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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文野)動物三劍客》作者：水周堂下【完結+番外】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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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9-9-26 17:13  只看該作者

《(文野)動物三劍客》作者：水周堂下【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1122個瀏覽者
文案：
　　
在戰後的混亂期——
將白天交給軍警和特務科，將夜晚交給港口黑X黨，將黃昏交給武裝偵探社，由此來維持城市勢力的均衡。
傳說中連異能都不明的最強異能者，夏目漱石提出了這個深深影響了如今橫濱現狀的「三分構想」。
然而事實上這位優秀的人……
太宰治（50話）：夏目漱石是能看穿世間萬物的最強異能者。
八田水水（面無表情）：你們的最強異能者現在正發福吵著不吃小魚幹呢。
　　
◎閱讀須知◎
1.如文案一樣，這是個沙雕甜文，第一卷 感情線薄弱，後面才徐徐爬升
2.cp夏目漱石，1v1，無修羅場，可入，注意第一卷 結尾有女主與叔叔間的親情刀
3.織田作不死設定
4.與隔壁《[文豪野犬]我是鱉》是文野動物異能企劃x
也就是說，在聯文裡，太宰是夏目漱石的女婿，也就是說，太宰要叫福澤森鷗外——師兄或者哥。笑死我了。
　　
內容標籤： 少女漫 情有獨鍾 異能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八田水水，夏目漱石 ┃ 配角：八田再再，文野眾 ┃ 其它：太宰治

原創網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3-10-10 07:45 編輯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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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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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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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9-9-26 17:1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序言

　　日出西山，薄霧靄靄。

　　白如鳥羽的漂亮晶體自空中翩然而落，輕柔沁入皮膚引發陣陣涼意，餘暉令這片彌漫著沖天怨氣的化作絕望的黑暗畫布，覆蓋滿細雪的枝頭臨近被壓折掉地的邊緣不時在靜謐到詭異的佈滿骯髒穢物的狹窄巷道中發出吱呀聲響，一隻哈士奇任憑自身疾速拐向一個街角踩過積雪留下朵朵梅花痕跡。

　　背上是酣睡仿佛正做著美夢絲毫未察覺危險降臨的孩童，适才擦面而過的刀鋒及後面人的謾駡似乎還不足以讓孩子轉醒，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悄然傳入靈敏的耳中，奔跑狀態中與狼相似至極的中型犬低吠一聲加快了步伐。

　　近了。

　　就快到了……！

　　像是早晨即將破開黑夜的曙光，巷口盡頭終於豁然開朗，跨越近乎這片貧民區的八田水水在沖出灰暗區域的一瞬便撤去異能力紮入人海，尾隨的幾人只能無可奈何地被人流所沖散，在眼睛的餘光中唯一看見的，便是那隨主人運動而飛揚起的亮麗金色。

　　有著耀眼順直金髮的少女靠著牆壁微喘著氣，淡淡的同色眸子在人來人往的市中心遊移，在「沒有人追上來」這一資訊被大腦得出出現在腦海中後，她背倚著牆滑落在地上，淩亂的髮絲滑落掠過洗得發白的水手服，雪地的寒意迫使她再次起身站立起來。

　　在自己的父母去世之後，八田水水一直在這座港口城市居無定所地流浪著，雖然一開始政府方面的人員將她安排在了一所看上去還算不錯的孤兒院裡，但無法適應孤兒院的環境這一點很是致命，生活了大概三個月後她便逃了出來。

　　腹中空空如也的感覺已是常態，好在剛才從那些追殺的人的身上摸下了不少的金錢，在一個月內暫時不愁食物這個問題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一對被殺死的夫婦中躺著一個嬰兒時，她居然頂著那個還未離去的殺手的面搶走了他們的任務目標，這次能逃脫也算是有驚無險吧。

　　過度的運動使八田水水不免有些疲憊，但手中尚在繈褓中沉睡的嬰兒沒有給她休息的機會，她現在應該去找一處能夠不讓那些追殺的人搜索到的避難所躲藏起來，或許應該說，應當去找一處能暫時維持生活的地方。

　　然而能不用金錢獲取住所的貧民區已經被發現，八田水水不知道在這座城市裡，還有哪個地方能讓自己和手裡的孩子獲得如今流浪的孩子難以入手的自保權利。

　　如果是自己一人的話，大可以使用自己的異能力變成犬類在城市中到處遊蕩，甚至能隨意地就找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商店門或是紙箱子蜷縮美美的睡上一覺，可這個孩子的出現讓16歲基本未接觸人類社會的她面對這個事實有點無措。

　　該怎麼撫養孩子？

　　有什麼地方能讓自己和這個孩子安然度過一段日子？

　　一個能化身狗的女性異能者，在這座混亂不堪的橫濱，能做出什麼舉措讓那些追殺孩子的人停下腳步嗎？

　　無數的問題砸向了茫然不已的八田水水，她仰起頭，由玻璃組合而成的遮板外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此時飄著陰沉烏雲的天空，在被節日籠罩的精緻漂亮的商場內，散發著貧窮氣息的她與周遭感覺帶著些許的格格不入。

　　不知為何，她忽然下定了決心，將包裹嬰兒的布收攏好重新用繩子不輕不重地綁在背上，在門外餘暉將盡的時候忽略所有行人驚呆的視線化身西伯利亞雪橇犬離開了這個充斥著人氣的地方。

　　她從不承認自己是人類，或許是見過太多由戾氣成為的幕布掩蓋住燦爛朝陽的惡人，八田水水寧願一生都維持動物的形狀，也不想成為擁有禁果之罪的人類為禍世間。

　　但在看到這個有著香甜笑容的嬰兒的這一秒，她忽然對人類又升起了希望。儘管她現在對住所的問題感到很不安，八田水水卻依然對以後的生活充滿期待。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無論是自己的命運還是這個孩子的命運，都不應該被所謂的現實所阻擋到前進的道路。她這麼想著，看向四周的目光不覺謹慎認真起來，然而嬰兒的啼哭聲令她的腳步猛地停滯。

　　在這種人多的地方無法準確地探查到孩子究竟發生了什麼。八田水水連忙鑽進兩層樓的小道之間，在一個大箱子的掩護下變回了人形，解開繩子將嬰兒環入臂彎中，只是在看清繈褓內的事物，她登時就傻眼了。

　　那是一隻動物，背部是用骨骼構成的甲，外面披一層革質皮，胸部由骨片和軟骨構成;四肢粗短有力，趾間有蹼，似乎是因為剛出生不久，所以這只……鱉，瞧起來並沒有什麼危險性。

　　八田水水感受到了從小到大從未經受過的晴天霹靂，她嚇得險些將手裡的孩子丟在地上，好在理智的神經及時往大腦傳送信號才免去她的這個失手讓這個孩子陷入險境的動作。

　　朔風不適時地灌入這條小道與樓牆的摩擦間發出低低的嘶吼，因異能而感覺不到冷意的八田水水猶豫地輕輕碰了碰這只動物的甲殼和腦袋，一陣柔和的白光過去後又恢復成嬰兒本來的樣子。

　　與自己都是能化身動物的異能者嗎？

　　八田水水對此非常吃驚，但在這個異能者齊聚的地方其實這並不是值得驚詫的事情。在黯淡窗戶玻璃的倒映下，她看見自己臉上驚異的神情漸漸回落，抱緊嬰兒後順著被紙箱堆積塞滿的狹小通道走入了小道的深處，在望見凹進去一大塊有一層樓那麼高的方形空間後，她的面龐不由下意識攜了些溫婉的笑意。

　　能好好生活下去了。

　　八田水水將重新入睡的嬰兒放至空間的角落裡拆開鋪好的紙箱上，環視了一圈材料完全不缺的小道內部，開始起了改造「房子」的大工程。

　　沒有任何工具的輔助下，八田水水只好將就著先把紙箱疊成一堵牆將空間圍起來，而後動手選了一個隱秘的位置留出一個可供一人出入的通道，忙的滿頭大汗之後又跑去撕扯開一部分的紙箱平鋪放在已經形成了一個小房間的地面上。

　　很累，但八田水水看著逐漸成型的一個緊貼著大樓能遮風擋雨、能隨時回得來汲取溫暖的小屋子，她覺得這是值得的。

　　做完一切工作後，為了防止這個「家」出現什麼不該出現的問題，她全方面地檢查了一下，確認沒什麼問題之後才從衣服回收箱裡淘出一部分衣物和棉被用來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雖然她和那個孩子都感受不到寒冷，但是，家的話，還是該要有這樣的東西的吧？

　　八田水水將嬰兒圈入懷中，還散發著洗衣粉清新味道的被子帶來的暖意遍佈了全身，她回想著記憶裡笑得開心把她高高舉起的父親，以及在廚房裡忙碌但側顏美麗溫和時不時回頭看向自己的母親，一陣暖流不自主地從心頭不斷湧現。

　　明天，去垃圾堆裡找找有沒有被丟棄的桌爐吧。

　　她彎眸，在小屋子外漸濃的夜色下，緩緩地閉上了眼。

　　冬天，就該有桌爐呢。


第一卷 橫濱四動物齊聚

第2章 工作

　　女孩子都是世界上最應該被呵護的存在。

　　冬日的暖陽自紙箱間的漏洞間悄悄地投射進這個屬於少女和嬰兒的家中，明晃晃的斑點為無燈的房間帶來光亮。前幾日還刮著的淩冽寒風因氣候而倏地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入冬之後極其少有的暖意。

　　陽光、人氣、以及縈繞在這個空間內，一直未曾散去的家的氣息。

　　水水活到現在，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她從小最希望擁有的最渺小又最難獲得的東西。

　　在橫濱很多人眼裡看來都很廉價不值得為之奮鬥的東西。

　　水水用嘴小心地吹著手中碗內的米粥，輕輕地肴起一湯勺，米粥堪堪沒過邊緣，她用嘴試了下溫度後，略略膽戰心驚地喂到了懷中正睜著眼睛笑得開懷的嬰兒嘴裡。

　　沒有任何不適。

　　水水緊繃的身子仍然未曾放鬆。

　　這個孩子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異能力，一點點的驚嚇或者自身的變化都能讓她變形成動物。好在這裡狹窄偏僻，大樓兩側的出口也在昨日被人裝上了僅供異能化後的她通過的鐵欄杆，沒什麼人過來這裡，她才能放心地將孩子放在這個地方而不時時攜帶在身邊照顧著。

　　加上外面隨時可能會發生意外，要是這孩子在她背上一下子嬰兒一下子鱉，被周圍居民熟識的她就只能另尋去處。要知道，人們對一切異類都能記憶猶新長久不忘，如此的話，這個地方她們八成又不能住了。

　　在喂完米粥後，水水的眉毛才算舒展開來，她拿起碗和湯勺用袋子裝上，打算去另一條街上歸還，已經和那位和藹的老爺爺店長說過的她可以用完後重新還給他們使用。

　　大概是托了自己看起來還像個16歲少女的福吧，還有上次她有帶著孩子去哪裡喝過一次粥，橫濱內那些普通的老人家對這些流浪無依的孩子都要多出一些憐惜、同情、以及愛護。

　　天知道她今年一過完生日就要二十了。

　　早晨的街市依然熙熙攘攘，人頭攢動，水水好不容易走到另一條街，就一臉呆愣地站在原地望著街角那家幾乎圍的水泄不通的米粥店。

　　這家米粥店成了這條街道裡最受人們歡迎的地方，明明這條街上還有不少其他的早餐店鋪，卻只有這裡最是熱鬧。

　　水水機械地咽了一口唾沫。

　　人也太多了吧？！老爺爺這真的是你昨天說的什麼生意冷清沒有幾個年輕人和你說話的狀況嗎？！

　　在人群中逃跑她在行。

　　但是——

　　她對擠進店裡完全束手無策啊！

　　水水崩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又重新將目光轉向那根本沒有任何縫隙可以鑽的店門口，最後用雙手捂住臉深歎了口氣。

　　她慢悠悠地繞著以店門為基點被人群擁擠形成了的一個橢圓走了一圈，所有人之間都是身子貼著身子，除了腳下那不定一直變動的空間外，還真沒什麼地方可以快速溜進去了。

　　這麼點縫隙，溜進去不知道後果是怎麼樣的？

　　水水拋開這個問題，轉而猶豫地從店的左邊服裝店上的屋棚看去，對於這個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自己體重的棚蓋，她有些躊躇。

　　要是掉下來的話會被這家店的人追著打的吧？要是脾氣暴躁一點有錢一點，搞不好明天她就要被一群混混來個會面，然後打上好幾天，非得用盡各種辦法才能逼迫這些人放棄這個任務才算了事。

　　處理起來各種麻煩。懷揣著各種不安的想法，水水煩躁地在原地來回走了幾步，從中列舉了無數今天自己要幹的事情還有各種不還回去造成的與人對話中要多出好幾句廢話後，才下定決心準備在這些眼裡只有米粥的人察覺不到的時候一下子躍上房頂溜到後廚。

　　綁緊了袋子裡的碗筷，她呼出一口氣，彎腰屈膝而立，正打算邁步一腳踩上牆面時，一聲淒厲的屬於貓科動物的慘叫令她按在牆上的腳一下子朝左邊扭去，筋骨扭傷帶來的疼痛迅速傳遞至神經中樞。

　　還沒來得及反應，地球的重力一手將飛了還沒幾米的水水拉回了地面，與硬物相撞顯然不是什麼好的遭遇，她捂著首先沖上去結果結局比自己的腳還要悲慘的頭，眼眶中溢出了些眼淚，簡直沒法想像她居然被一個不知名的叫聲給嚇成這個樣子。

　　沒有人湊近讓水水安心了會兒，她忍著腦中嗡嗡作響和痛感，撐著手坐了起來，瞪眼直直看向了那只剛才在她旁邊叫出聲的貓。

　　那是只罕見的三花貓，三色相間的被毛光滑柔亮，四肢癱在地上顫抖著，本應睜開的貓瞳緊閉，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折磨一般。

　　硬是把自己從地上弄起來的水水盯著那只貓身上好幾個屬於人群中某幾個人的腳印，不穩的情緒在眨眼間便消失殆盡，變得平靜而寧和。

　　她往四周掃了一眼，這條人流不息的街道上，竟然無人感知到這片區域發生的所有事情。

　　水水難以抑制地自喉間溢出一聲冷笑。

　　上次大戰過後，各國軍閥接二連三地流入這座魔都，爭搶著所謂的治外法權，蠶食著這片土地，建立起各國的自治區。自此橫濱便成了日本的一塊無法的地帶，甚至連戰亂時期都無法和現在的亂象相比。[1]

　　這座城市的員警在這些威權下毫無用處，現在的橫濱是犯罪者誕生且玩耍的樂園，是群雄割據的黑社會組織、海外非法資本及犯罪者和殺人者鍛造自身變得更加強大險惡、一聽就令人齒冷的熔爐。

　　連人都自管不暇，更別說這些流浪動物。

　　沒有人會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物，哪怕是街上一箱裝著的一窩漂亮剛出生的小奶貓，路人也基本是匆匆一瞥，就投入進各自疲於奔忙的生活當中。

　　水水沉默著上前，用手環住了這只身體還在微微發顫的貓咪，半闔著眼眸，手輕輕地拂過柔滑的皮毛，學著記憶中母親的動作靜靜地安撫著它。

　　又是記憶。

　　撫摸著貓咪的手瞬間停滯，在街道只有寥寥幾人週邊，水水僵硬著停下腳步，恬靜而澄明地注視著懷抱裡已經安靜下來的動物。

　　若不是那個人的話……

　　鼻間好似還能聞到含著烤魚和蔬菜的香氣，風扇在頭頂吱呀吱呀地旋轉，陽臺上的漂亮貓頭鷹叫喚著，這個世界中處處流溢著明媚的陽光，讓人嚮往。

　　人生浮沉中的渴求與歡悅，盡在於此。

　　但終究只是記憶而已。

　　「記憶」既帶給了她快樂，也在理智的渲染下變身成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她的心口。

　　水水上牙咬著下唇，面上一片哀痛。

　　堅持了幾年的決心在一瞬間崩塌，在唇角痛感刺激下隱忍了許久後，她終是忍不住低頭無聲啜泣起來，眼淚滴落在手背上，滾燙到近乎要將她的皮膚燒灼。

　　尋找一個十年前就失蹤的人是一項遙遙無期的旅程，她已經投入了8年，還要再繼續下去嗎？

　　她不知道。

　　將貓咪悄悄穿過欄杆之間放入內部，水水也跟著鑽了進去。

　　失去了長久以來一直執著的目標，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此而感到空虛，甚至是為那個人而生出些愧疚的恐慌感。

　　背上的袋子正在緩緩脫落，水水下意識伸出只手拉住了袋子上的提手，才反應過來，這個東西還沒還回去。

　　她靜默良久，把受傷還在昏迷的貓咪與孩子放在一起，為他們拉上了被子後，再次暫時離開了這個能稱為「家」的地方。

　　她覺得她需要去找份她能幹的工作。

　　靠在門邊目視著嬰兒的安睡面龐，水水在腦海中驀地產生了想要給這個孩子提供一個美好的童年的想法。

　　如果她靠著自己建起一個美好的家，裡面有著會對她甜美笑著的孩子，還有抱著孩子無言微笑的自己，背後是佈置的溫馨安然的客廳。實現這樣的願望的話，她能不能得到些安慰呢？

　　期望在內心翻滾上湧，她狠狠地別過頭，放上門板，抓起地上的木棍就溜了出去。

　　時間一直在邁步向前，所有的未來，都沒人能夠提前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孩子撿來一星期了，我還沒給她起名字。

　　果然是撿來的。[ntm]

　　於是被撿來的夏目漱石被我完全忘記了。

　　果然是撿來的。[ntm]

　　[1]處取自原著小說《偵探社設立密語》，有改動。


第3章 鱉貓

　　在水水的面前有兩條路。

　　一條是老老實實去找家普通的店應聘，或者去「正派」組織那裡展現自己的異能力，成為他們的一員。

　　另一條則是找上一個橫濱的非法組織，成為他們的爪牙。

　　水水對著空蕩蕩的牆壁沉思半響，而後一下子就敲定了自己接下來的工作——

　　去加入Mafia！

　　在她認識的人裡面，有一個知曉著橫濱幾乎所有Mafia組織情況的萬事通，用點錢什麼的話很快就能去上任了。

　　Mafia畢竟是高危險的職業，人員流動速度特別快，很容易就能得到一份合理的工作。要知道在Mafia，主動上門的不是特別缺錢或智商優越，就是膽子特別肥想踹了這個組織頭領上位。

　　於是一遝屬於橫濱地下組織的基本資訊表很快就被那個萬事通扔到了她的手中，水水仔細地打開掃了一眼，笑盈盈地遞過去自己身上一半的存款離開了這個隱藏在貧民窟裡的情報屋。

　　只是在隱約看見幕簾下把自己圍了個嚴嚴實實的「萬事通」先生後，水水接過資料的動作一滯，可並沒有多加言語，只是在轉身之前，悄悄地說了聲「小心」。

　　手臂上蔓延著猙獰的燒傷，還有著未來的及處理的快要發膿的由子弓單帶來的傷口，水水恍然才從那幕簾後聞出了垃圾味道中夾雜著極重的血腥氣。

　　不是她沒一下子察覺到，是貧民窟出現這種味道實在是太常見了。如果不是萬事通撩開簾子將資料給她，她還真的沒法感知到眼前這個人還在受傷的狀態。

　　在這裡從事著這樣的情報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應該清楚的。

　　拿到資料的喜悅一下子被這個意外沖散，水水面色不定地回想著剛才的畫面，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十幾歲剛邁進這個貧民窟的時候，都是這位先生在提點著她，教她怎麼在這個地方居住流浪下去，雖然他對自己會幫助一個小女孩的行為並不承認，還時而用挖苦的話將她驅趕走。

　　但那幾塊微不足道的麵包確實將快要瀕死的她救活了。

　　點頭之交淺薄至極，當然，不是對於她。

　　水水不太想繼續深究這件事，乾脆翻開了那份列印出來的資料查閱起來，僅是第一頁，她的手便停住了。

　　查貨的時候只關注到內容方面，她沒想到這是一份手稿。

　　水水皺起了眉頭，不太明白對方將這份用手抄寫出來的資料交換給自己到底是何用意。

　　這個字隱隱有些熟悉，水水在腦中拼命搜索著對應的人，卻找尋不到。

　　她壓下焦躁的心情，不想去明白為什麼她忽然平靜地陷入了一種混亂。

　　或許萬事通先生只是因為順手給了她這份手稿呢？

　　她只能用這樣的話敷衍自己，眨巴眨巴眼睛強制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到資料上面。

　　各個組織的主要業務和名字、規模與否都整整齊齊地標注在紙上，還有些組織首領高層忌諱的東西竟然也標注了。

　　GSS，全名Garhard·Security·Serivice（格爾哈德安全服務），主要業務為洗錢，資金基本都保管在寶石店或者金銀飾品店中。[1]

　　寶石不喜，名字太長，不想數錢，讓一個窮人去數錢，怕不是擔心自己錢太多沒人偷。

　　水水嘖了一聲，視線下移，鎖定住了下一個組織。

　　Strain，海外組織，販|賣|人口，其中以少女為多。

　　高瀨會，指揮系統緊密，老大是一個少女控，常以折磨少女為樂。[2]

　　……？？？

　　再見，這兩個組織實在與她無緣。

　　外表酷似少女而且還長得不錯的水水苦大仇深地直接多翻了幾頁，防止自己又看到什麼亂七八糟的奇怪組織。

　　陰刃，武器商人。

　　聖天錫杖，宗教組織。

　　KK商會，秘密運輸者出身。[3]

　　水水看了看這些名字，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最後還是憋不住朝著資料豎起了中指。

　　你們當這裡是少年熱血漫嗎？！起的名字那麼中二！求求你們清醒一點不要起這麼掉價的名字好嗎？！你直接起個「黑衣組織」「黑西裝協會」「黑服聯」我們都能原諒你啊！

　　大老粗的審美果然不能期望太高，水水氣得又掀了幾頁，還沒等她睜眼細看，幾個明晃晃的加粗甚至還換了個高大上字體的組織名一下子就把水水的眼睛給衝擊到了。

　　港口黑手黨。

　　那閃花花的花體字和近乎五大頁的詳細資料，萬事通先生就差沒把「去這個！」「這個好！」「這個組織這麼好你確定不去嗎？！」這幾句話寫在上面塞進她眼眶裡了。

　　不過後面也補上了這個組織的不足，比如現任首領有勇無「謀」，有遠見但奈何力量不足，組織從他上任三年後開始一直走下坡路，要不是還有些實力不弱的老幹部和多年底蘊撐著，早就被其他眼紅的組織吞併了。

　　水水掏出火機將資料全都燒毀，閉眼揉了揉額間，現在的情況比起适才還要難辦，萬事通先生極力推薦港口黑手黨的行為更讓水水感到心累。她本就是處於Mafia邊緣地帶的人，對這些本就似懂非懂，挑選組織也不過是為了防止自己踩進一個大坑——比如在茫然的狀態下不小心跑到像是Strain之類的組織裡，那完全是看著懸崖還開心地跳下去的愚蠢行為。

　　不過她也看見了港口黑手黨的一條對她來說極為重要的資訊。

　　因為前段時間港口黑手黨和高瀨會發生了衝突，打了七天七夜得了個平手，所以雙方的人員都有減少，急需新人的補充。

　　高瀨會她是絕對去不得的。

　　異能力化後的水水抖了抖身上的毛，對自己踩在土坑裡髒兮兮的腳丫嫌棄了一下，便飛奔向港口黑手黨那個專門接待新人的地方。

　　狗的視線水準比起人類來說要小了許多，但這也更方便潛入觀察人群中各式各樣的人，人們通常很難會去注意身邊突然出現的一隻動物。更何況，捕捉動態的目標向來是她的好手，在找人方面，她敢說，這肯定是狗的強項。

　　早就熟知橫濱所有街道的水水很快就找到了資料上寫的地點。

　　在那個專門收新人的西裝男人面前填寫著一些基本的個人資訊，暗自在心裡腹誹著黑社會組織怎麼和公司入職一樣麻煩，而後留了個心眼，隱瞞了自身擁有異能力的事情。

　　那個男人掃了一眼資訊卡，又上下打量了好幾眼小胳膊小腿的嬌小柔弱的水水，果斷將人放到了總部的大廳打掃衛生。

　　萬萬沒想到即便待在Mafia也依舊從事著宛如普通人工作的水水看著擺在她面前的清潔工具，露出了一個天崩地裂的表情。

　　就像是沒有任何前兆的情況下突然關閉的燈光，一下子由明亮轉換成黑暗，就算是神也要適應一段時間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八田水水覺得，天堂掉入地獄，都無法用來形容她現在想揪起那個安排人士的領子揍到他無法自理的心情。

　　但既然加入了組織，就沒有退出的理由。就算是水水這樣的局外人，也知道背叛組織是個什麼樣的下場，單單那個將牙齒放在臺階上磕掉的酷刑就已經讓她恨不得一輩子都呆在這裡寸步不離，更別說後面還有一個對著胸|口開三|槍。

　　再盯著事件也毫無發展。

　　她認命地拿起掃帚從樓底的大廳門口開始掃起。

　　大廳並沒有多好解決，看起來空空蕩蕩的地方其實是更難清掃的，加上工作的要求是在6點、12點、18點的時候，地板都要乾淨無塵，而大廳明顯是人來人往的地方，掃地、拖地、再自己檢查一次，也就是說她起碼在一天內要打掃這個地方整整九遍！

　　提前要了一個月工資的八田水水都沒脾氣去想港口黑手黨給了多少錢，回到家的她連異能都沒解除就直接癱倒在了被窩裡。

　　明天還要繼續。水水疲憊地翻了個身，正巧看見睡在同一個被窩裡的一鱉一貓舉著爪子對著對方的腦袋一拳又一拳，但一個重傷，一個年紀又太小，因此雙方的攻擊並沒有多少殺傷力。

　　——你們怎麼這麼幼稚？！

　　八田水水伸出的手還沒碰到兩隻動物停不下來的爪子，自家的孩子鱉一下子就把自己摸過臭腳丫沾過口水的爪子猛地塞進了貓的嘴裡。

　　三方俱是一愣。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三花貓，它看起來有些憤怒地拍走了還呆傻著表情的鱉孩子的爪子，「喵嗚」一聲，兩隻貓爪像是搓丸子一樣搓起了鱉的腦袋，表情兇殘地把水水都看傻了。

　　而鱉也跟著回過神來，撅起嘴巴——鬼知道水水是怎麼從她那被搓得看不清表情的臉上看到她孩子是怎麼撅起嘴巴的，舉起自己的鱉爪一下一下地大力拍著面前這個對她來說是敵人的傢伙，打了好一會兒後發現沒啥作用，怒火沖天地無聲嚎叫一下，一個翻身將全身重量壓在了貓的身上。

　　又是熟悉的貓科動物慘叫聲。

　　八田水水默默地將還氣得直錘身下那只貓的鱉舉起放到了她的左邊，又摸了一把看起來已經雙目無神但還活著的貓，躺在兩個生物的中間，見他們都沒繼續鬧，鬆氣道：「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夏目漱石：我是誰，我在哪裡，我為什麼要和一隻鱉打架？[雙目無神.jpg]

　　阿水：

　　夏目漱石使我快樂。

　　現在的時間線是劇情開始的18年前，也就是說，28歲夏目漱石x19歲八田水水，年齡跨度9，沒啥大問題。

　　時間線我是參考LOF一個太太提供的比較全的文野現有的原著劇情時間線，有錯誤的話和我說聲，不過改文的話是不太可能了x

　　畢竟大綱基本都寫了要是改的話太亂，說不定又得重寫大綱x

　　以及明天更新的第一章在18點，搶到沙發的前三名有獎品，因為是我外公生日所以我想慶祝一下x

　　禮品沒有固定，不過因為我還是窮人所以不會有太貴的東西，都是20r左右，反正我的文才55個人知道所以幾率超級大，你們加油鴨x

　　[1][2][3]皆取自文野手遊龍頭戰爭前篇，第一個組織是織田作說的，後面那幾個都是太宰x


第4章 火焰

　　微弱細碎的貓叫自耳邊縈繞徘徊，轉入清涼的月色下那件看起來有些敷衍的屋子裡。無聲的痛苦、煎熬，宛若照射在破碎玻璃珠上的光一般往四周飛散，將房內唯一一個陷入噩夢的人囊括。莫名自嘲、帶著自暴自棄的笑聲被不安的陰霾籠罩，水水的嘴唇隱隱發著白，眉頭緊蹙，月光下的臉龐呆板無色。

　　她發現自己有的異能力的時間是五歲。

　　某一天的午後，父母都出門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家裡。

　　地上的玩具都索然無味，水水一腳踢開一個，順著牆壁慢悠悠地走到走廊的盡頭，一屁股滿臉生氣地蹲坐在小角落裡，凝視著她右邊牆上掛著的一張照片。

　　父親為了照顧到她的身高，特地將家庭照掛在了她能夠直接看見的地方。

　　八田放，八田慧子，八田水水。

　　對著鏡頭的母親笑得恬靜溫和，父親一反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認真地一手抱著著樂呵呵地傻笑著的她，一手攬過母親的肩，嘴邊浮起一個溫柔的笑容。

　　但是直到她呆坐到萬籟俱靜的時候，那扇明明在夕陽落下就應該打開的門仿佛遭受了什麼妖魔的詛咒一樣，仍舊緊緊地閉著。

　　「爸爸……？」

　　她困惑地在黑暗中喊了一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空蕩無人的房子內迴響著她的聲音，水水生出了一絲恐慌，孩子向來害怕黑夜，她恐懼地重新蹲回角落裡，手足無措地搓著衣服，鼓足了勇氣又朝著家裡繼續喊：「媽媽？」

　　窗戶的簾子一下子被風一樣的東西掀開，在水水的頭底蕩起一陣波浪，而後又重歸平靜。

　　只是身邊有什麼東西墜地的聲音令人難以忽視。

　　她身子發著抖，抱著膝蓋的手下移，在地板上一點一點地摸索著，沒有一會兒，就碰到了一圈溫熱而粘稠的液體。

　　水水不敢轉過視線看。

　　在電視裡放的那些死人、或者重傷的片段，她不是沒有看見過。

　　她明白那刺激著鼻翼的氣味，以及指尖碰到的液體是什麼。

　　但更因為如此，她才更加地感到慌亂。

　　「水水，不要怕。」男人寬厚的手掌附在了女孩的頭頂，語氣漂浮而虛弱，水水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猛地轉頭，對上了對方的視線，那雙本應時常閃爍著微光的眼睛變得毫無機制，意外地有股慘烈和訣別的意味。

　　水水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感應到了什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父母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死去，她卻關上了來自現實的大門。

　　——自私殘缺之人。

　　見女孩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八田嶼伸手按住女孩的手，咽下所有負面的情感，沉重在此時頓然顯得不怎麼重要了，他往常開朗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渴求。

　　「使用你的異能力馬上離開這裡。」

　　「立刻！」

　　「馬上——！」

　　水水的心臟隨著「異能力」一詞的出現，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在那麼一刹那，八田水水的雙目圓睜，冷汗滲入枕頭，臉上還夾帶著對不斷迴圈夢境的懼怕。

　　餘下的懼意還未徹底散去，水水將頭埋入被中，心臟在急速地跳動，她死命地壓抑著。

　　極輕的貓叫令她停下了痙攣，水水扭頭，俯視著那只躺在身側虛弱得只能靠著叫聲來求救的三花貓，驚得將它抱在懷裡，對貓類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她只得在大腦中飛速地尋找著這件事情最好的應對辦法。

　　她飛快地站起身，替孩子掖了掖被子，在夜色的掩護下再次摸進了貧民窟的某個深處。

　　能在夜晚的貧民窟中行走的人都是不好招惹的人，踏入這個地方的第一秒，無數不懷好意的視線毒辣而光明正大，幾乎要將她穿透。

　　水水平靜地抬頭，玻璃珠般無機質的目光冰冷地掃過那些身形頹唐的人，懷揣著在今日就已經被她認定為重點保護對象的三花貓，攜著兩段尖刺的木棍悄然自袖中滑下，嘴角弧度上移，笑容溫柔如水，看起來卻有股森然的恐怖感。

　　這片貧民窟中還是有人認得她的。

　　一些長期居住在這裡的老人湊巧遇見了握著連冷兵器都算不上的八田水水，尖叫一聲，而後驚懼地後退幾步，哆嗦地盯著那個水手服的少女遠去，私下卻咒駡著自己的倒楣運氣和對方那並無變化的面貌及可怖的神色——冷血的妖怪。

　　水水沒心情去理會這些渣滓。

　　但不知為何，她有點心慌。

　　遠處的火焰熊熊燃燒著，發出的光亮在無燈的塵埃中宛如一顆星辰寶石，照耀了這個地方的大部分區域。水水匆匆地一瞥，想著大概又發生了什麼鬥毆事件，這些在貧民窟都是家常便飯，沒什麼可注意的。

　　下一秒，忽然想到了什麼的她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那裡是萬事通先生的家，她這次出來的目的地。

　　那個人也要走了。

　　又是因為她所謂的「被保護在溫室」裡的荒唐理由，她再次被親近的人丟下。

　　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兩種猛烈的心情在八田水水的腦海裡碰撞搖擺。

　　那個人隱藏到現在，即使她去救他，他也不會做出任何回應，更甚還會選擇在熔爐中嘗試淩遲般的痛苦，讓生命力與燃燒後的殘渣混成她永遠都無法分辨的灰塵。

　　你必須清楚這是真相。

　　你不能承認這是現實。

　　去救他。

　　放棄他。

　　火舌發出劈裡啪啦的炸裂聲，水水腦中一片空白，最後她壓低聲音怒吼了一下，一個衝刺就沖進了那片剛遭遇過槍|戰的地方。

　　「萬事通！」

　　她放開嗓音嚎叫著，也不管平時維持的是什麼形象了。

　　周圍燃燒著的危房一個又一個倒地，仍然沒有人回應的叫喊逐漸與兒時的記憶重合，她的精神好似被火焰灼燒，火熱而劇烈的激流順著冷意流入四肢百骸。

　　「回答我！萬事通——！」

　　她絕望地喊著，眼前浮現的那雙包含慘絕之意的眼睛與另一雙槁木死灰般老成的瞳孔重合交替，理智堆搭起來的思維構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地崩塌。

　　「Y……！」

　　拼盡力氣喊出的名字被一顆丟過來的石子截斷，她渾身發著抖，握緊了尖木，抱著貓踉踉蹌蹌地朝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全身上下被衣服包的嚴嚴實實的男人的狀態出乎意料的好，八田水水以為他應該會起碼重傷地走不動路，因此在看到還能站起來把靠近打算搶劫的人踹走的萬事通先生後，她傻眼了。

　　「你沒事啊。」水水尷尬地低下頭，「我以為你……」

　　這句話說得好像希望對方出什麼事情一樣。

　　萬事通什麼都沒有回答，他只是用空虛的眼神靜靜地回望著八田水水，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他從不說話。

　　就算是那天趕她出去都是萬事通用錢叫幫手喊的呢。八田水水習以為常，這時她才想起了這只顛簸了一個多小時還沒得到治療的貓。

　　她仰頭，期盼道：「你有沒有認識的靠譜地下醫生啊，推薦一下唄？它就快要死了。」

　　這句話將萬事通弄得無語凝噎，看向那只三花貓的目光也多了些猶疑，上拉圍巾，表情扭曲起來。

　　讓專門接黑道生意的地下醫生治療一隻……貓？

　　他瞧了一下絲毫沒感到什麼不對的金髮少女，用手指了指對方臉上還掛著的兩條淚痕，無可奈何地向附近的一條通往未知地點的小巷走去。

　　像是吃定了對方吃軟不吃硬這一點，八田水水興沖沖地跟上了，剛抬起腳，就看見萬事通指了指自己的臉。

　　水水疑惑地伸手摸向了她的臉，乾涸的淚痕和不舒服的感覺讓她汗毛直立。

　　她居然哭了？！

　　還好，看見的是熟人，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道。

　　前方萬事通的腳步並不是很快，從後面跳過來的水水僅僅比他的位置後了那麼五釐米，走了一段路後，萬事通熟練地做起了手語。

　　「你有帶錢嗎？」

　　八田水水回憶了一陣，茫然地搖了搖頭，而後又瞪大了眼睛神情嚴肅地點頭，最後又臉色蒼白地搖頭。

　　萬事通：「……」

　　「所以，你到底有沒有帶錢？！」

　　那手勢做得非常大力果斷，連神經一向粗長的八田水水都能感覺出萬事通的咬牙切齒。

　　她老老實實地回答：「帶了，但我覺得錢不夠。」

　　「多少？」

　　「二十五萬，說起來我也沒想到我今天剛從港口黑手黨提前拿出的一個月工資竟然這麼高來著？」

　　萬事通的手一頓，而後震驚地盯著八田水水，手上的動作不禁加快了起來。

　　「你打算全用？」

　　「……因為我要養一個孩子，還有治療一隻手上的貓啊。」

　　話音剛落，萬事通的瞳孔地震了起來。

　　他接受無能地繼續問問題，那動作看起來似乎有點生無可戀。

　　「那個孩子叫什麼？」

　　這下輪到八田水水瞳孔地震了。她現在才明白從孩子撿回來的那天後為什麼在相處的時候哪裡不對，原來是因為——她把孩子撿來一星期後，把起名字這個過程直接省略，就投入到養孩子的生活中了。

　　頭頂著萬事通如炬的目光，八田水水深呼吸一口氣，輕勾嘴角，笑道：「八田再再。」

　　「那個孩子，叫八田再再。」


第5章 醫生

　　這條小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沉澱的污濁空氣像是停滯了一般，連呼吸都不自覺不穩了起來。

　　這裡是貧民窟最深處，聚集著大部分都是有強大實力的犯罪者，也是小蝦米最難撈錢、最易丟掉性命的地方。

　　這個地方不是現在的她能進來的。

　　八田水水小心地抱住了貓，悄悄地湊近了看不清表情的萬事通。生怕一個不小心這位在今天就晉升為「家人」的三花貓就被這片區域的人給一搶而過。

　　「我們要找的地下醫生待在這種地方嗎？」八田水水將注意力集中在指尖虛握著的尖木上，萬一從某個黑暗的角落裡竄出什麼人，她也好馬上做出應急的反應。

　　躲不過的話，就只能暴露異能了。

　　「對，是在這裡。」

　　萬事通的聲線聽起來像是遠方的歎息，話語裡漾著明顯的笑，雖然因多年未曾開口嗓音有一點點沙啞，但被這句話驚得抬頭的八田水水馬上就分辨出了這是五歲那天來到她面前，勸她離開家的聲音。

　　萬事通的臉上因平和而發光。

　　鬼使神差地，八田水水伸出手，抓住了萬事通髒兮兮的衣角，兩人的距離一下子被瞬間拉進。

　　氣氛從迷蒙的淺淡轉換成溫和的融洽，周圍靜謐得屋簷的水珠滴落下來的聲音都能聽見，八田水水突兀地想著，這裡真的是太安靜了，真是有點想念那個房子裡吵吵鬧鬧的喧鬧聲。

　　雖然只有再再在她身邊呵呵呵的傻笑，還有她初次經歷而難以將嬰兒照顧好的手忙腳亂混合起來的生活奏樂，但也不會像這個地方一樣安靜得可怖。

　　「那個醫生叫森鷗外，是一個心思非常深沉的人。」八田嶼小聲地說著有關於他現在知道的所有資料，感到滿眼困倦頭一上一下打盹的八田水水瞬間精神地盯住他之後，不由得微笑了起來，「對方是一個異能力者，但能力不明，醫術很高超，迄今為止救活了不少於一百個快要瀕死的人。」

　　「……為什麼異能力會不清楚？」八田水水疑惑地問道。

　　在她的意識中，能夠強大到待在這片區域的人，一般不是擁有攻擊力極強或是防禦力無堅不摧的異能力，就是武術精湛的練家子。而能厲害到自己使用的異能都不讓人知曉，這個森鷗外在這裡當個醫生也太憋屈了吧？怎麼不去個組織裡以治療的名義把首領直接砍了呢？如果怕被那個組織底下的人反對，那就拉個人來當證人就行啦。

　　八田嶼正要回答，巷口處亮著的一盞燈讓他裝作若無其事地閉上了嘴，恢復了八田水水剛見到身為「萬事通」的他時冷漠的氣場。

　　「哎呀，萬事通先生居然沒事嗎？」

　　是位男士。八田水水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面貌俊俏的白衣男子站在屋外的燈下，笑容滿面地打著招呼，似乎早就知道了八田嶼的到來。

　　「感到很可惜嗎？森醫生，我沒死還真是讓你惋惜到痛哭流涕。」

　　「別這麼說，萬事通先生，我可是非常擔心你的安危呢，你看我不是在這裡苦苦地等著你的到來嗎？」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會感到你那岌岌可危的髮際線又往後移了嗎？」

　　「髮際線後移的速度哪裡能比得上你的頭髮油膩的速度呢？」

　　聽著雙方各自直朝著對方噴灑著狠辣的毒液，自知弱小無依的八田水水識相地閉上了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這兩個幼稚鬼。

　　說實話，看八田嶼的表情，八田水水總覺得下一秒他就會上前和醫生掐起來，不知道這個醫生瘦弱的小身板能撐住嗎。

　　森鷗外保持著笑容注視著眼前這兩個人，話題在一陣交流感情之後，終於步入了正軌，「所以，是這位元小姐需要治療嗎？她看起來很健康哦？」

　　「是我的貓！」八田水水激動起來，要不是手上的動物虛弱地直叫，她恨不得馬上捧到森鷗外面前給他看，可在望見黑髮青年那在眨眼間抽搐的嘴角後，察覺到什麼的她默默低頭看著腳尖，道歉道，「對不起先生，我實在找不到這個時間還有什麼其他的醫生在了……」

　　八田嶼幸災樂禍地看著這個醫生，挑釁道：「怎麼了，森醫生，很棘手嗎？看來你的醫術徒有虛名啊。」

　　「萬事通的消息也不靈通了，還是說待在那個垃圾堆腦子被熏得昏頭了？你應該知道我這裡接的是地下的生意而不是寵物醫院吧？」森鷗外倒沒有多生氣，嘴角翹起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著渾身塵土的八田嶼，往旁邊移了一步，伸手示意兩人進去，「就算一次嘗試吧，不過後果我可不保證哦，這位漂亮的小姐。」

　　八田嶼忍住想把八田水水手裡的木棍搶過來給這個騷醫生的身上戳一個大洞的想法，面色不愉地坐在了裡頭的一個沙發裡，習慣性地想要從兜裡掏出香煙時，視線反射地看向了有點局促不安的八田水水，而後抿唇將香煙重新丟回了口袋，轉而喝起了桌上擺著的綠茶。

　　「哦！」森鷗外一聲驚呼，八田嶼猛地生出了不好的預感，「剛才客人來的時候我沒把這個撤掉，這個是剛才那位病人要的海|洛|因哦？還是加了些猛料的。」

　　八田嶼僵住了，而後飛快起身跑出門外將胃內的所有東西都如數吐了出來。

　　八田水水目瞪狗呆地看著沖出去的八田嶼，還有笑得狡詐的森鷗外，不禁為獨自待在這個地方的自己和跑去外面吐的八田嶼在心裡點了好幾根蠟燭。

　　「礙事的人走了。」坑了一把八田嶼的森鷗外神情愉悅，坐在八田水水對著的沙發上，搖了搖手，「把那個可憐的孩子放上來吧，我看看。」

　　八田水水小心地將三花貓放在了茶几上，敘述著貓身上的傷的來歷，「這是我早上撿到的，它被人踩了好幾腳，本來要帶它去寵物醫院的，但是卻發現手頭上沒有錢就擱置了。」

　　「……小姐覺得我這裡是慈善機構？」

　　「不，我現在身上有錢，傍晚的時候從組織裡提的。」八田水水趕忙解釋，但卻發現森鷗外的表情其實一直都沒變，好似他本就知道這件事情，剛才那句帶著危險意味的話只是說出來逗逗她而已。

　　狡猾的人。

　　一直在人類邊界行走的八田水水還是不能很好適應和人相處，對這種人更是手足無措。

　　像是看出了客人的緊張，森鷗外眯著眼睛，如紅酒般醇厚低沉的聲音安慰著對方：「不用如此，這裡很安全。」

　　八田水水不著痕跡地移開了目光，落在了茶几上被八田嶼喝了一口的綠茶上，眼角在微微抽著。

　　安全個毛線球球？！

　　真正的危險是你好嗎？！

　　森鷗外噴笑一聲，繼續道：「綠茶裡只是加了點蜂蜜，沒什麼奇怪的東西。」

　　哦，天哪，她可憐的傻叔叔，居然就這樣被一個醫生耍到門口吐。

　　八田水水的眼裡的感情快要接近呆滯了。

　　三花貓在森鷗外的桌子上翻來翻去，用手輕柔，仔細地檢查著每個地方。

　　八田水水不想再和這個黑心的醫生說話，轉而盯向了她的三花貓，越瞧，她就覺得這只貓好像越來越不對了。

　　等等？為什麼感覺……

　　這只貓，好像更加生無可戀了的樣子？甚至到最後還有種自暴自棄的感覺？？？

　　是因為他被醫生摸了個徹底，還是他的蛋|蛋被一個人看光了？？？

　　她狐疑地用餘光打量了一眼精神力專注的森鷗外，見他根本沒感覺到什麼，便開始懷疑起了她是不是今天在港口黑手黨工作了太久產生了不得了的幻覺。

　　剛在門外吐完的八田嶼腳步蹣跚地回來了，靠在門口微喘著氣，見房間內的沙發都被坐了，乾脆就蹲在了門檻上，無聊地跟著八田水水和森鷗外瞅著那只可憐兮兮的三花貓。

　　在對上那雙清晰的貓瞳後，想到了什麼隱蔽情報而被嚇到了的八田嶼「轟」的一聲站起來，最後化身成雕塑一個倒栽蔥就往後倒去。

　　連森鷗外都莫名其妙起來，「你怎麼了？」

　　八田嶼的意識回到了現實，他坐起身，語氣有些虛浮，「你……對這只貓幹了什麼嗎？」

　　「沒什麼啊。」森鷗外奇怪地回答，那眼神就像在瞧一個傻子，「不過把全身上下檢查了一下，你認為我會做出隨便下毒的行為來打我自己的招牌嗎？」

　　？？？全身上下檢查了一下。

　　這可真是……

　　八田嶼看向森鷗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變成了憐憫，最後憋著笑再次跑出了門外。

　　「……萬事通他怎麼了。」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八田水水想著。然而她並不明白八田嶼此舉動到底有何意義，便只好彎起嘴角，禮貌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您前段時間給他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在今天他終於想起來應該對此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森鷗外思考片刻，宛若理解了什麼一樣了然地點頭，「是啊，向來不正常的人我也不該對他奇怪的舉止說些什麼。小姐的話真是讓我醍醐灌頂。」

　　作者有話要說：

　　夏目漱石：誰能給我一棍子把這徒弟給我敲清醒。

　　八田嶼：我靠徒弟把師父摸了個透，森鷗外你死定了。

　　八田水水：？？？你們在說什麼？？？


第6章 再再

　　因為這只三花貓的狀況不是很好，森鷗外提出了暫時將它安置在他診所裡的要求。

　　八田水水也覺得這個人再怎麼變tai應該也不會過分到對一隻貓下手，和拼命給她拒絕眼神的八田嶼對視了一眼後，像是瞭解了什麼一般立刻轉頭朝著森鷗外慎重地點頭答應了。

　　出了門跟在水水身後的八田嶼生氣又好笑。

　　好吧，他和侄女的頻道永遠都對不上，可能這就是不同品種動物之間的陷入誤區一樣的交流。接上了同一個插頭，卻發現一個三個角一個兩個角，根本對不上。

　　八田水水對懷裡少了一塊暖呼呼的動物還有些不適應，在走了一段路之後，慢慢地挪到了八田嶼的身後。

　　八田嶼為了避免在貧民窟遇到一些或是敵人或是友人的熟人，選了一條比較偏僻的路。

　　那條路通往橫濱的海邊。

　　海的氣息由遠及近。

　　八田水水第一次違背了自己的理智，抬腳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沙灘，拖鞋被她踢到了身後，清晨的寒氣逼迫著她退回原處，卻又擊響了某處塔上的風鈴，致命地吸引著這個少女投入大自然的懷抱。

　　潮水漫過沙灘，隱沒她的雙腳。天這時才濛濛亮，光明與黑暗交織在同一片天空底下，中間的邊界就像是電視上看到的那些科幻畫面中的漸變色，霜打般的凝固，又徒增一絲不易察覺的灼熱。

　　她耐著性子端詳著眼前白茫茫的海面，想在上面找出些什麼，卻什麼也找尋不到。

　　「每當我在這裡看到海鷗的時候，有時一恍惚，我就會以為你和爸爸會藏在那群白鳥之間，朝我呼喚。」

　　盤旋的鷗鳥低飛，摻雜著誰的抽泣聲。

　　那是一個女孩想家的聲音。

　　八田水水輕聲道，「那個感覺很溫暖，很真實。但是醒來之後，卻發現我的身邊，其實什麼都沒有。」

　　八田嶼沒有追上去，海潮聲充盈在這天地間。

　　八田水水陡然回頭，那個本應在這時說些什麼的大人，在距離她十多米遠的地方，用一種極度痛苦的目光看著她。

　　因何有罪，因而痛苦。

　　但那不是罪。

　　無光的眼神聚焦在八田水水面前。

　　那是一種看透了什麼，放棄了什麼而活的眼神。

　　在與八田嶼的對視中，八田水水產生了一種惶恐的情緒，望著在沙灘上孤單的身影，她頓時後悔剛才自己為什麼要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她忍耐著什麼，緊緊地咬住了下唇，抑制著顫抖盡力地向八田嶼喊著：「萬事通！」

　　八田嶼依然維持著沉默，但是他放鬆了肩膀，他垂下眼轉過了視線，伸手揮了揮，「這裡不太安全，我們走吧。」

　　八田水水沒有回答，金黃燦人的大眼睛定睛望著八田嶼那不動的臉。

　　「我們都未曾怪罪於你。」

　　眼睛莊嚴地盯著因她的話而猛然睜眼的八田嶼，八田水水重複道。

　　「無人會把生命的重擔放到你的身上，我堅信。」

　　八田嶼依舊沉默，水水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表情，說完上面兩句耍帥般的話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長時間的寂靜令她喘不過氣來，在僵持了許久，她終於仰起面龐，將目光放在了這個人的身上。

　　是守護的表情。

　　八田水水愣住了。

　　就像是被陽光照亮的鋼琴房裡紛紛揚揚灑下的天鵝絨，又像是放在漂亮壁爐的屋子裡掛滿各式各樣裝飾品的聖誕樹。

　　那是一種很溫柔的微笑。

　　*

　　八田嶼除了那個工作地點外，就沒有安全的住處了。

　　兩人遠望著另一個據點冒出的青煙，暗中感歎了會兒「幸虧沒進去那地方不然就要被木倉掃射死不瞑目」的話，便一同悄悄地在人群中順著縫隙溜走。

　　道路引領的控制權馬上就到了八田水水的手裡，她一下子就敲定了接下來的方案，她決定帶他去自己住的地方。在中心市區很容易被發現，但起碼那裡因為鐵柵欄和幾乎擺滿了一整條小巷的紙箱，從來就沒有人經過，就算是逃跑，別人也不會選擇走這條看起來就很難走的路。

　　而且小巷的另一頭，是另一條街的貧民窟，基本沒什麼人認識八田嶼。

　　八田水水看了眼安靜得過分的灰發男人，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大概吧。

　　八田嶼手腳麻利地爬上了欄杆，而後輕巧地落到半空，意念一動，八田水水就看見了一隻灰色的鴿子在小巷裡高高的紙箱上歡快地蹦躂著，似乎在說著「你怎麼還不進來」這樣的話。

　　貧民窟這時候還沒什麼人，這裡的人基本全是夜貓子，清晨這個時間能看到一個人是萬幸，不過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倒楣。

　　八田水水熟悉地在紙箱間行走，帶著八田嶼來到了她現在暫時住的地方。

　　進門的時候，八田嶼就變了回來，好奇地打量著房內的擺設。

　　房間裡並沒有什麼。冷硬的地面被外頭拆掉的紙箱覆蓋，一張壞掉的暖桌，一床被子鋪在「地板」上勉強當做了床，很寬敞的一個地方，卻沒什麼需要的東西可以放。

　　像是個沒人住的房間。

　　而且這個地方夾在兩棟樓之間，沒有陽光照進來的時候非常地陰暗寒冷。

　　特別是在這個冬天。

　　「這裡沒有電源也沒有水？」環顧著周遭的八田嶼蹲身與坐在床上的八田水水視線相平，問道，「住在這裡你要怎麼解決洗漱問題啊？」

　　「唔……去這棟樓的公共廁所。」八田水水拍了拍身後的牆壁，拿了塊布沾了點水桶裡的水給嬰兒擦了一下身子，又把孩子放回了被窩裡，「還要去買點粥，一個晚上了，這個孩子居然沒鬧。」

　　八田再再很乖。

　　水水垂著眼俯瞰著半睜著眼玩著手指，毫不哭鬧的孩子，露出了一個「果然是這樣」的苦笑。

　　可以的話，她其實是希望這個孩子能和普通的孩子一樣，肚子餓會哭，看不到有人在旁邊會哭，吃東西被燙到會哭。

　　可是從抱回來的第一天，再再就只哭過一次。

　　八田水水彎下腰，在再再的額頭上輕輕地按下一個吻，眯眼笑著。

　　「等會就有東西吃了哦？再再。」

　　八田嶼這時才注意到八田水水的懷裡還睡著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看完互動後，本應利索的嘴巴在此刻又磕磕巴巴了，「水水，這個孩子是你的嗎？」

　　八田水水奇怪地回看，垂著肩膀茫然道：「是我的，難道說有個孩子不好嗎？」

　　「不……」八田嶼被噎住了，「有個孩子，也挺好，只是這孩子的父親？」

　　「去世了。」八田水水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在「床」下摸索了一陣，幾張日幣出現在了她的手心裡。水水認真地數了一下，這些錢大概能堅持上兩天，她仰頭往後一看，身後八田嶼的倒影在眼底，「萬事通要不幫我照顧下再再？我去買個早飯，你有什麼要吃的嗎？」

　　「我不挑。」八田嶼說話的語氣並不輕鬆，顯然他還沒從「侄女有孩子但是丈夫卻去世（？）」的事實中緩過來，「這個孩子再再……也有異能力嗎？」

　　「好像是能變成鱉。」八田水水對比了一下門口為了安全感而當做門的木板，不甚在意地說著與八田嶼的話題無關的話，「這個門不用蓋住吧？這個地方這麼深，上頭也沒有窗戶，應該沒有人會從上面望下來。」

　　就算是跳樓也不會跳這個對於兩棟高大的大廈間的小縫。

　　八田水水碎碎念著什麼，完全沒看見八田嶼那手足無措地來來回回看再再和她的目光，直接一個轉身就動物化跑了出去，就剩下八田再再和八田嶼尷尬地雙目相對。

　　八田再再新奇地盯著這個除了臉之外黑黝黝的一團，好似看到了什麼好玩的玩具一樣「咕嚕咕嚕」地吐著泡泡，小手伸不出繈褓的禁錮感讓她不滿地嘟起了嘴巴，她翻身搖晃著，試圖滾到五米遠外完全撐不住一個孩子的重擊的八田嶼身邊。

　　八田嶼現在的內心就像被原子弓單炸了一般，他被嚇得退到牆角邊，剛才八田水水的話他不是沒有聽到，這個孩子是他的侄孫女，親人之間的血緣關係讓兩人的感情更近了一步，可他也聽到了水水說的最後一句話。

　　「好像是能變成鱉的異能」——

　　艸他怕鱉啊！超怕的啊！！！

　　水水你快回來他他他他照顧這個孩子他做不到啊！！！

　　八田嶼縮在牆角緊盯著那個把這個當遊戲玩的八田再再，臉上第一次浮現出害怕到想哭的神情。

　　而八田水水買完早飯回來後見到的一幕，就是八田嶼倒掛在天花板的一角，雙手雙腳顫抖著苦苦地支撐著他全部的身體，而底下卷著小被子翻滾的八田再再歡快地叫著，手上還抓著一隻只有鳥類才有的灰色羽毛。

　　八田水水表情頓然一言難盡。

　　那個是，她叔叔異能力時的羽毛，對吧？

　　所以在她去買早餐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第7章 衛生

　　吃完早飯的八田水水乖乖地背起早上剛買的小背包去港口黑手黨工作了。

　　八田嶼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並默默地挪著屁股移到了八田再再大概看不見的地方。

　　剛到事務所的大樓，水水就跑去掃把間把一些能用的清潔工具拿了出來，準備開始對這個萬惡的大廳進行清掃。

　　沒有人時時過來監督是一件愉悅的事情，今天也沒有什麼人經過這裡，她也樂得輕鬆，打掃檢查完就坐在了休息室裡百無聊賴地盯著天花板看。

　　不知道再再有沒有好好吃飯。

　　八田嶼應該不會因為害怕再再而偷偷跑出去吧？最近各大組織間的衝突越來越頻繁，這麼一想的話，現在住的地方也不是很安全啊，要是突然出現個炸弓單狂魔剛好就把那玩意兒放在牆的後面呢？

　　啊，還有那只貓，下班得先去看看才行，如果治療進程太慢的話，時間就得拉長，要的錢也就越多。

　　嗯，沒錢再去貧民窟溜達幾圈，就什麼都有了。反正搶錢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八田水水——！」

　　正抓著掃把神遊天外八田水水登地一下驚得跳起來，看到門口怒氣衝衝但是拼命忍著不發作的清潔領頭人，在對方巨大身軀的襯托下，水水整個人都縮小成了一塊。

　　「大、大姐？哪裡髒了嗎？」八田水水以無辜的笑容對著眼前的人，意圖溜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對不起，我馬上就去看一下。」

　　「看看你幹的好事！」穿著工作裙的中年女人一把抓住了金髮少女的衣領，險些讓水水噎得缺氧，中年女人似乎完全沒看見一般一邊提著人走出休息室，一邊破口大駡，「誰讓你把污水桶放在旋轉門邊的？！那位先生的褲子上可全是髒東西！」

　　八田水水一臉愕然。

　　什麼污水桶？我沒拖地啊？哪裡來的？！

　　還沒等她思考出前因後果，她就被狠狠地丟到了地上。

　　與地面相撞無疑是痛的，八田水水嘁了一聲，咬牙將想把後面那個把她扔地上的人身上戳上好幾個洞的想法咽回肚子裡，轉而抬頭看向了頭頂的陰影。

　　「呀，是位可愛的小姐呢。」

　　被水桶裡的污水濺了半條褲子的森鷗外並沒有生氣的表現，他將左手裡的醫務箱換到另一隻手上，朝著意外於竟然能在這個地方遇見對方的八田水水伸出了手，「起來吧。」

　　八田水水還算輕鬆地站了起來，瞧眼後方有些冒冷汗的中年女人，咂咂嘴道：「謝謝先生，這本來就是我的錯，您真是寬宏大量。」

　　寬宏大量……

　　森鷗外差點沒憋住笑出來。

　　小心眼到連喝水都要坑八田嶼一把的自己，寬宏大量？這小姑娘是不是對著他說上三天三夜的讚美詞都覺得毫無壓力？真的是太能扯了。

　　「嗯……」森鷗外望著握著掃把的八田水水，沉思許久後緩緩開口，「剛好我的診所還缺個清潔人員，千代，不介意我帶走她吧？」

　　「不介意，不介意。」中年女人忙不迭地回答，生怕惹到面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人，仔細一看，她手心還有些水珠滴落，「這孩子除了粗心大意其他都挺好的，森醫生你……」

　　森鷗外無奈地笑道：「只是打掃診所，不會讓她做其他事情的，千代你放心。」

　　出了港口黑手黨的事務所便是人煙稀少的街道，在終於看不見事務所的門後，八田水水纖細的肩膀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向悠閒走路的森鷗外問道：「我就這麼從港口黑手黨出來了？！我還提前要了一個月的工資，居然沒人會來找我要回來的嗎？！」

　　「港口黑手黨還不缺那點錢。」森鷗外很罕見地露出了一個困擾的笑，「不過按你的思維方式來看，其實你還是在港口黑手黨任職。」

　　「怪不得那個千代沒說什麼直接讓你把我帶走了。」八田水水恍然地頷首。

　　在Mafia裡擔任醫生什麼的，有點酷呢，不過這樣的人會讓她一個連底層人員都算不上的去幫忙打掃衛生好像有些怪怪的。

　　長時間的沉默後，她用一種奇妙含著困惑的語調試探地問道，「但是我第一次見到森先生，總感覺你和醫生這個職業有點搭不上邊。」

　　「哦？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作惡多端拿著人做實驗的研究員嗎？」

　　「不對，如果這種形容能配到你身上的話，說出這種話的人也太沒有見識了。」八田水水咬著大拇指，重複地想了好幾個職業後，直接選擇了放棄，「啊，不行，森先生的氣質和我認知裡的所有職業都不適合。硬要找一個的話，大概是領導人一類的？」

　　坦率的少女表情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森鷗外輕笑聲，跳過了這個對他來說有些意外的話題，「你的貓的恢復能力很不錯，今天已經可以下床跑了。不過他好像很抗拒我的靠近，所以只能拜託你按住它讓我進行檢查。」

　　「……咦？」

　　這只貓是害怕醫生治療的類型嗎？有點難辦，連她也不清楚這只貓會不會乖乖躺在她的懷裡，要是把診所弄得一團亂的話就……

　　「森先生，要是貓把你的店摔了，你怎麼處理？」八田水水認真地回盯著白大褂的森鷗外。

　　「沒關係，弄壞的東西以及金錢方面我可以向萬事通要，他腦子裡可是裝了不少我想要的情報呢。」

　　八田水水：……

　　感覺這種交換方式好像比要錢賠償還要不妙？

　　踏入貧民窟的第一秒，八田水水就繃起了身子，相比之下，森鷗外的步伐愜意得宛如在自家的庭院裡散步，他看了眼八田水水手裡那粗製濫造但好歹有用的武器，揉搓下巴提議道：「你要不要試試看手術刀？這個下手要快一點。」

　　「手術刀很貴的吧？」八田水水猶豫道，「而且我也沒學過醫，也不知道哪裡下手比較快啊？如果不能一擊斃命，手術刀這個武器對我來說反而會成為我的致命點。」

　　森鷗外讚賞點頭，繼續陳述自己的建議：「要不你到我診所後試試看？鐵製品可是比木制武器好用多了。」

　　看著森鷗外做出眨眨眼這種調皮的動作，八田水水也被對方的散漫態度傳染了些，收回了大部分對環境的警戒，配合著對方的步調前進著，「貓的恢復能力這麼好嗎？昨天先生你還說它很嚴重，今天就能下床跑了。」

　　「首先說明，不是我的醫術很精湛。」森鷗外斜眼看了八田水水一眼，而後將一直盯著醫務箱的目光抬起，直視前方，「之前我也給一隻鴿子治療過，這恢復的速度可是和萬事通一模一樣呢，八田小姐覺得回去後我是不是可以用點手段把那個人逼出來？」

　　森鷗外此時的神情完全算得上不懷好意，八田水水默默地把昨天心裡想的「森醫生再怎麼樣也不會對一隻貓下手」的標籤給摘了下來，掛上了「果然是一個心思不定的不好惹大佬」的牌子。

　　「不，森先生，這個異能者夠可憐了，你就別折騰他了。」八田水水乾巴巴道，「而且那個異能者是位女性吧？不然那天治療他怎麼可能會一副生無可戀失去希望的樣子啊？」

　　「……八田小姐，那只貓有XX哦。」

　　「……噫，穢語。」

　　「抱歉，我重新說，那只貓是位帥氣漂亮的貓男士。」森鷗外的表情根本沒有話語中那種歉意的表露，傻子都看得出他這時可惜得仿佛錯失了彩票的一個億的獎金，「心好像被打穿了一個大洞，嗚嗚嗚八田小姐，不安慰我一下嗎？」

　　「……我認為你這時候最需要的是有人給你的後腦勺來上一棒槌。」

　　森鷗外的人物形象在八田水水的世界裡變得既清晰又模糊。

　　比起八田嶼冰冷外表下的純粹，森鷗外這種外表複雜內心更複雜的人更讓八田水水膽怯。

　　因為你不清楚你走的每一步，是不是都被這個男人算計在心裡。

　　你的生命，是不是隨時都被這個人看不見的手操控著。

　　可八田水水在一瞬間卻又釋然了。

　　反正自己就打掃打掃衛生，抱只貓回家就可以，其他的事情不歸她管。

　　在森鷗外推開診所的門之後，八田水水才明白所謂的「打掃衛生」是怎麼一回事。

　　事實上診所對面的一堆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屍體就已經把這次襲擊森鷗外的後果擺給八田水水看了。

　　熟悉的血腥味溜進鼻中，強烈地刺激著大腦。八田水水愣愣地站在門前，眼簾中倒映的是一個經過了廝殺的接待室，桌椅倒了一地，有的只剩下了破碎的殘渣，屍體消失不見，地板、牆壁、所有的傢俱上都或多或少地濺上了已凝固了的血液。

　　「那個，森先生。」八田水水為難地看向了森鷗外，「這個衛生也太難打掃了，又沒有什麼可用的工具。到處都是血，你總不能讓我異能化用我的皮毛幫你蹭乾淨吧？」

　　倒了杯水正在喝的森鷗外「噗」的一聲把水噴了出來，轉頭茫然地看向了表情和他同樣傻裡傻氣的八田水水：「啊？」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森鷗外是聯合千代把水水坑進診所的，因為他覺得把水水坑過來還能順帶綁定萬事通，八田嶼怕是要氣得跳腳。

