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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你,可不能再逃了》作者:禾敏【完結】

《你,可不能再逃了》作者:禾敏【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無名 您是第10400個瀏覽者
《獎勵訊息》:向無名壇主說祝賀說話、得到獎勵了,獲得了現金10個Dream幣

有時,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都已經堂堂邁入二十一世紀了,人類依舊逃離不了心碎的命。

  人類的科技不是已經厲害到可以將人送到火星,還發明了機器寵物、複製羊出來,甚至可以用動物的心臟代替人類的心臟了?

  電視上還有一籮筐自許為愛情專家,口沫橫飛到差點沒淹死人的地步,不斷地向你高唱各種理論:像是什麼化悲痛為力量、要多愛自己一點等等的,不是嗎?

  而不論是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誠品書店,或是在那種不起眼的角落旁苟延殘喘的破爛小書店,也都林林總總擺了一堆有名作家描寫愛情方面、男女之間的書籍,他甚至看過一個上班族打扮的女人,抱了一堆有關這類的書到櫃檯刷卡。

  那麼多非理性或理性的觀點,有如天上繁星,隨手一摘就有,怎麼還是時常可以聽到心兒跌落地面破碎時的淒厲喊聲……

  「少年仔,啊你的咖灰好了。」一道操著台灣國語的聲音正擾亂初秋華那清明的思維。嘖,別煩他,沒瞧見他正在看好戲嗎?

  眼前正由一對俊男美女聯袂現場演出八點檔連續劇,劇情高潮迭起,錯過了就可惜,不看會後悔一輩子。

  偏巧那男主角被一座花盆給擋住,不論他努力地踮起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看不到那男的長什麼樣子。

  不過,幸好那女的正對他,可以將她那花容月貌、我見猶憐的樣子盡收眼底。若要拿哪個明星來代表的話,宣稱一天只睡一小時、肌膚卻光滑細嫩到氣死許多人的蕭薔就跟眼前位美女是同個一水平的。

  眉是眉、眼是眼、唇是唇,合在一起,便成了令人眼睛發亮、心中小鹿亂跳的大美人。只是美人雙目垂淚,那眼就和她的肌膚一般晶瑩剔透,含怨地睇著眼前的男人。而那男人像是鐵石心腸,連條手帕都吝嗇從口袋掏出來給美人擦淚一下,只是雙手環抱於胸前。

  唉,要是有竊聽器就好了,可以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看他們那樣子,八九不離十是在談判。照美人一臉怨婦樣,不用擲銅板來二選一,也知道是男人先提出分手。真是沒天理!有這麼漂亮的美人當女朋友,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太貪心是會遭天譴的!

  總而言之,男人要分手,女人死纏不放,分手的事自然談不攏。

  「少年仔,啊你素不素來找偶麻煩的?」恐龍般的吼叫在他耳邊轟隆隆的,而且還是會講台灣國語的暴龍。幹什麼,又不是在上演「侏羅紀公園」。

  他準備好施展無敵殺人眼,氣勢凌人地一轉頭,卻被暴龍噴出的火焰燒得灰頭土臉了。

  「啊你這樣讓偶粉難做生意,要買不買的,你素沒看到客人都在後面等得很不耐煩哩……」長得簡直跟黑道大哥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咖啡店主人,正用他那雙倒三角眼怒瞪著心虛的他。

  初秋華稍微用眼角的餘光掃一下;天呀,後面還真有一排人等著買東西。霎時,一臉尷尬的他糗得想挖個洞直接將自己的頭埋進去,要不然就是把自己裝進水泥桶丟進海裡算了。

  「……對不起,我聽力不好,聽不太到你的話,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麼久。」趕忙堆起笑臉,裝出一副小媳婦臉。

  他不是故意撒謊的,請天主原諒他這個迫於情勢的可憐蟲。嗯,

  「素這樣啊……」老闆隨即露出同情的眼神。「沒關係啦,也沒有給他等很久啦。來,這素你要的咖灰,拿好喔。」沒想到暴龍是個好好先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老闆像是怕他拿不穩,還親自將袋子交到他的手心,再三確認他可以負擔起的這個重責大任後,才繼續做生意。

  還是趕緊閃人了,免得等會兒謊話被拆穿。初秋華半垂著頭,用著競走的速度敏捷地穿越走道。

  一定是早上出踩到狗大便的緣故,讓他今天「好運」連連。

  瞧見正前方十二鍾方向來了個巨無霸,他要讓那個人先走,便將身子往右挪一些,誰知那巨無霸也跟著他往右移。那、那、他再往左邊挪算了。

  見鬼了,不成巨無霸是他的影子?不論他右移、左挪、右移、左挪,巨無霸就是緊緊跟隨他!幹嘛!又不是警匪槍擊戰的現場,他們兩人居然為「讓路」問題搞得氣喘吁吁,杵在原地僵持不下。

  想跟他槓上是吧?既然如此,就別怪他沒有貌先過了。

  初秋華大大邁出一步,將咖啡護在胸前,準備從巨無霸身旁那小到只能容一人縮著身子通過的空間鑽過,偏偏不容發之際,一道龐大的黑影完全罩住他的視線,登時讓他深刻地領悟到一件事--應該把今早沾在鞋底下的狗大便擦乾淨才對。

  「啊!」在別人聽來可能像被鬼嚇到的尖叫聲從他的嘴中發出。

  初秋華一臉驚恐地被巨無霸撞離了走道,像個不倒翁搖搖晃晃之後,一頭栽向背對著他的男人身上,接著便聽到男人低聲咒罵了一句。

  等他穩住身子定眼一瞧,發覺方才被他形容像蕭薔的美人驚愕地用著含淚的星目像在看外星人似的看著他,他的臉立刻綠了一半,臉上冒出櫻桃小丸子的黑線,頭頂還有幾隻烏鴉嘎嘎飛過。

  豬頭呀!超級無敵霹靂王八蛋!他在心裡狂罵自己的愚蠢。

  「你沒事吧?」啊,美人還真好心,竟輕聲細語地問他有沒有怎樣。「睿宇,你有沒有怎樣?」咦,美人難道不是在問他嗎?睿宇又是誰呀?

  終於,他那跟小米粥一樣糊的腦袋瓜恢復了運轉功能。他眼珠子轉呀轉,看見被他那輕輕一撞的男人正面無表情地瞪著他,桌上有被打翻的咖啡杯,還有男人身上的牛仔外套亦是一大片咖啡色的污漬,顯然這些都是出自——他的傑作。

  「對不起……」可惡的巨無霸,閃人閃得那麼快。

  他急忙掏出出門前才熨得四四方方的手帕,上頭還殘留淡淡的檸檬冷洗精味,夾雜著些許被曬過後的陽光氣息,拿來擦拭男人衣服上的污漬……

  心疼呀……這條手帕可是他在專櫃上一眼就被「煞到」,卻因它的高價,不得已縮衣節食了一個拜的地獄生活,才忍痛含淚將它買下來的凡賽斯手帕呀!

  史奴比卡通裡面有一個叫奈勒斯的小男孩,他不是有一條心愛的、隨身攜帶的小被子嗎?那條手帕對他而言就像是奈勒斯的被子。

  男人可能是嫌他笨手笨腳,乾脆搶過他的手帕,自己動手起來。

  喂,這位老兄,你有沒有看到手帕右下角縫著凡賽斯的字樣,能不能不要那麼粗魯,溫柔一點對待它?

  無奈他錯在先,也只能在心底咬牙切齒,忍著想要將那男人當沙包捶打的衝動。

  「名片。」中低音的嗓子,有像廣播人的聲音。

  呃,名片?什麼名片?誰的名片?

  「衣服送洗的費用,難不成你要我自己付?」淡淡的嘲諷,一副高傲的口吻。

  初秋華頓了一下,楞楞地掏出名片。

  「對不起,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工作地方的電話及地址,費用明細請你寄過來,我會將錢寄回去給你的。」皮笑肉不笑地對男人打哈哈,其實已在心裡踹了男人好幾下。「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無視身旁竊竊私語的噪音,他轉身離開這家日後打死也不會再來的咖啡店。

  提著用袋子裝著的咖啡,初秋華用力地踏步走在熙來攘往的行人道上,喃喃自語地低咒。

  「究竟是哪隻狗隨便解決衛生問題的,是鄰居老黃的那只博美狗小黃,還是隔壁楊太太的那只臘腸狗小楊……要是被我查出元兇的話,我就要把牠宰了來祭我的五臟廟,哼哼。」

  ***

  在一個前後兩扇門都掛著拒絕打擾的牌子、又毫無窗戶的密閉空間內,不時傳來怪異的聲響,間或有東西敲打桌面的聲音。

  不知何時,有人悄悄地逼進,無視門上那斗大明顯的牌子,扭開門把,堂而皇之進入。

  約有二十坪大的空間內,擺放了五台計算機,桌上已被紙張淹沒,地上堆了高高的書,還有一包包開了封的零食。左側有一排櫃子,裡頭堆滿了一本本厚重的書,而原本應該放在中央的沙發不知為何被擠到最邊邊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張方形的桌子。

  四個男人正圍著方形小桌,屁股下坐的是符合人體工學的名貴計算機椅,四人八之章魚手在桌上嘩啦啦地亂摸一通。

  「招招來打麻將,無管落雨呀好天,哪是有牌通打,沒吃沒困也可以,無通欣羨阮的手氣,因為情場來失意……」一人唱著奇怪的歌曲,嚴重走音當中。

  「你這超級音癡!閉上你那破鑼嗓子!老母雞被宰的時候也裡你叫得難聽!」

  「說什麼優劣勝敗,無非是時也命也,任憑汝是麻雀上棍,不及著賭利運,失敗勿悲觀,成功勿得意,贏了莫喜歡,輸了莫受氣。」那人停止魔音傳腦,改而吟起詩來。

  「別在那裡嗆聲,等會兒我邱自摸就要殺得你片甲不留,讓你輸到只剩一內褲。」

  「喂,再怎麼厲害,還是比不過號稱世紀末第一賭王的帥哥我,本山人就等著看你們些魯肉腳哭爹喊娘、跪地求饒。」滄海三聲笑,一切都在腦中運籌帷幄。

  牌局未開打,倒先開始心理戰了。

  一百四十四麻雀牌,四圈的交鋒對壘,一吃一碰之間,自摸聽牌之際,將人生的哲學表現得淋漓盡致,所以呀,千萬別小看這方城之戰。

  平時戴著面具的人們,不論是卒仔還是紳士,只要一上了牌桌,領帶沒就了,頭髮就散了,目露凶光,內心深藏的本性隨之表露無遺。

  為了胡牌,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孫子兵法》也派得上用場。

  汝等沒聽過《孫子兵法》第六篇虛實──虛實,掌握先機之道;方城之內,虛虛實實,勾心角角,可要看清陷阱,最忌放炮讓敵人樂得自摸胡牌。

  莊家擲了骰子,牌正式開打,緊張的氣氛隨著響亮的聲音節節升高。

  「手又癢了?」中低音的嗓子如鬼魅般揚起。

  有人嚇得從椅上摔落,有人慌得將牌推倒,有人急得連人帶椅的滾回計算機前,有人則是到櫃子前一本正經地找書。

  一個人的反應神經兼應變能力好不好從可以這裡端倪一二。

  挑起眉,季睿宇好笑地看著各有不同反應的四人,長腳一勾,將腳邊的一團紙准地無誤地踢進左前方的垃圾桶。

  「厚,別嚇人好不好?還以為教授出差回來了。」看清來人是誰,邱晏撢了撢屁股上的灰塵,不疾不徐地坐回椅子。

  「就算現在不是七月半,也會被人嚇死的。」兩像腳像鴨子在水上滑行似的,羅宗昊也滾回了牌桌前。

  「不是說要跟你那漂亮馬子出去約會?怎麼這麼快就回來,我們還打賭說你兩個小時之內絕對不會回來。」丁志中兩手拚命在桌上搓湯圓,顯然又要重新開局。

  「你們小兩口沒順便轉到育春街的賓館恩愛一下?聽說那裡剛好在打折扣,老闆還買了新的設備,過夜的話另外附送一打保險套。」徐明慢條斯理踱回牌桌前,一屁股坐下,口中嚼著方才從櫃子摸來的青箭。

