史家跟賈母也不過是那一張臉皮罷了。反觀林黛玉,那是賈母的親外孫女兒!是從賈母的親閨女的肚子裡爬出來的!對於賈母來說,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的兒子孫子孫女之外,也就林黛玉最要緊了。

  林黛玉剛剛生了孩子,月子都沒做完呢,就給賈琦說填房!這是她賈母會做的事兒嗎?

  這種謠言若是傳揚出去了,別人會怎麼想她?

  更重要的是,賈琦這個最最有出息的孫子會如何想她?

  賈母當即就把史湘雲給禁了足,不許史湘雲來她跟前了。

  至於史湘霖,雖然賈母也惱這個侄孫女兒,認為這個侄孫女兒讓她跟自己的親孫子親外孫女兒生了嫌隙,可回頭見賈琦林黛玉對史湘霖依舊是那個樣子,就是史湘霖天天去林黛玉那邊跟著下面的婆子們學做點心,也沒見林黛玉對史湘霖有個什麼,賈母不覺就嘀咕上了。

  賈母忍不住把林黛玉叫到跟前,偷偷地對她說:「你這孩子也太實誠了。雖然說她們是被人所騙,可若是她們沒有起過那些心思,也不致於做出那種事情來。」

  忠靖侯周年發生的事兒,賈母已經知道了。

  她爹才周年呢,史湘霖就急巴巴地相親了,這種女娃子,賈母只想呵呵。

  而且這段時間,史湘霖雖然是跟著下面的婆子們學做點心,不過也有不少時候,還是賈琦指點她們。因為賈琦上輩子吃過的西式糕點實在是太多了,雖然動手能力不夠,可是理論指導卻是夠的。

  賈母很擔心,史湘霖跟賈琦相處的時間長了,會不會勾引賈琦,就跟她在父親的周年上做的那樣。

  林黛玉道:「老太太,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阿琦的態度就是我的倚仗。阿琦對表妹一點心思也無,我何苦作弄表妹?畢竟是親戚。」

  賈母忍不住拍了拍林黛玉的手,道:「你呀,是個有福的。多少男人在外頭精明著,到了家裡就糊塗了。看見一個女人在自己跟前千依百順的模樣就以為她是個好的,卻不知道大多數人在人前人後都有兩張不同的臉。這一點,琦哥兒比他爺爺還強。」

  賈代善也有妾,賈母也曾經受過妾的氣。也就是這幾個妾,讓賈母變成了這個時代大多數主母的一員。

  自己受過的苦,賈母從來就不希望應在自己女兒的身上,可結果,林家竟然是個子嗣艱難的,到頭來,女婿還是在三四十歲的時候納了幾房姬妾在屋裡。

  反而是林黛玉,丈夫愛重,又早早生了兒子,可見這一輩子都是順順當當的。

  賈寶玉跟史湘雲吵架之後就往秦樓楚館裡面去了,可以說他是賈家最後一個得知那個謠言的人,而且還是從樓子裡的女人的嘴裡知道這一點的。

  賈寶玉又驚又怒,甚至不顧宵禁將至趕回了家——他撞上了巡夜的京營將士,差一點被丟進大牢裡面,還是賈琦把他從京營校尉的手裡要了過來——可惜,撞上京營將士的時候,賈寶玉就蔫了。反正賈琦是不知道這天晚上,他是如何跟史湘雲相處,也不知道他跟史湘雲說了什麼。

  賈琦只知道,第二天,賈寶玉親自來跟賈母辭行,搬回他們原來的小院子去了。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賈寶玉再也沒有回過家門,賈母這邊有事兒或者是邀請他來參加宴席,他會過來,平時他都呆在秦樓楚館,他寫了許多詩文給那些樓子裡的男人女人,是秦樓楚館裡面有名兒的多情公子,卻絕情地不肯回家看史湘雲一眼,而史湘雲根本就使喚不動家裡的僕婦,也沒有辦法把賈寶玉抓回來,她的這一輩子也只有那個冰冷的小院兒。

  長年泡在花街柳巷的賈寶玉很快就被掏空了身子,在一次中元節花燈之後死在了池塘裡,還是秦樓楚館裡的人幫他料理的後事。

  賈寶玉跟史湘雲的結局,賈琦一點興趣都沒有。事實上,這麼多年過去了,賈家就是再八卦的僕婦也對賈寶玉史湘雲這對失去了興趣,比起賈寶玉史湘雲的種種,大家更關心的是西洋糕點在京中掀起的風潮。

  更準確地說,是巧克力和蛋糕在京師乃至是各地掀起的風潮。

  蛋糕實在是太香了,隨隨便便一出鍋就是滿街的香味,貴重的巧克力鮮奶蛋糕、抹茶蛋糕只接受預定,霜淇淋蛋糕更是每天限時、限量發售,這種行銷策略反而促進了蛋糕的消費。只要是口袋裡面有點錢的人家,都不介意買那麼一塊兩塊回去嘗個鮮,而有錢人更是習慣了派出小廝長隨們排隊等候。

  史湘霖的蛋糕鋪子每天從早忙到晚,頭一個月就掙了上千兩銀子,每天都供不應求,至於滬州府庫房裡的那些可哥豆,根本就沒撐到過年。

  如果不是賈琦早就將這些可哥豆都買了下來,只怕他們家都吃不上巧克力和巧克力蛋糕了,至於史湘霖的蛋糕鋪子中的部分商品就不得不停止銷售了。

  也正如賈琦估計的那樣,京師對蛋糕這種新奇的點心的接受度非常高,同樣,大魏對可哥豆的需求也出現了一個暴漲。

  看著最近的貿易報告,賈琦的頭疼並沒有緩解多少。

  雖然可哥豆的貿易的確讓西洋商人多了一項收入,可對比於茶葉、絲綢、瓷器的出口,包括可哥豆貿易在內,各種高檔木料、寶石、香料的進口都不是西方國家的產品,也就是說,這些貿易富裕的只是那些商人,並沒有讓那些國家的百姓,包括那些工人、那些農民得到多少好處。

  可問題是,賈琦終究是大魏的官員,他就是那個做到對對外貿易的宏觀調控,他也不可能影響到那些國家的官員任命,就像他改變不了棉布貿易現狀一樣。

  那些英國人總以為自己的棉布是最好的,不但品質極好,價錢也極為低廉,加上賈琦已經購買了兩次棉布,這給了英國人一個錯覺,那就是,他們的棉布在這個世界上是有市場的,他們的棉布買不進來,那是因為貿易壁壘。

  英國人以為,這是大魏政府的原因,所以,很快,英國東印度公司就寫了一份正式的官方文書遞交給了滬州府衙。

  其實,在英國本土,商人的地位也一樣不高,即便英國有一項國策,允許商人們花錢購買爵位,可是這條國策也不過是提高了英國國內商人的地位罷了。實際上,這條國策依舊讓英國人在歐洲大陸人面前十分尷尬。

  因為這條國策讓英國的爵位的含金量不那麼高了,卻也造成了英國的商人在海外的態度十分傲慢,甚至可以說倡狂。

  這不,英國東印度公司向大魏送交了一份國書,滬州府衙看都沒有看,就把這份文書丟了出去。

  區區商家,竟然敢遞交什麼國書!簡直不知所謂。

  滬州府覺得,這海外蠻子不愧是蠻子,果然沒有禮數,卻不知道,東印度公司的負責人一樣氣得直跳腳。

  他們認為,這些東方官僚實在是太可惡了。

  然後,他們就派了人想辦法來到京師找賈琦了。

  賈琦從內閣回來,被一群異色頭髮異色眼睛的海外人士擋住了回家的路不說,那為首的幾個還相當不客氣,甚至是滿臉的你無理取鬧的模樣。

  賈琦無語極了。

  他直接就讓趕來的、維持京師治安的京營將士把人丟到京兆府去了,還讓鴻臚寺三天后去領人。

  這下子,京師和英國商人兩邊都炸了鍋了。

  京師人覺得,這個叫英吉利的國家的人正是不懂規矩,竟然敢阻擋知院大人的路,甚至有不少官員覺得,應該殺雞儆猴,處死這幾個蠻子。

  英國的商人則認為,這叫神馬東方文明古國啊,根本就是野蠻人好不好?人權呢?最起碼的尊重呢?

  雙方都覺得自己有理,那幾個英國商人甚至被轉移道鴻臚寺的時候,還十分不高興。

  鴻臚寺的官員們幾乎被這幾個冥頑不靈的蠻子給氣得半死。如果不是賈琦已經放下話來了,他們都想先處死這幾個傢伙了。

  賈琦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跟這幾個英國商人在鴻臚寺見面的。

  這幾個商人一見到賈琦,就抱怨連連。

  等他們說完了,賈琦這才慢悠悠地道:「我記得英國的商人的社會地位得到大幅度的提高,是在南森•羅斯柴爾德掌控了英國的國債和英鎊的發行權之後的事情,英國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允許商人花錢購買爵位的。這才過去多少年?你們就把你們的歷史給忘記了?我記得,在中世紀的時候,猶太人在英國只是國王的奶牛,國王可以以任何理由向猶太人和商人課以重稅,甚至是處死猶太人。還是說,我面前的諸位根本就是一群不學無術、連自己國家的歷史都不在乎的冒牌貨?嗯?」

  賈琦的話幾乎等於是在說;貴族?你們配嗎?

  那幾個英國商人都傻了。

  他們萬萬沒想到,眼前的這位竟然對他們的歷史如此清楚,甚至還知道英國允許商人花錢購買爵位這條讓英國商人揚眉吐氣卻讓英國人在大陸人面前抬不起頭來的國策。

  這幾個英國商人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之後,方才站出來一個人,道:「這位大人,請問您是……」

  「我是賈琦,也就是前任滬州府知府。同時,也是這個國家的參知政事,職務的話,相當於你們英國上議院的議長。」

  上議院議長?那不是帝國首相嗎?

  這幾個商人的態度立刻就變了。

  「您看上去真是年輕,請問您今年多大了?」

  有一個商人怎麼都不願意相信,眼前看上去跟一個孩子差不多的年輕人竟然會是這個古老的國家的首相。

  「十九歲。」賈琦淡淡地道。

  「十九歲?」

  賈琦的回來引來一片驚呼聲。

  聽說賈琦才這麼一點大,這些商人們的臉上難免就。流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

  賈琦等這些商人稍稍安靜下來,這才淡淡地道:「我想,你們對南森應該不陌生。如果你們不能理解的話,就請把我當做另外一個南森•羅斯柴爾德先生好了。雖然我覺得自己更像是南森和德文郡公爵的綜合體。」

  這些英國商人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他們對這個古老的東方是不夠瞭解,但是對南森•羅斯柴爾德卻不陌生。

  那位在英國可是金融界的無冕之王,而德文郡公爵更是英國的老牌貴族。只是其中之一就夠難纏了,更別說兩者的綜合體。

  讓這些英國人安靜下來的是,眼前這位宣稱自己是南森和德文郡公爵的綜合體的年輕官員似乎對英國十分瞭解,這樣的人,他們自然是不敢放肆的。

  為首的那位叫做威廉•弗勞爾的商人只得表示,他們向大魏提交了國書,卻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賈琦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的話:「國書?什麼國書?區區一個東印度公司就要對我大魏的內政指手畫腳嗎?如果是你們的女王親筆寫的、經過內閣的審核公示的,那也就算了。東印度公司,那算什麼東西?或者說,如果前面街頭的酒館掌櫃寫信給你們的女王,要求你們女王降低關稅、並且獻上倫敦塔作為他的倉庫,你們英國人會有什麼反應?什麼時候,我大魏的內政也要聽你們英國商人的了?」

  賈琦重重地把茗碗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聽著,我不管你們在你們自己的國家是如何的囂張,又是在背後如何取笑你們國家的貴族甚至是王族的,但是這裡是大魏。還是說,你們這是故意在挑釁我大魏,目的就是為了發動戰爭?」

  早就在郎世寧的身上,賈琦就已經知道了這個時代的英國和法國的時間軸。如果不是忌憚於即將到來的鴉片戰爭,如果不是大魏的海軍不過剛剛起了一個頭,賈琦也不會對這些英國商人們一忍再忍。

  有那麼一刻,賈琦的心中是憤怒的。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如果,

  如果大魏也有強大的海軍的話,如果大魏的船隻遊弋在英吉利海峽的話,他根本就不用跟這些人廢話,直接開戰就好了。哪裡需要他一忍再忍!

  不過,現在還來得及,現在這些西洋人的船隻還是木頭船。

  只是,蒸汽船一事絕對不能再拖了。

  想到這裡,賈琦的臉色已經可以說是陰沉的可怕。

  這些英國商人們這才發覺不好。

  這片土地還是封建社會,王族和貴族擁有極大的權力,眼前這位官員甚至完全有權力處死他們。

  事到如今,英國商人這才開始求饒,並且告訴賈琦,他們只是覺得大魏不需要他們的產品,所以覺得裡面有黑幕……

  賈琦直接就告訴他們:「這些話,早在數年前,滬州府還是松江口的時候,我就跟包括你們英國人在內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蘭人、法國人說過了。這是我國的文化決定了。普通的百姓人家的女人不會買這種幾乎是她們無能、不夠賢慧的證據的工業產品,而高門大戶有的是各種檔次的絲綢可以選擇。棉布,除非是官府採購,否則不會有人要。至於官府採購,別說你們國家就沒有對自己國家的紡織工業沒有保護政策一樣,我們國家的官府採購,也從來是優先考慮自己國家的供應商的。更別說,你們這個態度了。」

  賈琦宛如利刃一般的視線掃過眼前的這幾個英國商人。

  這幾個英國商人都低著頭,但是賈琦並不認為這些英國商人會真正反省,他們就是反省了,也只是為了利潤,或者是為了他們的貨物。

  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些商人們既然帶著幾分輕視他的模樣,賈琦也懶得跟他們廢話。內閣不知道有多少公務在等著他呢。

  離開鴻臚寺之後,賈琦就以私人的名義給兩廣總督潘仁美去了一封信,瞭解廣州那邊的情況,同時,他也在信件裡麵點出,他得到情報,法國那邊也發現了大量的瓷土,這直接導致了瓷器出口量的大幅下滑。賈琦希望潘仁美能夠注意一下絲綢貿易,不要讓西洋人參觀絲綢作坊,不要讓他們學到絲綢的任何相關技術。那會損害大魏的利益。

  另一方面,賈琦也開始關注東海水師和渤海水師的種種。

  因為太上皇的緣故,樞密院至今沒有樞密使和樞密使相。賈琦不知道太上皇讓樞密院四把交椅空著的原因何在,如果還有時間,賈琦肯定不會伸手,可是英國的商人竟然膽敢如此猖獗,可見英國的國力,或者說,西方各國的海軍已經發展到了什麼地步了。

  賈琦甚至開始擔心,大魏現在開始追趕來不來得及。

  而大魏要追趕,肯定是要發展海軍的,以目前的水師規模,無論是武器種類還是儲備,肯定都是不夠的。

  經過整整兩天的徹夜思考之後,賈琦還是帶著一摞的檔去找少帝了。

  少帝得知了賈琦的來意之後非常驚訝:「賈知院,這些西洋人真的這麼厲害嗎?」

  賈琦道:「萬歲,木頭肯定是比不上鐵來得堅硬的。木頭的船如果遇上火油的話只能棄船,而鐵船卻能夠撐到就火。至於鐵船是不是能夠浮起來,其實工部那邊早就已經有了模型了。」

  「真的?」

  「萬歲要去看一看嗎?」

  少帝沒有拒絕。

  事實上,早在數年前,戴梓就在賈琦的拜託下製作了好幾個鐵船模型,這些模型有的還是帶著發條的,上了發條就能夠在水裡行駛。

  這些鐵船模型還是賈琦南下去籌建松江口市舶司的時候拜託他的,為此,賈琦還給了戴梓好大的一個紅包,只是賈琦從南面回來之後就沒有提起這件事情,戴梓也不好問。這幾個模型也沒有找到機會交給賈琦。

  所以,賈琦帶著少帝駕臨的時候,戴梓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戴梓萬萬沒想到,這幾個模型,竟然是為少帝準備的。

  少帝到底年輕,沒能止住誘惑。雖然這幾隻船模放在後世可以說是相當簡陋的,可少帝還是興致勃勃地玩了大半天,甚至把那幾隻船模放在了自己的寢宮裡面。

  雖然有玩物喪志的嫌疑,不過賈琦的目的達到了。

  少帝終於決定,以復仇的名義向女直派出禁軍。禁軍的目的也只有一個,復仇。如果有願意投降的也就算了,如果有那不願意投降的,那乾脆就格殺勿論。清掃完女直之後,就可以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建船塢,開始大規模地籌建海軍了。

  大興安嶺的百年大樹正是造船的好材料。既然大魏現在沒有這個實力製造鐵船,那麼用製造大量的木船,用數量取勝也是可以的。

  而工部,在大量製造火|器的同時,也會開始鑽研鐵船技術,尤其是那個蒸汽機技術。

  不得不說,國家機器就是國家機器。一旦國家機器開始運轉,那能量絕對不是賈琦弄的那些莊子、作坊能夠比的。

  朝廷將最不聽話也最有可能在背後搞事兒的湘軍最先調往關外作為前鋒,然後是廣東兵,之後才是江南的兵丁和原來的漕運兵丁。

  尤其是漕運兵丁,那根本就是為了掌握東北、實施屯田去的。

  可以說,大魏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就是建立在女直人的屍骨上的。


第57章

  在忙著增加自己的實力的同時,賈琦也沒有忘記給西歐諸國去了國書。

  國書的內容十分簡單,態度也十分強硬。

  在國書中,賈琦以內閣的名義譴責了英國女王——兩國往來,一個國家在沒有任何名分的情況下干涉另一個國家的內政已經夠荒唐,想不到貴國竟然連一個個小小的生意人都敢對他們大魏的稅收制度指手畫腳!難道貴國女王住在白金漢宮還是住在倫敦塔也要聽一個水手的嗎?

  賈琦還告知了歐洲諸國——自大魏立國以來,對商品貿易的賦稅只有兩種,一種是日用品貿易,好比說糧食、棉布、陶器、民窯非規定款識的產品,這些收取的就是日用品稅,稅率為最終成交額的百分之十五,另外一種是奢侈品,絲綢、高檔茶葉、高檔瓷器、高檔木料、香料、寶石、高檔化妝品,統統在屬於奢侈品貿易,奢侈品稅為百分之三十。大魏從來就沒有對海外商人收過關稅,也沒有收過的任何的附加稅。在今天之前,西洋商人們跟大魏的商人一樣,繳納的都是一樣的稅。但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冒犯了大魏的政權獨立,也冒犯了大魏皇帝的威嚴,所以,從今天開始,「按照西方慣例」,大魏開始對西歐諸國開始收取關稅,稅率百分之十五,原本應該收取的日用品稅或者奢侈品稅照收不誤。另外,鑒於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行為,所有的西方紡織品,無論是棉布還是羊毛製品,或者是混紡製品,都將收取百分之五十的懲罰性關稅!

  當郎世寧萬里迢迢帶著大魏使節將國書送到各國政府的手裡的時候,各國政府都炸了。

  神馬?之前大魏根本就沒有關稅這個稅種?

  神馬?因為英國人的冒犯,所以我們要一起背負連帶責任?只是因為大魏分不清英國人、法國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蘭人?

  哦!no!

  各國議會都開始加班加班再加班。

  討論的內容也無非是:要不要跟那個遠東的古老帝國開戰。

  當然,考慮到對方的歷史、廣闊的土地、以及龐大的人口,幾乎每一個國家,幾乎每一個國家的議會上,都有超過三分之二的議員和官員們表示,他們沒有這個實力打這個仗。

  當然,也有不少極端分子將矛頭對準了英國,認為都是英國的錯,讓他們也倒了大黴。

  這個時候,荷蘭人雖然從海上霸主的位置上退下來了,可他們海上馬車夫的名頭還在。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經為海上霸主的地位打了好幾仗了,在收到大魏的國書,尤其是在見到大魏的使節之前,這兩個國家都沒有注意到英國。可是經過大魏的分析,他們錯愕地發現,英國不但具有威脅他們海上霸主的實力的先天條件,甚至連後天條件都差不多了。

  荷蘭是怎麼從海上霸主的位置上掉下來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清楚著呢。

  對掐什麼時候不能掐?當然是把英國掐下去要緊啊!

  一時之間,大西洋上,戰火四起。

  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聯合起來,對英國船各種圍追堵截。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以為英國撐不了多久,可結果英國竟然撐過來了!英國不但撐過來了,還在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聯手攻擊下撐了一年多還沒有投降的跡象。

  這下子,葡萄牙和西班牙更緊張了,他們掐英國也掐得更狠了。

  然後在這個時候,歐洲諸國——除英國之外收到了本國商人的求救信,然後是大魏的國書——這是給歐洲諸國,包括英國的。

  國書上只有六個漢字:

  你要戰,那便戰!

  老實說,賈琦將那幾個英國商人留在鴻臚寺,已經是照顧這些英國商人了,可那幾個英國商人並不買帳,加上懲罰性關稅的緣故,東印度公司就單方面對大魏宣戰了。只可惜,賈琦早有準備,英國的船隻在廣州遇到的是潘仁美採用的封海政策,船隻別說是靠岸了,連讓廣州海灘進入船隻的射程都辦不到。

  英國戰船只能北上。

  他們的目標是滬州府。他們可是聽說了,滬州府乃是一個極為發達的港口,而囤積著大量的貨物,都是高檔貨!

  事實上,剛開始的時候,英國人成功了,滬州府的港口很大,船隻很多,剛開始的時候,滬州府還以為英國人也是來做買賣的,對英國人也沒有提防,結果英國人一開火,所有的人都懵了。各國商人更是急得直跳腳。

  因為他們的船就停在港口。

  英國人也以為大勝在望。可是他們萬萬沒想到,在城裡升起一股狼煙之後,原本矗立在海邊十三層之高的燈塔忽然變成了炮臺,強大的火箭帶著熊熊烈火,轟中了英國船隻,最後,十三艘船,只有兩艘冒著煙逃走了,其餘的都沉入了大海。

  滬州府水師這才出發,將跳海逃生的英國人都救了起來。各國商人還在讚美大魏的仁慈寬容的時候,滬州府府衙卻下了一道命令,將英國的水手全部處死,頭顱製成京觀。而英國的商人和那幾個還活著的船長,則被命令賠償滬州府的損失。

  英國人當然賠不出來。不是他們不願意,實在是滬州府提出的金額太高了。

  而英國東印度公司也火了,他們集結了更多的船隻,甚至還說服了海盜,當然,還有各國跟海盜差不了多少的商人。可是他們這一次遇到的是大魏的東海水師。

  各國的商人在信件中表示,大魏的船隻是木頭的不假,可是大船很多,而且船上的火炮打得很遠,火|槍|也很多,他們遭到的幾乎是碾壓級的攻擊,除了早早就投降、做了大魏的馬前卒的法國人,現在其他各國在遠東的勢力已經遭遇到了摧毀級的打擊。現在,除了法國人,其餘各國船隻已經無法進入大魏的南洋,因為麻六甲已經被大魏徹底掌控了。現在,麻六甲才是大魏的南大門。

  這一戰,歐洲徹底失去了香料群島。


第58章

  勝利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賈琦正跟父親、哥哥們賞鑒下頭送來的龜甲,這些龜甲是從安陽那邊送出來的,賈璉和賈琮兩個是不懂的,賈赦卻如獲至寶,拿著玳瑁水晶眼鏡對著那龜甲使勁兒地看,口中還不時地念叨著什麼。

  賈璉是個大俗人,當然,他小的時候,賈政王夫人才不會在他身上花費那大的價錢讓他學什麼古玩賞鑒呢,那可是需要大本錢才玩得起來的。

  賈家也只有打小作為繼承人長大、見多了好東西、長輩們也不吝嗇于培養他的賈赦有這個資本玩這個了。

  所以,賈赦在一看到這龜甲的時候,就覺得那龜甲上的詭異劃痕很有可能是文字,古時候的文字。

  賈赦為此還特別去請教了親家張祭酒,張祭酒本來是不想聽賈赦顯擺的,結果,聽說有可能是殷商時期的文書,張祭酒也稀罕上了。

  為了這幾片龜甲,不止張祭酒被賈赦給勾搭上了,就連張祭酒的爹、賈赦的老泰山也打南面進京了。

  無他,如果這龜甲真的是殷商時期是文書,那就是無價之寶!

  不獨張太傅,還有許多飽學鴻儒如今也聚集在京師,不為高官厚祿,就為了這幾片龜甲。

  所以,賈赦在賞玩龜甲的時候,還不忘叮囑賈琦:「小四啊,這東西你可別給了別人。」

  賈琦笑道:「父親放心,安陽那一帶數百頃地,兒子都買下來了,還雇了專人拿著小鏟子和豬毛刷子去刷,找到一片,就讓他們送一片,絕對不會讓父親失望。」

  龜甲這種東西可不能用鋤頭,用了鋤頭就碎了。

  可巧,張祭酒兄弟幾個正好打門外進來,聽見賈琦這樣說,立刻就道:「我說老賈,你也太不厚道了,仗著有個會掙錢的兒子就了不起啊!有本事,你跟我們一起去安陽,親自挖龜甲,那才叫有本事呢!」

  張祭酒是各種羡慕嫉妒恨啊。

  張家的家底是不差,可那也不過是跟其他的官宦人家比。如果跟賈琦比,京師所有的官宦人家都知道自慚形穢。

  這世上,有誰玩個古董能拿數百頃地去砸的?

  全天下也只此一份罷了。

  有那麼一瞬,張祭酒是嫉妒林如海的。你說林如海那雙眼睛是怎麼長的?那時候賈琦才多大?林如海就看出這孩子的不同凡響來了?還把女兒許配了過去?如果當初先看中賈琦的是自己,那現在龜甲隨便玩的豈不是自己?