　　還有你還想用手段把夏目漱石逼出來？

　　以及，把師娘當做衛生人員幹活？

　　森先生，橫濱的河在這邊，請。

　　其實本來這一章夏目漱石就要回來的，但是今天是森歐外的生日，所以對不起。

　　夏目漱石你下章才能回來了！！！


第8章 腦波

　　那只漂亮澄澈的貓瞳正直直地落進八田水水的眼底。

　　周圍一片黑暗，只有一邊的破了個洞的布透出一絲光線，這也讓八田水水足以看見縮在牆角的三花貓。

　　八田水水猶豫著要不要把在接待室愉快地在配置著什麼亂七八糟藥品的森鷗外喊過來一起幫忙抓住它，畢竟這是一隻異能者化成的貓，擁有人主觀意識的動物肯定沒有普通的貓那麼好抓。

　　什麼詭計通通不管用，除非這只貓的本體就是一個蠢|蛋。

　　是的，你們沒看錯，打掃完一半的八田水水在掀開被子打算連著床底下一起清掃的時候，終於發現了這只藏在床底下委屈巴巴被塵土弄得渾身漆黑的貓。

　　貓是流體這個說法，八田水水現在是信了。

　　看著那一團縮成牆角的三體形狀的肉肉，她誇張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那角落裡的貓給吸到手中，然後被灰塵嗆了一嘴。

　　咳嗽聲把森鷗外調製某些藥的思緒打斷，他乾脆收拾了桌面，邁步走進了房間。

　　房間內空無一人，森鷗外疑惑地在室內掃了好幾眼，不解地問：「八田小姐，你在哪裡？」

　　「我在床底。」

　　八田水水悶悶的聲音從底下傳來，森鷗外歪了歪腦袋，蹲身彎腰，一同好奇地摸進了床下。

　　人的眼睛並沒有那麼快能從光亮猛地轉成黑暗的環境裡適應並看清事物，過了好一會兒，那只蜷成一塊委屈就快要突破幾米的空間淹沒森鷗外的三花貓才在森鷗外的目光中漸漸變得明晰。

　　兩個傻子就這麼愣愣地對著那只貓看了好長一段時間，最終，森鷗外實在忍不住這奇怪的氣氛開了口。

　　「八田小姐，我們要一直盯著它看嗎？這樣的檢查不能保證健康哦？」

　　「森先生，那是個人，我不知道怎麼抓啊？」

　　「它現在不還是只貓嗎？比起抓人抓貓要更容易些吧？不過它看起來好傻啊，竟然躲在這種地方。」

　　八田水水：？？？

　　那在這種地方看了它二十多分鐘的你豈不是更傻？？？

　　「我不會抓動物。」

　　「……我也不會抓。」

　　兩人一貓間的氣氛在一瞬間凝滯。

　　三花貓完全無動於衷，苦惱的森鷗外和八田水水對視一眼，默默地退出了床底來到接待室商量對策。

　　待到八田水水「嘭」的一聲坐到沙發上哀歎連連，伸手拍著身上髒東西的森鷗外才略帶戲謔地說道：「你家的貓真有警惕心呢。」

　　八田水水毫不客氣地刺他，「畢竟敵人是一個整天想把它解|刨掉的黑市醫生，腦子裡的彎彎繞繞亂到就算是思維遲鈍的鱉也會害怕地把腦袋縮進龜殼吧。」

　　「太過分了八田小姐！」森鷗外抗議道，「你的貓才送來不到兩天，哪裡來的『整天』啊？」

　　瞧眼森鷗外表情的八田水水嘴角抽了抽，垂著眉頭委婉地回答：「如果你把你臉上那幸災樂禍的笑容收回去，你這句話我還是相信的。」

　　就算是森鷗外這麼厲害的人面對這只貓也是束手無策啊。八田水水歎息著，一開始把這只貓送來這裡治療真是個壞決定，現在好了，變成黑市醫生的打雜小夥了吧？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血跡等著她清掃呢，指不定還能遇上幾次襲擊，想想就令人發怵。

　　「八田小姐要不嘗試著打感情牌？」

　　森鷗外離開沙發站了起來，打了個哈欠一臉困倦地晃進了臥室，八田水水一歪身子探頭還能看見那鱷魚眼淚般的晶瑩液體自白大褂醫生的眼角裡溢出，「啊，我好困，我去睡覺了，那只貓就交給可愛的八田小姐啦！」

　　八田水水：……

　　口胡你明明進的是廚房！！！

　　哪裡來的床給你睡啊？！睡地板還是洗碗盆還是電磁爐還是煤氣灶？！這麼敷衍的謊話居然能從你嘴裡說出來？！你騙人好歹也給我一個像樣點的理由好嗎？！？！

　　而且感情牌什麼的……

　　八田水水複雜地看向那間藏著三花貓的房間，回想起這幾天的經歷，還是沒能理解森鷗外說的她這張感情牌打出來究竟用處何在。

　　只不過是在一群隨時可能發生踩踏事件的人中把這只快要癱瘓的貓給救了出來，而且帶回家之後又因為錢的問題拖延到昨天才帶到診所治療，這樣看起來不負責任的救助，感情牌這玩意兒真的有用嗎？

　　「森先生。」

　　她長長的籲了口氣，起身來到廚房門前，透過外頭絢麗的日光，花色玻璃上影影綽綽有著一個人影。

　　「那只貓，你覺得大概幾歲呢？」

　　「四或者五歲吧。」森鷗外不知在裡面搗鼓什麼東西，吭哧吭哧的聲音一陣一陣傳來，話到此忽然頓了頓，語氣攜了一股奇怪莫名的笑意，就算隔著一扇玻璃門，八田水水也能想像到森鷗外臉上那惡趣味般的笑臉，「不過哦，畢竟是異能者，很難說異能化的動物年齡與異能者的年齡相同增長。」

　　也對……

　　她如果想的話，施展異能時可以隨意變成任意年齡的雪橇犬，唯一相同的地方不過是毛色和品種罷了。

　　「……八田小姐。」

　　正當八田水水想著要用什麼辦法來把床底下的貓引出來的時候，門內的森歐外驀地開口了，話語透出的凝重非同尋常。

　　八田水水頓時大腦緊張起來，雙眸死死盯著森鷗外，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你會，做飯嗎？」

　　八田水水：？？？

　　八田水水滿腔的髒話幾乎就要自口中溢出噴到森鷗外的臉上了，她氣憤地咬了咬牙，齜牙咧嘴道：「我是清潔人員，不是保姆！」

　　「……你是清潔人員和煮個飯有什麼衝突嗎？」

　　有衝突！

　　而且衝突很大！！

　　八田水水憤憤地跺了跺腳，伸手拉開了果然沒關的玻璃門，面無表情地瞟了一眼心疼地看著森鷗外那因被油濺到而起了泡的幾個手指，呵呵地笑了幾聲，「森先生倒是輕鬆，基本沒下廚過，你的日常食物都是哪位漂亮小姐送來的呀？」

　　「萬事通負責的。」

　　八田水水握住菜刀，顯然還沒從适才森鷗外故意戲耍她的事情中走出來，渾身散發著黑氣，涼涼道：「你們怎麼不乾脆住一起算了。」

　　一個一身黑，一個一身白，假以時日，用不著自己去殺人，外面的謠言都會傳成地下聞名的黑白無常。

　　森鷗外瞧著那被菜刀狠狠斬成兩半的青瓜，以及一抬眼就能看見八田水水那溫柔得仿佛隨時會給他某個地方來上一下的微笑，默默打著哈哈頭上冒汗地退出了廚房。

　　女人，惹不起。

　　背過身去處理著蔬菜的八田水水無聲地笑了一聲，將切好的青瓜放置在洗淨的盤子中，泰然自若地打量起四周來。

　　「森先生，你這廚房沒有什麼我不該碰的東西吧？」

　　「有哦，冰箱裡有一些毒|品，還有那個白色櫃子裡有你這個年紀不應看的物件。」

　　「……比如？」

　　「男女交X用的一些低俗物品，有些客戶會要。」

　　端著盤子打算來到冰箱前的八田水水腳底差點一滑，腦袋嘭的一聲撞在了冰箱門上。

　　nmd，為什麼？！

　　做完飯的八田水水怒氣值簡直爆棚，創了歷史新高。

　　把這種東西鎖在櫃子裡，你也不是什麼好鳥！

　　以至於躲在床下觀察情況的夏目漱石看到那個怒氣衝衝眼睛發著殺人光芒的金髮少女後，期待的目光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身子的毛嚇得都炸開了。

　　怎麼了？！

　　這個表情，是要把他燉了嗎？！

　　像是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驚到了對方，八田水水稍微抽搐了一下臉部，轉而神色認真地問道。

　　「一起離開這裡嗎？」

　　八田水水在這之前都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將喜怒哀樂寫在臉上，高興就蹦蹦跳跳，生氣就跺腳從人身邊走過，忽然用這種正經的語氣和淡漠的神情與人對話，還真是有點嚇人。

　　「你要洗個澡了，貓先生，你現在就好似一顆煤球，除去你那雙眼睛之外。」

　　一向溫和的人一旦生氣起來都異常可怕。

　　夏目漱石，在這種來自怒火沖天的女性威壓下，很沒有骨氣地爬了出來。

　　抱著貓走出臥室門的八田水水並沒有看到剛剛坐在沙發前吃著飯菜的森鷗外。

　　沾了油漬的盤子和碗被八田水水放進了洗碗台，嘩啦啦的流水聲過後，八田水水大步地打算離開這個地方。

　　沒有人。

　　她邁開的步伐忽地遲疑了。

　　雖然說上司性格惡劣了一些，但是如果她離開不關門導致那些重要的藥品被偷總歸是不好。

　　搞不准還要她來賠償。

　　「森先生？你在嗎？」

　　拿了桌上的鎖頭和鑰匙的八田水水為了防止出現把一個大活人鎖在室內的情況，還是向房間裡喊了一下森鷗外。

　　得到空蕩蕩的回答後，八田水水毫無心理壓力地給門上了鎖，將鑰匙扔到半空，再輕鬆地接下，而後直接扭頭就走。

　　只有少女懷裡的夏目漱石同情地向跑去地下室處理藥品的森鷗外投去一瞥。

　　可惜這一切，森鷗外的腦電波並不能接收到。


第9章 洗澡

　　八田水水帶著貓去了公共澡堂。

　　為了知道這位異能者幾歲。

　　那掛著女生浴室牌子的房間給了夏目漱石不好的預感，僅僅是被抱著站在這個房間前面，他的大腦就已經嗡嗡嗡地響著了，加上浴室裡不斷傳來的歡快嬉笑聲，更加讓他近乎失去所有的力氣。

　　這裡是公共澡堂。

　　女性的公共澡堂。

　　現在還是洗澡最熱鬧的時候。

　　也就是說……

　　夏目漱石淒厲地叫了一聲，在八田水水的腳剛踏到更衣室門檻上的時候，他的爪子牢牢地巴住了一邊布制的旗幟，可憐地噫嗚著。

　　不，那一排排白花花的肉體，簡直是人間煉獄啊！！！

　　他不要進去！！！

　　八田水水輕輕拍了拍貓的頭，了然安慰道：「那你能自己去隔壁的男性浴室嗎，半小時後來這裡集合。」

　　三花貓這才安靜下來，八田水水蹲下身子鬆開了抱住他的手，夏目漱石蹬腳一跳，安安穩穩地落在了濕滑的地面上。

　　他宛若想到了什麼一般轉頭望向八田水水，湊巧的是，金髮的少女此時也在靜靜地凝視著他。

　　雙目交匯。

　　有什麼東西，似乎連接上了。

　　八田水水眼睛一顫，被這個虛無縹緲的想法嚇到的她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向更衣室走去。

　　那雙貓瞳帶著一抹宛如嬰兒一樣清明的光，明明周圍全是濃霧一般的蒸汽，八田水水卻感覺這雙眼睛在閃閃生輝。

　　被不是敵人的人如此平和地對視著，這還是第一次。

　　這樣的目光純粹而坦率，八田水水無可抑制地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動，一股奇妙且很不可思議的感覺自心臟滾湧而出，帶來的叩問一步一步地敲擊著僵直沒法動彈的八田水水的腦子。

　　她忍不住再次回頭，卻發現霧氣之中，貓已經不見了。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後悔，八田水水提著水桶毛巾進了更衣室。

　　裡頭的蒸汽相較於門口更加的濃密，被情緒影響的八田水水隨意的找了個噴頭草草沖個澡就出來了。

　　夏目漱石在門口扭著身子拼命地把身上多餘的水揮出來，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被拆掉外殼的洗衣機在翻滾，好在這裡是澡堂，被路過噴到的人皆沒有在意腳邊這只貓咪在朝他們進行水珠攻擊。

　　……說是攻擊也太幼稚了點。

　　看著渾身根本沒洗乾淨依舊是一顆黑球的夏目漱石，洗完澡乾乾淨淨的八田水水困擾地笑了起來。

　　到底是這位異能者先生不會用貓的方式洗澡，還是那森先生床下的灰塵不同尋常呢？

　　行叭，反正她也準備換身新衣服了。

　　八田水水走近幾步，輕鬆撈起還打算再扭幾下的三花貓。

　　夏目漱石不自然地掙扎了幾下，然後得到了八田水水更堅固的防護以及……

　　「我帶你去寵物店。」

　　這句話就好像地獄裡吹來的陰風，饒是快要奔三的夏目漱石也避無可避地寒到全身一抖。

　　他喵喵喵抗議地叫了幾聲，八田水水直接舉起他那黑不溜秋的前爪，似笑非笑道：「你是覺得你洗的掉，還是覺得我洗的掉？」

　　夏目漱石刹那間噤聲。

　　寵物店佈置的一向溫馨，店主大概也是一位好相處的。八田水水這麼想著，拐了個彎來到八田嶼推薦的寵物店。

　　「寵它一生」——

　　八田水水抬頭看了一下店名，便推門而入。

　　雖然坐落于最繁華的街道上，但是一踏入這間寵物店，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天花板垂著溫暖的漂亮簡約吊燈，四周的牆壁被裝飾上了明亮惹人喜愛的動物和植物，腳下平坦的地面散發著木頭的香氣，裝飾與八田水水想的倒沒有什麼差別。推門後學舌的鸚鵡上下蹦跳著，嘰嘰喳喳的，卻並不讓人感到聒噪。

　　「歡迎光臨。」聽到門鈴聲而從書籍中仰起頭的中年女性笑容滿面地問道，「請問小姐是需要……？」

　　「啊，那個……」八田水水靦腆而尷尬一笑，用手指了指懷裡的貓，「如你所見，我在家怎麼洗都洗不乾淨，沒辦法只能帶到這裡來了。」

　　夏目漱石一聽到「洗澡」這個詞再次不淡定起來，奈何八田水水抱得實在嚴絲合縫，掙扎一下都難，更別說溜出去。

　　不能當眾變回去，夏目漱石只能靠著眼神傳遞他求救的消息。

　　八田求你看看我！把他帶到女性公共澡堂已經夠糟糕了，來到寵物店讓人清洗更要命啊？！

　　你好歹給他找個男的來可不可以呀——？！

　　感應到夏目漱石那顫顫巍巍幾欲尋死的心，未能理清深層含義的八田水水果斷地用她的聰明才智曲解成了另一個意思，並同情地……

　　將他遞給了寵物店店員。

　　在這即將把燙手山芋丟給別人的關鍵時刻，八田水水屏住了呼吸，夏目漱石的貓爪皆雙雙離開了自己，落入另一人的手中。誰知她吊著的一口氣剛落地，就又疾速上升到了最高的水準。

　　夏目漱石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一個翻身，腳按在店員的胸前狠狠飛躍起來，而後緊緊地抓住了八田水水的衣服喵喵叫著。

　　夏目漱石：QAQ

　　寵物店店員：……

　　八田水水：……

　　時間一度靜止了。

　　不知道該說這只貓神奇的單是想想都做不到的行為動作看起來精妙絕倫，還是該吐槽身為一個男性居然襲|胸還不自知反而向她控訴的詭異腦回路。

　　八田水水噎得說不出話。

　　「小姐是第一次養貓嗎？」寵物店店員習以為常的表情讓八田水水佩服不已，「要是第一次養的話，可以在我們的協助下自己學著幫貓咪清潔。」

　　最後一句話猛地將不怎麼敢親自上手的八田水水打入了十八層地獄，她露出了比見到森鷗外解剖還要驚恐的表情。

　　一直到她被店員按到椅子上，手握著貓咪專用的指甲刀，懷裡躺著夏目漱石的時候，八田水水還是一副被嚇懵的模樣。

　　稍等一下……？

　　這只貓是異能者，是男的，而且看進澡堂的反應，最起碼年齡也應該青春期以上了。

　　而現在，她要給他，洗澡？！

　　八田水水的腦子一片混沌。

　　貓腳底的粉色嫩肉很軟，按照店員指示，她輕輕按著貓爪的頂部，一排指甲就依次亮了出來。

　　夏目漱石被八田水水撓的有些困意，隨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癱著了，絲毫不擔心他的嫩肉會不會被新手八田水水剪下來的情況。

　　低頭看了一眼夏目漱石那老大爺般享受神情的八田水水額角不經意地抽|動了好幾下。

　　行叭，你是大爺，你是神仙，你是祖宗，我伺候你還不行嗎。

　　當事人都這個反應，她根本不至於嚇成這個樣子。

　　修剪完指甲後，八田水水不客氣地把睡過去的夏目漱石放在了浴室的地面上，試了一下水溫，拿著淋浴頭就朝夏目漱石的身子噴去。

　　貓咪頭部的耳朵和眼睛是需要保護的，因此身為一個鏟屎官新手的八田水水並不打算挑戰貓的極限。只是在夏目漱石轉醒的時候威脅性瞪了他一眼，然後撇著嘴任勞任怨地給他加上貓咪沐浴露。

　　「貓咪的肚皮和尾巴都非常敏感，八田，這兩個地方要多注意一些。」店員耐心地解說道。

　　八田水水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好奇地問：「好像多分泌油脂的地方要多洗洗對嗎？貓哪些地方分泌油脂最多啊？」

　　「尾巴的根部。」

　　……尾巴的根部？

　　那不就是……

　　幫夏目漱石洗澡的八田水水和享受八田水水幫洗澡的夏目漱石俱是一僵。

　　店員不明所以，過了會兒，她似是想到什麼勸說道：「不可以哦八田，給貓咪清潔不能這樣草率，這個地方必須要清洗的。」

　　不我做不到！！！

　　八田水水笑容就像是被雷劈過般的天崩地裂。

　　在店員譴責的目光下，八田水水終於還是決定動手了。

　　側過身遮擋住她部□□影，她垂下腦袋，手悄悄放鬆了一些。

　　夏目漱石很及時地脫離了八田水水的掌心，那條門縫成為了拯救兩人臉皮的正義象徵，在離那道曙光還差那麼一步之遙的時候，寵物店的店員手法嫺熟地抓住了三花貓，拎到了正為夏目漱石歡呼加油卻因她的出手而石化了的八田水水面前。

　　「我幫你按著他吧，你來。」

　　八田水水：……

　　夏目漱石：……

　　NO——！

　　面對這樣的請求和場面，八田水水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她最終還是將手伸向了目光驚悚的夏目漱石。

　　他是只貓他是只貓他是只貓他只是一隻貓他不是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默念著護身咒語的八田水水在店員說出「可以」之後，渾身上下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氣力。

　　你到底在幹什麼啊八田水水！！！

　　買好貓咪一切物品還完錢的八田水水淚流滿面地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那雙給男性異能者洗過澡的手還奇異地在發著抖。

　　要、要命。

　　少女懷裡的夏目漱石也沒緩過來，一動也不敢動，剛才的事情在他的腦裡不斷重播，伴隨著一顆□□在內裡狂轟濫炸。

　　要、要命。


第10章 父親

　　八田嶼蹲坐在應該能稱之為門口的地方等待著前往港黑工作的八田水水回來。

　　日光漸斜，八田嶼的心情愈加煩躁，但門前被一堆紙箱堆積遮掩，並沒有什麼地方能讓他踱步來釋放悶煩的情緒。

　　房內孩子的嬉笑已經漸漸弱了下來，除了時不時吹進來的風近乎無聲，八田嶼有點擔心，卻沒有勇氣通過這扇門板。

　　再再怎麼樣了？

　　水水怎麼樣了？

　　八田嶼快要被這些想法逼死了。

　　現在他和水水並沒有什麼通訊手段，如果他擅自離開留再再一個人在這裡，不說侄女會揍他，連他自己都會先給自己一刀。

　　不過說起來……

　　八田嶼恍惚的想著。

　　再再和水水作為母女來說長得確實很相似，頭髮也是一樣的柔軟順直，那雙眼睛像是倒映在湖面星星點點的光點般濕潤可愛，軟濡的聲音和尚還孩童時期的水水笑起來時同樣的好聽。

　　發色是隨了那去世了的父親吧。

　　由血脈連接起來的親緣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異能。

　　「你的腦袋上是頂了一個胎盤嗎？你應清楚我把你治療好不是來讓你來我面前秀那拼命下降的智商的。」

　　森鷗外對此的挖苦般的發言清晰而輕響於耳畔，八田嶼習慣地無奈攤手。

　　下意識地，他的手撫上了胸前。

　　那張照片，他一直都帶著，明明已經曬得發黃變色，他卻不捨得丟掉。

　　重做一張已來不及，還原不了記憶中那幾人相似的模樣，只能任由這張由愛編織的紙張慢慢被時間侵蝕，帶來的沉痛感令人不愉，甚至錐心刺骨。

　　「無人會將生命的重擔放到你的身上，我堅信。」——

　　胸腔內的濁氣瞬間消散，海邊立在潮水咫尺之處的少女莊重嚴肅起來的神情宛如憐憫寬恕眾生的神父，而他就是坐在底下聆聽的教徒，虔誠而醒悟。

　　八田水水是一個不會像人類般思考或是困惑的動物一樣的存在，人的經歷多種多樣，命運的濃墨一筆總是會讓一個看似普通的人擁有某些特質。就像是當她平靜地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眸底綻放的堅定有力因意志而使人不自覺地對她的話產生信服。

　　而且，身為動物的異能者向來敏感。

　　八田嶼清楚這一點，對周圍人的觀察，特別是親近的人，他們總會比本人更易察覺到事件中某個人來自靈魂深處的不安和動盪。

　　不然他也不會來當個賣情報的萬事通。

　　「萬事通，我回來了哦！」

　　八田水水輕輕地推了一下紙箱，敏捷地溜到了家門口。

　　八田嶼原本仰頭盯著頭頂狹隘的天空，聽到聲響便轉過頭看向了帶著夏目漱石進來的八田水水，在瞥到水水身後已無大礙的三花貓後驚訝地挑了一下眉頭。

　　「醫生的醫術見長啊。」

　　「差不多吧。」八田水水敷衍地回答，不太想繼續糾結在這個問題上，「肚子餓了吧，我帶了飯。」

　　再再在裡面睡得很香。

　　看到那團成一塊的小被子，八田水水放下心，巡視了一會兒房間，早上出門時物品擺放得還整整齊齊，現在多半都被人推倒或拍到了一邊，唯一倖免的只有是放在牆角裡的水桶，裡頭裝了一些冷水，掛在桶上的毛巾掉落在地。

　　八田水水無聲歎氣，靠近幾步準備彎腰把毛巾重新掛上，桶內的視野逐漸擴大，在瞅見那水桶裡的龜殼後，就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再怎麼淡定的她也差點忍不住回過身給這個看家的八田嶼來上一腳。

　　八田嶼被踹得原地嗷嗷直跳。

　　夏目漱石隨意找了個空地就躺上去了，八田水水看著在水裡游泳的鱉，頭疼的要命。

　　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溜進去的。

　　八田再再在水桶裡歡快地吐著泡泡，蹬著雙腿遊上游下，看見人過來也不害怕，反而更加的有恃無恐，嘴邊泡泡的數量變得比剛才還要多上好幾倍，都快要把鱉給蓋住了。

　　無數責駡的言語在看到再再那無辜的眼神後都無可奈何地吞回肚子裡，八田水水將浮在水面的再再撈起，用備用的乾淨毛巾擦乾淨重新塞回了小被子。

　　就算是動物異能者也是會感冒的好嗎！

　　八田水水不能向一個不懂世事的孩子發火，她伸出手指笑盈盈地點了點再再的小腦瓜，柔聲道：「下次再讓我看見，就把你掛在門口當魚幹曬上三天三夜。」

　　她從來不開玩笑，就算是她的孩子。

　　疼愛是一回事，教導是一回事，懲戒又是一回事。

　　沒有有力的懲罰，這種熊孩子壓根不會聽話。

　　再再眨眨眼，隨後嘟著嘴巴一臉委屈地把腦袋縮回了龜殼。

　　八田水水好笑地敲敲龜殼，「出來吃飯。」

　　一邊盯著八田再再看的八田嶼疑惑地問：「鱉不是一個月不進食都沒問題嗎？」

　　想喂再再吃的八田水水：……

　　趴地上淺寐的夏目漱石：……

　　剛想探頭吃的八田再再：……

　　八田嶼很快就明白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他迅速低頭訕笑繼續說道：「嗯，當我什麼都沒問。」

　　夏目漱石覺得這一家子真是奇妙。

　　一個能變成鱉的剛出世幾個月的孩子，一個能變成犬的大概十五、六歲（？）的少女，一個聞名地下為港黑辦事、似乎在這個家中是長輩的萬事通。

　　也算是一個奇特的組合了。

　　八田水水也餓了一下午了，聞著飯菜的香氣有點憋不住心，她看了看放置在桌上的飯盒，將手探向了一碗米粥。

　　今天那家老人開的粥店沒有開，八田水水感到奇怪，卻沒有放在心上。

　　喂完再再，八田水水邊為再再搖著撥浪鼓逗她開心，邊一口一口地吃著飯。

　　飯盒中只有普通最便宜的兩菜，即便這樣，水水也覺得好吃得勝過一切。

　　起碼在這個時候，這個飯盒裡所有的食物，是最美味的。

　　「方便告訴我再再父親的事情嗎？」八田嶼將筷子擱置在碗上，冷靜的目光審視著鬆懈的少女，「我可以幫你查一下。」

　　這已經是一個多星期前的事情了吧？

　　八田水水茫然地回望萬事通，靠著零碎的記憶支支吾吾答道：「我不知道，父親是誰。」

　　她連這對父母姓甚名誰都不清楚，當時情況太亂，她根本來不及查看再再父母身上帶了些什麼可以證實身份的東西，而且過了這麼久了，那對夫婦的相貌也變得模糊起來，找人來畫像的話，連她都不敢輕易相信畫出來的到底是不是這兩個人。

　　不過，或許可以嘗試著找找？

　　用著陌生人賦予的名字，冠以另一個身份，對這個孩子公平嗎？

　　孩子如果未來有一天想尋找生父生母，而她卻一問三不知，這樣真的好嗎？

　　八田水水捏緊了撥浪鼓的手柄，艱澀道：「能找到嗎？」

　　其實直接告訴這孩子自己是她的母親就可以了。

　　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對周圍的事物都有著薄弱的記憶，就算有一天被發現，這孩子又能證實得了什麼呢。

　　可她不能這麼做。

　　因為這孩子是她今生無論發生什麼，都會愛著的人。

　　「……？」八田嶼感到有些不對，「你不清楚他長什麼樣？」

　　八田水水一呆。

　　是啊！她居然連□□父母的樣子都記不住！

　　她懊惱地點頭，磕磕巴巴道：「是、是個醫生吧，那天我看到他穿著白大褂，其餘的記憶都有點模糊了。」

　　「……那人大概多高？以及發生那件事的地點和時間也告訴我。」八田嶼的臉色黑得恐怖，但還是忍著沒發洩出來，「不用準確，基本的一些資訊就可以，橫濱就那麼幾個醫生，排除法很容易。」

　　這麼生氣的嗎？！

　　八田水水驚異地把視線轉向了八田嶼。

　　「多高的話……應該比我高了半個頭吧，時間是一個月前，地點是貧民窟。」

　　八田嶼幽幽地說道：「我知道了。」

　　表情很陰鬱。

　　萬事通的反應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內。

　　八田水水以謹慎小心的語調問出口：「萬事通，是有什麼值得懷疑的消息了嗎？」

　　何止。

　　八田嶼扯開一個可怕的笑容。

　　要真是他的話，就算是把這個人撕成碎塊扔進橫濱河都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八田水水看著一臉鐵青的八田嶼站起身，移開門板，看起來好像是要離開這個地方。

　　腳上還放著飯盒和湯，沒法一下子動彈的她連忙大喊：「你要去哪裡？」

　　「去找找還有沒有其他人符合條件。」八田嶼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其中包含的殺意把八田水水都嚇了一跳，「沒有的話，某個傢伙就要倒楣了。」

　　夏目漱石對這兩個人的跨頻道談話歎為觀止。

　　一邊是感到了不對卻一直都不知道不對在哪裡的侄女，一邊是抓住了迷之重點並相信這就是真相離事實越來越遠的長輩。

　　或許還可以在這裡再呆上幾天，可能還會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冒出來。

　　他半眯著眼打了一個哈欠，頭搭在手上，半邊臉埋在毛髮裡，沒心沒肺沉沉地睡去。

　　至於某個將要倒楣還被鎖在自己房子沒法出來的人，好像沒人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黑髮，醫生，貧民窟。

　　告訴我！你們想到了誰？！[指

　　大戰一觸即發（bushi

　　當然不可能發生什麼真正狗血的事情，擔心的小天使們可以放心，我魔鬼的從來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ntm

　　夏目漱石嘛，他其實基本猜得出所有事情但是就是小心眼。

　　沒錯他就是小心眼不告訴水水和森鷗外，上一章看到森鷗外被鎖你看他樂得跟什麼似的（。）


第11章 上癮

　　八田嶼好幾個小時都沒有回來。

　　八田水水躺在被窩裡望著灰色的天花板，想起上次被襲擊了的萬事通工作地點，不免憂心。

　　她輕手攬過再再，向右看了眼三花貓，想了想還是給他蓋了張小被子。

　　夏目漱石睜眼目視了一會兒睡不著的八田水水，片刻後緩緩閉上。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夏目漱石的貓耳抖了抖，從鼻子裡哼出了無奈的氣。

　　是人坐起來和被子脫落的聲響。

　　八田水水意外地安靜，她手放在再再的額頭上，嘴唇開合了好幾下，還是沒能把那句承諾說出口。

　　「我會回來的。」

　　這句話太過沉重，也太難以實現。

　　懷裡鑽進了什麼毛絨絨的動物，八田水水目光下移，三花貓像是尋常人家供奉的招財貓一樣端坐著，見她看過來，輕輕地「喵」了一聲。

　　是在安慰她嗎？八田水水無言地看著三花貓，虛脫疲憊地摸著貓的頭。

　　你不能去，你沒有能力去。

　　八田水水觸電般縮回了放在再再頭上的手，表情一片空白過後，瞳孔中顯示的是對於眼前這只三花貓的驚恐。

　　她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幾步，緊接著無措地被腳邊倒著的水壺絆倒，內心慌張到即便是眼前的天旋地轉也不能替代掉某個事實帶來的衝擊。

　　對方的視線就像是透過了眼睛正在窺視著她的身體內側，八田水水打了一個冷顫，她想起今天在澡堂的那次對視，那種有什麼接通了的幻覺又重新出現了。

　　她突然憤怒了起來，卻並不是沖著夏目漱石去的。

　　剛接手這個異能力的時候，她曾對自己能力這樣亂來連接兩個不相干世界而生氣，或許當時對這個能力的怒火之中還摻雜著她無法隨意控制自身猛獸而產生的罪惡感。

　　她不清楚自己的內在是什麼樣子，但隨意進入別人思想記憶的感受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好。

　　有的世界是一片無盡的廢墟，有的是遍地金子的山脈，有的甚至血腥到讓她作嘔。

　　與多少人連接過她已經記不清了，她逃出家後被孤兒院收養，卻因為怕有人會追殺過來，因此只敢躲在陰暗幽冷的貧民窟中，有很長一段大腦都處於混沌僅靠絲絲意識來操縱自己活下去。

　　只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對記住一些無甚在意或匆匆一過的事情感到困難。

　　他人的願望與悲鳴，她都不想知道。

　　因為與她無關。

　　八田水水捏緊了拳頭。

　　夏目漱石還是茫然的神情，好似沒想到她的反應會變得這麼奇怪。

　　無數猜測從他的腦海中劃過，但始終找不出最佳的答案。

　　「……沒什麼。」

　　八田水水冷漠地別過了頭，身子縮進被窩，側過身背對著夏目漱石閉眼睡去。

　　夏目漱石沒有出聲。

　　過了很久，大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他還是動了。

　　他的貓爪輕輕地踩在紙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在能觸手就能碰及女孩的地方緩緩停下。

　　她的呼吸很輕。

　　夏目漱石下意識靠得近了一些，將手悄悄地碰了碰八田水水的後腦瓜，出神地想。

　　不仔細聽的話，仿若已是一個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一般。

　　金色的頭髮，還有那雙比發色要淺卻還是熠熠生輝的眼瞳，在這個充滿了骯髒的地下顯得格格不入。

　　鬼畜無害伴隨的很可能是強大者的扮豬吃虎，不過這個孩子的能力還不能足以被人稱之為強者，只能說，逃跑的速度是一流的。

　　夏目漱石為這個想法而笑了出來。

　　貓爪在一瞬褪成人的五指，地上投下的黑影從小變大變高，夏目漱石久違地看了看身上的衣物，滿意地點頭。

　　他正打算直起身與八田水水拉開些距離，誰知下一秒那人便扭了個頭，幽幽地盯著他，還有些惱羞成怒。

　　「你的呼吸都噴到我臉上了！」

　　八田水水一字一句咬牙道，「貓我還可以忍，你個男人噴過來是嫌我的雌|性|激|素分泌不夠多嗎？！」

　　夏目漱石：……

　　他尷尬地後退了一段距離，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最好不要道歉，然而嘴巴不受控制地開合起來。

　　「對不起，我沒想到。」

　　八田水水氣得渾身發抖。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都快要超出她大腦工作的負荷了，下午給你洗澡還洗了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雖然你現在是有穿著衣服而且那時候只是一隻貓但是對一位女性來說！這是一件一時還難以接受的事情好嗎？！

　　她不要羞恥心了嗎？！

　　這個男人是個大豬蹄吧——？！

　　八田水水忍了忍，頭轉回原來的朝向，字一個一個從牙齒縫中蹦出來，「你，開心就好。」

　　「……你臉紅了？」

　　一片寂靜之中，夏目漱石略帶猶豫地開口。

　　「……你眼睛是怎麼回事？！這個距離這個黑暗度都能看得見？！」困得剛進入睡眠卻一下子被驚醒的八田水水掀開被子忍無可忍地丟過去一個枕頭，正中夏目漱石的腦袋，低吼道，「你到底讓不讓人睡覺了？！成年後熬夜長痘的幾率會增加的好嗎？！」

　　夏目漱石妥協道：「你睡，你睡，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八田水水緊皺起眉頭。

　　到這個時候還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她神色淡然地起來靠近對方，彎下腰撿起了落在地上的枕頭，用手敷衍地拍了拍。

　　男人的樣貌很普通，身形瘦削，左邊的眼睛被垂下來的劉海遮擋，身上寬大的外套看起來有些不太相稱。

　　看向人的目光比起異能化的狀態更銳利一些，即使收斂也無法掩蓋這個人渾然天成的特質。頭頂戴了一頂圓簷的帽子，黑色的西裝緊緊實實地貼在外套內，看起來就像一個西洋的紳士。

　　這種看似溫和但事實上不好惹的人為什麼會去粥鋪還被踩得瀕臨死亡呢？

　　八田水水困惑地挑眉，「你的外套裡面是要偷偷裝一些違|法的東西之類的嗎？」

　　她不打算提粥鋪的事，說到底兩人只不過是萍水相逢一樣的關係，她沒有權去過問一個陌生人的事情。

　　而且俗話說得好，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會讓人顯得老一些哦？」

　　「你是小孩子嗎……？」

　　八田水水吐槽，坐在矮桌前倒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聞言抬頭詫異道，「不對，一般人不都是穿得顯年輕一些嗎？你渴望變老？」

　　「老一些的人說出的話比較有信服力。」夏目漱石輕笑著回答，「就比如你，一個稚子就算站在橫濱最高處發表高論，也沒有多少人會聽，只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八田水水沉默了幾秒，唇不離杯地反駁他：「再過一個月我十九了先生，稚子這個身份和我沾不上邊。」

　　夏目漱石張了張嘴巴，無法接話，只能用眼睛微妙地掃了八田水水一眼。

　　「下午在寵物店……」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就猛地飛來一個枕頭，力道之大讓他險些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我想我可以懷疑這位紳士的貓先生是想為我和家人貢獻出自己的□□來補充伙食了，是嗎？」八田水水掰了掰手指，咧牙一笑，「雖然萬事通、再再和我都沒吃過貓肉，但是也可以試試看呀。」

　　「我是說多謝你為我治傷。」夏目漱石語速飛快地解釋了自己的過錯並引出了另一個話題，「至於寵物店的事情我保證一點哪怕是一秒的記憶都沒有！」

　　這張嘴巴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八田水水略顯驚訝地睜大眼，一時間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迅速地低下頭。

　　明明連話都不怎麼會說，聲音卻這麼老成，說出的話還會給人一種措手不及的感覺。

　　八田水水隱下眸底的好奇，用手支著下巴，輕佻的語氣配上揶揄的表情，活生生的一個女流氓，「貓先生在澡堂前的慘叫，還有從寵物店出來時的呆滯，可不像是一點記憶都沒有呢，八成記憶深刻吧？」

　　夏目漱石：……？！

　　這問題他好像怎麼回答都會送命？！

　　長時間的靜默對聊天繼續無利，怎麼也等不到夏目漱石回答的八田水水憋住笑，耐心地搖搖頭，重新找了個新話題，「那間粥鋪，有什麼問題嗎？」

　　問出口才覺得不妥，她連忙又加了一句，話裡是懇求之意，「再再的食物一個多星期都在那間店裡買的，如果有問題，請先生告知。」

　　「暫時看不出什麼。」夏目漱石壓低了聲音，「不過還是把孩子帶到醫生那裡看看吧，畢竟是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哪怕是微量也難說不會上癮。」

　　玻璃杯被頃刻間捏碎。

　　八田水水手上淌下血跡，可她置若無物，目眥欲裂地盯著夏目漱石，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點說謊的痕跡。

　　夏目漱石的話透露出來的資訊明顯得令她沒有勇氣相信。

　　再再吃上了Mafia裡最不乾淨、一旦上癮就很難戒掉的東西。

　　再再才出生沒幾個月。

　　淚光在眼底滾動，很快就滴在了滿是血的手上。

　　八田水水感覺天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終於在埋完伏筆後，我可以慢慢走劇情了XD

　　這裡說一下伏筆：

　　1.突然變得熱鬧而後關閉的粥鋪；

　　2.森鷗外特意躲著八田水水配置的藥品；

　　3.前往粥鋪卻慘遭攻擊最後逃脫的夏目漱石；

　　4.一直處於興奮狀態的再再；

　　5.八田嶼被不知名的組織追殺，最後被燒了所有的工作地點，一點資料也沒留下。

　　其實伏筆就算告訴了你們也沒有用，因為只有這些開頭的你們根本猜不到劇情，我好開心啊（ntm）


第12章 治療

　　「不能去正規的醫院。」看著在門邊背著孩子出門的八田水水，夏目漱石有些不忍，卻還是鎮定地說著，「這種藥是人新配置的，就算是官方醫院也手足無措，還有被幕後黑手發現的危險。」

　　八田水水臉色蒼白地笑了笑，「多謝貓先生的提醒。」

　　手心被玻璃紮破的痛也比不上此刻心中的悲愴。

　　不能去正規醫院，她熟悉的森鷗外的中立區診所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只是不知道她要賒上多上個月的工資了，要知道戒毒的價格並不便宜，更別說這還是新型沒有解藥能壓住的東西。

　　到診所的時候，八田水水被房間內狼藉的場面嚇了一跳，而夏目漱石像是本就知道一樣信步邁了進去，見八田水水愣在門口，提醒地叫了一下。

　　八田水水猛然回神，繞過灑了一地的藥滓和破碎的玻璃罐，將還沒睡醒的再再放在沙發上，小心地喊：「森醫生？」

　　「啊，你來啦。」森鷗外從臥室裡探出頭，笑容滿面，不過臉上的傷口和風塵僕僕好似摔到泥坑裡的白大褂，還有淩亂成雞窩的頭髮實在不能給這位醫生添上一星半點的儒雅氣質，「萬事通在裡頭被我打了麻醉，好歹安靜了，你怎麼樣？」

　　八田水水看到這樣的森鷗外哽住了。

　　她沒有動，機械道：「你為什麼和人打架打成這樣子？」

　　「唔，這個另說吧。」森鷗外苦笑，用手指梳了梳頭發勉強讓它回歸原本的模樣，慶倖地歎氣道，「你來打掃真是太好了。」

　　「外面的清潔人員一抓一大把。」八田水水有點撐不住地坐在沙發上，疲倦地笑笑，「能先讓我休息一下嗎？話說回來，今天醫生沒有太多的患者吧？」

　　「難說哦，要知道傷患可不是不想他來就不會來的。」森鷗外走了幾步，因腳上的拉傷「嘶」了好幾聲，抱怨著，「下手真重，打人的理由越發奇怪了。」

　　八田水水過意不去，森鷗外都這樣了她還帶個難治的女兒過來。

　　可她信任醫術的地下醫生就只有他了。

　　還沒等水水再次開口，上面放著的嬰兒就把森鷗外驚著了。

　　「等等？這孩子是誰的？」森鷗外露出宛如見到妖魔鬼怪一樣的表情，「不要說是我的啊？萬事通那傢伙可是因為這個暴揍了我一頓，要真是這樣我的人品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嗎？」

　　你的人品就算是跳進橫濱河也洗不清。

　　八田水水忍住沒給森鷗外一個白眼和中指。

　　「不是，這個孩子是我的。」

　　森鷗外松了口氣，走幾步把嬰兒抱起，坐在沙發上驚奇地看著八田水水，「你居然結婚了嗎？」

　　「我沒結婚。」八田水水沒好氣道，「有錢的你都是個單身的，跟別說我一個窮逼了。」

　　森鷗外詫異不已，沒有繼續問，按照八田水水的性格，很大概率應該是發生了那種最不樂觀的事情才會未婚先孕。

　　可八田嶼咄咄逼人的姿態和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憤怒讓森鷗外頭疼，他再怎麼狡詐狡猾，也不會做不潔身自好的事情啊，所以這能騙過萬事通的流言到底哪來的？

　　八田水水看再再還沒醒，心疼地什麼都不說，轉而說起了森鷗外的傷口，「昨晚萬事通出門去調查有關再再的身世了，很生氣地跑了出去，沒想到他過來診所來揍人。」

　　森鷗外：……

　　稍等，為什麼他好像知道了什麼？

　　「這孩子的父親，是不是在貧民窟，還是黑髮，更是醫生？」森鷗外笑得苦澀。

　　天哪，苦瓜都沒有他此刻的心苦，苦到牙都要掉了。

　　八田水水的聲音變小了點，隨時間越來越弱，「啊，不是啊，那天我看到這孩子的父母時，父親是褐色頭髮，母親是黑髮，大概是萬事通以為是我生的孩子，加上看到再再的頭髮所以誤以為是遺傳父親的吧……」

　　不瞞你說他剛才也以為這孩子是你生的。

　　森鷗外的心不僅苦，還痛了起來。

　　文化博大精深，古人誠不欺我。

　　「是萬事通讓你把孩子帶過來的嗎？」森鷗外自暴自棄地笑道，「這孩子挺可愛的，認作父親的話沒問題哦。」

　　八田水水：？？？

　　nmd，你腦子哪根筋搭錯了嗎？！

　　「你清醒一點！現在是白天起來做夢了！」八田水水為森鷗外的騷操作而感到哭泣，「帶她過來是來看病的好嗎？！」

　　森鷗外表情忽然委屈起來，「你看不上我，我現在已經這麼沒有市場了嗎？」

　　「……」八田水水輕聲溫柔道，「親親，這邊建議您滾哦。」

　　窩在睡死過去的八田嶼肚子上的夏目漱石覺得要不是這裡的場合不對，自己肯定要變回人大笑三聲。

　　再再還沒醒過來，森鷗外聽了八田水水的敘述之後，神情慢慢凝重起來。

　　「那間粥鋪還在開嗎？」

　　「昨天關了一天，不清楚會不會再開。」八田水水期望又害怕地看著森鷗外，「有什麼辦法能戒掉嗎？」

　　森鷗外遲疑了起來，擰著眉頭，「有是有，但是這藥我只在自己身上試過，還沒有大範圍地實驗不清楚有沒有後遺症。」

　　「……你也中招了？」八田水水不可思議，「天天泡在藥裡面的你也發現不了這種毒|品？」

　　「上次萬事通喝後吐了的檸檬片就是加了料的。」森鷗外慢慢地吸了口氣，聽診器放入了嬰兒的胸前，「買的檸檬片里加的只是微量所以我沒有及時發現，萬事通送來這個消息後才知道我上癮了，而且我很少用檸檬泡茶，所以戒掉不是很難。這孩子大概吃了多少你清楚嗎？」

　　八田水水搖了搖頭，鬆弛了下昨晚知道這件事開始就沒舒展過的眼睛，虛弱地回答：「早上收到萬事通的消息就匆匆過來了，很抱歉沒有帶那個鋪子的食物過來，實不相瞞，我現在已經走不動了。」

　　「不用在意，按他們的某些想法，下的量必定不會太多，只是到吃起來很香的程度。」森鷗外耐心地問著，「孩子有鬧肚子或想吃東西嗎？」

　　八田水水盡力地搖頭，汗漬滲入被玻璃劃破的皮膚，疼痛近乎令她昏厥。

　　「具體情況還要再看一下……」森鷗外呢喃道，收回了聽診器，「八田小姐不如這幾天和萬事通留在這裡吧，也幫忙照顧這個孩子。」

　　聽著森鷗外落下一句「我去拿藥」後，八田水水如釋重負，困倦如浪潮般襲來，她睜了睜厚重的眼皮，指尖一推，咬牙將還留在掌心的玻璃碎渣拿出又劃入，重新回到精神的狀態後才作罷。

　　夏目漱石出來的時候，森鷗外把地下室裡的一瓶藥拿了出來，一瘸一拐地再次靠近了沙發。

　　戒毒靠藥物的話，很難說沒有副作用。

　　但是心理的戒毒法對還沒對這個世界意識成形的嬰兒並沒有用，八田水水目光掙扎著看了那瓶藥好幾眼，最終還是默認了森鷗外的治療方案。

　　「我先用一點點試試看。」森鷗外密封的瓶中是一些藥粉，他小心翼翼地用藥匙弄出一點倒在了洗淨的杯子中，拿來開水衝開了。

　　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彌漫，八田水水聞著藥香，笑道：「味道好重，再再要是不喝怎麼辦？」

　　「騙她這是好吃的，嬰兒可不會因為氣味而對食物來之而拒。」森鷗外滿不在乎道，用一隻腳蹦跳著去了廚房，「你看著她點，也盯著萬事通醒了嗎，我去做飯。」

　　看了許久的夏目漱石莫名有些惱，腳蹬得飛快，貓爪狠狠地在森鷗外白大褂上抓出了一道痕跡，另一隻爪子拼命指著望著窗外出神的八田水水。

　　森鷗外腳步一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三花貓，而後目光轉向了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女孩，問道：「八田小姐，你有吃過孩子吃的食物嗎？」

　　八田水水聲音細若遊絲，「多、多少吃過吧……」

　　森鷗外的臉冷了下來，面無表情地重新回了沙發邊，在八田水水不解的眼神下，伸手毫不留情地捏住了人頭上最柔軟的部位。

　　「等、你幹嘛？！痛痛痛……！放手！」

　　八田水水動彈不得，只能在嘴上說著求饒的話，快要哭出來了，「我發誓！我發誓我剛才真的只是一時忘記了！我的腦子你知道的嘛魚的記憶都沒有！你你你你放過可憐弱小又無助的我唄！」

　　森鷗外被氣笑了。

　　手上流了這麼多血還紮了幾塊玻璃渣子沒喊痛，就不輕不重地拽個耳朵喊起痛來了？

　　「一勺，自己動手。」森鷗外扭身進了廚房，突然回頭，對跑近八田水水的三花貓說道，「算了，把裡頭那個傢伙叫起來幫忙吧，要是八田小姐的手殘廢了又得打一架。」

　　八田水水低聲不滿嘟噥：「就紮了個手哪會殘廢，而且要是真殘了也怪不到你頭上好嗎？又不是你把我手給砍了。」

　　森鷗外笑眯眯地再次回頭，「你說什麼？」

　　八田水水瞬間翻臉：「……不我說把萬事通叫起來幫忙真是個好主意。」

　　旁邊的夏目漱石看了只想歎氣。

　　作者有話要說：

　　太宰:？？？什麼，森鷗外要成為我岳父？？？

　　啊，幸好，幸好，作者沒寫，差那麼一點真嚇人。


第13章 暈死

　　醒過來的八田嶼蹲在牆角渾身散發著低迷的氣息。

　　因為他聽了這件烏龍的前因後果，現在正為自己的魯莽和閱讀理解能力差勁而鬱鬱寡歡。

　　以及要藏起他竟然把森鷗外打瘸了的極度亢奮和按奈不住的激動。

　　做完飯的森鷗外眼一掃就看見了牆角那塊黑不溜秋的肉團，走過去沒好氣地踹他一腳，「起來沖藥，你侄女還沒死呢！」

　　森鷗外的行為換來了八田嶼的怒瞪，然而忙碌的地下醫生沒工夫理他，他困難地把能簡單處理傷口的醫務箱重重地放在茶几上，他已經不想管地上一堆破罐子藥粉什麼的了，現在保下人命比較重要。

　　打開醫務箱找出棉簽消毒水什麼的八田水水坐在沙發裡無奈地出聲哄著那個傻鴿子，免得讓診所變得更亂，「森醫生也是幫再再治病，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你看醫生的腳都那樣了就別搗亂了吧？」

　　「可我的手也脫臼了啊？！兩條手呢！」八田嶼不服輸嚷嚷，用肩膀的力氣帶動雙手的晃動，表情委屈極了，「你看我手……啊——！！！」

　　八田嶼發出的慘叫把八田水水轟懵了幾秒，她還沒轉視線看向罪魁禍首，八田嶼握著活過來的左手流著淚憤怒地大喊：「你幹什麼啊？！」

　　路過順手把骨頭移回原位的森鷗外呵呵地笑了幾聲，「你不是說脫臼了嗎？幫你弄好。」

　　八田嶼：？？？

　　你他媽？？？

　　這不是八田嶼第一次看到森鷗外面上笑嘻嘻心裡MMP的奸詐嘴臉了，但森鷗外一副「我是位熱於助人的好醫生」的模樣還是氣得他不打一處來。

　　「萬事通，快快快，幫我沖藥吧！」八田水水連忙上前阻止兩人矛盾的再度擴張，夾在雙方中間臉上賠著笑，「森醫生幫你把手接好不是很好嘛，萬事理性為重，理性為重，你看花花在旁邊餓得只有水喝都沒有什麼意見，你們再打架就不對了。」

　　「？？？什麼花花。」八田嶼愕然道，「孩子不是叫再再嗎？」

　　「不是呀，是貓的名字。」

　　垂頭忙著喝水解渴的夏目漱石：啊？？？

　　他的貓臉霎時間裂了，劈裡啪啦地碎成了一地的渣。

　　等等八田？你給孩子起這麼好的名字，給他的為什麼這麼土？！

　　「八田小姐，我說過這只貓是有XX的吧？為什麼起這麼女性化的名字？」

　　「……求你把你滿口穢語的嘴巴閉上。」

　　就在戰場快要變成八田水水與森鷗外對峙的時候，沙發裡的八田再再忽然醒了，見是一個陌生的環境不安地啊啊叫著，伸出被子的小手在半空中仿若要抓住些什麼一樣亂揮，看得八田水水心驚膽戰。

　　八田水水慌裡慌張地來到再再旁邊，剛想抱起孩子，卻在手快要觸及再再的時候停了下來。

　　她的手上還有玻璃碎片沒有處理。孩子嘴角撇著像是下一瞬就要哭了，八田水水抱也不是縮也不是，僵著身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一隻手還沒接上的八田嶼和雙目含淚的八田水水同時把救命的目光投到了雙手完好無損的森鷗外身上。

　　森鷗外：？？？

　　這眼神過於熾熱，攻擊太過猛烈，森鷗外招架不住認命地跳到沙發邊小心地抱起孩子。

　　好好好，我伺候你們祖宗，行了吧？

　　……這孩子。

　　地下醫生的森鷗外很少會接觸到嬰兒患者，對這一類常常以天真無邪的好奇目光看人的四腳生物，他基本算是第一次見。

　　該如何講述呢，看到的時候會有很奇妙的感覺。

　　短短的細發乖巧地伏在額上，白皙的臉頰被小被子捂得紅彤彤的，他笨拙地學著不清楚在什麼時候看到的哄孩子方式輕輕晃了晃再再。

　　八田再再不是很怕生，很大膽地看了過去。

　　孩子大大的充滿水汽的眼睛望得森鷗外心都要化了。

　　太可愛了。

　　森鷗外激動地嘩啦啦流淚，周身全是粉色的小花花，覺得此生圓滿了。

　　八田水水在經受了幾個小時的生活大起大落後，難得笑出了聲。

　　「孩子很可愛吧？森醫生找個妻子就可以有了哦？」

　　「我還不如去撿一個呢？為了有一個孩子去娶一位女性太不值了。」森鷗外似乎找到了門路，左右的擺動讓再再昏昏欲睡起來，提醒道，「你可是到現在都還沒處理手上的傷口哦，八田小姐，要是沾染上什麼能與那個藥發生反應的病菌，會加重我的工作量的。」

　　不是「我治不了」，也不是「治起來很頭疼難辦」，而是「加重工作量」。

　　真自負。

　　八田水水依言擰開了酒精的蓋子，首先挑出了一些比較細碎的玻璃渣。

　　八田嶼還不知道再再上癮了的事情，但能讓水水一大清早把孩子帶過來看病，還受了傷，八成很難辦。他也沒有對此再說些什麼，沉默地旋開那個明顯的藥罐，藥味彌散，八田嶼下意識嗅了一口，而後臉色大變。

　　「這是……」

　　「戒毒藥。」森鷗外徑直回答。

　　「你……」八田嶼舌頭差點屢不直，試探地問，「你還沒戒掉嗎？」

　　「不是森醫生。」八田水水輕聲道，「是我和再再。」

　　八田嶼眨眼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呆呆地注視著說出了驚世駭言的八田水水。

　　組織的下轄的商店出售的主要對象都是平民，他明白的。

　　因為販賣的貨物由他交接替換，有時他還會在店中查看銷售狀況，因為他是首領最信任的下屬，所以他對任務的一切盡職盡責。

　　你想得到最親的人遭受此災嗎？八田嶼？

　　能活動的左手十指緊握成拳，指尖插入肉中的刺痛勉強讓大腦保持著冷靜理智的狀態。

　　森鷗外突然出聲，「需要鎮定劑嗎？我還有。」

　　「不用。」

　　冷凝的語氣和神情像極了幾年前剛見到的萬事通，八田水水咬緊下唇，分神地盯著手看。

　　出了這樣的事，什麼安慰都略顯蒼白無力。

　　「對了森醫生，診金的問題我們要不要談一下？」八田水水想要重振一下心情，刻意開朗地笑問道，「我能用我每月的工資賒著嗎？而且我還兼職廚娘，你這個上司不為你勞心勞力的下屬漲工資？」

　　「這話聽起來像是要升職加薪。」森鷗外故作老成地點頭，「可以呀，一日三餐加清掃房間，五年怎麼樣？」

　　八田水水：……

　　nmd，明明是降職降薪！！！

　　她好容易從牙齒縫裡硬拖出一個「好」字，埋頭幹起了自己的活，心裡瘋狂罵人。

　　五年是吧，你給我等著！五年後她還是一條咬人的好犬！！！

　　八田嶼猛地睜眼，「水水不是在港黑事務所當清潔員嗎？！」

　　報復的時候到了。

　　森鷗外蹦開讓自己離八田嶼遠了些，咧開嘴笑出來，「咦？不是哦，萬事通先生不知道嗎？八田小姐現在在我這裡工作了好幾天了。」

　　八田嶼愣愣地「啊」了一聲，好一會兒明白森鷗外說了什麼後，手指顫抖著指了指小人一朝得逞的森鷗外半天也哼不出一個詞，怒火攻心直接氣得翻白眼昏死過去。

　　盯著嵌在手掌心的最大玻璃塊猶豫著不敢下手的八田水水求救地看向森鷗外，一抬頭就看見八田嶼那寬大溫厚的身子「嘭」的一下倒地上了。

　　「……他真的不需要鎮定劑嗎？」八田水水怔道，「他會發瘋吧？」

　　森鷗外覺得很有道理，要是這傢伙再醒來很有可能會先對自己來一巴掌，遂把再再放好，從藥櫃摸出一瓶藥水，拆開一次性針管，挑了個適合的量背對著水水拉下褲子打進了八田嶼的屁|股裡。

　　八田水水：……

　　夏目漱石：……

　　「花花，我突然有勇氣把這最大的玻璃塊弄出來了。」八田水水極小聲地對躺在她大腿上的夏目漱石後怕道，「雖然森醫生對病人都沒有那麼可怕，但是誰清楚他笑盈盈的臉皮下藏著多大的黑氣呢？」

　　……你能不能換個名字？！

　　夏目漱石貓爪扒了下貓耳，內心暗自想像著把這個金髮的頑劣女孩扔進海裡去。

　　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酒精是八田水水從來沒嘗試過的東西，但是看著那溫潤無害的像是清水的一罐消毒水，她還是瑟瑟發抖地問了一下將八田嶼扔回房間床上關門出來的森鷗外，「森醫生，這個塗了痛嗎？」

　　「哦？你認為痛了就可以不塗嗎？」

　　好的她知道了，一定很痛對吧。

　　八田水水捏碎玻璃杯的那只手慘不忍睹，她攤開草草看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她如花似玉的小手，毀容了。

　　傷口多的數不清，一點一點用棉簽沾上去體驗痛楚也太麻煩了。

　　八田水水不怕死地再次開口：「森醫生，我可以直接一隻手浸進去嗎？慢慢塗浪費時間。」

　　「你現在和我說話就是浪費時間哦。」森鷗外和善道，「只要八田小姐你有錢，你別說一隻手放進酒精罐，就是把花花先生泡在酒精裡洗澡我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好的我明白了。」八田水水哭笑不得地回答，「您忙，您忙，我不打擾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目漱石：……？

　　花花先生緩緩地打出一個問號。


第14章 友情

　　森鷗外的診所對於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來說，還是小了點。

　　接待室後面是一間廚房，旁邊是廁所，然後是給病人的病床，八田嶼正躺在裡面，最後是森鷗外的臥室。

　　據森鷗外說下面還有一個地下室，裝著一些非常重要稀缺的藥品和醫學資料，這樣的場所肯定是不能拿來睡覺的。

　　最佳的方案是森鷗外和八田嶼睡一間，八田水水和孩子睡一間，剛好兩間，也能湊合著住。

　　但是……

　　喝藥的八田水水訕笑著緩緩看向對著病室那扇門舉著銳利得發亮手術刀還露出溫暖笑容的森鷗外，眼角狠狠一抽。

　　不，她認為這個方案一定是在讓這個可憐的小診所變得更加的破爛沒法收拾。

　　最終遭殃的還是她這個清潔工。

　　八田水水冒著被手術刀砍死的風險微笑問道：「森醫生，你要怎麼安排住宿的問題啊？」

　　「啊，晚上睡覺的話，萬事通在客廳，你在我的臥室，我去病室，怎麼樣？」森鷗外收回銳器假裝無事發生，過於溫和的語氣差點讓八田水水以為适才看到的人是幻覺。

　　她哪裡敢說怎麼樣啊？

　　讓你們兩個人睡在一起，誰知道半夜三更哪個點就打起來了？

　　八田水水操心地扶住額頭，他們真的能和平地在這裡生活上一段時間嗎？

　　地面的狼藉程度顯然不能拿來給長輩睡覺，雖然知道森鷗外應該不會壞到把八田嶼直接丟到地上不管不顧，但是這一地的玻璃殘渣和藥渣對出行和接待病人也有諸多不便，而且要是八田嶼睡沙發的話，一個翻身不就毀容了嗎？

　　八田水水握了握受傷包紮了的手，感覺好了不少，便幫忙將倒地還未來及扶起來的傢俱放回記憶中的地方，拿過倚在牆邊的掃把仔細地把垃圾集中到一處，將一些還算完好的瓶子置於藥櫃旁的圓桌上。

　　藥櫃中很多塑膠瓶裝的西藥都散落於地，八田水水依數全都撿了起來，不知如何分門別類放置，索性都放圓桌上讓坐在沙發上翻出報紙看的森鷗外一次性處理。

　　藥櫃是嵌牆式的，因此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傷，就是開合的玻璃門被打碎了，把裡頭一些藥給擊飛了出來。

　　圓桌放不下了，八田水水無奈下將剩餘的藥罐塞了進去，在移動藥品空出一片區域的隱約間，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藏許多藥瓶背後的一堆半透明裝著液體的瓶子。

　　上面寫著……Yata？

　　森鷗外沒有看向這邊，她想伸手摸出來看個究竟，病室內猛然響起的細小物翻動聲令她警惕地停止了自己的行動。

　　反正以後都會在這裡工作，不急在一時。

　　可八田水水感到有些不安，如此多的藥品必定是長期服用的，她上癮找上門是在早晨，也沒有什麼隱疾，哪裡會需要吃藥？而看部分蓋子上落的灰塵，應該是放了有幾個月了。

　　森鷗外為什麼要準備這麼多藥給八田嶼，還是說有一個病人和他們同姓？

　　不能打草驚蛇。

　　八田水水一臉常態地關上底下木制的櫃門，轉頭問道：「森醫生，是萬事通醒了嗎？」

　　「是花花在活動。」森鷗外頭都不抬直接回答，「就算是異能者，變成貓後還是會有一些貓的習性吧？跳來跳去不算什麼大事情。」

　　八田水水默默在心裡祈禱夏目漱石不要弄翻掉什麼貴重的東西才好，她在這打工五年夠久了，再續幾年她還不如乾脆一輩子都在森鷗外手下幹活。

　　回頭看見八田水水悲痛臉的森鷗外了然地笑笑，「病室裡沒什麼東西，最貴的也就那張床吧，哦，還有萬事通那裝了無數組織深惡痛疾情報的腦子。」

　　八田水水：……

　　這潛意思是不是，如果外科手術能把八田嶼腦子裡的情報剖出來，你立刻帶手術刀上了？

　　「對了對了。」森鷗外將報紙折疊蓋在茶几上，把幾張鈔票遞給了茫然回望的八田水水，「廚房裡沒有蔬菜和肉類了，為了我們的溫飽問題，勞煩八田小姐買些回來啦，這是現金。」

　　八田水水感到了說不出的違和感，蹙眉不作回應，沉思凝望許久也沒法從森鷗外正常的反應和對話中找出能作為說謊證據的蛛絲馬跡。

　　「嗯。」八田水水接過了錢，「你要吃些什麼？」

　　「按八田小姐的能力來購買吧，女士做的飯就算是不喜歡的蔬菜，作為男士也要努力吞咽說出讚美之言哦？」

　　「相信我，森醫生，你若是把這話放到街上與美女搭訕聊天，你會因為腳踏N條船然後被口水噴死的。」八田水水打從心底裡佩服花言巧語的森鷗外，心裡的煩躁愣是被塗抹掉了，「那我走啦，那些藥你自己放咯。」

　　八田水水的腳步踏出門檻，森鷗外目光坦然地看著對方的背影漸漸遠去，消失在小巷中的一個不起眼的拐角。

　　「走了嗎。」

　　一道低得仿佛自大地發出的詢問聲從森鷗外的身後傳來，八田嶼捂著手臂，得到森鷗外頷首後，轉過身坐了下來。

　　森鷗外俯瞰著思維正在進行瘋狂推算計畫的八田嶼，些許輕佻道：「你想做什麼呢？八田嶼？要像十幾年前一樣為港口黑手黨獻出心臟嗎？」

　　八田嶼自嘲般嗤笑起來。

　　細長而銳利的眼睛微眯起來變得更加鋒芒尖銳，不弱的氣勢動搖起了空氣，森鷗外安放於風衣口袋裡上下搓著的手指頓了頓，走過去冷靜地為在憤憤絕望邊緣的八田嶼倒了一杯熱茶。

　　「發生這樣的事情，首領及五大幹部都沒有察覺，看來KK商會和部分上層有過交易。」森鷗外攤開所有的消息分析著，緋紅的瞳子情緒全無，「你在KK商會中的身份已經暴露，無論你在港黑還是商會中身邊皆設了不少伏兵，八田嶼，情報商做到你這樣被多方重視的，橫濱找不出第二個了吧？」