  「這麼好康?嘖,改天帶人去試試。」邱晏頗感趣的吹了個口哨。

  季睿字的眉挑得更高了。「除了麻將、性,你們的腦袋還塞了什麼?」

  「還有吃。」四人有志一同地回答。

  差點忘了,他們四人是名副其實的飯桶,食量驚人,學校附近一些二九九吃到飽的餐廳早已經將他們列為拒絕往來戶了。

  受不了地搖了搖頭,季睿宇拎起只剩殘屍殘骸的雞腿丟進垃圾桶,將一包包的零食袋子也一併丟進去。

  「拜託你們收一收,別把研究室變成豬舍好嗎?」真是的,才一下子而已,就能將研究室完全變了個模樣,還能處之泰然地打麻將。

  「等教授回來……碰!胡牌!紅中、青發、白板,兩組三元牌刻子,正好來個大三元!」聲調突地拔高,邱晏還誇張地用唱京劇的腔話話。

  「搞什麼屁呀!都摸幾十圈了手氣還那麼順,肯定是哪裡有邪門,老子不爽不玩了。」徐明火大地站起身。

  「技不如人就承認,何必說那些有的沒的。」邱晏口氣涼掠地揶瑜。「來來來,三天的餐費就記在你們頭上,準備好你們的錢吧。」仰天長嘯,一臉得意洋洋。

  一片悲鳴哀號,慘敗的三人也只能淌著血,在內心唱著的岳飛的滿江紅……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牌癮過足了,四人不慌不忙地將麻將桌折迭收起,塞到書櫃後的細縫,再合力將沙發搬回原處,總算,這房間能跟研究室三個字沾上邊了。

  「咦,咱們季哥哥的臉上怎麼多了個巴掌印?該不會是被你那馬子打的吧?」

  「嗯,談分手的時候被她打的。」季睿宇毫不在意地敘述事實。

  「什麼?」丁志中錯愕了一下。「天理不容呀!世風日下,不懂得體恤別人想吃卻吃不到的無情漢愈來愈多,我要代替月亮來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心有不甘地睡著心肝。

  同是男人,又同是國際經濟系的研究生,照理說,像他們這種具有長期投資的行情,跟醫生也有同樣身價的黃金漢,在女人間應該是趨之若鶩,偏偏除了季睿宇,他們四人簡直可以組成F4了。

  F,指的是fatal,意即不幸的四人。

  從來他們四人就只有被甩的分,而且是不超過兩個月就如秋扇般,被人無情地丟在一旁,另尋新歡去也。如此悲的際遇,沉痛得不禁令人大呼——天妒帥哥!

  「你那馬子可是難得一見的好貨色,柔順、聽話、善解人意,充分滿足男人想保護弱小動物的自大心理,怎麼,不會是性方面兩個人搞不定?」

  「沒什麼,只是覺得個性不適合。」對於羅宗昊露骨的發言,季睿宇簡潔答道。

  感情屬於私人的情緒,快樂與不快樂也只有自己最清楚;說出來,旁人只能從表面的字句去推測判斷,可真正的含意卻往往被忽略。既然這樣,說不說就沒什麼差別,更沒必要將它整個攤在他人面前。

  快刀斬亂麻,或許在有些人眼裡看來是無情的同義詞,可,明明兩人之間的鴻溝已不是三言兩就可以清易帶過,更不是兩個人笑一笑就沒事的。

  就像不小心梗在喉嚨的刺,當你想要假裝不在意,等一會兒自會被口水吞下去時,它就像個想要引起別人注意的壞小孩,極盡搞怪之能事,弄得你面紅耳赤。

  既然這麼難過,你還要堅持原來的決定嗎?有理智的人,就會用正確的方法解決,而不是放任它愈來愈嚴重。

  「看來,坎坷的愛情道路上又多了個敵手了。」搖著筆桿,羅宗昊自怨自憐道。

  「工作了你。」苦笑一聲,季睿宇將挺拔的身子利落地滑進計算機椅上,專心研究手邊早該輸入計算機的數據。

  ***

  「等等——別關上!」

  初秋華邊扯著喉嚨大喊,邊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到已經快合上的電梯,一腳卡進電梯門,再用肩膀頂開門,像條泥鰍鑽了進去。

  天殺的!疼死人了!

  擰著眉,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上次被摩托車的輪胎壓過也沒這麼痛。

  數字十的燈號亮起,初秋華一跛一跛地走出電梯。幸好,手中的曼特寧咖啡還完好無缺。

  他——初秋華,是大學系所裡的行政助理、秘書或是行政助教,隨便你愛叫哪個就叫哪個,反正聽起來都像是冤大才會擔任的職務。

  「行政」在大學中的定可以十分廣泛,只要是教授認定此事他不能為、不想為、無法為,或是根本擺明要別人做的,皆可概括在行政助理的工作之內。

  回想那時以菜鳥之姿踏入有著險惡深淵的社會,便淪為經濟不景氣的眾多受害者之一,幸好大學學姐因為懷孕而辭職,臨時找不到接替的人,突然想到她還有一個可愛的學弟正在排隊領失業救濟金,便介紹給他這個工作。

  一開始,心中既惶恐又興奮,依學姐以往在學校這麼照顧他這個學弟看來,想必是什麼肥缺。當時他眼前還瞧見蔣公笑瞇瞇地向他招手,要他把握良機。

  誰知……誰知……竟是誤入狼窟!

  一定有很多人以為學校的工作都是那種錢多事少、兼混水摸魚的好康工作,還說什麼朝夕與高學歷、高智慧的教授相處,能收潛移默化之功效,就算本來是混混,假以時日,也會擠入氣質人士之列。

  錯了!完全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對他們來說,工作沒有溝通、協調事務這類的字眼,只有教授叫他做什麼,他就要像超人一樣在第一時間統統將交代的事辦好;若辦得不好,某種近似於白人的優越情結便會竄出,用著嘲諷的口吻冷淡地數落他。

  學校裡還有一種人惹不起,就是有點年紀、仗恃自己資歷久,總是將系所助理當成自己的下屬單位指頤氣使的老鳥,他們常常是一張臉對教授笑,轉過來,卻又一張嘴對助理凶。

  你說,這工作哪裡好了?不相信的話,可以請你來做做看。

  要不是為了縮水的荷包才硬吞下這口怨氣,再說,政府不也一直鼓勵失業民眾,先求有再求好的嗎?對於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政府官員,他難得地信了一次。

  推開辦公室的門,便聽到職員中資格最老的陳姐喊道:「小初初,你怎麼這麼慢?等你這一杯咖啡,等到我都人老珠黃嘍。」

  「別再叫我小初初了。」初秋華氣急敗壞地抗議。「我已經二十五了,還被人家這樣叫,若傳出去會很丟臉的。」

  天生長得娃娃臉已經夠可憐了,名字又跟可愛沾上邊,直讓他想用頭去撞豆腐了。都怪老媽把他生成這樣,從小又不幫他培養男子氣概,累得他的綽號從此跟「小」字誓死不離。

  什麼小秋秋、小華華、小初初,全都是狗屁不通!

  哼哼,陳姐妳早就人老珠黃沒人要了,官我啥屁事……但話他只敢在心底叨念。可別笑他沒種,要是膽敢在陳姐面前說,下一刻便可以知道烤人肉串是什麼滋味了。

  別小看快邁入三十大關卻遲遲未嫁的陳姐,她平日的嗜好就是看摔角錄像帶,研究各摔角姿勢;還有,找人試驗她新學的摔角動作。

  她的偶像就是在日本非常有名、有著長下巴的摔角手——豬木。

  附帶一提,那個被找來做試驗的倒霉鬼就是他。

  只要她興致一來,他就必須披掛上陣,充當她的對手。頓時,辦公室成為她個人獨秀的摔角場,而他就是那個被她使勁蹂躪的人。

  被陳姐從背後抱住雙臂緊緊扣住,還被對方的胸部頂住後背的苦差事,真不是人幹的!他實在很想問她:妳那一身蠻力到底是從哪來的?妳究竟有沒有男女有別的觀念呀?被妳那兩個渾圓的麵團磨來蹭去的,當他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嗎?要不是他還有那麼一點良心和寧缺勿濫的高尚情懷,早就……

  「為什麼?」另一個女職員從桌上抬起頭。「很好聽呀,跟你的外表相得益彰,而且讓人覺得很親切。反正系所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你小初初的大名了,丟人現眼也早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現在還介意個什麼勁,別那長麼小雞小雞肚的了。」

  喝!好狠毒的話!不愧是毒舌派的忠實會員,秉持不吐別人槽毋寧死的原則。朱若薇說的每句話都像帶刺似的,扎得他這神經既敏感又纖細的人每每淒慘落敗下來。

  「對唄,小初初這麼可愛,當然要配個可愛的名稱。」連資歷比他還淺的茶水小妹——艾亭也參一腳,真是……有夠xxx的。

  男人要可愛有何屁用?可愛能當飯吃嗎?可愛能讓他免於受她們這些女人的魔掌侵害嗎?

  「免怨切了,早點習慣不就好了。」陳姐一臉不在乎地安撫。

  看吧,人單勢薄就是這樣,要嗆聲比不過她們,就連氣勢也比不過她們,人微言輕,他的話根本沒人聽。

  「誰的咖啡少糖的?」

  「陳姐,那是我的。我最近胖了,最忌吃糖份多的東西。」

  真搞不懂女人,明明就已經很瘦了,還要減肥!還是現在正在流行皮包骨?

  「那,不加冰的就是若薇的嘍?」

  「嗯。」朱若薇慢條斯理地伸手接過,動作優雅地小口小口喝著,不像陳姐大口大口地邊喝還邊發出聲音的豪邁架勢。

  現在正值上課時間,根本不會有學生來,工作又告一段落了,教授也出差去了,家裡等於是沒大人,那三個女人樂得邊喝咖啡邊聊是非八卦。

  「喂,妳們覺不覺得研究所的那個季帥哥跟『愛情革命』的籐木直人有些像?」陳姐大膽地將腿架上辦公桌,一臉曖昧地問道。

  「陳姐這麼一說,倒還真的有些像。」

  「男人呀,就是要像他那樣子,有點壞壞的、有些冷酷、有些不甩人,雙眼炯炯有神,不時放電電死一大堆人!鼻樑挺直有肉,雙唇性感有型,體格又好,真是帥得一塌糊塗。」

  看,陳姐又在發花癡了。

  突地——「人家好想跟他『美可拉夫』喔。」艾亭冒出一句話,用兩手托著雙頰,眼神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芒。

  「什麼是『美可拉夫』?」陳姐好奇地放下腳,欺身上前。

  新新人類的用語,連他這半舊半新的中間人也聽不懂,忍不住側耳偷聽。

  「就是做愛呀,英文不是Make love嗎?直接中文音譯的話不就是美可拉夫嗎?」

  聞言,三個女人互相對看一眼,隨即笑得花枝亂顫,露出大野狼般奸詐的笑容,彷彿還可以看到口水流了滿地。

  「那用『翻雲覆雨』也是不錯的嘛!還有,真想跟他來個『滿清十大酷刑』,網絡上面不是也有什麼一百零八招,招招精采……」

  真是的,別當他是隱形人,興致勃勃談論性事,污染他純潔的心靈。

  「嗯嗯,我還在雜誌上看過什麼老漢推車、傳教士式、後進式、騎馬式……」

  「這麼誇張!那pose要怎麼擺?快教我!」

  這三個對性飢渴如豺狼的女人都是外貌協會的,看人只看外表,其餘的,等上了床再說。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何時女人有被虐待的傾向了?