  雖然賈琮依舊很不錯了,可是跟他弟弟賈琦一比,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見是張家舅舅們來了,賈璉連忙站起來行家禮,賈琮和賈琦也跟著照辦。

  張祭酒一看賈琦就道:「賈小四,你真的買了數百頃地,就為了給你爹找這個?」

  賈璉忍不住笑道:「舅舅臉上的嫉妒若是能夠收起來就好了。」

  張祭酒連連搖頭,道:「罷了罷了,自己學問再好,也比不上某人有福氣,養了一個好兒子。」

  那臉上的各種羡慕嫉妒恨,讓賈璉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賈琮上來見過岳父,又讓丫頭們安排茶果。

  就聽張家三老爺張遠峰道:「各人的命。一片龜甲不稀罕,可一堆龜甲就稀罕了。這大魏朝,也只有賈小四有這個本事,買下那麼多地卻不耕種只為了討他老爹歡心了。」

  賈赦一聽,立刻就嘚瑟起來。

  可惜張遠峰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思理會他,而是對著賈琦道:「那英吉利人已經投降了,這事兒你可知道了。」

  賈琦道:「是嗎?多謝舅舅告知。」

  張遠峰看了看賈琦依舊雲淡風輕的臉,再低頭看了看他的衣袍,然後將目光停留在賈琦的手上。

  張遠峰道:「《世說新語》中記載,昔年淝水之戰大敗秦軍的消息傳來,謝公也是不動聲色地與客人下棋,直到客人告辭離去,謝公這才跳躍著進屋,把木屐的屐齒都碰斷了。外甥今日跟當初謝公相仿,如果不是這快被你捏折了的扇子……」

  大家這才注意到,賈琦手裡已經變了形的扇子。

  大家都笑了起來,賈琦也笑了,這一次,他的笑容中多了幾分真實,也多了幾分如釋重負。

  不怪他會這麼緊張,實在是他對另一個世界的*遮罩的關鍵字*戰爭的印象太過深刻。

  據說,另一個時空中的英國在第一次發起*遮罩的關鍵字*戰爭的時候,他們也是膽戰心驚的,以為自己是以卵擊石、結果註定了是一敗塗地,結果,發動戰爭之後他們發現,那個清王朝竟然只是個空殼。

  那個時空,英國在*遮罩的關鍵字*戰爭中可以說是賺得盆滿缽滿。

  就是因為*遮罩的關鍵字*戰爭給賈琦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以致於他給歐洲諸國去國書的時候,筆下雖然強硬,心裡卻是發虛的。

  他很擔心這些國家聯合起來,這也是他為什麼在郎世寧之外還派出了使節的原因,就是為了讓葡萄牙和西班牙去掐英國。

  至於把握,或者說成功率,賈琦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只知道,自己如果態度不夠強硬的話,那些西洋人絕對會當他好欺負然後各種得寸進尺。

  為了防止被煮了青蛙,他也只能咬牙硬撐。

  賈琦十分慶倖,自己到底是撐過來了。

  現在回頭想想,其實這場戰爭的勝負一開始就已經註定。

  另外一個世界的*遮罩的關鍵字*戰爭發生在清王朝道光年間,時間軸上比要比這個世界晚多了。那個世界的英國已經完成了第一次工業革命,而這個世界的英國,根據賈琦的情報,他們應該剛剛開始工業革命不久。現在的英國的國力,根本就不能跟那個時空中的英國相比。

  那個世界的清王朝因為入關的時候在火器上吃了大虧,所以清王朝從一開始就是禁止火器的,順治、康熙、雍正、乾隆、道光,五任君王,一個都不例外。可大魏卻是漢家朝廷漢家江山,就是因為清楚異族鐵騎的威力,所以大魏一直對火器的開發和控制十分看重,火|槍|營、火|炮|營,朝廷從來沒有短過這兩個兵營的任何開銷,朝廷寧可短了邊關的,也不會短了這兩處的。

  這也是為什麼蒙古人和女直人圍城的時候,大魏京師沒有投降的原因。

  這也是為什麼大魏京師能夠在蒙古人和女直人的圍城之下,撐到天花爆發、異族撤兵的原因。

  因為大魏皇家更看重火器,而不是靠人數堆出來的邊關。

  另外一個證據就是戴梓。

  在另一個時空,因為對火器的畏懼,戴梓早就被康熙找了個理由流放、客死異鄉了。而在大魏,戴梓一直好好地在做他的將作監大匠,位在從三品,就比京兆府尹低一級,比外面的那些知府的位置都告。

  而大魏跟戴梓這樣,在火器上有相當造詣的技術官員還不是一個兩個。當然,火|槍、火炮的相關技術,就是前明都比不上,更別說在科學技術上倒行逆施的清王朝了。

  同樣,大魏擁有的火|槍、火炮技術,都是遠超這個時代的。無論是射程還是威力,都不是這個時代的西洋火器能比的,尤其是射程,就差弓箭一點點而已。

  大魏的工匠也是賤籍,本來要服的徭役就比農民多,對於工匠們來說,在江南船塢裡面做事兒,跟在鴨綠江邊的丹東的船塢裡面做事兒又有什麼不同呢?在丹東做事兒,這工錢還更高些呢。

  而且大魏皇家的祖陵又不在長白山,自然也就沒有長白山的樹木不能動的禁忌。長白山上的百年大樹就是通過鴨綠江直接順流而下直接到達丹東,然後在丹東的船塢裡面製造船隻,對於大魏來說,毫無疑問,這裡面的開銷極少,而丹東船塢的造船速度一點都不慢。

  再者,另一個時空中的第一次*遮罩的關鍵字*戰爭的時候,林則徐只是兩廣總督,林則徐對西洋的瞭解比得上賈琦嗎?更別說當林則徐和英國商人打起來了時候,清王朝漫長的海岸線上的其他城市根本就是不設防的,這才被英國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可賈琦卻是大魏內閣參知政事,可是說,在大魏京師以外的沿海各州府,除了在潘仁美手裡的兩廣之外,其他沿海城市幾乎都在賈琦的掌握之中,甚至因為太上皇沒有任命左右樞密使和左右樞密使相,以及太上皇最近身體欠安、長時間出於昏睡的狀態,更是讓賈琦有了把手伸進樞密院的機會。

  再加上賈琦對西方各國十分瞭解,甚至把英國的第一次工業革命進程都估計到了,在遞交國書的時候打了個時間差不說,還使了個詭計,讓葡萄牙、西班牙和英國掐來了起來。

  如此之多的原因,註定了這一次大魏的勝利。

  這一次,大魏戰勝的不止是英國,還包括了葡萄牙、西班牙、荷蘭等西歐國家,以及南洋的海盜。

  這種勝利的喜悅,對於賈琦來說,那是三倍的。

  只是他不能跟別人說而已。

  賈琦只能微笑。

  這樣的賈琦落在了張家人的眼裡,那就是大將之風、名臣之姿。

  張遠峰看到賈琦依舊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樣,忍不住在心裡道:怪不得這孩子才十七歲就坐穩了參知政事這把椅子呢。就憑他這般沉得住氣的模樣,的確不凡。

  大魏將整個南洋都併入了版圖!

  這不是武功是什麼?

  任何一個君王都抵擋不住開疆拓土的誘惑。

  雖然也有大臣表示,那些海外島嶼是屬國的土地,應該還給那些屬國。

  賈琦直接道:「哦,這麼說,這位大人很熟悉南洋的事情呢。不過,那些海島是我大魏水師將士辛辛苦苦打下來的,聽說,這一次他們遇到了南洋海盜聯盟,而這些海盜……萬歲,臣久居京師,最遠也只去過滬州府,對於南洋之事,臣並不瞭解。只是,我大魏的將士們在前線打生打死,我們連那些海島上住的是敵是友就把海島送出去了,只怕會讓將士們寒心。」

  兵部幾個郎中就跳出來,表示南洋許多海島上的小國平時就兼職海盜,襲擊過往的船隻,又有人表示,百越、茜香國等各國都有不臣之心,鴻臚寺那邊還拿出了各種證據。

  反正是朝堂上吵成了一團。

  不過,那些自詡天|朝上國的大臣的嘴上說得再漂亮,也比不上現任京兆府少卿趙弼之的話。

  趙弼之是這麼說的:「蒙古也好,女直也罷,都曾經奉我大魏為宗主國,可實際上呢?圍我大魏不也是他們?這海外諸國也是。如果他們有足夠發達的船運,他們會有這麼老實嗎?萬歲,臣以為,所謂自己人,也只有這個國家穿漢服、說漢語、寫漢字,處處以自己是漢人為榮,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才能夠被認為是我們自己人。否則,他們就是老實了,也未必不會變成反咬我們一口的毒蛇。」

  鴻臚寺立刻跳出來附和,並以朝鮮為例,說朝鮮名義上以小中華自居,可在背地裡還不是覬覦我們遼東三省。

  鴻臚寺表示,朝廷應該考慮一下,將這些屬國併入我大魏的可能性。

  比方說,在這次戰爭中,被海盜和倭寇,以及西洋人洗劫過一次、連王室都已經被屠殺殆盡的琉球。

  金鑾殿上,群臣吵成了一團,而在內閣裡,內閣諸位大臣卻根本不曾高聲,大家顯得和樂融融。

  不是他們沒有自己的意見,而是早在捷報送來之前,金鑾殿內的諸位大臣就達成了一致。

  琉球諸島是我大魏沿海的天然屏障,被任何一個國家所得,他們都有可能以此為跳板威脅到我大魏沿海,就好比說過去的倭寇。

  所以,琉球諸島、香料諸島,都必須確實地掌握在大魏的手裡。

  另外還有朝鮮和東瀛這兩個國家。


第59章

  大魏屬國很多,朝鮮和東瀛這兩個國家是北方的兩個大國了。大魏的百姓對朝鮮並沒有太多的認識,可朝堂之上,哪個人不知道?別說那些大臣們,就連那些侍衛、宮人都清楚得很,朝鮮明裡一套背裡一套已經是很久很久了。

  這也是為什麼丹東船塢的籌建工作會進行得那麼快的原因。完全是為了迅速拉起一隻大大的水師隊伍,武力震懾朝鮮。

  多年前,賈琦點破了朝鮮的狼子野心,大魏君臣對朝鮮的提防就升到了最高,至於東瀛,大魏對這個國家的瞭解就不多了。

  當然,對於賈琦堅持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建立海港和船塢的一事,也是有相當的朝臣不是很理解,至少,禮部左侍郎任平生就非常不理解,甚至對賈琦防備東瀛一事也非常不贊同:

  「終究是屬國,又從來恭敬。」

  賈琦不得不當著少帝的面問他:「任大人可知東瀛國土多大?」

  「大約跟朝鮮差不多。」

  「那東瀛的人口有多少?」

  禮部左侍郎傻了。

  他還真不知道。

  換了別人,也許早就胡謅一個數字出來了,可任平生能夠爬到禮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就說明他不是那種蠢貨。

  任平生沒好氣地道:「下官不是鴻臚寺卿,更不是東瀛戶部尚書!」

  言下之意,他不知道。

  賈琦笑了笑,道:「其實,早在數年前,在朝廷調查朝鮮的時候,本官就讓下面順便調查了東瀛,是的,這個國家的只有四個大島,其中北面的那個還是最近一兩百年內才被承認(注:沖繩屬於琉球,在本文中是大魏的領土了,跟日本沒有關係。),而東瀛的人口,為三千四百余萬,這還是官方統計。」

  「什麼?!」

  在場的幾位大臣都異口同聲地驚呼起來。

  大魏君臣很清楚官方統計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日本的實際人口絕對不小於這個數字。可日本才多大?也不顧是江蘇省和浙江省的總和,可這個人口卻超過了江山和浙江兩省的五倍之多!

  可見其人口之壓力。

  這種人口密度,放在大魏,足夠把任何一個王朝逼得風雨飄搖。

  任平生立刻放下了手裡的文件:「知院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這還是東瀛經過多年戰亂之後的數字,東瀛人稱過去的數百年為戰國時代,而現在為幕府將軍時代。戰國時代,顧名思義,就是各地的領主爭奪霸權,而幕府將軍時代……」

  賈琦介紹了一下日本現在的政權形式,日本天皇如何,幕府將軍如何,這才道:「雖然說日本天皇才是日本合法的君主,但是國家的權力卻掌握在幕府將軍的手裡,幕府將軍的後宮甚至被稱為大奧,也就是天下第一後宮的意思。」

  諸位大臣立刻就竊竊私語起來。

  「就是因為這種特殊的政權結構,所以日本人並不是以天皇和皇族為尊的,而是以拳頭為尊,他們最敬佩的人就是豐臣秀吉,因為這個男人曾經立誓要『劍指長安,終老杭州』!」

  內閣一片喧嘩,禮部左侍郎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震驚之下,任平生甚至連禮儀都顧不上了。

  日本並沒有長安這個城市,而他們會說的長安,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大魏的長安,李唐王朝曾經的首都。至於杭州,自然就是現在的杭州了。

  劍指長安,終老杭州?這根本就是想徹底吞併華夏!

  賈琦道:「沒錯,當初蒙古人吞併了中原之後,也曾經降服朝鮮,卻被大海阻隔在東瀛之外,東瀛人並不清楚這是蒙古人愚昧、沒有航海技術,或者他們漠視了這一點,卻把這件事當做自己的武功到處吹噓。而豐臣秀吉,豐臣幕府時期的幕府將軍,就是靠著這種宏願,讓一大堆武士追隨他的。而我,堅持要籌建符拉迪沃斯托克,就是為了兩面夾擊東瀛。」

  兩面夾擊?

  任平生立刻轉動腦子,回憶東瀛地理輿圖。

  不錯,符拉迪沃斯托克水師和東海水師南北夾擊,是可以將日本掌握在手裡。

  只是,

  「……東瀛的人口始終是個難題。」

  賈琦點了點頭,道:「是的,我打算以東瀛人為先鋒,讓他們去新大陸。」

  「誒?」

  「新大陸?」少帝立刻來了興致,「愛卿是說,西洋人口中的西印度嗎?難道,難道大地是圓的,這個是真的?」

  賈琦答道:「萬歲,臣不知道那片大陸是不是西洋人口中的新大陸,臣只知道,在三寶太監的手劄中,曾經提到過,隔著茫茫大海,有一片大陸,那片大陸上沒有完整的國家,只有一個個鬆散的部落聯盟,就跟蒙古人一樣。把東瀛人送到那邊去,是幫了幕府將軍一把,減輕了他們的壓力,可另一方面,東瀛幕府失去了大量的人口,實力自然也會跟著下降,自然,他們對我大魏的壓力也會減輕。不過,有些事情,我們必須先做考慮。」

  日本武士有「武士開道」的傳統,也就是說,只要是武士,隨時都可以殺人,無論是沖進商家殺死無辜的商人,還是殺死過路的農民。在日本,武士是統治階層。

  同樣,武士十分遵守信諾,只要能夠降服住他們,這些人就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跟漢時的遊俠兒又有什麼不同?」

  梁鑒的關注點卻不在這裡:「也就是說,在東瀛招募武士,同時雇傭東瀛人為雇工,名義上是我大魏人手不足,實際上卻是掠奪東瀛的人口為我所用嗎?」

  「是的。」賈琦道,「如果他們在那片土地上真的為我們打下了土地,我們就封個頭銜給他們,俸祿和賞賜也不吝嗇。只要他們不停地給我們打下土地,第二梯隊是日本的農民、工匠,這些人緊跟在後,進行開荒,之後就是將我們國內的百姓遷徙過去,保證我們華夏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口比例,以及,控制力。」

  「賈知院的野心不小呢。」

  賈琦笑笑:「任侍郎取笑了。南面土地兼併一日比一日嚴重,已經出現了百姓逃荒的現象。雖然我們能夠再派官員,可朝廷的掌控力不足,官員容易被當地豪強收買,也容易出事。與其等著百姓們因為饑餓最後鋌而走險,還不如給百姓們找個活計。」

  封建王朝怕的,還是百姓因為饑餓而造反。

  就是皇帝再年少,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口密度跟他的椅子穩固程度成反比關係。

  這項決議就這麼過了。

  這個時候的德川幕府還沒有反應過來。

  更準確地說,現在的德川幕府正掌握在一群女人的手裡,而這些女人正在為幕府將軍這個位置鬥得你死我活呢,哪裡會有這個閒情時時刻刻盯著下面?也就是這一個時代,大量的下級武士破產,淪落為浪人,而武士開道的風俗讓這些浪人有了沖著無辜農民和商人發洩的理由。農民和商人在奔波于生計的時候如果遇上這些心情不好的浪人就會有性命之憂。

  當然,任何一個時代都少不了破產的農民和商人、工匠。區別也只不過是變化趨勢不同而已。好時代就是破產的武士、農民、商人的數量基本持平或者不斷地減少,壞時代就是破產的武士、農民、商人的數量飛快增加。

  大魏向東瀛公開招募人手,使得東瀛國內的浪人、破產農民商人的數量大大減少,幕府將軍還以為自己治理得當而洋洋得意。

  可對於新大陸的土著來說,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東海岸的那些帶著□□的異色頭髮異色眼睛白皮膚的異族人不停地屠殺他們的子民、搶奪他們的土地不說,現在西海岸也出現了異族人,雖然是一樣是黃皮膚黑頭發黑眼睛,可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殺人魔!而且還悍不畏死!

  印第安人面臨著雙面夾擊,而東瀛武士的死傷也非常大。沒有辦法,誰讓東瀛武士用的絕大多數是□□呢。印第安人的毒箭奈何不了□□,卻將□□克制得死死的,雖然後來大魏調來了□□,這些武士們也找到了應對的方法,可是死掉的人卻不會復活。

  所以,賈琦就以照顧烈士的名義將這些武士的孩子,無論男女都送進了學堂學習漢語和漢字,這些武士的遺屬每個月還能夠拿到生活費。

  只是如此普通的行為,就讓這些武士對大魏感恩戴德、為大魏出生入死。因為他們在幕府將軍和那些大名的手上根本就得不到這些。那些武士的家眷們更是懷著對大魏的無限感激,將家中的孩子一個又一個地送上前線。

  當這些東瀛後裔已經在日常生活中都使用漢語漢字的時候,賈琦終於決定賜予正式的華夏戶籍。

  當然,這裡面的種種,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第60章

  西洋人被大魏趕出了南洋,西洋人火不火?當然火。

  他們的香料群島沒了!就等於他們沒了檀香、沉香、豆蔻、甚至是可哥豆等一系列南洋作物,自然也就沒了跟大魏買賣的本錢。

  你說印度?沒錯,印度也有紫檀、沉香、雞翅木、酸枝木,可是,南洋都是海島,那些樹木都長在海邊上,或者就距離海邊不遠,可印度呢?光陸路運輸就要耗費一大堆的運費!

  嚶嚶嚶,沒有比這種額外開支更叫人傷心了。

  更別說,印度不產豆蔻啊,親!

  這種比黃金還貴的香料,不但東方喜歡,就連西方上流社會也一樣歡迎,可是豆蔻樹只有南洋的海島上有,而且一邊開花一邊結果,種子就是豆蔻,而果實的含糖量很高,是很好的制糖原料……

  現在,所有的香料島,還有島上很少很少的幾家制糖作坊,如今都歸賈琦了。

  當初他們在賈琦的指點下發現香料群島上的樹木和種子都非常值錢,他們都忙著去砍樹去了,根本就沒有這個時間注意那些果實,現在沒了香料群島,他們才發現,原來那些他們看不上、任由著白白爛在土裡的果實都這麼值錢!

  問題是,他們打不過!

  是的,他們打不過大魏的南洋水師。

  當初他們還能夠進滬州港的時候,他們還覺得大魏的海軍真少,根本就沒有幾條船,現在南洋上到處都是大魏的船,從最初的一個星期才能夠遇到兩批到後來兩三天就能夠遇到一批,再到現在幾乎每天都能夠遇到。

  剛開始的時候,印度洋上根本就沒有大魏的船,可是現在,隔三差五地就能夠看到大魏的水師!聽說大魏成立了印度洋水師!

  那些西洋人看著大魏的船剛開始的時候只是部分鑲嵌了鐵甲,後來則是大部分船隻的撞角都換上了鐵的,再後來,竟然是出現了鐵船,真正意義上鐵船!靠著蒸汽機運行的鐵船!

  還有那些越打越遠、越打越准的火炮!

  發現自己終於奈何不得大魏之後,西洋人組團把英國的商船、商隊、軍艦啥的,全給搶了一遍。

  可是就是這樣做了,依舊不能挽回他們的損失啊。

  在這樣的情況下,法國人路易士再度來找賈琦了。然後,他才進天津,就聽說賈母死了。

  按照大魏的規矩,直系長輩死了,家裡的小輩都要回家守孝。跟著路易一起來的幾個西洋人當場就歡呼起來。結果,商會的會長告訴他們,太上皇和皇帝同時下旨奪情。

  也就是說,賈母死了,賈赦賈璉賈琮回家守孝去了,賈琦依舊呆在內閣,做他的參知政事。然後,在賈母去世不到半年裡面,王熙鳳、張舒雅、林黛玉妯娌三個先後生下孩子,還都是男孩。

  包括路易在內的西洋商人都不知道作何反應。

  現在賈家除了賈赦還在孝中,賈璉、賈琮都已經補上了缺,賈琮在天津知府上已經呆了半年了,賈璉剛剛出任虞部侍郎。如果不是知道這個叫路易士的法國人跟賈琦很熟,賈琮都懶得招待他。

  原因很簡單,因為太上皇沒了。

  太上皇沒了,就沒了吧,可他給少帝指了皇后,太上皇的親外孫女兒,比少帝小了整整八歲。

  本來,如果少帝娶個跟他一般大的,或者略大兩歲的,比方說少帝的親表姐文氏,那少帝早就可以親政了,結果,因為太上皇指定的皇后娘娘比少帝小太多,少帝至今還沒有把皇后娶進門,親政的事兒自然遙遙無期。

  而賈琦,在太上皇的二十七天孝期一過,立刻就在內閣向皇帝請示,是不是可以準備親政了。

  說句老實話,其實皇帝自己也在心裡嘀咕,自己比賈琦小了整整八歲,賈琦今年都二十八歲了,自己再過不久也要滿二十周歲了,結果又遇上太上皇的孝期,豈不是說,兩三年內自己都不能把皇后娶進門?那親政要到什麼時候?

  皇帝的心中甚至都在懷疑,賈琦會不會讓他親政。回想起當初太上皇在高祖皇帝(即攝政公主)的陰影下直到二十五歲才開始接觸政務,皇帝的腦海裡面也腦補了許多。

  不想,他這裡還沒來得及表示呢,賈琦那裡就要交權了。

  皇帝少不得客氣兩句,說自己年輕,還什麼都不懂。

  賈琦就道:「既然這樣,那萬歲就先從皇莊開始練手吧。臣會羅列出合適的皇莊,京畿一個、關外一個、江南一個,另外,萬歲也可以試著從那些請安摺子入手。治理國家,最重要的還是吏治,對下面的臣子的性情越是瞭解,將來親政也越加不會出差錯。」

  皇帝差一點沒有把自己噎死。

  他不過是謙虛幾句,結果賈琦竟然順水推舟,讓他去管皇莊了!

  皇帝越發覺得賈琦不是真心想讓他親政。在他的眼裡,請安摺子批示得再多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一點實權都沒有?哪怕賈琦說這是讓他對朝中文武百官有個先行瞭解,皇帝也覺得這是賈琦在推脫。

  也是,誰讓賈琦今年才二十八歲,正年輕呢?

  帶著這樣的眼光,所以當賈琦提到皇帝至今還相當空虛的後宮的時候,皇帝就眯起了眼睛。

  「賈愛卿,皇祖父為朕選定的皇后今年才十二歲,是不是年紀太小了一點。」

  賈琦立刻道:「萬歲,皇后娘娘尚且年幼,不過萬歲身邊也不能缺了人。不知道萬歲可有什麼要求嗎?」

  皇帝沒好氣地道:「朕心儀表姐文氏,難道愛卿能讓她進宮嗎?」

  這話裡的賭氣意味太重,祁謙梁鑒,還有幾位尚書都聽出了皇帝口中的怨氣。

  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流露於表面。

  賈琦也一樣。

  只見賈琦略帶驚愕地道:「萬歲的表姐?那豈不是……萬歲,若是這位文家小姐至今沒有婚配,既然萬歲中意,禮聘進宮也是不妨的。」

  皇帝立刻就道:「那行。就讓宗正府和禮部去辦吧。既然皇后年幼三年內還無法進宮,那就讓表姐先做了貴妃,把宮務管起來吧。」

  皇帝都快二十歲了,文家竟然還有比皇帝還大的姑娘,並且至今還沒有婚配?!

  這種女人,要不就是故意釣著皇帝,要不就是本身有問題,所以一直都沒有嫁出去。這樣的女人,怎麼夠格一進宮就做貴妃?

  梁鑒的性子最直,當時就表示反對。

  皇帝被梁鑒一頂撞,臉色就放了下來。

  賈琦不得不打圓場:「承恩公當初唯有兩子一女,其幼女便是慈安太后,至於其長子文知府如今已經年近六十,原配夫人早亡之後一直沒有續娶。不知道這位文家小姐的生母……」

  「不是大舅舅家的表姐,是二舅舅家的。」

  內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在場的官員們的臉色沒有一個好看的。

  皇帝口中的二舅舅,自然就是當初親自被世宗皇帝收拾掉的文大將軍。而文大將軍之所以會落到那個地步,完全是因為他擁兵自重,外加囂張跋扈,不把世宗皇帝和皇家放在眼裡。就是因為這個人,讓世宗皇帝對邊關大將們防備甚深,以致於下面逢迎上意,把邊關的供給克扣到了那個地步,最後導致了異族南下。

  可以說,蒙古人會撕開大同、包圍京師,這源頭就在這位曾經顯赫一時的文大將軍身上。現在,要立這個人的女兒為貴妃,梁鑒當然不同意,當然,其餘的大臣也不會同意。也虧得現在樞密院四把交椅都空著,不然,當場給皇帝難看的,還會多出四個人來。

  看見所有的大臣都反對,皇帝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

  皇帝道:「賈愛卿,你也要反對嗎?」

  賈琦道:「萬歲,萬歲既然稱呼文家小姐為表姐,想來這位小姐年紀不小了吧?諸位大人反對,恐怕就是因為文家小姐年紀過大。畢竟,就是百姓之家也很少有這麼大年紀還沒有婚配的姑娘。」

  「可是……」

  「不過,萬歲難得中意一位姑娘,將之拒之宮門之外,似乎也不是臣子該為。不如這樣,先讓這位文小姐將就一下婕妤如何?婕妤以上便是九嬪,那是一宮之主,將一宮主位交給一個剛剛進宮的女子,還不是太上皇為萬歲指定的女子,恐怕宗親和宗正府那邊就先交代不過去了。只要文小姐進了宮,產下龍嗣,萬歲要加封,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皇帝本來還想反對的,可是看看賈琦,再看看梁鑒祁謙等人,再想想禦史台,也只得罷了。

  見皇帝點了頭,賈琦跟祁謙使了個眼色,祁謙立刻上前半步,請求皇帝禮聘名門淑媛以充後宮,為皇家開枝散葉。

  皇帝見自己的心上人只落得個婕妤的名分,祁謙還奏了這麼一本,沒好氣地道:「難道你們也想求恩旨嗎?」

  祁謙和賈琦對視一眼,立刻向皇帝請求,請皇帝下旨,允許賈氏一族和祁氏一族的女孩兒都不用進宮。

  皇帝都傻了。

  他原本以為祁謙跟賈琦聯手,就是為了把自家的女孩兒送進宮呢,卻沒有想到,這兩位竟然是希望自家女孩兒不要進宮的。

  皇帝很納悶,自然就問了。

  賈琦就回答道:「萬歲,臣身為宰輔,就必須公正、嚴明,雖然臣家中眼下是沒有適齡的女孩兒,可將來臣也是會有女兒的。一旦自家骨肉進了宮,臣恐怕難以在政務中保持公正嚴明的立場。」


第61章

  其實,不喜歡這個文氏的不僅僅是前朝的大臣們,就連後宮也是如此。對此,太后娘娘反應是最快的。

  慈仁太后是當今皇帝的嫡母,也是當今皇帝名義上的養母——雖然皇帝實際上是先帝養大的,但是這並不妨礙太后娘娘擁有的權勢,以及在宮裡的影響力——雖然太后娘娘身體虛弱常年臥病在床是公認的事實。

  太后娘娘第一時間做出表示,說自己年紀大了,精神越發不濟,雖然有太上皇的幾位老太妃幫忙,可是她們這些老骨頭也不可能替皇帝管一輩子後宮,又說太上皇剛走,民間做孫子的都要守孝一年呢,雖然君王服喪以日代月即可,可如果在這個時候廣選後宮,對皇帝的名聲也不好看。

  所以太后娘娘就把之前就進宮的總督潘仁美的幼女潘昭儀升為德妃,把已故楊太尉的孫女兒楊充容升為淑妃,把皇帝現在唯一的孩子大公主的生母李婕妤升為昭媛。

  同時,太后娘娘還把宮務交給了潘德妃和楊淑妃。

  皇帝不是沒有想法,可太后娘娘的做法一點挑不出刺兒來。皇帝不是屬意讓文氏做貴妃嗎?太后娘娘又沒有讓人占了貴妃之位,不止貴妃,就連四妃第一把交椅的賢妃和敬陪末座的敬妃兩個位置還空著呢。至於九嬪,潘妃和楊妃都升上去了,昭儀和充容兩個位置都空了出來,如今也只有兩個位置上有人呢。

  雖然皇后和文氏都沒有進宮,這後宮的硝煙已經起來了。

  瑞德長公主知道這些之後,親自進宮拜謝太后,還往賈家和祁家送了厚禮。

  瑞德長公主很清楚,自己雖然貴為公主,還是當今皇帝的親姑姑,可她能夠享受榮華富貴並且在京裡擁有如此權勢和體面,卻是仗著父親太上皇的威風,如今太上皇已經去世了,婆家又是個只剩下空頭爵位的人家,自然是夾著尾巴做人了。女兒一進宮便是皇后又如何?後宮始終是前朝的投影。皇帝有心上人也就算了,畢竟那位也不過是個罪人之女,如果再有一群娘家顯赫、父兄位高權重的妃嬪,這日子還能過嗎?