　　「你是在挖苦我嗎？」八田嶼抽了抽眉，露出分不清是哭泣還是笑的表情，「這樣的誇獎我可不想接。」

　　森鷗外沒有言語。

　　八田嶼的表情讓他想起了兩人剛見面的時候。

　　他第一次見到被人用擔架抬起來滿身血跡的八田嶼時，是在兩年前一個很平靜的黃昏。

　　森鷗外站在藥櫃前整理藥櫃，聽到進門的聲響側著視線掃過去，就感受到了躺在擔架上男人無邊無際的仿若永無止境的死意。

　　從醫後他在地下見過許多各式各樣的病人，大多醒後在憤怒地嚷著報仇，只有八田嶼在病室裡用一動不動的眼瞳望著天花板。

　　八田嶼是港口黑手黨的情報人員，那些身穿黑西裝的男人說能不能在治療過程中麻煩在他這裡隱藏一段時間。

　　森鷗外想了想，應下了這個委託。

　　八田嶼外傷很多，森鷗外清理完外傷就把他移去了病室。

　　他就像是活生生的一具人類的軀體，森鷗外泡著茶水，起起伏伏的開水滾動著茶葉，發出清香。

　　只有靈魂和精神在痛苦的鞭策下腳踩荊棘前行。

　　又有新的情報可聽了。森鷗外記得他是這麼想的，但是治療醒來後，八田嶼一句話也不肯說，好似一個破爛的人偶一般。

　　做情報這一行伴隨的危險無處不在，森鷗外有時看著沉默拒絕與外界交流的八田嶼，也會設想自己有一天會不會變成這樣。

　　交情是打起來的。森鷗外想通過一些事情刺激一下八田嶼，於是讓暫時信得過的同行接管了診所，出門搜尋起八田嶼的身世資料。

　　八田嶼是一位很合格的情報商。一無所獲的森鷗外查不到任何有關於八田嶼的情報，銷毀證據、提供證據、創造證據，這都是情報商的拿手技能，既然從事情報行業，自然也不會讓敵人輕易查到自己的身份。他苦笑著回了診所，卻看到一個金髮的女孩子從診所匆匆跑了出去。

　　她是來看八田嶼的。得到同事的回答後，森鷗外詫異不已。

　　這個木頭人也有朋友之類的？

　　森鷗外進了病室，三言兩語後隨意地提了一下剛來過的金髮女孩，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八田嶼警惕和噴濺而出的殺氣。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森鷗外還是抓到了。

　　他順藤摸瓜地查，查到了八田嶼的兄長八田放，查到了八田放的妻子，查到了那個金髮女孩是八田嶼世上僅剩的親人。

　　以及那一次各大組織暴|亂造成了八田家的災禍。

　　森鷗外惡人般地再次邁進了病室，撕開了一切傷疤，血淋淋的癱出來展露在八田嶼面前。

　　兩人打了一架，從病室到外面的接待室，所有的東西都被如數毀壞，幾個小時後，八田嶼和森鷗外都倒在接待室地板上動彈不得。

　　八田嶼喘著粗氣罵他「神經病」「黑心醫生」，他也沒回答，只是笑，扯動傷口後叫囂著疼，換來八田嶼鄙夷的目光。

　　八田嶼活了。

　　這樣的友情真是讓人羡慕，不是嗎——

　　森鷗外回到現實，盯著八田嶼，靜待對方說出決策。

　　「特務科。」八田嶼仔細道，「KK商會禍及居民，坐不住的他們會出手。」

　　森鷗外眼中閃過憤怒的光芒，卻一聲不吭，問起了最關鍵的與他相關的問題：「你這次要幾瓶？」

　　「……你定吧。」

　　扒拉出藥罐的森鷗外將它們都丟進八田嶼的懷裡，再次轉身，已是初見時那位謙謙君子模樣的森醫生，「祝你好運哦，下次見面可不要腦袋被打穿了？」

　　「氣人，管好你的髮際線吧。」八田嶼起身，不輕不重地用肩膀撞了森鷗外一下，笑道，「走了，別告訴那孩子我去哪裡了啊，你施展唬人能力的時候到了，別讓我失望。」

　　八田嶼飛快地走遠，森鷗外不由苦笑。

　　你又何嘗不是讓那個孩子失望呢？


第15章 夢境

　　大超市里的蔬菜大概是安全的——

　　八田水水站在一家寬敞明亮的超市前，拉過購物車，輕輕地往前推去，帶動著雙腳向前行走。

　　特價銷售的商品琳琅滿目，大袋的零食、大包裝的日常生活用品、柔軟巨大的玩偶，一一進入八田水水的視野中。

　　從未這樣獨自帶著錢愉快購物的她呼出一口氣，緩下腳步，好幾個小時都緊皺在一塊的眉眼逐漸舒展開來。

　　她伸出手指，往玩偶肚子戳了進去，指尖陷入一片具有彈性的柔軟，毛絨絨的觸感令她不禁紅了臉，左右掃視發現周圍沒人後才放下心，些許猶豫地抱住了玩偶陶醉般地蹭了蹭。

　　好溫暖。

　　好像爸爸的擁抱，好像媽媽織的小毯子，好像叔叔在明媚陽光的午後，給直喊熱的她端來的西瓜。

　　如果有一天八田嶼不再當情報人員，她和再再也不再在這片貧民窟裡流浪。

　　一家人就坐在溫馨漂亮的新客廳裡，吃著暖暖的飯，對著電視上的節目開懷大笑。

　　再再生日的時候，請上森鷗外，一起對著蛋糕唱生日歌，祝福她又長大了一歲，看著模樣漸漸長大的再再一口氣吹滅所有的蠟燭。

　　要給八田嶼買好幾件清新整潔的衣服，刮掉略長的鬍子，偶爾給他做上一碗他最喜歡吃的茶泡飯。

　　他還會開著他以前最得意的摩托車載著再再出去兜風，買零食，送她上學，被再再欺負的到處苦哈哈地亂跑……

　　八田水水想要落淚。

　　夢境似真似假，難分界限。

　　一直以來尋找的人找到了，她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他該是恣意的，簇擁著父親于宴會上如魚得水地得到自己想要之物，為不善酒的父親一次次擋去不懷好意的敬酒。

　　而不應是這個樣子。

　　鼻子已經開始發酸，她忍著不願發聲，放開了玩偶，不舍地一步三回頭，推著購物車去了蔬菜區。

　　沒想到一到擺滿了蔬菜的區域，八田水水就傻眼了。

　　自她記事時候開始，就有上頓沒下頓，吃的東西一般都是處理過後的熟食。

　　也就是說，面對著這一大片綠油油的蔬菜。

　　除了上面標著的名字和價格之外，她對菜炒熟後吃起來的味道，是不是容易處理清洗。

　　根·本·不·清·楚！

　　要、要不，買豆芽？

　　八田水水咽著口水，在櫃子上拿下了一盒能辨認出來的豆芽，窘迫的同時又默默慶倖地想著起碼她還是認識一些的不是嗎……？

　　收穫了低級的買菜經驗後，八田水水在蔬菜區跑來跑去，購物車裡多出了耳熟能詳的土豆和隨處一問都有人知道的番茄，她看著一袋子紅紅的番茄，想了想還是放進了幾顆雞蛋。

　　番茄炒蛋……要不要弄點湯啊？

　　她算了算剩下的錢，存額還有不少。

　　順便把晚飯也買了吧。這麼想著的她抓起一棵大白菜跑去給銷售員稱了。

　　素的解決了，接下來就是葷的。

　　豬肉她很挑，只吃瘦肉，可森鷗外和八田嶼肯定不能跟著她吃瘦肉吧？也太沒營養了。

　　雖然買一塊帶肥的瘦肉就可以，但是她完全不想親自動手處理一看就噁心想吐的食材。

　　吃飯的時候若不小心回想起來是會吐的，真的會的！

　　海鮮是個可以考慮的範圍……

　　但是，一條魚會不會太大了？

　　水櫃裡遊動的幾條大魚擺著尾巴，水中泡泡浮至水面如煙花般炸開，八田水水趴在上面左看右看，愣是沒找到一條適合她買的。

　　三個人加個小孩……吃不完吧？

　　瞅准一條體型較小的八田水水歎息著選擇放棄。

　　那蝦怎麼樣呢？這麼小還好吃的生物總不可能出問題了吧？

　　八田水水迅速用網撈起水池中的活蝦倒進袋子，在路過熟食攤時匆匆拿了盒雞腿就沖向了收銀台。

　　付完錢的八田水水提著菜興沖沖往診所跑，過度興奮的模樣把聽見人進來便抬頭望向門口的森鷗外給看怔了一下。

　　「發生了什麼事情這麼高興？」森鷗外茫茫然地眨眨眼，跟著進了廚房，好奇之意幾欲從眼中溢出，「商店抽獎抽到大獎了？」

　　八田水水將食材丟到廚房的一個空臺上，沒去看身後的森鷗外，「當然不是啊，我手很黑的哪裡會抽到大獎。」

　　「那為什麼像個小孩子一樣蹦跳跑進來啊？」森鷗外不由噴笑，眯眼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要是八田小姐小上幾歲，身高也矮那麼一些，我就……」

　　「……閉嘴吧，你這樣的發言會讓你進局子的。」八田水水打開冰箱，將晚飯的食材塞入保險的位置，「你想你可憐的小診所以後都留下我孤零零一個人嗎？」

　　「咦，你還真的要在這工作五年嗎？」

　　「……你是想和我說其實那天你只是開玩笑嗎？」八田水水笑容滿面地把拳頭捏出脆響，朝森鷗外勾勾手指，「你過來，讓我親一口，用鯊魚的牙齒。」

　　森鷗外：……

　　不，打擾了。

　　森鷗外立刻退出廚房將門拉上，逞強一笑：「廚房是女士的天下，我就不進去搗亂了，幫你看一下孩子吧。」

　　「那恭喜你擔任起奶爸職業了。」八田水水笑得說話都有點發顫，「你別被再再鬧得有脾氣就行。」

　　距離午飯時間只剩下一小時，八田水水淘好米，幾乎沒怎麼被森鷗外用過的電飯煲在今天終於重新啟用，準備好主食的她休息了幾分鐘，著手洗起了豆芽和番茄。

　　水龍頭沖出的水嘩啦啦地響著，過了沒多久，八田水水約略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她將開關扭到一邊，抽出兩張紙巾擦著手，腳步急急地向八田再再所在的臥室趕，再再的哭聲愈來愈大，她邊走邊吼：「森鷗外！你在欺負再再嗎！」

　　森鷗外快哭了，淚眼婆娑地瞧著進臥室後瞬間呆滯的八田水水，「八田小姐，我才是被欺負的那一個吧？」

　　……確實是。

　　八田水水噎住了。

　　再再哇哇哭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然而八田水水對比了一下雙方的現狀，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八田再再，完好無損，滿目含淚，手裡拽著幾根黑色的頭髮，嘴裡還吃著一把，一邊哭，還不忘「呸呸呸」地吐出來。

　　森鷗外，渾身是傷，滿目含淚，臉上被咬出了一個明顯發紅的牙印，頭髮被扯掉了一堆，他的白大褂還被哭著的再再扯著亂晃。

　　「……森醫生。」八田水水與森鷗外四目交接，「你這麼想被人用鯊魚齒親一口嗎？我這邊不敢，來再再這裡？」

　　「用這種印象來想我，不覺得有點過分了嗎？」

　　八田水水不忍森鷗外以後每次接近再再都是這副樣子，語氣和緩道：「你想親近再再的話……不如幫她洗一下澡？」

　　森鷗外雙眼閃閃發亮。

　　「再再在洗澡的時候挺乖的。」

　　但是對你就，不清楚了。

　　看再再這樣應該是不太喜歡和森鷗外一塊，洗澡的時候會大鬧一番吧？

　　八田水水想到這時後悔了，剛想開口把話收回來，森鷗外就抱著再再跑了。

　　……她是不是把人推到了另一個火坑裡？

　　徒留八田水水一人在臥室，她拍了下自己的嘴，暗罵叫你多話。

　　不過再再不是個吃虧的主，森鷗外也不是壞到會對嬰兒施暴的人，八田水水猶豫再三，還是沒去管。

　　說不定關係會緩解呢……？

　　衛生間與廚房只有一牆之隔，八田水水炒著菜，分出注意聽著隔壁的動靜。

　　挺安靜的。

　　過了大約幾分鐘，八田水水聽到了偶爾發出的水聲，還混合著再再的笑。

　　和她給再再洗澡的歡笑聲如出一轍，她松了鬆緊繃的弦，解下圍裙，將炒好的菜放到了客廳的茶几上。

　　說起來，萬事通還沒醒嗎？

　　病室的房門緊閉著，八田水水上前敲了敲，裡面寂靜無聲。

　　花花也在裡面吧？為什麼沒反應呢？

　　森鷗外抱著孩子出來了，見八田水水站在病室前躊躇不定，揚起手在水水眼前晃了晃，將她的目光吸引過來後以安撫的口吻說道：「萬事通被一位老前輩叫過去了，你別太擔心，半個月就會回來吧。」

　　「老前輩？」

　　「嗯，在外國，今早他醒來後就登上飛機了。」森鷗外筷子夾上一口菜放入嘴中，讚賞道，「八田小姐的廚藝見長嘛，就幾天而已，變得可口許多了。」

　　再再餓得直抓森鷗外的手，森鷗外柔聲哄著，「等會哦，你媽媽的粥就要好了。啊對了，八田小姐，你有喂孩子母乳嗎？」

　　八田水水：……？？？

　　什麼？？？母乳？？？

　　「沒有母乳，孩子會怎麼樣嗎？」遭遇重擊的八田水水呆愣地問道。

　　「一般九個月以下的孩子喂母乳能增強些抵抗力。」森鷗外解釋道，「六個月後才可以餵食粥之類的食物，而且最好要軟爛能簡單入口消化。」

　　還有幾天就滿十九歲、正值青春年少朝氣蓬勃、當媽媽沒多久的八田水水，遭遇了人生第一個最大的難關。

　　——餵奶。

　　作者有話要說：

　　八田再再：不，我不會喝的，媽你放棄吧。


第16章 心死

　　……是不是，少了很多瓶？

　　八田水水注視著木櫃裡明顯少掉的一排藥罐，面色陰晴不定，但明顯很冷。

　　森鷗外在臥室內哄著再再入眠，也是奇怪，自從昨天森鷗外給再再洗了一次澡後，再再就沒對森鷗外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反而更喜歡親近了。

　　八田水水牙疼地不知道這事情發展到底是好是壞，每次看到森鷗外抱著再再時的神情都感覺像是在，看一個隨時會進局子蹲上一輩子的人在養未來的妻子。

　　看得她直哆嗦。

　　這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森鷗外那目光誠懇且滿懷柔情。

　　就像枯木逢春，久逢甘雨一樣。與愛人如出一轍，八田水水完全可以相信如果國家同意嬰兒結婚，森鷗外立馬就會跑去政|府把結婚證辦了。

　　……

　　不，她要冷靜。

　　誰想要一個遇上刺頭就一副「你媽炸了」和善表情的女婿啊，反正她不想要。

　　而且森鷗外的年齡他媽的都可以當再再爸爸了！！！

　　最重要的是森鷗外身上渣男氣息如此之重，和女的在一起天生一對和男的在一起gay裡gay氣，這讓她一個母親怎麼放心？！

　　完全放心不了啊——！！！

　　三花貓異能者行蹤最近也變得奇怪起來，除去一日三餐，八田水水就沒在診所看到過他。

　　……雖說勉強算她自己養的，但是這種吃完撒歡就跑的行為還是讓八田水水不僅牙疼，頭也開始疼起來。

　　好歹留下來抱一下啊即便你是異能者但是你好可愛就不能抱抱嗎！太可惡了！

　　每次跟上去想要看看這神秘不知名異能者要幹什麼，然而無望而歸的情況比較多，尾隨了一陣子後總會莫名其妙跟丟，在這一點上，貓那靈活的身形還是比犬類要方便許多，徒留八田水水一隻可憐巴巴的哈士奇在原地轉圈。

　　而剩下的情況便是，被三花貓繞了橫濱七拐八繞線路圖一圈後，在飯點再次回到了診所。

　　八田水水沉思著，是不是該把殺貓祭天的計畫提前了，或許還得加上一個白大褂變tai，她相信用他們腦子做出來的「耍人藥劑」濃度一定能讓醫學界的人驚歎拍手稱快。

　　她迫切想知道現狀，但是身邊森鷗外的路已經徹底被封了，出門在外不願她跟著的異能者……算了吧有他沒他也一樣，那天晚上變回原來人體她覺得應該是這位異能者願意展現秘密的極限了，而且那時候是一個意外，她完全不相信異能者是主動暴露給她的。

　　偶然巧合下會給予人真相，不然她可能到現在連這只三花貓本體長什麼樣都不清楚。

　　「咦，那個櫃子不可以看哦，八田小姐。」本應於地下室察看藥品的森鷗外倏然站在八田水水身後輕飄飄道，延伸出的陰影幾乎將金髮女孩身子吞沒，見八田並沒有回頭，他繼續慢吞吞地說著，「如果隨意使用這個櫃子裡的藥品，過量會死的。」

　　「……」

　　八田水水雙手輕聲合上櫃門，蹲在地上的她垂下眼簾，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鞋尖。

　　似乎在思考要怎麼和森鷗外開口，才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閱歷和經驗對比起混跡Mafia不但不落於下風還風生水起的森鷗外顯然不足，在無硝煙的語言交戰中，八田水水反倒覺得她才是被坑的那一個。

　　「森醫生。」

　　她站起身，雙眸浮上一層冰霜，嘴角揚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語調輕柔仿若情人在耳邊的低語。

　　「我可以知道興奮劑上為什麼寫著『八田』嗎。」

　　森鷗外一挑眉。

　　八田水水神色不變，「還是說我們換個比較能回答的問題，比如說——萬事通為什麼要帶這麼多的興奮劑前往外國。」

　　八田水水特意在「外國」一詞上加重了語氣。

　　她不傻。

　　在這種關頭，你和她說八田嶼會丟下他們兩周去外國找救兵還信，被長輩叫過去的理由她懷疑會兒後也能信，更不會選擇過問。

　　可八田嶼不會做出連走都不會和家人打招呼就跑的事，並且最重要的是——

　　「你故意露餡的，森醫生。」八田水水面無表情地瞪著笑盈盈的森鷗外，低聲咆哮著，心裡泛起了陣陣惱怒感，其中混雜的情緒五味雜陳難以分辨，「你可以做到！」

　　以森鷗外的能力，可輕鬆將所有真相□□無縫地遮蓋，甚至直到她死去都無法知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半吐不吐的狀態。

　　這麼漏洞百出的糊弄方式，從一開始森鷗外就打算讓她發覺，而不是遵從八田嶼的想法瞞下這一切。

　　森鷗外半眨著眼睛，輕快地回答：「你若不知道的話，難以掌控行動的你對我們這一方是顯而易見的累贅，但是直接告訴你……八田可是會撕了我的？」

　　「……他撕你的事情還少嗎。」

　　「起碼認識兩年後，我和他才打了三次？」

　　「夠多了森醫生，能被八田家的人打三次，您也是神仙。」

　　……

　　一陣拌嘴後，兩人終於能好好地坐在沙發上面對面談話。

　　茶几上泡著兩杯熱可哥，八田水水瞄了一眼就抬起了頭，語氣軟化道：「森醫生，請說吧。」

　　「唔，八田小姐有興趣聽一下晚間故事嗎？」森鷗外置若罔聞淺笑地問，「聽完後你大概就能明白八田如今是個什麼身份的人了。」

　　八田水水擰著細眉，不太懂森鷗外的用意，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可以先問一下，八田小姐對你的父親——八田放瞭解多少嗎？」

　　聞言，八田水水的心裡咯噔了一下，迅速藏起表露在外的怯懦，再看還是适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不甚瞭解。」

　　「十幾年前，八田放在某位異能者的協助下獲得了一個燙手的山芋，富有理想的八田放想要用這個燙手山芋創造一個能與諸多黑手黨對抗的正派組織。」森鷗外平靜地陳述著，仿佛那並不是眼前這個強裝鎮定女孩父親的人生。

　　「被兄長蒙在鼓裡的八田嶼受了蠱惑，誤認為其兄長的妻子是特務科安插在港口黑手黨的間諜，加上你父親摯友的唆使，八田嶼準備去殺死你的母親，也就是八田惠子。」

　　即便遭受重擊，八田水水的腦子也還清醒著，她硬忍著痛苦，僵硬道：「摯友的唆使？他的理由是什麼？」

　　「在你叔叔的耳朵裡，那張能實現你父親理想的證件被善於操弄謊言的摯友替換成了令八田放成為眾矢之的的巨額通緝單，更讓那位操縱者感到歡喜的是，他放出的消息讓所有知情的組織都紛紛將木倉對準了你的父親，對準的人也包括你父親處在的組織——港口黑手黨。」

　　「可是八田嶼並沒有信。」八田水水篤定地說，「我的母親八田惠子在那一天沒有死。」

　　「他相信。」森鷗外憐憫般地凝視著八田水水，「他只是下不了手，因為當時你在家中。」

　　八田水水捏緊了沙發皮。

　　「八田嶼為了讓自己能理智地處理這件事，特意接下了前往東京的長期任務。知道八田嶼沒有成功的幕後黑手自然大發雷霆，得到港黑首領准許的他帶人圍住了八田家的住宅。」

　　「最後只清楚你的母親八田惠子用炸弓單在一棟廢棄大樓與人同歸於盡，你的父親被射|殺在了路邊的一個普通電話亭中。」

　　「然後……」八田水水悲涼地彎起嘴角，「姍姍來遲的八田嶼沒有救下我的父母，你的意思是這個嗎？」

　　森鷗外默然片刻，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輕聲說著：「在他眼裡，就好像走錯了時間線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他最親的兩個人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猛然死去，最終只留下一身缺陷極大的異能供予懷念。」

　　八田水水發覺喉嚨已說不出任何話來。

　　這個故事有太多的疑點，比如這個讓眾多組織趨之若蟻的東西是什麼，父親因為什麼要拿到這個東西，母親為什麼會被一向警覺的八田嶼懷疑，還有——

　　那個作為父親與八田嶼摯友的幕後黑手，身份是什麼，是否尚在人世。

　　「好了好了。」森鷗外探手將冒著熱氣的熱可哥推至八田水水眼前，安撫一笑，「八田小姐好毅力，直到現在都能堅持不倒，那麼我想可以說明一下萬事通身上的異能了？」

　　「……請。」

　　「異能通過某種方式可以在兩人間進行傳遞，你父親去世那一天，應該是沒來得及傳送全部，萬事通接收你父親動物異能並不完整。」

　　「雖然看起來和你父親一樣能輕易變成動物隱匿在城市中，但是它變成了類似於電池一般的異能。」

　　電池……？

　　是說，用完就會消失作廢的那種嗎？

　　八田水水猛瞪起眼，「那些興奮劑是萬事通激發異能用的？」

　　還沒等森鷗外說什麼，八田水水渾身霎時間炸起了暴怒的狂風，眼底掀起的殺意幾欲讓森鷗外以為她手中的熱可哥下一秒會砸到自己身上。

　　那一瞬間，八田水水眼前掠過很多畫面，可依然阻止不了她發出的叩問。

　　「——他怎麼敢？！」

　　明明是怒吼的。

　　森鷗外頓了頓。

　　可他卻聽出了一絲來自內心深處爆發的絕望哭意。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夢境破滅的感覺令人心死。

　　在八田水水的眼中，那個救了自己、關愛自己、找尋了很久而後失而復得的親人，已經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能支撐她走下去的光。

　　特別是在沙灘上看到八田嶼那種神情以後，八田水水一直期待著能一家人團圓生活的那一天。哪怕只有三個人。

　　但是八田嶼與森鷗外在行為上透露出一切，讓八田水水感覺到這個觸手可及的家在離她遠去，甚至炸裂成玻璃硬生生融進了血肉中。

　　伏筆準備完全，已就位（1/1）


第17章 情人節番外

　　1.平安與試煉

　　夏目是一家三口，所住的住宅是原本十幾年前被燒毀的八田原住址。

　　家主是夏目漱石，妻子夏目水水，兩人暫時只有一個女兒夏目再再。

　　夏目再再跳脫的性格常常會讓夏目漱石啞然失笑，他指著那邊剛過完六歲生日調皮搗蛋的夏目再再，對著妻子調侃道：「是親生的，結合了我的外貌和你的內在，就是有點擔心以後她在橫濱會不會橫著走都覺得膈應。」

　　「別鬧，再再一隻鱉可做不到橫著走。」夏目水水忍著笑，抬眸看了一眼在院子裡玩的再再，略感無奈，「你的臉放在再再臉上還能看？而且我沒有這麼胡鬧過，事情做得從未過火，原則還是有一些的。」

　　「唔……就是不清楚幾年前是誰為了惹森鷗外不痛快，特地教唆愛麗絲躲起來的。」

　　「那只是個惡作劇——」

　　「三年前在我的早餐里加了無數不應該放在一起的調料。」

　　「是一次廚房的實驗，不過你應該反思一下那一個月為什麼沒回家。」

　　「兩年前為了逗再再開心載著動物化的她溜去特務科搗亂？」

　　「是一次驚心動魄的冒險，能進到這種地方來場生日的追逐還是很刺激的不是嗎？」

　　夏目漱石怔了會兒，一副敗給你了的樣子，「你沒有膽子這種東西吧？」

　　夏目水水一聽就笑了，五指對著頭靠在她大腿處舒舒服服曬著太陽的夏目漱石的臉一抓，引來夏目漱石極輕的抽氣聲，然而夏目水水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弄疼了對方，悠悠地說道：「比起你還是差了點，雖然說你有行走橫濱不被發現的實力，但是在處理這些頭疼事件的時候，也請給你家裡的人發個平安信。」

　　「別看我們母女倆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夏目水水鬆開了捏臉的手，凝望著院中自娛自樂的夏目再再，一直自顧自笑著的臉露出了少見的脆弱。

　　「你有你的煩惱，我不求你在那些影響橫濱的大事下兼顧我們，但也請不要讓我們擔心。」

　　看著妻子豁出去一般的神色，夏目漱石一臉錯愕，而後自暴自棄地將頭埋在夏目水水的懷裡，語氣有種難以言喻混雜著歡喜與愧意，開玩笑地說：「不如下次你跟著我去？偶爾與福澤或是森會面時也可以帶上再再？」

　　……不像是在開玩笑？

　　夏目水水瞠目結舌，「你這麼快……就想給再再以後的橫濱生活鋪路了？要是讓森醫生和福澤知道再再的模樣和名字，橫濱清楚的人誰敢惹她？她會變成囂張的混世大魔王吧？」

　　夏目漱石：「……說的也對。」

　　「給他們兩個當成是試煉吧。」

　　2.櫻花與電影

　　快要到中午飯點的時候，夏目漱石忽然開口說要不要去看櫻花。

　　烤魚在油中嗞嗞嗞地炸著，散發出的香味吸引了房外在玩的夏目再再。夏目水水一邊無可奈何地勸著孩子離遠點，一邊出神地思考著丈夫的提議。

　　櫻花啊……

　　年少時她也曾對櫻花產生過些許喜愛，或許應說，她曾對那些純粹愛情而感到傾羨。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段時間常年處於挨餓邊緣的夏目水水並沒有閒情來發展戀情。

　　即便她固執地認為過早地談戀愛不是好事，但短暫的青春年華里能喜歡一個人，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這般想著，夏目水水的視線移到了夏目漱石的身上。

　　在家中的夏目漱石非常輕鬆，衣服穿得鬆鬆垮垮，坐在沙發上懶懶地看電視。

　　偶爾早晨甚至還會鬧著不願起床，強制叫起來後還不情不願地丟給罪魁禍首一個哀怨目光去衛生間洗漱。抱怨今天下雨把皮毛弄濕，縮在門口地毯上瑟瑟發抖地等著她拿毛巾幫他把身上多餘的雨水擦乾，問他為何不直接進來叫她，夏目漱石的回答讓她哭笑不得捊了一把貓頭。

　　「你擦的地多乾淨，我貓爪都髒了，進來不是要給你加工作量嗎？」

　　說完後小聲地嘟噥著，「再再喜歡在地上又滾又爬，要是我帶進來的污漬有細菌讓她生病怎麼辦？」

　　不是初見時給人股危險感的紳士，而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父親、一個與常人無異的丈夫。

　　夏目水水閉眼無聲地笑了下，將炸魚從油鍋中輕鬆撈起，安穩放至於三人各自的盤中，小心地端到每個人對應的位子上。

　　再再早就等不及爬上了椅子，夏目漱石慢吞吞地蹭了過來，盯著她的目光裡有著星星點點的期盼。

　　夏目水水失笑，「好，等下一起去吧。」

　　「……」夏目漱石有些猶疑，考慮到接下來問題的奇怪，他安靜了許久才啟唇，「再再也要一起去？」

　　夏目水水忽然摸不准丈夫在想什麼了，一頭霧水道：「難不成要把再再一個人留在這裡嗎？」

　　夏目漱石：……

　　不，親愛的，你是不是不清楚今天是什麼日子。

　　是白色情人節啊——！

　　夏目水水似有所悟，眨了幾下眼睛，探手揉了揉吃飯吃得沒心思關注父母的再再的頭，話裡帶了點指責，「就算是情人節也不能留再再一個孩子在家裡啊，太過危險了。」

　　還未等夏目漱石換上有些低落的情緒，夏目水水很快就敲定了接下來一天裡再再的去處。

　　「把再再暫時託付給福澤吧？他是可信的，你看如何？」

　　夏目漱石垂著的肩立刻恢復了往日的精神，只是在託付女兒照顧這方面，他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福澤會不會因為再再太調皮搗蛋把她丟進海裡？」

　　「起碼比放到森醫生那邊還好上不止幾倍，我真的不想有一天森鷗外對著你喊爸爸對著我喊媽媽。」

　　夏目漱石毛骨悚然地身子抖了一下。

　　他覺得，如果他下次見到森鷗外時的目光一定會有點微妙。

　　希望不要被森鷗外看出是對他某些興趣愛好的警惕吧。要知道無論是哪位家中有可愛女兒的父親對上這樣一位奇特男性，都恨不得讓這傢伙離自家女兒遠到飛出太陽系。

　　「以及……」

　　夏目漱石從飯菜中抬眼，視野被兩張電影票占得滿滿當當。

　　「電影院首映。」夏目水水晃了兩晃電影票，彎眉淺笑，「你的小說電影，不去看看嗎？」

　　3.爆米花與路上

　　這場電影看得夏目水水很盡興。

　　選角方面無可挑剔，演技也有小說裡那般能爆發出強烈的感情。

　　大概唯一不足的是眾人期待的彩蛋沒有小說作者出場？這部電影還沒上映前許多人就將小說作者會登場在功能表中的傳言轉發得路邊小孩都知道了，那些讀者大概會很失望？

　　附近公園裡的櫻花開得正盛，兩人選了個能賞櫻的好位置坐了下來。

　　此時正值午後，春日陽光溫和而不炙熱，配合著和煦的輕風拂面，在公園椅靠著夏目漱石的夏目水水隱隱有了些困意。

　　夏目水水頭微微垂下，摸索了一陣後輕握住了夏目漱石的手。

　　夏目漱石的目光自眼前繽紛落英的美景收回，悄悄褪下妻子的左手，而後像是怕被發現一般迅速反手一轉，十指相扣。

　　金色髮絲在光照下熠熠生輝，夏目漱石還記得剛住在一起那會兒他說這頭髮根本不需要柔順劑加亮，被夏目水水瞪了一眼，還差點被一腳踹出了衛生間。

　　至於那日的三餐，是個噩夢。

　　夏目漱石另手動作嫺熟地整理起妻子因靠過來蹭而稍微淩亂的髮絲，春天溫度微涼，手心與相靠產生的暖意卻將他團團包圍，一切關於寒冷一詞的感知似乎都在離他遠去，他如今滿心歡喜，點點滴滴盛放的全是眼前的人。

　　夏目水水醒來時，發現她正宛如小孩子一樣趴在夏目漱石的背上。

　　對方走的很穩，即便是坑坑窪窪的石子路，也能走得毫無顛簸感。

　　一如既往地讓人心安。

　　夜幕繁星點綴，銀白月光在街道燈光的反襯下反而黯淡，夏目水水不免歎息，伸手環住夏目漱石的脖子，臉頰靠在背部半闔著眼。

　　「漱石，幾點了？」

　　「剛巧過了八點。」

　　夏目水水乖巧地應了一聲，忍笑道：「情人節快樂。」

　　背後傳來的笑聲隱忍而克制，夏目漱石深歎問出了口：「所以呢？原來你清楚今天是情人節？」

　　「你要曲奇嗎？」夏目水水探頭盯著他的側臉，眼底是化不開的笑意，「這麼晚吃曲奇，小心發胖？你可是快步入中年生活了，不該養生嗎。」

　　夏目漱石輕咳一下試圖掩蓋适才露出的馬腳，鄭重其事回答：「不會像上次一樣全數吃完。」

　　「親愛的，你上次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夏目水水並不打算給夏目漱石太多甜食品嘗，加上是在夜晚時分，夜間甜點對於她和丈夫來說還是免了吧。

　　「不過只給你嘗個味道也殘忍了些，你轉過頭來唄？」

　　一直注視著地面防止摔倒的夏目漱石困惑依言側過臉，隨之移動的嘴角卻正正好好抵住了一塊奶香味的餅乾。

　　夏目漱石視線沿曲奇攀至她唇邊，僅是一頓，便繼續慢動作般向上移動著，直到與對方雙目直視之時才倉皇地停下。

　　那雙眼透出的疑惑似是在問為什麼你不吃？

　　夏目漱石平息心底的喜悅，張口咬住曲奇，在夏目水水期待的眼神下，緩緩道：「比去年的要好吃。」

　　「你每年都這麼說。」夏目水水不留情地拆臺，面上卻是笑著的，「但每次都能逗我開……」

　　發出的話語驟停，夏目水水瞳孔微縮。

　　唇上相觸的皮膚隨時間變得灼熱，恍惚間，夏目水水隱約聽見了夏目漱石斷斷續續帶笑的回復。

　　「情人節快樂——」


第18章 襲擊

　　出乎森鷗外意料的是，八田水水僅僅失控了幾分鐘，就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去廚房準備晚飯了。

　　……真能藏情緒啊。

　　森鷗外嘖嘖稱奇。那平常與人交談的模樣看上去不像是聽完一次身世即將崩潰的人，即使失憶的人也沒有如此之淡然吧？

　　清掃地面、笑著接過他的任何話語、逗再再開心，更恐怖的是還能邊煮飯邊在鍋裡舉著各式各樣的調料自言自語。

　　倘若他沒聽錯的話，八田水水說的是想用多味配料組合製作出新的美味料理。

　　哦不……

　　森鷗外臉差點就青了，好在八田水水並沒有採取這個計畫，因為考慮到八田再再孩子的胃，還是別輕易嘗試比較安全。

　　兩周過去了，診所一反常態地清淨。

　　橫濱因毒|品事件而鬧得人心惶惶，許多組織都開始清查亂套起來，無暇與敵手爭搶「貨物」與利益。

　　八田水水在接待室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不斷從眼前飛過的手術刀，森鷗外側目而視，玩笑開口：「離我遠點哦？扔到你身上就完了。」

　　「沒事。」八田水水平靜回答，「森醫生扔飛鏢的技術還可以，怎麼偏都偏不到我這邊來。」

　　來了，八田水水無心理壓力的違心評語。

　　森鷗外瞧眼牆面上的飛鏢靶子，其上平整粗糙，無一手術刀插中，反觀靶子周圍密密麻麻地繞了一圈銳器。

　　「八田小姐說胡話的本事真是強呢。」

　　「……需要我對著你罵你的飛鏢技術堪比於颱風眼裡挑芝麻嗎。」八田水水無所謂地端杯牛奶仰面傾杯，舌剛觸及奶白色液體便眉頭一皺，暗自腹誹面前人買的牛奶怎麼這麼甜，咂嘴咽入食管純當做潤喉了，放下杯時也不忘看歎氣的森鷗外，「你手術刀不是玩得很棒嗎，為什麼你扔東西的技術這麼差呢？」

　　「不是哦？扔再再的時候很准呢。」

　　「……我認為我說胡話的能力不及您發出某些爆言的能力，下次您如果再拿再再做丟丟樂遊戲的話，相信我，我一定會在餐飲上對您不客氣的。」

　　「八田小姐，要是吃出毛病怎麼辦？你負責嗎？」

　　「我為什麼要負責？既然談到食用完食物的反應了，那我就直言了——您若沒事至多被教訓一頓，您直接暈過去是我眼中的最佳情況，這樣我就可以把作為上司的您扔進橫濱那條清澈見底的河了。」

　　「好過分！」森鷗外抹著眼淚，哽咽幾下後拽過紙巾擦淚，「八田小姐和萬事通一樣無情啊！我一個小小的和平區醫生該如何才能在這兩位強者的手下完好無損地度過餘下快樂的人生呢——」

　　八田水水：？？？

　　臥槽說你你還演上了？？？

　　八田水水抽抽嘴角，「從你口中聽到『強者』的稱讚感官上真是有種幻滅的恐怖。鬥嘴這方面我甘拜下風。」

　　「話語博弈固然有趣。」森鷗外輕握牛奶壺，為喝撐看向他額角直跳的八田水水添滿了杯子，愉悅的笑容擴大，「但八田小姐，你不想嘗試一下和我打一場嗎？」

　　八田水水瞥了眼茶几上安放的牛奶，「喝不完我是會丟掉的。」

　　「浪費食物可恥。」

　　「你昨天丟到垃圾桶的牛排可是比這杯牛奶貴多了，別以為我沒看見。」

　　「八田小姐，你的眼瞎了，我想你的眼睛肯定是因為沒有看過幼女而補鈣補出了白內障吧？」

　　「我告訴你，你現在流的淚就是以前現在甚至未來腦子裡進的水。」八田水水震聲反駁，「而且我為什麼要去看幼女？我對幼女不感興趣！」

　　森鷗外歪歪腦袋，兩側髮絲垂下掃過唇邊，笑道：「上次也與你談過用手術刀作為武器的話題吧？趁現在還安全，八田小姐試著用手術刀按你的戰鬥方式攻擊……」

　　森鷗外的話還未結束，他就感到了一陣寒意。在能分辨出狀況之前，森鷗外翻身往一邊躍去。

　　一道犀利銀光掃過白大褂醫生大動脈原處，回頭一看，金髮JK服飾的女性手握著他剛插在茶几上的手術刀無聲無息出現在他所坐的沙發邊，待他落地，就收回攻擊擺出了一副戰鬥的姿勢。

　　臉頰上一陣刺痛，微量的血液順破皮處流出，森鷗外袖口微不可見地一抖，一把嶄新似是未曾用過的手術刀落到了他手心。

　　沒有殺氣，反應迅速，出手不留餘地，失敗後能立刻調整狀態進入戰鬥。

　　是個做殺手的好料子，可惜這頭耀眼的頭髮太容易在黑暗中發現了。

　　森鷗外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八田小姐考慮下把頭髮染成黑色如何？」

　　「染頭髮會增加發質損傷，即便我不是幼女，對自己的髮絲也是珍惜的。」八田水水與另一頭靠牆的森鷗外對峙著，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森鷗外那敞開的白大褂，「殺手行業我不打算加入，還是準備足夠安全感留給孩子好些，殺手雖然值錢，但為了一個單子丟掉性命也頗為不值。」

　　「萬事通說你不怎麼會和人對話，現在這麼一看你的樣子很輕鬆啊。看來偶爾他也會有看錯的時候。」

　　「精神面拒絕與人交談，僅靠表層說話，這一點森醫生沒有異議才對。」

　　八田水水嘖了一聲，利刃順手的感覺令人愉快，然敵對的人卻並不能給人帶來舒適。

　　森鷗外細長的眼睛凝視著不輕舉妄動的八田水水，貼身使用的武器被對方揮得如魚得水，感慨了一下自己眼光的精明，與八田水水同一時間將銳刃目標對準了彼此的命穴。

　　金屬製品武器的相擦聲響徹室內，雙方沒有一人願意首先停下。

　　但八田水水是落於下風的。

　　森鷗外的攻擊仿佛是無處不在的陷阱，八田水水吃力格開，來不及再次朝對方刺去，手術刀便從一側破空而來。

　　激烈摩擦刺激著耳膜，一模一樣的刀具刮過另一端刀面。

　　八田水水一個踉蹌退後幾步，險些沒穩住身形，勉強躲過了森鷗外劈來的手術刀，一腳蹬上沙發身輕如燕騰空飛起。

　　森鷗外與八田水水之間一直維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八田水水一下子飛至半空，察覺不對的森鷗外神色微凜，下意識低下了身子。

　　湊近的不單只有人，還有……

　　森鷗外的迅疾反應對八田水水沒有什麼影響，她將部分力量灌注在武器上，從半空中一揮而下。

　　白大褂醫生手術刀毫不遲疑，瞄準八田水水頸部往上一揮。

　　幾滴鮮明的血珠迸濺開來，滴落在鋪滿漂亮瓷磚的地板上綻開一朵血紅的花。

　　八田水水身上幾處淺傷隱隱作痛，即使一開始就清楚她打不過森鷗外的事實，心臟附近還是不由感到一陣焦灼。

　　「很棒的反擊。」森鷗外眯眼稱讚，手術刀緊緊抵住保護著大動脈的嬌嫩皮膚，「八田小姐待在貧民窟周邊還是委屈了。」

　　「潮浪般的小蝦米比起在黑暗裡危險起舞的狼更易處理一點。」八田水水的手術刀距離森鷗外的脖子還有短短的四釐米，她轉了視線，淡淡地低聲說道，「客人。」

　　足以分出勝負了。

　　只是四釐米的距離，生與死的界限就被打破了。

　　「診所歡迎所有不便前往醫院的客人。」森鷗外加深了經常戴在臉上的笑容，「但若是來影響生意的，還是斬草除根為妙。」

　　生命的威脅從脖頸離去，八田水水繞過擋在臥室前的森鷗外，動手把八田再再重新放到合適的包包裡，而後小心地背在了背上，出門與森鷗外輕輕點頭，「可以了。」

　　「要去新地方了。」身上空無一物的森鷗外隨意地朝診所門外街上陰暗角落裡看了幾眼，笑容森森，「不過在這之前，還是要處理掉會跟上來的尾巴才行。」

　　「不會把更多人引過來嗎？」

　　「不會，派他們來的人正為軍警等頻繁檢查而苦惱呢，能有這麼多人來就算他們重視了。」

　　八田水水輕哼著歌，試圖讓迷蒙睜眼的再再重新入睡，空餘的腦力處理了一遍森鷗外話中透露出的資訊後，滿腔的怒火又湧了上來，一腳對著屋頂跳下的殺手踹了過去，下腳之狠令森鷗外對一個女孩子該有的力氣而瞠目結舌。

　　氣死人了。氣死人了。氣死人了。

　　氣八田嶼的不告而別。氣自己沒有早點發現對方的異常。氣八田嶼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死腦瓜。

　　如果他們這邊僅有這點人的話，那麼八田嶼身邊的伏兵只會更多。

　　「八田小姐。」森鷗外手拍了拍八田水水的肩，安慰著，「萬事通去了特務科，不會有人襲擊，你可以放心。」

　　……特務科要去上兩個星期半個月？

　　八田水水嗤笑聲，不是很相信。

　　「不過還是快點解決掉敵人吧，對著一群男人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我都快吐了。」

　　「行啊。」

　　骯髒街道上空無一人，八田水水眯眼喉間吐出挑釁不屑的笑，唇角咧至最上，腳步耐心而緩慢，看似弱小無力的手術刀此時閃著清冷寒芒。

　　「讓我找找看這些個崽種的位置。」


第19章 混亂

　　新的躲避場所很不錯。

　　看上去有些破敗，但內裡乾淨整潔。

　　是一棟比起之前的診所還要大上不少的別墅。

　　中央大門被森鷗外輕鬆地開鎖推開，兩邊和樓上的玻璃窗在夕陽映照下反著光，像是為了符合多年無人居住的事實，室外斑駁牆磚有些許破碎，對著日升方向的外牆角爬滿了綠色的爬山虎。

　　橫濱外郊森林裡靜謐安和，偶爾傳來的一聲鳥叫大概會給來此躲避的旅客一個小小的驚嚇。

　　可惜兩人忙著收拾新住所，並沒有什麼心情關注鳥叫。

　　地面和窗戶都有信任的人每週打掃一次，倒沒有給八田水水帶來什麼繁重的打掃工作，她簡單地將床鋪好，就抱著再再來到了擺著沙發的客廳。

　　別墅的樓下是一間專門接待客人的診室，其後面便是一排病室。

　　客廳更改在了二樓樓梯正對著的房間，與接待室分開了。窗簾、沙發之類的傢俱都非常嶄新，約略是這幾周買的，唯一的缺點是這棟別墅還沒通電。

　　森鷗外站在窗戶邊分毫不動地凝望著那漸漸落到地平線下的紅日，整潔的白衣被幾滴血液沾上，踩到踏實地面終於放心不少的八田水水仔細一瞧，才發現面色凝重的森鷗外臉龐也濺到了許多鮮|血，只不過因為時間的原因變得暗紅起來。

　　他在思考。

　　或許是在思索八田嶼的處境，或許是在想下一步的計畫。

　　八田水水找了一圈也沒能找到手帕之類的給森鷗外擦淨，歎著氣放著不管了。為了理清敵手的思路，她抽出一支水筆，避著熟睡的再再攤開懷裡的便簽本沙沙地寫起了迄今為止發生的所有事件。

　　1.港黑下轄店發生毒|品投放事件

　　2.萬事通被追殺

　　3.森鷗外診所襲擊

　　4.KK商會，未知，與父母和萬事通皆有關係？

　　5.萬事通前往特務科，兩周回，大致今天左右

　　6……

　　八田水水沒有按照時間來寫，只挑了部分重點列出來，正當她想到第六條要下筆的時候，森鷗外奪了她的筆自顧自地撕下牆上的一張日曆塗寫起來。

　　八田水水疑惑不已，「你要寫什麼？」

　　「給某位這時候大概已經從特務科出來的萬事通先生寫封平安信。」森鷗外慎重的口吻令八田水水不安，「狡猾與無恥是敵人的代名詞，還是做些防護措施妥當。」

　　「你是說他們會在萬事通找不到我們時，告訴他我們被綁架了嗎？」八田水水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張日曆上多出的幾行字，卻完全看不出她產生了什麼興趣或是有任何震撼的情緒。

　　忽然，她視線偏移，順著窗臺看向樓下，眼神和語氣皆是一沉，「你請來的客人嗎？」

　　「這裡的定時清潔工哦？」

　　「……嗯。」

　　冷淡的回應後，鋒利小刀自隱蔽的袖中退到陰暗處，看在眼裡的森鷗外五味雜陳地笑了下。

　　這算是被信任的意思嗎？

　　總有種欺騙了良知少女的感覺呢，雖然這位看年齡已經不能算是少女了。

　　森鷗外來到樓下與那位稱作「清潔人員」的人碰面，門口的壯漢推門而入，他揚起笑容，裝作親昵地揮了揮手，「安山，好久不見。」

　　被稱作安山的男人驚訝地發出了「哇」的單字音，似乎在驚詫為何這時候森鷗外會過來這裡。

　　魁梧的身材會給站在對立面的人帶來一種壓迫感，然森鷗外卻無比自在取出一根煙遞到大漢面前，詢問道：「這份新工作怎麼樣？」

　　「我沒想到會得到這麼好的工作……多謝森醫生了。」安山靦腆地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接過了煙，火機叮的一聲點燃了香煙的前端，發出小小的紅光，「今天是來看看還有什麼要收拾的，這星期店裡太忙結果顧不上這邊了。」

　　森鷗外雙手插於兜中，對自己現在在外人看來有點像是殺|人|犯剛殺完人的模樣絲毫不在意，「可以幫我跑一趟嗎？把一張紙條給那位情報商。」

　　「是說……在貧民窟週邊幹事的那個嗎？」對森鷗外的請求，安山沒有猶豫地點頭了，「可以，我要去哪裡和他接頭？」

　　「原來的診所吧，如果一時等不到麻煩你給我發個資訊。」森鷗外的溫和表情在話剛開頭就轉換成了含著無奈的抱歉，「可能會遇上一些人的襲擊，你不願意做也可以。」

　　安山激動起來，震得煙頭都掉在了地上。

　　「不會的！是森醫生把我從那個地方救了出來，所以這種簡單的任務我一定不會拒絕！請您不要這麼說！」

　　「那便辛苦你一趟了。」森鷗外好似還是過意不去，望著安山的眼睛吩咐著，「如果紙條掉了，就直接告訴那個沒頭腦同事——我們安全吧。」

　　在送走了清潔工安山后，八田水水和森鷗外隔著一張桌子討論著接下來的計畫方針。

　　蠟燭的燈光閃爍不定，電路故障的別墅內僅剩桌上一盞燭光照亮房內，八田水水窩在沙發裡抱著雙腿蹲坐著，繪畫出自己認識的所有貧民窟簡易路線圖，推算著KK商會在抓不住他們的情況下，究竟會使用哪一條道。

　　「森醫生，你覺得特務科會派出多少人協助萬事通？」

　　「不會很多。」森鷗外慢慢含了一口地下倉庫裡存放的威士卡，琥珀色液體滾動著，閃著瑩亮的光澤，「關於人手方面不用擔心，KK商會如今是困獸之鬥了，不過……狗急跳牆也是出其不意的狠招，這點你做好準備。」

　　「其他組織也查出幕後黑手是KK商會的人了嗎……」八田水水輕靠著沙發，神色些微茫然，「說起來，上次的故事你好像沒告訴我那個我父親摯友的名字？」

　　森鷗外可疑地安靜了一會兒，為難地搔著臉頰，「那位背叛者嗎，有關於他的情報是真是假分辨不清，部分甚至只能稱為傳聞，你確定要聽？」

　　「……真假難辨？」八田水水難以相信，「連萬事通都不清楚嗎？」

　　「萬事通最近幾年加入KK商會觀察那個嫌疑人還是試探居多吧，披著Mafia雙重組織的殼子在橫濱行走還真是累，更別談他背後主事人是內務省的異能特務科了。」森鷗外苦惱地攤開手掌為他自己扇風，「至於是不是那個人，恐怕只有萬事通知道了。」

　　八田水水悲哀地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來，這句話好像以前在誰的身上也聽到過。

　　蠟油沿杯壁緩緩滴落，她張開五指，透過蠟燭發出的光線，邊緣鍍上了一層黑邊的紅光。

　　她的異能力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看上去不僅僅是單純的動物化異能，偶然間爆發出來的混亂以及所造成的後果，讓她根本不能輕鬆地說她是一個普通的異能者。

　　當和某些人，特別是與自己某方面極度相似的人相處時，這種巨獸從身體跑出的感覺更甚。

　　可怕的是，對方一絲一毫都不可能察覺到，她接收到了他想傳遞給自己的想法——

　　「森醫生。」八田水水臉貼在雙臂內，回想著以前經歷過的無數次噩夢，無計可施地抬起頭，「你還沒回答我那個人是誰？」

　　看著嘴唇顫抖的八田水水，森鷗外皺起了眉，「你沒問題嗎？」

　　「……沒事，想到了一些異能力的事情。」

　　森鷗外將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對八田水水猛然情緒不穩的狀態困惑地垂下眼。

　　「八田小姐……我記得你是能動物化的能力吧？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嗎？」

　　「……很糟糕的事。」

　　微光中，八田水水抱緊了自己，感受著比平時還要快上不少的心跳，腦中繁多複雜的記憶運轉到幾乎要癱瘓。

　　眼前的人不該完全信任。

　　八田水水痛苦地閉上眼，即便她現在需要傾訴的物件，但是這件事絕對不可以透露給對方。

　　她不想待在這類人的身邊。

　　八田水水咬緊了牙。

　　可是八田嶼一定沒問題。

　　因為他們是家人，是她能付以信任的人。

　　所以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為了不進入對方的世界。

　　為了不再聽到他人的聲音。

　　為了給世界抹上一層靚麗的謊言，遮蓋住一個個灰暗到純黑的色彩。

　　她寧願活在一片人類編織成的謊言中。

　　那才是最真實的。

　　「你快要崩潰了，八田小姐。」森鷗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焦慮下的語氣裡包含了指責。

　　「有時候，也要用用女性專有的獨特權利啊。」

　　八田水水睜大了眼，身體僵直了。

　　「哭泣並不是可恥的事情。」森鷗外冷靜地解釋著，「悲傷與其付諸於言語與文字，不如當場發洩來的痛快。」

　　八田水水的頭髮，被窗外的風吹得掀動起來。

　　半響後，她低下頭，小聲道：「對不起。」

　　面對著沮喪道歉的八田水水，森鷗外沒法發火。

　　他也沒發過幾次火，為數不多的那幾次都是把惹惱他的人的腦袋砍了。

　　「……那麼，八田小姐能好好聽我講那位幕後黑手的事情了嗎？」

　　森鷗外透過八田水水的眼睛，感受出那內心深處纏繞了好幾圈複雜到無法解開的矛盾，但糾結的人不願接觸心病，即便他是醫生也無能為力。

　　八田水水困難地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眼淚不一定非要流下來。

　　當一個人極其悲傷時，是流不出眼淚的。如果你曾經在深深的悲傷漩渦中竭力掙扎，你就會明白，真正悲傷的人，眼淚只會在心裡翻滾流淌。


第20章 真實

　　在規則中，勝利的背叛者往往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KK商會的領頭人——加藤信吾便是橫濱多次組織交戰中倖存的背叛者。

　　那次大暴|亂將橫濱多數組織捲入其中，不得不說曾為八田放「摯友」的加藤信吾有著常人辨識不出的陰險狡詐，和電視劇裡一些反派一樣頑強的生命力，起碼在欺騙了好幾個不好惹的組織頭頭之後竟然還能安然無恙，還當上了KK商會會長這一點，就讓人佩服至極。

　　與鐵鍊連接的手銬被看守人員解開，八田嶼習以為常地活動了一下關節，跟隨著通報人走出了監牢。

　　每次來這裡都會接受這樣的待遇。

　　八田嶼不由苦笑聲，間諜的投誠生活還真是令人難過啊。

　　今夜下起了雨。

　　傳遞消息的人在窗邊站定，推開一條小縫，將一份檔展開放到八田嶼眼前，冷淡地轉述著上司的話語：「確認檔案A9-180-6，負責此次任務的人已經出動，有關資料全數在檔中，任務進行至最後你要做好準備，因為除了以上派遣出的人外，你們不會再有增援。」

　　八田嶼頷首算是回應，雙槍塞入腰間皮帶，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

　　「……你很擔心？」

　　八田嶼詫異回看對方，沒想到這位共事了多年的人會主動提出任務外的其他話題，但還是認真地回答了。

　　「擔心有是有，但是無濟於事。」

　　「你成為那孩子的監護人後變得小心翼翼了，八田。」消息人頓了下，叮囑著，「任務中切勿如此分神。」

　　「為了孩子也要加油啊。」八田嶼舒出口氣，當面拆開了檔袋，半開玩笑道，「還是第一次看到你會對我的瑣事關心，前幾年處理檔案的時候你可是連句話都懶得搭理。」

　　「對堅毅之人，我向來心存敬意。」

　　八田嶼目光交互地看了看同事，那嘴角微翹的篤定表情，讓他愣了一下。

　　而後便是一聲仿若無盡的歎息，「別開玩笑了，我不是堅毅的人。」

　　他很自私。

　　只有在面對家人時，才會展現出善意無私的一面。

　　「祝你能安全回來。」同事簡單明瞭地吐出了祝福，而後風輕雲淡地仿佛只是隨口一語，「那人能殺就殺吧，進了我這裡也是占地方。」

　　「……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在教唆一個國家公務員殺應該進監牢的犯人？」

　　「我的監牢不歡迎這等苟活鼠輩。」

　　八田嶼笑容有些扭曲。

　　說得好像進你監牢的人都是好人一樣。

　　預定的時間快要到了，八田嶼注視著不斷行走的指標，不慌不忙地放下手臂，朝同事揚了揚手，轉身打算離去。

　　「八田。」

　　八田嶼停住腳步，回頭看去，燈光下的同事眼鏡反著白光看不清神色。

　　「面對一場以重要之物進行的豪賭，你選擇理智，還是感情？」

　　最後的這個問題，八田嶼沒有回答。

　　他踏出大樓，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

　　無人看見走廊盡頭，那只悠閒走過的三花貓。

　　「這是謠言？」

　　八田水水仰望著天花板，動著腦筋，捂臉哀歎：「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嚴絲合縫得找不出錯處。」

　　「來源不明的消息總歸會摻了些假貨。」

　　「我們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咦，八田小姐想和特務科的人碰面一起進行任務嗎？這是不可能的哦？他們可不會像小孩子擺糖果一樣簡簡單單地把他們知道的資訊攤給你看。」

　　「不，比起能不能獲取消息，和一群難對話的陌生人一塊抓住目標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災難。」八田水水果斷推翻了森鷗外的建議，支著下巴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那個安山，總覺得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憨厚老實。」

　　「我雇傭的壯漢憨厚老實？八田小姐，你在開玩笑嗎？」

　　「抱歉森醫生，我保證我現在一點都沒有要逗你笑的意思，你可以放心。」八田水水眼神死地打量著拿著筆在日曆紙上寫寫畫畫的森鷗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是否真的在鄭重迎接著即將到來的交戰，「加藤信吾……關於他，森醫生瞭解多少？」

　　「你問我對他的印象嗎？」森鷗外笑得天真爛漫，卻說出了與之強烈不符的諷刺語句，「是一個擁有願望卻不知如何實現遇事滿街亂竄的蠢貨，能活下來是靠著他人的屍體和爆棚的運氣呢。」

　　……不。

　　八田水水簡直想把頭撞到桌子上清醒一下，免得被對方的評語洗腦。

　　你這句話到底加了多少個人情感在裡面啊？！

　　「不過這個人可取之處在於，他避禍能力很強，而且擅長豪賭。」森鷗外聞著蠟燭燃燒的香味，晃了晃見底了的酒杯，「還有一點是，他善於背叛外，還很會策反敵人。」

　　「？聽起來很像是傳銷組織頭頭。」

　　「畢竟加藤信吾擔任過背叛者這一個角色，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蠢蠢欲動的人最想要的是什麼了。」森鷗外頭也不抬地將空酒杯放到桌下的玻璃架子上，問起了八田水水的建議，「八田小姐對安山的印象如何？」

　　「有問題。」八田水水非常肯定地說道，「他與你說話時，聲音總是時不時地提高又降低，關鍵是，他出現的時間太巧了。」

　　「那就重新制定計劃吧。」

　　八田水水目瞪口呆，「你就這麼草率地決定了？」

　　「八田家的異能天賦值得相信。」森鷗外佯裝開朗地笑了笑，「今天晚上不是很好過了，八田小姐要不要去找找看萬事通？」

　　八田水水不明所以，還沒起身，另一邊沙發上的再再驀地「啊」「啊」地叫起來，慌亂地晃著手，雙目緊緊地盯著窗邊那幾隻黑漆漆的鳥類。

　　「……烏鴉？」

　　八田水水心臟動盪不安。

　　在話剛落地的最後一秒，她明白了什麼。

　　黑泥般的氣氛覆蓋了客廳，一段時間後，八田水水說話了。

　　「森先生，我要去哪裡找……」

　　八田水水眼瞳黯淡無光，私心將「萬事通」一詞咽下，勉強歡快的聲音裡含著哭意。

　　「我的叔叔？」

　　屋外的風雨猛烈地擊打著玻璃窗。

　　蠟燭還在靜靜地燃燒著，光亮佈滿整座客廳，被告知了地點的八田水水卻感覺自己墜入了沼澤地一般的黑暗。

　　她意識到她將要面臨的是自己最不願接觸的噩夢。

　　淒厲的求救聲擊打著八田水水的神經，然而她宛如洋娃娃一樣木訥著，保持著同一個表情靜默不言。

　　不，已經沒法挽回了。

　　救不回來了。

　　視野所及皆是吞噬一切的火光，在燒盡最後一根稻草後又重歸虛無的黑暗。

　　冰冷的藥水注入血管，八田水水放下挽起的衣袖，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對她來說非常安全的診所。

　　冷冽的雨水拍打著臉龐，寒意悄無聲息地包圍了樹林中奔跑的金髮女孩，厚重的烏雲將圓月和繁星徹底籠罩，不知跑了多久，四周漸漸只剩下呼呼的風聲，路邊的街燈照亮了死一般寂靜的街道。

　　八田水水看著那些如同廢棄物般丟在地面的殘肢斷臂，空洞得仿佛看不見一絲光芒的眼睛，嘴唇止不住地發顫，心底的希望逐漸沉溺在永遠不見天日的疲憊中。

　　快近了。

　　就要到了。

　　動物化的八田水水沒有停下，槍戰在防守嚴密的樓內進行著，她僅靠著直覺向前方跑著。

　　整棟樓的電源被炸|彈炸毀，混戰的人連分清友軍的機會都不存在。說到底，誰又會在意一隻普通的犬類進入了戰場呢。

　　神情空白的八田水水越靠近頂樓，就越狼狽。

　　變得奢華的地板和裝了防|彈板的牆壁更讓她的膽怯無所遁形。

　　在躍入最後一層的房間後，對峙的雙方映入眼簾——

　　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話。

　　八田嶼似乎在憤怒地控訴著什麼，加藤信吾小人得逞般的笑起來，而後加藤信吾在一瞬間舉起了武器對準了八田嶼。

　　淚水在眼眶中彙聚，終於滴落了下來。

　　八田水水不顧一切地向那個黑衣流浪漢一樣的男人跑去。

　　男人的身影在眼中分成了好幾個，大腦的警鐘轟鳴，撼動著身子發出戰慄。

　　同一時間，八田嶼也反應極快地將槍口指向了加藤信吾。

　　手槍的後坐力將兩人震開，那個人離她越來越近。

　　她張開手掌，想要拼盡全力抱住那個可愛到讓她流淚的人。

　　可她只感到自己的雙手接住了千斤重般的虛空，一陣風從她身旁掠過，而後便是她最害怕聽到的，重物的落地聲。

　　八田水水的動作瞬間停滯，頭緩慢地、恐懼看到什麼一樣轉過了身體，忽然變得正常的視線落在了期盼能猛然睜眼開口說話的屍體上。

　　KK商會會長謾駡倒地痛喊的掙扎聲，特務科的人姍姍來遲將這裡圍住的腳步聲，八田水水什麼也聽不見了。

　　她只覺得腦海在轟然炸響，帶來的餘波令她近乎理智全失。

　　鎮定劑能使人冷靜，卻不能緩解□□上的傷痛，更不能抹去心中蔓延悲戚團聚而合的崩潰和撕裂般的痛感。

　　她什麼都不敢想。

　　她只是毫無意識地走過去，雙腿跪在屍體前，伸手輕輕地合上了八田嶼的眼睛。


第21章 八田家前傳番外

　　1.

　　客觀來說，八田放的童年不大幸福。

　　八田家是一個迷信鬼怪的家庭。7歲那年，家中遇上了軍閥戰，財物被搜刮一空，帶走的還有妹妹的生命，在一片慌亂之下，他異能化成為了鴿子領著還未被軍隊發現的八田嶼逃離了八田家。

　　再次回來，八田家已經將他們逐出門了。

　　2.

　　八田家剩餘的部分長輩心存不忍，悄悄給這對兄弟送吃食和衣物，將他們送到了一家條件可以的孤兒院，提供的金錢足夠他們這幾年的讀書上學。

　　相比于八田嶼偶爾的抱怨和不滿，八田放並沒有什麼感想，安慰著八田嶼的同時也刻苦地讀起了書，吃喝玩樂一樣都不落下，反倒給人一種——啊人生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沒什麼大驚小怪，而後樂觀接受了的感覺。

　　八田放慢悠悠地考上了警校，刻苦訓練培養出的優秀的成績令他成為了警校裡的優等生。

　　普通警員的生活無趣而厭煩，八田放卻將這份工作看成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這時候的八田放沒有想過有什麼比維護周圍治安、安穩度過每一天更好更偉大的願望。八田嶼曾問過他當員警是不是為了清掃橫濱的黑手黨，或者與正義勢力相對的地下組織。聽完問題的八田放嗆了一嘴的酒，片刻後揉著年幼的八田嶼腦袋不語直笑。

　　3.

　　二十三歲的工作崗位，是在搜查四科。

　　因為異能力的原因，他被派往內務省的異能特務科潛伏，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險些被子|彈打中了頭部，幸好只是簡單的擦傷。

　　即便如此，回家頂著一頭紗布的時候，還是把八田嶼嚇了一跳。

　　八田嶼半是氣憤半是隱忍地為八田放換了舊繃帶，在收拾完後，八田放的問題震得八田嶼剛舉起的醫務箱砰地一聲摔在地上。

　　在八田放寬容的目光下，八田嶼唯唯諾諾地回答了。

　　「我、我從警校輟學了。」

　　「因為我覺得那種規矩多的地方不適合我。」

　　4.

　　就算這樣，八田放也不能任由八田嶼一人待在出租屋裡無所事事。

　　他苦惱地思考著什麼樣的工作才適合這個皮的上天入地沒人能治的弟弟，轉眼間，對方就吭哧吭哧地跑進了一個黑手黨。

　　在二十四歲的美好年華里。

　　八田放第一次想對著八田嶼噴上三天三夜不停歇的髒話。

　　5.

　　二十五歲，八田放執行的一個重要拆|彈任務失敗了。

　　一百多人就這樣被活生生地炸|死，原因是消息走漏，犯人收到圍堵的情報後，自殺般地引爆了樓裡的炸弓單。

　　傳遞重要情報給特務科同事的他被懷疑是那個犯人的同夥，開始接受起特務科的拷問調查，躺在空蕩蕩的監獄裡一蹶不振了好幾天。

　　清白的人自然查不出什麼，八田放很快就被放出來了。

　　他在特務科有了一個新任務，臥底那個犯人所屬的組織——港口黑手黨。

　　也是自己弟弟所在的組織。

　　他心裡微妙而複雜。

　　6.