  記得在老妹租來的愛情小說裡看過作者寫的一段話──好男人猶如一杯白開水,對身體有益,喝起來卻索然無味;壞男人猶如一杯烈酒,誘人陷溺沉淪,永不學不會淺嘗即止!

  白開水有什麼不好!雖然平淡,卻自有一番雋永、耐人尋味的價值;像他這樣不賭、不抽煙、不喝酒、不騙人家感情的好男人又有什麼不好!

  「哎呀,小初初也是不錯的啦。」陳姐像是察覺到他的不滿,突然轉過頭來,露出討好的笑。「人可愛又聽話,要是有個像你這樣的弟弟,肯定把他疼入骨子裡。」

  嘿,要稱讚他也就算了,也不必再上後面那幾句吧。

  「來,弟弟要聽姐姐的話,把些數據送到xx樓的文事處。」

  就知道,陳姐會對他笑準沒好事。

  「陳姐,我不知道文事處在哪裡?」都怪學校太大,建築物又太像,讓他到現在還搞不清楚。

  「嘴巴是長來幹嘛用的?隨便抓個人來問不就得了!去去去,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陳姐將迭得有一個人半身高的文件堆在他手上,粗魯地將不情願的他推出辦公室。

  哼,這麼急著趕他出去,肯定又要說些更下流的事了。原來不只男人好色,女人也很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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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華抱著沉重的資料,頭頂烈陽高照,額上汗如雨下,胸前錢塘江潰堤,背後黃河氾濫,全身上下散逸著一股正港的男人味。

  礙於男人的尊嚴,不到最後他絕不開口向人問路。

  「熱死人了……」不知是不是地球溫室效應的結果,這年的夏季比往年還要熱上好幾倍。

  勉強騰出右手,摸向口袋欲掏出手帕來擦擦汗,可摸了半天,口袋空空!初秋華先是楞了一下,不太相信地將整個口袋掏出來檢查,就是不見他心愛的手帕。

  「啊!他XX的!」忘了他的凡賽斯手帕了!「Ooh!Shit!Shit!」忍不住連聲咒罵,心情頓時降到谷底。

  凡賽斯限量生產的紀念手帕就這麼遺落在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身上,那時手忙腳亂的,居然忘了拿回他的手帕。

  真是個大豬頭!應該也跟對方拿名片才對。在男人郵寄或打電話來要衣服送洗費用的這段期間,誰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將他的手帕亂丟?啊!殺千刀的N次方!

  迎面而來的學生不知是被他那張牙舞爪的修羅臉嚇到,紛紛繞道而行,連一些熟識的人也識趣的放下原本要打招呼的手,摸摸鼻子地笑了一下。

  那男人要是膽敢將他的手帕搞丟的話,他會用稻草編個小人,然後在上面貼上他的名字,夜夜釘釘子詛咒他!

  初秋華邊咬牙切齒地想著各詛咒的方法,邊用力找尋xx樓的文事處。

  乍然,一抹熟悉的影子竄入初秋華左右兩眼各一點零的千里眼,他拔腿奮力追上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碰見,那個人是這裡的學生嗎?

  「喂……」初秋華大聲一叫,所有的人都回頭看他,就是那個人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

  他真不敢相信跑步竟追不上走路的人,莫非是他的腳太短了?天殺的,跟他拼了!使出渾身力量,沖天炮射了!

  差一點……再差一點點就可以構到了!他像個瀕臨垂死邊緣的人,伸出了希望的手。

  前面的人冷不防地轉過身,他的臉在瞬間呈幾何圖形扭曲,而且還發出一聲慘叫,手中的資料掉了滿地,因為加速度原理,即使他已經勉為其難的緊急煞車了,卻無可避免地重心不穩,整個人直接撲上眼前的人。

  腦子裡嗡嗡叫,耳朵也因為自己高分貝的尖叫而暫時失聰,牙齒不知為何隱隱作痛,好像……流血了。

  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他那遲鈍的腦袋瓜終於重新上好發條運作。

  嘴中充斥腥甜的鮮血,讓他下意識地伸舌舔了舔……咦,怎麼有股咖啡獨特的濃醇香味,他今天早上連半杯咖啡都沒喝到,不是嗎?

  腦中的警鈴適時響起,硬著頭皮,初秋華緩緩地、慢慢地仰起了頭,一對冷冽的眼睛正狠狠地瞪著他。

  「啊……對不起……」他這豬頭!笨蛋!竟然忘了被他壓在身下的那個人,那……方纔他舌頭舔到的……不就是……他、的、唇!

  目光不自覺地到飄那個人的唇,上頭似乎還殘留著他的口水,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澤。不自覺的,他嚥了口口水,像個看見豐盛的美食時,會不自主吞了吞從兩頰突然湧上來的唾液的大餓鬼。

  「可、以、放、開、了、嗎?」男人雖面無表情,但從嗓音裡聽得出微慍的聲調。

  在咖啡店時就覺得男人中低音的嗓音很好聽,現下再如此近距離聽他說話,竟讓人起了一陣酥麻。

  見他遲遲沒有反應,男人挑起了好看的眉,要笑不笑地勾著嘲諷的唇,指了指下面。

  順著男人的手指,初秋華慢動作地往下看。不看還好,一看,他恨不得這輩子沒有從娘胎蹦出來!

  他的左手竟好死不死地擱在男人製造後代的重要部位!彷若燙手山芋似的,他驚開恐地甩手,連滾帶爬地離開男人身上,男人也跟著站起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初秋華臉得紅跟西紅柿一樣,舌頭也快打結了。

  「不是故意,是存心了?」男人諷刺地嗤了一聲,明顯不悅。

  「你什麼意思?」初秋華原本因心虛而垂到胸口的頭,聽到男人的話時,隨即火大的抬起。

  哇哇!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帥,根本是帥到不行,連身為男人的他也忍不住看呆了。

  瞳眸細長有神,微瞇的眼雖帶著不悅,卻無損於眉宇間發散著致命的魅力。唇型像是被畫家手中的筆勾勒出最性感的弧度。雖穿著極為普通的白上衣和牛仔褲,反而更加襯托出他修長的身材。整體看來,眼前的男人有一種不同於台灣男人的日本風味。

  不知他是不是中日混血兒?現在愈來愈多台灣人和異國人共組家庭,生下來的小孩五官及輪廓比尋常人還要深遂些,容貌也漂亮多了。

  像他,也是混血兒,只不是過——混平埔族的。

  打量了初秋華一下,男人沒有一絲訝異地說道:

  「又是你。我還沒見過像你這麼冒失的人,難道九年國民教育沒有教你學會禮儀,還是我們的教育真的徹底失敗了?」男人雙手抱著胸,唇角掛著冷笑。

  「那你又怎樣?難道你也沒被教育如何說話這門學問嗎?男人說話這麼尖酸刻薄,想必心胸也很狹窄,我最看不起這樣的人了。」初秋華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那男人似乎被他的話挑起怒火,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追著男人跑的你又好到哪裡去了?該不會追不到女人,改追起男人來了?不過,依你這樣子,追不到女人倒也是情由可原,矮、個、子。」

  「誰是矮個子?」初秋華最痛恨有人提到他的身高。長這麼矮是他願意的嗎?他也想像大樹一樣,長得又高又壯呀。

  除了一張娃娃臉,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也是讓他被女人排除在男朋友人選之外的原因。

  不是只有日本女人要求男友必須具備三高,台灣女人也慢慢地跟上她們的腳步。

  「別以為你長那麼高就有什麼好得意、好囂張的!雷打下來的時候,你這種人一定會先被雷劈到!天塌下來的時候,肯定也是你這種人先被壓死!」他已經氣得口不擇言。

  男人沒有反應,只是又嗤笑了一聲。

  初秋華又氣又怒地拾起散了滿地的數據,而那男人只是好整以暇地冷眼看著狼狽的他,一點也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

  再待下去的話,他怕他會變成電影「沉默的羔羊」裡的殺人魔,然後明日各大報紙的頭版就會爭相報導:「某某大專院校xxx系的行政助理因不明原因而瘋狂殺害一名男子,案子正由警方處理偵辦中……」。

  惡狠狠地用著他的牛眼瞪了男人好幾眼後,轉身掉頭就走。

  「等等……」那男人伸手攔截他的去路,一張紙隨即出現在他眼前。「衣服送洗的費用單,請付吧。」

  初秋華又恨又火地瞪著上面的金額。坑人呀,洗件衣服就要四百元,請問他的衣服是用什麼做的?洗衣店的洗衣粉又是用什麼牌子的?

  「拿去!」寒著一張臉,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口袋掏出錢來,重重地推到男人胸前。

  「還有一件事……」

  「幹嘛,有屁快放,沒屁就趕快滾。」心情真是糟透了,說話就跟著粗魯起來。

  「文事處不是往這邊的,你走相反了,小路癡。」男人懶懶地說道,嘴角還掛著那個礙眼的笑,十足嘲諷。

  說完,男人就邁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長腿,轉身離開。

  去死吧!長得好看又怎樣!很了不起嗎?根本就是屎一堆!他承他只是不太認識路,離路癡還有一段程度,而且,為什麼非要加個「小」字?

  猛地,初秋華全身僵住,隨即用右手大力耙著頭髮。剛才只顧著發火,竟又忘記討回他的手帕!

  嗚嗚!他咒他!

  ***

  台灣的交通是世界上最混亂的交通,交通號志亂建一通,馬路也亂開一通,沒隔幾步遠就一個紅綠燈,常常這邊燈綠了,到下一個路口時卻是該死的紅燈,難怪交通會打結。

  擠在有如沙丁魚般的公車上,初秋華隨著公車的節奏有規律地左搖右晃,煞車時根本不用擔心會有衝到前頭的窘況出現,所以他放心的閉上眼補個眠。

  天氣這麼熱,光是站著不動就流了滿身汗,何況是以汗腺發達而出名的男高中生。

  一上車,混雜著各味種道的汗臭味迎面撲來,有點像發霉的襪子,險些就要讓他當場昏厥,他還真佩服司機能一臉怡然自得地開車。

  公車在學校對面的站牌停了下來,他急急忙忙的下車,一如往常地跟時間賽跑。

  他邊看手錶,邊抬頭望向電梯。超Lucky的,電梯正好在一樓停下,而且有人也要上去。

  「等一——」最後那個字,硬是被他吞回肚子裡,只因電梯裡的人是那個「他」!

  男人朝初秋華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然後緩緩伸出手。不好的預感從初秋華的腦海閃過,他諂媚地朝男人扯了扯僵硬的唇角,祈禱預感不會成真。

  人不能太小心眼,所謂雲淡風輕,就是勸人家凡事要看得開,凡事不要斤斤計較;再說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何必一直掛念在心。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猶如今日生。雖然他三番兩次弄髒了他的衣服、還把他撲倒在地、也不小心摸到他的另外一個弟弟,可是他已經賠償給他金錢,甚至——還忘了拿回他的手帕咧!

  對啊——「我的——」還來不及說出口,下一秒,初秋華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在他面前合上。

  他傻傻地楞在原地,不敢相信這世界上竟然有這麼惡質的人。

  那個傢伙絕對、絕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也要坐電梯,還故意當著他的面按下關門鍵。

  沒度量的臭王八!死王八!本大爺跟你勢不兩立了!