  祁謙和賈琦都是參知政事,如果他們兩家的女兒都進了宮,是自己鬥得過這兩位宰輔,還是自己嬌生慣養的女兒鬥得過人家的女兒的聯手?

  更別說文氏從甫進宮的貴妃變成了婕妤,這也是人家幫忙,瑞德長公主自然是感激在心的。

  擔心的不止是瑞德長公主,還有瑞德長公主的女兒,也就是尚未進宮的皇后娘娘,這位也不是笨蛋,她聽說了皇帝跟文氏的事兒之後,躲起來偷偷地哭了一場,回頭就請哥哥幫忙,私底下向賈琦請教她未來的路。

  賈琦想了想,讓世子轉告年幼的皇后:「……宮中與普通人家不同,普通人家,嫡妻之位無可動搖,但是後宮卻是前朝的倒影,所以,皇后娘娘的地位即便穩如磐石,也會受到眾多制約。宮中女眷能夠得到幸福的,翻遍了史書也不見幾個,所以,皇后娘娘只要愛惜自己,對內不忘本心,對外賢慧仁慈即可。」

  事實上,皇帝選妃忙的是宗正府和禮部,至於祁謙賈琦等內閣大臣們又有幾個會一直盯著皇帝的後宮的?

  對於賈琦來說,皇帝的後宮自然是比不上路易士等遠道而來的西洋商人的。這不,路易士等人在京師經過近兩個月的等待之後,終於見到了賈琦。

  雖然眼下工作的重點已經偏向了東瀛和新大陸,可南洋和西歐,賈琦也不會放鬆。

  畢竟,只要有科學的土壤在,西歐諸國隨時都有可能完成工業革命,而在東方,即便技術達到了,即便鋼鐵戰艦已經駛入了印度洋,只要朝廷體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轉變,只要國家對鬼神的畏懼沒有發生質的變化,只要國民依舊保持著那股老思想,那這片土地恐怕依舊有可能停留在愚昧之中,華夏也隨時可能被世界拋下。

  所以賈琦不會對這些西歐商人視而不見。

  他需要這些商人為他帶來足夠的訊息。

  「讓諸位久等了。」

  「哦,尊貴的大人,十年未見,您還是跟從前一樣,哦,不,您比從前更有魅力了,也更有男人味了。」

  法國人生性浪漫,路易士又是有求于賈琦,這態度自然是越發熱情。

  當然,印度洋和南洋上遊弋的鋼鐵戰艦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跟著路易士一起來的,還有好幾個第一次見賈琦的西洋商人,這幾個人在看到賈琦的時候,那臉色真的是精彩極了。

  他們以為,路易士隨便找了個人糊弄他們。

  這也不怪他們會想歪。東方早在兩千多年前就有甘羅十二為上卿出使外國的歷史記錄,可在西方,哪個君王會任命一個孩子為大臣?更別說,比起西方人,東方人在年輕的時候,尤其是三十歲之前更顯得臉嫩。而且今天是沐休日,賈琦沒有穿官服,穿的是常服,甚至因為剛剛洗頭的原因也沒有束髮、戴方巾,而是直接用簪子把頭髮別在腦後,再加上那一襲月白色無紋飾的長袍,更顯得年輕。

  賈琦生於富貴鄉、綺羅叢中,林黛玉將他照顧得很好,什麼藥膳、養生湯從來就不曾短過,他自己每日也堅持鍛煉,這也使得他烏髮如雲唇紅齒白,越發顯得氣血充沛、精神十足,整個人都給人一種風華正茂的感覺。

  如果不是他的氣質跟十五六歲的小年輕不同,只怕沒有幾個人會把他當成已經加冠的成年人。

  事實上,在座的這些西洋商人之中,就認為路易士故意在戲弄他們,因此,在路易士用在凡爾賽覲見大貴族的禮儀面對賈琦的時候,後面就有幾個人皺起了眉頭。

  坐在上頭的賈琦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個子挺拔的黑髮青年。

  賈琦能夠判斷出對方是個青年還是拜上輩子的經驗所賜。西方人的個子先天就比東方人高,這個青年更是個高挑個兒,賈琦估算著,如果並肩站著,對方差不多能比自己高半個頭。

  對方的嘴唇上方有兩撇小鬍子,而兩頰的邊緣也有濃密的鬍鬚,過著叫做虯髯更合適一點。這個人顯然是個很講究的人,因為他的鬍鬚被打理得整整齊齊,跟這個時代大多數西方人都不一樣,反而很有些賈琦印象中的被後世鼓吹的英倫紳士的派頭。而英倫紳士之所以被後世廣泛認同並成為國家象徵,完全是因為那位阿爾伯特親王,也就是另一個時空中的維多利亞女王的丈夫。

  見賈琦的目光停在這個人的身上,路易士連忙介紹道:「這是波特,他是德國人。」

  賈琦道:「波特?德國人?目光堅定,神情沉著,眼光帶著理性,的確很符合德意志民族的特點。不過,波特這個姓氏更像是英國人的姓氏。之前我就遇到過一位波特先生,他就是一個英國人。」

  路易士尷尬了。

  那個德國人則硬邦邦地道:「我是德國人,只不過我結婚之後就跟妻子住在英國。」

  「英國也好,德國也罷,這兩個國家不是法國的世仇嗎?路易士,作為一個法國人,你為什會跟世仇的子民同行?」

  路易士苦笑道:「尊貴的大人,我這也是沒有辦法了啊。您的國家封鎖了整個南洋,現在,無論是哪個國家的人,只要是歐洲的,都只能走規定的航線在規定的港口進行貿易,還要排隊,沒有排到的就不能進入南洋。尊貴的大人,如果不是我認識您,只怕還要排上三年時間呢。」

  賈琦道:「本官記得,打英國人襲擊滬州府之後,就不允許西洋人在滬州府以北的任何港口停靠。」

  「是的,是的,我們知道這個,所以我們在滬州府下船,去金陵換了一艘走運河的船……」說著,路易士帶著一絲不確定道:「聽說,運河不是自然河流,這是真的嗎?」

  「是的。運河是人工開挖的河流,最早的幾段甚至快有兩千年的歷史了,大約一千年前,有位元君王將他們全部整理、疏通了一遍,從那以後,人們才可以不用換船,直接從杭州通過運河直達京師。這是為加強統治需要。」

  德國人波特忍不住道:「知院,大人,請問您說的是真的嗎?請問是如何修建起來的,能告訴我嗎?」

  賈琦答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曾在工部就職過,即使看過相關的遊記雜談,也難說是不是後人杜撰。我只知道千年前的那位君王為了整理疏通運河前前後後發動了數百萬民夫。我想,諸位的國家怕是沒有這多的人口,也用不上。」

  波特一下子漲紅了臉。

  雖然波特一直站在側後方,可是賈琦忍不住不注意他。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男人是這群西方人中少見的黑色頭髮,還因為對方是個美男子,西方古典意義上的美男子。

  而且,越看越像另一個時空中的阿爾伯特親王。

  再一看,後面的那五六個商人將這位隱隱護在中間,其中有一個還是紅頭髮,膚色極白,帶著點點雀斑的青年,這個人完全附和凱撒大帝的日記中對凱爾特人的描寫。

  凱爾特人就是英國人的祖先。

  想到到了二十一世紀英國還有那麼多的帶著標誌性紅發的凱爾特人,再看看這些人對波特的態度,賈琦立刻就明白了。

  「請問,您到底是誰?」

  不想廢話,賈琦單刀直入了。

  眼見情勢不對,那幾個名為商人實為護衛的異國來客立刻就把手按在了腰部。

  賈琦道:「這裡是我家,如果你們帶著佩劍,門口會有人要你們解劍。你們這個舉動,看起來,你們腰裡是火|槍|了?在動手之前,請你們明白,這裡是大魏,而我是大魏的參知政事。就是你們能夠殺了我,你們還以為能逃出這座城市不成?」

  那個紅發青年道:「就是不能殺了你,也能夠以你為人質。」

  「如果你這樣想,那你就打錯了主意。第一,我不會向你們投降,我的家人也不會。第二,如果你們想用我做籌碼,只怕城門上的那些士兵會在第一時間殺死我。」

  「你騙我!」

  「你可以問問路易士,當初異族包圍了我們的國都,並且俘虜了滯留在行宮中的皇室成員,我們國家的君王是怎麼做的。那可是我們先皇的兒子呢。」

  紅發青年立刻轉向了路易士。

  路易士連連點頭,道:「是,是的,尊貴的知院大人並沒有說謊,聽說那位皇子還是大魏上任君王僅有的兩個兒子之一,可是那些韃靼用這位王子威脅大魏的時候,大魏皇家直接宣佈王子殉國的消息。」

  波特立刻按住了這個忠心耿耿的護衛,又對賈琦道歉:「很抱歉,他只是擔心我的安危。畢竟,被綁架、勒索贖金的王族和大貴族真的是太多了。」

  賈琦道:「這應該是你們這些西洋人在西印度和東印度,以及南洋諸島上做過的吧?你們放心,我們大魏沒有這個傳統。」說著,不無諷刺地看了對方一眼,道:「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大魏會跟你們歐羅巴諸國開戰,起因就是英國攻打我們大魏的滬州府?對了,忘了說了,滬州府是我妻子的領地,她是我們大魏的郡主。你們是英國人吧?」

  波特動了動嘴唇,道:「是的。我的妻子是英國的新任女王,而我是阿爾伯特親王,是大英帝國派出的使節。」

  「王夫殿下?」

  阿爾伯特親王道:「大英帝國並沒有這個封爵。」

  賈琦看了看他,道:「也是。看起來英國十分排斥你這個外國人,哪怕你是女王的丈夫。」

  紅發青年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我還知道你們女王十分崇拜自己的丈夫,卻不肯讓親王閣下接觸政務。英國國內又忌憚于親王對女王的影響力,這才有了親王出使大魏一事。」

  賈琦很自然地端起了茗碗,抿了一口茶,然後看到阿爾伯特親王的隨從們一臉見了鬼一樣地看著他。

  阿爾伯特親王也十分驚訝:「您是怎麼知道的?」

  賈琦沒有回答他,而是道:

  「然後你們沒有直接向鴻臚寺提交國書,而是花錢讓這些商人們掩護你來找我?」

  「是的。」

  阿爾伯特親王忽然覺得,自己隱藏身份來找賈琦不是個好主意,可賈琦都這麼說了,他只能承認。

  這的確是個相當糟糕的主意。

  賈琦道:「阿爾伯特親王,我很抱歉,您的行為給我帶來不小麻煩。大魏的政府機構分工明確又互為整體,負責外交的,一直是鴻臚寺,我雖然是宰相,但是,沒有正當理由,我是不能干涉鴻臚寺那邊的正常工作的。親王閣下,我很抱歉,無論您有什麼理由,請您最好還是按照程式來,先去鴻臚寺報導,然後提交國書。到時候會有專門的官員跟你交涉。」

  「可是,決定跟歐洲諸國開戰的,難道不是你嗎?」

  阿爾伯特親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賈琦答道:「很抱歉,親王閣下,當初是你們英國的船隻先攻打我們大魏的滬州府,不但造成了大量的財物損失,還出現了人員傷亡,滬州府也不過是出於自衛而已。爾後,你們英國的東印度公司不死心,又糾集了一批亡命徒,結果遇上了南下支援滬州府的水師。至於跟歐羅巴諸國開戰,事實上,並不是我們大魏主動開戰,而是你們英國人無恥地冒充了荷蘭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法國人,幾次陰了我們大魏的南洋水師,使得我國不得不將所有的西洋船隻都列為敵人序列之中。畢竟,你們西洋商人在購買我們大魏的商品的時候,給錢很痛快,運來的又是一直在我們大魏市場上很受歡迎的香料、高級木材。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大魏也不致於把大把大把的金子拒之門外。」

  這個理由,大魏任何一個官員聽到了,都不會信的。可是這些西洋人都信了。

  沒有辦法,誰讓西洋人都拜金呢。這個理由絕對糊弄不了大魏的官員,不過,糊弄這些西洋人已經足夠了。

  「那現在呢?印度洋上的大魏水師是怎麼一回事情?」

  「啊?你說那個啊,」賈琦的神情更輕鬆了,「有句話說得好,拒敵于國門口不如拒敵於千里之外,兩百年前,三寶太監就說過了,財富來自于海洋,危險亦來自于海洋。在你們英國人攻打滬州府之前,我們大魏在海軍上一直採取的都是被動防禦政策,可是你們英國人讓我們知道,被動防禦只會讓我們自己的子民受到傷害,主動出擊才是正確地選擇。所以,我們打開了塵封了兩百年多的檔案,拿出當初三寶太監三度下西洋的檔,重新開始製造遠洋的大船。忘了告訴你們了,兩百年前,別說是南洋了,就連現在的印度洋也不過是我華夏的後花園。對了,那個第一次到達非洲東海岸的歐洲航海家叫什麼來著?他第一次想跟非洲東海岸的歐洲土著們炫耀他的船隻的時候,不就是被當地的土著鄙視了嗎?」

  阿爾伯特親王和在場所有的西洋人都知道,賈琦說的是事實。

  因為在歐洲的第一條船進入印度洋的時候,東非沿岸的土著們指著他們的單桅帆船告訴他們,早在半個世界以前,他們就見過比他們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看上去跟一座移動的山那麼大的多桅帆船了。

  而那些多桅帆船,顯然就是來自於這個古老的國家。

  紅發青年道:「跟書上記錄的完全不一樣。你們的船根本就沒有那麼大。」

  賈琦道:「曾經,這片土地上有很多通天樹,這種樹就是製造大船的龍骨的最佳材料。樹夠高,樹幹夠直,可惜,如今已經很少見到了,就是能找到,也都在深山老林裡面。等我們大魏收復了東北,我們愕然發現,原來木頭船已經無法適應這個時代了。所以,那些剛剛造好沒多久的木頭船就迎來了退役。現在,那些木頭船也只能做做貨船和運輸船而已。好在這些船夠大,運載量也不錯,加上夠新,下面的商家們很樂意高價購買。」

  他賈琦也買了不少,就是因為有了船,南洋作坊裡製造的糖才會能運回大魏。

  可以說,當初給與英國船隊迎頭痛擊的那些戰船,如今差不多都退役了。而這些戰船之所以能夠退役,完全是因為蒸汽船的關係。

  大魏本來就有龜船,只是傳統的龜船要考人力才能夠移動,速度很慢。在賈琦的指點下,工部做出了蒸汽機,又給龜船安裝的螺旋槳,使得龜船的速度大大提升,自然,龜船的戰鬥力和使用範圍也一下子拓寬了許多。

  龜船也不再是戰爭後期的主力,而是一開始就成了主力,而寶船則成了震懾和運輸艦一樣的存在,原本是主力的戰船則退了下來,開始裝上撞角,成為船隻殺手。

  隨著蒸汽機的進一步完善,大魏水師的戰鬥方式也開始發生質的變化,而這種變化,賈琦是喜聞樂見的,不過對於西洋人就不是一個好兆頭了。

  那些被一艘接一艘擊沉的船隻,那些沉入大海的船隻,都在告訴著每一個歐羅巴人。

  這個古老的東方帝國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有多麼的強大。

  最後,賈琦對阿爾伯特親王一行人道:「我不知道是誰向親王閣下如此建議的。不過,我的建議是,請親王閣下在最快的時間去鴻臚寺報備。如果您不按照程式走,只怕您會失去很多。」


第62章

  弱國無外交。

  雖然從前沒有聽說過這句話,可現在的阿爾伯特親王無比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他按照賈琦的建議去了鴻臚寺,鴻臚寺也好酒好菜地招待著他們,可對於他們的請求,鴻臚寺卻遲遲不見受理,覲見皇帝的事兒也遲遲不見回復,眼看著半年就這麼過去了,就是阿爾伯特親王再沉得住氣,他還是坐不住了。

  阿爾伯特親王向鴻臚寺官員提出了抗議,然後,鴻臚寺推官斯裡慢條地拿出一塊帕子擦了擦手,對他道:「請問您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阿爾伯特親王猛地漲紅了臉。

  阿爾伯特親王是一個十分內向的人,或者說,如果有心事,如果條件不允許,他能夠把自己活活憋死而不向外吐露半句。

  他是一個非常有自尊心的人,而他也很清楚,作為英國的使節,他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立場抗議的人。畢竟,當初襲擊大魏滬州府,造成了數十萬枚金幣的直接經濟損失的,就是他們英國人。

  所以,他現在被冷落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兒。

  可是他卻不能就此放棄。

  阿爾伯特親王攔住了這官員道:「滬州府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這次的確是滿懷誠意來了。對不起,兩國的貿易順差實在是太大了。」

  「你們可以不買我們的東西。」

  這位尹推官冷冷地甩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雖然大魏大多數官員對西洋事不大瞭解,可鴻臚寺除外。尹推官作為鴻臚寺負責招待英吉利使節團的主要官員,可是做了不少功課的。對於西方上流社會對中國的瓷器、絲綢、茶葉等各種商品的追捧,他也是清清楚楚的。

  這也是尹推官最為討厭的一點。

  既然沒有,茶葉不會自己種啊?綢緞不會自己織啊?瓷器不會自己燒啊?

  自己沒有就去別人家裡搶!簡直就是強盜!

  對於強盜,尹推官一向沒有什麼好臉色。

  跟尹推官一樣,對英吉利等歐洲諸國一樣沒有好臉色的,還有大魏其他的官員。

  這半年下來,阿爾伯特親王驚訝的發現,賈琦竟然是他在這片土地上遇到的、對他們最為友善的東方官員,而且還是高級官員。

  阿爾伯特親王沒有辦法,只得聽從了別人的建議,給林黛玉送去了一枚戒指。

  這枚鑽石戒指是阿爾伯特親王在印度的時候專門為妻子挑選的,單單就憑那顆鑽石,放在巴黎沒有五千法郎根本下不來。問題是,那麼小小的一顆鑽石,別說是林黛玉了,就是林黛玉身邊的丫頭們都看不上。

  所以,鑽石戒指是送出去了,卻比丟進水井的石頭都不如,連個響動都沒有。

  時間拖得越久,英吉利使節團的成員就越發焦躁。

  阿爾伯特親王開始每天在京城裡轉悠。京城裡所有的紡織鋪子、紡織作坊都得了賈琦的話,不得把跟絲綢紡織的任何東西展示給西洋人看,所以,這些英吉利使節團也只能看到一些人土風情罷了。

  可就是這樣,這位阿爾伯特親王還是惹了麻煩。

  他看見一個小孩子差一點被馬踩死,就用火|槍|射|殺了那匹馬,結果,那是八百里加急的軍馬。阿爾伯特親王以為自己救了那個小孩子會得到這些東方人的感激,卻沒有想到這竟然會給自己帶來牢獄之災。

  當賈琦來到刑部大牢的時候,看著裡面被扒光了衣服,只穿著襯衣坐在稻草堆上垂頭喪氣的英吉利使節團一行人的時候,就忍不住搖了搖頭,道:「親王殿下,您真的是太莽撞了。」

  阿爾伯特親王道:「可我救了那個孩子!」

  賈琦道:「你也差一點害死那個士兵!你可知道,如果不是那個士兵反應快,他很有可能因為你而摔斷脖子!當然,他送的是有關邊關的軍事文件。遲一刻鐘,就有可能造成一個千人隊的編制消失!就跟當初我們國家的國都被異族圍困一樣,如果當初邊關的消息那個早早地送入京師,京師也能夠早一步作出反應的話,當初我的國家就不會死那麼多的人。」

  阿爾伯特親王聽到賈琦更看重那個士兵的時候,還是相當不以為意的,可是聽到最後一句,他也低下了頭。

  他不得不承認,他不是東方人,對於東方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就跟這個八百里加急一樣。

  看見這位主兒終於低頭了,賈琦這才道:「看起來親王已經明白了。」

  阿爾伯特親王道:「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

  賈琦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紅發青年就喊了起來:「我們要求外交豁免權!」

  「笨蛋,如果外交豁免權有用的話,我們會被抓進來嗎?」

  他的同伴忍不住罵道。

  「沒錯,在我們大魏,從來就沒有什麼外交豁免權。」賈琦道,「甚至於我大魏的將士們也十分希望能夠借此立下赫赫戰功,為自己的家族增添光彩。」

  阿爾伯特親王的隨從們紛紛驚呼起來。

  反而是阿爾伯特親王皺著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如果你們大魏真的要殺我的話,你這位大魏知院就不會來這裡跟我們廢話了。」

  賈琦說道:「還真讓你說中了。沒錯,我們的確沒有想過要殺你,當然,也沒有要放你的打算。因為至今為止,內閣還在爭吵不休。」

  不止是內閣,就連賈琦也難以做決定。

  歷史上,維多利亞女王有多愛自己的丈夫,賈琦並不清楚,賈琦唯一知道的是,英國之所以會成為日不落帝國,與其說是維多利亞女王是位英明的君主,還不如說是這個阿爾伯特親王透支了自己的生命為英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也就是說,將這個阿爾伯特親王牢牢地控制在手裡,不讓他回到英國,那個日不落帝國還會不會出現,將會出現一個極大的變數。

  賈琦從來沒有跟今天這樣清楚地認識到,世界正在自己的手中。

  畢竟,這個時代的英國王室成員在歷史上可是出了名的糟糕,維多利亞女王更是以脾氣糟糕、固執、沒有受過什麼像樣的教育而聞名。

  賈琦帶著意味不明的神色看著阿爾伯特親王的時候,阿爾伯特親王也感覺到了賈琦的不懷好意。

  這讓他對自己的未來更擔心了。

  「如果你們的皇帝不願意見我的話,那麼就請你放我們離開。」

  「很抱歉,我現在無法給你們任何回答。因為內閣還在討論。」

  「那……」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賈琦淡淡地道,「接下來你們不用呆在大牢裡面了。你們將在鴻臚寺的院子裡禁足。鑒於你們對我們大魏的不瞭解,在你們對我們大魏有個清楚的認識之前,請你們不要立刻鴻臚寺給你們安排的院子。」

  賈琦將這些阿爾伯特親王一行人交給鴻臚寺相關的官員就走了。

  沒有辦法,誰讓他的事情多呢?更別說文氏進宮了,偏巧她的生日就在一個月之後,皇帝打算親自為文氏慶生。

  雖然文氏在諸位新妃子中位分不高不低,可當不得她是皇帝的心上人,所以,新妃子之中,她是第一個進宮的,後面的那幾個,最少也比她晚半個月。也就是這半個月,皇帝天天寵倖這個女人,連德妃和淑妃那裡都沒有去,引得宮裡宮外潑了不知道多少缸的醋。

  其實文氏自己心裡也委屈,她原以為自己會直接成為四妃之一,就是差一點,九嬪也使得,文氏萬萬沒想到,自己在皇帝身上花費了那麼多力氣,竟然只做了個婕妤!