　　作為一名情報人員，最重要的是不被感情所禍。

　　但杏田惠子是他理想中的妻子。

　　而且杏田惠子也是異能特務科埋伏在底層的臥底之一。

　　他莫名心動。

　　7.

　　八田放經歷了半年多的跌打碰撞，傳給上頭的檔批准過後，終於和杏田惠子確認了夫妻關係。

　　可不知為何，八田放為整日喊打喊殺的八田嶼感到擔憂，卻不知道該怎麼勸解。

　　聽了他的煩惱後，八田惠子笑眯眯地把八田嶼叫進了客廳。

　　而後八田嶼就老實了，雖然被打得鼻青臉腫。

　　8.

　　今年，他和惠子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

　　與八田放同樣的發色，樣貌和母親相似，會乖乖地吹著泡泡，咯咯笑著的時候，連完成任務後筋疲力盡的他也忍不住跟著開心。

　　十二月二號，八田水水出生的日子被八田放定為了除了結婚紀念日外最重要的日子。

　　9.

　　橫濱近幾年越來越混亂了，有時候連異能特務科都對這些死皮賴臉的黑手黨組織束手無策。

　　在友人加藤信吾的慫恿下，他決定開一家能處理有關異能事務委託的事務所。

　　八田放找到了那位傳說中最強的異能者，協助拿到了異能開業許可證。

　　只是對於夏目漱石提出的「三分構想」，他對此不知該如何評論。

　　因軍閥戰爭而湧入的那些貧民，還有為了在這片土地上分一杯羹的國外組織，異能特務科根本招架不住。

　　新的組織建立起來也很難站穩腳跟。

　　這個構想，有一天真的能實現嗎？

　　想到此，他大笑起來，眼底滿是堅定之色。

　　這座城市需要這份平衡。

　　哪怕成為第一隻死在路上的綿羊，他也無憾。

　　因為他深愛著這座城市，也深愛著在這裡生活的每一個人。

　　無論是它的光明，還是黑暗。

　　10.

　　八田嶼要殺了八田惠子。

　　弟弟要殺了嫂子，八田放此時正為港口黑手黨忽然斷掉的情報傳輸鏈忙得頭昏眼花，聽到這個消息的他震驚之餘跑回了家。

　　八田惠子在廚房裡做飯，看到他呆呆地站在門口，揚眉笑出聲。

　　「沒事，弟弟去東京了，過幾天回來就會冷靜了。」

　　11.

　　八田放表情恐怖至極。

　　他明白八田嶼不是那種會隨意屠殺家人的人，必定有人告訴了他什麼，或者被一些異能者操控了。

　　但八田嶼去了東京，他的工作也還未結束，他只能在做完一份工作休息的空餘時間裡，抽空調查起了八田嶼在起念頭前與什麼人交談接觸過。

　　查遍了八田嶼近幾日的接觸人員，八田放盯著紙上黑色加粗的名字，幾乎不曾如此語塞的他沉默了好幾秒，隨後苦笑著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是啊」。

　　在他眼裡，能稱得上摯友的人只有一個。

　　因此能背叛八田放的人，也只有這一個。

　　12.

　　港口黑手黨下屬的部隊包圍了八田家。

　　八田放明白，是加藤信吾用那張誘餌把他們招來的。

　　說不定還有其他得到加藤信吾消息的組織一起來湊個熱鬧。

　　八田放慶倖八田嶼沒在這裡。

　　不然又是要大喊大叫揮著拳頭沖上去了吧？

　　13.

　　笑得仿佛許可證就在自己手中的加藤信吾站在八田家的門口，得意洋洋地拿著喇叭沖住宅內放出一句句威脅的話。

　　八田水水還在家裡。

　　八田放沒有猶豫地離開了家門，與曾經的好友相對。

　　「這裡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我可以交給你們，但請放過我們一家。」

　　低聲下氣，八田放對這樣的自己充滿恨意。

　　14.

　　位於工業區的一棟廢棄大樓內，被手銬銬住的手僵硬冰涼，他粗魯地被人推進了大概算是大廳的房間，穩住身形後，就望見了加藤信吾不信任且怒氣爆棚的目光。

　　加藤信吾向他一步步走來，手裡握著新式手木倉，指向了他的心臟。

　　嚴刑逼供的話還沒出，忽然在大廳背後房間出現的八田惠子用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語氣勸說著加藤信吾放下木倉。

　　「我以性命擔保許可證在大樓裡，這大樓是為了作為事務所的工作地點打算重修的，我把許可證拿出來了。」八田惠子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黑皮信封，眼淚不斷湧出，似乎因害怕而提高了音量，「求您放下木倉，加藤先生！」

　　八田放呆滯著，無數反駁話語哽在喉處，驚恐爬上了他的臉龐。

　　八田惠子向他們走了過來，加藤信吾笑容滿面，八田放卻微張著嘴巴懼怕不已。

　　15.

　　當八田惠子露出另一隻手上的遙控器時，八田放就被推出了窗外。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令耳朵發鳴，屍體燒焦味道充斥鼻腔，他愣愣地看成已成為火海的一樓，動彈不得。

　　八田放在哭。

　　睜大的眼睛裡不斷流出滾燙的淚水。

　　16.

　　他搖晃著身體躲進了一個電話亭。

　　八田嶼留下了緊急電話，他顫抖著手指撥打了過去。

　　生命開始了倒計時。

　　八田放盡可能讓自己平靜，將剩下未成年女兒託付給了遠在東京的八田嶼。

　　他已經沒有誰可以信任了。

　　警視廳，異能特務科，港口黑手黨。

　　為理想而奮鬥的失敗者感歎著一生的碌碌無為，熟悉的上膛聲響起，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安詳地合上了眼睛。

　　八田嶼驚懼地握著耳邊的手機，詢問著現狀，也質問著這段不該出現在他們身上的結局。

　　可八田嶼什麼都聽不見了。

　　在那一聲話筒與地面撞擊過後。

　　「異能啊——」

　　「請保佑我最愛的家人，置於慈祥的賜福神之下——」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清醒點各位？？？

　　這一步八田水水是必須經歷的。

　　性格必須要轉變，不能像第一卷一樣因為一場噩夢，一片童年的記憶，一個不受控的異能而不斷躲避。

　　不知道你們發現了沒有，這一卷無論八田水水遇到什麼，首先想到的永遠是童年溫暖的記憶，而後便是笑臉下的悲愴。

　　甚至將不切實際的希望作為了生命的方向。

　　但那是錯誤的。

　　她必須要面對，躲避根本無法從根本上解決。

　　我們都背負著悲傷在人生的道路上前行，人總有被黑暗籠罩著的時候，我們能做的只有焚毀一切悲傷與寂寞，在既定的路線上行走下去。

　　宮澤賢治的一首詩送給大家：

　　我再也不會感覺寂寞，

　　從前即便無數回告訴自己，我不寂寞，

　　也一定會被寂寞再次籠罩。

　　然而眼下這樣就很好，

　　不如焚毀一切寂寞與悲傷，

　　沿著透明的軌道前行。

　　我希望經歷了這一切之後，八田水水能成為符合我設定中的那位女性：

　　溫柔而沉穩，淡然而果決。


第22章 if線番外

　　#八田嶼已死設定

　　#注意是if線設定，但不是文野特典，是指另一個平行世界

　　#時間線是十八年後，也就是文野劇情開始的時間

　　#八田家沒有遭禍，因此八田水水沒有覺醒異能，是個普通人

　　1.

　　橫濱的河水潺潺流淌。

　　早晨空氣清醒而舒適，買完菜的八田水水行走在河邊的道路上，河面上泛著小小的波濤，浮著因折射陽光而出現的光斑。

　　這條河自政府整頓後就清澈不少，垃圾也沒有人再往河裡丟了。

　　不過還是會有一些垃圾飄過……

　　……？

　　兩條腿？？？

　　算垃圾嗎？？？

　　八田水水的菜籃子不受控地摔在路面，她匆忙滑下草坡，腳在河的邊緣蹬起，一頭紮進了水中。

　　2.

　　是一個年輕自己好幾歲的男子。

　　八田水水用手把臉上的水拍掉，渾身濕透的她看著那個一身黑的人，果斷上前將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對方的鼻子，後仰保持氣道開放狀態後，做起了人工呼吸。

　　沒工夫去糾結男女之分，人都要死了再糾結的人有病嗎。

　　男人咳嗽著起來了，看表情有些難受，眼睛睜不太開，應該沾了水後感到了一陣酸痛。

　　「那個……」八田水水猶疑的目光掃著灰發邋遢男人，尷尬發問，「請問，需要叫救護車嗎？」

　　耳朵聽不清楚話。

　　八田嶼蹙著眉，感覺這聲音莫名熟悉，放輕了語氣，「不，我覺得我現在還可以。」

　　八田水水滿頭冷汗，下意識離男人遠了一些，警惕地笑道：「呃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通緝犯可以進醫院吧？」

　　八田嶼：「……哈？」

　　3.

　　得到了八田嶼否定的回答後，八田水水松了口氣。

　　菜籃中的蔬菜完好無損，八田水水拍走了籃子上的塵土，笑著向原地呆坐的八田嶼揮手告別。

　　「祝你安好，先生，我先回家了。」

　　而八田嶼。

　　正處於——

　　為什麼侄女看起來會比自己大的崩潰中。

　　4.

　　日期是十八年後。

　　在橫濱逛了一圈瞭解大概的八田嶼像個二愣子一樣坐在公園椅上，周身散發著怨念的黑氣。

　　按時間來算的話，他今年三十一歲。

　　這裡是十八年後，八田水水那時候十九歲，也就是說，這時的八田水水。

　　三！十！七！歲！！！

　　八田嶼不想說話。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5.

　　港口黑手黨成為了橫濱地下世界的一方獨霸。

　　在貧民窟走了幾趟打聽到黑手黨首領名字的八田嶼抽了抽嘴角，覺得眼下加入黑手黨搞事情的未來有點讓他心肌梗塞。

　　森鷗外。

　　行叭，有能耐的人永遠不會當一個小小的醫生情報人員。

　　加入港黑的計畫泡湯了，森鷗外觀察力一絕不輸於他，加上十八年的跨度，他可沒有信心藏好自己對他的熟稔。

　　八田嶼揚了揚手中的資料，看看紙張上記錄的幸福美滿的八田一家，快樂而滿足。

　　只是沒有自己參與，還是免不了有些悵惘。

　　6.

　　路上遇到了一個劍客。

　　一身和服的劍客碰上了港黑的刺殺，八田嶼坐在廢棄的海邊倉庫門口茫然地看著對方一下子幹掉了暗殺人員，而後將眼神轉向了這個方向。

　　八田嶼面無表情地舉起手朝他揚了一下，「我不是港黑的，通報的話我沒法轉播。」

　　福澤諭吉眉毛抖了抖，四掃地上倒地不起的一群人。

　　失策。

　　7.

　　八田嶼沒想到能在武裝偵探社看到八田放。

　　收到邀請來到此處找工作的八田嶼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在對上八田放驚訝的眼睛之後。

　　一邊叫做太宰治的調查員驚呼一聲，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問出了一個他不知怎麼回答才能蒙混過關的問題。

　　「新來同事的名字是什麼啊？以後一起工作稱呼也方便哦？」

　　還沒等內心慌得一比的八田嶼作出什麼回答，太宰治又送來了重擊。

　　「啊！發現同事和八田前輩長得好像，眼睛看起來一模一樣！你們是親戚嗎！」

　　八田嶼：……

　　現在拒絕福澤諭吉的邀請跑去港黑還來得及嗎？

　　他覺得他的馬甲快要支撐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這個番外設定有透露一些後面的發展。

　　八田嶼已死設定——

　　↑不知道你們盲生能不能發現這個華點呢

　　以及第一卷還有一個番外來著，但是想了想這個影響正文還是放群裡了。

　　四么留四三二叭玖四。

　　沒錯我想，騙人進來。QAQ

　　因為單機真的好累啊，接下來日雙如果是這種情況我真的沒動力QAQ


第二卷 成長任務進行時

第23章 墓地

　　這場雨下了整整一夜。

　　僅是一夜，蒙上灰塵的樓房被清洗得乾乾淨淨，整座橫濱仿佛變了一個模樣。

　　橫濱市民早已對時不時的槍|戰見怪不怪，瀝青路上流淌著暗紅的液體，即使陣陣腥味灌進每個路過此地的人的口鼻，也無人會去特意關注。

　　軍警來到時已是很遲了，匆匆忙忙地拉上警戒線處理起了現場。

　　一隻三花貓悄悄地溜進了禁止進入的線內，大大的貓瞳掃視著周遭，繞過遍地一個又一個的死|屍，沒發現那個熟悉的女孩後，邁步潛進了那棟高高的大樓裡。

　　貓爪沾了點血跡的三花貓輕盈敏捷地掠過看見動物後驚呆了的警員，在來到最後一個房間的門前，他看了看門上鑲刻著秀麗花紋的門把，猶豫著來回踱步，終於下定決心，推開了它。

　　陽光下，飛揚的星星點點塵土混入無色難以感知的風中，隨著大門的開啟迅疾地盤旋而上。

　　華麗的地毯上躺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而後別無他物。

　　身後傳來皮鞋噠噠噠的聲響，三花貓遲疑地在門口小小的一塊地毯上轉了一圈，才溜了出去。

　　八田水水沒在。

　　八田嶼也不見了。

　　夏目漱石對渾身的血腥氣感到不適，下意識想用舌頭舔乾淨，卻猛地被這侵入鼻子的氣味刺得險些反胃。

　　即便嗅過不少，這味道還是和以往一般難聞且難接受。

　　夏目漱石躲在一間咖啡廳的店下用服務員給的清水洗淨爪子，思索著八田水水會跑去哪裡。

　　她會去森鷗外的診所嗎？

　　不會。

　　夏目漱石將爪子上的水舔淨，出神地想著。

　　孩子在森鷗外的保護下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更可能會去一個墓地把八田嶼埋葬起來。

　　……

　　墓地嗎。

　　他貓爪點著地面，似乎在思索是否要找尋對方。

　　八田水水的性格一直沒有定性，一般來說人一旦度過了最青澀的階段就會保持之後的單面性格。

　　但她是多變的，既是一位不成熟的溫婉母親，又是一個做事衝動不過腦子的愣頭小子，兩種不合適的性情□□控得遊刃有餘。

　　單純、多疑、兇殘，卻沒有像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一樣麻木不仁，眼底依然有隱約潛伏暗沉深處的亮光。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簡陋房間裡的對視。

　　那雙漂亮而明媚的眼睛就這麼直直地看向了自己，眉眼分明沒帶著笑，還攜了些警惕和懷疑，交談中也不免用起了陌生人間的生疏距離。

　　但他分毫未動地坐在對面，視線隔著迷蒙不清的黑夜與她對望。

　　也不算看不清，環顧周圍，還有那一束順縫隙照進來的月光，正正好好地打在了八田水水的身上。

　　閃爍不定的雙眸像是蘊藏了夜幕中最柔和溫暖的月色。

　　下意識地，腦中的異能化命令猛然停滯。他面色不改地看著八田水水的靠近，即使對方離開了光影，身上也有著散不去的寧靜。

　　八田水水撿起了枕頭，沒有顧慮地掃視著他。

　　離的很近。

　　近到心在發慌，近到小心翼翼想再靠近一些，近到對方退了幾步後，還能聽見如同鐘鼓般的心跳聲。

　　夏目漱石頭次感到了煩躁，他跟著記憶在彎彎繞繞的巷子裡走了許久，步伐飛快，直到聞見帶收音機特有磁音的男聲後才慢慢減緩速度，帶著沉重的心情悄悄地蹭了蹭金髮女孩露出地已冰冷的手。

　　白鷗的身影在一側一閃而過，雨水順葉面淌下滴濕衣襟，女孩坐在新翻過的泥土上渾身污漬沉寂無言，雙眸盯著懷裡一次又一次迴圈播放的老式收音機，面龐蒼白無色卻勾勒出溫煦的笑。

　　「我要去執行任務了，說實話我有點慌啊，畢竟是狡猾的老對頭，最近才確定那個人的身份，我是不是弱到連小孩子都能打倒我了？」

　　「對了，完成這個任務後能不能帶著再再換個住所啊？那裡沒水沒電，對你們來說太苦了，我和你爸爸童年都沒這麼苦過……不知道你還想不想回到原來的那個房子住？雖然過了十幾年很舊了，但是你爸爸轉手給了一位可靠的朋友，每個月發資訊照片來都有好好打掃，基本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

　　「要是擔心觸景傷情……我們可以重新買？我存款其實不少，你想的話甚至還能買到好地段，就是新家的話不知道你和再再能不能適應。」

　　「外面下雨了，天氣不是很好，不過對襲擊的人來說是最佳的時間段，你這時候大概在睡覺吧？不知道會不會被雨聲吵醒。」

　　八田嶼的錄音溫厚而沉靜，宛若長輩在睡著的孩子耳邊的低語。

　　八田水水的笑容越擴越大，時不時輕笑出聲。

　　夏目漱石卻莫名感到了一絲難過，喵嗚一聲，轉到八田水水正面沒有顧忌地看著她。

　　收銀機的聲音在手指按下按鍵後瞬間消弭，八田水水斂起笑容，深呼吸一口氣，不太想言語。

　　「喵——」

　　八田水水手揉了揉貓的被毛，安撫著：「我沒事。」

　　拂過面頰的風聲悄而無息，八田水水唇瓣倏忽相依團開一片化不開的笑意，即是因被逝去的父愛包圍全身而使得一成不變的漠然態度一成遷變。

　　「說起來，我又要重新找一份工作了。」

　　說到這個，八田水水就想歎上三天三夜的氣，她要是去森鷗外那裡繼續幹感覺就是一個外界攻擊情報所的最佳靶子啊。

　　不過她倒是很樂意當森鷗外的靶子讓他來玩丟飛鏢手術刀什麼的。

　　因為——

　　八田水水捂著活蹦亂跳的良心在心中誠懇自問自答。不僅僅是因為森鷗外的飛鏢技術太好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森鷗外肯定永遠都扔不中她。

　　這樣她說不定還能搬張椅子坐著看書打發時間，至於時不時身邊飛過的刀，誰管他？

　　想著想著笑出聲的八田水水拍拍貓頭，輕快道：「我沒怎麼去關注勢力間的事情，你知道有沒有什麼職業能處理些疑難什麼的，不要規則太多的？」

　　夏目漱石頓了頓，意識到身為貓時無法與人對話，只得無可奈何地變回人形蹲身回答對方問題：「現在橫濱沒有這樣的職業。」

　　「……那你如今的職業是？」

　　「……沒有。」

　　「那你為何蹚這趟渾水？」八田水水手撐下顎，眸中隱約跳出些微被淡然掩藏的好奇，「其實這件事對沒職業的你而言並沒有什麼影響，不是嗎？」

　　看著八田水水一晚上後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夏目漱石為難地笑了。

　　「你確定我會告訴你嗎？」

　　「既然你也幫著為我們提供了難以查找的情報，那就說明你做的事情不算壞對吧？」八田水水奮起了鬥志，用手指對自己邊比劃邊說，「我保證不搗亂？也不要工資，就包吃包住就行！」

　　夏目漱石：……

　　他腳下差點被水窪的濕滑而弄得摔倒。

　　二十八歲的夏目漱石，收到了自出生以來最難解決的問題——

　　是否要下屬。


第24章 情愫

　　夏目漱石思維並不混亂，相反地講，他現在很清醒。

　　以他的能力不需要下屬，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並無何分別。更何況橫濱除了港口黑手黨謀事賺大錢的場所多得數不勝數，即便八田水水不願與人共事，也可以與表面上的八田嶼一樣當一位萬事通情報員。

　　錢來得很快，危險也基本有人擋著，只要秉持低調，成為眾矢之的的幾率微乎其微。

　　他的工作，不，不能說是工作。

　　背後有意的操控局勢伴隨的是無盡無法探知的危險，在橫濱，危險就意味著是在和死神共舞。永遠都不會長眼睛的威脅來臨之際，所有一切都會因差錯和鬆懈而消弭。那麼這種莽撞的虛偽精神是在告訴他，世界歸零是人之所願嗎？

　　拐杖輕點地面發出叩響，夏目漱石沒有發話，對此慎重不已。

　　他倏忽低頭，「這是請求嗎？」

　　「不。」八田水水仰頭而視，不可思議地微笑著，「這是為死者的祈禱，也是實現我願望唯一的一條路。」

　　「我想讓你的信仰。」

　　她緩緩抬臂，伸手指著夏目漱石的心臟，臉上浮現清澈的笑容，眼睛在發著從未見過的亮光。

　　「也成為我的信仰——」

　　無人靠近的墓地中的兩人之間，一股沒法用言語訴說的沉默氛圍降臨了。

　　八田水水說話時，夏目漱石沒有插嘴，視線也沒有移動分毫，只是默默地用晦澀不明的目光看著對方。

　　他側過頭，決定還是不繼續盯著八田水水看，直接建議道：「沒有薪酬的要求你應該改改。」

　　「怕你是個貧窮的人。」深知為他人著想是獲得好感第一步八田水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頓時一怔，微張嘴巴遲疑發問，「說起來我很奇怪，為什麼你會故意受傷讓我撿到？」

　　「被你看出來了嗎？」

　　「……廢話，重傷的你還眼珠子盯著飯菜直轉，目光炯炯得看上去就知道根本沒受傷。」

　　「……多謝你的糾錯，下次我注意點。」

　　「把我引到森歐外那裡也是你的手筆，對吧？」八田水水不但不害怕，還冷靜下來，「如你所見，我現在或許能努力地與人靠近了。」

　　夏目漱石轉回視線，「我的目的不止於此。」

　　起碼從整件事情的計畫裡看，他的目的並不單純，甚至可以用更惡意的話來形容。

　　八田水水舉在半空中的手忽然酸澀起來，她乾脆將手重新垂在身側，扭過頭看向了嶄新的墓碑，片刻後才輕聲細語地回答。

　　「否定了你，即是否定了他，也否定了我本身。」

　　「大局觀內，好意與善意應當是置於惡意之上的，如果因為你玩弄人心的手段而產生厭惡，卻不管你精明準確的判斷拯救了這座城市的功勞，夏目先生。」

　　「您活著還真累。」

　　說到最後，八田水水不由苦笑，「不過確實有點不舒服就是了，就像是有人知道了自己的命運早已被世界決定，就算再怎麼釋然，那個疙瘩終究會影響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從困惑的位置獲得解放的夏目漱石沉吟著，但卻不知該以什麼態度來與人對談。

　　他手捏拐杖吐出忍了許久的一口氣，他知道面對這些話已經不能用任何理由來逃避了。

　　「說起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八田水水深深看進夏目漱石漂浮著若有若無思量般的眼瞳，「你可以有更好的方案來停止這場災難。」

　　夏目漱石拉了一下帽子，語氣低沉下來。

　　「沒什麼，只是欠了放鴿子君一個人情。」

　　「我父親嗎……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八田水水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將收音機收到背袋中，這時夏目漱石才發現對方背後掛著一個扁平的袋子，乾淨白色的背景布上還染了一隻可愛的柴犬。

　　夏目漱石將「為什麼不買哈士奇而是柴犬」的問題咽到胃裡，關注起現下最關鍵的點，「我先失禮問句，你能否接受你童年記憶中的房子？」

　　「咦，我父親賣房子的那個好友就是你嗎？」

　　「當時我沒有固定住處，放鴿子君就把房子賣給我了，雖然我也沒怎麼居住，但最近也有叫人整修一番，住起來應該不錯，你可以帶著孩子在那裡生活。」

　　「你處理房子的態度明明就沒打算把它當自己家來看吧？所有東西都儘量原樣，你根本就是隨時打算把房子退回來。」

　　「你依然在世，對我來說保存這一點小小的記憶不算什麼難事。」

　　「不行——」八田水水不滿地拉長音調，譴責道，「房子已經歸你，你若是就這麼乾脆送我的話那也太過分了。朋友是朋友，錢是錢，這個一定要分清！」

　　「……你不考慮，如果我說是還放鴿子君的人情呢？你會接受嗎？」

　　「我會接受，但是或許會借此遠離你，因為人情無法用任何物品來評估，我不想用這種虛無的東西來讓捆綁別人為我做什麼。」

　　八田水水腳步與夏目漱石持平，笑盈盈地說著。

　　「其實我還可以用更好的辦法，比如說與你結婚，這樣房子不是也有我的一份嗎？相比起你提出的看起來像是無底洞一樣的人情，是不是既簡單又快捷。」

　　夏目漱石沒有被嚇到。

　　他被驚到了。

　　八田水水這麼一說，夏目漱石就忍不住想歪了，他忙收回臉上所有不應此時被發現的表情。

　　對方的想法他並不清楚，但是有意無意的話語仿佛輕飄飄的羽毛劃過心尖，他有些不自然起來。

　　可話是要回的，這是基本的禮貌。

　　「是很不錯，實施起來也沒有什麼阻礙。」夏目漱石抬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八田水水的腦袋，輕描淡寫，「不過玩笑畢竟不是一定要實行的目標，我們到地方後談一下關於以後工作的問題吧。」

　　八田水水的心宛如被什麼重擊了，不受控地顫了一下。

　　她垂下眼，藏住半分笑意和半分失落。

　　以及與大腦相連的心臟內莫名活躍的悸動。

　　不過，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你忘了你女兒再再。


第25章 傻子

　　夏目宅離這裡不遠。

　　八田水水大致上差不多忘記了要去家的路了，十多年都未曾回來，陌生一詞忽地浮現在腦海。

　　時間消磨一切，深厚的感情可說永恆，但以往的物舍一概擺設放到她的眼前時，她都不敢說熟悉。

　　他們從房子的一側拐到門口，院內剛刷上新漆的圍牆純白無瑕，八田水水踮起腳尖往裡頭看去，很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整齊地擺放在庭院，柔軟青順的草地覆蓋遮掩紅棕泥土給人帶來放鬆的綠色。

　　院子被小小的白色開合門阻擋，夏目漱石輕鬆地推開，帶領八田水水來到一扇白楊木色的門前。

　　有貓眼嗎？

　　看著夏目漱石將鑰匙取出插入門鎖，旋轉半圈，哢噠一聲過後，八田水水不免雙掌交握撫慰緊張的內心。

　　就要接觸到了。

　　一切景象與記憶走馬燈般閃過腦海，夏目漱石的動作仿佛加上了電影特有的慢鏡頭，一時間，她忽然分不清這裡是夢境還是現實。

　　劈裡炸開聲響的火光還歷歷在目，八田水水莫名畏縮起來，然腳下卻挪不動一點甚至一步，暴露出的指尖與手臂在下過雨後的冬日寒氣中瑟瑟發抖，壓力逼迫亦或是無意識尋求安全感的認知下，她的手驀然透過隔閡捏住了那片衣角。

　　覺察衣上一重的夏目漱石怔住，推門讓人進入的動作頓了會兒，另一隻空閒的手在八田水水詫異的眼神下輕輕抬起，安撫性質地像是對待易碎品一樣揉著。

　　涼涼的髮絲穿過指間縫隙，夏目漱石餘光瞥了眼僅一身簡單洗的發白水手服的單薄衣物，暗自抿唇不語。

　　八田水水抱著抱枕仰面躺在沙發上，橙黃暖色燈光微芒隨落地窗外陽光輕緩躍動，並不刺眼，卻晃得她有些恍惚。

　　比起吹著冷風的外面，這個地方太舒適了。

　　夏目漱石靠牆按著不知名機器的遙控，說明書簡單易懂，他很快掌握了操作的正確方法。

　　八田水水冰冷的身體逐漸回暖，她轉過腦袋，茫然發問：「你在做什麼？」

　　「調暖氣。」夏目漱石簡潔地說，將遙控器放回櫃子，感受著漸漸熱起來的空氣，垂頭笑道，「覺得怎麼樣了？」

　　「還可以？」八田水水發覺自己置於溫室般的環境後完全不想動了，語氣飄忽，「昨天在雨裡忙了一晚上都沒感到冷，塵埃落定後反倒脆弱了。」

　　脆弱。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八田水水心中充斥著苦澀，卻沒有力氣去追究奇奇怪怪的事情。

　　就算活回去了還能再漲回來嘛。

　　她沒有理由地樂觀起來。

　　沙發另一端重壓而下，八田水水看都沒看直接順手把右手邊的鴿子抱枕塞到夏目漱石懷裡，兩人就這麼坐著，相顧無言。

　　室內的溫度適宜溫和，宛如初春時萬物復蘇的初破凍，見之心花怒放。

　　「……你不是說要談談工作的問題嗎？」半天都沒有反應，八田水水不滿地撅起嘴看他，「你怎麼不說話？我有那麼難看讓你害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嗎？」

　　「那使得和森君一模一樣的手術刀的確令人害怕。」夏目漱石不客氣地吐槽，「我只是在想我到底要怎麼說你才不會和我討價還價。」

　　八田水水「哈」了一聲，「包吃包住我還嫌不夠嗎？」

　　「那你的孩子呢？」

　　「森醫生還挺喜歡她的，先放那裡吧。」

　　「……來自一位剛當上母親的誠摯發言？」

　　八田水水神情一滯，而後苦笑。

　　「我現在不配當她的母親。」

　　有時候心意到了，努力到了，並不代表著你是否有責任承擔某個人的人生中最重要的身份。

　　她完全不夠格。

　　她想給再再一個美滿的家，一個溫馨的房子，一個快樂無憂的童年。

　　而不是和她一同在橫濱中倉皇奔走。

　　回想起某個醫生的怪癖和難以捉摸的心思，夏目漱石發出狐疑的聲音，「森君看上去不像是會安安穩穩照顧孩子的人。」

　　「我覺得……還行吧？母親的直覺是可以相信的？」八田水水捏著抱枕的手顫抖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在診所也沒有什麼不對啊？最多就洗那一次澡？」

　　夏目漱石沉寂良久，放棄般地勸道：「森君或許是個養孩子的鬼才，既然如此我們還是談工作吧。」

　　……哥們你這放棄的有點快啊。

　　八田水水瞠目結舌，說話險些連舌頭都屢不直了。

　　「工、工作啊……」她將抱枕上移遮住下半邊的臉，沉吟著，「我不太瞭解你平時的工作，所以我的要求只有吃住兩樣，還是說？夏目君你打算把其他的也包了？」

　　「衣與行嗎？可以。」

　　這四樣對他來說並非什麼天大的難事，因此夏目漱石回答得很爽快。

　　爽快得令八田水水心驚。

　　上司好到衣食住行全包的？

　　「你可不要告訴我。」八田水水木然地指指天花板，「在你手下幹事的這段時間，我可以一直住在這裡甚至可以當自己家？」

　　「八田小姐很聰慧。」

　　「……玩笑並不好笑，夏目君。」八田水水笑容在一瞬間冷凝，「下屬與朋友還是有區別的，不是嗎？」

　　夏目漱石神色不變，一點被斥責的表情都沒有，「僅是朋友？」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卻被對方說得迴旋婉轉。

　　模模糊糊的一刹那，八田水水又聽見、感受到了活躍起來的心跳。

　　夏目漱石說得冷淡，似乎怎麼樣都無所謂，又好像是在詢問著兩人間應有的關係。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她在心裡默念著，好似這樣就能減緩臉上忽然爬升的熱氣。

　　再次抬眸，就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夏目漱石似笑非笑的眼。

　　八田水水：……

　　當、當做沒看見吧！

　　她很沒有骨氣地選擇了掩耳盜鈴。

　　「無關的話多說無益，請夏目君重新談一下工作的問題吧。」

　　八田水水蹩腳地轉了話題。

　　至於夏目漱石到底有沒有看到，關她什麼事？

　　她現在只關心工作！

　　作者有話要說：

　　夏目漱石：太傻了。

　　感情一片白紙微傲嬌傻裡傻氣女友X感情摸出一條路心有點黑男友


第26章 任務

　　交通儼然的路邊，一個金髮女孩和一個西裝男人像是吃了炮仗一樣，交錯空氣之間劈裡啪啦作響著。

　　「特務科我進。」

　　八田水水興致很高地緊緊盯著正走在她身側的夏目漱石，生怕他下一句就是無法反抗的拒絕又迅速張嘴。

　　「第一次工作，請給我最刺|激高挑戰性的任務！」

　　夏目漱石懶洋洋地摘下帽子，斜睨了眼不知所云還在等他回答的八田水水，毫不留情地大力套在了她的腦袋上，低吼道：「你一隻登記在案的哈士奇進去拿檔案？你是覺得異能特務科的人眼瞎了還是你能小到看不見了？！」

　　「胡說！」八田水水不服氣地瞪了回去，張牙舞爪兇狠極了，「難道你就能小到他們那些工作人員看不見了嗎？！」

　　「你能攀岩走壁嗎？」

　　「……不能。」

　　「你會身手靈活地鑽空子嗎？」

　　「……」

　　「你會裝可愛無知躲過去嗎？」

　　「這個我會！」

　　八田水水立刻振奮起來拼命點頭，企圖用堅定自信的目光打動眼前這位衣食父母，「裝可愛找我，我特別在行！」

　　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心裡暗道這哪裡是裝可愛，這分明是裝傻。

　　「記住，八田。」夏目漱石微傾身子湊近對方，伸出食指警告地點了點八田水水的額頭，還不等她發作，他涼涼的聲音再度傳來，「我可不想去軍警的監牢把你撈出來，我的臉還是要的。」

　　「嗯？」八田水水詫異地摸摸鼻子，「你居然會在意臉皮？僅僅是這樣做就能讓你顏面盡失？」

　　真是個好方法，值得嘗試。

　　可以再爭取一下前往特務科的機會，進去後再故意露出馬腳被人抓住。

　　夏目漱石看著八田水水那笑容越變越大，瞧了眼手中起了些褶皺的圓帽，面無表情地再次套在了八田水水的臉上，而後目不斜視地向前走。

　　清晰可見的眼前忽變黑暗，八田水水慌張拽下遮擋物，就見身旁人歎著氣走在前方，愣了半響連忙加快腳步與對方並肩，忍著笑意輕咳聲語調卻止不住地上揚，好聲好氣重複哄著：「我聽你的，我聽你的，我去另一個任務地點可以吧？」

　　另一個任務地點非常安全。

　　夏目漱石撫著下巴思考，對方撒謊和逃開跑去特務科的幾率有多大。

　　雙方腳步不停，一邊忽地轉過頭來面露感傷的八田水水抿唇，眼皮耷拉下來委屈開口：「眼神也太過分了，夏目君。」

　　「……這麼明顯嗎？」

　　八田水水視線飄忽了一會兒，臉上堆著掩飾的笑篤定道：「很明顯。」

　　不，完全不是什麼明顯，是異能從接近夏目漱石之後就一直開著沒法關掉，無論她如何死命地控制也沒法阻止不斷湧進腦海裡的思緒。

　　她只希望對方在做一些成年人事情的時候異能它會覺察危險自動斷掉吧。

　　不然真的很尷尬，單方面的。

　　八田水水勻緩呼吸，嘴角顫動按住想往上捂臉的手，「當然也只是個人的感覺。」

　　兩人默契地拐進了一個陰暗的巷道，夏目漱石從懷裡掏出一遝資料，八田水水抬手攤掌接過慵懶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任務資訊嗎？隨身帶著也不怕丟。」

　　「在這一點上，異能化就很方便了。」夏目漱石將音量壓低，笑著接話，「八田沒試過身上帶很多東西異能化吧，找個時間試試看，或許你會發現動物系異能的好處所在。」

　　大概是被鎮定沉著的夏目漱石帶領著，八田水水聲音中的音調稍微平穩了一些，「動物系異能，有時發揮出的效果也不止是動物。」

　　動物比人類要敏感。

　　夏目漱石了然地點頭，無聲無息化為了之前八田水水初見時最熟悉的那只貓。

　　不同花色的位置變了。

　　八田水水也明白若不這樣做遲早也會瞞不住其他人，揚眉笑開了。

　　「注意安全。」

　　三花貓乖巧喵嗚一聲，貓爪輕拍幾下女孩的小腿權當安撫了。

　　八田水水看著那道小小的身影跑進了更狹窄的小路，目光落在了手中的幾張紙上，閱覽完畢後，不在意地掏出了鐵盒子，靚色火光自紙張邊角處燃起，照亮了八田水水此時看起來冷淡的面龐。

　　灰燼隨風飄揚。

　　八田水水收回了銷毀證據的物件，邁步仿佛沒頭蒼蠅一樣向不知名方向走去。

　　隱約的風剪動略顯狹小的空間，八田水水不經意地仰頭，本應豔陽的天氣忽然被許許多多灰暗雲層交織籠罩，給人帶來煩悶的焦躁。

　　還有風雨欲來的危機感。

　　八田水水不屑地彎了彎唇，沒有當一回事。

　　*

　　八田水水戴著白色印著貓貓的口罩站在車站邊。

　　一手插進兜裡，一手無聊地劃拉著手機顯示幕，看不出焦急，也沒有顯露出不耐煩。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夏目漱石會把她引到這裡來，但是接頭地點是這裡的話也是能接受的。

　　就是周圍有點吵。

　　陰沉的午後讓人感到煩悶，車上下來的行人抱怨著說變就變的天氣。玩了一會兒遊戲的八田水水瞧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一掃之前倦怠懶洋洋的模樣正坐起來。

　　車站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在爭著趕往下一趟電車。

　　橫濱的計程車價格對於平常人來說很昂貴，比起坐輕鬆的單趟出租，很多人都會選擇擠月臺。

　　一輛新的電車進站了。

　　八田水水眼睛含光，電車緩緩停下，那扇唯一標注了數字的透明車窗後站著一個掛著圓框眼鏡的知性青年。

　　樣貌很普通，屬於那種丟進人群分辨不開甚至見過一次後難以記住的類型，如果不是對方站在指定的位置，她也不敢說能不能看出這是資料裡的接頭人。

　　「日安，八田小姐。」

　　夾著一個公事包，倒像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

　　八田水水雙掌交疊放在大腿處，見人走來，不慌不忙地起身，「日安，阪口君。」

　　「抱歉，電車适才出了點事故。」被稱為阪口先生的青年抱歉地笑了笑，「八田小姐等了很久了吧？」

　　「不會。」八田水水失笑，「阪口君很準時，恰好是約定的時間，真要說遲到的話，你下車走了大概有半分多鐘？」

　　出了點事故嗎。

　　真正的事情怎麼可能像話裡說得這麼輕鬆寫意。

　　八田水水眼底浮現出平淡分析著現狀的明晰感。

　　「那麼，我們選個安靜的地點來談話吧。」阪口輕巧扶穩了有些下滑的鏡架，「不過在這之前……」

　　八田水水眨眨眼，示意他說下去。

　　「我們可能要先去接一下我的兒子。」

　　八田水水：……？

　　我接的任務，難道不是天大的嚴重案件嗎？

　　夏目漱石你誆我！！！

　　八田水水氣得當場在車站就哭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幼年安吾即將上線——


第27章 安山

　　橫濱附屬小學——

　　八田水水眼神死地盯著還未放學的學校大門，眼睛周邊還有著剛哭過的紅腫。

　　「這可真是世紀開的最大的玩笑。」

　　阪口信介不知對方話中意味，緩緩轉頭目光正視前方，而後便似是想到什麼笑出來，「八田看起來不像是政|府機構出來的人。」

　　「政|府也有各種各樣的。」八田水水不是很清楚這次接頭兩人獲得的資訊是否一致，草草地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後便不再多言，「你的兒子在讀小學啊，帶上他沒問題嗎？」

　　阪口信介看向八田水水的側顏，浮出淡笑的臉上卻不符合地有一瞬的冷凝。

　　HU8-97-O1資料看來要更新了。

　　「沒什麼，孩子無關任務。」看八田水水不解地望過來，阪口信介以平和的目光盯著她笑，「很久沒有接孩子回家了。」

　　「僅此而已。」

　　是一位好父親。

　　青年的神色不似作假。八田水水回想著适才感應到的、自身側投過來的冰冷視線，警戒心沒有絲毫的鬆動。

　　特務科派來的人認識她。

　　最起碼對她的性格有所掌控，懂得從柔軟的一面下手。

　　是掌握了她特務科資料的人？還是說這僅是單方面來自于親人好友的試探？

　　放學的鈴聲響起，思緒被猛然切斷的八田水水抬眼，還沒一會兒，便有許多迫不及待回家的小孩子背著書包沖了出來。

　　門口也站著許多來接孩子的家長，八田水水柔和了表情，佯裝好奇開口：「你兒子大概長什麼樣呢？」

　　阪口信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咳嗽了一聲，「很容易辨認的，他嘴角和他母親一樣有一顆痣。」

　　「咦？」發出這樣呆傻聲音的是八田水水，「聽起來是一個很漂亮的小男孩啊。」

　　「難說，孩子長相隨我。」阪口信介視線在一群孩子中徘徊，腳尖踮得很高，仿佛在看到自家孩子的下一秒就會飛奔過去，「八田小姐不如先在旁邊稍等會吧，安吾這孩子不像其他孩子一樣活潑好動，所以會慢點出來。」

　　「……咦？」

　　八田水水還想開口問些其他的問題，還沒從對方的話裡回神，阪口信介卻拋下她先跑進了家長的人群中，一下子沒了蹤影。

　　八田水水茫然極了。

　　夏目漱石給她的資料上只有阪口信介的一部分應該說是基本的資料，還有說要保護他云云，但是現在看上去……

　　並沒有人來偷襲。

　　她的感知能力一絕，如果這時候有人在旁邊監視，就是偽裝成一個垃圾桶她都能清楚知曉。

　　所以，能夠威脅到一位特務科調查員的生命安全的除了敵對組織攻擊外，還有什麼其他可以懷疑的因素嗎？

　　還是說，只是得到了這個消息，卻並沒有準確的襲擊時間？

　　八田水水雙手拍拍臉頰，讓自己嚴陣以待起來。

　　阪口信介的孩子長相確實隨他。

　　在看到從人群中擠出的父子兩人後，八田水水不由笑了出來。

　　相似的容貌，同色的頭髮以及微翹的發尾，還有一模一樣的圓框眼鏡，看上去簡直是阪口信介小時候的翻版。

　　阪口信介牽著孩子，臉上無不流露高興之意，說話語調也輕快起來，像是剛認識一般伸出手與她相握，「八田小姐，路途上就麻煩你了。」

　　是警鐘呢。

　　八田水水不著痕跡地掃過阪口信介身邊的孩子，隱約明白這兩人接下來大概不會處於安全的狀態，也收回了些玩鬧的心思，微笑回答：「沒事，工作既然接下了，就是我的責任。」

　　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她悄悄將手裡傳送過來的硬物塞到口袋，而後當無事發生。

　　阪口信介很明智地選擇了走大道。

　　雖然這為安全感提供了些許保障，但不長眼的人不會選擇地點，甚至不會考慮最佳的時間。

　　當街上巷口暗處悄然無息浮出幾道不可言說的殺氣後，八田水水毫不猶豫地轉身將被□□紅點瞄準腦袋的阪口信介狠狠推開，餘下的孩子望著地上猛然出現的彈坑，臉上震驚之意明顯到沒有在看他的八田水水都能感覺到。

　　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八田水水微蹲下身子準備發力，一手按住還是孩子的阪口安吾沉聲道：「立刻遠離這個地方，遇到危險不要離你父親太遠。」

　　目標是口袋裡的東西。覺察著身邊兩個人都一步一步地離開，八田水水凝視著巷口深處，心靈沉靜而清醒。

　　她彎了彎唇角，起身收勢，手緩緩摸進上衣口袋中，炫耀般地往上面拋了幾下，「真是令人難過啊，高瀨會只讓這麼點人來搶能定罪的某些見不得人的證據嗎？」

　　那個身影有點眼熟呢。八田水水的笑容帶了許多能變成實質的豔陽都化不開的僵硬寒冷，「好久不見，為報答恩情而留在森醫生身邊的安山先生，不知道您近日過得還好嗎。」

　　「……非常糟糕。」

　　意外的是，安山忽然回答了八田水水的話。

　　他的視線正在向她的身後看。

　　八田水水奇怪極了，這種情況無論是誰都應該懷疑一下她手中的東西是真是假，而不應該如此草率地將大批的人馬和主力都留在一個不知底細的人旁邊。

　　不過是聊天的話，她也奉陪。

　　八田水水松松筋骨為接下來的戰鬥準備著，面上卻不符常理地笑開了，「確實挺糟糕的，身上髒兮兮到鬍子與衣物都沒來得及處理，走在大街上大概會被扔臭雞蛋吧。」

　　安山眼睛盯著那對不見了的父子，聞言愕然地把目光轉向這個看上去沒多大本事的女孩，「你還有心情說笑？」

　　「你應該承認，有些人一定有著與生俱來的幽默感，以及在危險處境下爆發而出的莫名樂觀。」八田水水不動如山，手心裡不知何時，再次出現了銀光。

　　「你認識森醫生的話，那你也大概見過他的解剖技術吧。」

　　八田水水輕輕地說道，宛如孩子乖巧無比的撒嬌話語。

　　「準備好受死了嗎，你們這群狗賊。」


第28章 母親

　　濺了一身的血液。

　　八田水水對臉上粘膩的感覺難受非常，加上手臂上還淌著中弓單後破皮流出的鮮血，雖然勉強用從敵人身上撕下來的衣物包紮了，但那無法忽視的痛感簡直在逼八田水水立刻癱死在地上。

　　她許久沒有面臨獨自一人戰鬥的困境了。八田水水歎氣，受傷這種事情今年還是第一回，居然嬌弱到這點痛都走不動了。

　　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她還沒反應過來，所有的一切便已成為了定局。

　　如果說之前支撐她活下來的是八田嶼，那麼現在的自己又在幹什麼呢？

　　八田水水想起昨日那大發厥詞信誓旦旦的自己，在厚重烏雲無一絲光亮的襯托下，眼睛四周籠罩著陰影。

　　一再悲傷與失去知覺都不是回歸空無一物狀態後的最佳反應，但空空茫茫地穿行在橫濱詭異的風浪中，她只覺得無法自己再看到以前所看到過的那種適意。

　　遇上的好意小心翼翼地揣好掖好，執迷不悟地拉近根本不算距離的距離，遠離現在最怕觸碰的所有，用想像去填補視野中看到的漏洞。

　　她迫切地想得到答案和接下來前進的目標，卻只能像個傻子一樣在城市中亂轉。

　　八田水水閉眼叩問著自己。

　　你真的將信賴全數交給了對方嗎？

　　你真的有準備好以他的目標為目標而努力嗎？

　　你真的並不是單純將對方作為了悲愴後唯一的慰藉，而是不能被替代的愛意嗎？

　　——並沒有答案。

　　眼前依舊模糊不可見，但面對那個人的時候她總會心生羞怯不敢直言，開口雖是騷言騷語，卻只能說是旁敲側擊、擦邊球般的玩笑話。

　　……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

　　這個名字在煩亂的心緒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八田水水一瞬間險些萎縮起來，然而在她還未做出懦弱行為的乍然之間，那亂成一團的腦海又漸漸隨緩慢扭轉的時間沉靜下來。

　　既不悲愴，也不恐慌了。

　　回到現實的八田水水加快了腳步，向著阪口信介與他孩子的方向快跑著。

　　路上或多或少躺著屍體，八田水水匆匆檢查了一下，發現基本全是中弓單而死，便放心地順著線索飛奔了過去。

　　到了地方後，八田水水卻只看到捏著書包帶子緊張四處張望的孩子。

　　她的心內一沉，異能不能感知對方行蹤的事實更令她感到不妙。

　　八田水水將手術刀上的血跡擦淨，幾步後靠近蹲下身子，放揉了聲音，「沒事吧，你父親呢？」

　　「……父親讓我留在這裡，他把人引開了。」孩子的語調清醒而冷靜，看到八田水水一身有些發黑的紅色，磕磕巴巴地問，「那、那個，你沒問題嗎？身上好多血。」

　　八田水水下意識瞧了眼身上的污漬，無奈展露笑顏，「我沒有受傷，他們對我而言沒多大威脅。」

　　「可是他們有很多人。」

　　「集體的力量在絕對實力面前只會潰不成軍。」八田水水讓自己的視線與孩子平行，金瞳倒映著以後這位可靠甚至扛起了異能特務科大樑的公務員稚嫩的臉龐，「但即便有最強的武力，如果不擅加使用也無法在人生道路上走得更遠。」

　　孩子聽著懵懵懂懂，八田水水也不會想一個八歲的幼童會明白這樣的大道理，轉而注意起他手裡握緊的一張紙條，伸手指了指，「你父親留下的嗎？」

　　孩子乖巧地頷首，攤開手心將揉成一團的紙條展開，「父親讓我先跟著你回家，這是我家的位址。」

　　褶皺很多，還濕答答的。

　　應該沒怎麼遇到過襲擊吧。

　　八田水水拍拍孩子的頭安撫著，記住了位址後把紙條重新揉搓放入了背後柴犬的布袋中，低聲飛快說了句「有人來了」毫不猶豫抱起孩子按著腦中記憶最近的道路跑了起來。

　　孩子有點重。

　　可能是因為已經8歲，也可能是因為是男孩子，所以抱著跑步有些費力。

　　不知不覺，八田水水又想到了再再。

　　再再有沒有好好吃飯呢，晚上有沒有蓋好被子，有沒有調皮搗蛋？

　　再再八歲的時候是不是也會變重起來，在她面前笑得露出牙齒，而後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地連她也抱不動。

　　可即使再想念——

　　八田水水咬住下唇，腳下速度愈發快了起來，飛揚起的髮絲與劉海遮蓋臉上所有的神色。

　　她不能見她最愛的女兒。

　　最起碼，現在不行。

　　而在八田水水離開過後，四通八達的樓道間慢悠悠地走出了一位身穿內裡西裝、外頭套著件白大褂的醫生。

　　他對著地面上熟悉的屍體不在意笑笑，一下一下輕拍著懷中乖巧可愛的嬰兒，「你看哦，再再，你媽媽剛才路過這裡了呢，那個人給的消息還是準確的不是嗎。」

　　這手法真的是與他非常相似，不敢說十成十，但絕對有八|九成。

　　森鷗外仿佛在欣賞藝術品般仔細端詳著死者的傷口，低聲呢喃著，「看上去你的母親不太想見你啊。」

　　應該說是不想見他？

　　森鷗外猜不准反復無常的人的心思，尋找八田水水線索無果的他只得放棄地聳聳肩，「沒辦法，看來只能原路返回了。」

　　語氣說不上喜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失望。

　　若是八田水水此時正在現場聽到這種完全沒有情緒的發言，大概立刻就會毛骨悚然並離這個人遠一些。

　　八田再再也感到了危險，可惜她現在被人抱著根本掙脫不開，也無法異能化。

　　正當八田再再想大聲哭出來的時候，森鷗外忽然換了一種甜膩的聲線滿臉滿足，眼睛裡還閃著亮晶晶的星星，「那麼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森再再了！」

　　八田再再：？？？

　　神經病。

　　莫名其妙榮升為「森再再」的八田再再默默地開始嘟嘴吐起了泡泡應和著興奮起來的森鷗外，雖然看上去敷衍極了還有些欠揍，但好歹沒有弗了森鷗外的面子。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要知道她還想多咬幾次這個大人的頭髮呢。

　　而至於之後聽到與森鷗外這類似發言後無言以對還滿眼睛全是「你有病」這種看傻子般情緒的八田水水，還在街道上遊蕩著。

　　大戰末期的民眾並不好過，數次的戰鬥讓橫濱本地人口不斷銳減，反倒因為是港口城市混進了不少外國人。

　　所以路上遇上幾個非本地的外國人也不是讓人多驚訝的事情。

　　八田水水秉持著這時能不惹事就儘量不惹事的原則避開了一個又一個奇奇怪怪的團夥，眼看著人煙逐漸稀少，八田水水動作緩慢地將孩子放了下來，變成了牽手。

　　「……你背我就可以了。」

　　剛把孩子放回地面與自然接觸，八田水水就聽見那個孩子乾巴巴地說道。

　　她愕然地仰頭，卻發現孩子從見到後一貫平靜的表情變得恍惚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抱過。」

　　八田水水不知道如何回話，親情一類的處理能力是她的短板，她斟酌了許久才開口，「你可以讓你父親也這麼抱你。」

　　孩子糾結著搖搖頭，「感覺不一樣。」

　　交談一度陷入了困境，八田水水絞盡腦汁也不明白孩子為什麼會忽然這麼說，沒辦法地想通過另一個話題來緩解孩子低迷的狀態，「說起來，我還沒問過你叫什麼名字呢。」

　　八田水水不輕不重地握著孩子的雙手，笑著介紹自己：「我是八田水水，現在是孩子你的不靠譜保護者。」

　　「阪、阪口安吾……」好像是沒反應過來八田水水問的問題，阪口安吾良久才回答，在明白八田水水介紹後笑了出來。

　　看到孩子放鬆地笑著，八田水水安心不已，起身牽著安吾打算繼續向紙條上的地址前進，誰知下一句話就讓她渾身都僵住了。

　　「八田阿姨是一位非常棒非常溫柔的母親。」


第29章 衣服

　　八田水水這時候就特別想用自己那不會控制的異能看看這個孩子腦子裡想了些什麼。

　　缺乏母愛而產生的錯覺感，還是對她現今的人設發生了什麼誤解。

　　要知道她現在全身上下都是血，完全是一副殺人犯要被抓起來的模樣。周圍的行人都避之不及，你現在跟她說她是溫柔的母親？

　　八田水水以一種難以言喻異常複雜的目光垂頭側眼盯著看上去沒以為他的話有什麼不對的阪口安吾，木頭人一樣呆滯地轉回了腦袋直視前方道路，而後強裝自然地走了起來。

　　好像在同手同腳。

　　但是她糾正不來，腦子的神經仿佛罷工了般毫無反應。

　　阪口安吾對似乎是受到了打擊的八田水水的犯傻行為目瞪口張，他成長到至今還未見過被誇獎後會驚慌失措到如此地步的。

　　過了一會兒後，他釋然了。

　　班上的女孩子被誇獎後會臉紅，那麼八田阿姨的反應就大約相當於女同學的臉紅，是可以理解的。

　　父親也說過，每個人在面對同一件事情的時候反應皆不相同，當時的他似懂非懂，而現在他全部明白了。

　　兩人的電磁波很遺憾沒有準確地對上，延伸而去的方向大相徑庭，可雙方卻又堅定地認為對方就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

　　直到八田水水找到紙條上寫明的地址時，她的手腳才重新恢復到原來狀態，雙手熟練抱起孩子就翻進了牆。

　　八田水水天生擁有這種神奇的能把他人的想法拐個大彎的能力，用過於天然來形容好像有些不對，但又找不到能夠更為準確描述它的詞。

　　這一帶都是住宅區，來來往往的都是些普通人。

　　將孩子帶來此處安置無疑是最佳的方案，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最容易受周遭環境而影響，在這種場所中度過童年和青春期一定可以成為一位善良與極具正義感的人。

　　手法嫺熟的撬鎖開鎖，接著推門而入。阪口安吾顯然非常熟悉這個地方，開始熟練地在房間中走來走去。八田水水不是很放心他一人晃悠，但也不知道該如何插手，沉默地落後阪口安吾半步距離緊跟著，帶著沉重的心情等待著孩子父親的到來。

　　阪口信介應該是打算去和罪犯談條件，只要能獲取一線的情報，那麼，這件事處理起來也遊刃有餘。

　　異能特務科的人在政治方面雖說很難令人信任，但阪口信介無意識中流露而出的正面讓她還是能相信這次的襲擊絕對能安全無虞，而且有很大的幾率，還會反過來撈毫無所覺的敵方一筆給予重擊。

　　阪口安吾放下書包後就開始拉出櫃子裡的每個抽屜翻找著些什麼，時不時抬頭茫然看一眼不知發生何事的金髮長輩，歎口氣後又繼續自己把家中弄得亂糟糟的大業。

　　……阪口信介的話。

　　應不會為孩子搞亂房間而生氣的吧。

　　八田水水望著阪口安吾的側臉這麼想著，暗自決定在完成任務後一定要向阪口信介詢問與孩子的最佳相處方式，以及如何做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父母。

　　人的氣息逐漸靠近，八田水水以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響拍了拍還在電視機櫃下尋找物品的阪口安吾，輕手輕腳地依靠在隱蔽的門後淡漠注視著即將打開的門。

　　阪口安吾收回了手，將身子隱入電視機後，對著那邊視角恰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八田水水點了點頭。

　　聰慧的孩子。

　　八田水水在心中讚歎著，用適合的手法讓手術刀在手心處轉了一圈，狀若常態地把手按在了門把上。

　　沒幾秒後，門鈴聲應著兩人的警戒響起，八田水水朝身後一退，時刻準備著快要到來的交戰。

　　開鎖的聲音在八田水水的耳邊極度放大，門向自己所在的地方推進，八田水水抽空看了眼相當於躲在自己身後的孩子，發現他已滿臉都是汗水。

　　敵人，還是友人？

　　與她相似的血腥味在開門的一瞬間湧入，燈下乍破的銀光閃過踏進還沒一步的阪口信介的瞳孔，職業鍛煉出的警惕讓他把木倉從懷中掏出，卻被刹那間打斷打到了一邊。

　　兇器已經不在，眼前的人也是屬於自己這一方，可阪口信介無端地感受到了許久沒親密接觸的冷意。

　　他輕輕地合上門，指尖小幅度地顫抖著。

　　他只是個文員啊。

　　阪口信介悲歎著，能不能不要用這麼可怕的方式嚇他？

　　以前資料上對八田後輩的形容僅僅寥寥幾筆，無一不說是橫濱混亂周邊區域的獨霸，是個難纏的小角色。

　　他現在只想對著補充八田水水資料的人來上一棒槌清醒清醒，這是哪門子的小角色？

　　這麼重的殺氣和詭異的殺人手法，你和他講是小角色？

　　那異能特務科怕是要完了。

　　「抱歉……」八田水水看著驚嚇未過的阪口信介，尷尬地咧嘴笑了，「非常時期，我還帶著安吾所以有些緊繃，我應該用貓眼看的。」

　　不過隨身帶著木倉還真是與對方的人設有很大的差距啊，畢竟一位知性青年突然掏出武器對準敵人，想像一下場面都會被衝擊到。

　　「貓眼很大幾率會被人一槍擊中。」平靜下來的阪口信介忍不住長長呼出口氣，收拾了一下髮型打算進房間收拾掉髒衣服，順帶撿起拍飛到沙發上的手木倉，但腳步剛路過八田水水時，又忽然停下了。

　　八田水水茫然地回看過去。

　　阪口信介打量著同樣滿身黑血的八田水水，忽地低頭閉眼勾唇笑出來，玩笑話般問道，「需要衣服嗎？」

　　八田水水眨巴眨巴眼睛，「你的衣服尺寸不適合我吧？」

　　「……你難道要穿安吾的嗎？」

　　「……完全穿不下也不適合吧？！」

　　事實證明，阪口信介其人也並沒有多靠譜。

　　特別是在審美方面，毫不客氣地說，他還比不過一個年幼的孩子。

　　衣櫃中清一色的西裝與襯衫，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八田水水嚴重懷疑將他最小衣服還配上一個詭異的青春鴨舌帽遞過來的阪口信介腦子是不是進了水。

　　西裝加鴨舌帽。

　　你是在故意逗我開心嗎？？？

　　還是說這是最近橫濱流行的新型玩笑？？？

　　八田水水盯著手裡的神奇套裝哽咽住了。

　　嚶，她想回家。


第30章 資料

　　穿上有些不合身的男士西裝，八田水水低眉看眼衣架上掛著的鴨舌帽，眼角抽搐幾下淡定至極地出了房間。

　　不過她是沒想到剛才阪口信介進門後，躲在電視機後的阪口安吾睡著了。

　　……她是該誇這孩子心真大還是罵他太過鬆懈，也不怕後面竄出一個人用木倉懟他腦袋，雖然一旦有人靠近她就會知道可這麼直接乾脆地睡過去未免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吧？

　　或許是今日太累了。

　　八田水水默默為睡過去的阪口安吾找了個能稱得上是事實的理由，視線轉向在臥室內注視孩子的阪口信介。

　　她忽的呆住了。

　　那微微湧上的愛意，仿若織布機上交織穿插的細線，絲絲縷縷。夕陽餘暉透過窗戶打在這對父子身上，融成一道最暖最溫柔的光。

　　阪口信介是一位稱職的父親。

　　孩子的被子被拉上了合適的位置，父親好似沒察覺到有人站在門前，一動不動地用溫和的目光凝視著他的孩子。

　　八田水水忽然有了一種自己正在偷窺著什麼美好東西的罪惡感，也不忍打破這對父子少見的溫情，輕聲抬腳離開了安吾的臥室門前。

　　沒想到在院子廊下坐了沒一會兒，阪口信介就出來了。

　　八田水水抬眼直視對方自然無比地在自己身旁坐下，生怕聲音吵到了裡頭的孩子低聲問道：「把他獨自一人留在家裡沒問題嗎？」

　　阪口信介搖了搖頭，「沒問題，他們不會找到這裡來。」

　　因為他在異能特務科用的是另一重身份，查不到安吾的頭上。

　　也主要是因為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已經伏法，如果真的要擔心的話，應該是面對那位被關在監獄裡的先生隔著柵欄噴他口水？

　　會把他的西裝弄髒的。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情報類我會半真半假。」

　　「不是那些。」八田水水無奈笑了，「要是我想知道自己就有能力去找，八田一家對情報類工作可是信手拈來。」

　　阪口信介彎下腰，手肘放于膝蓋形成堅固的三角，手指交叉而坐，一副聆聽者的模樣。

　　有點難開口。

　　八田水水尷尬地想著，但話說出口又反悔收回來顯然不是禮貌的行為，她保持著苦惱的淺笑，緩緩開口：「我是想問，對於孩子，父母該用什麼態度去愛護，才能稱得上關愛。」

　　「我很迷茫。」

　　阪口信介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我前幾個月剛撿到一個孩子，視如己出，可是在經歷了這件事後，我忽然不確定我對那個孩子究竟是不是用平常人家母親對待孩子的那種心態。」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當一個母親，我有些後悔為什麼要將她帶到自己的身邊，如果她過得不幸福，與我生活在一起……」

　　八田水水話語裡充滿了不安。

　　「真的會比死在那群人的木倉下要好嗎？」

　　阪口信介聽到了最後。

　　他沒有打斷，也沒有發表什麼評論。

　　八田水水也清楚這個問題解答起來非常困難，沒有選擇逼迫對方，張嘴正想要說些其他事情時，阪口信介猛然拋出了一個問題。

　　「你認為，所有的父母在有孩子前都有撫養孩子的經驗嗎？」

　　「……我不清楚。」八田水水茫然若失，「在我記憶中，作為母親大概就是媽媽這樣，而回憶都是像手機美顏一樣加上了許多美好的濾鏡，因此我不敢確定，就算是真的，那種性格又與我相差甚遠。」

　　「你想錯了一點，八田。」阪口信介撿起腳邊的石塊，目光坦然地望著院裡的水池，「每對父母都不是一步成材的。」

　　「我不明白。」

　　「在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後，每個家庭所體現出來的不僅僅是孩子們的成長，更是父母的成長。」阪口信介舉起石頭，對準了那個水池，「對未來的擔心也好，對孩子的成長擔憂也罷，可是如安吾所說——」

　　八田水水愣愣地看著石子投入水面激起波浪。

　　「您已經有了一個媽媽的意識，更承擔起了這個身份所帶來的責任，甚至於因此而惶恐不安。無論是誰也不能否認，您是一位合格的母親。」

　　八田水水聽他這麼一說顯得分外錯愕，不自然地轉過了頭。

　　孩子的稱讚可以說是天真，但是由一位父親說出的話不能不作為參考。

　　她還是有點恍然無依。

　　可心中那塊大石已隨阪口信介的話沉穩落地，現在的她只覺渾身輕鬆。

　　看出八田水水的既了然又惶恐的神色，阪口信介起身發出邀請，「去河邊那家居酒屋坐坐怎麼樣？那裡的酒值得一喝。」

　　「我不會喝酒？」

　　「你不清楚你的酒量嗎？」

　　八田水水訝異得點頭，「對。」

　　八田放的酒量不行，八田惠子卻相反，而八田嶼又呈現出在喝酒方面與哥哥的不同之處。

　　所以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她出生到現在滴酒未沾呢。

　　她果斷一拍大腿，眼睛閃閃發光，「那就去吧！正好也看看居酒屋是什麼樣子！」

　　＊

　　異能特務科——

　　井井有條的檔案室中存放的都是現今諸多異能者的資料，時間，身份，危險性將每個儲放檔案的書架隔絕開來。

　　銳利的貓瞳映照著掃過密密麻麻卻排列整齊的資料夾，目光在一份寫著「HU-97-01」的藍皮文件上停住了。

　　人形拿東西比較方便，夏目漱石扒拉出檔沒有猶豫地翻開。

　　至於檔案室的監控，他和人說過了沒什麼大麻煩等著他，於是看得極其理直氣壯。

　　剛打開資料，就有一張照片飄了出來，夏目漱石低頭一看，是十幾年前那次八田放心情愉快地與他談過的全家福。

　　那時候的八田水水還很小，被八田惠子抱著，腦袋轉來轉去就是死活不看鏡頭，鬆軟的頭髮被綁成了好看的雙馬尾，與現在的她相似，又有一股陌生。

　　他撿起了照片，將它塞回了紙張間，把注意力投注在資料上。

　　可他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差點就要瞪出來了。

　　異能。

　　我是大？

　　我是大？？

　　你們輸入資料時沒發現少了一個點嗎？？？

　　他不得已將此歸為了失誤，雖然按照異能特務科的行事作風和能力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低級錯誤。