  電梯的燈號一格一格慢如蝸牛地往上爬,要是再等它下來的話,肯定是來不及了,還不如一口氣爬上十樓,說不定還趕得上。

  深吸了一口氣,初秋華努力地爬呀爬呀,爬到快腿軟了,總算趕在最後一分鐘成功抵達目的地。

  扶著牆壁,雙腿猶如秋風掃落葉般,不聽使喚地抖呀抖個不停,初秋華臉色慘白的走向辦公室。

  奇怪,辦公室怎麼鬧烘烘的?還可以聽到陳姐那跟白鳥麗子一樣可怕的笑聲;他第一次聽到那笑聲時,晚上睡覺還作了惡夢呢。

  初秋華狐疑地走了進去,瞥見教授個人的辦公室大門還緊鎖著。

  「教授呢?還沒來嗎?」教授預定到別所大學開會三天,今天應該會回來的才對。

  話落,辦公室裡三個女人同時轉過頭來,讓他看清楚被她們包圍在中間的人是誰。心裡突然想到——他們兩人還真應驗了「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話。

  「我來還你手帕的,初秋華。」男人信步朝他是來,攤開手,他的凡賽斯端正地放在男人厚實的掌心。

  「我的凡賽斯手帕……」初秋華喜極而泣,搶過失而復得的愛物。還算他有良心。

  唔……不對,他怎麼知道自己在裡工作?又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你不是給我你的名片?」

  啊,對喔,在咖啡店時他跟他要了張名片。那他不早就知道自己在這工作了?既然知道,剛才還故意關上電梯的門,害他爬了十層樓,整整十層樓耶!

  @#$%&^*……初秋華嘟嘟嚷嚷地說了一句粗話,以發洩內心的怒氣。

  男人似乎聽到他的咒罵,雙眉挑起,斜睨了他一眼,性感的唇緩緩勾起,展露出一個饒富興味的笑。在短短一瞬間,他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幹嘛?該不會被那群女人的花癡症傳染了?竟然看一個男人看到心中小鹿亂跳。

  「小初初,客人來了還不快去倒茶,別讓人家說我們沒家教。」陳姐轉頭對他說道,整個胸部幾乎就要黏在男人身上了。

  大小眼喔……平日有別系的教授來,也不見妳們這麼殷懃服務。

  「我不倒茶給混蛋喝。」好歹他初秋華是個有志氣的男人,絕不干侮辱他人格的事來。

  這些重色輕友的女人,跟她們相處的這段日子,竟然比不上一個只有外貌沒有內涵的男人,真是——瞎了狗眼!

  「什麼——」三個女人動作一致地轉過頭來,就像希臘神話中的蛇發妖女美杜莎,被她們一瞪,他差點因僵化而變成石頭。

  「艾亭,妳去,端茶水的工作一向是妳的職責。而且妳的資歷比我淺,照理不該由我這個前輩來做這種事。」他端起架子,一臉嚴肅。

  千萬不能讓人看扁了,尤其是那臭王八在旁看好戲,他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小初初真愛計較。」蹶著豬油唇,艾亭巴在男人身側,雙腳就像生了根似的。「偶爾幾次,你也幫幫我嘛,而且你泡的茶又比我泡的還要好喝。」

  又叫我小初初了!初秋華才正要張口,就聽見男人好聽的嗓音在他耳畔起——

  「小初初?真——可愛的小名呀。」末了,還附送一聲輕笑。

  「有什麼好笑的,你這——」初秋華倏然噤口,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這男人叫什麼名字。

  「我叫季睿宇,國際經濟系研二生。」

  原來……他就是陳姐哈得要死、毒舌派的朱若薇也難得看好、艾亭想「美可拉夫」的對象啊!哼哼,瞧她們把他吹捧成什麼樣子,也不過爾爾。

  不想承認是男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初秋華只是不能原諒事實被人如此誇大。

  「對了,通知一下,教授有打電話跟我說,會議延期一天,明天早上才會回來,所以,剛剛你其實可以不用那麼趕。」那雙桃花眼隱約閃過一抹狡黠。

  哇咧!見他跑得那麼急,不會先通知一下,現在才在這裡放馬後炮,真他XX的王八羔子!

  「真是感謝你了,好心告知我這個好、消、息。」初秋華皮笑肉不笑地咬牙道。

  季睿宇眉峰一挑,唇角劃開一個完美的笑容。「應該的。」登時,那三個女人眼睛發直,像是要將他的衣服剝掉,只差沒惡虎撲羊了。

  還笑,笑死你好了……可惡……不過,那笑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有夠可惡!

  「我也該走了,有機會我會再來坐坐。」

  趕快走,不用在這裡說客套話。初秋華心裡真是巴不得這討人厭的傢伙立刻消失不見。

  他好想抓起一把鹽,用力朝門口一撒,讓惡靈退散呀!

  「哎呀,這麼快就要走了,再多聊聊嘛……」

  十八相送呀!瞧她們一副沒見男人的花癡樣,真夠丟臉了。

  「初秋華,幸會了。」季睿宇口氣隱約帶有挑釁的意味,眸底還掠過揶揄的光芒。

  真是不爽、不爽到了極點,初秋華賭氣地無視季睿宇伸出來的大手,也無視陳姐她們殺人的目光,下巴一抬,高傲地走向他自己的辦公桌,似乎還聽到他的嗤笑聲從背後傳來。

  ***

  他懷疑台灣其實是位在赤道上的熱帶地區,而非亞熱帶地區。

  尤其辦公室裡有個超級環保的愛心人士,規定冷氣只能保持在二十三至二十六度之間,以保護地球。

  「若薇,能不能再把冷氣調高一點?」汗流浹背的初秋華,終於顧不了面子的跪地求饒。

  「心靜自然涼。」戴著眼鏡,專注在計算機上的朱若薇,連頭也沒轉過來。「陳姐和艾亭都沒抱怨,就連教授也沒說話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陳姐那人超沒神經的,冷或熱對她來說沒多大影響;艾亭穿那麼涼快,幾乎可以去當檳榔西施了;教授人老了感覺也變得遲鈍,而且本身也不怕熱。

  「妳看,我流了這麼多汗,衣服全黏在身上,很難受。」他特意捲起兩邊的袖子。

  推了一下眼鏡,朱若薇終於肯轉過來看他一眼。「流汗有助於排除體內多餘的水份,流這麼多汗,表示你的新陳代謝良好。恭喜恭喜,你的健康狀況不錯。」

  「調低一度也不行?」

  「誰叫你自己要穿長袖的上衣,當然會熱。」聳了聳肩,朱若薇仍一副無所謂。

  不穿不行呀,因為皮膚跟其它男人比起來稍嫌白了些,總給人弱不禁的感覺,為此,他還立誓要讓自己變得跟一O九辣妹一樣黑。

  可是,他怎麼樣曬就是曬不黑,頂多皮膚曬得跟北京烤鴨一樣紅通通的,過沒幾天,曬紅的皮開始脫落,癢得他直受不了。沒辦法,沒有國父革命情操的他只好毅然放棄了。

  有時,他必須送公文到其它辦事處,短短的路程雖不算什麼,卻傾易地讓他的肌膚發紅,所以他才穿著長袖上衣,避免烈陽的荼毒。

  「小初,過來一下。」教授隔著門叫他進去。

  初秋華嘖了一下,中斷與朱若薇的談判,起身走向教授的辦公室門。

  教授前天才開完會議出差回來,一回來,就忙著之前還沒處理完的公事。他們偷懶了幾天,後果就是忙得天昏地暗,繁瑣事一大堆。令人最感到頭疼的是大學的職員做事總是拖拖拉拉,要等他們蓋個章非要等上一個鐘頭,就在前幾分鐘,他才正式將公務告一段落,也才能喘一口氣。

  「這是書商的名片,你去幫我訂一百三十本經濟原文書。」教授右手橫過桌面遞給他名片。「由xxxxxx編寫的,而且要最新版本。」

  教授繞口地念了一個外國人名,他得全神貫注才能勉強聽懂教授的英式英文。

  「書本不是全都OK了?」所有教授教的班級學生的書本早早在開學後的兩個禮拜都搞定了,怎麼突然又要訂書?

  「企一班程度太差了,所以我還要另外讓他們上這一本。」

  「教授,上次訂書是由陳姐包辦的,我也只在旁邊幫忙而已,為什麼不叫經驗比較豐富的陳姐?」誰叫陳姐平常拿他當摔角的對象蹂躪,這種苦差事當然要推到她頭上。

  初秋華濕潤的雙眸,似乎可以擠出水來,試問,有誰能抗拒的了呢?

  據他大學死黨的證言,他的牛眼時常保持在濕潤的狀態,加上雙眼皮明顯,睫毛濃密而長,遠遠望起來就好像小鹿斑比,讓人忍不住升起憐惜之心。

  女人有美色當武器,他有一雙眼眸當利器,比皮卡丘的十萬伏特電流還厲害,只要他發動攻勢,假裝可憐樣,眼淚在眼眶打轉要掉不掉的,隨即死傷不計其數。

  有了這項才能,若不用,還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了。

  果不其然,當他眼眶微微泛著水氣,耳朵和尾巴垂下來時,教授很是困擾地皺起眉頭,兩手交迭枕著下巴。「嗯……」

  沒錯,就是樣,屈服在他的攻勢之下吧。

  半晌——

  「你不用擔心,我會叫個人幫你,也可以順便叫他幫我看看內容適不適合一年級用。」

  咦咦——難道這招不管用了?

  「那我的工作呢?」垂死前的掙扎。

  「反正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就讓艾亭去做行了。」

  他才正要施展第二波攻勢時,有人敲了門。「教授,我要進去了。」

  一聽又是那好聽的中低音,初秋華的頭皮反射性地發麻。

  隨著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正是那個他死也不想再碰面的臭王八!

  一看到初秋華也在裡頭,季睿宇便挑起他那更襯托出他英挺面容的眉毛,緩緩地走到他的身側。

  無形的壓迫感自他的身上不斷散逸,像個網子從初秋華頭頂罩下,害他忍不住想要扭動身子逃開。

  沒事長那麼高幹啥,還靠他那麼近,是想要更增加他的自卑感嗎?