  知道事情的起因經過後,文氏把賈琦恨到了骨子裡,可就是再恨,文氏也是走白蓮花路線的,又怎麼可能在皇帝面前親口說賈琦的壞話呢?少不得讓兩個陪嫁丫頭幫忙了。

  可文氏忘記了,她身邊的人都是太后娘娘給她安排的,她這裡給皇帝上了眼藥,那邊太后娘娘就知道了,直接把文氏的陪嫁丫頭送到慎刑司去了。

  這種事情,別人做了有安插人手的嫌疑,太后娘娘卻沒有,因為她是皇帝的嫡母,就是皇帝也不能說太后娘娘的不是。再者太后娘娘也沒有處罰文氏,只是又給文氏安排了兩個嬤嬤而已。

  文氏得了好大一個沒臉,可太后娘娘卻把皇帝叫到了跟前,一面打著感情牌,一面又向皇帝重申後宮不得干政的祖宗家法。

  皇帝也知道,太后娘娘做得一點都沒有錯,太后娘娘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他的利益,再者,按照宮中的規矩禮法,九嬪以下的庶妃們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格勞動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願意管文氏,那是給文氏面子。

  想到這麼多年來,太后娘娘根本就不曾害過自己,也不曾針對過皇帝任何一個嬪妃,皇帝當然不能說太后娘娘做得不對。

  所以皇帝只能和稀泥。為了安慰文氏,皇帝決定為文氏舉辦一次宴會,讓文武百官也參加。皇帝打算讓宮裡宮外都知道文氏是他心中的第一人。

  潘德妃和楊淑妃得到消息之後,立刻就在太后和皇帝的面前,當著所有的人的面,一會兒說文氏的位階不夠,一旦讓禦史台知道了,恐怕這彈劾的奏摺就不會少,一會兒又說,文氏的身份不夠,哪裡能越過太后娘娘呢?就是要舉辦宴會,也該是慶祝太后娘娘身體康健啊。

  諸位妃嬪們也紛紛開口,明面上處處為皇帝著想處處為皇帝打算,實際上卻是為了打消皇帝的這個不靠譜的主意。雖然她們有私心,卻也實實在在地把危害跟皇帝說了。

  其中一個甚至還把這件事跟親政連在了一起。

  皇帝很不高興,覺得這些妃子是故意跟他對著幹,越發不愛理會這些妃子們。

  雖然說賈家和祁家、梁家三位參知政事家裡都沒有送女兒進宮,可能夠被禮聘進宮為皇妃的女子,哪個不是出身極好的?有的家裡是幾代的勳爵貴胄之家,姻親連著姻親,有的家裡位高權重,就跟潘德妃一樣,她的父親可是兩廣總督!

  如今這些妃子們都被皇帝冷落了,她們又豈會善罷甘休?偏偏文氏也不是個溫柔的性子,或者說,文氏的溫柔賢慧都是裝出來給皇帝看的,而不是真的寬厚仁慈。

  文氏很快就在皇帝面前打小報告了,剛開始的時候只是說跟她平級的某某婕妤搶了她的份例,到後來就是乾脆說負責宮務的潘德妃和楊淑妃那壞了的綢緞給她。

  結果那位柳婕妤被貶為美人,潘德妃和楊淑妃乾脆就遭了皇帝的訓斥。

  被降位為美人的柳婕妤不是別人,正是理國公府的嫡小姐。四王八公之家如今已經勢弱,理國公府聽說柳美人沒有承寵就被降了位,還以為是皇帝想要收拾他們,還特地上本請罪,等潘德妃和楊淑妃也遭了訓斥,大家這才知道文氏對皇帝的影響。

  文氏對皇帝的影響也不僅僅只有這個。

  至少,梁鑒、祁謙、賈琦都發現了皇帝對他們的態度丕變,更別說,皇帝忽然任命文美人的祖父,也就是昔年文貴妃的父親文嘉齡為參知政事,還要把文氏的伯父文希之提到樞密院左樞密使的位置上。

  這一任命立刻引起了群臣的反對。

  樞密院掌管這大魏軍事調動,一直以來,大魏的官員就有避諱的原則,也就是所,同一時期,同一個家族裡的人,不能同時有人在內閣和樞密院,因為這很容易出現權相,甚至導致大魏的權力被一個人、一個家族攛掇。

  皇帝立刻就指著賈琦,道:「那麼,賈知院管著樞密院又算什麼?」

  賈琦只得跪下來請罪。

  皇帝很得意地將奪了賈琦的官職,讓賈琦閉門思過去了。

  一時之間,文氏在宮裡可以說是橫著走。也在這個時候,賈琦獲得消息,文氏幫著英吉利人向英國傳遞消息,甚至還公開表示:「鴉片是什麼,不就是藥材嗎?那個賈琦也真是少見多怪!」

  賈琦大怒。

  因為他很清楚,歷史上,維多利亞女王很清楚鴉片的危害,可維多利亞女王還是下令向中國傾銷鴉片,當林則徐銷毀鴉片之後,維多利亞女王甚至發表公開演說,還呼籲「為了大英帝國的利益」!

  賈琦鐵青著臉,在自己的房間裡面思考了大半天之後,終於找到了幽若,讓幽若想辦法把神仙膏,也就是鴉片送進宮,讓文氏染上鴉片癮。

  接下來的三年是大魏最黑暗的三年。

  雖然文氏很想把賈琦和林黛玉的財產弄到手,可賈琦從來沒有少交過一個銅板的賦稅,文氏根本就找不到理由,而文氏想讓賈琦多繳稅,也被梁鑒給頂了回去:

  「百姓每年人丁稅三兩六千已經是重擔了,您還想加稅?您是要逼百姓造反嗎?」

  人丁稅如何,當今皇帝剛登基的時候,賈琦就跟皇帝說過了,在賈琦執政的過程中,也是十分注重百姓負擔的。梁鑒可不認為,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根本就不可能不知道人丁稅的事兒。

  不止梁鑒,其實大家都看出來了,皇帝這是把文氏當成自己收回權力的|槍|了,所以,內閣諸位大臣有理的時候,皇帝根本就不開口,等文氏落了下風的時候,皇帝就以文氏乃是女人為由,直接推得乾乾淨淨。

  邢夫人剛開始還擔心呢,即便丈夫跟兒子都告訴她,這是皇權跟相權之爭,根本就跟賈琦沒有關係,邢夫人也還是膽戰心驚的。

  阿爾伯特親王也找到了機會,利用文氏逃回了英國。

  緊接著,維多利亞女王就宣佈跟大魏開戰了。

  文氏的祖父和伯父也很頭疼。作為臣子,能夠進入內閣或樞密院是他們的夢想,可文氏如此行為,讓文嘉齡和文希之在同僚面前十分沒臉。再者,他們的能力也有限。賈琦在的時候,印度洋上形勢一片大好,等到了他們上臺,印度洋上戰聲四起。

  一時之間,他們的名聲也變得非常不好聽。

  皇后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進宮的。

  而文氏就在皇后進宮三個月之後流產的。

  看著流了一個成型的男孩兒,文氏哭得死去活來,非要說是有人要害她,並且把矛頭直接對準了剛進宮的皇后。

  而面對這樣的文氏,皇后只是當著皇帝的面,冷冷地道:「你宮裡的人不是你自己挑的嗎?我進宮才多久,哪裡有這個能耐把手伸進你的翠微閣?」

  皇后打進宮以來就被皇帝冷落在一旁。看到皇帝對文氏的模樣,在看到自己至今還是個姑娘家,皇后終於明白賈琦當初的話是什麼意思。

  君既無情我便休。

  皇后是個極為乾脆俐落的性子,皇帝不喜歡她,她還不稀罕皇帝的寵倖呢。

  對於皇帝把宣徽府交給文氏的行為,皇后得知以後,也只是冷哼了一聲。

  雖然有許多禦史為了宣徽府一事死諫,就連梁鑒也被趕出了內閣,可宣徽府還是落到了文氏的手裡。文氏滿心以為這樣自己就能生下孩子了,卻沒有想到,不久之後,她又流產了。

  文氏再度在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帶雨,說一定是後宮裡的女人詛咒她。

  面對文氏的指責,皇后只是冷冷地道:「萬歲,表哥,你當真要為了這個女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要將這滿宮的宮妃都處死嗎?如果是這樣,請您先處死我吧。」說著,又湊近了皇帝,道:「請別忘記了,宣徽府早就被您交給了文氏,她要餓死我們,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呢!」

  皇帝大怒,要處罰皇后,被聞訊趕來的太后攔住了。

  而太后苦勸皇帝不聽,只能把皇后與眾妃嬪帶到避暑山莊去了。

  皇帝原本以為,這樣,文氏應該能夠生下孩子,卻沒有想到,文氏第三度流產了。而太醫的結論就是,文氏已經是習慣性流產了,日後生下孩子的可能性已經不大。

  文氏哭得死去活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賈琦讓人斷了文氏的鴉片。

  幽若還以為,鴉片只是會讓文氏不停地流產而已,可她萬萬沒想到,斷了鴉片之後,文氏竟然跟發了羊癲瘋一樣,在房間裡面滾來滾去,把房間裡面所有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不說,還將自己的頭髮都扯得亂七八糟的,就跟瘋子一般。

  皇帝嚇壞了。

  太后迅速回京主持大局,把文氏丟進了冷宮,也把文嘉齡文希之父子貶職為民,甚至讓內閣擬定藍批,要求對文家父子永不錄用。

  同時,太后召回梁鑒和賈琦,再度任命他們為參知政事。

  而通過文氏爬上來的一系列官員也遭到了清洗。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皇帝也很少出現在人前了。

  太后隱瞞了消息,賈琦也沒有去猜。

  他不用猜都知道,皇帝天天跟文氏黏在一起,怕是也染上了鴉|片癮。只是皇帝如今是皇家唯一的男丁,太后不得不隱瞞消息而已。

  賈琦甚至可以猜得到,太后怕是不會顧及皇帝的生死,只會讓皇帝跟只|種|馬一樣,不停地跟女人交|媾,以換取皇家血脈的延續。

  不過,這個時候的賈琦根本就顧不上皇帝,因為他忙著在南洋,在兩廣一帶禁煙呢。

  就連兩廣總督潘仁美也極力配合。

  雖然以前的潘仁美對賈琦那般提防鴉片也是不以為然的,可當他看見那些士兵吸食了鴉片之後,不到三年時間就變成了骷髏模樣,再看到那些百姓因為鴉片而賣兒賣女、妻離子散的淒慘景象,就是潘仁美再不服氣,他也不得不承認鴉片的危害了。


第63章

  賈琦回到內閣之後,工作的重點就是南洋和印度洋。

  賈琦不是文家父子,文家父子的想法在大魏也不是少數,他們認為南洋原本就不屬於大魏,大魏也犯不著為了南洋那種治理困難的、遠在天邊的海上群島而犯險,讓士兵去送死。

  就是因為這種思想,南洋香料群島一座接一座地丟失。

  而賈琦在對外政策上是相當強硬的:麻六甲必須在我大魏掌握之中,南洋諸島,包括百越和茜香國等屬國,如果他們老老實實的也就算了,如果他們敢在背後跟西洋人勾三搭四,或者聯合西洋人襲擊我大魏水師,那就直接幹掉。南洋諸島的不聽話勢力,也借機一併剪除。

  文家父子掌權的時候,大魏的將士們還怕自己打了勝仗得不到上頭的獎賞不說還要吃掛落,可到了賈琦重新掌握內閣和樞密院的時候,將士們再無後顧之憂。

  大魏的將士們嗷嗷叫著沖向了南洋。

  大魏的商家們也揮舞著銀票、金票、鹽引,希望能夠從中分一杯羹。這些商人們手裡不但有錢,還有人!

  這也是賈琦最為看重的一點。

  那些商人們從賈琦上一次的行動中看到了賈琦的行為模式,為了能夠從南洋分配到利益,他們早就把金錢和人手準備好了。

  江南、長江流域、珠江流域。

  雖然之前賈琦就抽調了這幾個地方的人去東北、去關外,可是賈琦一個人的能量又怎麼比得上這些商人?商人做事本來就極為細緻,本身不是這些地方的地頭蛇就是跟這些地方的地頭蛇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因此,這一次的人口遷徙做得十分細緻。

  賈琦滿意地看到大魏的南方,尤其是江南的人口密度下降了三分之一。

  與之成為鮮明對比的就是,南洋諸島,一個又一個地落入大魏的手中。

  這一次,跟上次是不同的。上一次只能說是粗略地佔領了南洋諸島,而這一次則是真正的擁有。

  大魏真正地擁有了這片海洋。

  雖然過程是曲折的,損失也是巨大的,可對於賈琦來說,對比最後結果,這中間的損失是可以承受的。更別說,第一次掌握麻六甲海峽之後,賈琦在南洋一家獨大,雖然他該繳納的賦稅從來沒有少過,可賈琦吃肉,大多數商人都喝不到湯,對於賈琦來說,這種局面對於他促進整個華夏經濟發展一點好處都沒有。

  而事實也是,他賈琦倒了黴,朝廷對南洋的控制力立刻下降了。

  現在,各種勢力都進入了南洋,這毫無疑問,這讓大魏對南洋的統治也將更加穩固。哪怕日後事情重演,華夏也會牢牢地控制這片海洋,比起賈琦一個人的損失,這裡面的意義則更加巨大。

  那些在南洋安營紮寨的商人們,自然是希望大魏的水師能夠永永遠遠地保護他們,保護他們的性命、保護他們的產業。

  所以,南洋的商人們在給南洋水師將士們送孝敬,那是很捨得的。

  有了商人們的贊助,南洋水師迎來了又一個春天。最好的武器,最好的船,還有帶著大筆嫁妝的商人家的女兒做媳婦。南洋水師的待遇一下子就成了大魏諸多水師中最好的。

  這也讓南洋和印度洋上的水師將士們越發悍不畏死。

  在收復南洋的同時,賈琦也沒有忘記茜香國等南洋屬國。就跟他估計的那樣,英國果然在泰國、老撾、緬甸交界的金三角開始大量種植*遮罩的關鍵字*,偏偏邊上的印度又是種姓天下,從來不把華夏放在眼裡。

  這也為賈琦拔掉金三角這個毒瘤增添了許多麻煩。

  毒品,意味著一條條的人命,也意味著無數的金子。

  資本主義可不會管他的資本是不是流著膿血,他只會在乎金子。

  當兩廣總督潘仁美再度上了奏本,告知有大量的*遮罩的關鍵字*流入華夏的時候,賈琦給了下面一道命令,那就是:不計任何代價,哪怕將湄公河夷為平地,哪怕讓那片土地變成一片焦土,也必須將*遮罩的關鍵字*,也就是罌粟從那片土地上徹底抹除。所有擋在這個計畫跟前的,無論是屬國還是大魏的臣子,格殺勿論。

  在這個命令之下,最先倒楣的就是茜香國。

  這個國家是女王當道,公主與王子擁有同等的繼承權。多年以來,茜香國在向大魏進貢的時候,都是表面一套私底下又是一套的,文氏當政、大魏南洋水師勢弱的時候,茜香國還曾經派過軍隊偽裝成海盜在偷襲過大魏水師。

  這樣的國家,在大魏的君臣的眼睛裡面,竟然還是個模範屬國。

  得到詳細情報的賈琦根本就沒有客氣。

  也怪茜香國的國都距離海岸線並不是很遠,哪怕茜香國都城在大魏船載火炮射程之外,可是,只要計算好風向,然後放飛孔明燈,一樣能把茜香國的國都燒成一片瓦礫。

  梁鑒和祁謙兩個在得知賈琦要對茜香國動手的時候,還反對過。

  不過,賈琦始終堅持自己的看法,並且對梁鑒和祁謙道:「根據兩廣總督潘仁美潘大人的奏摺,萬歲和文氏應該是感染的毒|癮,也就是常年吸食*遮罩的關鍵字*,這才會出現那種症狀。」

  梁鑒傻住了。

  祁謙反應也不慢:「賈知院的意思是,萬歲和文氏之所以會落到這個地步,是潘大人和潘妃……」

  賈琦立刻搖了搖頭,道:「不會是潘大人。潘妃雖然進宮得早,可是她沒有兒子。如果潘妃有兒子,那麼她這樣做,肯定是對她最為有利。可是潘妃不曾生養過,這個時候,萬歲如果有個什麼萬一,潘妃即將面臨的是孤苦無依的下半生,而潘大人只會白白的損失一個女兒,並且全無好處。」

  祁謙梁鑒兩個聽說,立刻也表示贊同。

  潘仁美是兩廣總督,他的女兒什麼人不好嫁,非要送進宮來給皇帝做妾?不就是沖著那把椅子去的?

  所以,在潘妃生下皇子之前,在潘妃的皇子長大了、站住了之前,潘仁美是不會對皇帝出手的。

  他的智商也不會允許他那麼做。

  當天稍晚一點的時候,太后娘娘和皇后就把賈琦叫了過去,當面問他:「你說皇帝是中了*遮罩的關鍵字*?」

  「回太后娘娘,更準確地說,是*遮罩的關鍵字*上癮。關於*遮罩的關鍵字*上癮的症狀,潘大人早就在奏摺裡面寫得清清楚楚了。」

  太后立刻就道:「有沒有可能是潘妃把東西帶進來的?」

  賈琦想了想,道:「臣對宮闈中事不是很瞭解。不過,潘妃進宮的時候,她雖然帶了嫁妝,可是這些東西都是經過詳細檢查的,如果有什麼不對,相關文案裡面應該有詳細記錄才對。至於後來,潘大人遠在廣州,潘家又是新貴,怕是沒有這個能力。」

  潘仁美是歷經三朝的老臣不假,可潘家做官的人少,只要潘仁美的兩個兒子本事平平,要不然潘仁美也不會打著送女兒進宮的主意了。

  「所以說,你的意思是,不是潘妃?那會是誰?」

  皇后立刻道:「母后,會不會是文氏?」

  太后皺著眉,搖頭道:「這個世界有誰明知道是□□,還用在自己身上呢?」

  皇后道:「如果文氏不知道呢?」

  「不知道?什麼意思?」

  「母后,兒臣聽說這個文氏跟外藩有勾結,當初那個英吉利的親王就是借了文氏的力偷溜出京師。如果不是這個文氏,南洋也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了。」

  在皇后看來,文氏貪財又淺薄,那些南洋的使節送她兩樣貴重的禮物,再說兩句好話,她就信了,說不定還會幫忙呢。

  *遮罩的關鍵字*這種東西,文氏會知道他的害處嗎?

  太后冷哼了一聲,道:「賤人,把她打入冷宮真是太便宜她了。」想了想,太后又問賈琦:「賈知院,如今南洋的情況如何?」

  比起文氏,比起皇帝到底遭遇了誰的暗手,顯然太后更關心大魏的國祚。

  賈琦道:「啟稟太后,南洋諸島雖然已經收復,但是,茜香國等屬國卻在暗中偷襲我大魏水師。另外,英吉利也弄出了鐵甲船。如果不是南洋距離我大魏夠近,補給方便,如果不是我大魏的船隻夠多,只怕英吉利的船隻已經徜徉在東海,甚至黃海了。」

  「怎麼會?」

  太后不是笨蛋,西洋人的船出現在東海和黃海意味著什麼,她清楚得很。

  皇后道:「英吉利的船厲害嗎?我們的損失如何?」

  賈琦道:「回皇后娘娘的話,英吉利的鐵船是去年才出現的,臣估計,他們的鐵船也是最近兩年才完工,比不得我們大魏,已經有數年的鐵船製造工藝。而且,我們大魏的鐵船工坊就在大連,跟山東的煙臺、威海隔海相望。雖然之前因為指揮不力的緣故,我大魏差一點失去了南洋,就連麻六甲也曾經落入敵手。可大魏的水師不是吃素的,而且補給也比西洋人便宜,所以,損失雖然大,卻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太后便道:「可以承受範圍之內,那是多少?」

  賈琦道:「失去南洋諸島的各種經濟損失不算,光船隻的折損,就高達三十多艘。我們的寶船夠高,西洋船無法劫掠,所以要麼選擇遠避,要麼就是圍攻,不把寶船打沉不甘休。木頭船也就算了,畢竟,除了龍骨,別的都好說,問題是鐵甲船。」

  「鐵甲船如何?」

  「鐵甲船的造價都在三十萬兩白銀以上,一旦損失,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木頭和精鋼的價錢,相差的可不是一點兩點。

  皇后又問:「三十萬白銀?這麼多?」

  賈琦道:「對比于英吉利的鐵甲船,這已經是很省了。」

  「哦?為什麼這麼說?」

  賈琦道:「我們的工匠服的是徭役,也就是說,只要朝廷一項命令,工匠們自然會遵從。礦工也可以以徭役的形式徵召。所以,真正的花費也不過是口糧、沿途運輸需要的人手以及相關的材料,包括鐵礦石和木料、模具錢罷了。可英吉利卻不同,英吉利的工匠都是自由民,如果沒有足夠的工錢,他們根本就不可能為他們的國家造船。換而言之,英吉利的船隻,隨便那一艘的造價都在一百萬以上,或者更高。」

  「更高?有多高?」

  「也許是兩百萬,或者是三百萬。具體的,臣並不清楚。如果娘娘想知道的話,臣可以派人去查。」

  皇后搖了搖頭,道:「沒有關係,本宮只要知道大魏的鐵甲船比英吉利的要便宜即可。賈愛卿,這個英吉利竟然能跟我們拼鐵甲船,可見他們國力之強盛。你說,我們能贏嗎?」

  賈琦道:「只要工部配合,只要我們的鐵甲船、火炮的性能不要跟英吉利相差太多,只要我們的船隻的數量夠多。單單以造價論,他們造一艘船,我們就能夠造三艘,他們造三艘,我們就造十艘。只要我們的船夠多,以多打少、以強打弱,我們肯定有勝算。如果英吉利的稅收再少一點,我們大魏甚至可以把英吉利活生生地拖垮。」

  皇后道:「這,這能做到嗎?」

  「皇后娘娘,這雖然有些難度,但是並不是沒有可能。因為歐羅巴諸國是神權高於王權的。」

  「神權高於王權?」皇后傻了。

  太后大怒:「胡說八道!蠻子就是蠻子,竟然是這樣毫無尊卑的地方。」

  皇后立刻道:「賈愛卿,南洋和印度洋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是,臣自當盡力。」

  等賈琦走了,太后這才問皇后:「你這孩子,賈知院難得進宮一趟,你就讓他這麼走了?」

  就跟皇后對皇帝沒有多少感情一樣,太后對皇帝也沒有多少感情。

  又不是她親兒子。

  比起那個肯定已經不長命的皇帝,太后顯然更看重大魏,也更看重皇后。

  「母后?」

  太后揮了揮手,讓宮女內侍們退到外間去,這才對皇后道:「你是我看著大的,就是放在民間,我也是你的親舅媽。你當真以為哀家就看不出你的心事嗎?」

  皇后白了臉,立刻跪了下來請罪,並且絞盡腦汁,想掩飾過去。

  貴為皇后,她竟然傾慕皇帝以外的男人,被別人知道了,不但她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就連她的家族,還有那個男人也落不到好。

  可是皇后管不住自己。

  她就是靠著賈琦的指點,才撐過那段日子的。如果沒有賈琦的指點,只怕她早就跟文氏鬥成一團,然後被皇帝廢掉了。

  賈琦的指點不僅僅救了她,也救了她的家族。夜深人靜的時候,皇后就是念叨著賈琦的指點,這才在文氏的步步緊逼之下熬過來的。也就是因為那一夜夜的擔憂、因為那一夜夜的反復回憶,才讓皇后在不知不覺中對賈琦刻骨銘心。

  只是這樁心事,皇后根本就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皇后自問,自己掩飾得相當好,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太后竟然看穿了她,還在這個時候捅了出來。

  皇后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后將皇后扶了起來,道:「是啊,如果哀家是你,哀家也看不少老六那個混帳。比起賈知院,他連人家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可是誰讓他會投胎呢。賈知院那樣的人兒,也就賈恩侯那個性子綿軟的能夠養得出來了,若是生在皇家,他跟哀家的親骨肉一樣,都是養不大的。」

  說到最後一句,太后的臉上就只剩下了哀戚。

  對於世宗皇帝的那些孩子,還有那些姬妾、妃嬪們,太后一慣是沒有好感的。

  憑什麼我的兒子死了,你們的兒子卻好好的?

  太后不喜歡理事,不是因為她身體不好,而是為了眼不見為淨。

  如果不是局勢不允許,太后根本就不會走出她的慈甯宮。

  太后摟著皇后,道:「傻孩子,你要知道,賈知院有妻室,也有兒女。你又是大魏的皇后,將來的皇太后。你是不可能改嫁的,更不可能改嫁給他。所以,如果你想再度見到他,你就必須做好一個好皇后,一個好太后,守護好大魏。」

  「母后?」

  皇后驚呆了。

  太后道:「傻孩子,我老了,也不知道還能夠撐幾年,將來大魏就指望著你了。不要忘記,你娘是大魏的長公主殿下,將來也是大魏的大長公主。你是我大魏血脈最高貴的皇后。你掌握著大魏,只要大魏在你的手中,你就能夠達成你的心願,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太后真的是年紀很大了,她是世宗皇帝的原配妻子,如今已經年近七十,她已經到了為自己死後做打算的時候了。

  太后很清楚,如果大魏完蛋了,那麼就是她埋入了陵寢,也會被盜墓賊挖出來。讓自己死後不受打擾的辦法就是讓大魏傳下去。所以,她要利用皇后,利用皇后對賈琦的傾慕之心。

  只要讓皇后相信,只有她是大魏的太后就能夠經常見到賈琦一解相思之苦,那麼,皇后就會守著大魏。

  皇后心亂如麻。

  她都不知道如何回到自己的寢宮。

  皇后有皇后的自尊心,就是婚姻在不如意,她也從來沒有過搶奪別人的丈夫的念頭。可是賈琦卻不同。

  打跟皇帝的婚約定下來的那一天起,皇后就沒有見到別的男人了,別說自己的親兄弟,就連自己的父親,皇后都沒有見過幾回。

  而賈琦是唯一的例外。

  如果不是皇帝鬧著要立文氏為妃,如果不是賈琦的諫言,皇后根本就不會注意到賈琦。可就是陰差陽錯,讓皇后跟賈琦有了交集。

  得知皇帝心悅文氏一事,皇后的父母只會要求皇后賢慧,哥哥們也只會給她帶點小東西,卻不能給她更多的建議,真正幫到她的,還是賈琦。

  所以,多年以來,皇后的心願就是,她只要遠遠地看著就好了。她不需要經常能夠見到賈琦,也不需要經常能夠跟賈琦說話,她只要能夠遠遠地看著這個男人就好了。

  可世事就是這麼荒唐。

  她是大魏的皇后,她要想見到賈琦就必須守衛大魏。而大魏三代君王,也只有世宗皇帝對賈琦還算過得去,至於剛剛過去的太上皇和沒有多少日子的皇帝,根本就沒有把賈琦當做臣子看過。

  皇后在燈下坐了一整晚,坐到渾身發麻,這才去臥室略略躺了躺。

  皇后並沒有去見皇帝,或者說,當太后決定給皇帝下腰,逼皇帝跟女人交|媾的時候,皇后把自己摘了出去。

  皇后不介意撫養別人的兒子,但是,讓她跟皇帝同房,她就覺得噁心。

  如今,宮裡已經有了五個孕婦,皇帝也算是能夠得到一絲空閒。只是,長時間被*遮罩的關鍵字*侵蝕,皇帝的身子早就垮了,又被下了猛藥,使得明明才二十出頭的皇帝瘦骨嶙峋的,看上去就跟個骷髏差不多。

  雖然現在皇帝已經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遮罩的關鍵字*了,但是皇帝的精神並不是很好。

  皇后不想去見皇帝,可太后卻會定時去看皇帝。

  皇帝看到太后的時候,就會道:「母后這是來看我是生是死的?」

  太后道:「我只是來告訴你,英吉利跟我大魏宣戰了。」

  皇帝道:「都是那個賈琦的錯,如果不是他得罪了英吉利的親王……」

  「那麼,鐵甲船呢?我們大魏是賈知院不停的砸錢,這才製造了除了不靠風帆的鐵甲船。可英吉利也有鐵甲船,那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得的?如果不是賈知院,英吉利人從天津等岸了,你還在做夢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句話,哀家原封不動地送還給你。」


第64章

  皇帝的死訊公開的時候,賈琦剛剛收到南洋戰報。

  出動了上百架救火的水龍車,不過跟救火相反的是,這些水龍車的車鬥裡面裝的不是水,而是火油,這些火油被水龍車噴灑到罌粟田裡面,然後一把火,金三角上百萬畝罌粟田都被付諸一炬,而這裡的土著居民,無論是否跟罌粟種植有關的,都被屠殺殆盡。

  打著給復仇的名義,下面的這些將士們出擊的時候都是披麻戴孝的,調用的火油也是工部加班加點製作出來的。

  沒有人彈劾賈琦。因為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大魏的皇帝是中了罌粟之毒。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對皇帝的死表示過懷疑。皇帝是鴉片上癮了沒有錯,可鴉片自古以來就是一味中藥,就是皇帝感染了毒|癮,可是,太醫院裡能人輩出,大魏又絕對不會少了皇帝的那份藥物,皇帝又怎麼會死呢?而且還是死在這個當口?