　　但他沒想到，這根本不是輸入法的錯。

　　夏目漱石看完全部的資訊後，整個人透出一種「啊八田嶼你這是徇私」「資料被改的面目全非」「為什麼人生經歷要編得這麼狗血」的崩潰感。

　　還有點想用爪子把地板給刨出來。

　　可以的話，他更想拿鴿子燉湯。

　　作者有話要說：

　　八田嶼：沒辦法，阪口信介給我資料後就隨便改了一下。

　　夏目漱石：？？？


第31章 籌碼

　　居酒屋對於八田水水非常新鮮。

　　此時正值工作日，店內坐著的人不是很多，有三三兩兩聚在一塊說笑的，有獨自一人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獨酌的，也有醉酒後在座位上被同伴勸酒的，各式各樣。

　　阪口信介領著八田水水穿過一樓一排排座位，踩著階梯上了二樓，這時八田水水才發現，原來這裡的二樓並不如她所想是個倉庫，而是好幾個和室一樣的包間。

　　身著和服的服務員為他們推開了一間還空著的和室，八田水水脫下有些髒的灰色帆布鞋，跟隨阪口信介在一個小圓桌前坐了下來。

　　「要小吃嗎？」阪口信介將桌下的菜單拿出攤開，許是加班多日沒有放鬆了，語氣中帶了暢快，「一開始喝酒的話，還是點酒精度數較為低的？」

　　八田水水調笑道：「度數高的可以啊，只要我們兩個人都能安然無恙地回家，你有監護人嗎？」

　　「把同事一個電話喊過來接醉酒的夥伴回家，我的顏面盡掃啊，八成會被他們套麻袋狠狠打上一頓吧。」阪口信介誇張地露出恐懼的神情，「那我們還是喝點啤酒？」

　　「來居酒屋只喝啤酒更加掃興吧？」八田水水抿嘴笑著，看了看手中的功能表，「那我要這個可以嗎？是居酒屋最近推出的新品呢，看你的樣子也沒有喝過？」

　　「是哪一種？」阪口信介精神勁一下子高漲起來。

　　「第二頁第一個就是。」

　　阪口信介迅速翻頁，瞧見新品酒的那一刻眼瞳驟然發亮，「這個不錯嘛，是甜口酒，很適合你喝。」

　　……真的好想知道是怎麼通過名字和用料來判斷出酒類的，原來這就是酒癡擅長的領域嗎？

　　「那就這個吧。」八田水水指尖點了點那種甜口酒的功能表位置，思忖道，「現在也剛好到吃飯時間了，阪口君要點一些飯食嗎？」

　　「考慮一下關東煮？」阪口信介翻到料理的地方推薦著，「這一家的味道很不錯，八田要試一下嗎？」

　　「……我吃芥末醬哦。」

　　阪口信介的笑容一僵。

　　「我開玩笑的，我喜歡甜辣醬。」八田水水被阪口信介的反應差點被口水嗆住，嘴角揚得更上了點，「芥末味道太沖，我受不了，只能說是在能勉強入口的範圍內。」

　　阪口信介欽佩至極，「一位土生土長的日本人能吃芥末醬非常厲害了。」

　　「有這麼可怕嗎……？」

　　正常人吃壽司和關東煮都會配上芥末吧？

　　八田水水看著阪口信介那鐵青的臉，再次憋不住笑出來。

　　喜歡喝烈酒，卻受不了芥末，異能特務科的人也很有趣嘛。

　　點單大約五分鐘後，料理與酒陸陸續續地端了上來，八田水水的碗中基本是素食，再多的就是一些肉丸，忽略掉旁邊那盤從甜辣改為辣椒的醬料，清淡得阪口信介嘖嘖稱奇。

　　「原來你喜歡吃蔬菜。」

　　八田水水小口小口地喝著酒，從來與酒類無緣的她微微皺起眉頭，感到些許的不舒服。

　　聽到微生物由於蛋白質變性在口腔燃起翻滾，叫囂著引發一系列生理反應，然後任憑烈火燎原般的液體燒過喉管，繼而將這烈焰傳入胃中。

　　她覺得這一次後是不會願意再觸碰酒這種飲料了。八田水水趁阪口信介低頭吃關東煮沒注意吐了吐舌頭，想要把這感覺全部通過空氣自味覺中消失剔除。

　　或許父親就是因為這個味道才拒絕喝酒的。

　　「要玩遊戲嗎？」

　　「拼酒就算了。」八田水水果斷開口，「酒的味道接受不來。」

　　「那就創造一個遊戲，怎麼樣？」阪口信介放下筷子，目光裡是不服輸的膽氣，「本來我想從你口中得到更多關於你異能的資訊，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公務員逃避工作可不是職責上該做的事情。」八田水水盈盈笑著，筷子夾起一塊丸子送入口中，悠閒反問，「所以賭博的籌碼是什麼？」

　　「如果你輸了，就收安吾為徒。」阪口信介表情奸詐，「贏了的話，條件你開。」

　　筷子間的花椰菜在手不可抑制地顫抖下掉落桌上，八田水水賭博的頭次就對他人的想法捉摸不透。

　　是一件好事。

　　雖然異能全都往夏目漱石身上去了，減弱了對陌生人的使用，但她一點都不想時時刻刻都知道夏目漱石想了什麼。

　　就像是昨天，他滿腦子都在想她的異能到底是不是只有變成狗的效果，嚇得她一下午都不敢和他說話，連吱聲都害怕得要死，看著他的臉微笑僵硬就怕他下一秒就知道自己被迫給他裝了個讀心器和雷達。

　　我殺了異能。

　　「我贏了的話……」八田水水沉思地咬著大拇指，想了半天也沒個結果深深地歎氣，「要不就先放著吧，有事我再來找你？」

　　「你不是有很多問題想問嗎？」

　　「你也說了，情報方面你會半真半假。」

　　阪口信介聳聳肩對她的話表示了肯定，「那麼，我先說下遊戲規則吧。」

　　八田水水屏息凝神。

　　「很簡單的遊戲，剪刀石頭布。」

　　八田水水：……

　　？？？？？？

　　「好。」八田水水看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地伸了出去，嘴也自己動了起來，「那就開始吧。」

　　一局定勝負。

　　剪刀克制布，阪口信介很快取得了勝利。

　　他依舊喝著酒，心情愉快，留著她看著那手發懵。

　　不是？你？

　　你兒子也太廉價了吧？？

　　剪刀石頭布賺來的徒弟？？？

　　頭發暈的八田水水呆滯看向對面，阪口信介紅著臉繼續喝酒，嘴邊嘟噥著聽不清的話。

　　她木著臉手在阪口信介面前揮了揮，對方的動作遲緩了許多，連簡單的眨眼睛都做成了打哈欠般的緩慢。

　　……完全醉了啊？！

　　八田水水悲憤地咬了一口玉米，越想這件事越生氣，破罐子破摔地乾脆把手邊剩餘的酒給喝了下去。

　　門口來換酒的服務員看著那被喝完的酒，乾笑著退了出去。

　　送錯酒這種事情，還是別說了比較好。

　　連三十度的燒酒都喝得這麼爽快，那大概十度的甜口酒不適合端上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多年後知道一切的安吾：？？？


第32章 歡喜

　　夏目漱石接到了一家居酒屋打來的求救電話，大意是把醉酒發瘋的兩人帶回家裡。

　　他盯著被掛掉的手機通話，疑惑為什麼這兩人會莫名其妙跑到居酒屋去。

　　電話的內容也非常的匪夷所思。

　　他仰頭看著晴空萬里的天，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直到他來到那間和室包間前，聽到裡頭傳來的各種嘻嘻哈哈怪聲後才明白所謂的求救是怎麼一回事。

　　這兩人怕不是要把居酒屋給拆個稀巴爛啊？！

　　他突然一點都不想進去帶人回家，他現在無比希望自己能捨棄掉心中那可惡的責任心把兩個人都丟在這裡晾上一晚上！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夏目漱石：……

　　他覺得如果給他一面鏡子，他一定能看見自己那青到發紫，綠到發黑的臉。

　　表情如南極中浮於海面上的冰塊一般僵化，他發覺他精疲力竭到連拉開紙門的力氣都沒有了，全身心都是從水裡撈上來的疲憊。

　　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在房間的一切瞬間投射｜入虹膜的那一秒，他還是死板呵呵兩聲目光漠然看著哥倆好的阪口信介與八田水水在桌邊嚎著不知名的調子。

　　雙方的手搭在對方的另一頭肩上，喝上頭導致擅酒的阪口信介和不會喝酒的八田水水臉部通紅，空出來的一隻手也不閑著，握著個空酒杯對著不會炸麥的杯子吼得天崩地裂。

　　夏目漱石思索著用拐杖給這兩人後腦勺來一下會不會清醒或是暈死過去，他真的不願讓耳朵遭受荼毒了。

　　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他重新關上門背對著包間，尋找著來此處最能收拾掉裡面那個圓框眼鏡社畜的手機連絡人，瞥見可靠之人後沒有絲毫猶豫地點了撥打。

　　陸陸續續說完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且那人保證會在十分鐘內趕來後，夏目漱石再次開門，直接掰開兩人之間纏繞的手一把將女孩扛在肩膀頭都不回走出了門。

　　阪口信介。

　　他丟給阪口信介的同事了，他可扛不起兩個人。

　　沒有人在一旁折騰著一起喊，八田水水反倒安靜下來。

　　海邊的晚風清爽而舒適，在夏目漱石不客氣的動作和涼意下，醉酒狀態漸漸消弭。她雙眼迷蒙地看著往前移動的水泥地面，口齒不清地問：「我為什麼睡得時間這麼長啊？夏目君來接我了嗎？」

　　「……你沒有睡覺。」夏目漱石歎著有史以來最大的氣，手一翻轉就把人放了下來，改成了背著，他調整了一下歪了角度的帽子，「你怎麼喝成這樣？」

　　「不知道哦，我喝的是阪口信介推薦的甜口酒。」八田水水四肢無力癱在背上，紅彤彤的臉龐被背部壓得變了型，耷拉肩膀拉長音調輕聲細語問道，「我們去哪裡呀——」

　　夏目漱石腳下一停。

　　女孩子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軟，不同於平日裡中氣到讓人感到不好惹沒勇氣靠近的語調，這聲線蕩漾著暖入人心的微波，仿佛囊括了世上最大的溫柔。

　　他悄悄地回頭，視線落進了那對泛著水光的金色，視野中的所有都變得緩慢，似乎隨時都可以停滯。

　　四周喧囂的聲音都如潮水般褪去，投在街上的燈光白亮而炙熱，夏目漱石倉皇回頭，急忙抬腳繼續向前走。

　　「你的心跳……」

　　夏目漱石一個激靈。

　　「好快啊，你有心臟病嗎，還是說你在跑步？」八田水水閉著眼，還有些不太清醒，「你好幾次都這樣了，不去醫院看看嗎？」

　　「我在……」夏目漱石噎住，反射性加快腳步試圖增強自己話的可信度，「在跑步。」

　　「說謊——！」八田水水提高音調顯露出不滿，「我聽得見，完全聽得見！」

　　一陣涼風襲來，八田水水瑟縮了好幾回，終是伸手抱住了想開口問「什麼是聽得見」卻被打回去塞回肚子的夏目漱石。

　　輕微的麻痹感傳達至大腦，而後是無人可替代的暖意。

　　照顧喝醉酒的女性，夏目漱石還是第一回。

　　很難纏，卻一點都不討厭，說實話他還有種被信賴與依賴的自豪感。

　　以及心底蠢蠢欲動快要爆炸開的喜悅。

　　路途的風景，他看過無數回，可他如今掃眼過去，又發現了不少陌生又新鮮的事物。

　　「夏目君。」

　　「在。」夏目漱石沉靜應聲，「困了嗎？」

　　八田水水隱秘地啜泣著，下意識用笑意掩蓋得□□無縫，「我不想回家。」

　　「……回去才能喝點解酒湯。」

　　「那裡不是我的家。」八田水水固執地反駁，「那是你的家，我的家早就沒有了。」

　　「那就重新建。」夏目漱石話音剛落，他就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不是隱含了什麼深層含義，慌忙補上一句，「你之前不是想創造一個新的家嗎？為再再。」

　　「……」

　　八田水水沒有再說話，夏目漱石也沉默著行走，等他跨過一座橋後猛然覺察，背後的衣服濕了。

　　他原本以為，八田水水不會有任何軟弱不堪的一面。即使是這次宛如天外隕石的事件，她也沒有當著八田嶼的屍體流淚。

　　在過往許多艱難的時刻，她從不顯得退讓與隱忍。就像一塊強大的金子，在橫濱最黑暗的地方閃著耀眼的光。

　　但此時，他又感覺她小了許多，仿佛是被拋棄在街頭噫嗚求救的小貓，掙扎著想從反復無常的命運裡跑出來。

　　「……我們走完這條路。」夏目漱石重複著，「我們走完這條路，就能回家了。」

　　「家……？」八田水水吃力睜眼，困惑地發問。

　　「家裡有新裝的風鈴，還有電視機。」夏目漱石慢條斯理地數著今日剛添加的物品，「還加了個嬰兒床。」

　　「真的是我的家嗎？」八田水水抱緊了他，生怕這承諾會隨人消失無蹤，不安爬上臉龐，「不會走嗎？」

　　夏目漱石的腳步，沒有再選擇停止。

　　他的話語混入海浪，若有似無，卻鄭重非常。

　　「相伴而走，你就不會害怕了吧。」

　　八田水水一時間清醒了。

　　回味了适才對方的回答，恍若置身於隔世。

　　她猜出自己大概是醉了。可能是太過思念，所以才會產生不切實際的幻覺。

　　於是她讓自己陷入黑暗，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微笑著合上了眼。

　　即使是夢，也令她歡喜。


第33章 睡覺

　　瘦小女孩的體重非常輕盈。

　　將人帶回家中後，夏目漱石揉了揉因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發酸的手，走到一個又一個開關的位置把燈開啟。

　　醒酒只能用蘋果汁湊活了。

　　夏目漱石對著裡頭放著幾個蘋果的冰箱無奈笑了，等到明天休息還要去買些蔬菜？

　　廚房中將水煮開的智慧水壺發出悅耳的提示聲，他幾步把水壺拿開，倒入水盆中與冰涼的冷水混合成適宜的溫度。

　　沙發上的八田水水睡意正濃，來到安穩的場所後直接抱住抱枕一頭倒了下去。

　　洗臉盆放在了茶几旁，夏目漱石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拍了拍八田水水的臉，「八田？八田？」

　　「莫、莫……」

　　莫？

　　夏目漱石聽不清後面的話，頭一低，不知不覺拉進了兩人間的距離，「什麼？」

　　「莫、莫挨老子。」

　　夏目漱石：……？

　　他怔怔地盯著八田水水此刻一看上去就很好欺負的臉，又回想了說那句髒話時綿軟與撒嬌無異的聲調。

　　「噗。」

　　他實在沒忍住。

　　但是醒酒是必要的。

　　夏目漱石鍥而不捨地喊了好幾聲，在得到沉寂的回應後，他手摸了一把還冒著熱氣的水盆，又看了看茶几上放了起碼有三分鐘的蘋果汁，腦中小人頓時炸毛。

　　一陣奇異的變形後，他毫不客氣地跳躍起來，正正當當落在了還在睡眠的八田水水的臉上。

　　我就不信你這樣還不醒！

　　夏目漱石憤憤道。

　　然後他下一秒就被枕頭給擠飛了。

　　托他重量和阻止住呼吸的福，八田水水終於醒過來了一些。

　　不過還很遲鈍，她半睜著眼目視面前動物好久才認清了對方，模模糊糊出聲，「夏目君？」

　　夏目漱石恢復人體，看她搖搖晃晃地坐起來，手忙腳亂地將蘋果汁遞出去，「醒酒的。」

　　「……我喝醉了嗎。」

　　話畢，八田水水闔眼又要再次躺進沙發，夏目漱石上前把人扶起，見人睜眼懵懂看他，循循善誘地說：「喝了明天才不會頭痛。」

　　卸去防備的八田水水異常地好說話，她雙手乖乖握住了塞到她手心的杯子，仰頭一飲而下，而後眼巴巴地往夏目漱石看去，「我可以睡覺了嗎？」

　　「……泡腳。」

　　「泡腳……然後就能睡覺了？」八田水水打了個哈欠，抬起腳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

　　乖巧得連他都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水溫比起剛才還是低了不少，但是也可以繼續用，他注視著眼前這雙白皙漂亮的腳，遲遲不知如何下手。

　　直接握住放在水盆裡……？

　　……

　　夏目漱石糾結得白頭發都快出來了。

　　算了。

　　夏目漱石開始了認識八田水水後誕生的自暴自棄，那個部位都被人洗過了，不就是腳嗎，和自己的貓爪也一樣。

　　當成自己的就行了。

　　看著那雙腳沒入水底，夏目漱石感覺自己好似被折騰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夏目君。」

　　搓腳的夏目漱石轉眸，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睜眼的八田水水迷茫地望過來，聲音又輕又柔，「哪裡不舒服？」

　　「我回家了。」

　　八田水水唇畔纏繞著笑意，像是為了安撫對方，她伸出手放在了夏目漱石的發上，撐著最後一點膽子，「抱歉，我覺得……」

　　「我已經擅自將這裡當成我的家了。」

　　夏目漱石看著八田水水再次睡了過去微紅的臉，刹那間驀地明白了什麼。

　　他垂下頭，用毛巾將腳擦淨，起身手一使勁，就將人輕鬆地舉起。

　　臥室，臥室。

　　夏目漱石頭有些發暈，腳剛踏進一個房間就發現是自己的，又尷尬退出來轉進了隔壁的睡房。

　　小心翼翼地放下人，給對方調整好正確的睡眠姿勢後，單膝跪在床沿拉過放在另一頭的被子，向上一揚，無聲地蓋在八田水水身上。

　　他放心地呼出口氣，正想回自己房間睡覺時膝蓋陡然因床單鋪得不整齊而滑了下來，身子也瞬間向前傾去。

　　他看著眼前即將被他砸到的八田水水，倒吸一口涼氣，多年的鍛煉這時起了非一般的效果，他手霎時撐在了床上，瞳中是近在咫尺的女孩的臉。

　　夏目漱石過了很久，都沒有反應。

　　因為他被嚇到了。

　　被嚇到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如果他沒有撐住直接砸在對方臉上的後果，比如不斷思考以他這種怪異的姿勢到底該怎麼起來才能不吵醒對方，比如他的手，抽筋了。

　　他現在就仿若探手抱住對方的變tai。

　　抽筋的感受非常糟糕，他移動半分都做不到。

　　夏目漱石希望八田水水不要忽然醒來就行，不然這種情況完全不知用什麼話語來解釋。

　　剛想到這個，相當於在自己懷裡的八田水水忽然翻身，他一個沒來得及手一松，嘭的一聲摔進了留出的空位。

　　……

　　好歹，好歹解放了。

　　夏目漱石安慰著自己。

　　他準備起身，一雙手猝不及防地抱住了他，有地球重力的協助輕而易舉地將他帶回了原來的地方，還附贈了個親昵的蹭蹭。

　　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在心中狠下決心，以後一定肯定絕對不會讓對方碰上一滴的酒。

　　一滴都不行！

　　不行！！！

　　溫香軟玉在懷確實不錯，但夏目漱石一想到明天對方一起床就發現身邊躺著個人，不止他會詞窮，八田水水……

　　夏目漱石沉默了。

　　八田……感覺會很高興？

　　不對，關鍵是她這麼抱一晚上的話手會很僵。找不到理由的夏目漱石胡謅了個理由，抬起手臂就要把禁錮的雙手拉開。

　　似乎是感覺到動靜，八田水水蹙起眉頭，不高興地把人往自己這邊又帶了一些，導致夏目漱石如果不把手也環住對方，他就要被擠扁了。

　　……可以吧就這樣吧。

　　夏目漱石放棄了掙扎，手試探地尋找著合適的位置，最後，他也慢慢閉眼進入睡眠。

　　他思考良久，還是抬起了頭。

　　「晚安。」

　　八田水水緩慢而無意識地點頭，哼哼幾聲後把人環得更緊了些，呼吸平穩起來。


第34章 迷惑

　　清醒後立刻如遭雷劈是何感受？

　　以往她認為，最令她震驚的事情一直都不可能出現。就算是再詭異的怪力亂神，也不過是異能者在世間大放異彩罷了。

　　她沒想到自己真的醉了。

　　更沒想到自己喝醉後記憶會斷片。

　　她設想過她醉後到底是怎麼一副模樣，但是……

　　但是絕對不會一醒來就出現這種抱著對方睡覺還被對方反抱還禁錮得分毫不動的情況吧？！

　　一大清早的會不會刺激過頭了？！

　　她慌張地想要扭頭向周圍掃看，卻被一隻手按在了原處，親密接觸讓她呼吸不由急促起來，被迫將視線轉回來。

　　目光滿滿當當塞滿了一張熟悉的臉，呼吸安穩，閉眸仍舊沉浸夢鄉。

　　黎明時間，天空陰暗。

　　八田水水驀然不願吵醒他。

　　這個時候也才6點吧。

　　她想得入神，醒來後意識也回歸原來狀態，發呆了好幾分鐘、太陽升起來之後，背後的窗外才打破寂靜，悄悄輕巧落下一隻蹦蹦跳跳的麻雀，一眨眼過去就嘰嘰喳喳，與其他來到此地的鳥兒創造出善意的自然提醒。

　　她忽想起，這幾日已經漸漸靠近入春了。

　　海邊區域一向比內陸要提早享受溫暖，她懷念起院中那棵一到春日便會開得繁盛的櫻花，與頑強生長了數年好養的仙人掌。

　　被窩舒服催人入睡，想事情想得越來越困的她醒了沒半個小時，又想繼續窩在裡面睡到自然醒。

　　不出意料，她真的忽視了醒後面臨的所有心驚肉跳，挑了條「逃避式睡眠」的路。

　　直到床櫃上鬧鐘發出刺耳的鬧鈴，她才噔的一下神情驚慌地坐起來，發覺身上被子脫落後意識回籠立即翻身下床，抓過衣架上外套便開門向外沖去。

　　很安靜。

　　就算是自己的腳步聲在安靜的環境中也吵鬧不已，八田水水腳步慢慢減緩，最後化至零。

　　陽光已經很亮了，似乎是想讓剛出來的她適應一下光亮，客廳被人拉上了米色的窗簾。

　　她走到落地窗邊，抬臂往上一揚。

　　光芒灌入的那一刻，她迅速別過頭眯上了眼，在眼睛逐漸澄明後，才緩緩看向了生機勃勃的院子。

　　朵朵不知道名字的花開得正盛，昨日下過雨後，水池裡的水也多了起來，竹子打在石頭上脆耳好聽。

　　她的心情舒暢起來，站直伸手後仰做了個懶腰，許多沒這麼放鬆過的日子愉快而愜意。

　　曬太陽當然是動物更為舒服，特別是度過冬日後的暖陽天氣，她轉了個圈，就蜷成一團毛將自己暴露在暖洋洋的環境下。

　　……不對吧。

　　她昨天應該是在居酒屋裡，大概是喝醉了？

　　夏目帶她回來的？還是阪口？

　　阪口喝成那個樣子，沒心力把她送到這裡吧？

　　……

　　所以是夏目嗎？

　　八田水水慫得站起狀若兇狠地「汪」了幾下，整個人都炸毛了，腦內各種混亂的線交織纏繞找不到盡頭，還搞成了一團漿糊。

　　簡單用通俗語言講，就是腦袋攪渾至極限變成了空白。

　　空蕩蕩的胃憤憤控訴著不吃早飯還一心曬太陽的傻|逼主人，她想到最後，輕輕咳嗽幾聲，熟練地板起臉將情緒全數雪藏。

　　把問題「解決」了之後，饑餓像是遲到沒法及時提醒的更夫開始敲響手中提起的鑼，佔據了此時此刻八田水水最想快速完成的第一件事情。

　　冰箱裡沒有蔬菜只有水果，她很清楚。

　　還是她買回來的。

　　今天的八田水水依舊為伙食問題而滿目滄桑淚流滿面。

　　廚房她還未進去過，鍋碗瓢盆之類需要的物件也不清楚是否齊全。

　　腳踩在剛鋪上新木板的地面上行走，她一抬手正想拉開，玄關處就傳來鑰匙解鎖、進門的門鈴聲。

　　八田水水轉頭，過大的幅度使長髮飛揚而起，又在餘光內輕巧落下。

　　青年手上的大袋小袋格外顯眼，第一次見的西裝也脫了下來，換成了平常人簡單樸素的白襯衫加黑長褲的配置，飴色短髮梳理整齊，和平日裡一身莊重相比，多了一絲人氣。

　　她反射般視線一側，那玄關牆壁上的掛鉤正好掛著那頂圓圓的帽子，還疊了兩層。

　　夏目漱石沒想到八田水水會這麼早醒，沒反應過來換鞋，舉起掌心握著的幾個袋子，「早安，睡得好嗎？」

　　「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多謝你昨天幫我醒酒了。」似是沒感覺到聽見她話後夏目漱石一個驚悚回望的八田水水湊過去看袋子裡的蔬菜，草草看完權衡了一下營養便平常接過，眼底笑意淺淺叮囑，「記得換鞋，漱石君。」

　　「……嗯。」夏目漱石語塞極了。

　　原來你醒酒那會兒還是知道他做了什麼的嗎？

　　八田水水：不，並沒有，只是想詐你。

　　「今天中午吃炸魚和花椰菜，沒問題吧？」八田水水細數著手頭上有的蔬菜，卻發現了不該出現在午飯中的東西，她小心地分開亂在一起的提袋，摸出來後疑惑地「嗯」出聲，「味噌湯嗎？你還沒吃早飯？」

　　「為了我們的肚子著想，走一趟還是很值得的。」夏目漱石不習慣穿拖鞋在室內行走，將皮鞋放入鞋櫃便和八田水水一樣赤著腳，「橫濱沒有早餐攤，乾脆就去餐館買了兩份味噌湯了。」

　　「旁邊就是中華街吧？」八田水水失笑，把暫時用不到的食材放到冰箱櫃裡，「那裡就有早餐攤啊。」

　　「……包子嗎？」

　　「咦，你想吃嗎？」

　　「有些好奇，下次路過的話我會買一點回來試試看。」

　　「……先說好，我不吃韭菜。」八田水水如臨大敵地雙手交叉護住自己，仿佛遇上了遊戲的最後Boss，「那個味道我受不來。」

　　夏目漱石看著那撒了點出來的味噌湯，悠悠開口：「你再動下去，你的早餐也要受不來了。」

　　玩鬧自然停止，八田水水將兩份味噌湯擺開，兩人對坐著解決各自的食物，不過奇怪的是，八田水水總覺得面前的夏目漱石好像有些坐立不安。

　　下一秒就想轉身跑的樣子。

　　八田水水眯起眼表達困惑，湯匙撈起一塊豆腐就往嘴裡送去。

　　然後她牙齒差一點就被一個硬物給崩掉了。

　　夏目漱石也被嚇到拼命低頭輕咳，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手指上光彩的金屬製品熠熠生輝。

　　吐出攤開看出這是什麼的八田水水。

　　望向夏目漱石的表情極度複雜而迷惑，仔細一看，笑容還有點扭曲。

　　她現在該說什麼？

　　謝謝你送她一個味噌湯味的結婚戒指……？

　　怎麼辦，完全高興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人間迷惑大賞——送結婚戒指用味噌湯的豆腐


第35章 畫卷

　　結果夏目漱石被訓了一頓，然後給他個蘋果塞嘴讓他在客廳等著過會兒吃午飯。夏目水水偶爾看過去，那個興奮得像是一個得到了喜愛物品的青年正像只貓一樣窩在沙發，懶洋洋地打著呵欠。

　　夏目水水又想笑了。

　　金屬製品放食物裡也不怕有毒。

　　回到廚房洗碗池淘米的夏目水水邊笑駡夏目漱石傻出新境界，邊笑得肩膀抖成了篩子喘不勻氣，然後被菜刀剁到手後盯著那被切的手指痛心不已低頭流淚吹吹，片刻後再次忍不住蹲地沒形象地笑。

　　味噌湯送戒指，活久見。

　　至於客廳裡某個異能者拼命咳嗽的提醒，夏目水水想著她還是給對方留點面子，便麻利將笑意丟進垃圾桶繼續處理食材。

　　等會兒她出門繼續笑。

　　家裡是安靜而祥和的，一條又一條播過的電視新聞聲，夏目漱石哢嚓一聲吃蘋果的細微聲響，還有廚房中切菜與水煮開的聲音，連成一段許多年後也情願永遠聽下去的交響樂。

　　並不優雅，也沒有內涵。

　　卻不厭倦。

　　「午飯要做點湯嗎？」夏目水水從廚房探頭。

　　夏目漱石微不可聞地「嗯」一聲，而後好似知道自己有些反應過度匆匆補上一句，「還是味噌湯？」

　　「不行哦？」夏目水水將水浸沒淘好的米，按下電飯煲精煮飯的按鈕就擦著手解開圍裙出了廚房，「味噌湯連續兩餐吃的話，會美食疲勞的。」

　　夏目漱石看著她向玄關走去，放下報紙問道：「你要出去買別的湯食嗎？」

　　「當然不是。」夏目水水蹲坐在臺階上綁著鞋帶，回頭粲然道，「吃的先暫時放在一邊，如今迫急的事情自然是——去接女兒回家啊。」

　　把孩子晾了這麼久，她也是有內疚的。

　　自己抱過來照顧的孩子忽然轉給他人，就算森鷗外是合格的監護者也不能令一位母親安心。

　　懦弱真是害人啊。

　　愛意也是。

　　見夏目漱石打算起身，夏目水水歎息著打斷他動作，「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他不是會懷疑嗎？」

　　三花貓與夏目漱石，若森鷗外再多一點想像力，對比兩者出現的頻率和錯開的時間，很難說能完美無缺地隱瞞下來。

　　夏目漱石不許暴露。

　　也不能暴露。

　　她不清楚夏目漱石在政府中和各大組織中到底有多大的語言權，也不懂那些深入黑暗的彎彎繞繞，更不明白現在的橫濱最迫切需要的是什麼。

　　但她知道橫濱絕對不能失去「最強異能者」，這是暗藏在橫濱深處的保護傘和明燈，自他出世起便一直微弱地在不見天日的寒風中堅韌、明滅、閃灼。

　　他是最耀眼的光。

　　夏目水水覺得她眼中應該有淚，然一晃眼，卻什麼也沒出現。

　　餘下還未散去的心跳鼓動蜿蜒傳入腦海，控制隱忍著逐步上升的某種想要擁抱的欲望。

　　「……外面正在交鋒，GSS與港口黑手黨。」夏目漱石無法放鬆，但又不能強行阻止母女二人的重逢，只好在另一方面囑咐她，「你的武器足夠嗎？」

　　「兩把。」夏目水水掀起裙子露出腰側塞著利刃的小袋子，「上次森醫生多給了我幾把備用，現在還剩。」

　　「……不你把裙子放下。」夏目漱石崩潰道，「你這麼放怎麼拿出來用？」

　　「直接從上衣下面抽出來？」

　　「……」

　　夏目漱石扶著額頭沒答話，望著他的夏目水水笑意不減，他拐彎抹角地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將架子上的柴犬袋子拿了下來，又從抽屜中摸出個方形的黑色器物都遞到夏目水水眼前，簡簡單單的一個音便加注了許多情感，「給。」

　　凝視對方的夏目水水眸子微動，唇邊吐露而出的聲音輕得快要飛起來，「電擊器？」

　　「……」夏目漱石頓了下，「人的血液一旦沾上就很難洗淨，就算不得已動手，也要……」

　　夏目漱石止住了口，夏目水水不由哭笑不得，目光誠懇地頷首道：「好。」

　　她明白他未盡的話語，所以覺得對方真的傻得可愛。

　　她擺弄起那把電擊木倉，對著第二個紅色圓圓的按鈕輕按，「這個是按這個按鈕……哇！」

　　夏目水水看著那從一側探出來的小刀被嚇了一跳險些扔掉手裡的東西，一轉眼看到夏目漱石笑得蹲在地上起不來，瞬間就被氣得沒脾氣，不輕不重踢了他一下，「幹嘛？嚇我很好玩嗎？快點，教我這怎麼用，要是再探出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就不帶這電擊器了。」

　　見夏目漱石肚子痛到根本動彈不了，連回話都做不到，夏目水水終於炸了。

　　「漱石！你不許笑！！不許笑了！！！」

　　「哈哈哈哈哈……」

　　＊

　　兩人穿戴整齊地出門了。

　　被按著腦袋走忿忿不已的夏目水水低哼一聲，臉色不愉地轉過頭，那幹了惡作劇的青年正嘴角上揚，鋒利的眼形柔和包著與發同色的瞳仁，看向她的時候還囂張地比了一個「耶」，幼稚到沒眼看。

　　夏目水水：……

　　其實這是來逗她的，對吧？

　　她又想殺貓祭天了。

　　如果等下森醫生惹出什麼事情的話，正好可以和身邊這位欠打的貓科動物做個伴。

　　地獄寂寞難熬，這兩個男人想必能相處的非常愉快。

　　在欺負她這方面相處得非常愉快！！！

　　她覺得她氣血有些不穩，遂開口問起對方出門的目的來轉移注意力，「去找消息嗎？」

　　夏目漱石的拐杖敲擊著地面，也沒有隱瞞，「是再再的親生父母，我想調查一下。」

　　夏目水水了然，在前方一個熟悉路口到來之際輕輕搖晃了他們還牽拉的手，幾步後兩人默契地鬆開彼此，各自轉身向不同的方向邁去。

　　只是夏目漱石悄悄朝前頭還在行走的夏目水水揮了揮手，唇齒開張，化成一句無聲的「注意安全」。

　　夏目水水也自然回首朝他點頭，眉眼一點一點爬上融雪的笑，學著他動作一字一句念著聽不清的話語，而後迅速將目光轉回正面，拉緊了背上的背袋垂眼看著一下一下轉動的指針，跟著隱入了另一條街道。

　　夏目漱石的腳步連著視線一起停住了，腦裡不由跳出女孩所有的一顰一笑，最後定格在最後那幅張嘴輕訴提醒之語的畫卷上，以及那句靠嘴型辨認出為這幅畫帶來點睛之筆的話。

　　「記得回家一起吃飯。」

　　……真好看。

　　各種意義上的。


第36章 十二

　　森鷗外正在前往國防軍部隊徵集處。

　　從時間一點來說，夏目水水並不著急。

　　國防軍第356步軍師基地離她所在處並不遠，相反很近，而森鷗外的診所距離基地起碼是她路程的五倍。

　　與其他國家的大戰越來越頻繁，從起初的軍械對戰到如今投入異能者，對陸軍及其他兵種的打擊宛如一根直直紮進內臟的巨刺，受傷撤退時有發生，需要醫生參軍也毫不令人意外。

　　醫生的白大褂變為綠皮軍服，或許軍人這一身份更為適合森鷗外。

　　完全理智化利益化，軍人冷血思想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就個人而言森鷗外是合格的實利主義者和謀略家，他不會被情感喜好等個人因素所左右。在利益面前他相當果斷。他毫不猶豫，他會選擇利益的最大化。

　　既可怖又可靠的一個人。

　　她對森鷗外更多的是一種旁觀者的淡漠，人生道路有交集，可永遠不會變成往相同方向前行的線。他慣於用輕佻外表來掩蓋心底的森冷，你無法對他的行為和選擇導致的結果做出批判，因為對方做出的選擇指向的最終目的永遠是「正義」，但是……

　　這個人做出來的事情還真她媽不是人幹的。

　　夏目水水平靜地過濾腦內資訊，彎腰聆聽野犬吠叫得到森鷗外此時所在地點後步伐放緩，不急不慢地行走著。

　　忽然，一道東西被撞倒的聲音響起。

　　她警惕又懶散地轉頭，隨後腳一步也挪不動了。

　　該如何形容一個蹲在破爛紙箱的孩子呢。

　　夏目水水腦袋空白著。

　　渾身骯髒，目光呆滯仿佛死物。

　　破爛到看不清原來顏色的衣物，還有骨瘦如柴風一吹便會飄走的身子。

　　貧民窟這樣的孩子很多，但也很少。

　　因為他們大部分都會成群結隊，而不是像這個孩子一樣獨自一人空落落地坐在這裡。

　　這眼神一點都不陌生，但夏目水水找遍了記憶也沒有看過這樣的眼睛。

　　那眼睛空空蕩蕩，既不是黑，也不是白，更沒有其他的顏色鋪就一個孩童的世界。

　　夏目水水發現自己沒辦法冷靜下來。

　　她想，她是不是應該幫他。

　　時間非常的充裕，她甚至可以請他吃飯，讓他換上新衣服，而後與他聊上一個多小時。

　　這是責任嗎？並不是。

　　這是突如其來的私欲。

　　孩子好像發現了她，夏目水水連忙退後幾步，走到孩子看不見的地方混入黑暗。

　　過了大約幾秒，一隻适才跑過的大狗跳出，靜聲踩著還沒蒸發幹的水窪，乖巧趴伏在孩子面前。

　　孩子抬起眼皮，不解看過來。

　　黑皮狗晃著尾巴，看他有反應歡快地叫了幾聲。孩子的小手揉著柔軟的狗毛，語氣平淡沒有起伏，「你是剛才那個大姐姐變的，對嗎？」

　　「……我在這裡。」

　　孩子猛地抬頭，那個在眼角擦身而過的人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頭頂是接近午後時分散下的暖色陽光，遙遙地與自己分割成兩個世界。

　　可他卻站起來了，還走了過去。

　　他聽見對方朝他伸出了手，金燦燦的眼瞳中流轉著致命吸引人的光華。

　　「這點距離，走過來就可以了。」

　　待到孩子現身光明，夏目水水才看出來男孩的頭髮不是黑色或灰色，而是接近紅色的紅銅。

　　她問他，「你還跑的動嗎？」

　　孩子搖了搖頭。

　　夏目水水不客氣塞了把什麼在孩子手裡，轉身蹲了下來，「上來吧，我們去個吃飯的地方。」

　　孩子沒看清是什麼，聲音嘶啞開口：「你給我了什麼？」

　　「錢啊。」

　　「……」

　　孩子摸了摸那紙製品的厚度，起碼百萬，感慨道：「好多啊，可以吃咖喱飯嗎？」

　　夏目水水噗嗤笑了，「你怎麼不問我錢哪裡來的。」

　　「搶的。」

　　非常肯定的語氣。

　　夏目水水眯眼笑著把手指放在嘴唇中央，神秘道：「所以無論接下來遇到誰，都不要說錢是搶的。」

　　「……你搶了誰的？」

　　「你們這邊的獨霸。」

　　「……很厲害。」

　　一時間安靜下來，剩下狗狗輕微的喘氣聲，男孩轉過頭看著後面那雙濕漉漉的眼，又轉回了頭，「你的寵物嗎？」

　　那只皮毛漂亮的大狗搖尾巴跟在後頭轉悠著，夏目水水聳聳肩，「來這裡時遇上的，是溫順的動物，不然我也不會讓它靠近你。」

　　貧民聚集的街道裡的狗會吃人肉，性格乖巧的極少，大概是最近被家人趕出來的寵物狗。

　　到了拐角處，夏目水水將人放了下來。

　　男孩子看上去十歲左右，她半蹲著看他，「你要哪種咖喱飯？」

　　男孩迅速低頭，說話莫名扭捏起來，「哪、哪種都可以嗎？」

　　「一百多萬都買不下的咖喱飯？」

　　「沒有那種咖喱飯吧？」男孩依舊低頭，「我可以要……辣味咖喱嗎？」

　　夏目水水的微笑洋溢著親切，她伸手環繞孩子背後，話語輕快而包含些許安撫。

　　「可以的，孩子。」

　　很多年後夏目水水才想起來，之所以她會不顧理智衝動去救這個孩子，是因為那時孩子的表情，和她被貧民窟與饑餓逼迫到絕境時，露出的不見天日的麻木神色一模一樣。

　　直到一個高大人影遮擋陽光，扔過來一份麵包後，她才慢慢向另一面靠齊，漸漸成長為如今人格完全的人。

　　也就是，從被救贖的一方，向救贖一方的過渡。

　　小黑被叮囑待在咖喱店附近，讓孩子飽餐一頓後，夏目水水聽著另一隻野狗送來的消息直冒瘮人的黑氣。

　　今天你想殺某森姓無良醫生了嗎？

　　想呢。

　　不就是改名嗎？不就是掛在身上向其他人炫耀嗎？不就是把孩子帶到國防軍嗎？不就是……臥槽她要是再忍下去她就是神仙！！

　　等她領著男孩氣勢洶洶來到國防部其中一個基地後，門口站著抱著個嬰兒的軍人正對她笑得開心，瞧見她牽著個男孩突然驚歎起來。

　　「哇，你居然也變成『十二歲以上勿擾』了嗎？！」

　　夏目水水與孩子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的眼裡看出了無言以對和「沒有感情」。

　　然後她二話不說直接一腳往森鷗外肚子踹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許多年後夏目水水看著織田作收養的十多個孩子還有女婿女兒兒子徒弟還有丈夫的徒弟。

　　兒孫滿堂。

　　安詳（不是）


第37章 區別

　　國防軍第365步軍基地傷患處——

　　森鷗外邊走邊盯著金髮女人指間的戒指，驚訝不已，「你竟然在這段時間結婚了嗎？」

　　夏目水水點頭，「是，沒想到幾個月前和你談論了關於單身的問題後，我沒過多久就結婚了。」

　　「好可惜，我本來打算在你這次回來就追求你的？」

　　「別開玩笑了，森醫生，你覺得你適合談戀愛嗎？」

　　「原來如此。」森鷗外輕描淡寫地微笑著，「很聰明的選擇，我本來還以為你會因為八田的原因選擇繼續你在診所的打工生活，惋惜的是你放棄了。」

　　「……你的惋惜聽起來真是毛骨悚然，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

　　「我的辦公地點，我有份東西要給你。」

　　夏目水水揚起眉頭，「祝福新婚的禮物？你不會準備的吧？」

　　「誰知道呢。」森鷗外拉開放置病人的門，側身請她走進去，好心地提醒道，「不要被嚇到哦。」

　　夏目水水呆了一會兒，後淡定地走了進去，在森鷗外辦公桌前找了搬了兩張椅子坐下，手按著男孩的頭髮儘量讓他平靜。

　　剛才就應該讓孩子在門口等的。

　　夏目水水有些後悔。

　　送來的大多是重病不得已從戰場上撤回的軍人，各種熱武器的攻擊與投放的卑劣病毒令許多經受住苦痛的戰士都忍不住哀嚎。

　　夏目水水沒有看過這種場面，她看的最多的是漫山遍野的屍體。

　　如果有人問她，這兩個場景哪一個比較痛心，她只能說不分伯仲。

　　死者生涯已經結束，卻為生者帶來悲痛。

　　生者勉強苟活世間，卻被迫延續看不見盡頭的痛苦人生。

　　她想了一下說要給她什麼東西但跑去不知什麼地方讓她呆在這個地方的森鷗外，覺得自己被騙了。

　　處理事情回來後的森鷗外走進了隔壁的房間。

　　他不知曉她的異能力，所以不知道所有一切都被她聽得清清楚楚。

　　軍人求死是懦弱的標誌。

　　但他們除去軍人的表層，還是一個堂堂正正立于人世的人。

　　人都會有一個極限，一旦突破這個極限，求死也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森鷗外將人的權利剝奪了，又告訴對方自己這麼做是不容置疑的正確。

　　思想是一種深入骨髓且能傳播的毒，它一開始不會對你產生影響，卻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每個聽見過它的人。

　　夏目水水抱著再再，靜靜牽著男孩離開了。

　　「……你不要他送的東西了嗎？」

　　夏目水水輕飄飄地看了眼身後漸行漸遠的基地，淡淡道：「不用。」

　　「他能查到的東西，我也查得到。」

　　「要知道動物比人更誠信真摯，也更值得相信。」

　　森鷗外說過他們是同一種人，陰險狡猾，比地面奔跑的狼還要冰冷。

　　夏目水水卻覺得他們完全是相反的兩種人，雖然同為狼，但她根本不願拋棄那與人格相依相存的母性。

　　甚至於以後她聽見森鷗外對她講述與他相似的太宰治時，她慢悠悠就甩過去一段反駁的話。

　　「心是一樣的。」

　　「但他做出了和你完全不一樣的選擇。」

　　「他在努力地爬升成長。」

　　踩進自家的院子把寄在剛才咖喱店又帶出的小黑安置好，夏目水水恍然想起來沒有給男孩準備換洗的衣服。

　　她匆匆開門領著男孩將再再放到沙發上，感應到夏目漱石還沒回家便沒多在意，再次蹲下看著沒適應新環境的男孩，「洗完澡可以先穿我先生的襯衫嗎？我家暫時沒有孩子的衣服。」

　　「……你還沒有問我名字。」

　　夏目水水……

　　再次瞳孔地震。

　　她居然又忘記了名字這種東西？！

　　上次是再再，然後是現在嗎？！

　　她尷尬地縮脖子，撓了幾下頭髮向男孩伸手輕快道：「我是夏目水水，目前的工作是某位不靠譜先生的助理。」

　　男孩小心把手放進去，那只漂亮的白手包裹住自己的手指，然後是手掌，最後是被溫暖到分辨不出冰冷的手腕。

　　「我是……織田作之助。」織田眼睛閃著弱小幾乎捕捉不到的光，「沒有工作的流浪者。」

　　「沒關係——」

　　夏目水水將「系」字的音拉長，笑眯眯站起來為孩子先找衣物的替代品，把一件成年人襯衫放到織田手中後又拎著袋子穿鞋打算出門，「我先去給你買幾件衣服，然後再幫你找個不錯的工作吧？」

　　小織田茫然在原地看著那個能百分百信任的女人推門而出，門口的小黑歡快叫了幾聲呼喚人早點回來，經歷了許久的安靜後，他慢慢低下頭，緩緩捧起懷中將要換洗的衣物，埋首其中，而後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是洗衣粉的味道。

　　「啊，啊……」

　　織田回頭，看到沙發上的嬰兒正朝他笑，兩隻肉肉的小手揮舞著，就像是往常見到的孩子一樣向大人或親近的人討要懷抱和哄睡。

　　他瞧了眼身上髒髒衣服，臉紅紅的，低聲說了聲抱歉後飛快跑去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浴室立刻洗澡。

　　而在另一邊，街道上穿行的夏目漱石腳下生風，凝重地想著該如何對妻子解釋再再的家世，或者應該說，是父母的身份。

　　他走路的速度一會兒加快，一會兒變慢，猶豫不決的心情宛若鐘擺搖擺不定。

　　最終他放棄獨自一人對此進行思考，與親近之人商討總歸會有個能接受的結果。畢竟這關乎雙方，還有主要的受害人。

　　家越來越近，夏目漱石想著走之前夏目水水準備的花椰菜、蝦仁、蘑菇等等已經洗好的食材，忍不住嘴邊漾起笑快步走了起來。

　　而後。

　　他的笑容在進門後看到一個穿著他衣服還抱著再再哄著的陌生孩子時，僵住了。

　　……他們家什麼時候添了這麼一個孩子？

　　還是說。

　　他進錯門了？？？

　　身後忽然傳來幾聲狗叫，夏目漱石下意識以為是夏目水水馬上回首想詢問裡頭的孩子怎麼回事，卻看見院子裡的一隻黑狗對他汪汪直叫。

　　夏目漱石：……

　　他就出個門，妻子也就出個門。

　　為什麼她能帶回來這麼多善解人意的人和動物，而他卻只能帶來個壞消息？

　　？？？


第38章 氣瘋

　　夏目水水進門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奇怪的場面。

　　剛在一起不久的丈夫站在門口呆呆望著院子裡被繩子栓住的黑狗，門敞開著，露出裡頭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抱著再再的織田。

　　「……漱石？」夏目水水走過去拍夏目漱石的肩，得到一個幽怨的目光後被嚇了一跳，結巴道，「怎麼了？你怕狗嗎？」

　　他怎麼樣都不會怕狗吧？！

　　他只是在震驚為什麼你出了門就帶回來這麼多啊？！

　　犬就算了為什麼還有個孩子？！？！

　　大概夏目漱石的表情太過明顯，夏目水水很快明白了對方到底在驚訝什麼險些噴笑，「織田是我在去的路上遇到的。」

　　「……你想收養他？」

　　「嗯？這就得問你的意見了哦？」

　　「你本來是想怎麼做？」

　　「請他吃頓飯。」夏目水水不好意思道，「結果到最後還是不忍心將他帶過來了，我現在打算給他找份能自食其力的工作，主要的一些選擇讓織田決定吧。」

　　夏目漱石看著屋內坐立不安眼睛時不時往這邊瞟的織田作之助，釋然地笑了笑，「你信任他的話，隨你。」

　　夏目水水的心咯噔一下。

　　她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是，他是不是知道了她異能的另一種用途。接著才是他對自己的信任。

　　夏目漱石像是覺察到什麼一般打斷她想要出口說些什麼的話，雙頰浮現平和的笑容，「只是單純的信任。」

　　夏目水水：……

　　為什麼她膽戰心驚得更厲害了？

　　客廳裡的織田看著那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脫鞋走進來，隨後在他旁邊坐下打開電視，而他認識的夏目水水對他小幅度地招手進了廚房。

　　和陌生人相處不是愉快的經歷，夏目漱石倒是非常習慣，也表露出想要親近這個孩子的意思，「水水，多做一份飯菜吧？」

　　「那孩子已經吃過了哦？」夏目水水的聲音在炸蝦仁的劈裡啪啦聲中格外鮮明，「織田，你要喝點味噌湯嗎？」

　　「我、我可以的。」

　　夏目漱石疑惑地笑了，「不是說好中午不喝？」

　　「再再還沒喂過呢，不知道森醫生這一星期給再再吃什麼。」

　　「……你沒問他嗎？」

　　「談了些事情就走了，說句實話有些不愉快。」夏目水水解著圍裙，在水龍頭下洗著手，「好了，可以過來吃飯了，漱石要講講這次出門發生了什麼嗎？你剛才的臉色可不像平時的你。」

　　夏目漱石坐到椅子上直歎氣，「是個聽了會敗壞心情的壞消息。」

　　「有預感了。」夏目水水給他們兩個填了飯，小心抱過織田懷抱裡的再再讚歎道，「織田抱得不錯嘛。」

　　越驚慌就越會裝作不在意。

　　夏目漱石很熟悉這一點，所以越發擔心眼前抱著孩子打算喂些米糊的妻子，「確定要聽嗎？」

　　「這是我能決定的嗎？」夏目水水苦惱失笑，「壞消息可不會管你承不承受得住，它總歸會來的。」

　　織田小聲囁嚅，「我要去客廳嗎……？」

　　夏目漱石表情流露出無奈，手輕輕由上而下一揮，不客氣搓著織田的頭髮，「不是什麼機密，聽聽也可以。」

　　「……與最近異能者頻頻消失的報告有關嗎？」夏目水水回憶起阪口信介攜帶的那個器物中夾帶的資訊，與近日事態聯繫起來神色迅速凝重吐著話，「這個消息走漏了嗎？」

　　「軍方掌握的資料比較多，特務科在經過多個代理人後僅剩幾頁無關緊要的內容，GSS是利益使然無從查起。」夏目漱石一口一口喝著湯講述，「很麻煩的事態。」

　　「異能者的失蹤案特務科查不到還真是稀奇。」夏目水水的喉嚨裡發出笑聲，「難怪小黑會和我說小心呢，有人在找聚集在那些地方的流浪異能者。」

　　軍方派出的人有誰躲得過呢。

　　「……再再的親生父母是軍方研究生命體武器基地裡的研究人員。」夏目漱石放下筷子，意外地萌生了想要抽煙冷靜的想法，「應該是想要全家出逃，卻在路上被GSS的人發現，唯一沒有死亡的再再大概便是他們的目標了。」

　　「謔，沒想到被我截胡了。」

　　夏目水水搖著再再入眠，給他一個安撫的笑，「放心吧，風波過去之前會一直與再再一起。」

　　織田埋頭專注喝湯，盡力不讓自己聽到兩人一切對話，可惜這根本阻止不了聲音進入耳朵傳入大腦中樞，在聽見最後的內容頓時被嗆到咳嗽。

　　距離最近的夏目漱石連忙用手拍拍孩子的背順氣，夏目水水則是像放鬆一般笑歎聲，「小心點，別喝太快。」

　　夏目漱石也跟著笑出聲，待織田呼吸平緩坦然端著對方的空碗問：「需要米飯嗎？」

　　夏目水水眨眨眼，調侃道：「沒事的織田，飯我多下了一些，想的話多吃點吧。然後我們再談談你的工作。」

　　……會不會太熱情了？

　　夏目水水對應付孩子還是束手無策，特別是這一類看上去早熟的孩子，她斟酌著改變了救助的方法，「那，我給你剩下的那些錢，你自己去找一份自己想做的工作。等到合適的時候你再還給我可以嗎？」

　　「……時間。」織田仰頭直直看著對面的人，似乎連夏目漱石給他放過來的半碗飯都沒看見。

　　「日期嗎？有點難辦呢。」夏目水水開始解決起今日的午飯，軟嫩的豆腐從她的喉嚨滑落，「那就……到你成年？」

　　本來以為對方會詫異，結果織田垂眼獨自思考了幾秒後伸出了手指，神情格外冷靜，「三天。」

　　夏目水水：……

　　夏目漱石：……

　　為什麼他們驀地有種，暴風雨欲來的慌張感？

　　織田換了衣服後拿著餘額走了，夏目水水不是很放心，便叫了個可靠的少年跟隨著探聽情報。

　　沒過幾個小時，少年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夏目水水立刻將話筒放到耳邊沉聲問道：「怎麼樣？」

　　「啊，大姐頭，那個小孩子開始接殺人工作了哦？話說真的厲害啊第一個人就這麼快被解決了，我也想要有那種身手……」

　　剩下的話夏目水水聽不太清了。

　　因為把電話捏得死緊的她頭一回。

　　被氣得心律不齊。

　　我讓你找工作沒讓你當殺手啊魂球！！！

　　作者有話要說：

　　織田作之助：？殺手也是工作的一種啊。茫然.jpg


第39章 入學

　　三日後，出門購物的夏目水水在門口發現了一個信封，裡頭是一遝不多不少的鈔票，與三天前她給織田的金額一模一樣。

　　夏目水水，面帶微笑，渾身殺氣。

　　好的，現在該好好考慮怎麼無聲無息地把這孩子的職業轉過來了。

　　織田的身手在一群孩子中絕對是佼佼者，跟蹤的少年在好幾次跟丟後也再找尋不到，夏目水水歎氣著付了報酬讓他先休息了，站在電話前抱著再再和那個送來的信封發愣。

　　她什麼都不擔心，唯獨害怕那雙眼會愈來愈暗淡。

　　「沒事的。」

　　臥室裡的夏目漱石邊穿著衣服邊走出來，口吻宛如把秘密藏進大人發現不了的箱子一般神秘，揉一把人的頭轉身準備去洗漱，「一星期後你便清楚了。」

　　「……神神秘秘。」夏目水水耷拉下眼皮無奈非常，而後因他動作猛然爆炸，抬腳追上去打他就瞧見那人迅速變貓飛一般溜進了衛生間，只有她的控訴還迴響在門外。

　　「我頭髮剛梳好你又給我抓亂！可惡！你有本事不出來啊！」

　　有夏目漱石一話，她對織田的事情忽地放心了。

　　果不其然過了一星期，織田打來電話說換工作了，在一個前輩的帶領下學習怎麼當保鏢。

　　保鏢職業夏目水水不太清楚流程與主要工作，但想想也是諸如保護雇傭人的安全或者器物之類的任務，而且新工作有前輩帶著的話也讓人放心。

　　可保鏢工作讓一個十歲孩童做會不會太不安全了？她不免多嘴問了一句：「真的沒問題嗎？我還是有些擔憂。」

　　夏目水水向來不會隱瞞自己的心情，但這麼直接說出來後總會覺得羞愧。

　　接觸人類總會惶恐不安，往日擔心的不過是自身的衣食住行，現在要關注的往往要比一年前的她多得多。

　　初次遇上問題難免不知如何反應，她忍不住回頭，夏目漱石翻過一頁報紙，當著她面唇角勾起低低笑了起來，「管得真多。」

　　夏目水水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懶得理這個口不對心的傢伙小聲嘀咕。

　　「也不知道一吃飯就跑出去忙事情的人是誰。」

　　她掛了電話，把電腦中惡補的八田嶼留下的所有機密資料銷毀，將再再放到夏目漱石懷裡便出門了。

　　她打算嘗試著通過能與她交流的動物在橫濱構建自己的資訊網，再再去世的親生父母與軍方的研究基地設施值得深究挖掘，可以的話，她想抹消再再在他們那邊的存在。

　　是否做不做得到並非重要的難題。

　　要知道——

　　八田家因家人而無所畏懼、無所不能。

　　原來的家族似乎遷往了海的另一頭，遠離一切的爭端度過剩餘年歲。一想到這個夏目水水就輕鬆下來，如此這般她也不用費盡心力去與對方相認，也不用過多在意血緣親屬的看法。

　　如果實在要用一種心情去形容她面對那些失散多年家屬的態度，那就僅有「近鄉情更怯」，形容有些不對，但卻格外地適合。

　　那麼首先……

　　夏目水水一腳踏進裝飾典雅的雜貨店，仿佛一潭深水般清冷的色調籠罩瞳孔，嘴角似彎未彎，目光詭譎而幽深。

　　先換一副模樣。

　　軍方的設施挑人一向都是精英，前往那個地方的倘若不是軍校，那麼就只有政｜府的推薦信。

　　她理了理剛染不久的黑色直發，與某人極度相似的紫眸，以及恰到好處的充滿知性氣息的衣著，咧嘴笑得肆意。

　　輔助研究人員總是最容易混進去的，官方的推薦信因沒有來源弄不到，難不成以她的能力連進入校方的推薦信都找尋不了嗎。

　　當然不。

　　為研究所提供人才來源的學校收人雖然嚴苛了些，但也有無數漏洞可以鑽。

　　還很早。夏目水水瞄了一眼手錶，路過的一隻犬類似是呼喚同類一般叫了幾聲，簡單的資訊經異能濾過處理成一段段具有價值的情報補充原本簡單的計畫，使其迅速邏輯化成型。

　　輕吹一聲口哨，她在心內計算著離目的地的距離，確認無誤後嘴咬著皮筋動手綁起了高馬尾。

　　青春活力，靦腆羞澀，正面陽光的女孩人設。

　　手裡包包中夾藏著隱秘雜貨店老闆製作的入學考試資格證，老闆做這類生意多年已經輕車熟路，所有手續都辦好了看不出一絲破綻。

　　除非有人專門天天看這些入學考試人員資料，不然不會有人認出。

　　她想著她為自己這個身份設定的人物基本資訊。國外畢業歸來為國效力準備在此進修的學子，領悟能力與操作能力極強，謙虛謹慎頗好玩鬧，記憶能力高超，也算是比較好假扮的女孩？

　　考試時間為明日上午到後天下午，總共五個科目，什麼學都沒上過的夏目水水當然不會傻傻地去在課本一天內惡補完全部的知識來考試，那根本來不及。

　　她從包裡掏出一頂帽子與一副墨鏡遮擋住面容，腳底施力飛躍而起敏捷攀過牆壁，落地的一瞬又身子扭曲縮小成軟萌可愛的哈士奇。

　　夏目水水舔了舔爪子，心不在焉地想著檔案室或者教授辦公室中有沒有答案，在周圍轉幾圈找到地圖後首先去了主辦公樓，改變動物年齡後有輕盈加持跑得飛快。

　　認真考試是不可能的，作弊倒是特別擅長可以填補這一缺陷。

　　可惜最終還是要學，考完試買些資料和教授收集的書籍來補補短板吧。

　　久違的享受一下校園的生活也是不錯的。

　　一小時後，夏目水水仰倒夏目宅院子草坪上看著密密麻麻的答案，覺得考試八成是沒問題了才輕鬆一笑。

　　不過校園生活還是要注意提防下與軍方有牽扯的人就是了。

　　隔日——

　　門口守衛認真嚴格地比對著准考證上照片和真人是否相符，距離考試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隊伍慢慢地移動著，一小時後就輪到了她。

　　身著警服的門衛抬頭低頭比對著照片，好似想起了什麼人些許猶疑地問：「是……森歐內小姐對嗎？」

　　夏目水水輕點頭，微笑應答：「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大事。」門衛將准考證交還給了她，沒有給她詢問的機會便叫了下一個人進來，「下一位。」

　　作者有話要說：

　　一年後來研究所要藥品的森鷗外：？？？


第40章 if線番外續集

　　#續上一卷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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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尾絕對讓你眼前一亮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8.

　　然而最後還是留在了這裡，畢竟他實在不想看到森鷗外，那張臉太招打，對方刺耳的挑釁簡直是讓他不抬手對著那半邊臉來上一拳都沒法解氣。

　　幸好森鷗外一般都呆在港口黑手黨的事務樓很少出門，八田嶼現在也沒那個心情找他，這兩個基本一遇衝突二話不說她媽的直接動手的傢伙製造混亂是不可能了。

　　於是主要的問題又再次回到了現實。

　　他該如何說明他這張與對方「前輩」相似的臉，還有這一模一樣的姓氏。

　　用「其實我是你弟弟的私生子因為遇上了襲擊所以遷往了其他地方定居現在母親去世後橫濱安全不少所以回來了？」諸如此類的解釋來蒙混過關？年代久遠且普通的話應該不可能會查到吧？

　　草，這是哪門子的狗血劇本，跟他自己說他都不信好嗎！

　　還在原地門口愣神的八田嶼的表情在青色紫色黑色之間交替變換，他索性破罐子破摔。

　　這個世界並沒有他的存在，那麼原來的名字也是可以用的。

　　「我是八田嶼，前輩請多指教。」

　　「哇哦，與我同姓啊。」八田放驚呆了會兒後微笑上前握了握他出了些汗的手，「不用那麼緊張，偵探社的工作很輕鬆的。」

　　八田嶼連連應是，只是有一瞬間他看到八田放白髮中摻雜金色時，心中苦澀無比。

　　原來已經老了。

　　他終於回家，一模一樣的人，相似的人生經歷和家庭組合，仿佛在呼喚著還在得到驚喜後茫然原地轉圈的他。

　　像夢，卻又是真實。

　　美好的不可思議。

　　雖然這裡的家沒有一個人認識他。

　　9.

　　武裝偵探社的工作確實很輕鬆。

　　因為他的姓氏和外貌，八田放首先提出了讓他先帶著八田嶼練練手，挑了些簡單的工作丟給了新手八田嶼。

　　八田嶼擅長文書以及記憶類的情報工作，雖然實力不輸於外面的強者，但與原世界認識的人比起來，幾十年的跨度讓他想變回鴿子咕咕咕炸毛。

　　奇怪的是，他的異能可以隨意操控了。

　　就像是經歷生死考驗後，一個寶物變成了獎勵丟給了通關的小孩。

　　可惜這個小孩害怕極了。

　　八田放異能——我是鴿。

　　八田嶼異能——我是鴿。

　　……這不是要他死嗎？

　　八田嶼又考慮起跳槽異能特務科，不行的話港口黑手黨也可以啊！！！

　　10.

　　眼前的假炸|彈讓八田嶼的神色複雜而微妙。

　　經過八田放的解釋，這次出行的任務是一次入社測試，也就是比較「危險」的面試，而他通過後就正式成為了武裝偵探社的一員。

　　八田嶼回頭看了看笑盈盈朝他揮手表示歡迎的太宰治，吃著零食嚷嚷解決的太慢了不如我的江戶川亂步，囑咐著要維護偵探社名譽不要翹班之類的國木田獨步，還有舉著一臉可惜說著沒人受傷沒法治療的與謝野晶子，最後一個讓他臉色鐵青地轉回了頭。

　　……怎麼辦，更想跳槽了。

　　這裡無論從哪方面看根本就是個反派組織吧！

　　11.

　　既然都加入了，就沒有加完就立刻退的道理。

　　八田嶼淡定地坐在辦公桌的電腦前整理著檔資料，指尖靈活在鍵盤上跳動，輸入最後一個字母後長籲口氣伸直腰進行放鬆，好準備旁邊剛遞上來的新工作。

　　以防萬一，他推脫掉所有必須要出門的任務，一切需要使用到異能或者和異能沾邊的都統統拒絕。

　　國木田獨步沒有說什麼，家裡蹲在橫濱還是有的，不過眼睛看到那已經完成的一大摞三米高的檔堆時還是險些瞪出了眼珠。

　　八田嶼抽空抬眼看向站在旁邊很久的國木田獨步，茫然問：「不是有任務嗎？怎麼了？」

　　「……沒。」國木田獨步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話，「沒想到八田這麼快就上手了。」

　　太宰從一邊探出頭，「八田很熟悉政治嘛，以前是政|府官員嗎？」

　　八田嶼頷首，也不否認太宰的試探，「對處理關於與內務省的檔還是瞭解的，可以算是我的長處。」

　　至於查不查得到他的真實身份。

　　那就是對方需要煩惱的事情了，青年聰明得讓人驚心，或許沒過多久就會被發現。

　　12.