  「正好,你們兩個一道去。」

  教授對他們笑了笑,然後揮手讓他們出去。

  「聽清楚了,我是被逼的,可不是自願的。」一出門口,初秋華仰起頭,激動地朝他說道。

  季睿宇哼了哼。「雖然是教授拜託的,可看你這麼不想要我幫忙,那不如我去跟教授說,你有能力獨自一人完成這項工作。」

  「等一下——」扯住他正要敲門的手,初秋華從緊閉的牙縫中勉強迸出話來。「再怎麼不願意,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把私人情緒帶進工作來。」

  要真讓他一個人頂著大太陽東奔西跑,還要他自己一個人研究那些原文書究竟適不適合一年級的程度,就算再怎麼討厭那臭王八,死也要把他拖下水一起做這件苦差事。

  見他的手還是沒有要放下來的意思,初秋華死瞪著他。「拜、托、你、了。」一字一句,用著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在他耳邊道。

  他可不想讓他的一世英名就此毀了,尤其是那三個花癡女正虎視眈眈看著他們。

  「好說。」

  勾起唇角,季睿宇笑得分外得意愉快,潔白的牙齒亮得幾乎讓他快睜不開眼了。

  「……走了。」初秋華微楞了一下,隨即粗暴地拉著他的衣袖,暗自在內心低斥自己的無用,竟又再次看著他的笑容發呆了。

  直到出了辦公室,初秋華還可以感到那三個女人怨恨的目光朝他身上射來。

  ***

  拉了拉領帶,抹去頸子上的汗水,初秋華繼續在通紅的雙頰抓了幾下。

  偷偷用眼角瞄了一下旁邊的傢伙,從短袖上衣露出曬成古銅色的手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下身穿著輕便的牛仔褲,讓他原本就修長的雙腿更加修長的沒天理,相形之下,走在他身旁的自己,嬌小的身形就像個發育不良的高中生。

  大熱天的,還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看了就氣人。

  「好癢……」初秋華明知不可以抓,還是忍不住地又往臉上抓了好多下。

  「你走裡面。」冷不防地,季睿宇將初秋華拉到他的右側,頓時,炙熱的陽光被他高大的身子擋住了一半。

  「謝謝……」雖然不甘願,初秋華還是跟他道謝,只是將話含在嘴中說得不清不楚。

  景氣亮紅燈,開源節流成了人人掛在嘴邊的箴言,不必要的花費能省就省。書商辦公室在離大學有十五分鐘路程的街上,坐出租車去就顯得奢侈。

  忍著扎人的烈陽,祭出傲人的意志力,他們終於撐到了書商的辦公室。

  一見到他們來了,負責人打哈哈地奉上兩杯冰綠茶。「真是不好意思,本公司因為人手不夠,最近訂單又多了些,才讓兩位親自走一趟。」

  若真心道歉,等會兒就用轎子扛他回去……哼哼!理也不理那人,初秋華一把拿過飲料咕嚕咕嚕地一口喝乾,這才覺得舒服。

  頓了一下,負責人吶吶地向初秋華問道:「還要再來一……呃……幾杯嗎?」可能沒看這麼渴的人吧,見初秋華眉毛輕抖了一下,負責人隨即改口。

  「不麻煩的話,就再來三杯。」初秋華笑得很甜,不客氣地回道。

  就在另兩人的目光下,初秋華一口氣將三杯冰綠茶灌進肚子裡。消暑解熱呀,鬱悶的心情總算上升了一些。

  興致一好,工作也有動力了,他便與負責人開始談起訂書的事宜。

  「這一本就是客人您要的,請看看。」負責人從身旁拿了一本藍色書皮的厚書,封面上還有一堆英文,遞到初秋華面前。

  「哪,看看可不可以。」想也不想,初秋華拿起書就往季睿宇胸膛推去。

  「謀殺呀!」怪叫了一聲,季睿宇白了他一眼,初秋華痞子似的笑了笑,在一旁納起涼來。

  事情在二十分鐘內迅速談妥,初秋華拍了拍屁股,起身朝負責人再三吩咐:「那就請在一個禮拜之內將書送到十樓的辦公室,若還有什麼問題,請打電話給我。」

  「因為劉教授一直跟我們公司有往來,方便的話,後天正好是我們公司的週年慶,請兩位、還有劉教授務必賞光。這是宴客的時間和地點。」

  「一定、一定。」初秋華虛偽地說著場面話。

  臨走之際,初秋華又跟負責人討了杯冰綠茶喝;等會兒可還要再走十五分鐘的路程,怎麼能不學習駱駝,事先在體內儲備一些水份呢。

  只是,他忘了綠茶除了生津解渴之外,另一項為人津津樂道的功效——利尿!

  要死了!剛才在書商那裡明明就沒什麼感覺,誰知道只要再過一個路口就可以看到學校的時候,尿意突然就來,一點前兆也沒有;前無麥當勞,後無誠品,教他怎麼解放?

  「我走不了了。」憋尿憋得痛苦,初秋華使性子地賴在原地,再也不肯走一步。

  「怎麼?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受不住,腳酸了?」斜著嘴角,季睿宇好整以暇地嘲弄他,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

  「才不是這樣!」初秋華氣得朝他大吼……嗚!快忍不住了!

  嘴角不由自主抽搐,他夾著雙腿,身子繃緊如箭上的弦,動作僵硬的如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死魚一樣。

  看出了他的異樣,季睿宇終於說了一句人話:「你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才怪!」他已經急得快哭了。「我……想……上……廁……所……」愈說愈小聲,雙頰也慢慢轉紅。

  季睿宇楞了一下,隨即噗哧一聲笑出來,一旁的路人紛紛往他們行注目禮。初秋華怒火中燒地抬起頭猛瞪著露出一口白牙的人。

  「去吃屎吧!看別人這麼痛苦。你還笑得那麼開心,你的良心被狗啃了嗎?」

  季睿宇斜睇了他一眼,想想又想笑,卻忍了下來,只是嘴角不停在抽動。

  「再笑!笑死你算了!」初秋華的吼叫聲裡已摻雜了些許丟人的哭音。

  「自作自受,誰叫你喝了那麼多綠茶。」

  真是沒有同情心的王八羔子,不顧深陷在水深火熱的他,還狠心的火上加油。

  「季——睿——宇!」他已經吼不出來,只能無力地用著顫抖聲低語。

  「很痛苦嗎?」

  「廢話!」嗚——不能吼得太用力,否則難保等會兒會上演一出尿失禁。「你來試試看有一缸子的水堵在你的尿道口,爭破了頭也要擠出來卻不能如願解放的滋味是如何。」簡直是生不如死啊!

  聞言,季睿宇還雪上加霜地吹起口哨來,哼的歌正是「無敵鐵金剛」,一曲完畢,還慢條斯理地附送一句:「聽起來有點像水庫要洩洪的感覺。」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初秋華用力地吊起死魚眼瞪他,彷彿要將他的頭燒出個窟窿來。

  邪惡地址著唇,季睿宇莫可奈何的百了擺手。「算了,我背你回去。」

  啊!啥?他沒聽錯吧?初秋華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像在看外星人似的。

  輕歎了一口氣,季睿宇緩緩道:「你有辦法撐到學校嗎?還是你要在路邊就地解決?」

  初秋華連搖了兩次頭,難堪地半垂著頭,囁嚅問道:「不能叫出租車嗎?」出租車比較快,而且還有冷氣可以吹。

  突地,一個拳頭輕輕的往他頭頂敲下。「這麼短的距離,有哪輛出租車願意載我們?」

  「說就說,幹什麼還要動手動腳的?」揉了揉頭,檢查有沒有腫起來。「要是被你打笨了,可要賠我損失。」

  「那你到底要不要我這個良心被狗啃的人背你?」季睿宇原封不動將他的話送回來,雙眉挑得極高,深遂的眼眸閃著笑意。

  「當然要!」回答的毫不拖泥帶水。管他什麼面子,面子值幾兩錢,先讓他上廁所要緊。[幸福花園]

  怕他突然反悔,初秋華急忙忙的跳上他的背,失聲催促他走快點。

  「是是是,尊貴的大少爺。」

  可當他走了幾步之後,初秋華就清楚明白事情大條了。

  一搖一晃之間,他敏感的部位也不停地摩擦著粗糙的褲子,更加促使他的尿意如黃河滾滾,狂猛地向他襲擊,壞心的在他的肚予作亂,考驗他脆弱的意志力。

  「你放我下來。」初秋華沒力地喘著氣道。人在難過痛苦的時候,都會胡思亂想的,說不定,他會是第一個因憋尿然後膀胱爆掉而突然暴斃的人。

  就在他自怨自之際,一輛腳踏車出現在他面前。

  「上來吧。」

  這傢伙是小叮噹嗎?從他的口袋變出腳踏車來的嗎?

  「跟人借來的,等下還要還人家的。」說完,動作雖嫌粗暴了些,卻沒弄痛他,季睿宇將他拉上車。

  感激地看著季睿宇精瘦的肩膀,初秋華忍不住唾棄起自己的偏見。不能因為一些小爭執,就忽略了對方的優點;雖然他嘴巴壞了點、長得過分帥了些、腿長得沒天理了點……

  但,光是沒丟下自己落跑這一點,就讓他對他稍微改觀。

  不到三分鐘,初秋華終於抵達離學校大門最近的廁所。如釋重負的解開拉煉,聽到清脆的流水聲,忍不住舒服的了歎一口氣,登心曠神怡。

  「他怎麼了?」一個陌生的聲音猛地響起。

  「喔……他呀……」瞬間,初秋華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只不過是膀胱無力加腎虧罷了……」曖昧的悶笑聲隨之揚起,囂張地傳進他的耳裡。

  前一秒他還覺得季睿宇是個不錯的傢伙,下一秒他卻恨不得將他揍得面目全非,最好將他那張引以為傲的臉揍得不敢出去見人!

  好不容易初秋華解決完畢出了廁所,那渾帳王八羔子早就不見人影,還揍個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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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泯恩仇,從此釋前嫌……呿,作你的大夢吧!

  這梁子八百年前早就結下了,不可能輕易就化解的。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日不得閒。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

  幾百年的老歌了,誰還在唱呀,還唱得歪七扭八!

  沒看見本山人心情煩躁嗎?

  一陣血氣啪啦啪啦衝上丹田,初秋華倏地站起身,扯著喉嚨朝唱歌的人吼道:「不要再鬼吼鬼叫了,吵死人了!」

  暴吼聲幾乎震破屋頂,周圍在一秒之內迅速地安靜了下來,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可以清清楚楚的聽見,怪異的氣氛隨即蔓延開來。

  喉嚨被他自己那一吼差點倒嗓,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個唱歌的人正鐵青著一張臉,同鏡片後的利眼瞪著他,而且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的臉像被火燒開似的發燙。

  豬頭呀!呆子呀!

  今晚正是前兩天教授跟他們訂書的書商公司十週年慶,宴客的包廂制日本料理店內聚集了一些教育界或藝文界的人士,初秋華和教授也在邀請的行列。

  當然不是只有吃吃喝喝或聊聊天就算了,為了炒熱氣氛,媽媽桑叫了一些漂亮的小姐替客人斟酒,還在包廂內附置了一組卡拉OK。

  五十來坪大的榻榻米上容納了大約四、五十人左右,兩人一組的小桌子整齊排列成兩行,白色的坐墊也排得井然有序,桌上放滿了日本料理,除了最近流行的紙火鍋之外,還有一些天婦羅、醃漬物、牛刺身、鮭魚飯等。

  本想今天可以趁機吃一頓豐盛的晚餐,沒想到……季睿宇那渾帳王八竟然也來了,而且……還膽大妄為的跟他坐在同一桌!

  冤家路窄,一想到大好的心情被那傢伙破壞殆盡,還要跟他共享美味可口的食物,他就超超超郁卒兼不爽,才在理智喪失之下,幹出了這種丟臉丟到姥姥家的糗事。

  初秋華尷尬地乾笑兩聲,然後趕緊換上諂媚的笑。「教授,我不是在說您,我是在自言自說。」

  牽強的理由一聽也知道是假的,幸好教授心胸寬大,放了他一馬,不像一旁將頭埋在天婦羅中悶笑的臭王八!初秋華重重的哼了一聲。

  季睿宇抬起頭,雖然止住了笑,可眸底那毫不隱瞞的濃濃笑意卻不斷提醒初秋華剛才的糗事。

  初秋華憤恨地拿起小碗,喝了好大一口鮮美的海鮮火鍋湯,舌頭卻反被燙到,連忙將整壺的清酒往嘴裡灌。

  「咳咳咳……」結果灌得太猛,又被酒嗆到了,還弄濕了衣服。

  「你有沒有怎樣?要不要緊?」右邊一個陌生的中年人轉過身子,好心地用乾淨的毛巾替他拭去衣服上的酒漬。

  「……這樣就行了……謝謝……」

  「你看起來好年輕。幾歲了?有沒有女朋友?」那人邊問,動作仍沒停下來。

  有沒有女朋友關你屁事!「目前還沒有交往的對象。」想是這樣想,但,說不定人家是某某大學教授或有身份地位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一個也沒有?是不是你的標準太高了?年輕人啊,不要太挑,免得最後挑了個沒人要的回家。」

  喂,大叔,你當你在淘金子嗎?不停在他身上東摸西摸是什麼意思?