  不過,沒有人這麼不知趣兒,在這個時候上本表示懷疑並且要求徹查。

  因為太后娘娘把劇本編得很完美,文氏發瘋之後,皇帝耽于酒|色,不肯處理朝政不說,還一味地尋訪金丹,終於把自己給吃死了。

  具體的死法,就參考當年的賈敬。

  剛剛出生還不滿周歲的皇長子就這樣成了新帝,太后榮升太皇太后,皇后榮升太后。繼位大典一結束,太皇太后就宣稱自己身體不適,把朝政全部交給了皇太后。

  還不到二十歲的皇太后就這樣開始了攝政生涯。

  不是太皇太后不想找個攝政王出來,實在是皇室人丁凋零,與其讓那些已經嫁了人的公主們出來攝政,還不如讓新出爐的皇太后攝政呢。

  對此,梁鑒、祁謙和賈琦幾個都沒有意見。

  在遭到貶斥之前,梁鑒負責禮部和吏部,天下官員的選拔、升遷、調動,基本上都要從梁鑒的手裡過,祁謙負責戶部和刑部,管著所有的百姓,賈琦負責工部和兵部。

  新任皇太后攝政之後,覺得把禮部和吏部交給一個人並不是好事,就讓祁謙負責戶部和吏部,讓梁鑒負責禮部和刑部,讓賈琦繼續管著工部和兵部,同時,因為對外擴張的需要,樞密院那邊也交給了賈琦。

  皇家還握在手裡的,除了神機營、火炮營之外,就只有負責京畿安危的京營,包括守衛宮廷禁苑的御林軍和守護整個京師的禁軍。

  隨著皇太后攝政,大魏開始進入了一個相對平穩卻發展迅速的時期。這個時期,大魏的人口迅速增加。

  知道實情的大臣們也就算了,不知道實情的大臣們則認為,太后臨朝乃是天意,越發對先帝的死不在乎了。

  為此,剛剛接觸朝政的皇太后還特地問了三位參知政事。

  執掌戶部的祁謙一聽,立刻就道:「娘娘,這件事情,您與其問臣,還不如問賈知院。」

  「哦?此話怎講?」

  祁謙看了看在邊上沒有開口的賈琦,道:「昔年賈知院招募流民去他的莊子上安家落戶的時候,就格外注意女人和孩子。一般情況下,尋常人家的莊子作坊都喜歡招募男人,因為男人是壯勞力、能幹活。因此,大災過後,男人總比女人更容易找到活計。賈知院反其道而行之,剛開始的時候,臣也以為賈知院是憐憫那些可憐的女人和孩子。如今方知賈知院眼光之長遠。」

  皇太后道:「這麼一說,本宮就好奇了,難道賈知院從那個時候起,就在為今天做準備了?」

  賈琦笑道:「娘娘取笑了。其實當初臣會刻意留心女人和孩子,固然是因為知道女人和孩子跟人口的聯繫。不過,那個時候,臣是打算對草原實行堅壁清野策的。」

  「堅壁清野?」

  皇太后一聽,立刻就來了興致。

  賈琦不得不給皇太后解釋,他原來是想如何如何利用羊毛和佛教信仰控制草原的,又道:「當然,這個計畫的先決條件就是大魏必須先用武力征服草原。只是那一年……」

  聽到賈琦說到這個,皇太后和內閣所有的人都是歎了一口氣。

  沒錯,當初大魏最主要的敵人就是草原和關外,尤其是草原,千百年來,草原一直是劃線的心腹大患。如果不是那場天花,只怕這華夏都要易主了。

  感慨過後,皇太后就道:「那麼現在呢?十多年過去了,只怕草原上也要恢復元氣了。」

  梁鑒和祁謙打了個眼色,笑道:「陛下,這蒙古人跟女直不同,女直打仗的時候,有男女一起上陣的,也有男人在前面衝鋒陷陣,女人在後面管著後勤和家業的。可蒙古人打仗,都是整族人整族人一起出動的比較多。這跟蒙古人常年逐水草而居、經常遷徙的生活方式有關。女直的根在長白山,而蒙古人的根則是整片的草原。因此,當初死在中原的十多萬蒙古人,有相當都是女人和孩子。」

  「也就說,同樣是傾巢而出,但是從長遠來說,女直比蒙古人的損失更小,從戰爭中恢復的速度也更快。所以當年賈知院才會態度強硬地調動禁軍,清掃關外的女直。是這樣嗎?」

  賈琦連忙道:「啟稟娘娘,當時臣並沒有想那麼多。臣決定清掃關外,主要不是為了女直,內閣和樞密院也沒有收到任何相關的情報。臣會要求出動禁軍,其實還是為了震懾朝鮮,以及,為了符拉迪沃斯托克這個天然的不凍港。」

  皇太后道:「本宮記得。當初也有許多大臣反對。可事實證明,愛卿是對的。」

  當年並不起眼的舉動,當年別人根本就看不上的安排,如今串聯起來,竟然能夠發揮這麼大的作用。

  不止皇太后,就連祁謙和梁鑒兩個也都驚訝不已。

  本來,在賈琦的莊子上女人的數量就比男人多。誰讓災荒過後,女人和孩子的命運比男人更淒慘呢?難得有一個地方落腳,還不用擔心淪落賤籍。所以有個地方可以做女工,戶籍上還算佃戶,女人們哪裡不願意來呢?

  更別說賈琦鼓勵女人們立女戶。反正女人們也繳稅的,女人們也有戶籍,與其帶著嫁妝嫁人之後還要在婆家做小媳婦、二等公民,吃飯都不能上飯桌,還不如她們自立門戶、吃自己用自己的呢。

  高門大戶講究血統、講究貞潔烈婦,在民間還真心沒有這麼多講究。別說是寡婦在家,就是三嫁、四嫁、和離再嫁的比比皆是。

  就是因為賈琦的莊子上的氣氛格外開放,所以許多紡織女工們都是這樣的想法。反正自己在作坊裡工錢也不少,何必嫁出去受別人的氣呢?反正就是嫁出去了,孩子也是自己養,遇到個刻薄的婆婆,自己生了兒子、把收入都交上去了,還不得好,何苦呢?還不如立個女戶,大不了借個種好了,橫豎孩子是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莊子上現成的學堂,現在自己養的兒子,送他們去讀書識字,將來自己老了,也有人養老送終,何必非要嫁人給自己找不自在?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就會有第二個。剛開始只是寡婦立了女戶之後向男人們借種,到了後來,就是年輕的姑娘家也不樂意嫁人了,也跟著立女戶,生的兒子還跟自己姓,還不用擔心孩子被養得跟自己不親。

  這種思想和行為模式伴隨著人口的遷徙被帶到了關外、帶到新大陸、帶到了南洋。

  有女人就會有新生兒。

  只要女人們願意生孩子,只要大環境允許,人口就會快速增長。

  賈琦當年對女人們的保護,在十多年後終於出現了成果。

  當年天花爆發之後,整個黃河以北都是無人區,被殺掉的、死於天花的,比比皆是,整個村莊都變成廢墟的也不是一個兩個。那個時候,整個華北的人口才多少?可是十年後,華北的人口翻了兩番。

  現在的華北,經過三次大規模的人口遷徙之後,還有兩千多萬的人口。

  這比當初世宗皇帝十年的時候少不了多少。

  賈琦看中對南洋和新大陸的擴張,可祁謙和梁鑒兩個則更看重對草原的控制。

  他們纏著賈琦,從賈琦的口中掏出了堅壁清野策,經過數天的分析之後,他們要求將這堅壁清野策定為未來十年的國策。

  對此,賈琦覺得十分無語。

  世易時移。

  現在的草原早就不是大魏的主要矛盾了。不過,祁謙和梁鑒都是賈琦的同僚,他們也是大魏官場上的擎天柱,他們既然喜歡,那就做好了,反正他要做的,也不過是吩咐下面幾句而已。

  而且,草原諸事也不僅僅是草原諸事。賈琦覺得,他正好可以借機給下面的莊子來個更新換代。別的不說,現在大魏已經有了性能穩定的蒸汽機,那麼,火力紡紗機、火力織布機是不是可以上來了?還有火車,是不是也可以弄起來了?

  在祁謙和梁鑒完善堅壁清野策的時候,賈琦同時給工部下了命令。

  也虧得當初文家和文氏忙著接收、控制吏部和禮部,對工部並沒有動多少手腳,因此工部的那些技術官員們並沒有被牽連,大魏的知識力量儲備都是杠杠的。

  火車就是在這個情況下誕生的。

  雖然賈琦鋪設了十裡環形軌道結果蒸汽火車頭只行駛了三裡就歇火了,可賈琦還是很滿意,甚至讓和顏悅色地讓相關技術官員繼續改進工藝。

  得知賈琦在這個大鐵疙瘩上頭花費了近百萬兩銀子,就連皇太后都忍不住過問了。

  他們實在是看不到這個鐵疙瘩有什麼好處。

  賈琦則道:「諸位難道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京中的禁軍坐在車子上睡覺,用蒸汽機作為動力的大鐵車一夜之間就將將士們從京師送到大同。到那個時候,誰敢對我大魏動手?」

  梁鑒皺著眉頭,想了想,道:「可是,如果有人撬開了軌道、搬走了鐵軌,那,這種智慧在鐵軌上行駛的車子就會翻車吧?」

  皇太后立刻表示:「那就直接下旨,敢去撬鐵軌的,死罪!」

  皇太后可不會對賈琦的決定輕易投否定票。相反,她會在自己的許可權範圍之內贊成賈琦,更別說,至今為止,她還沒有見過賈琦犯錯。

  別的不說,在賈琦的堅壁清野策開始實施的現在,皇太后可是從兵部和戶部的文書裡面親眼看到了那些資料。

  人丁稅、商業稅。

  人丁稅的增長就意味著人口的增長,而商業稅的增加,則意味著當地的繁榮。

  如果僅僅是一本帳本,那還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做假賬,可又有誰能夠將整套帳本都做了假的?那可是方方面面七八個州府的帳本,根本就無法作假!

  年輕的皇太后很早以前就知道賈琦十分能幹,可那也只是聽說過罷了,可是真正看到那些資料之後,皇太后才驚覺,怪不得以仁愛和英明神武的高宗皇帝(即曾經的太上皇)都對賈琦各種防範,就連世宗皇帝,也等不及賈琦考中進士就把人召進了內閣。

  不是世宗皇帝等不了這麼一點時間,而是賈琦的能量太大。如果賈琦正式從殿試裡考出來,那麼,朝廷就不能將賈琦隔絕在科舉取士之外,將來少不得讓賈琦出任會試主考官。賈琦如今手裡的能量就這麼可怕了,如果賈琦再廣收門生、桃李滿天下,那麼,兩漢時期的丞相會再度出現在這片土地上。

  毫無疑問,這對皇權、對中央集權是不利的。

  不在這個位置上就不會明白當初太上皇和恐懼。

  不過,太上皇、世宗皇帝和大行皇帝會擔心的事兒,年輕的皇太后才不會在乎呢。

  對於這位年輕的皇太后來說,大魏江山也不過是自己接近意中人的理由罷了。

  被太皇太后戳穿了自己的心事之後,年輕的皇太后就知道,自己的心事是瞞不過那些老狐狸的。

  皇太后也光棍,反正她的態度就在哪裡擺著,如果被當眾戳穿了,那她乾脆就認了;如果沒有戳穿,那就這麼混著。

  皇太后就不相信了,還有人敢在她面前討不自在。

  不得不說,因為大魏的現狀,還真的沒有人敢在皇太后面前自討沒趣。

  大魏皇族如今就那麼幾隻小貓,皇室男丁除了那三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就沒有什麼人了,大魏皇家就剩下了一群女人不說,就連皇家近支也只剩下了一群出嫁了的公主郡主縣主。

  光她們這群女人還能夠做什麼呢?當初攝政公主之所以能夠把持朝政,甚至被追封為高祖皇帝,那是因為人家在戰場上打下來的軍功。

  對比之下,如今皇家的那些公主郡主們,又有幾個敢上戰場的?

  能夠在權力核心圈子混的都不是笨蛋,雖然賈琦剛開始的時候沒有反應過來,可祁謙私底下跟他一說,他哪裡不明白的?

  賈琦也光棍,皇太后沒有直接挑明,他就當做不知道。

  賈琦不僅當做不知道,還利用這一點,把電磁反應實驗給弄出來的。當然,經手的人其實還是工部的技術官員。

  當電力被弄出來的時候,工部的那幾個官員都嚇死了了。戴梓當機立斷,決定擔負起責任,打算用自己的死把事情壓下去。可誰讓賈璉是虞部侍郎呢?誰讓賈璉偏巧有事兒找戴梓呢?戴梓最後還是沒有死成。

  為此,賈琦特地上了暗折。

  那個時候正好是太后攝政兩周年的好日子,太后興致勃勃地帶著三位參知政事參觀了工部的相關試驗,然後問身邊的臣子們應該怎麼做。

  祁謙和梁鑒的三觀受到了嚴重的衝擊,早就一團混亂,反而是賈琦,他直接就說:「既然這雷電之力可以人為掌控,臣更關心的是,我們能夠從中得到多少好處。」

  皇太后就道:「愛卿是說,好處嗎?」

  「是的。太后娘娘」賈琦道,「既然這線圈轉動之時會產生電,那麼,這電能不能讓線圈轉動起來呢?」

  「愛卿的意思是說,那些紡紗機織布機嗎?」

  「太后娘娘,不止紡織作坊上,就是□□製造、火器製造,還有別的東西,都可以用上。如果真的能成,那麼,工部和工部下面的各種作坊的產能至少能夠翻一番。」

  「既然如此,讓工部繼續試驗。」

  「遵旨。」

  這次的事情是一次試探,結果讓賈琦十分滿意。

  年輕的太后夠開明,新帝又年幼。只要安排得宜,等新帝長大,大魏說不定連第二次工業革命都要完成了。

  這對於提高華夏的競爭力絕對是有好處的。

  有那麼一瞬,賈琦覺得,自己讓先帝染上鴉片癮真的是太值了。如果先帝還或者,那自己絕對沒有這樣的機會的。先帝絕對會讓工部死一大批人。

  工部的這些技術官員,放在後世,妥妥的就是科學院高級院士,隨便哪一個,賈琦都損失不起啊。

  因為太后的命令,賈琦對工部下達的保密令並且額外給工部發了大紅包,讓工部官員多領了三倍俸銀的雜料錢。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裡面,工部各種成果不斷,當然,作為實驗記錄的手劄也是堆滿了工部的資料室。

  跟西方社會的理論指導實踐不同,大魏工部妥妥的是實踐出理論。往往成功的實驗都已經一大摞了,才會有最後的總結報告出來。

  為此,賈琦不得不引導工部相關人員去思考裡面的必然規律。

  在這個基礎上,大魏工部也出了許多科學實驗報告和相當多的理論推導。不過,賈琦相信,就是這裡有第二個穿越者,十有*也看不懂那些報告上寫的是什麼。

  光文言文和白話文夾雜的試驗記錄就夠讓人頭痛了,更別說,因為那些實驗而出來的各種專業名詞和專業術語。

  在西方,各種實驗都是用發現者的名字命名的,而在東方,這些實驗都是用神話傳說來命名的,有的是取自山海經,有的就取自楚辭,除非熟讀中國的各種經典、對各種典籍典故如數家珍,否則,別想弄明白那些實驗報告都寫了些什麼。

  而賈琦在這裡頭做得最多的,就是出錢。

  這個實驗需要經費,那就給實驗經費;那個實驗出成果了,相關人員要給獎勵;那邊那個人寫的東西,如今都應驗了,要給潤筆費……

  許多經費戶部不肯批復怎麼辦?沒有關係,賈琦直接就跟相關的人員談:你這個東西賣給我怎麼樣?我出多少多少錢。什麼?你不要錢?那分成也是可以的。

  拜賈琦的重金所賜,工部的技術官員們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據說,其中有好幾位本來家裡一大家子都住在小小的、只有十來間屋子的、一進的小院子裡,如今人家都個家裡買了三進四進的大院子,家裡的女人都穿新衣服了!

  工部的官員高興嗎?高興!

  他們更是卯足了勁兒,就為了掙賈琦手裡的紅包。

  反正做的也是工部的活計,只不過活計出來了,有人等著買而已,只是這個買的人身份不一般,給的銀錢也不一般而已。

  就跟工部永遠不會少了新成果一樣,賈琦也總是很快能夠把這些新技術轉為生產力。

  當火車工藝解決,大魏已經修好了從京師到天津的鐵路,正準備修京師到大同的鐵路的時候,西洋人投降了。

  他們不投降不行啊。因為大魏的船隻不停地從船塢裡面開出來,不停地投入南洋和印度洋,以前西洋的船隻還能夠到達印度,現在,西洋的船隻一進入印度洋就會遭遇攻擊。除非他們一開始就舉白旗投降,然後全程在大魏的監視下活動,否則,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滅頂一個下場。

  這幾年沉入印度洋的西洋船太多太多了,多到讓歐羅巴諸國無法承擔,他們除了投降,還能怎麼樣呢?


第65章

  離開王儲套房,克萊門特夫人就道:「請放心,夫人,無論王儲妃如何打扮,她都比不上您。」

  「您真的是太客氣。」

  因為王儲妃的關係,使得這次的討論不得不中斷,可這不等於說貴族們就離開了。事實上,許多貴族就站在王儲套房外面的走廊上,聽見琴璣和克萊門特夫人的話之後,就有女貴族走過來:

  「當然,夫人。無論王儲妃在衣服上花費了多少利弗爾,她用絲綢肯定不如您用的高級。知道她為什麼在那幾根鴕鳥毛上花費幾千利弗爾嗎?就是因為她知道,她沒有比您更富麗堂皇的珠寶了。」

  聽到有人說起琴璣的珠寶,大家就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停留在琴璣的髮髻上。

  琴璣的髮式並不是很高,這是因為東方審美講究和諧和韻味,今天琴璣走的是柔美風,所以她梳的是矮髻,這個髮型說不上有多複雜,就連頭上的首飾,也只有少少的五支釵而已。

  可就是這五支釵,都是翠竹一般的新綠,每支釵的釵頭都掛著一串鑽石。

  這些都是最頂級的鑽石,無論是成色還是工藝都是頂好的,哪怕最小一顆,也能夠賣到三千法郎,至於最下面的那種大鑽石,一般來說,凡爾賽的女貴族們都是用來做項鍊的吊墜,或者乾脆用來鑲嵌在王冠正面最顯眼的位置。

  琴璣胸前的鑲嵌著各種珠寶的瓔珞固然金碧輝煌、光彩奪目,可對於凡爾賽甚至是整個歐羅巴大陸來說,鑽石的魅力是無可比擬的。

  自然就有人問起琴璣的首飾的來歷了。

  琴璣道:「這些都是我的嫁妝。按照我們遠東的傳統,婚約一旦成立就要準備嫁妝。首飾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畢竟很多時候,首飾是可以當成貨幣的。包括我的未婚夫下定的時候送給我的,包括我的家族為我準備的,包括繼承自我的祖母和我的母親的,我的首飾有一百二十盒。」

  「一百二十盒。」

  雖然不明白東方的一盒首飾是什麼概念,但是幾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會認為一百二十盒就是一百二十件。

  「是一百二十套嗎?」

  「不是,成套的只有一百零八套,另外十二盒,有的原本就是打算當做貨幣、在非同尋常的時候使用,有的乾脆就是整盒的珍珠寶石。只要我願意,我隨時可以用這些珠寶為自己添置喜歡的首飾。」

  這些貴族們是各種羡慕嫉妒恨啊:

  「夫人,您的國家真是富庶。」

  「那當然,那可是黃金之鄉!絲綢之鄉!連土裡都埋著金子!」

  也有人對珠寶首飾並不感興趣的:

  「夫人,你邀請我們來王儲的會客室,想來是對法國的稅收有想法嘍?」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安靜。

  琴璣道:「先生,雖然邀請你們來是我,可今天的會議卻不是因為我想對法國的稅收制度有想法。我不是法國人,對法國的歷史、法國的文化、法國的傳統也只瞭解了個皮毛,更多的東西,我也只是道聼塗説,或者是從百科全書上略略看過一二。這樣的我,怎麼有資格妄議法國的律法?王儲已經結婚了,按照東方的習俗,他在結婚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孩子,而是個成年人,應該背負起責任的成年人。法國的法律,王儲必須能夠背誦,法律對社會各個階層的影響,王儲也必須瞭解。這是王儲的義務,也是我征得王儲的首肯後給諸位下帖子的原因。只是偶爾坐著馬車駛過巴黎的街頭,這並不能讓王儲真正瞭解這個國家。跟你們的談話,能夠加深王儲對法蘭西的瞭解。」

  琴璣的話立刻引起了在場貴族們的好感。

  當然,也有那不依不饒的:

  「夫人,如果您有這個權力,您會怎麼做?」

  琴璣道:「可是我並沒有這個權力。」

  「假如,我是說假如,您有這個權力,也有這個機會,您會怎麼做?難道您不是真心關心法國的人民嗎?」

  不得不說,這個人說得有些尖銳。

  琴璣答道:「諸位的領地,諸位決定用什麼辦法治理,那是諸位的自由,我無權干涉。不過,如果您一定要問我,我只能說,我會購買一塊土地,然後按照自己的方法治理。當然,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如何減少巴黎的乞討者。」

  杜巴麗夫人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口的:「您想要土地,是這樣嗎?」

  在場的許多人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頭冷水,猛地清醒了過來。有的人的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杜巴麗夫人立刻就發現自己被排斥了:「怎麼,我不能加入你們的談話嗎?」

  琴璣道:「當然可以。事實上,我個人認為,國王的身邊不能少了夫人您。貴族終究是貴族,並不是每一個貴族都對巴黎人民的每一天都瞭若指掌。巴黎市民們每天的生活費要多少、口糧多少、他們靠什麼謀生、收入是否穩定,每年每月每天需要承擔多少賦稅。這些問題,報告到國王跟前的資料跟實際資料總是有出入的。需要有人把巴黎普通市民的心聲傳到我們的耳朵裡。夫人,現在在凡爾賽,擔當如此重任的,非你莫屬。」

  杜巴麗夫人開口的時候,她的心裡其實是發虛的,她只是在硬撐而已。她已經看到了人群裡面的那幾個老牌貴族,她甚至做好了被譏笑的準備。

  杜巴麗夫人萬萬沒想到,琴璣竟然會這麼說。

  而且說得如此理智又真誠。

  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人群中的幾個老牌貴族在聽完琴璣的話之後,竟然緩和了神色,其中一個甚至還對著她點了點頭。

  要知道,這幾個老牌貴族雖然被稱為貴族中開明人氏,可他們也是道德標杆,在今天以前,這些人可沒有幾個對杜巴麗夫人有好臉色的。

  杜巴麗夫人激動得想哭。

  衝動之下,杜巴麗夫人衝口而出:「如果您要土地的話,我有辦法,在索漠,有一座葡萄園,大約八十公頃。我還能幫您弄到法蘭西的貴族頭銜……」

  那是杜巴麗夫人手裡最值錢的一塊地產。是某個貴族送給她、喜歡她在國王面前幫忙說話的報酬。

  琴璣不得不道:「夫人,巴黎有不下二十萬的乞討者。八十公頃的葡萄園可容納不了多少人。」

  「可是葡萄園的收益很好。」

  「收益好跟為二十萬的人民提供工作機會是兩個概念。」

  杜巴麗夫人立刻道:「如果是這樣,我也能夠幫得上忙。國王為利摩日頭疼好些日子了。」

  周圍立刻傳來一片喧嘩聲。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見琴璣似乎不知道利摩日,一直站在琴璣身邊的克萊門特夫人連忙解釋給琴璣聽。

  原來,利摩日是個宗教城市,因為貧窮,因為其他各種各樣的問題,利摩日一直衝突不斷,還是投石黨的大本營。當初路易十四隻所以建立凡爾賽,就是跟投石黨人有很大的關係。

  琴璣微一沉吟,立刻轉頭請邊上的王儲的侍從官向王儲借地圖。

  路易•奧古斯特在房門口已經聽了很久了,見狀連忙請琴璣和諸多的貴族進他的會客室。

  杜巴麗夫人剛開始的時候還在門口躊躇,可是路易•奧古斯特卻慎重地邀請她了,那一刻,杜巴麗夫人雀躍得像個小孩子。


第66章

  各國使節團在鴻臚寺悶了近一個月之後,終於決定,去賈家登門拜訪。也虧得阿爾伯特親王是個十分心細的人,特地向鴻臚寺的官吏們打聽了在大魏去服喪的人家家裡拜訪的規矩,不然,只怕其中有人就要被賈家的門子打了。

  這些使節團的成員是在鴻臚寺相關官員的陪同下來到賈琦的宅邸的。

  賈赦去世了,而賈璉賈琮賈琦三兄弟當年就在賈赦的主持下分了家,因為還在父孝之中,所以兄弟三人還住在一起。可是他們能夠住在一起的時間也只有這兩年了。等出了賈赦的孝,賈琮和賈琦兄弟兩個就要搬出去。榮顯侯府是賈璉的,賈琮賈琦兩個以後再來,就是客人了。

  當然,作為繼母,哪怕不是親生的,邢夫人也該由賈璉王熙鳳夫婦奉養,賈琦作為小兒子,也只能平時有空的時候回來看看,陪母親說說話。

  為此,賈琦出了三倍的價錢把榮顯侯府隔壁的那處宅子買了下來,派人過去細細收拾了一番不說,還讓幽若領著人將這處宅邸細細地摸過了。什麼隱蔽的密室什麼庫房,都細細地檢查過。等出了孝,他們一家子就要搬到那邊去了。

  對此,邢夫人十分滿意。她年紀已經大了,除了兒子孫子,她還有什麼好惦記的?賈璉王熙鳳就是再孝順,可賈琦才是她親生的!邢夫人不是賈母,做不到把賈璉王熙鳳趕到偏院去住、讓賈琦住在主院的事兒,可是親生兒子、親兒媳婦不能在自己跟前,邢夫人還是各種心酸。

  好在賈琦不是賈政,賈琦有本事,早就把隔壁買了下來,雖然房子是比這榮顯侯府略小一點,可終究只隔了一條小巷子,這條巷子還是私巷。只要叫人把這私巷兩頭一堵,中間再打個小門,不就完了?