　　有一個新的社員加入也影響不了八田嶼加班加點地趕任務，餘出的注意力都在唏噓新社員經歷測試知道真相後和他的表情一樣傻。

　　但無論是紙質檔還是電子檔，還是需要與一些官員進行消息的溝通，總有一天都是要批改完的。

　　武裝偵探社全社員上班後盯著處理得一乾二淨除了要出門外的其他任務，有點高興，也有點哽咽。

　　特別是國木田獨步，他看了看筆記本上的計畫，不知道是該生氣計畫亂套空出一大塊時間好還是該開心休閒時間多出一大塊好。

　　他們偵探社是加入了一個加班機器嗎？

　　所有人不由這樣想。

　　13.

　　八田嶼被踹出去執行任務了。

　　是很簡單的跑腿任務，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他放鬆地在街上走著，目光漫不經心在街道上遊弋，一個不經意遠望過去，就看見了熟悉的白大褂和髮型。

　　……

　　草。

　　說好的港黑首領只在港黑大樓呢？

　　為什麼森醫生會在這裡！還帶著一個女孩子逛街？！

　　他可以回頭跑吧？

　　趁著對方還沒回過神看到他，沒認識的基礎上還是能躲躲的。有人問起來理由就是，我是武裝偵探社的人不想惹麻煩躲下黑手黨首領防止發生衝突。

　　選另一條路吧。

　　八田嶼感歎今日糟糕透頂的運氣，誰知一轉身就看見八田水水提著菜籃子款款走到森鷗外的身邊，沒一會兒就有說有笑起來，連那個看上去嬌蠻的女孩子也很親近八田水水。

　　然而重點並不在這裡。

　　兩人相遇說話沒有什麼，重點在那兩人相同位置的手指上套著相似的一對結婚戒指。

　　八田嶼：……

　　……？

　　！！！

　　在這晴空萬里難得平靜的橫濱，八田嶼怒火中燒，殺人的心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刻就給那個醫生一刀。

　　媽的我侄女怎麼變你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八田嶼，撐住。


第三卷 旋律沉重而輕

第41章 蘭波

　　兩年後，一個飄著細雨的秋日。

　　研究所門外地面的泥土變得潮濕而厚重，空氣中承載著過重的濕氣，給人們帶來不愉快的不適感。

　　身高普通的女青年微闔眸子，腋下夾著今日的計畫表與交接需要對方醫生簽名的檔，被高高綁起的馬尾在雨霧裡輕輕甩動，稍微一抬眼，那不遠處矗立著還未處理掉的骸塞隨雨勢也跟著模糊不清起來。

　　繁密的雨點打在沒有遮擋的眼鏡片上，眼前沾染礙眼的水漬似乎不能為穩重邁動步伐的女青年增加阻礙，反而加快了起來。

　　驚奇的是，女青年身後還跟著一位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男人，他撐著一把雨傘，身子不停哆嗦著喊著好冷之類的話，相比前頭的女青年，他走得慢慢吞吞，像是隨時都會被丟在後頭。

　　女青年沒有回頭理會身後可憐的男人，但悄悄放慢了腳步，研究員必備的衣物被雨浸濕，她望向前方的目光有一瞬淡漠。

　　男人壓了下帽子逐漸跟了上來，嗓音虛浮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吹走，「森小姐，這個時候出來很容易遭到襲擊的。」

　　「軍隊的藥品稀缺，交給別人我不是很放心。」

　　被稱為「森小姐」的女青年苦惱一笑，「本來想交給你的，但是上司命令你不能離我太遠，所以只能冒著雨出來啦。辛苦你了，蘭波先生。」

　　蘭波的全名是阿爾圖爾·蘭波，在一個月前加入了研究所成為了一位博士的重要助理——森歐內的保護者。

　　而實際上，他真實的身份是歐洲組織派來奪取日｜本軍方封印在秘密基地的高能量生命體的諜報員。

　　「倒是不辛苦……」蘭波搓著手瑟瑟發抖道，「就是擔心會遇上那些人，要知道森小姐現在可一點都不安全。」

　　「幾米的路途而已，蘭波先生太誇張了……」森歐內忽然一蹦一跳地來到蘭波面前，伸食指拉下右眼的下眼皮，粉嫩的舌頭吐出一個小小的尖，狡黠爬上瑰麗紫色的眼，「我才不信我會死呢，蘭波先生作為保鏢很厲害不是嗎！」

　　「哈……哈？」蘭波顯然沒回過神，再清醒過來時，對方已經到達了交易地點，開始與軍隊過來的人進行交涉。

　　兩身相似的白大褂幾乎要重合到一塊，不同的是，森歐內白大褂內是這時流行的女性款式，而與她相對的男子稍微高佻些，裡面是整整齊齊的暗綠色軍服。

　　蘭波離森歐內不近不遠，這點距離即使遭到襲擊也能快速反應過來，交談的話語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因此他沒有動，朝手掌哈著熱氣。

　　「又是你啊，軍醫這麼缺了嗎？」

　　「我才要感到驚訝呢，一年多了還是你執行跑腿任務，研究任務不多嗎？」

　　「不多不少，比起你算是清閒了。」森歐內聳下肩膀，屋簷下她遞過去一份需要軍方接收藥品人員的簽名，「照常，兩個簽名。」

　　兩個人很熟？

　　蘭波聽著對話低眼不知在思量著什麼，等森歐內來到身旁仰頭笑盈盈看著他後緩緩發出疑問：「你們認識？看上去好像不是普通關係的樣子。」

　　蘭波上個月剛來她這保護她的安全，身份不明，似乎是個非常怕冷的男人，性格有些難捉摸。從這三十多天來看，興趣枯燥，可以說基本沒有，說話時感覺也非常普通。

　　來到研究所的森歐內對身邊所有人都異常警惕，哪怕是作為一名極其重要的助手的上司派來保護她的人。

　　她能混進來，不代表別的人混不進來。

　　森歐內眸光霎時明亮透出顯而易見的興致，轉頭凝視會兒離去的森鷗外的背影，而後將視線投擲於身邊人，「蘭波先生猜猜看？」

　　「……親人嗎？」

　　「沒錯，一看外表就會清楚吧？」一點都不吃驚的森歐內放棄了關於她和森鷗外之間有何關係的話題，揚揚手中的計畫表，「麻煩蘭波先生送我回研究所了，接下來是巡邏時間。」

　　蘭波頓了頓，「研究所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需要一整天讓人不間斷巡邏保護嗎？連你都要天天執行這種任務。」

　　森歐內笑容凝滯住了。

　　軍方最重要的機密除了裡頭層層加了無數防護門的生命體外便沒有別的能稱得上危險了。

　　「不要太好奇，蘭波先生。」森歐內整理了表情狀似無意地往四周掃了好幾次低聲開口，不管對方看到了多少，警告還是必要的，「有的地方不是我們可以過問甚至踏入的。」

　　森歐內指間有規律地摩擦著，她思考落後她幾步的保鏢先生問出這個問題的原因，不懷好意與無心之問是五五開，沒有任何事件作為支撐其中一個判斷的證據都不能妄下定論。

　　「蘭波先生最好不要在別人那裡問這個問題，很容易招來不必要且多餘的戒備。」森歐內口吻不放心極了，「軍隊的拷問手段殘酷至極，你也與你同時加入的那位搭檔說一下吧。」

　　另一位加入的人叫做魏爾倫。

　　森歐內見過一兩次，但魏爾倫保護的人和她兩者沒什麼關係，因此認識程度也僅限於此。

　　聞言，蘭波停下搓手的動作凝重點頭，「我明白了。」

　　日常的巡邏任務除去時不時遭遇攻擊的話，那絕對和海邊散步是同一種散漫的感覺。

　　走了大約兩小時回到研究所房間的森歐內卸下所有的防備，「嘭」地將自己扔到床上蜷縮成一團，神色困倦無比。

　　她當然不是什麼「森歐內」，真正的名字應當是那個銘刻已在生命中的名字——「夏目水水」。

　　丈夫夏目漱石，女兒夏目再再。

　　潛入軍方秘密基地後她首先打理好研究所裡所有人的人物關係與身份，接著是地理，再是最終她進入軍方基地的目的——刪除一切與女兒再再有關的資料。

　　再再的父母被軍方雇傭的GSS人員開｜槍致死，剩下的再再因為是異能者而倖免於難，可按照孩子偏激的邏輯推斷，再再父母也可以說是被已經成為異能者的女兒害死的。

　　夏目水水抱緊了被子。

　　她希望在再再成為一名稱職的「人」之前，不要知曉這些會影響到孩子成長的真相。


第42章 逃出

　　藍色螢光灑滿狹窄的白色空間，直到最後一個字母敲定開始載入刪除功能，夏目水水才將緊張到發酸的身子靠到椅背，滑鼠上移果斷按下「完成」的按鍵。

　　U盤內刪除記錄的外掛程式快速啟動搜索所有的在電腦查找過資料的資訊，夏目水水把記錄拉到最底，剛想動手將她流覽並私自刪除的流覽記錄刪除，目光就被上一條顯示為「未批准閱覽」給鎖住了。

　　資料室只有巡邏人員與研究員及助理才有權利進入。

　　夏目水水記下流覽的時間，是昨晚半夜約略兩點的時候，查找資料用了一個小時之長。那時的研究所大多安眠，走廊上來來回回的都是巡邏的護衛。

　　沒有批准閱覽卻沒有任何警報發出，對方也使用了和她相似的手法嗎。

　　她拔出U盤百思不得其解，然為自己定下的十分鐘時限已到，夏目水水不得不戴上研究所配備的武器沿著白到發暈的走廊漫步起來。

　　研究所於她異能而言有很大的不利，這裡的房間佈局非常規整，每個放置重要物品的地點都會裝上監控，利用它們之間的空隙製造幾分鐘的活動時間還能勉強躲著，可要逃出去就是困難的事情了。

　　異能化後的動物無法掩蓋自己的行蹤，也不可能讓動物幫她潛入探查情報。她一直在計畫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生天，但是上個月蘭堂過來後便徹底讓她原來的計畫作廢。

　　對研究所來說是保護她的安全，但對她是阻礙。

　　她巡邏中腳步會特意放得極輕，儘量不讓人察覺到自己的靠近，有好幾次一轉角嚇壞了一些同樣巡邏的人，抱歉之餘也免不了無可奈何地笑。

　　夜半時分的走廊一般是寂靜的，沒有任何動物在此棲居，白晃晃的燈光襯得這片空間越發瘮人。

　　窸窸窣窣的聲響格外鮮明，夏目水水擰起眉頭，手指探進外衣口袋摸索出一個黑盒，腳下的動作比适才還要輕盈接近無聲。

　　下一個拐角是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的重要機密室，一天不間歇的守衛不應該發出類似於開鎖的聲響。

　　門外人的身影顯現在清明的視野中，夏目水水微張嘴巴複又冷靜合上，思維飛速地轉動，起不了多少作用的武器果斷地放下來，但語氣絕不是遇見同僚一樣的欣喜和放鬆。

　　「晚上好，蘭波先生。」

　　蘭波轉身面露驚訝，眼眉上挑，向來抿成直線的唇勾起，慢吞吞回答：「啊……晚上好哦，森小姐。」

　　「……真是危險的表情呢。」

　　「不出所料，你一點都不慌張。」蘭波垂下的手掌光芒聚合，「你會做出不合時宜的計畫讓我有點吃驚。」

　　「是說我沒有立刻給控制室發出警報嗎？」應當首先關注安全的夏目水水一反常態地看向另一隻手，那裡掛著一個密封的鐵箱，語氣猶疑，「你要……把這孩子帶出去嗎？」

　　蘭波壓抑的笑聲在空蕩蕩的空間內迴響，「把武器稱作孩子？不愧是研究助理嗎？」

　　夏目水水不置可否，「只是見過他一兩次。」

　　「他？」

　　夏目水水難以對蘭波的這個反問作出準確的回答，即便她現在是研究所地位重要的博士助理，可她接觸的實驗比起她的上司博士差的不是一星半點，許多情報模糊不清無法分辨真假。

　　她之所以用「他」來稱呼那個在研究所不能隨意說起的生命體，是她偶然一次接到了博士需要她整理的實驗記錄得到的猜測。

　　那個生命體有可能不是被製造出來的，而是有人將不易控制的強大能量全部施加給了一個孩童，也就是人類。

　　危急關頭，夏目水水依然在神遊天外，蘭波手心閃耀的方塊越來越大，與此同時頭頂猛然閃起刺眼不斷旋轉的紅燈，急促的警報聲長鳴不歇。她視線不因警報移動半分，緊緊地停在蘭波的身上。

　　「魏爾倫？」

　　「聲東擊西的計策。」

　　「外國的間諜搭檔？勇氣可嘉。」

　　「森小姐沒聽說過過慧易夭嗎？」

　　「不，我只是詫異也有人像我一樣為了一些不見光的目的來這裡而已，絕無他意。」夏目水水矢口否認蘭波的稱讚，側過身子面向牆壁，伸出手指在牆上按壓起來，「稍等，我找一下通道。」

　　歐洲組織跑來的間諜嗎。

　　日|本軍方封印在秘密基地研究所中的高能量生命體對他國來說是巨大的隱患，被探聽查找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僅僅兩人的諜報員，哪怕實力再強大也恐怕無法在多人專門對抗異能者的軍隊下支撐許久，更別談用一些交通工具逃出港口。

　　有點難找……

　　夏目水水蹙眉小心翼翼用食指輕按與她視線齊平的方塊，本應堅硬的牆壁忽地凹陷下去，彈出了一個需要密碼才能打開的輸入面板。

　　蘭波的反應她能猜到一些，不過時間緊急，還是在逃出的路途上再解釋。

　　她熟練地按了一大串明顯普通人看了就會眼花的數字，警報聲中混入的腳步聲逐漸清晰起來。在通道打開的刹那急速一把拉過旁邊正想著是要先把她幹掉再幹掉來的守衛還是跟著她進來的蘭波。

　　身後的門快捷關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和無處可逃的險境中，夏目水水還不忘調侃一句：「猶豫是間諜大忌哦，蘭波先生。」

　　難道不是你剛才躲過去了嗎……？

　　蘭波無力地松下肩膀。他本來以為對方是沒有一點武力的女性所以沒出全力，敏捷躲過的身影著實把他驚到了。

　　這算什麼？發現了一個比他還會演戲的演員？

　　「這通道是？」

　　「是研究所用來逃生的暗道，打開通道的密碼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所以暫時還算安全。」像是看出蘭波臉上的疑惑，夏目水水繼續說著，「通往外界，應該是骸塞周圍。」

　　蘭波的大長腿發揮了巨大的優勢，夏目水水步伐邁的頻率要比蘭波快上不少，然而追上一個受過鍛煉的男性還是非常地勉強，剛跑出出口，夏目水水就彎下腰不穩地喘著粗氣。

　　蘭波耐心地在出口等待後面的人呼吸平穩，鐵箱輕微地晃動著，他戴穩了帽子，想要一個能開解她不正常行為的理由。

　　「你為什麼要幫我逃出來？」

　　蘭波本人質問時有著強大的壓迫力，夏目水水面色如常地直起身低聲笑著，臉上帶著婉約的笑意，明明女孩還很年輕，眼瞳卻違和地透著穩重柔和的老成。

　　「蘭波先生若能在我國軍隊的追逐下活下來，大概就會明白我今日為何會任由你逃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八年後的蘭波：中也，有人告訴過我，你並不是荒霸吐本身，恐怕是為了控制住荒霸吐，而被選為容器的人類吧。

　　中也：？那個人是誰

　　蘭波：是一名研究人員，她叫森鷗內，是港黑首領的妹妹，可惜在放走我之後她回到了研究所，被荒霸吐的力量給沖散了。

　　中也：？？？？

　　太宰：？？？？

　　誰？你說誰的妹妹？？


第43章 回家

　　「我回去了。」

　　夏目水水向蘭波招了招手，腳下踩到清澈水窪飛濺開來，容易控制聲音的平底鞋被浸濕了一半，她不舒服地甩了甩鞋子，引來身後站著還沒離開的蘭波善意的笑。

　　夏目水水沒回頭看，很乾脆地把鞋踢到一邊走進了密道，安全沒去考慮，反而心不在焉。

　　沒多久蘭波大概就會被軍方的人逼到退無可退釋放荒霸吐吧。回去走著的夏目水水心裡想著，將研究所地理全部記清的她重新在密道途中打開了另一條密道，想了想還是異能化跑了出去。

　　得把頭髮染回來，或者直接等它自然褪色？

　　時隔許久的不間歇染髮讓夏目水水擔心自己的發質，戴了兩年多的美瞳眼睛也需要定時的護理，如果不是森鷗外偶爾會幫她檢查，她想她的眼睛在這兩年會瞎。

　　半年前出門接見秘密基地派遣來接頭研究員的森鷗外剛見到她時登地一下就僵在了原地，腦中先是思考成為家庭主婦的夏目水水何時成為了那地方的研究員，然後才是那怪異的外貌。

　　雖說沒特意整容成他的樣子，但相似的髮絲與瞳色，加上偶爾刻意模仿他的語癖與唇角微笑的弧度，無論怎麼看都和他有關係。

　　只是沒想到對方隨便把他名字反一反就用了。

　　商討完研究所藥品交接事宜，森鷗外將她請進了一個單人房，摘下美瞳檢查起眼睛，檢查完後沉吟許久又揪起她的耳朵。

　　「行啊，你再戴下去眼睛就要瞎了。」

　　面對這種場面夏目水水求饒了好幾分鐘森鷗外才鬆開，開始幫她每星期一護理。

　　除卻森鷗外偶爾談論起那些比較危險的話題，作為醫生的他盡職盡責，但夏目水水摸不透這個人，也就索性對他話裡話外的試探當聽不懂。

　　兩年之前的雜貨店夏目水水還沒忘，只是兩年過去，路邊許多建築也慢慢改變了許多，沒怎麼出門閒逛的她一時也險些迷了路。

　　店門前換了水泥的地面，裝潢卻還和以前一樣，夏目水水進門後把塞滿了頭髮的帽子脫掉，美瞳輕手輕腳摘下丟進一邊的垃圾桶。

　　「老闆，麻煩了。」

　　年邁的老人步伐矯健有力，見她輕車熟路坐在室內那椅子上明白是位熟客，回憶起三個月前似乎來過同樣的一位客人，比對過後沉聲詢問：「染髮？」

　　「我想，把頭髮變回以前的顏色？記得老闆這裡可以用藥劑去掉染髮劑的顏色。」夏目水水習慣了老闆經常失憶的情況，腦瓜後仰，彎唇笑出來，「辛苦啦，大叔。」

　　冰涼的髮絲浸入無色無味藥水之中，兩年內她總會在髮絲差不多要褪色時來到這家店換回原來的身份，大約三個月才能回一趟家。

　　再再兩年裡慢吞吞學會了自己吃飯與日常起居，夏目水水每次回家都會先帶她出來逛逛商場或者遊樂園，買點孩子感興趣的食物和玩具就匆匆地回了家，而後又是熟悉的染髮流程，重新回到了屬於她的戰場。

　　女兒再再比起其他孩子要更聰慧，一般孩童記憶力很差，對於身邊的人一旦離開幾天就會遺忘，但再再一直都能牢牢地記住她的存在。

　　她從學校畢業回來，夏目水水冒著暴雨跑回家，房間燈光閃閃爍爍，為了抓緊時間，她甚至沒有撐傘。

　　雙眼被夏日雨水打濕酸痛不已，夏目水水用手腕努力地抹去臉上嘩啦啦流下的雨，她的目光從夏目宅院門前往上移動，從被風雨打得左右搖晃的門，再到地面的石子路，而後是男性與女孩子的腳尖，最後緩緩上移，視線與男性正面相接。

　　因長時間潛伏而生出的疲憊頓然全數消散，她自顧自的微笑起來，快走過去惡作劇般抱起揮舞著小手的再再朝男人撲了過去，濕答答的水甩了兩人一身。

　　無論回想多少遍，那一幕在她眼中都是萬千世界裡最深沉的溫柔，無視掉滿月上坑坑窪窪的缺陷，夜空中的愛哪怕陷入困境也能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吹風機的聲音呼啦啦敲擊耳膜，鏡中重返少女的稚嫩氣，眉眼卻又帶了點喜怒不形於色的柔情果決，再往裡一點說，便是望而生畏的銳利，很好的掩飾在美好的表像下。

　　「午安，八田。」

　　是許久沒有叫過的名字。

　　夏目水水注視著鏡子最左側那個身材窈窕女人的身影，出於對對方身份不明的考慮，在老闆收拾完工具後手搭著椅背站起來，微笑頷首，「午安，有什麼事情嗎？」

　　拋開女人清麗的面容，夏目水水便知道這又是一位不好惹的。

　　幹練的西裝被對方穿得像個職場精英，但從氣勢上來談，對方應當偏向于政|府的工作人員。

　　「……長得很像你父親。」

　　……舊人？

　　父親以前的同事？

　　父親遇上母親前的初戀？

　　夏目水水的腦洞越來越大，因為女人看她的神情明顯非常親近與愛護，腦中上演著八點檔的狗血大戲，導致臉部表情與看向女人的目光都微妙無比，「謝謝，我確實與父親長的很類似。我可以詢問一下，您是……？」

　　「初次見面，我是辻村深月。」辻村深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你父親以前的同事，那次事件後我被你的叔叔委託尋找你的下落。」

　　「萬事通在兩年前就找到了我。」話題繞的有點奇怪，夏目水水覺得辻村真正想說的應該不是這件事，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關於我的長輩們，辻村阿姨不用太過顧忌。」

　　「……邊走邊說吧。」辻村深月仿佛卸下重擔般歎了口氣，眼中隱含著擔憂。

　　覺察到她的不安，夏目水水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辻村深月的手背，安撫道：「沒事，辻村阿姨你說吧，我撐得住。」

　　「不是這個原因。」辻村深月不由笑出來，垂下手臂，「主要是我並不清楚該如何跟你講述血親間轉讓異能的事情。」

　　轉讓異能。

　　夏目水水並非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在幾年前貧民窟流浪時，也有聽到異能特務科有的人似乎掌握著能讓自己的異能轉讓成為自己血親的類似傳聞。

　　八田嶼死去之前，她也想詢問為何父親的異能會變成他的異能，但因為八田嶼的插科打諢，還有森鷗外五花八門轉移話題的能力，她連事實的邊邊角都沒摸到，著實可恨。

　　如果要做一個她想宰人的排名，森鷗外必定是位列第一。

　　「這個辦法是辻村阿姨告訴我父親的，對嗎？」

　　「轉讓異能的方式看上去容易簡單，但轉讓過後會發生一些不可控的缺陷。」辻村深月解釋著自己之所以遲遲不知如何開口的原因，「這是一個不到緊要關頭絕不能使用的辦法，因為對於傳遞異能還是接受異能的人來說，都是一種痛苦。」

　　午後的日光鋪滿磚路，夏目水水微微仰頭，遠處的海面泛著亮晶晶的光，與碧空如洗的天融成一副藍色的畫。

　　「他們不再痛苦了。」

　　不知是誰的聲音悄然流入海風，夏目水水感覺身邊似乎有人向她伸出了手，下意識將頭轉向一側，卻沒看到任何人。走在街道上散步的人只有她與辻村深月，她最愛的長輩們再也不能成為她的保護罩。

　　有長輩時，你可以任性妄為，因為你清楚身後有何人護你周全，替你承擔一切罪過，為你挑出對未來最好的選擇。

　　但她沒有能訴說過往的血親之人，少年時代的她是孤兒，在橫濱四處流浪摸爬滾打，與那些在溫室中長大的孩子們完全不同。

　　他們有父母幫他們選擇未來，但能為她做出選擇的，只有她自己。

　　「祝你平安，孩子。」

　　夏目水水怔了會兒，摘下平視的鏡片，凝視衣著透著淩冽風格的女子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離去，竟生出了些淚意。

　　家人離世之後從未有人對她講述過上一代親人的過往，更從未有過一個長輩給予過她祝福。

　　好似是感到這樣有些丟臉，夏目水水戴上眼鏡，咳嗽幾聲將嘶啞的聲音緩和些許，食指戳著唇角向上拉伸，彎成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要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科普來啦x

　　辻村深月是外傳中另一位辻村深月的母親，也就是說母親與女兒同名。

　　辻村深月知道一種在血親間轉讓異能的辦法，在原著中告訴了泉鏡花的母親，所以鏡花的母親與鏡花異能才會相同，不過缺陷你們也看到了，異能可能不會受接受異能的人控制。

　　鏡花需要通過手機，辻村深月她也沒法很好地掌握黑影的異能。


第44章 昨日

　　「媽媽！」

　　女孩的聲音活潑而靈動，手捧著不知從哪裡摘來的花束朝站在房子前還沒踏進來的夏目水水沖了過來。

　　花香隨人影而至，夏目水水應勢蹲下身，被撲了個滿懷。

　　半年未曾見到，孩子又長高了一些，口齒伶俐清晰起來，軟軟細細的頭髮被人綁起了高高的馬尾甩來甩去，小裙子一飄一飄的，就像風起後揚起的花瓣。

　　夏目水水有略微的失神，松松腳上高跟提在手心，仰頭笑眯眯盯著孩子直看，「來，告訴媽媽，信介叔叔還在天天眠眠打破嗎？」

　　經八田嶼一事，邊緣地帶的阪口信介被更換了職位，忙得不可開交，兩年裡似乎經常性缺乏睡眠，生活作息勉勉強強還算正常，就是有些胡來。

　　夏目漱石這幾日緊急跑去處理頻頻發生的爆炸事件，加上之前大戰沒有結束，根本無法時時刻刻在家照顧孩子，而她兩年裡僅回了四次家，短期與長期交替，兩人只好將孩子託付給了阪口信介。

　　有另一個孩子阪口安吾相伴，也不會有多孤單吧。

　　……

　　大概。

　　夏目水水凝視著透出無畏精神閃閃發亮的眼，愧疚沒由得來升起，將內心的喜悅狠狠打消了一大半。

　　「信介叔叔的極限又——突破了！這次是，四天！！」

　　夏目水水曬然：「四天？」

　　……

　　這人是加班熬夜了，四天？

　　阪口信介，內務省異能特務科勇士，榮獲熬夜最佳冠軍，成為其部門的N連冠。

　　所以這人到底是如何活下來的啊？連續四天不入眠真的好嗎？

　　「我說夏目你啊……」

　　她還在思索阪口信介是否還能算得上在正常人的範圍內，門後面就走出了那位被稱為熬夜冠軍的主角，指責的語氣在頹然的神色下頗為無力。

　　「別一有什麼事情就把孩子丟到我這裡來啊？明明我才是最忙碌最應該把孩子託付給你的吧？你可不要和我說兩年你就忘記了。」

　　「那種神奇賭博贏來的徒弟當然不可能忘記。」夏目水水起身牽著再再靠近，「所以我現在做完我想做的事情後回來了。安吾呢？」

　　阪口信介為她們讓步走進玄關，有氣無力回答：「還沒放學。」

　　「……你確定你過度疲勞的狀態不需要休息嗎？」

　　「別說，等會我就要去歐洲了，正好可以睡一覺，需要土特產嗎？」

　　「土特產該不會是木倉支之類的吧？阪口。」夏目水水苦笑著頓了頓，「以你現在的身份，帶東西過於危險了。」

　　「……真會打擊人。」阪口信介拿來飲料倒了一人一杯，重重地在單人沙發上坐下，輕快問道，「那邊的人沒發現你吧？」

　　「倒是沒有，反而是你那的人有一個發現了，是你告訴她的嗎？」夏目水水將孩子放在懷裡，怕他不清楚加了姓名，「是辻村阿姨。」

　　「辻村……對，她應該是知道的。不過我沒有告訴她，也不清楚她是怎麼得到消息的。」阪口信介見夏目水水一瞬愣住了，同樣愣了一下，「你沒問嗎？」

　　「敘舊一時忘記了。」

　　阪口信介露出了一副「你是傻蛋嗎」的表情，「感情牌在你這裡是可以亂打的嗎？」

　　「八成是店老闆吧。」夏目水水歎息著，「那個如果與你們特務科有關係的話，我一開始就不會去那裡染髮。」

　　「那老人可是間諜老手了，算是辻村的前輩吧。」阪口信介警告一句，「下次小心點，雖然我知道八田家看人一向都很准，但偶然事件還是會發生的。」

　　此話一出，夏目水水忽然靜默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往事，阪口信介頓時僵住，視線注視著透明的茶几。

　　八田放曾經看錯了好友。

　　「我明白了。」夏目水水嘗試用其他話題掩蓋回去，唇角帶著笑，「對了，你之前說的……我在特務科存檔的資料被人更改是怎麼一回事？」

　　「……還能是誰？當然是八田嶼更改的文書檔案。」說起這個，阪口信介頭痛欲裂，「那個完全是狗血小說範本了吧？而且連異能名字都寫錯，一看就知道是假資料！」

　　「冒昧問一下更改後的異能名與效果？」夏目水水好奇地看過去，「萬事通的起名能力應該還可以？」

　　阪口信介好笑地翻了一個白眼。

　　好吧，起成那個樣子也算是還可以了。

　　「異能名——我是大。」阪口信介聽到了夏目水水噗的一下噴水的聲音，繼續說著，「能力使用後，能隨心意任意扭曲形態。」

　　夏目水水笑得停不下來，邊喘邊說著話，阪口信介勉強分辨出這句話是「寫得挺厲害的你也不要太嚴格了」，而後長歎口氣。

　　「順帶一提，夏目君也有去查看過。」阪口信介摘下眼鏡輕揉著眼睛，「不過發現是假資料便放棄了。」

　　夏目水水笑聲一滯。

　　「漱石大概是，什麼時候去看的？」

　　「兩年前。」

　　那是她稍微洩露出異能力破綻的時候。

　　「……看來你知道原因。」

　　「辻村阿姨來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清楚，我的異能並沒有那麼簡單。」

　　「你母親的異能力，是感知。」阪口信介伸手搓了下夏目再再的腦袋，後者報以乖巧的笑，他聳肩也笑了下，抬腕確定了時間，從一旁拉過拉杠箱準備出發了，拉開門的一刻忽然回頭微笑，「祝我歐洲之旅愉快，夏目？」

　　夏目水水為他的幼稚而無奈，「歐洲之旅愉快，信介小朋友。」

　　夏目水水帶著再再回了家，夏目漱石不見蹤影，她習慣地度過了幾天，然後在電視上看到了兩國交戰，一國卻背叛條約放棄士兵的畫面與文字。

　　方方正正的文字還在滾動，她想了無數次與阪口信介離開的畫面，心狠狠地在抽搐。

　　手上的盤子因手指無力而脫落，撞擊地面發出巨大響聲，將院子裡的再再和安吾引了過來。

　　夏目水水神色呆愣，最終只是抱住了兩人，沒有一言。

　　沒過幾日，她很快收到了異能特務科的通知。

　　阪口信介在死後託付的人那一欄上寫了她的名字，她顫抖著手簽下了文件，而後悄悄地把文件藏起。

　　阪口安吾。

　　夏目水水擰起眉頭，緊咬嘴唇發白，還是打算等待對方上高中後才讓他瞭解到這個殘酷的現實。

　　別離是痛苦的。

　　墓地距離不遠，在得到下葬的消息後，夏目水水偷偷跑了過去。

　　海鷗鳴叫此時聽起來淒厲無比，她唇發著抖，微張了幾下，雙目呆呆地看著立起來不久的石碑，心在寒冷的深海底茫然飄蕩。

　　太安靜了。

　　她沉默地想著。應該有哭聲才對。

　　但就是這麼一個稀鬆平常的午後，有人留在了昨天。

　　沒有波浪。

　　沒有任何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是友情刀，吃好，我走了（。

　　打人就找再哥，不是我的鍋（。


第45章 刀鋒

　　阪口安吾上中學了。

　　十三歲的年紀正逐步踏入青春期，夏目水水送完唯一需要接送上幼稚園的再再便拎著包包打算去另一位孩子的工作地點看看。

　　織田作之助起先打算自己一人在外遊蕩，但在她的勸說下還是和他們住在了一起。

　　夏目漱石頭幾次還會對著織田作之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幾天後就沒有再多的反應，開始像個長輩一樣在夏目水水指導的盲點中挑出些差錯以讓兩個人改正過來繼續練習。

　　只是對訓練完後兩人孩子氣般的吃飯行為感到非常地無奈。睡前叮囑後明日忘得一乾二淨依舊用眼神對轟。

　　哪怕過了幾年，還是和以前初識那樣幼稚。

　　「作之助多大了，你這麼沒頭沒腦地擔心。」

　　夏目水水不服輸回頭道：「總要去看看吧？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監護人卻不去看會被作之助的上司罵的狗血噴頭哦？」

　　她看著夏目漱石憋不住地笑，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奇奇怪怪她不知道的地方在玄關狠狠磨牙出了門。

　　夏目漱石在儘量避免與人接觸，應當說，在避免與福澤諭吉相遇。

　　其中彎彎繞繞被異能傳達過來，夏目水水指尖揉搓著太陽穴，只覺得無比頭疼。

　　偶爾織田作之助不在的時間段，夏目漱石會有意無意地說起那個帶著織田的前輩，似是在考慮著什麼，感慨疑惑獨來獨往的人也會靜下心來照顧一個孩子。

　　夏目水水全然明白，卻裝作不知，在私下悄悄幫人探聽資訊後再通過不會露餡的方式傳達給在城市中游走的三花貓。

　　作為工作上的上司、或者說同伴，那位帶領人似乎幹保鏢這一行業沒幾年，織田在飯桌上談起的時候目光透露出傾佩與讚賞讓她安心。是位實力強勁的武術家，加上夏目漱石的保證，因此她從未去過問和調查過。

　　但這次織田作之助一個星期沒有回來了。

　　夏目水水暗罵自己應該讓織田重新買個手機以方便聯繫而不是對他的「沒事」表示妥協，上回談起不小心在工作時壞掉的手機時她說過要記得用公共電話打電話過來，竟然這麼快就忘記了嗎。

　　煩躁又擔憂。

　　就像剛開始認識那樣，簡直是讓人放鬆沒多久又讓操心蹦出來奪人眼球。

　　那個人……是叫福澤諭吉。

　　她拍了拍前來告知的狗狗，將兩個狗罐頭放到它面前起身前往那個自兩年前就從未踏入的地方。

　　——鐳體街。

　　作為這個地方最大的建築，骸塞顯眼到不需要站在海邊仔細看也能瞧見的程度。

　　許多人往往在遙望骸塞時，總會看不見那腳下被層層疊疊胡亂建起的或鐵皮或木板房子構成的一圈圓形的街道。

　　錯綜複雜的道路，與貧民窟如出一轍的危險與爭鬥，研究所被炸開毀掉後政｜府已經暫時失去了對這個地方的掌控，只能任由流浪漢和無家可歸的孩子們通過暴力保護自身的方式形成如今混亂的鐳體街。

　　一人之力，毫無辦法。

　　保鏢的工作也會延伸到這種地方嗎？

　　夏目水水提了一下掛在肩上的背包，指尖撚住衣領輕扯幾下放鬆些許，腳踩著階梯一步一步走下。

　　會不會帶的太少了……

　　食指輕按裙擺摩挲綁在大腿外側的利器，清點出數量後從肩包內勾起一副平光眼鏡戴上張望起了周遭。

　　是在東南的區域。

　　特立獨行的人向來獨來獨往不願與人過多的接觸。身著和服的劍客在亂糟糟的鐳體街中很容易被發現，不多會，夏目水水就在一個拐角處看到了倚靠門板旁邊的銀髮男性。

　　板著一張臉怪凶的。

　　不同於森鷗外詭譎理智的沉著冷靜、桀驁不馴的孤高銀狼。短短幾年裡這位可靠的保鏢先生保護的人無一不是躲過了每次暗殺，「福澤諭吉」的名字更是響亮。

　　看這樣子，是在工作中嗎？

　　福澤諭吉目不斜視，夏目水水腳步沒有放輕，在他面前停下後，福澤諭吉才皺著眉頭看了過來。

　　「日安，福澤君。」夏目水水微微傾身，從容啟唇，「我是來詢問作之助的情況的，請問他現在……還在工作嗎？」

　　「……是夏目小姐？」

　　「是的，因為一星期沒有通訊過非常擔心，所以還是來看看了。」

　　此話一出，福澤諭吉看上去整個人都僵直了。外表和剛才沒有什麼區別，語氣卻乾巴巴的，「抱歉……我的失職。」

　　因織田作之助有著極強的實力卻一時忘記了對方還是個孩子，無論怎麼樣都是大人的責任。

　　「傷得很重，對嗎？」清醒抑制難過，夏目水水看向那扇緊閉著的門，「還在手術？」

　　「還沒醒來。」

　　「……放輕鬆點，福澤君。」夏目水水咳嗽著笑了，「在還沒瞭解全部事情之前我不會隨意責怪一個盡職盡責被孩子敬仰的前輩的。」

　　手指發抖的幅度非常小。

　　福澤諭吉餘光掃至金髮女子的某些不經意的動作，沉默無言地為人推開了門朝裡面的醫生點了點頭，跟著人走了進來。

　　織田作之助的手上纏著一圈繃帶，手臂用木板固定，另一隻手打著吊針。臉部潮紅發著高燒。

　　夏目水水注視床上人的目光十分隱忍，床頭櫃上擺放著孩子使用的兩支手木倉，平穩呼吸之餘眉間皺出了深刻的折痕。

　　「不能將作之助轉到醫院嗎？」

　　「之前有嘗試過，但到了半路變得嚴重不少，不敢輕易再去挪動他。」

　　「我去換盆水。」

　　福澤諭吉看著夏目水水伸出手試探了一下溫度，熟練地將頭髮挽起露出白皙的後頸，輕而易舉穩穩地拿起水盆問了洗手間就離開了病房。

　　鐵制的刀片互相撞擊傳達到耳邊，從進來後就仿佛知道了什麼沒有開口就已知曉這次意外的錯覺，福澤諭吉才覺察這位看起來溫溫和和擔憂孩子的家庭婦女並非普通人。

　　實力看得出稍許，但是無意中思考著什麼的視線……

　　太瘮人了。

　　不違和，但像是被甜蜜包裹著的凜冽刀鋒。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福澤，沖啊。

　　把森鷗外好友的位置擠掉上位！！（你幹嘛


第46章 貓狗

　　織田作之助這次的保鏢任務，是保護一位政｜府官員。

　　因為有同僚幫助，福澤諭吉想著對嘗試異能沒幾年的織田也是一場磨煉，便放心地隨他去了。

　　萬萬沒想到僅僅過了幾天就收到了同僚被殺死、織田在鐳體街受重傷的電話。

　　前幾日還鮮活的生命，此時卻只能無力地躺在一間小小的診所等待治療蘇醒。

　　福澤諭吉想起將這個孩子帶上正道、讓孩子莫名心安的女性，一時間愧疚無比，但織田受傷後他沒有任何有關於那個人的電話——想也知道他的手機通訊錄裡除了委託人外就不會出現其他人。無法聯繫的情況下，他既希望那位女性快點來，也期盼對方晚一點能給他提供點思考時間。

　　港口黑手黨出現了一位離奇的異能者來刺殺政|府人員是他沒有想到的。他也搞不懂為什麼這個人要跑到亂成一團的鐳體街來，這個地方可是最適合Mafia埋伏的地點。

　　福澤諭吉苦惱于如何向普通人解釋這一切，畢竟牽扯到官方，隱瞞違背職責良心，全數說出又會給對方帶來災禍。

　　他轉過頭，沒有透露任何感情地盯著正在給織田作之助物理降溫的金髮溫婉女性，像是要從那臉上看出些什麼，視線偶然相撞避開，他又再次想起剛才若有若無類似刀片摩擦的聲音，還有莫名與身份不相稱一閃而逝的冷色目光，不免生了些疑慮。

　　他總覺得這位女性的名字在哪裡聽過，但無法立刻想起來。

　　「夏目小姐，介意問一下……」

　　夏目水水茫然轉頭，毛巾擱在水盆邊緣，「嗯？」

　　福澤諭吉頓了會兒，盡力讓自己的語氣沒那麼生硬和太針對性，用準確的詞應該是兇狠，「您的原名？」

　　夏目水水訝異地張開手掌，半掩住同樣微張的嘴巴倒吸一口氣，片刻後憋不住噗地笑出來。

　　「所以……就這個簡簡單單詢問，福澤君的表情就這麼地，視死如歸？」

　　太好玩了，織田作之助的監護人。

　　察覺福澤諭吉僵硬面龐，夏目水水也沒繼續打趣了，重新浸了水擦拭著織田的額頭，「我之前姓八田，你大概也聽過這個姓氏。」

　　雖然大部分事實都被壓下來了。

　　但那麼大的事件，紙終究包不住火。無數報紙的迅速報導和極度關注時事的人群，異能特務科那時根本招架不住，勉勉強強將它壓下來，又修改了事件原貌放入資料庫才甘休。

　　大部分上了年紀的都還記得那次意外，還有被迫遷移的「八田」家族。

　　英雄向來被人銘刻。

　　即使是失敗的英雄。因為混亂的戰爭時期中有勇是難得的品質。大多數人都在惶恐度日，有的人看到木倉甚至都能嚇得直接昏死過去。

　　福澤諭吉的確聽過。

　　他曾是政｜府下屬的暗殺劍客銀狼，哪怕不在那次事件的漩渦，也聽到過一些或真或假的傳言，但最終的關注點並不在此。

　　那是上一輩的事情，除卻悲慘的身世背景外基本與如今的夏目水水這個人沒有太大的關係。

　　一般「英雄」的家屬都會受到嚴格的保護，在橫濱還算安全的地方生活著，而不是……

　　「……你是東南區貧民窟的惡犬。」

　　「……那是什麼奇奇怪怪的稱呼，我異能化還是蠻可愛的？」

　　這下輪到福澤諭吉沉默了，他本身就不是善言的人，將話題持續這麼久已經花費了他今年所有開口說的話。

　　醫生恰好走了過來，福澤諭吉無聲松了口氣，走出去透透風，留下夏目水水對著他離去背影善意地笑。

　　居然知道是那裡嗎。

　　不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夏目水水的情報網發展一般都在人群聚集的街道、貧民窟、Mafia內，很少會觸及到一些軍部等等機構的秘密，大部分還是模模糊糊的內容。

　　因為狗狗進不去。

　　那地方進去只兔子都會被趕出來，更別說大了不少的犬。蒼蠅倒是不怎麼會讓人起疑，可她不會。

　　她聽得懂貓狗之類與人接觸頻繁的動物，但要讓她聽懂蒼蠅之類的實在做不到。

　　被刺殺的人是一位位高權重的官員，雇傭保鏢卻還是被殺死在鐳體街。

　　事情在鐳體街挺好辦的。

　　夏目水水將沾了涼水的毛巾放在織田額上，推開門，福澤諭吉依然呆在門旁，看上去像在發愣沉思什麼，見她走出側頭看了過來。

　　「我去再調查一下，作之助麻煩福澤君了。」夏目水水傾身道謝，直起身攏了攏衣袖紮到肘部，異能施展後跑進了一條並不起眼的小道。

　　福澤諭吉忽然在思考。

　　要是有人太過饑餓想要吃狗肉怎麼辦……？真的要當人的面變回人然後將對方宰掉嗎。

　　他回頭看了眼躺著還沒醒來的織田作之助，深深地歎了聲長氣。

　　夏目水水要是聽得見福澤諭吉想的話，非得笑死在原地不可。出乎意料與外表不符的孤獨劍客，吐槽技能竟恐怖如斯。

　　她在找尋一些與刺殺有關的動物，和人。

　　刺殺一個人，還殺死了一個成人，重傷了織田作之助，在人群擁擠的鐳體街不可能沒被發現。

　　爪子點地，她的速度慢了下來，腦後飛來的物體顯然被她感應到了，一個閃身打算躲開，誰知身後的物體反應更為快捷，一下子轉了一個方向徑直落在夏目水水的背上。

　　熟悉的異能發動讓她確定了來者的身份。

　　除了夏目漱石誰還會莫名其妙踩她的頭還理直氣壯被背著走。

　　「吃老婆軟飯吃得真心安理得。」

　　夏目水水汪了好幾聲才把話說完，動物交流比對人要繁瑣，她想看清那人是否有坐穩，然而一回頭又被夏目漱石一貓爪給拍回正視前方。

　　她狠狠磨了磨牙槽，放棄了好心，用幾乎能把背上的貓顛下來的力氣跑了起來。

　　夏目漱石無甚反應，沒被顛簸影響到的平緩聲線傳入夏目水水的耳朵內，卻險些被氣了個半死。

　　「沒辦法，軟飯真的挺好吃的。」

　　夏目水水差點被口水給嗆到。

　　「哼哼，老婆可以不氣，但軟飯一定要吃。」

　　夏目水水直接被氣笑了。

　　有能耐，真虧得這人說得出這樣的話。


第47章 長輩

　　最後夫妻雙方演變成了一位和服女性抱著一隻三花貓在狹窄的街道裡行走。

　　哈士奇背著貓的畫面太容易被人記住，西伯利亞雪橇犬已經夠顯眼了，更不用說背後還有一隻三花貓。

　　簡直在給搜查工作增加難度。

　　懷裡的三花貓時不時短促地噫嗚一聲，臉埋在臂彎中生著夏目水水清楚但只能裝傻充愣的氣，肉墊拍在手臂上的擊打令她心下歎了好幾口氣，卻習慣地笑了出來。

　　「太幼稚了哦，漱石。」

　　兜兜轉轉下，夏目水水找到了被襲擊官員的所在地。

　　非常普通而陰暗的場所，她掃視著周圍，這個角落呈三角狀，唯一的路口也堆積著破爛的紙箱，很難被路過的人看見裡頭發生了什麼。

　　是與人接頭嗎。夏目水水盯著地面還未清洗的血跡深思，思緒齒輪般規律轉動起來，寂靜街道間，忽而響起的蟬鳴在此時卻顯得聒噪。

　　要是有讀取記憶的能力就輕鬆不少，夏目水水指尖按在一邊的牆壁上仰頭吐氣。然而她必須通過動物才能來知曉具體情報。

　　只能暫時無功而返了。

　　懷中空空蕩蕩，回過神來的她猛然發現應該在臂彎裡閑得發慌的夏目漱石消失的一乾二淨，連根貓毛都看不見。

　　夏目水水：……

　　心情無以言表。

　　好在她已經習慣了夏目漱石時不時地消失又出現，抱著對方肯定會在晚飯時間跑回來的想法，她決定還是暫時先回診所比較妥當。

　　她倒是想過是否要詢問周圍人具體情況，但一來不清楚那些人的底細，又對現下的勢力交叉局面一片模糊，這種危險狀況採取賭博對策實在不划算。

　　……嗯？

　　夏目水水忽然朝斜對面的街口看了過去，迅速瞥過去的視線望見了那一閃而過的孩童涼鞋。

　　是巧合嗎。她不確定地想著，為保證不多事匆忙離開了這個地方。

　　沒查到什麼的夏目水水面色平靜地順著原路走回了診所，決定還是從接下任務的劍士「銀狼」入手較為快捷。

　　福澤諭吉木頭般站在她離去時就一直站著的那塊區域。

　　夏目水水。

　　沒忍住笑出來。

　　「福澤君，用過晚飯了嗎。」

　　「……不，還沒。」福澤諭吉猶豫一下還是回答了對方善意的話，木訥僵硬的神色令夏目水水困惑不已，「織田的晚飯放在了裡面。」

　　「……我有點在意，福澤君為什麼看上去有種特別無措的感覺。」

　　他的表情這麼明顯了嗎。

　　福澤諭吉忍住想要扭頭進診所丟下人的衝動，以認真的口吻陳述著他遇到的最大宛如攀爬高山一樣難度的極其嚴重的問題。

　　「醫生可能要夜晚九點才能回來。」

　　「有危險嗎？」

　　夏目水水此話一出口，她就發現福澤諭吉的表情在外人眼中似乎更加可怕了，那雙眼睛登時就和她對上，充斥著隱含懸崖邊絕望的巨大壓迫力。

　　氣氛在一些沒法一時溝通清楚的問題上僵持起來。在夏目水水覺得福澤諭吉快要瘋了的時候，他終於將話從監牢一樣的嘴裡扯了出來。

　　「織田還沒醒。」

　　一頭霧水的夏目水水怔愣許久後恍然大悟，再是不客氣地背過身去笑。

　　「抱、抱歉，福澤君居然為不知道如何給孩子餵飯苦惱了一下午這個真的……真的忍不住、噗。」

　　看著眼前笑得開心的同齡女性，福澤諭吉沉著氣什麼都沒有說。

　　腦子裡卻想著怎麼把這個人用過肩摔狠狠地讓對方與地面親密接觸，還是直接將人綁成一團丟進離這裡才幾百米的海裡，或者將對方所在的屋簷用劍氣弄塌倒下來讓人立刻眩暈過去。

　　在笑了大概幾分鐘，夏目水水終於頂著福澤諭吉充滿著濃重兇氣的目光鎮定地去檢查織田作之助的身體情況，向來白皙的臉憋得通紅。

　　福澤諭吉：……

　　不如就地把人直接用劍鞘敲暈吧。

　　織田作之助已經退燒了。

　　夏目水水放心不少，看了看牆上時鐘的時間，靜默良久後輕呼出聲。

　　「……怎麼了？」

　　福澤諭吉緊盯著金髮女性，生怕她又要說出什麼亂七八糟話的樣子。看來是感覺到人表面溫和下的心臟了，動物的直覺一向很准。

　　「福澤君太警惕了。」夏目水水打笑道，「想起來應該回家做飯了，我明日再來看看吧。」

　　「喂、不要去查那方面的事情。」福澤臉頰抽搐，一直裝傻微笑卻又很淡然的夏目水水教他坐立不安，這個人給他一種非常不聽勸告的不好感受。

　　更可怕的是他對此束手無策，腦子裡哪怕閃過無數教訓人走向正道的畫面，現實中卻是絕對不能實施的。

　　「嗯？只是去那位官員的家裡看看稍微向那裡的人問點問題而已吧？完全沒有危險哦？」

　　不危險——這種的才是最危險的吧……？！潛入被殺害高層官員的家中必定會被市警包圍檢查，還會有一些特定的人將黑料或機密物品去除，無論怎麼看都不是陌生不相關的人能安全進去後又出來的地方？！

　　「……慎重一些。」

　　「所以才需要去哪裡看看吧，有可能會發現不少有用的東西呢，福澤君也想去嗎。」

　　福澤諭吉：……

　　他受夠了，明明第一次和插科打諢的人說話就已經如此疲倦，所以這話題到底是如何開頭的。

　　收到福澤諭吉近乎殺人般的怒瞪，夏目水水不由莞爾，即便這在福澤眼裡看來並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

　　「福澤君先去吃飯吧。」看著那份飯食，夏目水水臉上浮起笑，「作之助現在無法做到自己用食，營養方面還是聽醫生的比較好。」

　　福澤諭吉在晚飯前買了飯食，也是希望織田能在晚飯時醒來。那種極度渴望期盼成真的愛護毋庸置疑。

　　她看到福澤將身子轉向了那個放著飯盒的茶几，視野看不到人的神情，可那股失落在福澤身上揮之不去。

　　「聽聞」又起效了。

　　夏目水水寧靜地轉回頭，沒有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

　　我來了，我來完結三劍客了。


第48章 三花

　　夏目水水凝視著沙發上這只搖晃著尾巴眼睛閃閃亮亮發著光的三花柯基，陷入了沉思。

　　棕白黑三色交叉是三花最常見的搭配，只是一般三色動物的花紋通常都分不太清，因此一眼過去被認錯是大概率事件。

　　但是這個……

　　她視線往沙發的另一頭望去，夏目漱石正為孩子耐心地解答著數學題，沒有顧及到這一頭的變化。

　　應該也可以說是不想顧及。

　　雖然因為再再的「一加一等於七」「一加一等於田」「豐成秀吉是座城堡」等等逼到頭髮炸毛，但那樣子看上去和貓類更相似了。

　　「……漱石的妹妹？」

　　「……怎麼看都不可能吧。」

　　夏目漱石苦大仇深地回答：「路上碰見的，於心不忍暫時先帶回來看看。」

　　於心不忍。夏目水水差點笑出來。看你這樣子可不像是於心不忍，更像是被逼著把孩子帶回來的。

　　「所以，名字呢？夏目九？」

　　「等等？為什麼要跟著我姓？」

　　「咦？你撿回來的哦？就算跟著我姓也是夏目吧？」

　　被夏目漱石帶回來的孩子原名為「綾辻九」。

　　天生異能與他們這一家類型相同，直觀看上去都是能夠變化為動物的能力，不同的是變化動物的品種與模樣。

　　夏目水水新奇地左看右看，同為狗類異能者，她對這個孩子感到了有史以來最友善的親切。

　　三花柯基世界上真的存在嗎？

　　夏目漱石頭疼不已地看了眼沙發上變回人類孩子的綾辻九，想到初見時那拿著剪刀就沖著他頭髮想要一通亂剪美其名曰為理髮的大大咧咧女孩，完全沒法和現在這個在妻子面前乖巧揚起可愛笑容的孩子聯繫起來。

　　為何去接再再幼稚園放學會遇到這種天劫一般的事情。夏目漱石苦哈哈地反思了許久近日自己做過的一些事都想不出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裡，只好將一心想出去玩的再再更多的作業拿了出來準備新一輪的輔導，以此來當做躲避「理髮」的擋箭牌。

　　夏目再再：……

　　【髒話】

　　「媽媽。」

　　夏目水水敏銳地從廚房探出頭，「怎麼了？」

　　「爸爸把大姐姐帶走了。」絲毫沒感覺到這種打小報告的報仇行為有何不對的夏目再再不客氣地再掀了一層夏目漱石的黑歷史，「他說乾脆送去綾辻偵探那裡好了！反正是同姓很有緣！」

　　夏目水水舉著菜刀笑也不是追上人把孩子重新帶回來也不是，但可以確定的是丈夫在放學到晚飯這段時間遭受了綾辻九不少心理上的摧殘。

　　有點好奇發生了些什麼。她摩挲著下巴，想了想還是打消了想法。

　　臉皮給人留點吧。

　　她找尋遍記憶，綾辻行人偵探社內似乎養著一些動物，想著對方可以歸入動物保護協會之一便沒打電話讓夏目漱石再把孩子帶回來。

　　然而事實上綾辻行人根本就不歡迎這只三花柯基到他的事務所來，之後那段雞飛狗跳的日子令綾辻行人恨到想把可憐的老頭子夏目漱石吊起來打，半死後掛在偵探社門口曬成貓幹。

　　準備好晚飯後，夏目漱石才風塵僕僕地跑了回來，氣息有些喘，解下西裝等複雜的服飾後像是解決了什麼重大危害一樣整個人鬆懈下來。

　　阪口安吾因社團活動放學時間較晚，進門時恰好可以開飯了，不免錯過了家中新來又被以雷霆之勢送走的新成員，四人圍坐的飯桌上討論著一些今天學校發生的趣事。在再再離開跑去樓上玩遊戲機的時候，夏目水水開口了。

　　「最近是一些官高層員的任用調動的時間，對嗎。」

　　高層官員暗自調動的具體時間向來不會被外界所知，表面上的選舉被華麗公正的表像所掩蓋，若不是經常在這些重要機關走動，常人不會發覺到其下的暗流湧動。

　　這些話題從來沒有避開過阪口安吾。

　　為之理想與孩子心中的善良正義，將阪口安吾成長盡收眼底的夏目水水的心隱隱發痛，面對著阪口安吾執著的目光，她無法說出那些勸告的話語。

　　她能做的只有在安吾出門時，對著出去面對風風雨雨的孩子微笑說一句「注意安全」。

　　在他們歸來時，說一句「歡迎回家」。

　　夏目水水表情讀不出情感。

　　「的確沒錯。」夏目漱石點頭，一口咬碎了被筷子夾起的炸蝦，「少了一位競爭者，那些人大概會喝上一夜的慶功酒吧。」

　　「政客考慮利益為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夏目水水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容，語氣別樣的和善，「踢到了不該踢到的鐵板而已，挺好解決的。」

　　同一桌的夏目漱石一個哆嗦。

　　哦……那個還沒被查到的人，希望能死得好看點。

　　曾經見識過夏目水水面色平靜唇角帶笑處理魚鴨雞等等食材的阪口安吾臉色蒼白，默默埋頭吃起了飯。

　　＊

　　趁著阪口安吾上樓寫作業，夏目水水湊近了變成貓供再再抱在懷中的夏目漱石，向他輕輕點頭。

　　或許是燈光原因，金髮女性的眼睛周圍籠罩著黑影。

　　沉浸在電視裡的孩子渾然不覺，三花貓看向了她，又安然地轉回頭陪著再再看著電視。

　　夏目水水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稍涼寒氣與白日豔陽殘餘熱量衝撞混合，海邊加濕了吸入鼻腔的氣息，升騰翻滾化為夜間眯眼享受的風。

　　死者姓為鈴木。

　　軍警上等軍官。夏目水水翻閱至手機資料上這一條時微微怔住，後拋棄腦中多餘想法翻到下一頁。

　　資料來源於百科，一貫是些冠冕堂皇的虛假之語，夏目水水看完幾乎都快要睡過去了。

　　她打著哈欠，視線落在眼前熟悉通亮的居酒屋，內心在與再也看不到的友人共鳴。

　　即將要面見政｜府高層人物，並與對方商討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結果，條件、博弈，心情到底是怎樣的呢。

　　——會緊張。

　　夏目水水這麼一想忽然放鬆了心情，掀起簾子往裡走去。

　　「老闆，來杯甜口酒和關東煮，順帶拿點芥末醬，可以嗎？」


第49章 酒杯

　　來得時間較晚，居酒屋人滿為患。

　　居酒屋相比酒吧，燈光要明亮不少，許多人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處或一桌，她以扇子遮面低眉朝四周餘光掃過，腳下慢慢于吵鬧人群中移動。

　　有一個人的座位對面會是空的。

　　夏目水水來到那位獨酌的人面前，微笑著提起了手上從家裡帶來的燒酒，鏡片下藏去淩厲的視線抬眼看來，她笑容愈深。

　　「晚上好哦，種田君。」

　　種田火山頭沒想到有人會在這時候找到的驚訝模樣，手放下了酒碟，「喔……夏目。」

　　「介意拼下桌嗎？」夏目水水說完話又忽然眨眨眼改口，笑得乖巧，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擁擠的居酒屋一下子滿了。

　　「嘛，就算拒絕我也是會坐的。」

　　種田火山頭早已聽聞這位女性的乖唇蜜舌，聽到耍賴般的話也只是笑了笑，「那些孩子怎麼樣？」

　　「嗯？種田君知道收養的那幾個孩子嗎？」夏目水水兀自給酒碟倒上了剛拿上來的甜口酒，「相處還不錯，不過……有個孩子說不準有一日要成為你的下屬哦。」

　　「阪口的孩子？」

　　「誒？您知道嗎。」夏目水水頓了頓，低吟一聲後笑道，「特務科會同意我收下信介君的遺物還真是意外呢。您是怎麼想的？」

　　「阪口，聽少見的吧。」

　　「……也是啦。」夏目水水笑著回應，「您看慣了人的離去，遇上寫了遺物轉換書的也就只有信介君一位。」

　　「讀取人思想的能力真苦惱啊。」

　　「不受我控制沒辦法？」

　　「看來真的是沒有辦法。」種田火山頭目光看向居酒屋外，「不去帶著孩子參加煙火大會嗎？陪我這個老頭子喝酒可不是什麼娛樂活動啊。」

　　夏目水水眯眼笑著，手擱在桌面撐著臉，金眸倒映著頭頂灑落而下的光線襯得越發通亮。

　　「我的目的您應該很清楚。」

　　「那些資訊不能給你。」種田的回答很果斷又沒有迴旋的餘地。

　　「……天呐，我還沒說出來就被拒絕了。」夏目水水無奈抿唇笑出來，卻一點沒被拒絕後失望的情緒，「不想想我問的問題嗎？」

　　種田看著手中搖晃而蕩起漣漪的酒，忽而抬頭，「說說看？」

　　「非常簡單的問題——是或否的答案。」夏目水水盯著端上桌子的關東煮，握著筷子隨意地夾了個火腿往嘴裡送，「如果我動了那位請了保鏢殺死鈴木的官員，你們那邊有替補嗎？」

　　「你有本事動一位高官？」種田氣笑。

　　「嗯？要動位置有很多種方法吧？死亡是最直接的報復方式，不過容易被懷疑還是算了。這種事情當然是文明解決較為合適。」

　　種田嘖嘖出聲，「聽著真毛骨悚然。」

　　「不過，你確定我聽完後不會去和那些人通報嗎。」

　　「即便通報，在他們互相踩踏的關頭，除卻本人可是恨不得再在火上澆上一盆油吧。」

　　政治選舉便是如此殘酷。夏目水水想起當時在平民窟也接過類似的單子，後來被八田嶼知道後面無表情地將委託單子撕成粉碎扔進了垃圾桶。

　　那時的委託人是誰來著。

　　夏目水水咀嚼著口中的玉米粒，無所謂地繼續說道：「沒什麼，只是想知道如果少了這個人會不會對你們的結構分配產生影響，要是城市出現什麼大問題，我可是跳進橫濱河也洗不清。」

　　「不會。」

　　「好的，這樣的話您就是可靠的同夥之一了！歡迎來到讓高橋光榮下臺組織！」收到種田無言以對的視線，夏目水水才住了口，「當然不會把你供出來。」

　　「我需要一個你不會對無關他人動手的承諾。」

　　「？這麼正式嗎。這一點倒是可以答應。」夏目水水放下筷子，呡了口酒，至今都不怎麼習慣喝酒的她面對甜口酒也很難接受，「哇酒的味道難受極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點酒啊。看著稍微表情扭曲的夏目水水，種田在心裡吐槽道。

　　「你知道那個被委託的殺手是誰了嗎？」

　　「空間系的異能……特務科確定要放任這個間諜繼續在橫濱嗎？」

　　「失憶又加入Port Mafia的情況下，處理起來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

　　夏目水水默默暗自腹誹為什麼會出現失憶這種老掉牙的狗血設定，雖然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但直面起來還是忍不住要說上三天三夜啊。

　　「看來蘭波先生還能再多很長時間。」

　　種田皮笑肉不笑，「你很熟悉啊？」

　　「您不是很清楚嗎。」夏目水水似笑非笑地看回去，「把人用的可真順手啊？不錯的上位者種田君？」

　　空氣猛地凝滯起來，涼爽趨近寒冷，周遭嘈雜的一切被無形仿若一旦踏入便會被這停止空間窒息而死的屏障隔絕在外。

　　「所有的犧牲，都是為了這座城市。」

　　「您無需向我陳述這些話，我並非您的下屬，就算我扭頭走開或者立刻讓您閉嘴也沒有什麼關係。」

　　夏目水水毫不留情地抨擊回去，「我傾佩您的責任心，但這與我厭惡決策者的天平傾向無關。」

　　「你有你必須執行的決策，而我有著必須要拯救你口中愚鈍之人的辦法。」夏目水水和順描摹著扇子上漂亮的櫻花圖案，極具攻擊性的戾氣化作淡然的笑，「嗯，開玩笑的哦。」

　　——一瞬間伸出爪牙又瞬間變回前一秒的無害。

　　「我無法對他們視而不見，就像是無法分割開的心一般。」

　　依然目視酒杯的種田腦海裡，忽然浮出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面具熟練至極。

　　可真會騙人啊。

　　他重新看向對面，卻發現空無一人，只剩下還放在桌上那瓶沒有開封動過的燒酒。

　　……嘛，果然是阪口這傢伙會交的朋友。種田舒展眉頭，從袖中掏出通訊手機，翻開蓋子後迅速拉到資訊的最下，點下了轉發的按鈕。

　　「安，勿憂。潛伏難歸。

　　——Sakaguchi Shinnkai」


第50章 鑽石

　　夏目水水是忍住快要佔據心頭的心驚肉跳走出來的。

　　臉都快要笑僵了。頭回對這種正義又無情的特務科迎難而上的她哀歎著，再來一次「面對種田並得到需要的資訊在最後狠狠罵對方一頓」完全吃不消啊。

　　說到罵也不算是。

　　夏目水水對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充滿了不安，說出那樣類似對抗的話語也是為了以後行動的方便。