  「沒那回事,是人家看不上我。」沒看到他的笑容很僵硬了?你還愈摸愈下面——

  這……這……該不會是性騷擾?對他?不會吧?

  沒想到大叔突然將唇湊到他耳邊來,輕聲細語地說道:「你長得真可愛,有沒有興趣換換口味,跟大叔我兩個人到外面玩個有趣的遊戲?包準你會喜歡,說不定還會玩上癮,嗯?」話落,還朝他露出一個猥褻的笑容。

  初秋華還呆楞在被一個中年大叔性騷擾的震撼中無法回神,就隱約感覺到有人扯過他的右手,摸上一個硬硬的發熱物體,一道噁心的淫聲竄入他的耳裡——

  「你看,它很高興你摸它,還活蹦跳的。」

  大叔下流的話幾乎要被周圍的喧嘩聲蓋過,而初秋華全身上下的寒毛統統立正站好。

  「你後面是第一次吧?放心,我會很溫柔、很小心,絕對不會弄痛你的。」

  滿腦子的小玉西瓜,那個中年人邊說嘴角還涎著口水,噁心死了。

  緊抿著嘴,初秋華不動聲色地拿起清酒,才正要有所動作時,某個雞婆的傢伙早他一步捉開色大叔的毛手。

  「別以為性騷擾不會害你吃上官司,而且傳揚出去,恐怕對你也不太好吧。」渾厚的嗓音透露著危險的訊息,季睿宇笑容可掬的朝色大叔低語。

  那人先是嚇了一跳,隨後鎮定地反駁:「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瞧這位小帥哥連吭也不吭一聲,就表示他也有那個意思,你幹什麼打斷我們的好事!」

  「是這樣嗎?小初初。」

  聽見季睿宇佯裝親暱的語氣,不知怎麼地,竟讓他的胸口掠過一絲複雜的感覺。

  忽略那抹怪異的感覺,初秋華露出一抹很假的笑容。「跟你願打願挨來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發福的樣子,我就算瞎了狗眼也不會跟頂上只剩幾撮毛、腋下有汗臭味的歐吉桑玩遊戲,敬謝不敏。」

  色大叔一聽,登時惱羞成怒,一個特大的巴掌就要往初秋華臉上飛去。

  初秋華不閃躲也不逃避,反正被打事小,要是鬧大了,讓教授失了面子,他可就過意不去了。

  「怎麼不躲?該不會是在等我這英雄來救美人?」

  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掃過他的鼻端,與他截然不同的精瘦身軀貼近他背後,替他擋下那個巴掌。

  初秋華瞪了季睿宇一眼,怪他多事。

  「會來參加這個宴會,想必也是小有名氣的人,要是鬧得不歡而散,你的面子也掛不住吧。」原是中低音的嗓子,突地低沈了許多,令人難以忽視。

  中年大叔嘖了一聲,才心有不甘地放手,轉身坐回位子與其它人談笑自如。

  會場人聲鼎沸,幾乎所有人全專注在媽媽桑和那些漂亮小姐的精采表演,沒有人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初秋華緩緩地將左手放下,手中的清酒也放回原位。

  「反應未免太遲鈍了吧,真想撬開你的腦袋比較看看電線跟你的神經究竟哪個比較粗。」季睿宇神色自若地夾起鍋中的螃蟹。

  初秋華冷哼一聲。「不用你季某人多管閒事,我自己就可以應付得了。」

  「喔,那是誰被嚇得一楞一楞的?一張張開的嘴巴連拳頭都放得下,一雙眼瞪得老大。」

  「我……哪有。」氣勢突地變弱,聲音也變小。「我只是靜待時機,哪有你說的那樣。」竟然吃他最愛的蝦丸!初秋華不甘示弱地將全部的蝦丸全夾到自己的碗裡。

  哼,就算吃撐了,他也不屑分一顆給他!就像黃金鼠的習性,把愛吃的西東一直往嘴巴裡塞,他也在兩頰各塞了兩顆蝦丸,頓時,臉脹成原來的兩倍大。

  被他孩子氣的舉動給逗笑,季睿宇又露出了那種迷死人不償命的性感笑容。媲美木村拓哉的美唇配上俊挺的面容,深遂的黑眸還不負責任的猛放電,他承認,要是他是女人的話,對會立刻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

  不過,他才不會再被那笑容迷惑,也絕不會再看傻了眼……但,為什麼兩頰旁又大量分泌出類似動物發春時,會湧到嘴角的口水呢?

  「這裡。」季睿宇一臉好笑地支著下巴,另一手指了指唇角。

  啊?「甚磨〈什麼〉」?」因為還含著蝦丸,初秋華說話有些不清楚。

  他下意識地伸向自己的嘴邊,霎時口水沾了滿手,初秋華困窘難當地拿起一旁的濕巾,慌張地擦掉發花癡的證據。

  早知道就不來了,貪什麼便宜嘛……

  身為一個男人,卻被中年大叔吃豆腐,還有被討厭的人目睹他的醜態百出,初秋華心情低落地借酒消愁了起來。

  他喝、他喝、他喝喝喝,管它是啤酒還是清酒,統統喝下去啦。

  ***

  「先生,要去哪裡?」從後照鏡,季睿宇可以清楚地看到司機不耐煩地嚼著檳榔。

  扭頭看著半個身子掛在他肩膀的初秋華,邊打著酒嗝,不時還喃喃自語著,季睿宇頓時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嗝……嗝……嗝……嗝……」

  因為喝了太多酒而開始大聲唱歌,不時還亂抱人、亂親人,搞得整個宴會雞飛狗跳,以致被主辦的書商以身體不適為由,提早請出會場的初秋華,還有借口送酒醉的朋友回家的他,正擠在出租車的後座。

  說擠,是因為發酒瘋的初秋華像過動兒似的,一會兒滾到車座底下,一會兒斜躺在座椅上,一會兒又掛在前頭的座椅,惹來司機好幾個大白眼。

  看來,根本不用妄想從他的嘴中問出他家的地址了。

  算了,好人做到底,總不能丟下他不管,就當是童子軍日行一善,將這酒品不良的傢伙帶回家去,暫時收留他一晚。

  季睿宇跟司機講了個住址,顯眼的黃色出租車立即快速地遠離外表裝飾得有如京都正統庭院的日式料理店,沒入夜色之中。

  「呼!好涼呀。」沁涼的夜風從大開的窗戶灌進,吹得把頭探出窗外的人髮絲飄揚。

  「危險!」季睿宇飛快將初秋華扯了進來,強制環住他的肩膀,將他牽制在自己身側,以免他又做出什麼要命的舉動。

  真是替自己找了個天大的麻煩!歎了口氣,季睿宇想著今晚該如何安置他;租的套房雖然是兩房一衛一廚,可客房早已被自己拿來當書房用。

  不期然,季睿宇和司機看向後照鏡的眼神碰上,他可以清楚看到司機眼中明顯的不屑及厭惡。

  疑惑因耳邊傳來微弱的呼吸聲豁然解開;不知何時,初秋華的雙臂攬上了他,臉頰正枕在他的肩膀,雙唇距離他的頸子只剩咫尺,帶點微熱的氣息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拂過他的項頸。

  季睿宇唇色掠過一抹無奈的苦笑。兩個大男人曖昧地擁在一起,唯一的解釋也只有「那個」而已,他不訝異司機會往那方面想。

  他不是那種遇到誤會就急著解釋的人,季睿宇任由司機揣測或聯想,反倒氣定神地打量起身旁的人。

  在與女朋友談分手時,被人潑了一身的咖啡,相信沒有人不對肇事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在看過對方的名片,發現竟是自己研究所教授的那名菜鳥助理。

  更不用說後來被他撞倒在學校的草坪土、嘴唇被咬了一口、男人的寶貝差點在他手中斷送生命。似乎遇到他,就會發生事情。

  季睿宇從來就不太熱中繫上的種種流言誹語,研究室裡那四個牌搭子總愛邊打麻將邊磕瓜子大談八卦,他也只是聽聽就算了,很少放在心上。

  現在他才依稀記起有一次他們似乎在談論教授身旁的菜鳥助理。

  他低頭仔細打量他。不屬於男性的長長睫毛覆蓋住他印象中靈活生動的黑眸,根據幾次與他交手,只要逗他幾句話,那雙眸便會綻放光芒,晶亮有神。

  近觀看他的臉頰,光潔的肌膚看不到一絲毛細孔,看起來像初生嬰兒柔嫩的肌膚。

  微啟的雙唇勾勒出菱形的線條,下唇比上唇略厚,帶著幾分純真氣息,像兔寶寶似的露出上排兩顆小巧的貝齒。霍地,季睿宇聽到了一道奇怪的聲響,循聲望去,忍不住勾起笑。

  就見他在睡夢中一臉不悅地磨著牙,嘴裡不知在嘟嘟噥噥著什麼。

  往一旁看去,黑色的髮絲被掩至耳後,幾縷調皮的髮絲隨著他半垂的頭落在飽滿的雙頰上,黑白對映之下,給人一種不同於女性的曖昧遐思。

  可愛……是吧?記得他們好像是這麼形容他的吧……可,睡著的他,卻又散發著一股天真的氣息。

  「先生,到了。」

  司機的大嗓門吵醒了掛在他身上的人。「到家了,回家睡……嗝……」還來不及阻擋,初秋華已經自動自發地打開車門,搖搖晃晃走下車。

  給了司機車資後,季睿宇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初秋華,伸手欲將他拉進公寓的大門,他卻突然像尾熊似的,緊抱著路燈的柱子不放。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在心裡偷笑我?」指控的手指隨著身子的搖晃而對不准目標。「就算我長得可愛了些、娃娃臉了些,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邊說還挺起了平坦的胸膛。「不信,我給你看證明──」

  最後一個字吼完,雙手利落地解開第一個鈕扣,而第二個鈕扣卻在突然打結的手指下遲遲未解開。季睿宇忍不住笑嗤了聲,趕忙奔上前制止。

  「季先生,你朋友?」大門的守衛從警衛室探出頭,一臉好奇地詢問。

  「嗯……」季睿宇敷衍地應了一聲,拽住初秋華的手臂,硬是將他拉進大門。

  天呀,發酒瘋的人力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季睿宇半拖半扛地才將初秋華哄進電梯。

  「一個我、兩個我、三個我……搖來搖去……怎麼看不清楚呢?」初秋華整個臉貼上電梯的反射鏡,五官全皺在一起,不滿地嘟嚷。

  季睿宇失笑地看著他。從沒碰過喝醉鬧事的人,更不知道自己竟然對眼前不斷製造麻煩的人生不起任何氣來。

  個頭雖小、長得又一副可愛到讓人不知不覺中同情心氾濫的他,脾氣倒是不小,吼起人來中氣十足,罵起人來十分流暢,指揮起人來架勢十足,臉色可以在三秒鐘內變幻多端,鮮明的表情讓他忍不住就是想要逗他生氣。

  這種惡劣的行為在以前從未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究竟何時染上了這種惡習?