  即便出孝以後兒子搬出去了,兒子孫子依舊在隔壁,坐個車兩刻鐘就能過來,跟住在這邊又有什麼不同?

  再者,邢夫人不像賈母,賈母幹得出拿自己的嫁妝私房釣著兒媳婦孫媳婦的行為,可她邢夫人卻做不到。她也不用這麼做。賈琦才是邢夫人的親兒子,將來邢夫人的嫁妝私房肯定也是賈琦的。

  這是毫無疑問的。

  而且誰都看得出來,等出孝之後,賈琦肯定還是內閣參知政事,賈璉賈琮兩個還要指望著賈琦幫他們補缺,王熙鳳如何不願意多留小叔子弟媳婦兩天?

  因為沒有利益之爭,卻有團結一致的好處,所以賈璉賈琮賈琦兄弟三人分外和諧,就連王熙鳳張舒雅和林黛玉妯娌幾個也都相處得相當和睦。

  二十年過去了,王熙鳳已經是快五十歲的婦人了,從外貌上來說,她跟當年的王夫人有幾分相像,不過她的性格依舊爽朗,雖然額頭、眼角多了許多皺紋,可她依舊神采飛揚,根本就不是在賈母跟前小心翼翼了一輩子、硬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個菩薩樣兒的王夫人能夠比的。

  王熙鳳聽說林黛玉派去南面給林如海收拾墳塋的人回來了,自然就問了。

  林黛玉就說:「我們林家一直人丁不勝,我父親那一輩的時候,五服之內就沒有人了。那年鬧天花,金陵就死了多少人!林家也是。如果不是忌憚著琦哥兒,只怕我父親母親在地下都不得安生。到如今,林家在南面也不剩幾個人。就是那裡有幾個姓林的,也不知道原來是什麼身份。難道這宗祧之事要交給外人?」

  這也是林黛玉最為心酸的事兒。她的父親林如海竟然是林家最後一個男丁,林家在林如海那一輩,五服之內就已經沒有人了。五服之外,那些人雖然姓林,可是這身份終究是要大哥問號的。

  要不然,當初朝廷處理林如海的遺產的時候,為什麼直接當做絕戶人家來辦?不能把林如海的財產交給林氏一族的其他族人嗎?

  賈赦要求賈琦把賈蔓過繼回林家,最感動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林黛玉。

  聽見林黛玉這樣說,王熙鳳也是感慨連連「不獨妹妹家裡,我娘家也是如此。可有什麼辦法呢?我是外嫁女,再者,我二叔還在呢,就是有事兒也輪不到我這個出嫁女多嘴。」

  王仁收養了一個嗣子又如何?還不是小小年紀就折在了那場天花裡面,嗣子死後,王子騰夫人的身子也垮了,隔了兩年也沒了。到如今,王熙鸞也嫁了,偌大一個王家,就只剩下王子騰一個糟老頭子。

  想到自己早逝的父親和枉死的哥哥,王熙鳳就恨,恨王子騰,也很薛寶釵,更恨已死的王夫人,可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到娘家就剩下了叔父一個孤鰥老頭,王熙鳳這心裡也不好受。

  可是她再不好受又如何?那也只是她的叔父罷了,她堂妹還在呢,哪怕堂妹王熙鸞跟著丈夫在外地,王熙鳳也只能讓人送些東西過去,順便讓下面的人看看,免得王子騰被下面的奴才們被欺負了。

  別的,王熙鳳也做不了。

  連王子騰的親閨女王熙鸞都不肯把父親接到身邊奉養,她一個侄女還能怎樣?

  張舒雅也微微歎了一口氣。

  當初張家也是人丁興旺的大家族,可老義忠親王出事的那會兒,張家就倒了黴,那個時候張氏還在呢,可賈家又為張家做了多少?雖然說中間有許多的不得已,還有賈母和王夫人的緣故,可對於張家來說,終究是一根刺。

  可以說,如果不是賈琦,如果不是為了兩個哥哥,她也不會嫁過來。

  好在這麼多年過去,張家也起來了。就是有再多的不平,也被時間抹了去。

  現在的張家和張舒雅都十分滿足。

  張舒雅道:「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我們這樣的人家,誰家沒個起起落落的?不過,四弟妹,不是我這個嫂子多嘴。這個過繼一事可不容易呢。畢竟,國法在那裡卡著呢。」

  雖然說是賈赦的遺命,可是賈蔓終究是賈琦的次子,頂著賈家次子的名頭這麼多年了現在要過繼過去,哪裡這麼容易。

  賈琦跟林黛玉一共生了四個兒子,最大的那個是賈琦十七歲、林黛玉十八歲的那年得的。有了這個孩子以後的許多年裡面,林黛玉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連林黛玉自己都以為,自己這輩子就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了,丈夫就只有一個兒子,林黛玉怎麼可能打著把兒子過繼回去的主意。可誰想,等這孩子十歲生日一過,林黛玉就連連生子了呢?

  最小的那個兒子,就是賈琦被趕出內閣的時候懷上的,林黛玉發現身孕的時候,就是太后把賈琦召回內閣的時候。就連賈赦邢夫人都覺得,這個小孫孫是有福的。

  可也就是這段時間裡面,各種事情不斷,先是皇帝的防備,然後是太上皇的去世,之後又是皇帝失了太上皇的壓制的反常,中間又有文氏的林林總總。

  就是為了賈琦,林黛玉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給賈琦添麻煩。

  如今,外面的事情是了了,太后娘娘看上去對賈琦也十分信賴,可國家家規,終究是這上頭的一條天塹

  別人家裡想過繼,最難的是孩子的親身父母捨不得,可到了賈家和林家那裡,卻是國法不允許。

  因為在國法中,過繼孩子,必須過繼同姓同宗人家的孩子。

  這裡面的規矩,林黛玉如何不明白?如果賈琦願意幫她,以賈琦的能耐,這件事情最後十有*還是能成的。如果賈琦幫不了她,那她也沒轍。

  畢竟,那是國法中規定了的。

  所以林黛玉才如此憂愁。

  一方面,她自然是希望林家香火得到延續,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丈夫為了她冒險、跟國法頂著幹。

  妯娌三人中,也只有王熙鳳的心情最為輕鬆。

  王熙鳳道:「林妹妹,你又犯傻了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還怕這個?跟下麵打個招呼不就行了?不是我說,別人宗族裡爭嗣子,為的還不是錢財?可是林家卻又不同。當初姑爹走的時候,為什麼把那麼多的錢財送到了國庫裡?那可是八百多萬兩銀子!那麼多銀子,都能夠抵得上現在的江南一年的茶稅了!還不是因為林家沒了男丁?你現在把孩子過繼回娘家,一來是老爺生前的遺囑,二來,四弟和你難道不為林家置辦家當?我看啊,以四弟的脾氣,怕是會讓你把嫁妝都送回娘家!你送上兒子,還帶上大筆的錢財,誰家會這麼傻,把這麼一注錢財往外面推啊?至於國法,就是有人告發,憑四弟的臉面,還怕擺不平?」

  經過王夫人的事兒之後,像粥官鬻爵、包攬訴訟、放高利貸等事兒王熙鳳是不做了,看王熙鳳對朝廷律法還是沒有多少正面的印象。在王熙鳳的心眼兒裡,律法就是約束那些鬥升小民順便讓他們這種人鑽空子牟利的。

  哪怕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王熙鳳這種想法依舊沒有變。

  雖然如今已經變了很多,但是在王熙鳳內心的深處,很多東西還是沒有變。

  王熙鳳現在是不犯國法,可是在王熙鳳內心的深處,國法這種東西,永遠是她想遵守的時候才會遵守,她不想遵守的時候,國法就是狗屁。

  聽見王熙鳳這樣說,林黛玉也笑了。

  可不是。早在當初處理林如海的遺產的時候,就把林家當做絕戶人家處理了,現在是她林黛玉在公爹的遺命之下,打算把兒子過繼回娘家,順便搭上自己的私人財產,這跟別人又有什麼關係?如果林家這會兒真的有人,是絕對不會反對的,他們不止不會反對,還會舉雙手雙腳贊成。

  就是林家沒有人,需要擺平的,也不過是禦史台的那些人,外加姑蘇知府,以及負責林家這一塊的那些裡正等根本連小吏都不算的小人物罷了。

  眼下自己真正需要擔心的,還是自己的長子。

  林黛玉的長子賈芾今年正好二十歲。早兩年的時候,兒子還小不說偏偏趕上先帝十分防備賈琦,甚至還把賈琦趕出了內閣,賈琦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讓兒子去趕考,那不是方便別人折騰自己兒子嗎?

  結果,賈芾直到十八歲的時候才得以去考秀才。這裡賈芾才考中頭名解元呢,那頭賈赦就去世了,賈芾只能等下一科的會試。

  賈芾的婚事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耽擱下來的。

  林黛玉雖然擔心過,不過賈芾到底是兒子,婚事晚兩年也是不妨的。再者,只要賈琦不倒,害怕兒子沒有好親事?


第67章

  歐羅巴眾使節被晾在偏廳裡面大半天,等賈琦把回京述職的蘇州知府送走之後,他們才見到賈琦。

  事實上,他們在見到賈琦的第一時間就鬧了一場笑話。

  當賈家的奴僕對著門外行禮的時候,歐羅巴眾使節就知道主人出來了,可當他們看到一個皮膚光潔、臉頰紅潤、眼睛明亮甚至下巴乾乾淨淨連跟鬍鬚都沒有的年輕人進來的時候,幾乎每一個人都把這個年輕人當成了賈琦的長子。

  他們可是聽說了,賈琦的長子賈芾今年正好二十一歲,外貌上完全符合這個條件。

  其中葡萄牙使節查理•費迪南開口就是「請問您是賈知院的長子嗎?我們是來見您的父親的,勞煩您幫忙通報一聲。」

  至於法國大使路易士則道:「哦,我的天哪,您跟您的父親年輕的時候長得可真像。幾乎是一模一樣。」

  賈琦對前者道:「如果您想見我父親,很抱歉,我父親剛剛去世,享齡八十有六。」又對後者道:「您的記性很不錯。我七年前的確沒有太大的變化。」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

  然後,驚呼聲一片。

  路易士道:「天哪,我的朋友,真的是您嗎?我是說,您今年都三十八歲了,可是您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

  話是這麼說,可路易士卻忍不住去看阿爾伯特親王。

  阿爾伯特親王今年正好三十歲。上次他來大魏的時候,維多利亞女王剛剛生下了他們的長女,那個時候,他也才二十三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可是現在,阿爾伯特親王已經是一個典型的中年人了。過度的操勞讓他的兩鬢多了星星點點的白髮,他的皮膚也不再光潔,雙頰也不再豐滿紅潤,身材也不像過去那麼挺拔。

  他就跟大多數的德國佬一樣,一臉的大鬍子,還有一個大大啤酒肚。

  跟賈琦站在一起,與其說他更像那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還不如說,他看上去完全就是賈琦的長輩。

  如果不是時間和地點都不對,德•洛賽伯爵,也就是法國大使路易士都想說一聲:難道森林女神在您的身上施展了魔法,讓您擁有了永恆的青春嗎?

  順著路易士的視線,賈琦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阿爾伯特親王身上。

  賈琦道:「好久不見,親王閣下。我記得您上次來的時候,您跟貴國的女王剛剛結婚沒幾年,那個時候,您距離英國國事最近的距離就是幫女王在簽名上貼方格紙。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是否有所改善?您成為貴國的王夫殿下了嗎?」

  阿爾伯特親王筆挺地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個老派的軍人一樣,可是從他抓著手杖的手可以看得出來,他並不像他那張宛如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臉那樣,顯得那麼鎮定。

  說起來長,實際上也不過是遲疑了兩秒鐘,就聽見阿爾伯特親王道:「看起來,您對我們英吉利很瞭解。在您面前耍心思,的確是我們在自取其辱。」

  賈琦道:「不是我對你們英吉利很瞭解,而是您身上的每一處都在告訴我各種訊息。而現在,我可以肯定,您已經是英吉利的王夫殿下了。恭喜。」

  說著,賈琦對著阿爾伯特親王點了個頭。

  他的舉動看上去相當的瀟灑,動作也非常好看,可是,無論是以阿爾伯特親王為首的英吉利使節團,還是其他各國的使節團,他們的感覺都不太好。

  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

  他們不過是站在這裡,甚至從進入賈家開始,他們就沒有討論過阿爾伯特親王的任何事情,可對方卻看出了這麼多內容。

  沒有人懷疑賈琦事先已經通過別的途徑知道了這些消息。

  也沒有人懷疑賈琦是故意恐嚇他們。

  因為這種事情毫無意義。

  阿爾伯特親王沉默良久,這才抬起頭,道:「是的,我現在是英吉利的王夫,這是我的妻子頂著群臣的壓力給我冠上的頭銜。正如您說的那樣,當年的我距離英國國事最近的距離就是給我的妻子在簽名上貼方格紙,但是現在,我也卻是如您說的那樣,利用我的妻子對我的愛和信賴,一步一步地掌握了權柄。我並不否認這些。您也早就猜到了吧?」

  賈琦道:「是的。我想,您會再度出使大魏,怕也是英國國內的那些大臣們的要求吧?無論您多麼能幹,無論那些大臣們有多麼無能,可最後走開的,還是您。」

  阿爾伯特親王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哪怕有大鬍子擋著,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阿爾伯特親王比任何人都清楚,英國歷史上的女王屈指可數,王室和國家也從來沒有為執政女王的丈夫留下任何的位置。在英國,阿爾伯特沒有正式的職責,沒有特別的稱號,沒有確定的地位。

  事實上,如果不是上次回去之後,維多利亞女王強硬地把王夫這個頭銜按在丈夫的頭上的話,他阿爾伯特親王就跟那位斷頭王后之于路易十六的法國一樣,除了書本和歌劇,他無法接觸到國事,英國的大臣們也不允許他接觸到國事。

  他只能成為英國王室的一尊洋娃娃。

  阿爾伯特親王無法反駁。

  他甚至找不到反駁賈琦的話。

  如果當初英吉利對大魏的那一戰,他們英吉利贏了,那麼,維多利亞女王的威信會大大增加,有了維多利亞女王的支持,他自然也能夠接觸到朝政。

  問題是,英國敗了。維多利亞女王的威信降到了極致,說得更明白一點,當初法國輸了七年戰爭之後,法國人民如何對待路易十五,現在英國人就如何對待維多利亞女王。

  要知道,在七年戰爭以前,路易十五也深受法國人民的愛戴,而七年戰爭以後,路易十五就成了出了名的暴君。

  人民是如此的現實,又是如此的冷酷。

  如果阿爾伯特親王僅僅是一位德國公爵的兒子,那他自然是不用做這麼多,可問題是阿爾伯特親王是維多利亞女王的丈夫。哪怕維多利亞女王捨不得,可是為了妻子,為了自己的兒女,阿爾伯特親王不得不走這一遭。

  想到自己此行對英吉利、對妻子的重要性,阿爾伯特親王不得不道:「我很抱歉,我是說,攻打滬州府一事。」

  賈琦道:「您是一個正直的人。我還以為,您會否認,並且把責任推給東印度公司,然後試圖讓大魏的官員們相信,那是那些商人們做的,跟你們沒有關係。」

  阿爾伯特親王沉默片刻之後,道:「這種話,糊弄得了別人,糊弄不了您。如果我那麼做了,跟故意激怒您沒有什麼兩樣。」

  當自己位居下風的時候,誠意比賣弄口舌更重要。尤其是根本就瞞不過對方的時候。

  阿爾伯特親王覺得,在對方面前耍那種小手段,根本就毫無意義。還不如老實一點,還更容易得到對方的好感度。

  賈琦定定地看著對方好一會兒,然後微微垂下眼瞼,道:「既然您自己都明白這一點,想來您也明白,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恆的盟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有的,也只有永恆的利益。在攻打滬州府,給我們大魏造成那麼大的損失,如今有輸了戰爭的英吉利,能為我們大魏帶來什麼利益呢?英吉利又有什麼資本,讓我們大魏對你們高抬貴手呢?與其在這裡希望博得我的好感,還不如回去好好思考,那還更實際一些,不是嗎?」

  賈琦的話聽上去很客氣,可是他的態度卻不那麼客氣。他甚至不顧天色已晚,也沒有招待這些歐羅巴使節、給這些使節留飯,就把人丟了出去。

  路易士等人都沒有來得及跟賈琦說話,就被賈琦的管家客客氣氣地請出了大門。

  站在賈琦家的大門口,諸位歐羅巴使節都頭疼了。

  路易士不停地偷偷打量阿爾伯特親王。

  顯而易見,方才那位東方的宰相對這位英吉利的親王的態度很不一般,甚至光顧著這些英國的親王根本就不理會他們這些人。

  作為一個貴族,一個歐洲大國的使節,路易士覺得,自己被忽略了,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兆頭,可作為一個商人,路易士覺得,有些時候,被對方忽略的確可能並不是什麼壞事兒。

  路易士是個中國通,第二天,他找了個機會,按照東方的禮節,往賈琦家裡送了一封拜帖,約定一個星期後再度前來拜訪。

  等到了那一天,路易士再度來到賈琦的宅邸的時候,他並沒有坐很久的冷板凳。

  相反,他在偏廳裡面等了不到一刻鐘就見到了賈琦。

  「哦,尊貴的大人,一個星期之前我看到您的時候,都以為自己眼花了。」路易士用法國人特有的熱情又浪漫的腔調道,「希望您不會覺得我冒犯。」

  「一點也不。」賈琦笑道,「年輕就意味著長壽,您覺得我年輕,這是一個好兆頭。對了,您的家人還好嗎?我聽說您的國家目前的狀況並不是很好。」

  「正如您說的那樣,」路易士答道,「想來您已經聽說了,我們的國家再度發生了叛亂。先王,我是說,已故的路易十八在位的那幾年,王朝復辟了,原本被革命派踩到塵土裡面百合花旗再度飄揚在巴黎上空。貴族們再度活躍起來,一切顯得那麼美好,結果,都被查理十世那個蠢蛋給毀了!他的手段太過激進,最後激怒了人民。法國完蛋了。」

  賈琦道:「並不是法國完蛋了,而是法國現有的秩序完蛋了。至於人民,就是他們個個讀書識字,只要有心人願意,一樣能夠利用他們。畢竟,這個世界上真正會思考的人是少數。」

  「對對對!就是這個。」路易士道,「其實先王跟路易十六一樣,都是好人,可惜路易十六被他的王后給連累了,而先王的所有努力都給他的弟弟給毀了。法國,我真的不知道法國會變成什麼樣子……」

  原本是想來跟賈琦拉關係的,可不知道怎麼的,聽到賈琦的關心之後,路易士忍不住開始抱怨,甚至情緒越來越激動。

  等他略略冷靜下來,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在這位遠東的宰相面前失控了。

  路易士很不好意思地道:「我很抱歉,我是說,……」

  「沒有關係。您很愛您的國家。」

  「我是法國人。」

  路易士如此說道。

  他的情緒稍稍穩定之後,路易士就說了:「老實說,我嚇了一跳。前些年,在巴黎的社交圈子裡面發話說要修建鐵路還是一件十分時髦的事兒。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在您的國家也有鐵路。」

  「很意外?」

  路易士連連搖頭:「不,不是意外。而是怎麼說呢?您的國家是工匠之國,您的國家會修建鐵路,這一點都不奇怪。可是,我也記得您的國家喜歡自然之風。我還以為您的國家會用木頭來製造火車呢。」

  「木頭在堅韌度上還是差了許多。而且從成本上來說,木頭的造價太高了。優質的硬木在這個國家可不便宜。」

  「說的也是。」

  「您的國家任命您為大使,可是希望您做到哪一步?老實說,知道您的國家的現狀的時候,我可是倒抽一口涼氣。我可不覺得,您的國家眼下還有這個力氣關心海外。」

  發展科學技術需要的是安定的社會和時間。法國內亂,貴族和學者紛紛選擇逃亡,那毫無疑問,法國的科技很有可能陷入停滯,或者是後退的狀況。

  這是毋庸置疑的。

  賈琦好奇的是,法國會混亂多少年,以及,需要多少年才能夠穩定下來,又需要多少年才能夠追趕上來。

  路易士沮喪地道:「您說的沒有錯。其實在法國,貴族們能外逃的都逃了,就連查理十世都流亡在外。我之所以會來遠東,除了國王的任命之外,還因為我想為我的國家做點什麼。」

  「想為你的國家尋找盟友?」

  路易士點了點頭。

  「恐怕您盡心盡力,將來也不會有人記得您的好,說不定還會將您冠以賣國賊的名頭,並且批|鬥你。」

  「不管怎麼樣,我是法國人。」

  賈琦定定地看了路易士一會兒,道:「法國擁有您這樣的人,相信很快就會恢復元氣。」

  「如果真的跟您說的這樣,那就好了。」

  路易士聽說,著實松了一口氣。

  然後他們兩個就愉快地聊了起來。

  從路易士的口中,賈琦知道了很多事情,當然,在不知不覺中,路易士自己也被賈琦套了話。

  有了路易士提供的消息打底,又有鴻臚寺那邊送來的各種消息做支撐,賈琦很快就準備好了來年正式跟這些歐羅巴世界打交道的準備。

  而歐羅巴諸國使節則被賈琦打算將兒子過繼出去一事驚呆了。

  對於這個時期的歐羅巴人來說,讓自己合法的婚生子跟別人姓也就算了,還送上大把大把的錢財,這種對自己和自己家族根本就沒有好處的事兒,誰會做?

  畢竟,這個時代的歐羅巴,採用的是長子繼承制。所有的法律都是保護長子的利益的。家族中的絕大多數財產也只能由長子繼承,次子和幼子最多也只能那些錢財出去過活。土地這種固定資產,次子和幼子肯定是沒有份的,除非他們的哥哥死後還沒有兒子,他們才有這個機會繼承哥哥的財產。

  如果把東方社會的財產繼承相關法令和西方社會的法令放在一起比較的話,西方社會對長子的利益的保護比東方社會更加嚴格,這也造成了西方社會的次子、幼子在財產繼承方面得到的待遇,甚至連東方社會的庶子都不如。

  所以,來自歐羅巴的使節們比大魏人更不能理解。

  他們不能理解的是,賈琦為什麼要把大筆大筆的財產往外面送。兒子送出去了也就算了,這大筆大筆的財產往外面送是什麼鬼?