　　必須救的，不能救的。

　　即將逝去的，可以挽回的。

　　相隔甚遠又能相見的，即便觸手可及又無法應承希望見到的。

　　夏目水水停在了一棵櫻花樹下，抬起眼瞼，唇角泛起了苦澀的笑。

　　煙花轟隆聲在耳邊迴響，花狀炸開一刹那絢爛而令人嚮往。

　　——比煙花還要短暫易逝，裝飾漂亮包含苦痛的人生啊。

　　*

　　清晨前往診所檢查完織田的狀況，夏目水水向福澤打了聲招呼，又再次去了那個鈴木被襲擊的地方。

　　乾涸許久的血跡被昨夜淩晨的雨水沖刷乾淨，她細細看著轟出幾個好幾個小坑的牆壁，閉眼對背後一大片還存在的大片發黑的血色視若無睹。

　　金色呈直線飛來的攻擊性異能與展開漂浮文字於其上的方形屏障是此次事件最大的嫌疑人，能夠短距離憑藉速度直接殺害是蘭波的拿手絕活。

　　普通人除非使用工具，否則沒有在牆上留下這種顯眼痕跡的能力。

　　但是據福澤諭吉說，醒來沒幾秒的織田說，對方只是使用了異能，當時甚至連一把武器都沒有留給對方——那位死去前輩的明確做法。

　　然而萬萬沒想到對方是位接下殺人委託的異能者。

　　果然還是活下來了。

　　夏目水水忽視內心中某些不能言說的情緒，檢查下場地，發現沒有再需要注意的地方後打算離開。

　　轉過彎後，一抹綠色閃過眼簾。

　　意識到這一點時，夏目水水腳輕巧往後一跳，躲過了能讓自己用受重傷的方式騰空而起的攻擊。

　　雙腳重新落地，她才發現自己四周聚集了一群或拿刀拿槍的孩子，而為首向她發出攻擊的橘紅發男孩則是雙手插兜，半蹲著眯眼望向了她。

　　「羊」，夏目水水很快找到了屬於眼前這對孩子們的組織名，雖然還在笑著，額前卻留下了冷汗。

　　似乎是惹上了不得了的麻煩啊，對孩子出手真的是……世紀大難題。

　　而且看團聚在一起的數量，她也做不到從這種數量壓制下不傷害任何人脫離。

　　是上次來這裡時那個監視的孩子嗎。

　　她想起上回離開時不小心看到的穿著涼鞋的孩子，原來是回去通風報信了，然後這群孩子就來這裡蹲她。

　　「你是誰。」

　　「……夏目水水。」

　　不可以小看這個看上去個頭很小的孩子。

　　夏目水水對於貧民窟中的孩子從來就沒有輕視的態度，這麼想著的她看了幾眼周圍，與那個看上去是首領的孩子四目相對。

　　透過流動的空氣，孩子藍色的眼睛映入她眼底。

　　——有什麼熟悉的感覺。

　　很熟悉，像是在幾年前在某個地方聽過相似的頻率，感受過相同的意志。

　　雙目一瞬間圓睜，夏目水水打了個冷顫，倒吸冷氣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控制著五官的理智竟來不及阻攔她的失態。

　　是那個孩子嗎？

　　夏目水水恍惚想著，有點沒法完全地接受爆炸資訊。

　　幾個孩子警惕著不敢靠近，夏目水水回神後自覺地舉起雙手，投降道：「除了和服下的手術刀沒有其他可用武器，我只是個普通學過醫學解剖的家庭婦女。」

　　普通。

　　夏目水水心內憋不住笑出來。這要是讓認識她的人聽見，八成要笑得屋頂都給掀了。

　　不過她如今的身份確實只是位普通的家庭婦女，就連阪口安吾與織田作之助也單純的認為「夏目」一家是個有著武藝高強夫婦帶著位異能孩子，但過著與大戰風波無關平靜日子的家庭。

　　「你來這裡的目的。」

　　帶頭的橙紅發孩子對剛才「敵人」的怪異表現感到了奇怪，想了半天沒想出什麼自身應該沒有能夠令從未見過他的人露出不可置信神情的東西，轉而揚聲問起靠近殺人場地女性的目標。

　　反抗或者攻擊就用武力直接壓制。他哼了一聲，「能有膽子來這裡調查的人，普通可說不上啊。」

　　「……抱歉。」夏目水水看著明明是娃娃臉卻帶著彪悍表情的孩子，強忍著笑，想到還在診所躺著的織田情緒頓時降了下來，臉龐上笑得也很勉強，「我是那個同樣被襲擊的保鏢孩子的監護人，因為不知所以受了很重的傷……我還是來看看比較好。」

　　她開朗笑著，「嗯，雖然我什麼也沒看出來。」

　　「什麼啊，還以為是Port Mafia的人。」旁邊白髮孩子失望道，「要是條大魚的話就能挾持要點東西了。」

　　夏目水水：……

　　好熟練的發言，好似已經不止一次這麼做了。

　　「那個襲擊你孩子的是Port Mafia的人，新來的吧，面孔很陌生。」

　　「可以，詳細的說一下嗎？」

　　「嗯？具體的嗎，好像是計畫委託Port Mafia的人去殺一個什麼官員。」橙紅發孩子從站著的紙箱上跳下，但身高因腳下的汽油桶而與夏目水水保持直線，「對面手腳比他快多了，結果派來的人從被委託人變成了殺手。嘛，看你的樣子也的確沒有武力，告訴你後還是快離開這個地方比較好。」

　　……果然是這樣嗎。

　　和猜測的並沒有太大的出入，資金流動方面電腦也查到高橋一張卡上有很大的金錢被劃進一次性的卡中。

　　夏目水水放下發酸的雙手，遲疑地問：「失禮地問一下……你的名字？」

　　年僅九歲，沒有成為未來那位Port Mafia幹部的橙發孩子覺得面前的人很不對勁，但又不知道奇怪的關鍵點到底在哪裡。

　　那不是陌生人應該看向另一個人的眼神，裡頭還儲存了或多或少他不能理解的複雜的東西。

　　「中原中也。」

　　夏目水水一怔，微笑道：「謝謝。」

　　孩子們紛紛為她讓開了一條路，她現在必須要去準備一些工作了。

　　「……喂。」

　　中原中也突然叫住了走遠了幾步的夏目水水，稚嫩的嗓音平淡，卻有著迫切想要知道什麼的心情。

　　「你見過我嗎？」

　　夏目水水訝異回頭，似乎是沒想到在離開前他會問出這個問題。

　　在眨眼間，她轉過身注視著這個已經大了不少的孩子，上下牙緊挨，有些語塞。

　　「見過哦。」

　　她還是回答了，笑容沉靜地斟酌著語辭，「你是個很棒的孩子。」

　　「無論是誕生時、無意識時，還是現在的你。」

　　就像鑽石一樣明亮。


第51章 分別

　　織田作之助醒來時，正值午後。

　　耳畔是劈裡啪啦鍵盤的敲擊聲，周邊安靜到吊瓶中藥水滴落都清晰可聞。

　　他側過頭，看見那位此時應當在夏目宅中打掃庭院的金髮女子在對著筆記本敲打著什麼，眉目情緒淡淡，幾縷髮絲從盤好的頭髮間露了出來，眼眶下是一片淺淺的黑。

　　他悄悄打量著電腦上劃過的字，好像是搜集的一些貪污及殺人事件的證據，他看見夏目水水將所有資訊包裝成了一個壓縮包丟在了各個聚集了不少人的網頁上，連幾家一點黑料都不放過的報社也紛紛收到了此類天大的爆炸資訊。

　　「長輩為維護受傷孩子所收集，無需酬勞，多謝。」

　　織田作之助小心無聲地動了動，想為自己換一個姿勢，卻發現身體並不是很酸，顯然有人經常給他活動。

　　覺察有人發出聲響的夏目水水手指停頓少許，抿成直線的嘴角忽而彎了起來，將人拒於千里的氣息隨之消散，換上了柔和可親的神色。

　　「感覺怎麼樣？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他動作頓了下。

　　這時候，該說什麼好呢。

　　織田作之助低下頭，掩飾性給自己小幅度活動了會兒，確認頭暈外沒有問題後抬起了頭。

　　「……想吃咖喱。」

　　夏目水水眨了眨眼。

　　「噗，福澤君，他這麼說哦。」她忍笑回頭，「痊癒後作為上司好好地請作之助吃一頓吧。」

　　福澤諭吉抱著劍靠在白簾外一副頭疼的模樣。

　　他想過無數織田醒來後會說的話，唯獨漏掉了對方嗜咖喱如命。

　　他無可奈何歎氣，算是妥協地說著，「好了之後再說。」

　　在醫生說出安然無恙一詞後，福澤背著暫時還不能運動劇烈的織田步伐穩重地跟在夏目水水身側。

　　夏目水水有些恍神，盯著手機上一個號碼一言不發。

　　「……夏目。」

　　「是？」夏目水水像是被驚到了一般轉頭，又頃刻變回原來的安定，「福澤君接下來要將作之助轉到醫院對吧？快要到了。」

　　「……」

　　要再問嗎？

　　他的語句哽噎在喉嚨上下不是，能一秒轉換心情的人他見得大多是窮凶極惡隱藏極深的殺手，但無能為力的卻只有這種說不出任何責怪之語的善意。

　　不需要他人擔心，所以真的沒事。那張臉露出的微笑如是表述著。福澤面臨著有史以來、不，是繼織田之後最難以處理的難題。

　　當然「最」字一說是在遇見江戶川亂步之前，與兩人相比，這位孩子氣具有天分的偵探才是攀登珠穆朗瑪峰般的棘手。

　　夏目水水拍了拍趴在福澤背上的織田作，安撫地笑了笑，「沒事，是好消息，和你的前輩去醫院再看看。我會準備飯食的。」

　　重點不是這個。

　　福澤回頭看眼織田，少年靜靜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不清楚。

　　「你要去什麼地方嗎？」

　　福澤暗暗決定，這個人要是再說出要去一些危險之地的話，直接敲暈都帶去醫院。

　　「我想……去墓地一趟。」

　　夏目水水的語調低落，長長地笑歎著，「得到了一個，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吧。」

　　只不過要在「父親去世」印象定型了的孩子面前繼續隱瞞，經常在庭院中看見阪口安吾拿出那張發黃全家照呆呆看上一下午的夏目水水不知道她是否能支撐到阪口信介回來的那一天。

　　特務科的人想法琢磨起來能讓腦子成一團漿糊，竟然不考慮若她一個心軟便會說漏嘴的情況嗎？

　　福澤諭吉音節在唇邊打了個旋兒，又吞進了黑洞中。

　　不過是他人的事情。

　　腦花快要運行到爆炸的福澤諭吉用藉口勸告自己不要再去詢問更多有關於對方忽然混亂的原因，但那看似淡定的面龐下反而有著明顯的惶恐，儘管努力忽視，背後的少年又拍著他背想讓他再次開口。

　　看著夏目水水消失在遠處，福澤安靜歎息。

　　那句「你真的沒事嗎」終是沒有說出。

　　*

　　墓地的景色依然是之前來時那幅模樣。

　　當初的下葬地點與八田嶼相同，據說是阪口信介前往歐洲之前特意寫下的遺書上所拜託囑咐的重要遺囑。

　　夏目水水想起了八田嶼夾在駭客資料中紙上一段似乎是玩笑的話。

　　「死之後也有認識的人躺在旁邊聊聊天鬥嘴，簡直是天堂一樣的養老生活。這樣的話說給黑心醫生果不其然給了一杯加了料的興奮劑，喝的我只想吐，阪口信介聽了後的反應卻讓我出乎意料，這人沉默後笑著和我說「行啊，別嫌我安靜就好」。」

　　「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死後身邊躺了個工作機器，我可不想在地獄也繼續加班。說出這句話得我被狠狠地打了一拳。」

　　你也是活該。

　　夏目水水吐槽，這張嘴就沒有一天真正消停過，他要是躺你旁邊非得被你煩死不可。

　　兩人在工作上的交流甚少，對彼此的瞭解也僅僅是各自檔案上一板一眼的基本資訊。夏目水水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何他們還會成為朋友。

　　對方歐洲之行發生了什麼。夏目水水也不得而知。

　　在得到阪口信介接近三個月杳無音信的結果後，失去一條重要資訊鏈與能幹成員的特務科為保護其家屬匆忙判定為死亡，下葬雖不草率，但也在半天內迅速完成。而後將遺物與其兒子轉移到考察幾日確認並無問題的夏目家中。

　　工作效率高到可怕。

　　這人是早就想到自己有可能失去生命嗎，竟然會認真地去留下遺書之類的東西。

　　困惑笑著的夏目水水將兩束花分別放在隨時都可能吵嘴的兩位墓碑前，整理著淩亂髮絲蹲下身，凝視著她現在還不能明白的遙遠世界。

　　寧靜而悠遠，大戰結束後混亂不堪阻隔在外的墓地沒有外頭那麼需要人們去面對生存的殘酷，卻能讓人在一段時間內停滯不前。

　　未來會是如何呢。

　　她捏緊了手心的鍵盤，那封短信微弱地發著屬於電子產品的藍光。

　　大概，是最後一次來看了。


第52章 問答番外

　　戀人問卷，夏目漱石與夏目水水。

　　夏目水水場合：

　　Q1：如何稱呼對方？

　　漱石，Soseki先生，偶爾會是小咪。喊小咪的時候感覺有些奇怪，因為周圍全是認識的人呢，特別是福澤。

　　Q2：公開性的關係是？

　　大概是……異能特務科的可愛狗狗和武裝偵探社貓咪的結合？開玩笑的，是普通的夫妻。

　　Q3：私人間的關係是？

　　嗯？這個不是和公開差不多嗎……？這種問題太奇怪了啦，等、實在要說的話，那肯定是互相能在半夜偷偷闖進特務科玩的關……種田君不要盯我哦，這你也清楚的吧。

　　Q4：覺得對方的性格如何？

　　從認識開始便很可靠，肩膀寬闊，雖然很少出現在家中但卻是能被胡鬧的女兒與冷靜的兒子依靠的父親。當然也會有小孩子氣的時候，比如說……在吃炸蝦的時候會偷偷將能吃的殼趁我不注意扔進垃圾桶，不過手法拙劣很輕易就被我發現了。

　　Q5：覺得對方長相、外貌如何？

　　事實上去掉鬍子是清秀的，然而因為擔心看上去年齡太小無法讓政｜府人員與「最強異能者」掛鉤還是留了，每天都必須處理一下才肯出門，我學會怎麼用手術刀「修剪」他鬍子後已經完全變成了男性中——最不想弄鬍子的丈夫了，永遠都是裝傻等著我去幫他處理。

　　至於頭髮的顏色，從見面就想吐槽了但不是很敢。

　　Q6：喜歡、尊敬對方哪些部分？

　　一般都很難講述出來吧……？真的要說肯定要把生活中一些日常瑣事拿出來，貼心這一點他完全是所有男人中的楷模了，分析形勢和推理未來也是個神奇的能力。說到最後最尊敬的大概是能把煙火大會撈金魚百分百撈出來吧？可能是因為是貓所以對魚類莫名執著？好啦好啦我知道不應該把異能化的動物和人扯上關係。

　　Q7：對方身上不喜歡的：希望對方改正的部分是？

　　把炸蝦的殼給去掉了，明明那是最應該吃的蛋白質。還有下雨天有時忙著快點從客廳裡跑出來收衣服，結果一時忘記變回人的他為了提醒我一身泥就啪嘰撲在了被子上或衣服上，那個時候是真的有想過在三伏天把這只貓曬成貓幹。

　　Q8：何時得知對方存在、何時遇見對方？

　　第一次知道是在偶然一次父親談起的神出鬼沒朋友，正式見面如果貓形也算的話，那肯定是在那間粥鋪吧，現在變成了茶室路過時總感覺心理上怪怪的，認為那裡該永久塵封——自然是不可能的。

　　Q9：對對方的第一印象是？

　　……很不好惹？那道眼神即便是經常在貧民窟的我也著實被嚇得愣了會兒，藏不住的淩厲真是對付女孩子的可怕武器呢。咦？為什麼這麼說好丟人？這是調查問卷吧當然要實話實說啦。

　　Q10：覺得和對方相性好嗎？

　　各方面都很好，雙方格外包容彼此又互相扶持的情況是我沒有想到的，畢竟剛嫁人那會兒我在橫濱一點好名氣都沒有……森醫生，再說那個「貧民窟惡犬」就把你的手指頭擰下來給同樣在想這個的福澤君泡茶。

　　Q11：緊急情況下或是狀態虛弱時，會依靠對方嗎？還是不會？

　　緊急情況？除了那次萬事通去世在墳墓前和醉酒後表現出來的脆弱，似乎只有作之助那件事了，我當時……無措到仿佛被母親丟棄的流浪狗一般。很多時候都會通過自己處理來向對方表現出「我沒事」的意思，但遇到跨不過去的困難還是覺得他在身邊安心很多。

　　Q12：如果對方有了戀人，會怎麼想？

　　那一定是我的盜版吧。啊是假的說法，真實想法是明天大家可能就會看見一隻三花貓的屍體陪伴太宰君漂浮在河面了，不用謝，為橫濱鬼怪趣聞提供素材是我的榮幸。：）

　　Q13：一句話總結對方。

　　火花僅需一瞬，愛意卻是永恆。

　　夏目漱石場合：

　　Q1：如何稱呼對方？

　　八田，之後一直是Misu或者Misu小姐。

　　Q2：公開性的關係是？

　　和睦的夫……？異能特務科和武裝偵探社的結合之類的話不要讓種田或福澤他們聽到啊Misu，你的仇恨已經很高了。

　　Q3：私人間的關係？

　　互相是彼此的最佳飼主。

　　Q4：覺得對方性格如何？

　　初見有種不穩定的危險感，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一旦決策發生改變或有微妙的不同走向都有可能將印象顛覆。現在趨向平和——只要是在不涉及某些無法觸碰雷區的前提下就是橫濱內一位溫柔的母親與妻子。

　　……

　　拿起手術刀的時候完全另一幅可怕的面孔了呢，如果說我的眼神能嚇跑少女，那Misu夫人的刀具與毛骨悚然的和善微笑定是鎮守橫濱退散惡人的最棒式神。

　　Q5：覺得對方長相、外貌如何？

　　這個時候為了求生當然是要回答「十分好看」。……我會好好說話的菜刀請快放下吧，具體追溯到相見時，那段時間外表看上去並不和年齡相匹配，太幼齒了，雖說皆為成年人但有種在和未成年談戀愛的羞恥感，直到後期漸漸表露而出來自風雨過後的平靜淡然才偶爾看得出來是個大人。

　　金髮與金瞳很顯眼，在橫濱是一見便很難忘記的類型，真的很不錯，臉紅的話就……啊那把閃得頻繁的菜刀，看來必須閉嘴了。

　　Q6：喜歡、尊敬對方哪些部分？

　　……問題都是奇奇怪怪一時難以用語言講述的啊。說到喜歡，一定是回家後炸的酥脆軟嫩的炸蝦與味噌湯，熟悉又好喝的味道。感到安心和歡喜的是在廚房忙碌的身影，腳下總會不自覺上前幫忙，雖然有時幹砸了會被趕出來，果然這種精細活要讓妻子來才行。

　　Misu那無論遭遇何事都會淡然迎面而上的性格從來是我敬佩而難以追上的，身上顯眼無法看見的氣場會吸引很多受到過傷害或挫折的孩子——簡單來說便是靠近後會有「沒事了」的溫柔感覺。

　　她也是身邊最能依靠的人，我一直這麼堅信著。

　　Q7：對方身上不喜歡的：最希望對方改正的是？

　　挑食，絕對是挑食。

　　你可能沒想像一個人能挑食成什麼樣子，一旦離開視線無數應該吃的食物全都被她統統移開，包括米飯也會列入「不想食用」的範圍。榴槤是天敵，魔芋吃了會過敏但有時為孩子做飯吃的時候也會忘記吃了下去。「我什麼都能吃只是會討厭進食，為什麼不能變成狗狗吃狗糧呢」，你看看這說的是什麼話，每次吃飯都會變成孩子們都看不見的世界大戰，太恐怖了。

　　Q8：何時得知對方存在、何時遇見對方？

　　遇見時是在八田放妻子帶著她出門逛公園，那時候我是只貓，她應該是沒有這段記憶了。第一個問題就要回到幾十年前了，與八田放熟悉之後天天商談後大部分話中都有「漂亮的女兒」「女兒真好看」之類聽起來很像傻爸爸的話語，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有她的存在……年齡差九歲這是正常的，請不要這麼看我。

　　Q9：對對方的第一印象是？

　　不好惹，當時我甚至覺得這女孩肯定是母夜叉吧。……噓，她去接夏目作作放學我才敢說，請你保密了。

　　Q10：覺得和對方相性好嗎？

　　起初認為在一起後家裡會很吵鬧，結果與想像中全然不同，每一天都很平淡，也沒有什麼爭吵，大部分出現矛盾都能好好選個時間相互理解地談談。不過逗得炸毛是必須的。氣急敗壞的表情可比一天天微笑著活力多了。

　　Q11：緊急情況下或是狀態虛弱時，會依靠對方嗎？還是不會？

　　若不依靠，那麼夫妻間可沒有必要了。為了「丈夫」尊嚴而忽略妻子感受，被嚴刑伺候其次，我會于心難安。

　　Q12：如果對方有了戀人，會怎麼想？

　　……和五毛硬幣一樣不入流的問題就不要問了。真要說我肯定會把那戀人抓去給森當靶子，雖說一輩子都投不中但心驚肉跳就足夠了。：）

　　Q13：一句話總結對方。

　　吾愛。


第四卷 港黑與偵探社

第53章 三分

　　一年後，福澤幾乎是以十分不愉快的憤怒表情沖出了剛經歷了一場突如其來殺人案件的劇院。

　　回想起這一日內發生的事情，福澤諭吉認為上半輩子所能用的精力都快用光了，而他現在是在透支下半輩子的精力。

　　從清晨保護人被殺手實際上是下屬殺害，有了個非常麻煩的跟班，再到劇院裡有關異能者的殺人事件，最後是亂步那個孩子用自己的生命為賭注坐上了犯人山田村的警車，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給這個年僅三十二歲的保鏢開玩笑。

　　那位一開始出現的殺人預告不過是有名演員村上青年的自導自演，幕後主使是追殺著那位西裝紳士男人的不知名犯罪組織「V」，村上當了最明顯的替罪羊。

　　而編劇則是這場事件的知情人之一，是非常重要的突破口，卻沒想到在他與江戶川亂步進入劇場時就已經被殺害了。

　　線索全斷。

　　他在亂步留下的紙條找到了那根紳士應該是不小心遺留下的拐杖，想起早上在那位下屬口中可怕異能者的殺手匆匆跑向了市警的地下拘留所。

　　既然是實力強勁的異能者殺手，那麼一定會收到一些關於獵捕異能者的委託。

　　通過通往地下的長長樓梯，福澤來到了那位異能者殺手的單間，在看到裡頭的人時，他屏住呼吸，極度震驚的面孔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夏目……？」

　　混泥土構築的單人牢房內坐著一位頭髮銀杏般金亮的和服女子，此時的她在頭頂燈下靜靜地翻著書頁。福澤透過門口上僅有的小窗望進去，而裡面的人恰好抬起了頭，兩人看向了彼此。

　　說不上是什麼友好的相見，但這樣意外的情況也讓多年行走在刀尖上的福澤吃了一驚。

　　「啊，午安哦，福澤君。」

　　女子微笑合上了看到一半的書籍，「居然知道我在這裡，所以帶著東西來探望嗎？」

　　「不……」

　　關鍵問題是，為什麼你會被抓進市警的地下拘留所，這裡可是窮凶極惡罪犯才應該呆的地方。

　　與普通人氣息的夏目水水完全不符合的地方，福澤想著，在陽光下曬著清洗乾淨的被子衣物、或者於廊下為孩子們哼著不知名溫柔的歌曲才能和眼前恬靜的女子匹配，而不是這座被封得嚴嚴實實的監牢。

　　仿佛和殺氣、戰亂、血腥味毫無關係的人。

　　福澤的語氣艱澀，「你怎麼樣？」

　　「空調溫度剛剛好，警衛也會給我帶來些書籍打發時間，只不過食物有些難以入口，不過想想這樣的環境也不可能給我好吃的吃食。」夏目水水站起身，將頁數快要翻爛的書放回床頭，「福澤君，有什麼想問的嗎？」

　　「……你大概是不知道的。」

　　夏目水水沉靜笑了笑，「不會哦，福澤君，說不定因為某些原因我會知道呢？」

　　夏目水水的微笑有著奇妙安撫人情緒的力量。

　　無法用任何詞句來形容的豁達客觀的笑容，面對著這樣身處牢獄的夏目水水，福澤說不出話。

　　他選擇了相信，將手中的手杖舉起，而在東西展現的那一刻，福澤發現夏目水水肉眼可見地動搖了一下。

　　那只丁字形手杖用山茶樹製作，被擦得油光發亮，手柄處用金箔裝飾，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反應如此……是互相認識嗎？

　　「……」

　　「福澤君。」

　　夏目水水回答，「我給你他們某些重要可能會去的據點，你去查查看。」

　　「你知道那個犯罪組織？」福澤放下手杖，詫異說道，「你也是證人保護計畫下的一員嗎？那為什麼……？」

　　「沒辦法的事，從那天墓地回來後便一直被追殺著，與外面還在流浪的人相比，我關在這反倒是最安全的。」夏目水水解釋道，「至於早上的事情，其實是保護我的人不得已採取的轉移。」

　　「轉移？」

　　「具體情況等你把江戶川那孩子救出來再說吧，不急在這一時。」夏目水水催促著還想說些什麼的福澤，「首先要解決的事情就是那孩子的性命。」

　　福澤現在暈頭轉向。

　　為什麼普通人會知道那麼多？為什麼你關在這裡卻好像對外界瞭解得比他這位當事人還要透徹？為什麼安全地點的轉移要選在這樣環境惡劣的地方？為什麼你會與證人保護計畫牽扯上？那個消滅異能者的犯罪組織「V」為什麼會盯上手無縛雞之力的你？……

　　「……注意安全。」

　　乾巴巴丟下一句話的福澤諭吉帶著快要爆炸的腦子茫然沖去了夏目水水提供的地點，留下在牢房中的夏目水水眨眼對著被拉上關閉的小窗發愣。

　　算算計畫的進程，沒幾個小時她就能出去了。

　　想起被寄託在某人那裡的阪口安吾與再再，早上險些被逮住的她視線裡閃爍著不安。

　　有一點福澤猜得很對，她是證人保護計畫中的其中一位元能夠與保護組織交涉的異能者，成為一員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歸功於知曉了許多政|府內部資料的夏目漱石。可惜的是這個保護計畫並沒有將那三個孩子歸納進去。

　　意識到原來的住宅被犯罪組織包圍後，她立刻領著還在花火大會上遊玩的再再與安吾敲響了辻村深月家的門。

　　辻村深月決定將這兩個孩子先安置到種田那裡，夏目水水苦惱了會兒不太想和對方打交道的自己，在形勢的逼迫下還是同意了。

　　她開始了為時十一個月東躲西藏的生活——事實上看那些人暈頭轉向地尋找她與漱石也是件非常好笑的事情，無論為他們佈置了何種規模大或小的陷阱，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足為懼。

　　證人保護計畫在被襲擊時會被動開啟，以往存儲在特務科的姓名經歷等等皆被去除篡改，有專人掩藏行蹤，重要的交流也必須使用專門的記憶體卡才能進行。生活過得倒是比以前流浪時還要舒坦，直到江戶川亂步接下與福澤有交集的工作後，同樣在城市中悠閒晃悠的夏目漱石跑來與她密會，告知她那個準備許久的計畫可以啟動了。

　　——三分構想計畫。

　　這便是為何她會踩入那個以後作為武裝偵探社的公司地點，假扮殺手被誣陷的因由。


第54章 晚香

　　被放出來也僅僅是幾天的事。

　　福澤應該是收到了消息，或者那位元觀察推理能力極強的江戶川少年算出了她出獄的時間，當她被解下手腳粗重銬鏈時，門口那兩道身影走幾步迎了上來。

　　福澤的木屐與邁步習慣格外明顯，而帶著軍帽的少年慢騰騰地跟在他身後，步伐較為懶散隨意。幾乎不用刻意去猜，還在房間裡的夏目水水就已然明白了來者的身份。

　　一旁的市警在背後鎖著已經沒有一人的牢房。她活動著手腳，忽而低首瞧了瞧露出的手腕與腳腕上鮮明的紅痕，不著痕跡地縮了身子藏進袖子和下擺內。

　　「……還好嗎？」

　　福澤的話隨對方的動作異常遲疑了下，回頭與眯著眼的亂步對視，卻得到了一個聳肩代表著「你自己處理」的答案。

　　福澤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搖搖欲墜。

　　眼前那個能將人的理智和思想吸進去的黑洞又再次出現了，相隔沒幾天的相見又讓他的記憶回到了一年前那段心肌梗塞的診所。

　　是噩夢吧。他無比清醒地認識到與夏目水水進行正常不會出現任何詭異談話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但這殘酷的事實讓他頭在發暈，若不是多年來的武術還支撐著他保持著清醒，福澤認為現在他可能已經是地上的一條死屍了。

　　然而江戶川亂步真正想要傳達給福澤的意思是，你根本處理不來，別想了。

　　「吃了幾天好飯。」夏目水水看福澤的目光依然緊盯著袖子，彎彎嘴角開口轉移話題，「福澤君去上頭那裡說了？」

　　「……」

　　「算是你告訴那個據點的回報。」福澤沉默片刻，發覺這樣的確不太禮貌靜靜地移開了視線，「出去後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嗎？」

　　「先去解決午飯吧。」

　　「現在是晚上。」

　　「嗯？晚上了嗎……好啦福澤君，你別這麼看我，關在這兒哪裡會知道外頭到底是白日還是黑夜。」夏目水水笑著打諢過去，「要是福澤君能夠再請一頓晚飯就不錯了，能夠任意點單就更好。」

　　你的臉皮呢。

　　福澤心內憔悴不堪。

　　看守的市警拿來了入獄時被收上去的手機等等物品，夏目水水檢查是否有遺失，確認無誤後便翻開了幾天未曾打開的手機蓋，卻發現一張紙條輕飄飄地晃了出來。

　　在渺小的細節中隱藏著關鍵線索向來是對方的拿手好戲，夏目水水閉著眼睛裝盲人都能看得出這是誰的手筆。

　　「那位西裝男子送來的吧。」

　　說話的是進來後一直沒有開口的江戶川，「哪怕是證人保護計畫也不允許成員互相認識或交談，那麼能夠證明，你們從加入計畫前的關係就不一般。」

　　「不一般？單純來說我與他的關係只能稱作普通。」夏目水水對將身份掀了個底朝天的狀況適應良好，「很棒的觀察力，不愧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

　　紙條被揉搓成一團吞咽入胃，她眯眼笑道：「不過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可能告訴你上面的內容。」

　　「這點小小的情報依靠我的能力就能推理出來——！動手去查看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沒等福澤開口攔住亂步的發言，亂步已經劈裡啪啦說了一大串，並且還有想要再次說出驚世駭俗之言的趨勢。在夏目水水驚訝且鼓勵的目光下，福澤的後背下意識一涼。

　　果不其然，得到夏目水水許可的亂步認真分析著，「阿姨你大概二十五左右，明面上是個平凡的家庭主婦，實際上卻掌握著橫濱大部分地區的小道情報，慣用武器是醫生的手術刀——然而你很少去用，因為隱藏身份後的你不需要再去爭鬥。武術與福澤先生走的是不一樣的路線，通常以技巧取勝。」

　　「有一個丈夫，也有一個女兒，兩個徒弟，之前見過的『織田』就是其中之一。家中養著一隻非常可愛的田園犬。」

　　「性格柔弱，但在某方面又很偏執，察言觀色與反應激變的能力很強，基本能在感覺到對方情緒波動時迅速做出挽救，也就是說你經常在細節方面討好他人。與你相處起來非常舒坦。自身的情緒很容易被他人影響，特別是關係最親近的幾人。」

　　「喜歡書籍，行走時近乎沒有聽見哪怕一絲一毫的腳步聲，年幼時期遭遇的災禍導致你難以相信其他人，所以為什麼從一開始就會對我和……」

　　「福澤君。」夏目水水淺笑而突兀地打斷了江戶川亂步說的話，視線莫名驚慌了幾秒，「我剛才思考了會兒，不如先找個地方敘舊吧？我餓了哦。」

　　福澤還在亂步的說明中沒緩過神，最後說到他時反射性轉了視線望向正好說話的女子，巧妙捕捉到那一閃即逝的慌亂。

　　驚慌……？

　　擁有能知道橫濱內大多數重要情報的能力，這時候應該說些關於自己異能的話，或者什麼都不說，等著亂步停下來才對。

　　為什麼會驚慌？

　　就連平常情況下的淡然都被打亂，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是絕對不能被看穿的秘密嗎？

　　百思不得其解的福澤拉住了嚷嚷著不滿的亂步，在二者之間做了妥協，「嗯，我們先出去吧。」

　　夏目水水率先轉身在前頭帶路，喉嚨間歎出一聲氣。

　　——有點後悔适才的縱容了。

　　「為何會對初見二人沒有防備？」，這種問題她不能讓亂步問出來，錯漏百出的回答又會給這位聰明偵探增添更多的情報，挖出更加深層的秘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打斷是最好的辦法。

　　三人走去了附近一家咖喱店。

　　胃口較小的夏目水水只點了一盤辣味咖喱，福澤注視著與一年前沒什麼變化的夏目，甚至產生了剛才覺察的驚惶是一時的錯覺。

　　「……很抱歉。」

　　夏目水水的飯勺停了下來，輕輕放回了平展開來的餐巾紙上，「沒關係，現下需要注意的問題是，你和這個孩子想要詢問什麼？」

　　「福澤先生想找到那位紳士，問阿姨你的話肯定會快一些。」亂步不太高興地說道，「不過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會說出來的。」

　　「畢竟是能看穿世間真相的最強異能者。」夏目水水理解般地頷首，笑道，「所以即便我不說出來你也終究會找到他，因為這個生氣太早了，異能偵探。」

　　……

　　又來了，根本沒法找出核心的違和感。

　　福澤記得自己從來沒說過關于亂步的事情，但對方的一言一行卻明顯能看出夏目對他們二人的關係和這幾日的經歷都很清楚。

　　「那麼，福澤君你是怎麼想的？」

　　「……我有個想法。」突然被問起的福澤回答得有些慢，「為此必須找到這位與你同屬證人保護計畫的男性。」

　　「幫不上忙呢。」夏目水水握著飯勺沒有動，「你們真的想從我這裡得到答案的話，我也僅僅能給一點建議，那就是以你們自己的能力去尋找那位狡猾的先生，這樣更有誠意些。」

　　「你說的不錯……但有個懷疑的地方，你們的關係是？」

　　「很普通的關係。」

　　福澤沒動搖，雙眸緊緊地盯著在他眼神攻擊下差點把咖喱飯吐出來的夏目。

　　「……真的是挺普通的關係，橫濱街上隨意拉一個都是的那種。」夏目水水極力解釋著，語調無奈至極，「福澤如果也想擁有這樣的關係也是很容易的。」

　　江戶川亂步長長低低地哼了一聲，說不準是什麼態度，但也沒有去戳穿夏目水水刻意將真相歪曲的行為，吹了吹食物表面不在意地繼續喝著紅豆湯。

　　而一年後在古樸氣息的晚香堂看到這和睦一家五口的福澤，險些一個沒忍住將腳下的木屐踩碎。

　　夫妻關係？！

　　普通——？！


第55章 五人

　　千辛萬苦才至晚香堂見到那位西裝男子的福澤感受到了，迄今為止世界對他最大的惡意。

　　他整副身子都僵住了，面對著眼前對他來說衝擊力非常之強的景象。

　　與他正面相站的夏目漱石接過拐杖淺笑端詳著，夏目水水站立在一旁，不時來一句小聲到無法聽清的話，目光似乎比之前見到的柔和不少，那道對他人築起的牆壁近乎完全消散。

　　偶爾會跟在他身後完成工作的織田與另一位不清楚名字的男孩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應當是初中的數學題——原來織田也有上學，不，應該是有被教過一些知識的。圓圓幾乎佔據了大半面龐的眼鏡讓他憋不住移開視線以免被看出過於在意。

　　「啊，再再。」

　　夏目水水最小邊的衣角驀地蠕動了一下，福澤很快被吸引了過去，發現夏目的背後還藏著一個穿著漂亮小花裙的女孩子，在他投過目光的下一刻，那個躲在人後頭的女孩小心又謹慎地探出了小小的頭。

　　黑色在兩位發色鮮明的夫婦中間略微突出，嫺靜的氣質像極了她旁邊同樣淺淡的母親。

　　髮絲柔軟而直順，兩條被綁起的辮子因動作滑落垂在身前，頭上立起了大概是壓不下去的呆毛。見他看了過來又連忙往夏目後隱去了大部分的身影。

　　女兒隨母親嗎，看樣子捨棄了夏目那種一說話便能令人耳暈目眩的性格，繼承了對方所有優點。

　　——如果你在十二年後看到我女兒時還會這麼說的話。這是夏目水水在偶然而後再次從江戶川亂步聽到這句慶倖時以短信方式發給福澤的一段消息。

　　而正將茶杯遞至嘴邊的福澤在空蕩無人的社長室內被茶水嗆了個正著，而後再次感受到了久違的天旋地轉。

　　「這條路可不好走啊。」夏目漱石用手杖點地，哼哼直笑，「可不要走到一半就放棄哦？能被misu小姐讚賞的話，意志與能力必定與常人不同。」

　　「……misu小姐？」

　　「最近忽然叫起來的稱呼，不用太過在意。」夏目水水抱歉地笑笑，「不知不覺我也被帶著喊他soseki先生，聽上去怪異，但習慣了也沒什麼大事。」

　　只不過兩人都快奔三了，有時的浪漫也會讓幾個孩子起哄後酸成一片。除了織田和並不怎麼在意與異性關係的再再。

　　福澤很明智選擇了使用大腦過濾掉夏目水水口中那些能刺激到他情緒的話，轉頭與沉思的夏目漱石繼續商談著。然而雙方具體內容已經談得可以結束塵埃落定了，在這對夫婦的眼裡更像是為了躲著某位相當於「洪水猛獸」一般的夏目水水。

　　在福澤離去之後，夏目漱石伸了伸站著發酸的腳，暗歎一年前自己的大手筆釣魚和引導江戶川家的孩子的玩命行為，語氣愉快道：「準備了什麼晚飯呢？misu夫人。」

　　「……怎麼變成夫人了？」夏目水水失笑，「你不是去冰箱看過嗎，不如你根據裡面的東西猜猜看？「

　　「想到他了嗎？」

　　「瞞不過的感覺真是不好。但是、看到這樣的場景於我很難做到不去聯想。」

　　「很重要的親人？」

　　「很重要的父親。神奇的是剛才看著福澤走上去的背影，一瞬間和記憶中的他重合了。不過……」

　　「福澤聽到後的臉色得青上不久啊，如何？」

　　「……不，沒有什麼。」夏目水水搖了搖頭，彎下腰抱起了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何事的再再，樂觀道，「走出來之後，肯定不能往後再次跌進去啊。」

　　武裝偵探社在接受異能開業許可證的當天便開張了，公司暫時的地點是之前亂步找尋到的晚香堂。

　　夏目水水將開業致謝信放在異能化蜷在電視前毛墊上酣睡的夏目漱石身下，悄悄關閉了播放著動畫的電視。

　　雖說能在家中隨時保持人類狀態，但動物時的夏目漱石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明顯要輕鬆舒坦不少，例如在午後睡覺的時候，哪怕在炎炎夏日，身處冷氣中的三花貓可比熱到不得已鑽進冰箱瑟瑟發抖最後被抓出來罵了一頓洗著熱水澡囑咐吃感冒藥的鱉好多了。

　　主要還是跑到冰箱降溫，再再愈大行為就愈失智，起先夏目漱石還會為夏目再再的變化而震驚，但不多會又坦然接受了女兒的性格突變。

　　「對了，漱石。」在一天忽然想起了某位幾年前丟下身份而在軍隊就職朋友的夏目水水蹙著眉頭，「森醫生在河邊撿到了一位想要自殺的少年？」

　　夏目漱石沒合上報紙，調笑道：「呼，你當年的隨口一句要成真了。」

　　「不得不說，以醫生身份刺殺篡位有森醫生雷厲風行的風格。」夏目水水手上動作不停，筐內線球逐漸變小，「蘭波先生……他現在應該恢復了大部分記憶，真是的，我都不敢出門了，生怕買菜的一個拐角就碰上。」

　　「所以說，當初就要再買個□□。」

　　「我說我染了發他會信嗎？」

　　「嗯？不僅是頭髮，眼睛也要變成漂亮讓人沉醉的黃金色？」

　　「……出門儘量通過動物他們通知繞點遠路避開吧。」聞言，夏目水水很果斷地下了決定，「要是被殺了，遺留下的屍體還要被|操控上一段時間，人間都未如此疾苦。」

　　「確定不去見見？身處這樣混亂的環境，很難說他能在一年後安全歸來。」夏目漱石為腳不覺僵直的夏目水水揉搓著緩解酸痛，「這幾天你的胃口是不是差了點，幾道菜也僅夾了幾口。」

　　「天氣原因吧，這幾天會噁心地吃不下飯。」經丈夫已提醒，夏目水水憂心自己的身體，「一向固定來的日子也推遲了十幾天，一天天這麼平淡度過倒是一時沒有發現，隔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嗎……」

　　夏目漱石手裡的報紙無意識朝前方飄去，夏目水水一抬眼，對方那呆滯的神色令她莫名其妙起來，「怎麼了？」

　　「……我懷孕了？」

　　過了沉寂的幾分鐘，夏目水水才硬是從嘴裡扯出這麼一句可能性比較大的話，收到夏目漱石更為驚呆雙目睜到眼珠快要掉出來後哭笑不得，「確定不去醫院一趟再高興嗎？這種事情很有可能一場空哦。」


第56章 落定

　　得知被自殺少年與中原中也發現身份的蘭波前往了海邊一座廢棄的倉庫，夏目水水隔了連她都不清楚的幾年，敲響了森鷗外診所的門。

　　看到她的到來，森鷗外一點都不意外，找了張椅子拍拍移到懷孕五個月的夏目水水前，好心道：「注意安全。」

　　她環視著四周，陳設老舊而普通，倒和眼前成為Port Mafia首領的森鷗外風格不是很像。

　　「診所裡不打算穿醫生的服裝嗎？」

　　森鷗外往杯子裡倒著溫水，忍俊不禁，「我可是黑心醫生哦？在你面前穿成那樣，就像是要檢查你孩子的婦產科醫生啊。」

　　西裝與紅圍巾是首領標配嗎。

　　巧合見過上代首領著裝的夏目水水接過森鷗外遞過來的溫水，對森鷗外調節氣氛的話笑出來，「所以，明白我此行目的的聰明醫生決定用Port Mafia首領的身份與我談話？」

　　坐在辦公桌前的森鷗外微笑回看。

　　而夏目水水同以微笑回應。

　　「嘛……瞞不過在預料之中。」森鷗外狀若遺憾含笑道，「不過你要和蘭波君敘舊，去他所在處要簡單不少吧？」

　　「猜到了再問也是多餘的行為。」夏目水水一口將杯中清水飲去大部分，細長的眼望向敞開的窗，露出半分詫異，「為了透風嗎？」

　　「詢問確認是不可或缺的一種對他人瞭解方式。誒？窗戶嗎，血腥味太重會影響懷孕女子的心情，擦乾淨後勉勉強強打開了。」

　　「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模樣。」

　　「很久之前的老房子，嗯……看來需要重新修修了。」即使這麼說，森鷗外也不會將話裡付諸實施，「你打算與蘭波君說句什麼？」

　　「……必須回答的問題？」

　　「不，只是隨口一問，畢竟看到相離格外遠卻依然算是友人的朋友，挺新鮮的。」

　　她與蘭波的相離程度可不是用格外就能來形容的。

　　立場、思想、意志理想，無論哪一方面都沒有重合，甚至是相似的地方。

　　「或許。」

　　夏目水水雙眼閃著疑惑的笑意，「與我成為朋友的人都是笨蛋吧。」

　　「將我包含在內狠狠批了一頓呢？」

　　「您有自知之明最好了。」

　　「久違而相似的對話啊。」森鷗外一臉若無其事，手指搭在手機上彎起唇，「直接打過去？有可能無法接聽哦？」

　　「……那位叫做太宰的少年吧。」

　　而在幾千米外的倉庫中——

　　太宰與中也並肩卻又相距幾米站在平躺遙望著被屋頂遮去天空的蘭波，沉默不言。

　　夕陽西下總會給人帶來悵惘失落之感。在這一瞬逝去了多少脆弱生命，誰也不得而知。

　　猛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在空間中有些吵人，太宰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名字，見身邊的中也看過來解釋的語調頓時有氣無力，「是森先生。」

　　中也嘖了聲，似乎是準備接下來不說話閉上了嘴。

　　「……免提給蘭波先生聽嗎，沒有問題。」

　　聽完森鷗外的要求，太宰走近蘭波幾步，蹲身下來不遠不近地點了免提按鍵。

　　「……夜安喲，蘭波先生。」

　　蘭波的眼瞳刹那睜大。

　　「森……小姐？」

　　「很抱歉沒法去見你，我無法移動去太遠的地方。只能選擇借用長兄的電話來『見』你最後一面。」

　　說到長兄，森鷗外一個不小心把剛憋回去的笑重新噴了出來。

　　幸虧夏目水水離得比較遠，那噴出的笑才沒被手機收進去。

　　「不……這個完全沒有什麼關係。」

　　「……」夏目水水很難再說些好久不見之類的敘舊，勉強扯開嘴角，「異國旅行感覺怎麼樣？」

　　「過程複雜了些，卻……非常地充實。」

　　「如果……」

　　蘭波抬起沉重眼皮，「怎麼了？」

　　「不。」夏目水水噗嗤笑了，「不知什麼時候，我竟然開始學會說『如果』了。」

　　「是嗎、你說的『如果』都是滿懷期待的聯想，第一次以懊悔的形式呈現出來。」

　　「不屬於我嗎？」

　　「不，那當然是你。」蘭波很快反駁了，淺淺地笑著，「這樣也不錯不是嗎？」

　　夏目水水腦中充滿了無法忍受的灼傷感。

　　「你……」

　　「喂，等下。」

　　她被迫收回了要出口的話。

　　手機中傳來少年清脆又急促的聲音，「誰來解釋那邊的人是誰，這可不是簡簡單單能用一句話概括過去的身份？！」

　　「……中也君，是嗎？」夏目水水遲疑發問。

　　接近六年沒有相見，她不太確定這道聲音屬於那個橙紅頭髮的孩子。

　　「果然是你啊，那個幾年前闖進鐳體街的人。」中原中也眉頭皺緊，電話中帶電磁聲的聲音與記憶中那道說完話便離去的女性身影重合。

　　他深呼吸，重新發問。

　　「你是誰？」

　　——你是誰。

　　夏目水水有所猶豫，在與蘭波談話和向中原解釋的天平間徘徊不定。

　　「森小姐當時是負責檢查你每日狀況，保護你安全的研究所成員之一。」

　　蘭波的出聲將躊躇的夏目水水救了下來。

　　「雖然很不可思議，可能這就是你見到她時感到熟悉的原因。」蘭波顫抖著嘴唇，臉上卻一反常態有著平靜的笑容。

　　脹痛在身體蔓延，視野裡的光線忽明忽暗，肺中空氣隨心臟緩慢趨向停止而逐漸消失殆盡。

　　他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蘭波忽然想起，在某一天的休息日，女性捧著書籍打發著時間。

　　他不懂文學，因此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她陷入書籍的世界，有時會從嘴裡念出一段聽不清的文字。

　　但有句話撕裂了遺忘的縫隙，超越時間來到了他的眼前。

　　「當我站在山坡上仰觀這蒼穹，感到了一種永恆的開闊與包容，而不是壓迫。仿佛一個輕鬆的跳躍，我就可以跟隨其中的一片雲，一起飄游相同的自由。」①

　　那時候夏目水水感慨的話此時也清晰起來。

　　「我看這世界，從地上的人到天上的雲，從不厭倦。」

　　「借著這雙眼，我看這人間，也看清自己。」

　　靜默在兩處不同的地點漂浮。

　　夏目水水睜開眼，舉起了适才放下的手機，話語節拍如潺潺流水。

　　「Good night，Mr.Rimbaud.」

　　「Welcome to home.」

　　作者有話要說：

　　①取自散文《我看》


第57章 黑時

　　安吾加入特務科是在夏目水水根本不知道的情況下。

　　剛得知的夏目水水手中小刀在盤中刮出尖利的刺耳聲，待聽到下一句「潛伏進Port Mafia執行任務」，另一隻手上的叉子刮出了比小刀還要令人心肝直顫極長的呲——。

　　原來如此，前幾日因去世的阪口信介而爆發的爭吵並離家出走的行為不過是為了加入Port Mafia做的準備。

　　她有種風雨欲來的預感，而這不好的感覺來自大洋彼岸的阪口信介。

　　在阪口安吾出差去歐洲處理任務後，正在看電視的她預感更加強烈，都快要把她的腦袋擠爆了。

　　阪口信介憤怒咆哮幾經輾轉，變成一條短信傳到了生完孩子的夏目水水的手機裡。

　　「夏目水水！我兒子為什麼是Port Mafia的情報員？！我要殺了你！！！」①

　　「……」

　　夏目水水非常慎重地思考著歸來的阪口信介是否會來到夏目宅的第一天就扒了她的狗皮。

　　她挺想告訴阪口信介你兒子是被種田拐跑的而不是森鷗外，但無奈的是她沒有比通過異能特務科更好的溝通管道只能作罷。

　　還是好好坐月子吧。夏目水水選擇性失憶。

　　實際不僅夏目水水沒有想到阪口安吾會在這種關頭吵架離家出走，收留了阪口安吾的森鷗外在來夏目家做客聽到夏目水水的弟子——算是自己師弟的阪口安吾去搶他下屬銀行結果幾個月後還是被抓來到苦力的他也沒有想到。

　　森鷗外見過阪口安吾很多次，在夏目再再的生日宴會上。

　　看著站在他面前彙報完的阪口安吾，森鷗外沉默良久，建議般地宛如聊家常的兄長開始了勸說，「不去看看嗎？」

　　視野裡的青年逐步從青澀少年變為成人，森鷗外也算是看著阪口安吾成長的人，那一瞬間的動搖與掩藏去後悔逃避般的視線偏移如放大鏡無限的放大。

　　「……不需要了吧。」

　　「你認為她不會在意嗎。」

　　阪口安吾哽住，失態一樣地轉過頭去盡力不與面前端坐在辦公桌進行和事佬行為的森鷗外目光相交。

　　「橫濱大部分人的行蹤皆在她的掌控之下，這一年裡你做出的任何行為都無法逃離那雙隱藏在幕後的眼睛。」森鷗外以指尖掃著桌上那只剛剛更換的羽毛筆的尾羽，「你認為她之所以沒有干涉你各種荒唐舉止到底是為什麼？」

　　阪口安吾一聲不吭。

　　他想起他為了阪口信介的事情故意與懷孕的夏目水水大吵了一架。

　　說是吵架，但全程夏目水水單純在靜靜聽著他不滿的控訴，想要去做什麼證明自己的迫切希望被對方斬斷、為何給他修建了「父親還能回來」的幻想。

　　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沒能阻止化為利刃接連刺進了雙方的心臟。

　　他逃離了。

　　但別離滋味無疑是苦痛的。

　　看到他的奪門而出，夏目水水既沒有喊叫，也沒有對自己的行為有過任何申辯和解釋，更沒有說出什麼謾駡的話語來讓他的心靈好受。

　　夏目水水只是站在門邊看著他。

　　——那雙失落望著他離去的眼睛幾乎讓他想要重新邁步回到她的身邊，但理智將他脫離美夢，拉他面對鮮血淋漓的現實，那道標紅的「潛伏Port Mafia」促使他沒有再回頭看雙眼隱約濕潤而陷入自責的夏目。

　　阪口安吾的心刺痛著。

　　——為何你沒有怨恨呢。

　　「……我回家。」

　　「何時？」

　　「……手頭上的工作處理完畢。」

　　森鷗外眨了眨眼，茫然道：「你今日還有工作？」

　　阪口安吾詫異轉回頭，「關於歐洲之行的報告不需要提交嗎。」

　　「那個口頭轉述便可。」森鷗外手搭椅子起身，話中是難得的幸災樂禍，「祝你今夜好運哦，安吾君。」

　　阪口安吾：……

　　挺想說滾的，奈何身份差距巨大。

　　他回到那間事務所，收拾好一切終於開始了前往地獄黃泉的路。

　　每走一步他的壓力就要更上一層，他急迫地想著有什麼辦法能將這條路延長再延長，又殷切希望看到那座亮起燈光熟悉的房宅，兩股衝突水火不容的想法將他的交易處理器攪成了一團糟。

　　轉過一個拐角就應該是那裡了。

　　雪花彌漫散發著冷意，阪口安吾臉埋進圍巾之中狠狠吸了一口，裡頭的熱氣卻燙得眼睛酸澀不適，鏡片也模糊不清起來。

　　「……安吾？」

　　背後傳來的聲音幾乎讓行走在刀尖上心驚肉跳的阪口安吾呼吸驟停，他僵硬臉龐回頭，那位天然到過分的兒時玩伴正迷茫地看著他。

　　「織田……」

　　「啊，好像是被嚇到了，沒事吧？」

　　不，不是好像，是完全被嚇到了啊！！！

　　「沒事。」阪口安吾好久才準確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織田你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織田作之助搖了搖耳邊的手機，「師傅叫我回來，正好沒事就過來看看了。」

　　阪口安吾想扭頭就跑。

　　雖然他清楚如果織田想追上的話非常容易，但好歹還是有機會從恐怖煉獄中逃脫而出，似乎是聽見了他的哀嚎，長時間沉寂的通話人開口了。

　　「作之助。」

　　手機裡響起溫柔似水的女性聲線，然而後面接著的話卻一棒槌將剛抬起腳準備離開的阪口安吾打回了黃泉，「把那個離家出走一年多的小屁孩給爺抓回來，我們今晚吃壞小孩炸麵包糠。」

　　「安吾嗎？」

　　「拜託了哦。」

　　兩三句便決定了今夜阪口安吾的命運，他現在想著如果要跪下來請罪要怎麼樣的姿勢才能不僅舒服而且能讓夏目水水消去一年多的氣。

　　他被織田拖進了夏目宅。

　　門打開的一刻，裡頭傳來了麵包的香味。

　　抱著孩子的夏目水水開門動作有些遲鈍，待她終於勉強站定看了過來，揚起了微笑。

　　「歡迎回家。」

　　他第一反應這句話是對著織田說的，但那道目光直視著些許萎縮的自己。

　　是動盪不安後的安心與寧靜。

　　夏目水水哄著忽然咿呀直叫的作作，一時收回了視線，阪口安吾笨拙不已地腳踩著門口的地毯，連嘴巴也跟著拙笨起來，「我、我回來了。」

　　「……有你喜歡的炸蝦哦。啊作之助，把安吾放開吧，不然真的要被炸麵包糠咯？」

　　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在他做出那些事情之後？

　　阪口安吾的大腦顫抖著。

　　而隨之而來，從客廳直接轟炸過來的話令他甚至一下子沒控制好臉部表情露出了驚恐。

　　「那可不行，作之助。」夏目漱石惡狠狠低語著，「快，用雞毛撣子敲碎他的腦袋。不行的話我來。」

　　？

　　？？？

　　？！？！？！

　　阪口安吾。

　　認為這已經不是能不能和以前一樣的問題了。

　　而是他下一秒就會當場死亡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①：改自芥川賞川端康成拒絕太宰治得獎後，太宰治發出的憤怒控訴信：和小鳥唱歌跳舞就很高尚嗎，我要殺了你！！！


第58章 火鍋

　　看著坐在自己身邊對著他面帶笑容的夏目漱石，阪口安吾握著筷子的手都在輕微地發抖。

　　「安吾的Mafia生活怎麼樣？」

　　「……挺危險的。」阪口安吾低頭盯著碗裡的炸蝦小聲道，「我可是個文員啊，居然要我去那種地方。回來後還要跟在衝鋒隊背後面對一系列的爭鬥，簡直可怕。」

　　「讓你小子去Port Mafia了嗎。」夏目漱石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氣，但表情稍緩，「不過幹得還算不錯。」

　　「會很危險嗎？」這是沒接觸過任何地下職業的織田發出的疑問。

　　夏目水水笑了下，「和死亡相伴是常事吧。」

　　「看來真的很可怕。」

　　「……不要用這麼平淡的語氣來討論這麼恐怖的事情啊求求你們了！？」

　　「安吾進Port Mafia工作著實將森醫生嚇了一跳呢，可惜詫異過後還是拉安吾進組織當苦力了，說起來安吾剛見到森一生的反應真的很好玩，聽說是事態的後退了好幾步，還大叫了幾聲。」

　　織田沒能想像出來，「真想看看，有視頻嗎？」

　　「誰會想到從小到大來家裡玩的醫生大叔是Port Mafia首領……」

　　不，不單單是森鷗外，眼前坐著的30歲出頭普通的家庭婦女也是令人恐懼，旁邊坐著的中年男性甚至是被稱作「最強」的異能者，就連來過幾次的銀髮男子都是掌管著橫濱灰色地帶武裝偵探社的社長。

　　「……這樣的驚嚇我再也不想碰上第二次了。」阪口安吾逐漸從同事那裡聽說了一個一個特務科內部人員才會知道的事情後，表情一度很扭曲，更別說在見到頂頭上司居然是照顧過他一段時間的種田後，他認為他能重新鎮定面對這些人已經是非常強大的了，「沒有視頻的織田快給我停止你的瘋狂想法啊？！我才沒有被嚇到坐在地上！！！」

　　「……原來安吾被嚇得坐在地上了。」

　　「……給我遺忘掉，織田。」阪口安吾覺得再這樣下去他真的要開始罵髒話了。

　　「記得很清楚，安吾被森醫生嚇……唔唔唔？！」

　　安吾立刻夾起一塊不是很燙的豆腐塞到對方嘴裡勉力保持微笑建議道：「快吃吧織田，不然要冷了，不夠Misu師傅還在煮呢。」

　　夏目漱石笑得把酒給嗆了出來，夏目水水遞過去紙巾幫不小心被這抱孩子的傻爸爸噴了一臉處於茫然狀態的夏目作作擦乾淨臉，而看似乖巧的夏目再再悄悄化成鱉摸進了暖桌裡準備「襲擊」還在鬧的兩個大人。

　　結果被警惕了很久習以為常的安吾和織田作一人一邊抓了出來丟回了她原本的座位，並威脅在亂動就去做英語作業（吃辣味咖喱）。

　　吃完火鍋晚飯，夏目漱石催促著十一歲的再再去學習，客廳留下了收拾餐桌與洗碗的三人。

　　「說起來……」端來碗筷來到夏目水水身邊的織田忽然發問，「加入Port Mafia有什麼要求嗎？」

　　「咦？作之助是想試試看嗎？」

　　織田輕點下頭，忽略掉另一邊聽見了的完全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的安吾，夏目水水稍顯苦惱地笑著，「倒是沒什麼限制，只不過這次要瞞著森醫生進去比較快捷，你有隱蔽能讓森醫生一時發現不了的管道嗎？」

　　織田低頭發出短暫的吟聲，再次點頭，「我認識一個經常在酒吧Lupin碰見的有趣少年，和安吾一樣是Port Mafia的人，應該能做到。」

　　「咦？那孩子很聰明嗎？」

　　「嗯，很聰明，想法很奇特、腦筋也轉得很快。似乎還是幹部的候選。」

　　「那是……」阪口安吾不是很確定地詢問，「太宰治嗎？」

　　「在一天進Lupin遇上的，平時都叫太宰，原來原名是這個嗎。」

　　阪口安吾端著碗的手不可抑制地一抖。

　　他的、心臟。

　　為什麼遇上一個Mafia不問名字問下身份啊！為什麼會覺得那種可怕的人像個長輩說到的普通孩子那樣？！

　　難不成特務科關於太宰治的資料也像是夏目水水一般隱藏修改了嗎，或者像夏目漱石那樣故弄玄虛？同樣是證人保護計畫下庇護的人的話為何會跑到Port Mafia中去？

　　……

　　是與他一樣不向同事甚至同行潛伏的人員。

　　阪口安吾越想越是這麼一回事，能夠讓織田接觸的人必定在某方面是能夠改變或接受的，聽說加入Mafia時的年齡也僅僅只有十四歲，資訊被過度處理是必須的。

　　……脅迫幫助森鷗外殺死前代首領也是嗎，真是辛苦啊。

　　「不要想太多哦，安吾。擺出悲傷沉思的神情可不像是你。」夏目水水手輕輕拍著站立絲毫未動的阪口安吾安撫著，平靜笑道，「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都有各自的信念與必須完成的使命，也可能是為了尋找某些人生不可或缺又難以找到的東西？不過這個大概要因人而異，所以在見到那位太宰前，安吾先靜下心吧。」

　　「……說的也是。」阪口安吾緩緩吐出氣，將碗筷放進準備晾乾的框中，誰知下一秒就被低頭沉浸思緒內的的織田作之助給輕鬆鉤住了手，順帶還得到了一個極度令他心臟停止的深夜見面計畫。

　　「我帶著安吾去酒吧碰碰運氣。」

　　「等、等一下織田？！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

　　這可是貿然去見同事啊！要是對方知道他身份一下子戳穿不就完了嗎！誰知道喝酒時身邊有多少個Port Mafia的人啊！？

　　「沒事的。」織田打開了門，朝沒回過神坐在客廳呆著的夏目水水揮揮手，「我們出門了，我會注意安吾安全的。」

　　伴隨著安吾一聲「不出門不就沒有危險了嗎快讓我回去」的呼喊聲，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夏目水水咳出一聲笑，不過會兒又開始擔憂未來的走向。

　　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


第59章 Lupin

　　白茫濕氣彌漫小巷。

　　阪口安吾走得毛骨悚然，無數次以扶眼鏡緩釋緊張——即便並沒有什麼用。

　　所以說一個普通的酒吧建在這樣的地方真的不是為了給橫濱增添鬼怪趣聞以便給民眾提供飯後閒聊談資嗎？

　　……

　　不，請讓他回去。

　　Misu讓他收一百天一千天的衣服都可以請讓他回去多謝了！！！

　　可惜織田並不能聽見他內心的呼喚，走過最後醫德拐角後，閃著低沉白光的酒吧招牌於霧氣裡隱約露出一角，頗有股夜間故事內渲染的恐怖氛圍，讓還沒踏進酒吧的阪口深覺涼意幾乎要從頭澆灌到腳底。

　　門板破舊透露木香隔絕外頭濕氣，需旋轉兩面通往地下的樓梯牆面裝飾著掛畫，撲面的暖意讓人放鬆而舒適。

　　阪口安吾松了松西裝，跟隨織田走過半層樓梯道，視線轉換瞬間便定格在那個坐在最前吧台其中央的黑髮西裝少年。

　　那一定是他了。

　　阪口安吾不出意料地想著，如此氣質的人在Port Mafia應當找不出第二個。

　　黑髮蓬鬆又亂成一片，遠遠看去像是人的頭髮，但近看宛如套了一卷海藻在頭頂濫竽充數。

　　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口，纏繞著不知用了多少數量的繃帶，唇角抿成直線用食指輕輕彈著放在他眼下的酒杯。

　　玻璃杯與指尖相撞，球狀冰與酒杯相擊，清脆聲一陣接著一陣，漫不經心地和著放在酒吧角落中播放的輕緩音樂。

　　但有一點有些沒法忽視。

　　——眼底沒有光。

　　不，還是有的。

　　雖然很微弱，雖然很難被發現。

　　雖然都藏在了那片人遇便退卻遠離的虛無中。

　　在夏目水水影響下他在認識或看人時總會不自覺地會向人的眼睛看去，與人直視的那幾秒，他心裡直冒寒意。

　　有一個聲音在說，你被看穿了。

　　「呀，織田作。」黑髮少年忽而睜大了眼，「居然帶了朋友來嗎？嘛正好哦，我做了新的料理可以讓大家都一起嘗嘗，多人的話肯定能得出最棒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妙建議！」

　　外套脫下放置吧台，調酒師對新來客人瞭解透徹，很快織田前頭就出現了一杯比太宰顏色較為淺淡的酒。

　　「啊，是朋友。」織田回答，「但是更偏向家人吧，太宰今天又有新的料理嗎？」

　　「料理？」剛坐下說完想要飲用的酒後的阪口安吾覺得自己聽錯了，難道他們不是來喝酒的嗎？這裡其實不是酒吧而是隱藏在橫濱的料理發明聚會？

　　「是好吃到會暈過去的料理。」織田補充道，「吃了一定會暈過去的。」

　　「因為非常美味嘛！織田作食用過一次後就一直拒絕了真的好可惜——所以你是織田作派來拯救我的救星哦！」

　　阪口安吾臉色些微鐵青。

　　為什麼他有種不立刻逃離就會被做出明天必定不會踩著準確時間上班的感覺。

　　而且愈來愈強烈了啊！！！

　　「不用了。」阪口安吾選擇遵循了自己的避危雷達，「我剛用過晚飯，以及……問問料理的名字是？」

　　太宰治呆愣地眨眨眼，「咦，原來你對這個感興趣啊。」

　　「……一般料理肯定會有名字吧？對於發明者來說是必須具備的。」

　　「果然織田作的朋友也很有趣。」太宰揚起微笑，「名字很簡單哦，但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

　　「……是什麼。」

　　阪口安吾拼命忍住「不要問」「快跑啊」之類抵觸情緒說道，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確實如他直覺一樣給了他生活最大重擊。

　　「Ango豆腐燉紅蛞蝓大火鍋！」

　　「那個完全不能吃吧！！！」

　　「肯定沒有加蛞蝓進去啦只是個名字而已，用了蝸牛頂替了。」

　　「……根本沒有什麼區別不要從你的包裡拿出來我不想看到那種亂成一團的料理！快住手——！」

　　哀嚎聲在酒吧裡不絕於耳，織田悄悄將椅子移遠了一點，保持安全距離後滿意點頭繼續喝酒。

　　而一小時前一條短信依然跳動著——

　　「織田作我做了新料理哦請一定要來！拜託了！——Dazai」

　　粉紅舌頭吐著暴露空氣，一個小小的動物腦袋從一旁座椅陰影下探出頭，骨碌碌轉著濕潤的眼，輕聲「汪」出又縮進了能藏去大部□□形的桌下。

　　被迫吞咽下料理的阪口安吾臉朝下趴在吧臺上還沒從那地獄口味緩過來，準確來說是失去了意識不得已在一旁陷入了沉睡，也有逃避魔鬼地獄料理的想法在其中。

　　「織田作要加入Port Mafia？」太宰訝異著一張臉，「那樣對你的平靜生活影響很大吧，沒問題嗎？」

　　「安吾需要保護吧。」

　　「唔，確實是這樣，安吾作為情報員一點攻擊力都沒有呢，看上去和我一樣年輕，很容易就欺騙到一些喜歡柔弱少年的女性激發對方的母愛！」

　　「殉情嗎？」

　　「被拒絕啦，上次。」太宰輕快語調很快沮喪起來，「去街道上逛逛找人的時候終於看見了那個傳說中被證人計畫保護的Boss的妹妹，那頭髮和溫柔的神情和Boss天差地別，果然是騙人的啊。」