  ***

  忘了之前還在想要讓初秋華睡哪裡,季睿宇掏出鑰匙開門,穿越客廳,直接走臥房,扯開被子將他放上床鋪。

  轉身從衣櫃抽出一條新毛巾,再到浴室將毛巾擰濕,輕輕幫醉倒的他擦了擦有些狼狽的小臉。

  床上的人不安分地翻動身子,兩手亂灰了幾下摸到了枕頭,將頭靠上去,便發出像是貪了腥的貓饜足之後舔著爪子的輕歎聲,舒服地呈大字型睡去。

  「睡在別人家的床,還可以睡得那麼甜。」季睿宇搖搖頭低罵,語氣中卻帶了些自己也有察覺到的無奈和寵溺。

  他從衣櫃拿出睡衣,走進臥房旁的浴室淋浴。

  洗掉身上的臭味,季睿宇一身清爽地走出浴室,正打開冰箱拿出礦泉水喝時,卻聽到從房間發出奇怪的聲音。一手擦著未干的發,一手拿著礦泉水,他緩緩的走進去。

  就見原本該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時滾到了床下,像只小狗似的抱著枕頭直啃。

  「等一下,別咬壞我的枕頭。」

  季睿宇匆忙從口水泛的初秋華嘴中搶救下他的枕頭,卻發現左上角已被他咬破了一個大洞,露出面的棉花。

  「我真是自找罪受。」季睿宇沒好氣地址了個苦笑。為了再次避免他的枕頭遭受「狼嘴」攻擊,轉身將它塞進衣櫃內。

  突地,趴在地板上的人眼皮動了動,初秋華竟睜開了眼,仰起了頭,定定地看著季睿宇,然後慢慢地轉到右邊,像發現寶藏似的,雙眸頓然發亮。

  「我要喝水……好渴……」截然不同於先前踉踉蹌蹌、走一步退三步的步伐,初秋華動作快速地直往目標撲上。

  第二次被人撞倒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背後不是柔軟的草坪,而是硬邦邦的木質地板。季睿宇邊要護著他,邊要保護好手中的礦泉水,不可避免的,後腦勺直接與地板來個親密接觸,胸口則是被一個鐵頭硬生生的撞上。

  吃痛的悶哼了一聲,季睿宇懷疑自己怎麼還能保持紳士風度,而沒有將趴在身上的人拎出門外,讓他自生自滅。

  「咕嚕咕嚕……」喝醉酒的人動作竟比頭腦清楚的人還快,起身跨坐在他大腿上的人已經大口地把水灌他的大嘴了。

  「天呀。」哀號一聲,季睿宇發現初秋華的上衣弄得一片濕淋淋,下半身也不幸遭了殃,而他還在那繼續與礦泉水奮戰。

  直到整瓶礦泉水在他的朦朧醉眼之下倒不出一滴水,他黑黑的眸像貓兒彎起,唇角也跟著勾起憨憨的傻笑,然後伸出藏在貝齒之後的粉色舌尖,舔了一下唇。

  他毫無防備地展露出在男人身上少見的嬌媚姿態,又帶點青澀純真的情色意味,瞬間竟讓季睿宇口乾舌燥、呼吸困難起來。

  丟掉手中的瓶子,初秋華轉移目標,冷不防地伸出手臂,聞了一下,便張口咬下去。

  旋即——「呸呸呸……我的肉軟趴趴的、又沒啥味道,一點也不好吃。」扁了扁嘴,皺了皺鼻子,放棄了。

  初秋華動作緩慢地看了看左右,似乎找不到目標。眼睛眨了眨,突然頭往下,直勾勾地盯著季睿宇俊逸的臉猛瞧。「嘿,找到你了。」

  找到我?什麼意思?他不是早就在這裡了嗎?季睿宇翻了翻白眼,猜不出接下來他又要做出什麼人之舉出來。

  「嗯,你聞起來比較香,你就讓我咬咬看好不好嘛?」雙手支在他的臉頰兩側,俯下身子,初秋華在他頸間嗅了嗅,撒嬌地問道。

  情況似乎有些怪異,通常這樣的場面應該是限於一男一女之間,然後接下來就是進行所的「激烈肉搏戰」。而他現在被一個男人騎在身上,照理說,就算不討厭也該沒感覺才對。

  可,季睿宇卻不得不承認,體內有股翻騰的血氣在蠢蠢欲動著。

  在二十一世紀,沒有不可能的事,嶄新的觀念早已取代傳統保守的舊思想,西方的開放觀念也漸漸的融入東方國家,同性戀一詞雖不至於如國外那樣稀鬆平常,為大眾接受,卻也不再是一個陌生甚至唾棄的名詞。

  在他的朋友圈裡,他也曾接觸過那類人,他們的感情跟其它人沒什麼兩樣,他們對感情忠誠,也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只是交往的對象是跟自己同性別的人罷了。

  季睿宇想起他交往過的女人在旁人看來根本是無從挑剔,外貌、學歷、談吐、個性都是打著燈籠也很難找得到的優質女,那四個牌搭子就曾不甘地說他是前輩子修來的好運,女朋友是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還美。

  但,為什麼他一直都是匆促的短暫戀情,對方的吸引力在短短一個月內就消失無蹤,就算美人百般討好自已,空虛感卻始終盤據心頭。

  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個能與自己心靈契合,一分能真正觸動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感情,一個完全為他而打造的人!他的這種想法,在別人的眼中看來,根本就是「挑剔」的同義詞。

  但他就不懂,戀愛是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產生呼應,若只有單方面,甚至一方只是想敷衍了事,那還不如決意割捨,而不是拖泥帶水,弄得兩方痛苦。

  他明白,研究室裡的四個同學在私底下替他取了個稱號,叫「美人殺手」。第一次聽到時,他也只能苦笑自嘲,自己原來可以名列殺手級的名單。

  或許……談感情不適合自己……

  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初秋華擺出茶壺的姿態,倏地大聲道:「我要咬下去——」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就已張開他的「狼嘴」,準確無誤地朝季睿宇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咬下去。

  「咦喂,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唔……小力點!你能不能先放開,看清楚我是誰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咬?」他試圖讓那頭還不到月圓之夜就變身的「狼」冷靜下來。

  跟醉酒的人講道理根本是毫無用處而且有可能火上加油的慘劇,在臂上的痛覺愈來愈加深之際,季睿宇深刻瞭解到這項教訓。

  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拿十字架打回他的原形,他又突然放嘴,歪著頭盯著自己,彷若在計算著什麼。此刻,季睿宇覺得自己真的是攬上了個天大的麻煩。

  「你那裡看起來也滿好咬的樣子,我也來試試看好了……」初秋華外表看起來好像是清醒了,口齒也清晰多了,其實他根本還在發酒瘋當中。

  那裡是哪裡?試試看?拿他做實驗嗎?季睿宇還沒反應過來,再次被「狼」襲擊,而目標則是——他的雙唇!

  「你在啃玉米嗎?」季睿宇勉強地將初秋華推開。

  「我還要!」中氣十足的吼聲幾乎震破人的耳膜,初秋華一張臉皺得有如沙皮狗,擺明了若不順他的意,大有下一秒整個人就撲上去的決心。

  不知是第幾次的歎息了,季睿宇搔了搔半濕的發,起身轉而將他壓在下面。「這樣咬很痛,我來教你另外一種方法……」

  抬起他的下巴,季睿宇俯身吻上飄散出淡淡酒味的唇,攫住他略豐的下唇,輾轉吸吮。

  「嗯……」細細的呻吟從喉嚨吐出,欲迎還拒的唇毫無閃躲的空間,初秋華的手不自禁地環上他的背,讓兩人的身子更貼近。

  季睿宇頭一次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將唇比喻成棉花糖的原因了;含一口棉花糖,甜蜜的滋味迅速在口內蔓延,柔軟到唇舌輕舔,便融化在濕熱的口中,令人忍不住想讓它在自己嘴中再多待幾分鐘。

  不滿足只品嚐他的唇,季睿宇禁不住地伸出舌,探入他的口中,需索更柔軟更火熱的感覺。刷過他的貝齒,偶爾滑過他濕潤的唇腔,不意外地嘗到了清酒的味道。

  「呼……呼……呼……」體內的慾火正慢慢被撩撥起,不期然卻聽到異聲。

  季睿宇戀戀不捨地一點點退出他的口,卻看到肇事者一副事不關己地與周公下棋去也,有規律的打鼾聲一下一下地隨著胸膛的起伏從大張的唇發出。

  看到他孩子氣的睡相,季睿宇不知該搖醒他還是掐死他,才能讓自己心情舒服點。

  「真是……拿你沒辦法!別隨便挑逗人之後就自個兒睡著了,我可沒那個自信能當得起柳下惠呀!」低啞的嗓音裡隱約有壓抑的情慾。

  將那可惡的人打橫抱起,輕輕的放上床鋪,看了一眼他一身濕漉漉的衣服,季睿宇反身找出一套自己的睡衣幫他換上。

  「看樣子今晚只有睡沙發的命了。」季睿宇起身關掉房問的電燈,輕輕的攏上房門。

  不知道明天一早醒來的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是生氣、是懊惱、還是紅著臉發窘?邊想著,唇角忍不住勾起了淡淡的笑,目光也不經意地望向那靜靜沉睡的人。

  或許,自己不適合談戀愛是因為尚未找到適合的對象罷了;更或許,對像已出現在他面前了……他的眸光倏地轉沉,細長的眼眸底掠過一抹稍縱即逝的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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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裡像是有只大象在奔跑,一動震驚山河,一跺山河變色,痛得初秋華齜牙咧嘴,再加上有股怪異的感覺從腹部緩緩爬升上來,隨著腦袋傳來的陣陣抽痛越加劇烈。但是即使如此,他的雙眼還是不願意張開。

  睡眠嚴重不足可以導致二十幾歲的肌膚看來像三十幾歲的肌膚,外加從北京直接空來的貓熊眼一對,任誰看到了,絕對會被嚇得馬上倒彈三尺。

  所以他的至理名言是——沒睡飽,毋寧死;若有人來吵,一腳踢死他。

  初秋華微蹙著眉,順手拉上被子,將自己更往裡頭埋去,繼續睡他的大頭覺。反正周休二日,就算睡一整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早午餐一起吃,剛好替他省了一筆錢。

  偏偏有人看他不順眼似的,故意讓水龍頭的水嘩啦啦的直流,邊發出舀水潑臉的聲音,吵得人想睡又睡不著。

  都怪這裡的牆壁跟紙一樣薄,不論隔壁的人是吵架、洗衣服、洗澡、煮飯,甚至做愛,統統聽得一清二楚,竊聽器在這裡跟廢物沒兩樣。等他有錢了,絕對要搬去有隔音設備的房子。

  可他一再忍受退讓,只為了能圖個清靜,對方卻不識好歹,開始給他洗衣服,洗衣機轉動的馬達聲配合著太陽穴的抽痛,兩者就像在跳探戈。

  掙扎了許久,初秋華勉為其難地將眼睛微微睜開一個小縫,卻因為右眼被眼屎堵塞,只能用左眼瞄著手錶。去死,才八點半而已。

  「你他XX的,一大早就在那裡吵死人,工人蓋房子也沒你吵,你要是不想我上警察局告你擾亂安寧,就給我他XX的安靜!」口氣惡劣地朝牆壁大吼,一吼完,立即又倒大睡特睡。

  對方似乎是跟他槓上了,沒多久,除了洗衣機的聲音,更加上了果汁機搾汁的嘈雜聲。

  「好,你他XX的給老子等著,好膽你就不要落跑,老子要帶著菜刀去按你家的門鈴。」初秋華刷地從被窩一躍而起,頂著一頭雜草叢生的亂髮,準備殺到廚房抄起傢伙。「咦,門怎麼不能開?門把呢?」這時候他眼睛還是閉著。

  摸來摸去,就是摸不到開門的門把,初秋華氣憤地試圖用肩膀撞開門,卻反被堅固的門頂開,狼狽地跌坐在地。

  唔,屁股痛死了!「你別想跑,給老子我等著。」他隔門叫囂,千萬不能讓人家以為個子小就沒膽量。

  此刻,他才慢慢睜開有如水泥般沉重的眼皮,找尋那個神秘失蹤的門把。

  一睜開眼,一道模糊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左右搖晃。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再將眼睛睜大到再也撐不開的地步,沒想到那道身影確卻實實的出現在他面前。

  「小偷!」初秋華指控的語氣和眼神,就像面前站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你怎麼會在我家?還偷穿我的圍裙!偷用我的果汁機!偷用我的——」

  他氣急敗壞地尖著嗓子嘶吼。這傢伙太無恥了,竟然偷東西偷到他家來了!