  而大魏人對賈琦的行為的感覺就是,賈琦大概是覺得自己的錢財太多了,所以打算把次子過繼回岳家,順便把家產也分出去一些,這樣,將來有事情的話,賈家這邊倒了,林家借著林文正的名頭還能夠保住一部分,也能夠照應到賈家這邊的兄弟們。

  大魏人會反對,那是因為賈琦過繼兒子的行為不符合大魏的傳統以及相關法令,至於錢財,那倒是其次。

  大魏人的這種態度,引起了歐羅巴人的廣泛好奇,歐羅巴諸多使節也非常關注此事,尤其是阿爾伯特親王,更是連街頭巷尾的老百姓的議論都沒有放過。

  他覺得,這是自己瞭解這個國家的好辦法。

  雖然是賈赦的遺命,雖然有賈家的女婿們作證,可是要真正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錢財還是其次,誰都知道,賈蔓一旦過繼回林家,賈琦肯定會奉上至少三百萬的家財。可是這些錢財哪裡比得上林如海留下的政治資本。

  不說林文正這個名頭,就說紅薯、玉米等海外作物,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以前高宗皇帝和世宗皇帝在位的時候,國家和朝廷還極力掩飾林如海跟這些海外作物的關係,可賈琦在自己的莊子上可沒有忘記給林如海做宣傳。現在,大江南北,只要是種植紅薯和玉米的地方,老百姓一提起紅薯,就會想起林如海。

  可以說,林如海如今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可比大魏三任君王高多了,許多人家都在家裡供著林如海的牌位。

  雖然林如海已經死去多年,可他留下的政治資本並沒有消散,相反,還有急劇膨脹的兆頭。

  江蘇省那邊,很多人都想跟林如海搭上關係,姑蘇那邊,只要是有腦子的人,都想跟林如海搭上關係。當然,如果能夠把自家的孩子過繼過去,那就更好了。

  更妙的是,林如海已經死了,林黛玉出嫁也有許多年了,這種事情,只要林氏一族自己家裡決定就好了,最多等完事兒了,再通知一下林黛玉就成。

  唯一的問題就是,當初林如海死後,世宗皇帝讓人料理林如海的後事,不止把林如海和林家當成了絕戶人家料理,還把林氏一族當成了絕戶人家料理。

  也就是說,姑蘇很多人家想跟林如海攀上關係,但是,世宗皇帝料理林家的處理方式在那裡擺著。如果他們想把孩子過繼到林如海名下,就必須先推翻世宗皇帝處理林如海後事、把林家的族產祖業收為國有的決定。

  這也是賈琦的倚仗。

  因為賈琦不會向朝廷要早就被收為國有的林家族產祖業,相反,賈琦還有可能花大價錢把林家原來的墳塋和祭田都給買下來。

  這也是賈琦的優勢。

  其實包括皇太后和內閣的其餘兩位宰輔,甚至包括戶部的那些官員都沒有找賈琦的麻煩的意思,甚至連禮部都認為,林如海找到了紅薯,讓大魏不再為饑餒所困,是大魏、是華夏的大功臣,為林如海立個祠堂,讓林如海永世都享受香火,這一點都不過分。

  一直在找賈琦的麻煩的、不同意賈琦把兒子過繼回林家的,就是禦史台的那群禦史。

  嘴皮子官司打了一年有餘,賈琦都回到內閣了,這過繼的事兒依舊還沒成。

  這事兒皇太后不好開口,祁謙也有自己的消息管道,會開口問的人,自然也只有梁鑒了。

  賈琦道:「諸位禦史大人能夠堅持國法,這是好事兒。至於我想把犬子過繼到林家,除了家父臨終前的交代,也是不忍讓老師家裡斷了香火。畢竟,我姓賈不姓林。」


第68章

  自然就有人問起琴璣的首飾的來歷了。

  琴璣道:「這些都是我的嫁妝。按照我們遠東的傳統,婚約一旦成立就要準備嫁妝。首飾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畢竟很多時候,首飾是可以當成貨幣的。包括我的未婚夫下定的時候送給我的,包括我的家族為我準備的,包括繼承自我的祖母和我的母親的,我的首飾有一百二十盒。」

  「一百二十盒。」

  雖然不明白東方的一盒首飾是什麼概念,但是幾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會認為一百二十盒就是一百二十件。

  「是一百二十套嗎?」

  「不是,成套的只有一百零八套,另外十二盒,有的原本就是打算當做貨幣、在非同尋常的時候使用,有的乾脆就是整盒的珍珠寶石。只要我願意,我隨時可以用這些珠寶為自己添置喜歡的首飾。」

  這些貴族們是各種羡慕嫉妒恨啊:

  「夫人,您的國家真是富庶。」

  「那當然,那可是黃金之鄉!絲綢之鄉!連土裡都埋著金子!」

  也有人對珠寶首飾並不感興趣的:

  「夫人,你邀請我們來王儲的會客室,想來是對法國的稅收有想法嘍?」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安靜。

  琴璣道:「先生,雖然邀請你們來是我,可今天的會議卻不是因為我想對法國的稅收制度有想法。我不是法國人,對法國的歷史、法國的文化、法國的傳統也只瞭解了個皮毛,更多的東西,我也只是道聼塗説,或者是從百科全書上略略看過一二。這樣的我,怎麼有資格妄議法國的律法?王儲已經結婚了,按照東方的習俗,他在結婚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孩子,而是個成年人,應該背負起責任的成年人。法國的法律,王儲必須能夠背誦,法律對社會各個階層的影響,王儲也必須瞭解。這是王儲的義務,也是我征得王儲的首肯後給諸位下帖子的原因。只是偶爾坐著馬車駛過巴黎的街頭,這並不能讓王儲真正瞭解這個國家。跟你們的談話,能夠加深王儲對法蘭西的瞭解。」

  琴璣的話立刻引起了在場貴族們的好感。

  當然,也有那不依不饒的:

  「夫人,如果您有這個權力,您會怎麼做?」

  琴璣道:「可是我並沒有這個權力。」

  「假如,我是說假如,您有這個權力,也有這個機會,您會怎麼做?難道您不是真心關心法國的人民嗎?」

  不得不說,這個人說得有些尖銳。

  琴璣答道:「諸位的領地,諸位決定用什麼辦法治理,那是諸位的自由,我無權干涉。不過,如果您一定要問我,我只能說,我會購買一塊土地,然後按照自己的方法治理。當然,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如何減少巴黎的乞討者。」

  杜巴麗夫人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口的:「您想要土地,是這樣嗎?」

  在場的許多人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頭冷水,猛地清醒了過來。有的人的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杜巴麗夫人立刻就發現自己被排斥了:「怎麼,我不能加入你們的談話嗎?」

  琴璣道:「當然可以。事實上,我個人認為,國王的身邊不能少了夫人您。貴族終究是貴族,並不是每一個貴族都對巴黎人民的每一天都瞭若指掌。巴黎市民們每天的生活費要多少、口糧多少、他們靠什麼謀生、收入是否穩定,每年每月每天需要承擔多少賦稅。這些問題,報告到國王跟前的資料跟實際資料總是有出入的。需要有人把巴黎普通市民的心聲傳到我們的耳朵裡。夫人,現在在凡爾賽,擔當如此重任的,非你莫屬。」

  杜巴麗夫人開口的時候,她的心裡其實是發虛的,她只是在硬撐而已。她已經看到了人群裡面的那幾個老牌貴族,她甚至做好了被譏笑的準備。

  杜巴麗夫人萬萬沒想到,琴璣竟然會這麼說。

  而且說得如此理智又真誠。

  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人群中的幾個老牌貴族在聽完琴璣的話之後,竟然緩和了神色,其中一個甚至還對著她點了點頭。

  要知道,這幾個老牌貴族雖然被稱為貴族中開明人氏,可他們也是道德標杆,在今天以前,這些人可沒有幾個對杜巴麗夫人有好臉色的。

  杜巴麗夫人激動得想哭。

  衝動之下,杜巴麗夫人衝口而出:「如果您要土地的話,我有辦法,在索漠,有一座葡萄園,大約八十公頃。我還能幫您弄到法蘭西的貴族頭銜……」

  那是杜巴麗夫人手裡最值錢的一塊地產。是某個貴族送給她、喜歡她在國王面前幫忙說話的報酬。

  琴璣不得不道:「夫人,巴黎有不下二十萬的乞討者。八十公頃的葡萄園可容納不了多少人。」

  「可是葡萄園的收益很好。」

  「收益好跟為二十萬的人民提供工作機會是兩個概念。」

  杜巴麗夫人立刻道:「如果是這樣,我也能夠幫得上忙。國王為利摩日頭疼好些日子了。」

  周圍立刻傳來一片喧嘩聲。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見琴璣似乎不知道利摩日,一直站在琴璣身邊的克萊門特夫人連忙解釋給琴璣聽。

  原來,利摩日是個宗教城市,因為貧窮,因為其他各種各樣的問題,利摩日一直衝突不斷,還是投石黨的大本營。當初路易十四隻所以建立凡爾賽,就是跟投石黨人有很大的關係。

  琴璣微一沉吟,立刻轉頭請邊上的王儲的侍從官向王儲借地圖。

  路易•奧古斯特在房門口已經聽了很久了,見狀連忙請琴璣和諸多的貴族進他的會客室。

  杜巴麗夫人剛開始的時候還在門口躊躇,可是路易•奧古斯特卻慎重地邀請她了,那一刻,杜巴麗夫人雀躍得像個小孩子。

  剛聽到利摩日的時候,琴璣還沒有反應過來,可是當她看到地圖的時候,她這才明白,利摩日,就是有「歐洲的景德鎮」之稱的法國瓷都!

  後世提起這個城市的時候,總是會提起那精美的法式宮廷瓷器,以及影響了整個瓷器工藝的骨瓷,但是高嶺土被發現,卻是在1768年。而法國的瓷器在整個歐洲刮起旋風,那是在路易十六登基以後,法國宮廷裡面很多精美的瓷器都跟瑪麗•安托瓦內特有關。

  琴璣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凡爾賽還沒有得到發現高嶺土的消息,但是此時此刻,她有一種世界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覺。

  法國還沒有自己的皇家瓷窯場,這個時候英國還沒有開始工業革命。

  這個時候,那些改變了整個世界的科學家們或者還沒有出生,或者還沒有得到學習的機會。

  這個時候,整個歐洲還處於黎明前的黑暗。

  如果把那些科學家比作知識的萌芽的話,那麼,這個時期的歐洲連科學的土壤都沒有達到標準。

  歐洲正處於科學的漚肥的階段。

  也就是說,只要琴璣願意,她不但能夠將那些萌芽全部掐斷,甚至連即將完成的科學的沃土都毀掉。

  要不要這麼做呢?

  雖然有點困難,但是也不是做不到。

  有那麼一瞬間,琴璣差一點沒能抵擋住這個巨大的誘惑。

  這跟她作為怪販妖市的使節出使九輪天的任務,本質上並沒有多少區別。

  但是,琴璣還是反應過來了。

  要想不被別人侵略,最終依靠的是自己的強大,而不是別人的愚昧和無知。依賴別人的愚昧無知,這種和平就是海灘上的沙粒做的城堡,一個浪頭就沒了。基於自己的強大才能堅如磐石,不畏狂風巨浪。

  琴璣的腦海裡面閃過無數的念頭,在她的內心深處,被深深隱藏的黑暗此刻就像揮之不去的陰霾,已經彌漫開來,佔領了這間會客室,並且還有向整個凡爾賽、向整個法國,乃至是整個歐洲擴散的趨勢。

  就在這個時候,琴璣聽到遠遠地,有人在呼喚她:「夫人,琴璣夫人……」

  琴璣立刻反應過來:「抱歉,我走神了。」

  看見琴璣恢復了正常,以琴璣的密友自居的克萊門特夫人立刻松了一口氣:「抱歉,您方才在想什麼?那麼出神。我叫了您好幾遍,您都沒有反應。」

  琴璣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圖,道:「我在為了這個頭痛。這張地圖實在是太失真,幾乎不能從這上面看出什麼來。唯一能夠肯定的,就是這條河流。」

  維埃納河,是盧瓦爾河的重要支流,而盧瓦爾河谷則是法國最重要的葡萄酒產區,世界最頂級的幾個一級葡萄酒酒莊就在這裡。

  在鐵路出現之前的年代,船隻是十分重要的運輸方式。

  琴璣的抱怨立刻引起了在場的許多人的附和,好幾個貴族就道:「是的,這些地圖實在是太糟糕了。如果不是因為這些東西,我們也不會輸了七年戰爭。」

  七年戰爭是法蘭西永恆的痛,也是現在這位路易十五不得人心的主要原因。而七年戰爭法國之所以會輸,糟糕的地圖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後面有個貴族就道:「夫人,請容我多嘴一句,利摩日位於利穆贊的南面,是利穆贊最大的城市,而且一根葡萄都沒有。」

  在法國,葡萄酒才能夠賣得起錢,沒有葡萄的莊園,幾乎等同于荒野。

  琴璣笑道:「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不是法國人,對葡萄酒也不瞭解。」

  「哦,這很容易,只要您多喝幾種,多喝幾天就知道了。」

  琴璣道:「可是在東方的習俗中,未婚女性如果身上帶著酒氣是會被人質疑家庭教養的。再好的葡萄園,沒有好的釀酒人,沒有好的品酒師,那也只是明珠暗投。利摩日沒有葡萄,對別人是件噩耗,可對於我來說,卻是一件好事。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我需要的莊園必須足夠大。只有足夠大的土地,才能夠容納下足夠多的人。」

  方才說話的那位貴族立刻站了起來:「夫人,您願意看看我的莊園嗎?」

  嗯?

  這個貴族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凡爾賽的貴族們的常態。

  路易十四親自為凡爾賽定下了許多繁文縟節,可是貴族們在凡爾賽的花銷卻是要自理的,這也使得許多貴族為了留在凡爾賽而傾家蕩產,貴族們舉債成風,債臺高築的比比皆是。

  在場的貴族們絕大多數也是如此,這位站起來的卡里爾子爵也不例外。

  卡里爾子爵是某位伯爵的繼承人,他拿出來的這項產業正是他從外祖母那邊繼承來的一座別苑,占地約有上百公頃,舉目望去,是蔚藍的天空和一望無垠的草地。

  卡里爾子爵很不好意思地道:「這是我的外祖母晚年療養的時候修建的,我的外祖母喜歡馬,所以還有一座馬場。那邊的空氣很好。」

  利穆贊是法國有名的貧困地區,利摩日就在利穆贊南部。法國人把巴黎以外的地方的人都當做鄉下人,更別說利摩日這種全國都數得上號的貧窮地區了。

  卡里爾伯爵根本就想不出這座別苑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能搜腸刮肚地尋找優點。其實他說到後面的時候,自己都沒有多少底氣了。

  他甚至開始擔心,對方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唐突,或者是被冒犯了。

  琴璣倒是沒有任何生氣,或者是不高興的模樣,她十分平靜地道:「您能在這張地圖上為我指出在哪裡嗎?」

  「是的,當然,樂意之至。」

  卡里爾伯爵的這座別苑就在利摩日市郊,佔據了利摩日東南方一大片土地,倒是跟琴璣記憶中的法國瓷都的位置十分接近。

  不管什麼理由,就沖著這片土地下的高嶺土,琴璣就不可能放過這座別苑。

  「請問您需要多少法郎?我身邊眼下可能沒有足夠的金幣,用珠寶結算可以嗎?」

  卡里爾伯爵當然沒有不樂意的。

  正在凡爾賽參觀的幾位巴黎數得上號的珠寶商立刻被請到了王儲的會客室,對琴璣拿出來的兩條項鍊進行估價。

  王儲路易•奧古斯特道:「夫人,如果您真的這麼喜歡這座別苑的話,我可以替您墊付。畢竟,巴黎的乞討者並不是您的義務。」

  琴璣道:「殿下,您珍惜我這個朋友,我很感激。我也一樣,我十分珍惜這段友誼,我希望我們的友誼能夠一直如此純粹。所以,這座別苑,無論如何請讓我自己支付。買下這片土地,是我自己的決定。畢竟,我將來也要治理自己的國家,這片土地就不如用來給我自己練手好了。如果您真的有心想幫我,那麼,請幫我得到剩下的利穆贊南部的其他土地吧。按照我的估計,光憑這個別苑,要容納巴黎的乞討者還是太小了一點。」

  杜巴麗夫人拿出來的那座位于索漠的別院,帶著森林、河流、草原和庭院,以風光秀麗而出名,市價的話沒有三百萬法郎絕對下不來,若遇到一個有錢的冤大頭,出到四百萬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卡里爾伯爵拿出來的那座別苑,雖然面積比杜巴麗夫人的大,可是全國出了名的貧窮和混亂的利摩日能跟整個歐洲都有享有盛譽的盧瓦爾河谷比嗎?

  杜巴麗夫人的別院能值三百萬法郎,可卡里爾伯爵的別苑撐死了也就六十萬法郎,其實,在場的很多人都覺得,出到五十萬法郎都是琴璣吃虧。

  聽到眾人的議論紛紛,卡里爾伯爵也漲紅了臉,可是他眼下真的很需要錢:

  「如果您能一次付清的話,我還可以再送一處房產,位於巴黎聖•克洛德街的一處老式房產。雖然老了一點,可是住著卻頂舒服的,而且現在古董又流行起來了。還有人專門收集這種老式的房子呢。」

  這最後一句,怎麼聽怎麼心虛。

  琴璣也不是笨蛋。如果是王朝復辟時期,許多原本是木匠、鐵匠的平民出身的新貴族們為了裝點門面,或者是為了營造一種自己的家族也擁有漫長的歷史,他們會去刻意購買老房子,不過現在嘛……

  琴璣並沒有戳穿卡里爾伯爵,相反,她微笑著對那幾位珠寶商道:「先生們,請問,你們評估好了嗎?」

  琴璣拿出的那兩條項鍊,一條是精緻古雅,梨型的大鑽石吊墜,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鑽石,哪怕是其中最小的一顆,放到外面也要上萬法郎,另外一條是稀罕的黃鑽項鍊,這兩條項鍊,隨便哪一條的價值都在百萬法郎以上!

  為此珠寶商們很為難。

  為首的那一位當著眾人的面,如此回答道:「尊貴的夫人,您這兩條項鍊隨便哪一條都至少值一百二十萬法郎,遇到一位出得起價錢的,賣到一百六十萬法郎一點都不難。夫人,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出得起的價錢。」

  王儲路易•奧古斯特道:「我的朋友,只是六十萬法郎,我替您出吧。」

  琴璣轉過頭來,道:「不行。殿下,您的錢是法國人民的稅金,您可以用在自己的身上,也可以用在人民身上,唯獨不可以用在我身上。殿下,如果巴黎的市民知道您在外國人的身上花費了這麼多錢,而他們竟然只能用黑麵包果腹,殿下,這會對您的聲望造成極大的傷害。」

  跟方才不同,這一次,琴璣的聲音有點大,因此很多人都聽見了。

  發現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王儲緊張了。

  「可,可是,我是說,您眼下沒有這麼多法郎……」

  「可是我也說過了,在我的嫁妝中有很多首飾原本就是為這種事情做準備的,您完全不用擔心。」說著,琴璣笑了笑,這才轉過頭來,對在場的人道:「看起來,現在我需要一位元銀行家。」

  雅克•內克爾立刻被請了過來。

  「夫人,您是想用這兩條項鍊進行抵押貸款嗎?」

  「是的。麻煩您了。」

  雅克•內克爾道:「好吧,既然巴黎最有名的珠寶商都這麼說了,那麼兩條項鍊,每條一百二十萬法郎,一共是兩百四十萬法郎。月息百分之五。在貸款期間,您只要按月付利息,需要贖回的時候交付本金即可。」

  雅克•內克爾的話立刻討好了路易•奧古斯特,只見這位胖胖的王儲的臉上浮現出控制不住地微笑,他深情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琴璣身上。

  不過,琴璣並沒有注意,她很快就拿到了匯票,付清了這筆買賣。在場所有的人都在這樁買賣的契約書上簽了字——他們都是見證人。

  國王就是在這個時候到來的。

  國王已經是個老人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得民心,也知道人民把孫子路易•奧古斯特當成希望,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他依舊是法蘭西帝國的王。

  「夫人,請說您想在利摩日添置一筆產業是這樣嗎?那請問,您想要多大的一塊土地呢?」

  「越多越好。」

  杜巴麗夫人立刻站了起來,在國王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國王點了點頭,道:

  「一千五百萬法郎,整個利穆贊南部,都將屬於您。除此之外,您將得到女侯爵的頭銜。」

  國王的話音一落,引起在場所有的人一片驚呼。

  一千五百萬法郎,這可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在法國,能夠一口氣拿出這筆錢的人屈指可數。

  不過,比起剛剛這樁買賣,一千五百萬法郎已經是十分公道的價錢了。

  琴璣道:「尊貴的陛下,感謝您的慷慨。只是,一千五百萬法郎不是一個小數目,請給我一點時間籌集這筆錢。」

  「當然,您只要在新年宴會之前準備好這筆金錢就可以了。」

  話音一落,琴璣就聽見自己的腦海中叮叮兩聲:

  【領地系統第一階段,完成。領地系統升級。請宿主稍後。】

  【武功系統解鎖。具體功能,請宿主自行摸索。】


第69章

  我叫史湘霖,曾經是忠靖侯府的千金小姐,而現在,我是在京師商家糕點聯盟中位居第二把交椅的史家的當家人,也是天下聞名的「國之亞父」賈知院賈琦的表妹。雖然在我父親在世的時候,我根本就不曾見過他也不曾跟他說過一句話。

  從親戚的角度上來說,他的祖母是我祖父一母同胞的親姐妹,我的父親還是他祖母的親侄兒,按照常理,兩家既然是親戚就應該經常走動才是。

  可事實卻是,我們家跟他們家的關係並不是很熟。

  不止不是很熟,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什麼往來。我家裡有什麼事兒不會邀請他們家,他們家有什麼喜事兒,我們史家最多就父親和二伯過去略略坐一坐,我的母親,還有二伯娘是輕易不肯往他們家去的,更別說我們這些小輩了。

  無論是二伯家還是我家,下麵的小輩,無論是男是女,都被長輩們一再叮囑過,不許我們跟賈家的表兄弟表姐妹往來。

  我們史家唯一會經常往他們家跑的人,就只有一個,就是我已故大伯的遺腹女,也就是我的堂姐,史湘雲。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每次賈家派人來接堂姐的時候,賈家的僕婦們都會極力邀請我一起過去,每一次都被我母親找藉口支吾了過去,後來我二伯家的堂妹漸漸長大,二伯娘也跟我母親一樣開始各種找理由把堂妹留在家裡。

  至於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賈家是京裡頂頂有名的沒有規矩的人家。

  我至今還記得,我的父親母親那個時候提起賈家的時候,那滿臉的不屑。什麼襲爵的正經爵爺住在後花園裡啊,什麼五品小官的次子竊據國公的正堂啦,還有賈家把大表姐送進宮裡做宮女的行為,我們家,從二伯父父親,再到下面的丫頭僕婦,提起賈家的時候從來都是各種鄙視各種瞧不起。

  甚至表哥為了告家裡的奴才而敲了登聞鼓一事,也是父母私底下的談資。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家裡的奴僕管教不嚴,使得家裡正經骨肉過得連奴僕都不如,甚至為了告奴才而敲登聞鼓這種事情,是極為丟臉的。

  事實上,表哥敲了登聞鼓,讓他們家分家分宗之後,他們賈家兩支,不,應該說三支在京裡依舊是不受歡迎的人物。

  威烈將軍府是亂,賈學政——這位二表伯父曾經做過工部員外郎,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面,大家都叫他賈工部。不過,後來大表伯父家的二表哥也做了工部員外郎,後來還先後做了工部郎中、虞部侍郎甚至是工部尚書,所以大家就把大表伯父家的二表哥稱為賈工部、賈虞部。至於那位在工部員外郎一職上二十多年都不見挪動一下的二表伯父,就成了賈學政,他曾經做過賈學政,而且頭一年就鬧出了江南科舉舞弊案,最後死在這個職位上,但是大家都把二表伯父叫做賈學政,以示區別——家裡是各種亂,二表伯父自己無能不說,二表伯娘更是各種貪財外加心狠手辣,家裡的兒子孫子們竟然不去正經的學堂,天天在內宅裡面混著,家裡的女兒們,雖然精明是精明了,可沒有精明在點子上,甚至連女兒家必備的貞靜兩個字都做不到。

  那個時候,賈家這兩支一直高居京裡許多人家的往來黑名單的榜首。

  至於我那位大表伯父家裡,雖然也有幾戶人家願意跟他們往來,但是很多人家還是保持了觀望的態度。

  我父親就不止一次說過,大表伯父家實在是太招搖了。

  不僅僅是處置奴才、償還虧空一事鬧得天翻地覆,就連遠在江南的三表哥和四表哥兩個的動靜都不小。借著揚州巡鹽禦史的名頭大肆收受錢財,還讓那些海商們幫他們找東西!

  那個時候,無論是我的父親還是我的母親,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色都不大好看,我的父親甚至還對母親說:「……也虧得大表哥這兩年都在忙祭田和祠堂的事兒,他們家以後可不是指望這個了嗎?」

  那個時候,母親也是跟父親一樣的態度。

  母親的態度發生轉變,正是林文正公因為紅薯的功勞回到京師的時候。京裡只要消息靈通一點的人家都知道,這個紅薯就是四表哥通過海商弄來的,結果這個功勞竟然白白地給了林家!成就了林文正公!

  圍繞著林文正公和紅薯,京裡議論紛紛,母親就在私底下不止一次對身邊的人說:「你們看著好了,林家那個丫頭,還有林家的家當,肯定都要進了賈家了。」

  果然,這年還不到年底,林文正公就病入膏肓了,臨終前,把自己唯一的女兒許配給了四表哥。而林家偌大的家業,除了要上繳國庫的那些,其餘的,能給女兒做陪嫁的都給了女兒,以致于林家表姐的嫁妝竟然高達四百萬兩白銀。

  大家都說,林文正公聰明了一輩子,臨老竟然糊塗了一回,竟然連懷璧其罪都不知道。賈家是那麼個情景,又給了女兒那麼多嫁妝,就憑大表伯父的懦弱和四表哥林家表姐兩人的年紀,又能夠守多久?

  那個時候,大家都不看好這樁婚事。甚至好多人都打賭,等四表哥略大一點,等他參加會試之後,肯定會遭了別人的暗手,然後林家表姐跟她偌大的嫁妝就會成為京師絕大多數人角逐的目標。

  誰都沒有想到,四表哥竟然在十歲的時候就考中了舉人,並且在那一年的年底,竟然直接進了內閣。雖然只是一個御前侍詔,卻也是天子近臣。

  我們家也是被這個消息驚呆的人家之一。

  得知這個消息的父親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也就是從那一天起,我才真正明白四百萬兩白銀終究是個什麼概念。那就是把我們家跟我們二伯家兩家加在一起,全部的家當加起來,也就林家表姐的四分之一左右。

  那個時候,母親一口咬定,大表伯父家裡跟萬歲一定有了什麼約定。而我們堂姐妹幾個,則被林家表姐的嫁妝吸引了絕大多數的注意力。

  果然,沒過多久,四表哥就向國庫借了三百萬兩銀子,還別出一格地提出了歸還的年限和每年要支付的利息。

  老實說,家裡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沒有人不罵四表哥傻的。

  文武百官向朝廷借銀子,從來都是不用付利息的,而且欠二三十年的比比皆是。這個四表哥竟然不但付了利息,還跟朝廷立了規矩,每年都按時歸還本金。

  可是不久之後,四表哥就向世人證明了他是對的。

  國庫空虛,世宗皇帝就下令戶部追繳虧空,幾乎每家人都被戶部逼得跳腳,唯一沒有被折騰又欠了國庫的人就只有四表哥。

  父親和母親說,四表哥這是借著他手裡的百姓向朝廷施壓,可是我總覺得事實並不是這個樣子。可真正的事實應該是什麼樣子,我也不明白。

  同樣的事情,田賦和人丁稅。

  按照國法,像四表哥這樣有功名、有官職的人是不用繳納田賦和自己的人丁稅的,可四表哥卻全部都繳了,不但自己按時繳納賦稅,就連自己的父母、妻兒,甚至家裡的僕婦、下面莊子上的佃戶、工匠,能繳納的全部都繳納了,而是還是按時繳納上來。

  因此,後來那妖妃上位的時候,想整他都找不到理由。

  根據後來先後退隱的梁知院和祁知院以及其他經過那妖妃的事兒的官員說,當初那妖妃文氏在把四表哥趕出內閣之後,就曾經下令,要求四表哥把應該繳納的賦稅全部都上繳,並且把以前的都補上。

  其實大家都知道,那個妖妃就是覬覦四表哥和四表嫂的錢財家業。

  如果四表哥跟其他的官員一樣利用國家律法不繳納賦稅為自己牟利的話,那麼,那妖妃肯定會以此大做文章,然後把四表哥的家業和林家表姐的陪嫁都弄到手裡。

  可誰想到,四表哥打十歲進入內閣至今,那麼多年,家裡的、莊子上的,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賦稅,連女人也都繳納了丁稅。

  妖妃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要求徹查四表哥的帳目,結果遭到了內閣兩位知院和戶部上上下下的抵制。

  那個工作量實在是太大了,戶部根本就無法完成這個工作。至於地方官員,從蒙古人和女直包圍京師的那一天開始,從天花肆虐了整個華夏的那一年開始,黃河以北的大多數州府都要依賴四表哥才能夠運轉。

  別說是那個妖妃和那位早逝的英宗陛下,就連那麼厲害的太上皇都奈何不了四表哥。

  因為只要在四表哥的莊子、作坊裡呆過的人,都會對四表哥極為忠心。

  四表哥雇傭那些流民為他幹活,不但好吃好喝地養著,還給工錢,工錢給得特別高,甚至連丁稅都一併承擔了。

  而原因,自然就是因為京師以外的地方,大多數百姓每年要承擔至少三兩銀子的人丁稅,這麼高的人丁稅,足夠逼著百姓去做流民。

  當然,這些事情,當年的我是不知道的,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對四表哥的好奇。雖然父親一直到故去都堅持四表哥行事莽撞將來一定會連累家人,可母親卻不這麼看。

  母親就說過四表哥打小就是一個極厲害也極有本事的人。

  我記得,母親第一次在我們姐妹面前誇讚四表哥的時候,就是因為那個小戲子。

  說起來十分慚愧,事情的起因跟我堂姐還有很大的關係。我的堂姐,史湘雲,打小就跟二表伯父家的寶二表哥要好,她看不起大表伯父,也看不起四表哥,從她的嘴裡,是從來沒有四表哥的好話的。

  那一年,賈妃省親過去不久,連元月都沒有出,那邊叫了專門給賈妃唱戲的小戲子來,當著闔家親眷唱戲,然後我那個堂姐就說,那個小戲子跟林家表姐長得一個模樣!