　　「所以？」

　　「所以我就提出要和她殉情啦，不過是想要搭訕的玩笑話並沒有這種奇怪想法，自殺當然是要自己一個人體會感受才深刻些。」

　　Misu師父和太宰有遇見過，還搭上話了。

　　織田作之助關注起應該問的問題，「那她回答了什麼？」

　　「『你很好看但是沒有我丈夫漂亮哦，不過我可以推薦你去那邊那位婆婆開的店裡吃點美味的蛋糕，路上的那片海非常好看』，就這樣被委婉地拒絕了，雖然沒有那個意思但是被拒絕果然還是……！很傷心啊！」

　　暗處的狗狗爪子一動，而後便是極輕的無奈歎息。

　　真的是被嚇了一跳呢，當時。

　　「被拒絕是肯定的。那個蛋糕店你有去看看嗎？」

　　「去看了，那種甜蜜的氛圍不太適合一身黑的我進去的樣子，所以買了份蛋糕就走了沒有多說話。」太宰開心地蹦起來，「不過多虧了這個！我才能發明出了今日別致的料理！」

　　「啊，恭喜了。」

　　織田暗道躲過一劫，默默又把椅子挪回來了點。

　　安吾還沒醒來。

　　而太宰暗笑不語。

　　齒輪，慢悠悠轉動了起來——


第60章 關於落定一張

　　*大概是這一章的一些解析。

　　＊刀，很刀

　　1.關於夏目水水不去海邊倉庫而去森鷗外診所：並非單單是身體原因，而是顧忌到在場的三人——太宰，中也與蘭波。蘭波印象是森的妹妹，而中也的印象是「與自己過去有關係」的人，更致命的是在場的太宰，夏目水水沒有把握太宰會幫她隱瞞她為即將去世的蘭波編織的謊言。

　　2.關於森鷗外身著首領服裝：以真實的身份相見是對相距六年未曾相見的暫且能被稱作「友人」的尊重，更有試探夏目水水是否知道他身份的心思在裡頭，以及他明白此時夏目水水投出來請求的對象並非「醫生森鷗外」，而是「首領森鷗外」。

　　3.「與我成為朋友的人都是笨蛋」：這也是夏目水水至今搞不懂的事情，實際上在她眼中，她的性格並沒有太大的亮點與值得他人欣賞的地方，就像江戶川亂步說的很多時候都是在故作強硬，和善的外表是隨時能殺死人的爪牙，但卻是這樣錯漏百出的性格與一些人建立了難以割捨的羈絆。她懵懂有些明白，這句話與其在說朋友笨蛋，真正在說的應該是「能與你們成為朋友的我是榮幸」「這麼想很奇怪，但這個事實讓人安心。」「果然我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

　　4.「如果」：在蘭波說出「異國旅行充實」時，夏目水水內心開始懊悔，因為縱觀蘭波來到橫濱後，並沒有談得上美好的經歷。

　　5.「這樣也不錯不是嗎」：蘭波略帶安慰性質的話語。但也恰巧因為這句話，夏目水水才更為難受。

　　6.[當我站在山坡上仰觀蒼穹，感到了一種永恆的開闊於包容，而不是壓迫，仿佛一個輕鬆的跳躍，我就可以跟隨其中的一片雲、一起漂浮相同的自由。]

　　于蘭波而言，「間諜」身份令他深感責任之餘又感覺自己被扣上了一層無法掙脫的枷鎖，恢復記憶後他一直茫然，就像文野中一直徘徊世界上的不知去向何方的「野犬」一般，他無法拋下國家使命，因此蘭波選擇了繼續尋找已經失蹤的荒霸吐，在失去生命的一刻有種「我掙脫一切向自由翱翔而去」的解脫，這也是為什麼開頭在覺察自己即將失去生命後雙眼仰望著天空——他渴望著衝破枷鎖，沖向那片天空。

　　7.夏目水水閉眼放下了手機：友人的失去，哪怕再次經歷也很難平靜去接受，在聲音消弭後她選擇了短暫的逃避。

　　8.「晚安，蘭波先生。」「歡迎回家。」：夏目水水是敬佩國家勇士的，不如說她敬佩一切身處地下如履薄冰的間諜，拋開立場的敵對與互相利用，這份勇氣與能力也值得去敬佩。所以在最後夏目水水不僅僅說出了「晚安。」，也加上了「歡迎回家」。

　　*附：之所以當初會協助蘭波將荒霸吐帶出，也是夏目水水清楚以她的能力不足以安全將中也與研究所脫離，而蘭波也明白自己被利用當了替罪羊。日常是溫馨的，但六年前最終的結局卻是殘酷將兩人關係狠狠撕裂。


第61章 關於酒杯居酒屋等等設定

　　關於居酒屋的甜口酒，芥末醬，關東煮，是八田水水與阪口信介相見後第一次能毫無顧忌地聊天和聚集，而並非其他目的性的聚會上點的食物。

　　原文第二卷第九章阪口信介與當時還是八田的水水討論菜單。

　　「

　　阪口信介迅速翻頁，瞧見新品酒的那一刻眼瞳驟然發亮，「這個不錯嘛，是甜口酒，很適合你喝。」

　　……真的好想知道是怎麼通過名字和用料來判斷出酒類的，原來這就是酒癡擅長的領域嗎？

　　「那就這個吧。」八田水水指尖點了點那種甜口酒的功能表位置，思忖道，「現在也剛好到吃飯時間了，阪口君要點一些飯食嗎？」

　　「考慮一下關東煮？」阪口信介翻到料理的地方推薦著，「這一家的味道很不錯，八田要試一下嗎？」

　　「……我吃芥末醬哦。」

　　阪口信介的笑容一僵。

　　「我開玩笑的，我喜歡甜辣醬。」八田水水被阪口信介的反應差點被口水嗆住，嘴角揚得更上了點，「芥末味道太沖，我受不了，只能說是在能勉強入口的範圍內。」

　　阪口信介欽佩至極，「一位土生土長的日本人能吃芥末醬非常厲害了。」

　　」

　　事實上夏目水水依舊對友人的死去無法平靜淡然地接受，雖然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但偶爾還是會不時地想起往事。心態平和不代表已經忘記，思念讓夏目水水痛苦的同時也令她努力微笑的去面對。

　　異能「聽聞」給夏目水水造成的影響很大，即便現在大部分都專注在夏目漱石身上，但一旦夏目漱石離去，異能還是會絲絲縷縷地漏出來，這也導致了夏目水水共情能力很強。

　　阪口夫婦的遺物收藏在安吾房間的一個箱子中，此時的他已經覺醒了異能，通過能力感覺到來自物體對於父母的記憶而導致的感傷，同一屋簷下的夏目水水很快就能覺察到。

　　但她明白她不能在孩子或者親人面前表現出懦弱，她必須成為這幾個孩子不倒的避風港。因此在織田作受傷後夏目水水是憤怒的，卻依然是冷靜的。

　　包括在看到愧疚的福澤時，她沒有去責怪對方什麼，而是盡力說些能讓氣氛活躍起來或是能讓福澤情緒波動起來的話，不讓福澤處於愧疚的情緒中太久。也就是說那段令福澤有些「生氣」的話，是假的。

　　對於阪口安吾，夏目水水在愧意和愛護間徘徊著，作為長輩，她應該教他更好保護自己，以及盡力遠離權利中心，但作為一直在安吾背後看他成長的好友託付人，她希望安吾能實現自己的理想，而作為師父，她又必須告訴他要走的這條路需要什麼，要注意什麼。

　　雖然因此交流甚少，但夏目水水無疑是從暗處愛著孩子的。無論是在安吾眼中，還是織田作眼中，這裡是能夠回歸不能忘卻的家。


第62章 關於第一卷

    第一章主要情節：

　　1.隔天關閉的粥鋪。

　　店長售賣摻雜毒品的食物，來源於kk商會—欲擴大組織對抗港黑

　　夏目漱石因欠八田放人情而選擇迂回計畫，使八田水水涉入此案，並與森鷗外診所建立關係，讓她進一步與人接觸並學習生活

　　2.八田嶼據點之一受到襲擊，偷襲者為kk商會，間諜身份暴露

　　3.八田再再毒品上癮（森鷗外幫戒毒），異能關注點轉換到夏目漱石身上，異能效果為——覺察對方大概情緒，無法進行進一步感知

    第二卷引發夏目漱石對八田水水異能「是否只有動物這一功能」的懷疑，前往異能特務科調查卻發現被八田嶼篡改。

　　4.森鷗外與八田嶼作為情報商獲得kk商會製作新型毒品的情報，並為了掩蓋罪行命令臥底于港黑（假）卻不知曉食物有毒品的八田嶼將與港黑下轄店鋪交易的貨物換成加了毒品的商品，企圖用這種方式將特務科焦點對準港黑，以此削弱港黑力量獲取利益。

　　5.八田嶼異能不完全，在極度虛弱狀態下需要興奮劑激發使用，最後會歸零。

　　6.森鷗外分析出八田嶼這次有來無回，在勸說八田水水前往戰爭主要地點後為她打了兩針鎮定劑。

　　7.夏目漱石在戰爭打響前有前往異能特務科，目的為搜索當年kk商會會長加藤信吾如何活下來還成為了會長

　　8.間諜安山—gss下屬，隱瞞森鷗外發出的通知是為了讓八田嶼帶人剿滅敵方kk商會，擔心因此會讓對方停下攻擊便阻隔了要前往森鷗外診所報信的阪口信介。

　　9.森鷗外八田水水相遇的那杯茶真的有毒品，後戒毒。

　　10.森鷗外知道八田水水有心理方面問題，因此每次八田水水到來準備的都是加了鎮定劑的飲品，所以八田水水的「異能」有所減弱。

　　11.八田水水的「異能」之所以只對夏目漱石起了作用，是因為她將大部分關注力都放在了對方身上，因此能清楚知道對方喜怒哀樂。

　　12.八田水水並非弱者，也並不是強者。


第五卷 延伸未來某日

第63章 不知

　　正因無知，更顯青澀——

　　自從昨晚拍照過後，身為Port Mafia的資深情報員阪口安吾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前腳踏離事務所大樓，織田不放心地朝家中打了電話。

　　按鍵根據多次撥打的記憶一個接一個按下，行雲流水即將接觸撥打按鈕的一刻，他忽然猶豫了。

　　這陣子家中一直都處於平靜的階段，加上他收養了五個孩子，日復一日枯燥但又溫馨的日常，甚至讓人產生了「或許這種平淡生活會持續下去」的想法。

　　他還在思忖，手中那螢幕卻驟亮。

　　織田面露難色，不清楚如果自己一下子把手機丟進旁邊的噴水池能不能讓這像催命鈴聲般的電話停下來。

　　「嘟——」

　　「哎呀……電話接得有些遲，是有麻煩的工作嗎？」

　　夏目水水語調溫和，但其中特意提高的雀躍令織田有些困惑。

　　「不，工作上沒多大問題，只是安吾……」

　　「安吾？」

　　「……沒什麼，工作過度了。」

　　「又送Port Mafia的醫療部了嗎？真拼命啊，是家裡最棒的拼命三郎。」夏目水水斷斷續續地笑著，「說起來，我今天去買東西抽獎抽到了東京遊樂園的十張票，我很久沒見到你那群孩子了，要一起來嗎？」

　　「抱歉，剛接了個麻煩的工作。」

　　「？心情很低落的樣子啊，很期待去嗎？」

　　「……是，畢竟第一次能夠全家遊玩。」織田拙劣地編織著謊言，「缺一個人的話，不如讓店長代替我去吧？」

　　「……注意安全哦，任務。」

　　有那麼一瞬，織田感覺到自己鬆鬆垮垮的網被拆穿了，然而下一刻的心又安定下來。

　　「會注意的。」

　　耳邊的電話剩下忙音，站立著面對牆面發呆的夏目水水怔怔放下話筒，忽而憂傷地笑了笑。

　　她重新撥打電話給那位稱呼織田為「小織」的店長，確定了相遇的時間，整理著裝與行李就抱著作作出了門。

　　而女兒還在度過為數不多的讀書生活，自然是不可能做伴去東京與一群孩子們玩耍，在數次不放心叮囑「一定要好好上學不能翹課」，得到明確的答覆後，夏目水水才安心準備起行裝。

　　旅行哪會只有東京。

　　夏目水水苦笑地想。接到來自那個地方的電話，無論怎麼樣都沒辦法盡全力去忽略，然而即便清楚這是陷阱，她也必須跳進去。

　　除此以外，她還在意一件事。

　　阪口信介回國了。

　　……這時候是不是跑快點比較好。

　　夏目水水開始考慮若是雙方打起來，她要怎麼放水才不會讓阪口這位文員既不會覺得揍不過，又不會覺得她在刻意地謙讓。

　　不如說只要是打起來就一定會被發現吧。

　　她很愉快地找到了一個非常合適能夠堵住阪口信介毆打她的理由，比如她實際上對此事完全不知情，以及這些年已經金盆洗手……哈哈哈哈這種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更不用說阪口信介。

　　那麼逃跑便是上策了。她輕鬆地想著，推開門，笑容維持沒多久就被擊碎，弱小無依的可憐身板瞬間被與自己實際相差不大的身影籠罩住了。

　　……

　　流年不利。

　　夏目水水腦海裡妄想著把眼前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人丟進宇宙中連現今天文望遠鏡都找不到的小地方，然而有阪口安吾這個人的存在，她還是決定將這可怕念頭代替阪口信介扔進去。

　　「……午安喲，阪口君。」夏目水水恢復鎮定揚起個大大的微笑，「需要換件衣服嗎。」

　　阪口信介褪下了Minic那一身骯髒破爛的外套與衣物，轉而選擇了和他本人全然不符合且隱蔽的日常服。夏目水水驚訝地微瞪起眼。這種模樣放進人海中沒人能辨認出來。看上去倒是有種偷跑出來的小孩詭異感。

　　她覺察到一絲不尋常，眯眼凝視會忽然在此時出現的男人，「阪口？」

　　「不用這麼警惕。」阪口信介低聲道，「我還是記得那首『大力水手』的。」

　　「對暗號就不要拿年輕最糗的事情來對了吧。」夏目水水心情無法言喻，看著他走進房內，「你想去喝酒嗎？」

　　「……這種時候就不要調侃了吧。」阪口信介直歎氣，「你教的還真是好啊，我都快被這臭小子給騙過去了。」

　　「安吾很強的哦？暴露起自己來也沒有讓你現在的首領起疑。」夏目水水上下打量著他，不解地將行李箱推到牆邊先放著，為他倒了一杯水，「所以你這次是……？」

　　「你不能去東京。」

　　阪口信介沒有猶豫且無前言鋪墊地開口，看上去非常急促而迫切。

　　「我需要東京前往那個地方的班機。」夏目水水婉拒了對方的提醒，「你認為我有拒絕的餘地嗎？」

　　阪口信介呼吸停滯。

　　繼而憋住想要扯起對方領帶質罵的心思，沉著氣咬牙道：「給我把你臉上那可恨的面具摘下，而後再說說那個人為什麼會找到異能特務科隱藏了這麼久都不會被發現的八田本家。」

　　這不是在開玩笑。夏目水水身心疲憊地笑笑，一口濁氣鬱結於心。

　　「誰知道呢？百密一疏？」

　　在那一刻，阪口信介望著眼前驟然鬆懈的友人，說不出話來。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他心想著此刻不能吐露的話，帶著這麼幾個不聽話又操心的孩子，哪怕是夏目漱石也不能常常在家中。橫濱幾乎沒有平靜安然之地，對於一個身份為母親的人來說，已經完全是在逞強了。

　　「你有……」

　　「情報網一直都在。」像是覺察他想開口詢問的問題，夏目水水很快交出了回答，「你要找什麼？」

　　不。

　　不是這種冰冷又毫無人情的問題。

　　不是關心這種隨時能解決的問題的時候，現在難道不是更應該注意那仿佛快要崩塌的情緒嗎？！

　　阪口信介眼睛迸發出怒火，吼聲令還在思索計畫更改的夏目水水震得渾身發冷。

　　「你以為你心理的牆能防衛到你願望實現的那一天嗎！」


第64章 友誼

　　夏目水水被阪口信介突如其來的話語轟得有些懵。

　　——或許根本沒想到一向冷靜自持的友人會忽然沖人發火，用責怪且痛恨的語氣。夏目水水尚未回神的意識模模糊糊地在忽而寂靜的空間裡遊蕩，如石頭丟進平靜湖面般，她的目光在不停慌張地在虛空漂浮。

　　「……你還好嗎。」

　　窺視著夏目水水的表情，阪口信介憂慮地開口，卻得到對方固執又重新帶著笑意的搖頭，而後恢復了之前可怖的安靜。

　　正當他覺得商談大概是進行不下去想要離去時，勉強鎮定下來的夏目水水笑了。

　　「表情真蠢？」

　　「你在說你自己嗎？」阪口信介失笑，「現在感覺怎麼樣？」

　　「托好朋友的福，家庭主婦充滿了力量。」夏目水水挽起袖子，做出了個擠肌肉的動作，滑稽得雙方不由相視片刻後噗的笑出來。

　　朋友間永遠如此簡單。

　　雖然雙方眼裡都閃爍著彼此都明瞭的不安，同樣因為眼前這件棘手的事情而焦慮，但在這樣高壓力的情況下都試圖對眼下即將走向危險的結局全力改變——即便兩人都對對方有著應該算是不能夠信任的隱瞞。

　　「那群孩子們交給你了。」出門前，阪口信介戴好了帽子，彆扭地做了個大拇指，「這樣？加油？」

　　「像雜耍……噗。」

　　「……我要打人了。」

　　「你是小孩子嗎阪口信介！」拖著行李箱出門的夏目水水笑駡道，「你兒子要揪你耳朵了！」

　　阪口信介頓時來了精神，「那小子敢？！」

　　借著路邊行駛的計程車，兩人分開了，只是阪口信介嘴裡還哼唧著，看得夏目水水停不下笑聲，行李搬上車廂，招手後的二人妥協地道了聲再見。

　　然而在車行駛的下一秒，應當坐在車內心情愉快的夏目水水又靜靜地、唇角彎出個悲傷的笑來。某樣預料之中的事情的逼近同樣增加了焦慮，她忍不住側臉望著窗外掠過的車輛，反色窗上倒映的女性髮絲鬆散，期間摻雜了不易發現的微小的白髮。

　　外面是「虛假」的和平，車窗隔絕世界，車內仿佛是亂糟糟戰爭中依舊向未知地行駛的孤島。安穩到令人困倦。但人終究要將這車門打開到外世看看，總不能一輩子都蜷縮溫暖直至腐爛。

　　腦中描摹出橫濱眾橫交錯的道路地圖。待坐的地方停穩，夏目水水提著小小的包包，拉著行李下了車，往車站的方向四處張望。不一會兒就在便利店的地方看見了帶著五個孩子忙得恨不得能把腳也用上的店長。

　　這次出行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看著兩個男孩玩鬧到看護大人焦頭爛額，想像應該會一樣手足無措的織田的夏目水水一掃之前的陰霾情緒，樂得一時間忘記上前打招呼。

　　那頭忙亂的店長不斷歎出幾十年都未曾歎過的氣，等好不容易從孩子中最調皮的男孩脫身，就看見照片裡熟悉眉眼的同齡女子忍俊不禁地朝他們所在的地方看。

　　夏目水水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連忙裝作剛來的模樣走了過去。

　　店長似是看見了救星，帶著孩子們走上前去。夏目拖著行李一隻手不太方便，只能用空出的手拍了拍叫做咲樂的女孩，哪怕是去遊樂園，那只熊玩偶也沒有放在家中，在懷裡抱得很緊，顯然對於第一次出行有些緊張。

　　「啊…！是要在那裡過夜嗎？」

　　「……欸？」夏目水水愣了愣，連忙搖頭道，「這個倒不是，玩一天后我要準備去本家，說是有幾位長輩想見見我，所以事先先準備了。不過……走之前還是想看看作之助收養的孩子和照顧他很久的店長。」

　　謊言。夏目水水的笑容有些僵硬，說實話在溫暖的人面前說謊是一件困難的事。「車票我準備好了，一起走吧。」

　　走出檢票口，五個孩子笑著跑向了月臺，夏目水水和店長被孩子們拉著站在即將到來的車站口

　　孩子們是吵鬧的，這一點夏目水水實際上沒有多少體會到，安吾與作之助不是那種會鬧著說話的類型，再再雖然會胡鬧，但很少會和同齡人打成一團，更多的會選擇獨自一人逛逛橫濱，或者跑去其他城市晃悠。

　　都很省心，卻又一點都不省心。

　　踏出列車，夏目水水先將行李寄放在旅館，帶著六人走向了一家新開不久的遊樂場。

　　一切都順利的不像話。她掃望四周，因人多而難以辨別是否有敵人混雜其中。

　　……不用「聽聞」真難辦啊。但夏目水水不太想重新啟用這項異能。

　　——因為快要消失了。

　　這條線必須延續。

　　夏目水水靠在欄杆邊凝視著在旋轉咖啡杯轉得開心的孩子，嘴邊帶笑，卻沒其他更多的反應。直到身側走來位身材好大的和服男性，才慢慢遲鈍地轉過頭來，而後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呀……福澤君，主動湊過來，這是什麼稀奇大事件？」

　　「……」

　　剛走過來問問情況的福澤諭吉下意識想扭頭就走，勉強用劍客意志堅定了前來的目的與委託後才決定再次對著這位可怕的「怪獸」詢問。

　　「有人用軍警的許可權對偵探社下了關於作之助五個孩子的委託。」

　　說這句話時，福澤諭吉死死地盯著打著哈欠眼睛泛淚的夏目水水，企圖從對方身上找出膽子大過天的違反規定的行為和思想來。

　　想從擅長窺探的夏目夫婦身上找到說謊痕跡無疑難如登天果不其然碰壁的福澤諭吉神情不可謂好看，但除了繼續述說別無他法。

　　「像這樣的委託，太過奇怪了。」

　　「那一刻顯現而出的答案具有不可否認的真實性。」這話說得奇妙，夏目水水卻想將煩悶的心情全數呼出，「所以最後只是想確定一下嗎？」

　　「我們持有異能許可證，太危險了。」

　　「……抱歉。」

　　從未改變過的胡來性子。福澤諭吉聽著喧鬧聲，也聽到了自己歎息的聲音。

　　「交給我吧，你去登飛機。」

　　「……誒？」

　　福澤諭吉沒想到夏目會發出傻裡傻氣單字音，轉頭發現，似乎那格外詭異——像是看到了他被什麼壞東西附身的表情。

　　……

　　果然還是應該把人摔在地上毫不回頭丟下人就走吧。福澤諭吉在心裡惡狠狠地想。


第65章 奔波

　　夏目水水當然沒有那麼聽話，任憑自己去登那相當於遠離此次戰火的飛機。

　　森的安排是準確的，用八田本家將最不定的因素引開。來自未知親人的「我想見見你」充滿了無法抗拒的誘惑。起碼在沒有見過除辻村外其他長輩的夏目水水來說，就像是魚對饑餓的貓一般的存在。

　　此時已經度過半日，攜帶「銀之神諭」的織田大概前往了安吾之前所住的旅館。

　　關於Minic知道的資料太過久遠，甚至時間也辨識不清。絲毫不清楚到底是誰有那麼大膽子拉她當替罪羊的夏目水水很快想到了那個臥底在Minic的阪口信介。

　　……

　　膽子怎麼比她還大？！

　　現在的夏目水水性格趨向圓潤溫和，已經極少會去做那些會涉及政｜府部門的事，更何況那是擁有「獵犬」的軍警。一旦被發現，那可不是牢底坐穿就能解決的事情。

　　「那麼就拜託你了。」

　　夏目水水手放嘴邊呈喇叭狀，「店長！」

　　被咖啡杯轉得頭暈的店長顯然得不到反應，她只好笑著告訴那安安靜靜坐著咖啡杯玩的女孩子，「這位是我的朋友，他會代替我照看你們的喔。很抱歉，我要登飛機了。」

　　八田本家的存在有些令她束手束腳，但父親的兄弟姐妹乃至親人都不是能輕易消滅的泛泛之輩。

　　「有眼睛。」

　　福澤諭吉冷不丁出聲，「要先解決嗎。」

　　「打打殺殺可不好呢。」

　　……這句話的槽點大到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夏目水水砍過的人說不定比他還多，這可是曾經兇惡一方的惡犬啊。一朝放下屠刀，竟能說出這麼雞皮疙瘩的話來。

　　「確實是個麻煩。」夏目水水繼續解釋道，「不過沒有這個人，森醫生也就沒法放心了。」

　　雖然他也從沒有對她放過心。雙方可都是多疑善變的性格，能夠存在信任本身就是笑掉大牙。

　　「……你打算回去嗎？」

　　「那是當然的？來這裡只是將孩子們帶給你哦，交給其他人太不放心了。」

　　「那你的行李？」

　　「什麼？你居然覺得那是普通行李嗎？那其實只是塞了些普通行李重量的石頭箱子，什麼都沒有。」

　　福澤諭吉的心情頓時像被誰狠狠打了一拳癟了下去，頭頂漫布著黑漆漆的大塊烏雲，然而面上依舊不顯，「小心點。」

　　多年沒有經歷過打鬥，任何一位學習過武術的人都會將一些知識慢慢遺忘，即便有刻在骨子裡的能力支撐，也難以和以往匹敵。

　　「多謝啦。」夏目水水輕快的聲音從福澤諭吉的背後傳來，黃昏在兩人腳邊悄悄流逝，和服皆打上了一層暗黑的金黃。

　　就好像廚房裡再再不小心烤焦的蛋黃一樣。她沒由得來笑出來，腳步緩緩踏向了車站。

　　但在接近電車的一刻，她的腳忽而縮了回來，半闔掩藏鋒利的眼瞳此時微微閃過若有似無的金光。

　　沒有絲毫顧忌將手木倉藏在破爛外套內的士兵正站在車內警惕地張望任何一個出口入口，似乎是發色與外貌過於顯眼，他們很快發現了他們此次東京之行的目標，沒有猶豫地從即將快要關閉的車門裡沖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其他守在出入口的人。

　　……老奸巨猾。

　　奔跑著的夏目水水在心裡暗罵某個在Port Mafia事務樓樓頂擺放起棋局的無良醫生，果真是在想方設法地阻攔——哪怕在普通人群中引起不必要的騷亂也是可以歸入安排的計畫內。熟悉的手法已經看得快要將腦子蕩出水來了。

　　久經沙場的士兵在鬥爭中最難以解決，口袋的手機叮鈴直響，夏目水水很快找尋到一處可供動物躲避的樓間小小縫隙，中間處延伸出來僅容一人站立小小方洞將夏目水水囊括進去，得到片刻喘息的夏目水水呼出口氣。

　　螢幕上顯示的是未知電話。夏目水水覺得那號碼似乎在哪裡曾經見過，在鈴聲快要過去之前點下了接聽鍵。

　　「誒——夏目夫人，是吧？」

　　太宰治正值少年，聲線已有了些男子的特徵，聽起來卻依然稚氣未脫，活潑而歡悅。

　　「是，太宰君？打錯電話了嗎？」

　　「在這種時候打錯電話可是亂來啊，我不會這麼做的吧。」少年不滿地在另一頭嚷嚷著，聲音又在一瞬間變得高昂起來，「說起這個！孩子們去哪裡啦？」

　　……森醫生沒有告訴他嗎。

　　夏目水水擰起眉，才恍然想起太宰也在縱橫的棋盤之上，但恰好又給這場時間爭奪戰帶來了更為可怕的難度。

　　世界的走向已經與原來完全不同，太宰治是否會選擇像if線那般已完全不能確定。

　　宛如一個無法控制的□□——太宰治便有著這樣可怕的能力。

　　「在遊樂園。」夏目水水同樣以輕鬆的語氣回復著，「我暫時讓偵探社處理了，不過看起來，他們首先襲擊的目標並沒有如我所想選擇了那群孩子們……作之助怎麼樣了？」

　　「醫院？還沒醒來呢。欸——？夏目夫人太過謙了吧，很明顯你是能夠劇烈影響到織田作的人哦，這樣的你才應該和那位偵探社社長在一塊吧。」

　　啊，完全忘記了自己。

　　夏目水水有些怔愣，「是這樣嗎？太宰君真會說話呢。」

　　「甜言蜜語不會起效嘛，嗯？織田作你醒來了？」

　　「我在和織田作的家長通話？」

　　「哇哇哇！搶手機禁止！」

　　……

　　吵鬧的聲音在耳邊迴響，一陣應該是打鬥之後，那頭屬於自家孩子沉穩又隱含慌亂聲傳了過來，「太宰沒有說什麼話吧？」

　　「誒？你感冒是可以說的哦？」夏目水水很快進入了太宰治所希望的角色，「只是感冒的話應該不用隱瞞得這麼銅牆鐵壁吧？孩子們都很好，不過我現在在旅館，過了一小時就會上飛機了，待會有幾個小時你可是聽不到我的電話了。」

　　「……是嗎。」織田作之助將手機移開長長吐氣，重新轉頭又看見了友人笑眯眯的眼，宛若掩飾什麼一樣連忙又拿起了手機，「注意安全？」

　　「……啊。」

　　夏目水水周身漂浮著金色的文字，時時刻刻準備著異能化，而另一個方向的規律整齊腳步聲也跟著掛斷電話聲溜進敏銳的耳朵裡。

　　「會注意的。」

　　在這場戰鬥裡，彼此誰也不能失去。

　　——而你必須活著。


第66章 歸零

　　交涉失敗。

　　在望透對面那位稱作「紀德」的Minic首領的眼睛後，織田得出了這個想法。

　　不能踏入對方的戰場。他有這種危險的預感，很有可能這場風暴會卷走他所有擁有的任何東西，包括他的夢想、甚至是從心底裡所希冀成為的人物、在延伸未來某日能夠做到的事，都會隨著泡沫漸漸消失在海面上。

　　他想起在大火裡跟著黑色士兵離去的安吾，模模糊糊之中，他應該是聽到了求救——但也有可能是幻覺，因為對方希望他救下能救的人，但作為Mafia底層人員的他基本派不上什麼用場。幹的也是像這樣面對敵人當做盾牌的事。

　　人是無法完全地對他人感同身受，就比如他現在根本理解不了紀德的想法。相反，他看見那把木倉對準了一邊昏過去的芥川，與此同時，那樹林深處走出來的人也在扳機扣響前狠狠投擲出了銀光。

　　兩者的速度快到反應不及，紀德在被手術刀襲擊到的上一秒連忙跳開，而被他護在身後的芥川與他暫時完好無損——雖然穿著防弓單衣，但被子弓單打到的衝擊還是很難瞬間恢復過來。

　　「下午好，紀德先生。」夏目水水溫婉地笑了笑，指尖輕輕握著鋒利的刀具，木屐踩在地面上，在寂靜的空間發出鮮明的聲響，「動手動腳還是粗魯的，不過剛才我也只能稱得上是被埋伏後的小小復仇，是嗎？」

　　退至一旁形成三角鼎立之勢的紀德沒有言語，無感情的視線掃過那不是很標準的握法，諷刺般扯開個笑，「那可不是手術的握刀手法。」

　　本應救人的刀刃卻指向同類相殘，織田看著絲毫沒被影響到的來客，沒有鬆氣地放下木倉。

　　「沒辦法，我並不是醫生。」金髮女子淺笑著，「這只是用來殺人的，在我手中是這樣充滿血腥的存在。」

　　「……」紀德站直身，似乎陷入了一種與剛才織田遇到同樣異能的人的混亂。

　　但三方都沒有動，直到一輛卡車停在了樹林邊，紀德才收起武器，和宛如幽靈般進入了卡車，臉色蒼白到仿佛不是活人，連離去前留下的話語，都帶著不切實際的寒冷。

　　「我會讓你明白的。一定會讓你理解我們之中一定有一個人會死去。以及——」

　　「你感受不到嗎。」

　　那雙鼠灰色的眼瞳凝視著在夏目水水身後背起芥川看過來的織田，餘光又投放到垂眉打量著身上血漬的金髮女性身上。

　　織田清楚對方要說什麼。

　　因此他拉過已經有些疲憊的長輩，沒有回答對方一句，也像孩子般害怕大人會發現那小小的隱藏極深的秘密。即便在他眼中，夏目水水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說會傷害到他的話。

　　在同時，他也明白紀德要說出那句會讓牽絆震盪的警醒。

　　無非是一個沒有存在未來的人，就像是家裡的再再，兩人無論做出任何事、無論對他如何攻擊、無論遇到任何危險，他都沒法第一時間用異能去探知感受。

　　「……作之助，把那孩子交給來的Port Mafia下屬吧。」

　　空氣有些污濁，織田頭次被天上密佈的烏雲壓得喘不過氣來，明明很輕鬆地將背上還在昏迷的芥川放到了擔架上，一轉眼卻沉浸入更深的疲倦中。

　　「抱歉。」夏目水水顫抖著音，「我擅自插入進來了。」

　　「不……」織田很快反駁了，「如果不是您的話，我可能會因為子弓單沒法一下子緩過來。」

　　「……你很累嗎？」

　　「……您也很累。」

　　夏目水水無奈笑出聲，「那就跟著太宰君去看看安吾吧。」

　　織田沒有想到事情會一刹那轉換得這麼快，「安吾？他不是……」

　　「為你們的野狗乾杯吧。」夏目水水沒有回頭，但織田聽出了那其中微顫的放心，「這一定不是最後一次，我向你保證，所以和往常一樣去吧。」

　　*

　　織田仍是不解其意。

　　那樣承諾的言語不是他印象中夏目水水會說出來的，應該說，他從沒見過夏目水水如此脆弱——仿佛來一場風暴就會將人粉碎的威脅感。

　　他和太宰來到了地下的lupin，巧合地看見了如往常一般坐在那個熟悉的吧台凳前喝酒的朋友。

　　織田聽著太宰與安吾的對話，盯著泛著金色亮光的酒悄悄出神，他還在思考著夏目水水那最後留下的話，以至於安吾提到與他一模一樣的異能時都沒法立刻從思緒中逃脫。

　　「唉，又是這樣。」叫了好幾聲才得到對方茫然看過來目光的阪口安吾無力極了，「你剛才一直走神到現在嗎？」

　　「……在想晚飯。」

　　太宰與安吾瞠目結舌。

　　「織田作在這種時候也能出神，有點厲害呢。」

　　「……不這並不是能夠稱讚的地方，織田作先生，要認真聽情報啊！」

　　一陣「嬉鬧」之後，三人終於談論到同一塊地方。說完所有的安吾低著頭緩步走出了lupin，只是在腳踏到階梯的一瞬又轉過頭，「今晚回家嗎？」

　　「啊，會吃不少苦頭吧？」

　　「……真慶倖師父聽不到。」阪口安吾悻悻道，「這件事結束希望不會被宰成肉片掛晾衣架上吧。」

　　織田想了想，「大概比這個程度輕點。」

　　「我也會比你輕點。」他添加上一句簡直可以算是拉仇恨的話，「說不定能看到安吾被三個人圍成一團訓話的場面。」

　　「……織田你今夜的咖喱和炸蝦沒有了。」安吾粗心且心累地丟下一句話就跑了，留在織田還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已經無人的樓梯。回過頭又發現太宰正以扭曲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瞪視著他。

　　「織田作……原來你們認識啊。」

　　糟糕。

　　織田腦中警鈴大作，他想起安吾離開前那得逞的詭異眼鏡反光，登時在太宰反應不過來時馬上起身，想瀟灑像安吾一樣丟句話就跑，誰知卻被太宰一把揪住了外套。

　　「O——DA——SA——KU——」

　　……非常不妙。被迫停滯在原地的織田留著冷汗心想著。


第67章 廊下

　　經歷了太宰那扭曲目光的洗禮，好不容易被放回家的織田回想著走之前太宰留下的笑眯眯的話。

　　「下次一定要帶安吾來Lupin哦，畢竟解釋要兩個罪魁禍首一起才快一點嘛！」

　　……

　　織田聽完只覺得胃疼，和聽見夏目水水又要搞什麼么蛾子將事情弄的一團糟的福澤一樣，和又收到夏目水水在特務科當看門小狗裝傻充愣報告的種田一樣。

　　當作不清楚實在沒辦法做到，他想起還在東京遊玩的孩子們，慶倖他們並不在混亂至極的橫濱，或者說，在夏目水水的建議下暫時移交到同樣去東京遊玩的福澤諭吉那裡。

　　而後——

　　他的腳步停住了，像是思緒觸及了某根神經，身子一下子變得宛如放入冰窖一般寒冷。

　　他想起紀德離去前留下的言語，淡漠冰涼的視線隱含著瘋狂的實質，那種威脅到他安穩生活的危機感幾乎將他籠罩。

　　織田不受控制地向前走著，起先還能維持平常的步伐，而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後徑直飛奔起來。

　　要去找尋什麼東西，這個意識在腦海中閃現著。奔跑的過程中織田冷靜的表層下混亂不堪，稍顯遲鈍的神經甚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

　　沒有什麼會一直存在。

　　沒有什麼是一定能永遠抓住的。

　　頻率淩亂的織田跳躍過疾馳而過的轎車車蓋，風衣被吹得颯颯作響。

　　女性溫和的眉眼還殘存於記憶，不喜在家打扮而常常坐在廊下興趣盎然用毛線織著什麼小玩意，有時也會抱著那只經常跟著他摸進Lupin的三花貓微笑著擺起和果子度過休閒的午後，哪怕許久沒見的夏目漱石在疲憊後躺在人腿上休憩時，她卻依然帶著那抹未曾失去過什麼希望般的笑。

　　那樣平靜的神色似乎即便幾年、幾十年都不會因任何而改變，在長大後的他顯得有些弱小的身體——即便本人一直會笑著說「打不過作之助的啦，我已經漸漸老了」，但女性、正如太宰所說的一樣，那是個奇怪的不會存在在這個世界的人。讓人震撼的不是對方藏匿在溫柔身後的殺意或者實力，而是發自內心油然而出的強大。

　　整個人都在發著光。

　　就像是沒有陰暗的冬日太陽，一眼望去只有讓人逐漸想為之靠近的暖。

　　看上去淡漠到似乎對所有瑣事都絲毫不在意，卻會靜靜地去關注周圍每個人——甚至是在街頭偶然碰見的太宰，也會好好將他隨口的喜好記下，日曆上排了起碼一個月好幾人的生日，到關鍵人員又會孩子般畫出只可愛的動物來。

　　細細碎碎的抱怨著雞蛋冰箱庫存的缺少，飯桌上以柔和的聲線慢慢尋找著生活每一處有趣的事，使人慌亂的心一下子平穩，這樣沒有封閉希望而互相注視著彼此的日常隔絕了安全地帶外席捲的狂風暴雨——即使鬆懈間悄悄摸進來也不會將這片地方蒙上烏雲。

　　他好像從來沒想過這個人會不會陷入危險。

　　強大到連感官都認為不會死去——因為足夠強大、心志足夠堅韌，相信這個人會一直永恆。

　　會趕不上嗎。織田的視線劇烈地搖晃著，腳上似乎在何處扭轉過度發起痛來，但那個地方離自己越來越近，他隱約在期盼後覺察到了恐懼。以往習以為常的畫面此時一蹦到眼前，他的胸腔就開始痛苦地灼燒起來。

　　這時候，一雙手卻忽地從人群中猛然伸出，將奔跑的青年拽回了地面，也將腦子充斥的冷靜情緒拽扯回了身體。

　　「不小心撞到別人要注意道歉啊。」在破爛斗篷下的男性沒想到能這麼輕易找到朋友讓他關注的另一位孩子，意外道，「受到刺激了？」

　　織田慢慢回頭，而後驚呆在了原地。

　　是阪口安吾的父親。

　　應當是已經去世了才對。織田一時沒有反應，沉默地凝視著被拉扯住的衣角。

　　在偶爾聽見安吾絮絮叨叨講述往事和夏目水水的勸慰中，哪怕再遲鈍他也大抵能猜的出來。這麼一位打上「去世」標籤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在本就情緒不平的織田眼中無異於炸|彈在瘋狂轟炸著大腦。

　　「喔，夏目看來沒和你說。」阪口信介見人冷靜下來便鬆開了手，「放鬆點？呼吸不正常的情況下還是進行短暫休息比較好。」

　　很熟悉的語氣。織田覺得大概在幼兒時見過這位一板一眼的人，氣質像極了那位坑完人就迅速離去的友人。

　　他的目光隨之投向了與現下Port Mafia敵對的外套。

　　「……還沒來得及脫下來。」阪口信介歎氣，疲憊的神色讓人感覺仿佛隨時會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等等，要解釋之類的先別，讓叔叔歇會。」

　　「……您黑了不少。」

　　阪口信介：「……」

　　呔，這什麼孩子，在中東幾年來回跑當然黑啊，這是對終於完好無損歸來長輩的最佳問候嗎？嘴巴學夏目的？

　　「先找個地方聊聊吧。」阪口信介輕聲道，「到這種關頭，也要適當慢下來。」

　　——這樣才能看清眼前渾濁的水。

　　-

　　推開不算是阻攔的白色小門，黑髮少年的皮鞋踩在光滑的石子路上。

　　一般人都會繼續朝前行走，而後按下提醒戶主客來的門鈴。但少年左右好奇地掃視著，哼著輕快的歌曲拐進了晾曬著被單的院子裡。

　　那日碰見的女性如好友形容一樣安靜地坐在陽光暫且沒法找到的清亮廊下，戴著副為了矯正視力的眼鏡，雖說垂下眼翻過了一頁寫了些筆記的書，但唇角輕輕彎了彎，似見到常人般打起招呼，「要記得敲門呀，太宰君，如果主人不在家，翹別人家的門進去好奇看看也不行的哦。」

　　「我難道看起來有那麼壞？」太宰訝異過後笑眯眯問，下降的音調又在一瞬間上揚，「說起來！戴著眼鏡不會不舒服嗎？」

　　「沒有辦法嘛，人老了自然視力有所下降喔？」

　　「欸？這樣的話森先生聽到會落下眼淚的吧？夏目夫人的準頭可比他好得太多了。」

　　夏目水水忍不住笑起來，無論過了多少年，森鷗外那差到連教對方飛鏢的再再都會大喊「看了就氣得老師吃不下飯」的飛鏢技術永遠是一個一提就會讓人開心的笑點。

　　「要吃點什麼嗎，最近那兩個孩子忙得暈頭轉向剩下了不少好吃的？」

　　「那我就全部打包帶走啦！」

　　想像歸來的織田與安吾對著喜愛食物被太宰掃蕩一空的低落畫面，夏目水水笑意愈深，在心裡嘟噥著真小心眼，並打算還是悄悄留點存貨給兩個孩子解解鬱悶。

　　「所以？太宰來這裡是來放鬆的嗎？和我在一起大概只能跟著做做家務呢。」夏目水水困擾道，「也沒有什麼有趣值得你在意的物品給你。」

　　「家務我不行啦，要是夏目先生要晾的衣服不小心因為我的粗心跟著我掉進水溝就很糟糕了。」

　　何止糟糕。

　　夏目水水低笑聲，那只貓要是知道怕不是要渾身炸成刺蝟。

　　「會被打腦袋打傻的。」

　　「完全是威脅啊，不過我不會被嚇到哦？」太宰鳶色的瞳子倒映著對書籍上一句話沉思著的女性，輕笑著說，「夏目夫人的思路一直都很清晰呢。」

　　「如果混沌的話，那還真不好辦。」夏目水水苦惱回答，「我可不想被孩子們提醒我找了半天的鑰匙其實在我的手心喔？太挫敗了。」

　　「……呐，夏目夫人。」

　　正值青春的少年眼底盈滿笑意，似乎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詢問語氣愈發明快，充斥著這個年齡應有的好奇，然而夏目水水卻因心中萌生的不好預感而轉頭沉默地盯著他。

　　「為什麼會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夏目水水：問的問題能讓人好回答些嗎？


第68章 安然

　　真難對付。

　　聽到這樣看似簡單實際卻滿含深意的問題，哪怕是經常保持笑容的夏目水水表情也隨之一僵。

　　木廊下很涼爽，微風帶起洗衣粉淡淡的香氣潛伏至鼻尖，也在耳畔低吟淺唱。

　　——被發現了嗎。

　　夏目水水手上的書頁隨著風悄悄翻過一頁，溫和的神色沉澱下來，這樣直白的問題與刻意輕快的語氣使她窮於應答。

　　她對這一類的一向沒轍，或許應該說對沒有惡意威脅的人沒轍，像是掐准了她的死穴，太宰治依然以如孩子般天真的神情注視著她。

　　「看起來不能隨便糊弄過去啊。」在回答前，她放棄般地點頭承認了，然而卻並沒有直面回復，「我可以聽聽你的猜想嗎？」

　　「踢皮球嗎？」

　　「聽完後可以斟酌著說多少哦？」

　　「真會精打細算啊，那我有什麼好處呢？」

　　「多謝誇獎？咦，我旁邊放著的繃帶是給你的禮物喔，看你眼睛綁著的似乎要松了。」

　　少年眯起眼，一時沒有言語，感覺到話題在推動下與原來的目的徹底脫節了，「好難辦呢，夏目夫人真的是橫濱最佳雷達，所以想告訴我的答案是這個嗎。」

　　「你不也沒說猜想嗎？」夏目水水為他還沒脫去的稚氣而笑著微微搖頭，「有的問題，當然是馬馬虎虎就好啦。」

　　「這個問題肯定要刨根究底吧？」

　　「那可不行。」夏目水水反駁著，輕聲道，「如果每件事、每個問題都要拼死得到答案的話，哪裡做得來啊。」

　　「這個社會要隨隨便便的才能堅持下去哦。與其為了手上一個小小傷口而黯然感傷去思考為什麼刀會劃到，不如想著快點包紮起來拿起刀給對方一下。」

　　言語輕飄飄的。

　　沒有準確的實感，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太宰治對這樣的人也沒轍，比織田作還要恐怖大魔王的存在，他久違地感到了頭痛——和被人從腦後狠狠地打了一拳一樣。

　　「……你沒接觸過『書』，對嗎？」

　　太宰抬起頭，腳曲起擱在木板上，細軟的髮絲在眼前飄揚著。

　　「那是個神奇的物品哦。」

　　夏目水水合上書籍，撣落掉書皮上的灰塵，一邊說著一邊苦笑，回想起在前幾月夏目漱石在客廳中說的話。

　　——不要被記憶迷失了啊。

　　——就算想要再次觸及，你認為你又能做什麼呢？

　　——已經是世界之外了不是嗎。再如何徘徊，那裡也沒有可供你停歇的地方了啊。

　　腦中響起那刺耳又無奈的話，夏目水水卻舒展了眉。

　　「不過那個東西也同樣殘酷到沒有人能夠接受就是了。」

　　就好似命運。

　　既討喜，又使人厭惡。

　　太宰治離開夏目宅前，伸了個懶腰。

　　談話有了些不錯的收穫。

　　這樣就可以好好工作完去吃個咖喱飯了。

　　-

　　看著少年離去後，夏目水水提起的心臟才緩緩回落到原地。

　　告知對方真相沒有問題。

　　但心中有個聲音，就算她沒有直接說出，對方也清楚的明白人身上超乎於條理性的記憶和安排不屬於本人——起碼不屬於原來沒有將世界之外記憶破繭而出的八田，亦或者是夏目。

　　更恰當點，這些記憶不屬於這個「世界」。

　　室內的電話叮鈴直響，她起身卻被人輕手按回，順著光線看到了身側坐下來對著她微笑的夏目漱石和那串號碼，疑惑著朝人看過去，沒有接聽。

　　森鷗外的電話。

　　這傢伙不是在觀光船上和種田談判得正開心嗎，怎麼會忽然想起來她這個家裡蹲。

　　「接下吧，響了很久了。」午睡聽了一下午噪音的夏目漱石心情不是很愉快，看得夏目水水忍俊不禁，聽話地將電話放在耳邊。

　　然而——

　　「夏目呀——」

　　夏目水水：……

　　她默默低頭，那串號碼確實是本人，聲音也是本人，應該沒有人有這麼大膽子敢頂替Port Mafia的首領。得不到結果的她重新看向了變成貓縮成一團在自己懷裡睡的正香的夏目漱石，卻只得到了貓咪的呼嚕聲。

　　夏目水水：……

　　行叭。

　　「……有什麼事情嗎。」

　　「你讓安吾害怕我點啊。」森鷗外走在街上，人來人往的嬉鬧聲跟著抱怨一起傳進手機，「一臉鎮定的模樣搞得我都開始懷疑我的身份是否是Mafia止兒夜啼的boss了。」

　　「……想讓孩子嚇得發抖，你是有多惡趣味。」夏目水水自暴自棄，這年頭連黑心醫生都要害怕了嗎，「他可是見了你不下百次，你有一段時間甚至還執意帶人家上學教他學習，怎麼可能覺得害怕啊。」

　　他可能覺得這個人私底下是個傻子吧。

　　夏目水水對森鷗外明明清楚卻還是要打電話過來折磨她心智而深感絕望。

　　「好過分啊，所以夏目是想讓我接他上下班嗎？」

　　夏目水水：……

　　森鷗外瘋了吧。

　　你和太宰約好的來折磨她的？

　　「紀德難道解決掉了嗎，你這麼開心？」

　　「太宰君自告奮勇去了，交給他沒有問題。」

　　夏目水水的手指抖動了一下。

　　「有個好部下呢？」

　　織田作之助在阪口信介的保護下，孩子們在福澤諭吉那裡。

　　會出大問題嗎。夏目水水覺得腦子要炸了，這種事情不應該交給夏目漱石森鷗外太宰治江戶川亂步費奧多爾條野采菊種田山頭火這幾個人去思考嗎，怎麼佈置計畫的重擔忽然全都丟給她了。

　　難不成她個輔助還能轉行成衝鋒隊長？

　　「咦，不出來陪我逛街嗎？」

　　「在奮鬥的太宰君要落淚了。」

　　「但今天確實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呢。」

　　「……」夏目水水覺察出不對。

　　一般來說，拿到許可證還不足以讓對方高興成這樣。

　　總不能是愛麗絲終於肯聽話了吧，隨意更改異能性格可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除非——

　　「太宰君要脫離你的組織了？」

　　「這麼直接說出來沒問題？」

　　「……所以呢？準備好手術刀宰我了？」

　　「我沒那個膽子呢。」

　　我看你很有啊。

　　夏目水水手中的電話筒差點被捏碎一角，森鷗外在氣人這一方面在十多年裡成長到連她都要望其項背的地步，一句話一個雷點踩得整個人爆炸。

　　趁著森鷗外的話斷在了這裡，夏目水水用今生最快的速度掛斷了電話。

　　紀德會如何呢。

　　夏目水水對現在的情況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黃昏三個即便包紮後渾身是傷的好朋友手牽手肩靠肩敲門後，夏目水水才覺得真正讓自己爆發的雷點應該是家裡這群瞎幾把搞的孩子才對。

　　幸虧再再不在——今夜為了安全暫時也交給了福澤諭吉。不然看到這三個人非得異能化笑得在地上打滾。

　　「抱歉啦夏目夫人！」經常受傷完全適應的太宰治活潑極了，朝她招招手，「我現在無家可歸所以我就把安吾的房間占了！」

　　「你去睡再再的吧。」阪口安吾不客氣道，嘴邊的傷口疼得連音都有些發不准，「粉色很適合少年的你，珍惜一下快要逝去的青春吧。」

　　「這樣的發言真讓我心寒？！」

　　夏目水水：……

　　好好笑，但她不能笑，她是個忍耐力極強的婦女。

　　「兩年後就要成年，確實要珍惜。」織田作之助對自己剛用完的木倉放在哪裡苦惱起來，夏目水水在三人面前放下個醫療箱，拿過人手上武器，「好好休息吧。」

　　有點混亂。夏目水水腳底虛浮，連帶著心情也是。

　　會發生其他意外事件嗎，她無暇去想了，看著鬧在一起的三人，恍恍然如在夢中。

　　「……漱石。」就算成功趕著他們去睡了，躺在床上的夏目水水也不確定地發問，「我在做夢嗎？」

　　夏目漱石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兒夏目水水才知道他在低低地笑。

　　「笑什麼啊。」夏目水水快要罵人了，「這次出去把戒指弄碎我還沒說你呢。」

　　「意外，意外。」夏目漱石仍然沒止住笑，「好，為了哄好你，我再用豆腐送一次？」

　　「你是想讓我年紀輕輕就把牙磕掉嗎？」夏目水水哭笑不得，「好好送就好？要是不小心讓安吾他們吃到了可是要笑話你的？」

　　「快睡吧。」夏目漱石用手蓋住她眼睛，「這幾天你也累了。」

　　視線被黑暗籠罩，半響之後，夏目水水才將最後一口氣呼出來，心情由緊變松。

　　——世界能修正至此，的確足夠了。


第69章 摯友：阪口信介個人番外

　　——是否有人能勝過理智。

　　八田嶼在幾年前歸入、編進了他的下屬隊伍中。

　　說是隊伍，不如說是延伸在這座沿海城市的一跟線，無數錯綜複雜的人員交匯，最終形成了一張幾乎沒有破綻的關係網。

　　不應在工作上加入情感。自從妻子過世後，獨自一人照看兒子的阪口信介一直如此堅信，為此不惜與唯一的親人見面時間縮短至一年一次。即便離去的神情有多不舍，他終究是將悲痛掩埋進深海，繼續仿徨地走下去。

　　在一次將犯人關押進牢獄，阪口信介同樣將這個諫言告訴了失去家人後木訥的八田嶼。

　　——他深刻明白親人這個詞對茫然無知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正因如此，他不能看見又一個人因為過多的感情而對自己的決策而感到遲疑，一旦遲疑，之後結果帶來的痛苦遠遠比走錯了棋要多得多。

　　然而像是觸及了某根神經，向來沉默的八田嶼猛然抬起眼，那雙呆滯的目光忽地亮起了光——但那絕不是喜悅，而是幾乎想將他掐住狠狠丟出去的憤怒。

　　奇特的是，八田嶼又如氣球一般洩氣了，神色回歸原本，呆呆地走出了交談地點。

　　只剩下手中還在燃燒的煙頭還在陪伴著他。

　　又過了幾日，新的任務派發，八田嶼不得不抽空跑去他們碰頭時的地點等待，他驅車前往，本以為再次見到又是那副邋遢不願整理的模樣，結果八田嶼看起來精神煥發，瞬間將流浪漢的名稱徹底推翻。

　　萎靡消失了。他緊緊握著公事包。

　　出於禮貌，他還是詢問了為何會忽然想對自己好點的原因，答案出乎意料，也讓他心驚。

　　那位八田嶼兄長的女兒還倖存。

　　阪口信介能想像八田嶼得知後的欣喜，那種幾乎想要將對方帶到身邊照顧的奢求，望著八田嶼期盼的眼神，「不行」之類的拒絕怎麼也沒法從口中扯出來。

　　但他還沒開口，八田嶼的眼睛又再次失去了光。

　　不可以。他聽見對方在身側低聲說著，我不能害了她。

　　阪口信介險些沒控制住情緒落下淚，輕微搖晃後的身體瞬間挺直。沒有任何人去勸告，八田嶼卻已經知道了未來必須如此行走的軌跡——不能偏離，不能筆直。

　　更無法被他們控制。

　　當那位元從第一次資料錄入知曉後無從得知的八田嶼的侄女進入他的視野時，正巧是GSS引發地下世界混亂的一段難熬的戰爭時期。

　　遞交資料時，外頭風雨交加，八田嶼渾身是水，落湯雞的模樣卻比以往見過的要更加振奮快樂，還有幾乎不用仔細查看就明白的幸福。

　　他不打算問，八田嶼也沒有說。

　　那一晚離去之後，八田嶼也在他的鍵盤敲打下變成了一段冰冷的文字，以及成為打倒他期望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期望八田嶼能證明情感能勝過理智。

　　他期望八田嶼能證明當年他為了妻子而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

　　——然而美咲去世了。

　　八田嶼也沒能夠再次睜開眼睛。

　　真正與八田水水的會面是在上司吩咐交待將關於GSS部分能證實惡意du品的證據交給一位有名人物的小任務上。

　　非常地聰慧而敏感——繼承了傳說中那位八田放警官的看人眼光、八田惠子的謹慎，和八田嶼對所有事物的敏銳。所有的優點在她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看起來理智得過分，卻能將投擲在周身的惡意與好意區分後準確地報以教訓和善心，如八田嶼形容一樣，是個溫暖特質和陽光如出一轍的女孩。

　　他忽然想再賭一次。

　　如果是這個人，會不會做到呢。

　　八田水水就像是在最後一根稻草倒下後艱難在原地長出的嫩芽，成為了阪口信介的另一種不去刻意理會也能堅持的白晝夢。

　　出乎意料會為「是否有資格成為母親」而苦惱，但她將這個問題扔到他面前時，他也不免手足無措。

　　他從未長時間帶過阪口安吾。

　　不僅僅是因為工作性質，更因為他心內還在逃避。

　　安吾很早熟，基本到了現在也不需要他去管什麼、教導什麼，有的地方甚至能做到連他個父親都自愧不如。

　　——這個問題他回答不出來。阪口信介掙扎著，但八田水水為此困擾——以至於腳步停滯不前了，必須有人推動她向前走。

　　他牽強地將美咲說過的話搬過來開解對方，但說著說著，從未瞭解過「母親」這一職位的他模模糊糊中抓住了些什麼，又好似悄悄從他面前溜走了。

　　阪口信介選擇將安吾託付對方，工作之餘又不免擔心，強忍到固定時間去看看這個用了短暫時間組建起來的家庭。

　　很意外的一個家庭。

　　父親是三天兩頭去橫濱災難地點跑的最強異能者，母親是稚嫩磕磕絆絆、卻堅強的女性，女兒和兩個徒弟都很和諧地相處在一起。即便這樣，阪口信介也沒有感受到絲毫被人排斥了出去，每一個點、每一處地方，八田都能將其打理和照顧到。

　　或許這樣也不錯。

　　他阪口信介心想著，可沒多久他就前往了歐洲，沒幾個月就因唯一接頭人死去而與特務科斷了聯繫。

　　沒有聯繫的臥底幾乎是個棄子，意味著身邊所有人都會成為危險。即使後來再次獲得了能夠跨越地區聯繫的設備，阪口信介也不敢存有一點點不會被發現的心理去嘗試。

　　能成功與同樣來到此地的同事接頭是一件幸事，將平安的消息傳去後，他猶豫片刻，還是將遺物與資訊交接給八田的補充發送了過去。

　　——雖說在來歐洲前就已準備好了遺書，但為了保證可信度，他還是加上了。

　　除卻這些，他還要解決掉一件事。

　　安德列·紀德的異能與那個紅發的孩子相似，而被引誘入國內則是件不好的意外事件。

　　非常意外，而且足以威脅到他的生活。

　　情感，理智。

　　回國後阪口信介依舊不知所措，八田在這幾年並沒有給他帶來一直纏繞在心頭問題的答案，再次迎來相同的問題使他剛在國土落地，就陷入了一種與同行者Minic隊員灰色狀態。

　　他還是冒著危險去見了八田。

　　或者說，勉強支撐著自己做出最後的選擇。

　　但在最後，他將委託的信件通過軍警上層的方式交遞給了武裝偵探社。

　　只有這個辦法能救她了。

　　阪口信介思考著，在日落的路邊看見了那三個互相攙扶著往那個方向去的人。

　　那幾個身影逐漸與兩個喝醉酒的人重疊，八田拍著他的肩唱著不知名的調子，他沒忍住輕鬆地笑出來，濕潤的眼角近乎要流出淚。

　　——也只有這個辦法能讓孩子的道路沒有愧意了。


第70章 母親：阪口的母親

　　*作者為鳳九凰

　　*關於阪口信介的妻子

　　*九哥寫的我他媽瘋狂掉淚

　　阪口美咲是阪口信介的妻子，是阪口安吾只在泛黃的相片中見過的母親，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溫婉賢慧的女人。

　　說實在的，阪口美咲去世的時候阪口安吾也才剛滿一周歲，他對自己的母親並沒有太大印象。

　　阪口安吾所有對母親的印象都來自於阪口信介用那款老式古董相機拍存下來的照片，還有他的異能力【墮落論】接觸照片從而追溯過去看到的回憶。

　　阪口安吾在很久以後也設想過，如果母親還活著，他是不是會過得比現在更好一些？

　　畢竟在阪口安吾的記憶裡，阪口信介一年裡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時間不在家，阪口安吾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阪口信介從路邊隨便撿來的。

　　說不羡慕其他小孩子是不可能的，但是阪口安吾能夠理解，能夠理解阪口信介的苦衷，政府人員嘛。

　　所以說啊，太早熟也不是件好事。阪口安吾推推自己的眼鏡，從右手第二個抽屜裡抽出那張被他壓在最底部泛黃的照片，

　　那張照片上的人是他的父母還尚在繈褓中的他，是他們僅有的一張合照。因為在那沒多久之後，阪口美咲就為了保護他去世了。

　　照片上的他們都笑得很燦爛，然而阪口安吾卻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關於他們的愛情故事。阪口安吾是在已經被認定在歐洲事件中去

　　世的阪口信介留下的日記本中發現的。

　　他們的愛情故事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驚心動魄，反而平淡到不行，平淡到阪口安吾懷疑自己母親是瞎了眼才會同意自家老爹的追求。

　　誰會願意和這種毫無浪漫細胞腦子裡只有工作的人結婚生子？！而且據阪口信介所

　　寫，同一時間段還有其他男人在追求阪口美咲。

　　阪口信介也曾經有過和阪口安吾一樣的疑惑，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他也問出了口。

　　「因為你是我喜歡的類型啊。」

　　這個理由被阪口信介評價還真是有她本人的風範。

　　至於他們倆是怎麼認識的，阪口信介倒是沒有詳細描寫只是一筆帶過，說是在警局門口相識的。

　　喔，忘提了，阪口美咲在沒有嫁給阪口信介前是一名英姿颯爽的員警，和她溫婉的樣貌形成鮮明對比，是警局一枝花。

　　然而這警局一枝花被表面上並不存在的異能特務課裡的阪口信介采走了。

　　阪口安吾發現自家老爹這本日記本裡的大部分內容都被他用花式彩虹屁來吹自家老婆有多棒了，同時在阪口安吾出生的那天狠狠吐槽了一下居然是個兒子。

　　字裡行間，阪口安吾都能感受到阪口信介那時候到底有多怨念，還說他長得醜醜的，他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阪口安吾就真的很想吐槽阪口信介，我就算長得再醜不也是你親生的？

　　過去的回憶有多甜蜜，分別的回憶就有多慘痛。

　　這本筆記本的最後幾頁字跡全是模糊的，阪口安吾根本無法辨認出來，但是根據寫在右上角的時間他能夠判斷那是母親去世的時間。

　　阪口安吾能夠想像阪口信介一邊寫下這些話一邊眼淚不自覺的掉落暈開筆跡的模樣。

　　「母親有留下什麼東西給我嗎？」阪口安吾記得小時候他這樣問過阪口信介。

　　阪口信介摸摸阪口安吾的頭笑得很溫和:「有啊，等長大以後我就把它交給安吾，現在暫時由我保管。」

　　長大以後，阪口安吾才知道，阪口美咲走得很突然也很匆忙根本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給他。

　　阪口信介那時的話不過是為哄騙他罷了。

　　「她愛我嗎？」

　　「當然，沒有人比母親更加愛你了。」

　　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阪口安吾又把那張他們僅有的合照放回了抽屜內。

　　也是在那天晚上阪口安吾趴在辦公桌上沉沉入睡，也是在那天他夢見了阪口美咲，他只在照片和回憶中見過的女人。

　　阪口美咲就站在他面前，笑得和照片上一模一樣都是那樣燦爛。

　　「我們家安吾那麼大了啊。」

　　阪口美咲仔細打量著阪口安吾，然後趁阪口安吾還在呆愣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臉:「記得要多笑笑喔，冰塊臉是沒有女孩子喜歡的。」

　　「還有黑眼圈那麼重要記得多休息啊，工作再重要也沒有身體重要。」

　　「你和信介真像啊。」

　　阪口安吾聽著阪口美咲碎碎念了很多，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意思，他滿腦子的原來這就是母親啊。

　　「對不起啊，安吾。」很突然的，阪口安吾聽見阪口美咲這樣說道，她臉上的表情很是落寞。

　　阪口安吾疑惑的看向阪口美咲問:「媽媽？」

　　「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信介那傢伙肯定也沒什麼時間照顧你。」

　　「我該陪你更久一點的。」

　　阪口安吾張了張嘴本來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好像有什麼棉花堵在他的嗓子口，眼睛酸澀得快要落淚。

　　「好了，你也該回去了。」阪口美咲又捏了捏他的臉笑著說。

　　「我一直在。」

　　隨後，阪口安吾從夢裡醒來。

　　他覺得自己臉上濕漉漉的，像是淚水的存在。於是他試探性的伸手一摸。

　　還真是。

　　原來是他哭了。

　　阪口安吾又想起夢裡的阪口美咲，想起她對自己說的話。

　　真希望這一切都不是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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