  四表哥當時就炸了起來——那個時候,林家表姐已經是他的未婚妻了——直接就把那個小戲子給砍了,我那個堂姐也在當天被送了回來。

  後來母親就跟我說,如果四表哥當時不那麼做,肯定有那無聊的紈絝子弟去捧那個小戲子——就是那個戲班子是他們賈家自己養的,也有賈家的爺們去捧那個小戲子,再者,京裡的權貴不知凡幾,如果有人問賈家要這個戲班子,甚至是這個小戲子,賈妃的娘家還能不給不成?最後,大家會玩這個小戲子,就跟玩了林家表姐一樣。——從這件事情上,我知道了我的堂姐有多惡毒!她根本就是想逼林家表姐去死!

  當然,四表哥在這件事情上也非常果決,他直接殺了那個小戲子不說,還威脅賈妃的父母家人,直接告訴他們,如果傳出這個小戲子跟林家表姐相像的話,他就讓人在京裡到處宣揚,這個小戲子是賈妃在家的時候跟人通姦生的女兒!

  當時我就奇怪這樣的招數會不會有用,母親告訴我,越是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兒越是難堵,而且這種招數,對一般人來說不會有什麼用處,但是對賈家、對賈妃的父母來說,這種招數極其有效。

  果然,後來也正如母親說的那樣,後來京裡果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如果沒有四表哥護著,林家表姐就是有再多的嫁妝,最後也只會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這是小戲子事件告訴我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心裡住了一個人。我甚至在心裡偷偷地想,如果我未來的丈夫能跟四表哥那樣護著我就好了。

  不需要多少柔情蜜意,也不需要多少錢財,只要能護著我就好。

  那個時候,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有這個機會嫁給四表哥,我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會跟四表哥有什麼交集,

  直到出嫁的堂姐從賈家帶來了消息。

  那個時候,我的父親因為天花去世了,那個時候,我的堂姐總算是得償所願嫁給了她心心念念的寶二哥哥。

  只可惜,那個寶玉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根本就不適合做丈夫。從她嫁過去的第一天開始,她就開始獨守空房。

  當然,這麼丟臉的事情,我這位好堂姐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是我的母親從她的面相和體態以及走路的模樣上看出來的。

  那一年的天花鬧得非常厲害,太上皇只要是沒有死在蒙古人手裡的兒子全都折在了天花之下,而我們史家,我的二伯父,還有我父親,也都染上了天花。

  二伯父和我父親死後,我家也好,二伯家也罷,都沒了成年的男丁。按照常理,二伯父和父親去世之後,朝廷就會根據二伯父和父親的遺折,在二伯父的子嗣和我父親的子嗣中,為我們兩家指定繼任者,並且賜下冠帶和袍服。

  可是那一年,朝廷沒有這麼做。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太上皇的兒子們都死了,就連世宗皇帝也沒了,宮裡沒有心情,也是在所難免,等我們孝滿了,再托人求一求也是可以的。

  可偏偏就是那個時候,我們聽了堂姐的話之後,就跟被鬼迷住了一般,竟然完全相信了堂姐的話,以為林家表姐是真的不行了,以為林家表姐生下的孩子也弱得緊。

  堂姐跟我們說:「……這也是我們老太太的意思。琦哥兒那麼厲害,又有本事,現成的知院夫人,外頭盯著這個位置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只是外頭的多不知道根底,因此想在親戚家裡找一個。不求容貌多出色,也不求有多少嫁妝,只要能照顧好琦哥兒,不跟璉二嫂子爭家業的便成。……我們老太太的意思,這種事情越早越好,沒的讓別人得了先。」

  誰都知道這裡面的話有多少漏洞。

  誰都知道那位老太太的話在大表伯父家的份量以及大不如前,甚至已經沒有人會拿這麼大的事情讓她做主了。

  可是那個時候,我們偏偏就信了。

  事實上,那個時候,我們家為了這爵位的事兒,一直提心吊膽的。說句不好聽的,如果讓我給四表哥做妾能落實我們家的爵位,無論是二伯娘還是我娘,都會逼著我給四表哥做妾。

  而我,因為早些年就在心裡放了四表哥,所以,我也沒有及時發現不對。

  按照母親的安排,在父親周年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四表哥。而四表哥正如我想的那樣,俊秀瀟灑,不但相貌堂堂、器宇軒昂,就連行事也與一般人不同。

  那一瞬間,我是極願意的。

  我以為,我終於要嫁給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了。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成了我們家被問罪的緣由。

  再後來,我們就搬進了大表伯父家裡。

  那個時候,我都不知道拿什麼臉面去見表哥和表嫂。

  我知道,我是被堂姐給捉弄了,我們家也付出了代價,可是,我對表哥表嫂的傷害是實打實的。我花費了好大好大的力氣,這才斷了這段情,也鼓足了勇氣去跟四表嫂道歉。

  我不知道四表嫂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是,我覺得我必須這麼做。

  後來,四表哥送了西洋點心方子給我,我們家也搬出了表哥家裡,再後來,弟弟喜歡教書、嫂子不擅長弄這個,我也嫁了別人。

  我嫁的這個人是個商家子,他在家裡就相當於三表哥在大表伯父家裡的位置,上頭有原配太太留下的大哥,下面有繼室所出的弟弟,加上外祖家已經敗了,所以過得很不如意。與其說我嫁給了他,還不如他做了我們家的上門女婿。

  我們兩個人靠著四表哥給的方子,還有白糖、抹茶、可哥等別人很少弄到的配料,尤其可哥,更是讓我們在京師商家中穩穩地佔據了一席之地。

  再後來,表哥家的姑祖母去世的說話,我前去弔唁,再度見到了表哥。

  我終於忍不住問了表哥。

  我問他,當時我跟表嫂道歉的時候,表嫂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情。

  表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我會選擇林姐姐,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林姐姐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女子,很多事情根本就瞞不過她的眼睛。原因之二就是因為林姐姐是天底下最寬厚的人,無論是誰,她都能夠體諒對方的心情,即便對方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麻煩,最後她都會選擇寬容和原諒。而且,林姐姐的寬容和原諒不是用不相干的協力廠商的名譽或者是其他東西來原諒別人。這也是我最為欣賞林姐姐的地方。」

  我當時就傻了,而表哥還告訴我:

  「……世人都以為,林黛玉是三生有幸,才嫁與我為妻,安享了一世富貴,可別人不知道的是,是我依賴著林姐姐。如果不是林姐姐,我賈琦也不過只是別人口中的只知道誇誇其談的浪蕩子而已。其實我跟我那位有名的堂兄一樣,都是被寵壞了的小孩,我那位堂兄是被老太太給寵壞的,而我是被我的父母給寵壞的。跟我那位堂兄一樣,我的脾氣並不是很好。其實我也見過許多女子,尤其是曾經在大觀園裡住過的那幾位,可是寶姐姐喜歡好我堂哥的強,雲姐姐更是個沒有心的人。更別說其他人了。」

  後來我才知道,無論是安頓那些流民,還是後來的電力的發展,這裡面很多東西都跟林姐姐有關。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麼表哥一直都在說自己竊取了本該屬於林姐姐的榮耀,可林姐姐也說,如果不是表哥這些東西也不過是一堆廢紙罷了。

  表哥和林姐姐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哪怕後來表哥從內閣退出來了,他們倆還遊覽了大半個華夏,甚至有一次,如果不是小輩們攔著,他們就偷偷溜上了去南洋黃金珍珠島的船了。那個時候,表哥都已經快七十歲的老頭子了,不過精神一直都很好,是個可愛的老頭子。

  對了,表哥在海外有好幾座珍珠島,專門養殖珍珠。

  不過,我的日子也不錯。

  雖然我的丈夫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可是我兒孫滿堂,家裡又有錢,給我的一應用度都是頂好的,我這一生也不枉了。

  至於我那位堂姐,她的丈夫終究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她的名聲也壞了,年紀也不小,只能靠著租賃房屋過活——那個時候,表哥家裡早就不管她了。聽說在靠著房屋租賃過活的時候,她還曾經被人欺負,偏生她為人處事不好,把街坊鄰居都得罪了,最後也沒有人幫她,到最後,她的那一點房產也被人弄走了。如果不是她跟表哥有點親戚關係,只怕她早就被人弄到了樓子裡。

  偏生她的壽數也長。如果不是表哥弄了個什麼養老的春暉堂,只怕她早就跟舊時候的乞丐一樣活活餓死了。

  當然,也有人說她早就死了,因為她那點房產早就過給了別人。

  我也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因為我早就不跟她往來了。

  我這一生,富貴過,落拓過,雖然有遺憾,卻還是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我這一生,也不枉了。


第70章

  ——大家好,這裡是bbc,我是喬尼,我身後就是白金漢宮,今天,我們將去探究一百多年前那對一直以昏庸無能而聞名的維多利亞女王夫婦。

  電視機前幾個抱著爆米花的女孩子立刻皺起了眉頭,坐在左邊的紅頭髮、滿臉雀斑得很有個性的女生道:「哦,天哪,又是這麼無聊的節目!誰會關心那對無聊的夫婦!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播放一點那位大魏帝國的國父呢!我的世界近代史又要當了!天知道,身為英國人,為什麼要把一個外國人而且還是外國的首相當做考點!更過分的是,連他十歲的事都要考!」

  坐在她身邊,梳著妹妹頭、黑髮碧眼的女生心有戚戚地翻著手裡的書本。

  這本世界近代史裡面,專門有一個章節就是寫這位首相的,整本書裡面甚至有三分之一都跟這位尊貴的大人都有關,更別說,中華書局出版的《國之亞父》早在她們的父輩甚至是祖父輩就已經是學生們不想掛科的重要參考資料了。

  就在她們身後,一個蓬鬆的褐色頭髮、長著一對可愛的小虎牙的漂亮女生坐在書桌前,一面翻著書,一面興致缺缺地道:「被稱為英國的路易十五的維多利亞女王有什麼好提的?她的丈夫也是個沽名釣譽、紙上談兵的無能之輩。bbc欄目越來越不靠譜了。」

  就坐在她的對面,那個玩電腦懷裡不忘抱個芭比娃娃的金發藍眼、一身洋裝、頗具淑女氣質的女生道:「赫敏,盡信書不如無書,阿爾伯特親王可是很早就以博學多才而聞名的。他只是遇到了一個強大的對手,外加生不逢時罷了。如果他跟那位國之亞父同齡,或者跟對方一樣,早早地就拿到了權柄,那就另外一回事情了。」

  「那是你的祖先,你當然幫他說話。」

  「你!」

  眼看著這兩個又要吵起來,黑髮的莉莉立刻道:「快,白金漢宮的發言人出來了!」

  只見螢幕上的艾利勳爵道:

  ——眾所周知,維多利亞女王被稱為英國的路易十五,當然,她的丈夫,阿爾伯特親王也飽受非議,雖然皇室一直堅信阿爾伯特親王是一個典型的德國人,嚴謹自律,但是,民眾依舊不肯相信。

  ——哦,勳爵,請問您認為這是什麼原因呢?

  ——一方面因為他是德國人,又位居高位,維多利亞女王又愛他愛得發瘋,他對維多利亞女王擁有極大的影響力,這是毋庸置疑的。另一方面,英國輸了鴉片戰爭,甚至因為西班牙、葡萄牙和荷蘭的聯合阻擊,使得英國一蹶不振。這是史實。英國需要替罪羊,而阿爾伯特親王是最好的人選。

  ——勳爵閣下,您是說,阿爾伯特親王成了替罪羊嗎?

  ——是的。事實上,根據王宮的記錄,阿爾伯特親王跟維多利亞女王結婚以後,直到他們第一個孩子維姬公主出生,阿爾伯特親王都沒能掌握權力。當時,他距離英國國事最近的距離就是幫女王在簽名上貼方格紙。關於這一點,連大魏帝國那位國之亞父都知道。

  ——哦,可是,這不是阿爾伯特親王的詭辯嗎?那個時候還沒有蘇伊士運河,從英國到大魏必須繞過好望角,單程就需要至少一年零五個月時間。這個時間還是遠東的寶船的速度,英國的單桅帆船和鐵甲船的速度還要慢。

  ——是的。事實上,除了當時跟著阿爾伯特親王一起出使大魏的使節團成員,英國沒有一個人相信,包括維多利亞女王。不過,最近,大魏帝國那邊公開了一百多年前鴻臚寺的部分檔案。而從那位國之亞父跟相關官員的對話,可以看得出,這位偉人對當時的英國瞭若指掌,而在歐羅巴眾使節中,他對阿爾伯特親王也最為防備。我們來看一下大魏國家圖書館網站上可以下載的這些檔案的圖片。皇室已經向大魏購買了這份檔案在英國國內的版權和翻譯權。大家可以在皇室網站上下載這些檔。

  寢室裡面的幾個女孩子一驚,赫敏已經沖到了金髮女孩的跟前:「維姬!快!你的電腦讓我看一下!」

  電視上全是廢話,還不如看電腦呢。

  「你自己不是也有嗎?」

  「我那個速度慢死了,現在肯定有很多人在登陸皇室官方網站,肯定登不上去。你一定已經把那些檔下載下來了。」

  「沒錯。你坐過來吧。」

  不止赫敏,坐在電視機前的兩個女生也站在了維姬的身後,彎下腰,一起看圖片。

  「哦,天哪,竟然是繁體字!」

  紅發的莫莉立刻尖叫了起來。光大魏常用語和簡體字都已經夠讓她頭疼了,更別說是繁體字!

  「當然!即便是現在,大魏的上流社會和重要的官方文書依舊用的是繁體字,甚至連高尖端的科學刊物都喜歡用繁體字。簡體字只會在實驗室的草稿以及時尚雜誌上能夠看到好吧?!」

  「天哪!一個國家為什麼用兩種文字?」

  「不是一個國家用兩種文字!莫莉!你應該多讀書!」赫敏沒好氣地道,「《國之亞父》裡面就專門寫道,國之亞父認為,繁體字的字數太多,光常用字都有好幾萬,沒有經過長時間的專業學習,根本就無法靈活、準確地使用。為了提高民智、加強工匠們的文化基礎,國之亞父特地發明了簡體字,把常用字縮減到現在的八千左右。就是因為國之亞父的這項舉動,讓大魏第一個達成了把文盲率下降到百分之十以內的國家!工匠整體水準上升了一個臺階,從而為後來大魏的科學技術的騰飛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沒錯,繁體字博大精深,不容易出現歧義,保證了政令的通暢和確實落實;簡體字就簡明易懂,在沒有電腦、沒有平板的年代,簡體字為科學實驗節省了很多時間。」

  「哦,赫敏,幫幫我,你翻譯給我們聽吧。我知道,這肯定是難不住你的。」

  她們寢室有兩位學霸,一位是維姬,也就是那位金發藍眼的女孩,這是一個天才型高材生,高貴的出生,美麗精緻的容貌,優雅的談吐,各種運動、舞會上的明珠,社交明星,在無數燈紅酒綠的舞會酒會之餘,她輕輕鬆松地就拿走所有科目的滿分。

  與維姬成為對比的是赫敏,這位是努力型的高材生,雖然出身一般,一樣漂亮可愛,本身已經夠優秀的情況下還繼續努力,精益求精的典型。

  對比之下,黑髮的莉莉和紅發的莫莉,這兩位就顯得普通了。

  莫莉是不敢勞動維姬的,所以只能勞煩赫敏了。

  「好吧好吧。」赫敏一面翻著網頁,一面道:「這一份應該就是電視上說的那份檔了。」

  赫敏的聲音伴隨著電視機裡的聲音響起:「這一份應該是鴻臚寺的官員說的,……」

  「鴻臚寺?那是什麼?」

  「哦天哪,莫莉,大魏的鴻臚寺就是我們的外交部!你別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怪不得你每次的近代史都掛科!這可是常識!」

  「我又不出國,我管他們的鴻臚寺是做什麼的?」

  莉莉不贊同地道:「莫莉,現在的大魏可不是兩百多年前的大魏。兩百多年前,大魏就只有遠東那一塊地盤,他的領土全部加起來,也就跟歐洲差不多大罷了。可是現在的大魏,包括了整個美洲、大洋洲,對了,大魏人喜歡把大洋洲叫做不庭胡餘。……」

  「誒?那兩個字不是讀作湖與嗎?」

  「古漢語的地名跟現在的漢語發音是不一樣的,這兩個字用作古漢語地名的時候,要念作奧圖。」

  「這就是寫作胡餘讀作奧圖?我覺得還是凹凸兩個字比較好記。」

  莫莉說了個冷笑話,赫敏抽了抽嘴角沒有理會。

  莉莉道:「莫莉,世界五大洋,印度洋和太平洋是大魏的內海,大西洋和北冰洋上,大魏的領海有數百海裡,更別說對方還掌握著蘇伊士運河和運河兩岸數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莫莉道:「其實我好奇很久了。如果說對外擴張,我歐羅巴諸國要比大魏早了一百多年,雖然在那之前,大魏也曾經擁有發達的航海業,可是他們的航海政策卻是極為保守的,到頭來,被趕回歐洲的卻是我們,而永遠擁有那些土地的,卻是他們。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出乎意料,回答她的竟然是維姬:「原因也只有一個,大魏擁有豐富的人口資源,而我們沒有。在過去的上千年內,大魏的國內為了有限的土地和越來越多人的矛盾內鬥了一次又一次,而幾乎每一次,他們都是利用分裂、利用自相殘殺來達到緩解人口壓力的目的。國之亞父之所以是國之亞父,就是因為他第一次提出,人口是資源這個概念,並將之靈活運用在他的執政生涯中……」

  「這種把人當成物品、牲口一樣的論調還真是讓人不舒服。」

  「可是對國家來說,這種指導思想是有利於國家統治的,」維姬道,「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又是你那套成王敗寇的理論?」

  莫莉不服氣地道。

  就在這個時候,電視機上再度傳來的主持人的聲音:

  ——為了今天的節目,我們特地採訪了大魏前任參知政事,而這位年過九十的大魏前任參知政事也爽快地答應了我們的採訪,現在,我們把鏡頭切過去。

  莫莉一聽,立刻竄到了電視機前。

  只見電視機裡面出現了一個滿臉都是老人斑、頭髮雪白卻依舊精神奕奕的熟悉臉龐,十五年前,這張臉還經常能在電視上看到。

  ——我不知道為什麼貴國會一面倒地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那位可憐的親王,事實上,我的太|祖父(螢幕字母注:即國之亞父)對他的評價相當高,甚至還說,德意志民族是一個十分厲害的民族,也許將來威脅到大魏的,就是這個民族。

  ——【記者:什麼?國之亞父對阿爾伯特親王的評價很高嗎?】

  ——是的。我的太|祖父平生最得意的三件事情,第一件是娶了我的太|祖母,第二件是締造了如今的大魏,第三件就是毀掉了阿爾伯特親王。

  ——【記者:您是說毀掉?】

  ——對。

  ——【可是為什麼?我是說,華夏自古以來都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國,而英吉利的實力在當時的歐羅巴可算不上強國,那個時代,荷蘭是老牌的海上霸主,西班牙和葡萄牙作為後起之秀,在那個時代也是可圈可點的。至於阿爾伯特親王,那是個羞澀靦腆、不善言辭、空有美貌卻沒有內涵的德國人,除了兩次作為使節出使大魏之外,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值得別人說道的地方,就是那兩次出使遠東,他的表現也相當糟糕。】

  ——不,您弄錯了一件事情,阿爾伯特親王是個十分出色的人,如果他不夠出色,我的太|祖父不會到了晚年都記得他。

  ——【怎麼可能!這跟我們英吉利歷史上描述得完全不一樣!而且,《國之亞父》裡面根本就沒有提到!】

  ——那是官方編著的書,大多數內容都是根據我太|祖父出任參知政事期間的官方檔案編寫的,但是,關於阿爾伯特親王的評論,卻是太|祖父離開內閣之後,曾經想偷溜去南洋、被家人阻攔之後在碼頭上說的。

  ——【請問,您有什麼證據嗎?】

  ——當然,這是我的祖父的日記。

  ——【您的祖父?】

  ——是的。太|祖父一共有六個兒子,孫子更多,而我的祖父因為小的時候酷似太|祖母而得到太|祖父的寵愛,並且打小就是養在太|祖父和太|祖母跟前的。當然,對外的說法則是,我的祖父酷似太|祖母的父親,也就是林文正公。

  ——【就是後來被過繼回林家的那一位,是嗎?】

  ——抱歉,不是。如果過繼回去的是我的祖父,那我現在就應該姓林,也不能稱國父為太|祖父了。

  ——【我聽說這樁過繼案件的官司一直打了十五年。】

  ——這並不意外。因為在華夏,自古以來,過繼和收養都是有非常詳細的法律規定的。不是說想過繼就能夠過繼的。通過您想知道更詳細的,您可以去看相關的記錄。畢竟我的太|祖父挑戰的是整個國家的法律和習俗。

  ——【所以最後雙方都退了一步,國家允許您的太|祖父把其中一個子孫過繼回林家,但是必須是嬰兒,是這樣嗎?】

  ——是的。那位是我祖父的堂兄,在我祖父那一代,只有這位林家的家主是打出生就養在太|祖父和太|祖母跟前的。

  ——【然後他繼承了您的太|祖母的全部嫁妝?】

  ——還包括太|祖父為他準備的財產。

  ——【哦,那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當然,在當時來說,就已經等於是國庫一年的總收入了!

  ——【哦,天哪!我記得那個時候大魏已經擴張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如果說是國庫一年的收入總和,那,那就相當於現在的上萬億的資產!】

  ——對,而且全部是淨資產。

  ——【抱歉,抱歉,請讓我冷靜一下。上萬億的資產,我記得去年您的家族申報的時候……】

  ——如果您好奇的話,您可以去問我的首席財務師。只要您能撬開他們的嘴。

  ——【哦,不不不不,我還是不要了。我不想被一串的數字晃花了眼。我們還是會過來吧。您說,國之亞父,這位尊貴的偉人對阿爾伯特親王的評價很高,是這樣嗎?】

  電視機面前的幾個女孩子們都是渾身一震。

  莫莉是兩隻眼睛皮卡皮卡地放著電,希望節目能夠多透漏些內容,好讓她能夠通過考試。

  而維姬卻是抱緊了懷裡的娃娃。

  她知道,電視機裡的這個老人的話,將決定她的祖先的名譽。

  ——是的。

  ——【請問您有證據嗎?】

  只見老人從邊上的抽屜裡面拿出一本裝訂好的日記,道:

  ——這是我的祖父的日記。日記裡是這麼寫的:【余之祖,大魏知院,執政五十載,締萬世之基業,國人愛之敬之,敵人恨之懼之。今日之前,吾竟不知,一介蠻夷,竟然讓祖父牢記三十年。】

  電視機前,赫敏嚴肅地道:「阿爾伯特親王一生只有兩次出使大魏,一次是他跟維多利亞女王的第一個孩子維姬公主出生不久,因為國內擔心他對維多利亞女王的影響力,把他踢出去做大使。那個時候,距離維多利亞女王登基也不過才兩年而已。而大魏正處於英宗皇帝末年,妖妃文氏即將上臺的前夕。據說,那個時候大魏風雨飄搖,連那位國之亞父都被趕出了內閣……」

  坐在後面的維姬道:「快閉嘴。我都聽不到節目裡在說什麼了!」

  正要瞪眼的莫莉被莉莉一拉只得閉上了嘴。

  ——【祖父言,英吉利之王夫,身形挺拔,樣貌俊朗,雙目清澈有神,乃當世只美男子。此人博學多才,目光敏銳,對時事政治見解不凡,本身又是王夫,若是此人回到英吉利,英吉利必當成為大魏心腹大患。祖父命令鴻臚寺不得受理英吉利國書,又名鴻臚寺對只嚴加看管,導致此人在大魏前前後後滯留五年之久。】

  赫敏道:「這個我知道!這一次阿爾伯特親王是借由妖妃文氏才狼狽逃回英吉利。他因此名譽大損,連女王也飽受社會輿論的衝擊。工人甚至對白金漢宮丟石頭,為此皇室不得不出動軍隊和蘇格蘭場,最後引起了血月暴動。」

  ——【數年之後,南洋塵埃落定,王夫再度出使大魏,祖父一方面據不同意歐羅巴諸國之請求,一方面又挑起各國對英吉利之仇恨恐懼,果然,在抵抗三國聯合攻擊數年之後,英吉利失去全部海外殖民地,女王威望降到最低,王夫成替罪羊。祖父言道:昔日吾于京師城樓目送此人離開,便知其命不久長,果不其然,三年後死訊傳來,王夫果然被幽禁致死,五年之後女王駕崩,英吉利王室只剩下數位孩童,大權旁落。英國貴族奢靡、愚蠢、目光短淺;議會只知推諉責任;工廠主視工人為奴隸,極盡盤剝之事。英吉利內失王夫,對完難敵諸國聯軍,最終難挽頹勢……】

  電視機前,幾乎所有的英國人都在聽著這遲來一百五十年的肯定。

  這位阿爾伯特親王身前飽受非議,甚至因為民眾反對而無法葬入皇家墓地,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倫敦郊外的一座小教堂裡面。

  時隔一百五十年,終於得到了正名,

  而且是從那位可敬的偉人的嘴裡。

  ——【若是吾與此人同樣二十餘歲方才接觸國事,若非世宗皇帝之賞識與破格提拔,若非昔年天花使得大魏十室九空朝中無人讓我入主內閣,若非英宗被文氏所惑以致早早不能理事,當年那一戰,怕是大魏一敗塗地。大魏能勝,承天之幸,吾能贏,承天之幸。若是王夫與女王異位,非是德意志小小公爵之子,而是英吉利王儲,恐怕今日天下霸主非我大魏,而是英吉利……】

  寢室裡面一片安靜,電視機前的幾個女孩子一片安靜,只有維姬淚流滿面。

  太|祖父,您聽到了嗎?您一輩子都仰望的高山一直在看著您。他一直把您當做最大的威脅。而您會落到那樣的地步,都是他的精心計算。

  太|祖父,您可以安息了。

  太|祖母等您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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