  「你他XX的最好先把你的眼屎挑乾淨,睜大你的牛眼,動動你的豆腐腦,再決定要不要拿『我的』電話筒來按『我家的』門鈴。」季睿宇一副笑裡藏刀地用十分輕柔斯文的氣對著他說。

  電話筒?難怪他覺得什麼時候菜刀變那麼重了……不對!這裡「好像」不是他那個髒亂無比的豬窩,而且那傢伙穿的圍裙「好像」也不是他的……

  還有,他用的果汁機「好像」也不是自己那台阿婆年代的果汁機——

  「怎麼?醒過來了嗎?」

  似笑非笑的俊臉在初秋華的面前突然擴大,他被嚇得神智完全清醒,還領悟到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你綁架我!」他高聲的指控,只不過在下一秒突然轉換成一聲聲的乾嘔。「咳……咳……嘔……嘔……嘔……」

  隨著剛剛那一吼,宿醉引起脆弱的胃強烈攪動,漲到喉頭的全是昨晚塞進肚子的東西。初秋華反射性地摀著嘴,轉身投向廁所的懷抱。

  扭開水龍頭,衝去從嘴裡吐出來的穢物,難聞的氣味直衝鼻端,刺激他那快虛脫的胃,接著不客氣的又嘔了一大堆,直到胃中再無東西可以讓他吐,他才撐著洗臉台稍稍喘口氣。

  「漱一下口吧。」身旁遞來一杯電視廣告上正強力播放的薄荷漱口水,還有一條沾濕的毛巾。

  抬起蒼白的臉,吸了吸鼻子後,初秋華伸手接過,仰頭吞了一大口漱口水。

  雖然還有些不舒服,但總算比有些人宿醉後必須躺在床上休息一整天才可以恢復元氣好。說起來,他算是那種耐操型的人,身子的適應度及復原能力比別人好上許多。

  「你幹嘛對我那麼好?」差點忘了,這傢伙綁架他。

  「……你說我綁架你嗎?」真不知道他的小腦袋是怎麼拐到那裡去的,難道是他的腦部構和別人不一樣?

  「別一直笑!先告訴你,我除了沒錢還是沒錢,別消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綁架的目的通常都是要錢,可是他看起來比他還有錢,還是——劫色!?

  「你昨晚喝醉,教授將你推給我,可是怎麼樣也無法從你的口中問出你的住址,只好將你帶回我這裡。」趕忙阻斷他腦中的天馬行空,季睿宇失笑地凝睇那張小臉。

  「是……是……這樣嗎?」經他一講,「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猛地,記憶湧上腦海,初秋華巍巍地問道:「昨晚,究竟生了什麼事?」

  他知道他只要一發酒瘋,就會做出一些不尋常的舉動來,譬如亂親人、亂抱人、亂咬人、亂唱歌等等,他那些深受其害的大學死黨,就曾經明言以後絕對不會再找他喝酒。

  嗚嗚嗚,昨晚他到底又幹下了什麼糗事,他不想活了……

  「你想知道?」季睿宇露出曖昧不明的笑容。他立即頭如搗蒜。「說來話長,那就先吃早餐,邊吃我邊說吧。」

  ***

  拖著折了兩大截的褲管慢吞吞地走在光滑的地板上,一個駝著背兼頭頂烏雲密佈的身影,像個鬼魂般悄悄地滑進餐椅。

  初秋華看了一下眼前的花生厚片——「早餐我不吃甜的。」

  季睿宇停下倒柳橙汁的動作,挑起眉,一言不發地等著解釋。

  「早上吃甜的我會想吐。」

  「那培根怎樣?」培根是鹹的,總該可以吧。

  「早上吃肉我會拉肚子。」見季睿宇狐疑地轉過身,輕輕掃了他一眼——「幫我煎個荷包蛋就行了。」急忙忙的補上一句後,初秋華一張神色緊張的臉蛋又垂到胸口。

  明知他在等著什麼,季睿宇卻壞心地吊他胃口。

  「荷包蛋要全熟還是半熟?」好整以暇地剝開蛋殼,滋滋的聲響從平底鍋發出。

  「我要半熟的。」想到黃澄澄的蛋汁,就令人忍不住流口水了。

  莞爾一笑,季睿宇好心情地翻過荷包蛋,手腳利落地將半熟的荷包蛋放上吐司,再將洗好的蔬菜撈起。

  「不討厭吃優格吧?」

  「……嗯。」初秋華輕應了一聲。

  將紅蘿蔔切成適當的大小,將紫色高麗菜切成絲狀,再將已趟好的熟蘆筍一起擺上盤子,最後把優格及色拉拌勻淋在上頭,營養十足的優格色拉就大功告成。

  他一向習慣做完菜馬上收拾,動作迅速地用抹布擦過流埋台,卻聽到後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初秋華是如何坐立難安。

  季睿宇原本還想再多捉弄他一下,卻在聽到那若有似無的哀聲歎氣時,禁不住偷笑出聲,也軟了了心。

  季睿宇一轉頭,就看見有一隻小狗垂頭喪氣地將下巴擱在餐桌上,耳朵也無力地垂落下來,兩眼無神地盯著前方,彷彿七魂六魄走丟了一半。

  一反平時那咄咄逼人、氣焰高張的模樣,這麼安靜的他還真教人有些不習慣。

  「不吃嗎?」怎麼一副被人欺負的樣子,讓他看了,更想欺負他。

  初秋華搖搖頭,雙頰微紅地低喃道:「等一下再吃。」

  天呀,他沒看錯吧?方才浮在他臉上的紅暈叫不好意思嗎?心中蕩漾著一抹熟悉的情愫,唇角不自覺地漾開輕笑。

  支著下巴,他目不轉睛地睇著初秋華,看著他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的窘態。

  半晌——「我……昨天有沒有……有沒有做出什麼……」他囁嚅的低語。

  「你要我從哪裡講?嗯,就從你大鬧會場開始好了……你還壓在別人身上,猛親不放的……好不容易將你帶來我家,卻又差點在我公寓門前大演脫衣舞……然後又咬破我的枕頭,還用力咬了我一口。」季睿宇滔滔不絕地數起他犯下的罪行,就是省略掉親吻那段。

  「昨天那個人肯定不是我,一定是哪裡蹦出來的孫悟空冒充我。」初秋華不停地搖著頭,彷彿這樣就能說服自己還有他。

  「你咬的齒印還在,要不要看?」說完,他已經捲起袖子,露出臂上的齒印。要勾起別人的罪惡感是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是眼前幾乎要伏首認罪的人。「沒想到你咬勁凶狠,力道又大,差點將我的手咬出血來,你說我該不該去打一針破傷風?」

  事實擺在跟前,想賴也賴不掉。「我不是故意,真的。」

  哎哎呀,連自己暗喻他是只帶有狂犬病的狗也不反駁了?照以前的話,肯定是跳上桌子,拎起他的領子破口大罵了起來。

  「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真的很痛呀。」加重語氣強調最後一句。[幸福花園]

  果不其然,那雙大眸頓時用著祈求的眼神望著他。「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雖然我討厭……不不,應該是不怎麼喜歡你,可是我不是那趁機報復的小人,我只是喝醉了,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季睿宇一副被害人的模樣,其實心底已經快笑翻了。難怪有些人就是愛捉弄人,現在他可以體會那種感覺了。

  「那我沒有對你……」初秋華吞吞吐吐,臉紅得跟西紅柿一樣。

  「什麼?你說大聲,我聽不清楚。」傾身靠近他,假裝想聽個仔細。

  「沒……什麼。」一臉心驚地垂下,像是怕人發現什麼。

  「吃完後我送你回去吧。反正我也要出去,順便送你,不過是用摩托車。」

  初秋華暗自歎了口氣。「謝謝你。」

  「你的衣服昨晚不小心弄髒了,剛剛才洗好晾在陽台,看來是來不及穿回去,只好等到禮拜一上班時再拿去給你了。」

  「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來拿就可以。」

  「沒關係,舉手之勞而已,再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到家,還是在學校就拿給你比較保險。」雖是步步進逼,實則是替他預留後路。

  「真的不用麻煩,我要過來拿之前,我會先打電話確定你在不在。」

  「你確定?」這句話問得不怎麼真誠。

  「嗯,謝謝你。」

  性感的唇揚起難以察覺的笑,季睿宇別有用心地凝視眼前正埋頭吃色拉的人。

  ***

  一進研究室的門,季睿宇就被勾肩搭背的邋遢四人組團團圍住,進退不得。

  「老兄,看你春面滿面,走路又有風的,是不是勾搭上哪個美女了?照實說來。」

  「對呀,一副色慾熏心的賤模樣,寂寞的哥哥可嫉妒得很,哪個女人看了不心癢難耐想跟你來一腿呢?」

  「沒氣質,什麼來一腿!你當是肯德基的香辣雞腿嗎?別用那種粗俗的言語來形容兩性之間最純潔的性慾活動好嗎?」邱晏碎了一聲,繼續說道:「來,誠實招來,季哥哥是跟哪個美女系花做援交呢?」

  「援交你的大頭鬼!人家哪有金錢往來,頂多也只是輸精管和輸卵管的來往而已,瞧你把季哥哥說得多污穢下流。」

  「別沒水準還在那裡假裝高尚,誰不知道你綽號早洩男——」

  「別吵了,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蛋,敵人都還沒有棄械投降,自家人就先起內訌,要不是打牌時非要湊四個,真不想跟你們稱兄道弟。」

  四人中的頭頭邱晏一個「吼溜拳」揮向徐明和羅宗昊的後腦勺,立即引起兩人的哀號聲。

  「看來不嚴刑逼供,咱們季哥哥是打死也不承認了。兄弟們,家法伺候。」

  邱晏一聲令下,眨眼間,季睿字的面前多了一條短鞭。「又是這個,都沒別的玩意了嗎?把你的情趣玩具全掏出來給我瞧瞧,看還有沒有別的?」邱晏不甚滿意,對著身旁的丁志中命令。

  「你真囉嗦,我這些壓箱寶怎麼可以輕易示人,借你短鞭已經是我最大的極限了,還想怎樣?不要的話就拉倒!」吊著眉,丁志中抵死不從。

  邱晏嘖一聲。「小器巴拉。」

  冷不防地,季睿宇突地冒出一句話——「你們昨晚又幹什麼壞事了?」看他們精神格外亢奮,卻一個個貓熊眼,令人起疑。

  話一出,四人立即鳥獸散。

  「喂,前幾天那個財經報告丟哪裡去了?」

  「在這裡,剩下的你把數據算一下。」

  四人佯裝忙碌地在計算機前認真做事,彷彿將季睿字當隱形人。

  「這是什麼?」季睿宇精明的眼一掃,從外表貼著文件數據的盒子下層摸出一卷錄像帶,上頭寫著「想知道白衣天使的秘密嗎」,裡頭似乎還有許多錄像帶。

  要藏東西也藏的高明些,不要一下子就被人捉包了。

  「這是用來做研究。」丁志中臉不紅、氣不喘從他手上搶過去。「國際經濟的脈動是由人控制,雖然有公式可以讓我們套用,但,人心難測,市場上最大的變量通常是由人所引起。我們雖不能做到完全摸清別人在想什麼的通天本領,至少要好好探索研究人心,以成為一項利器,才有助於我們預測市場趨勢的走向如何。」

  「這麼說來,這些也是你們的研究範圍了?」季睿宇彎身再拿出一卷錄像帶。上面寫著聳動的標題「高潮來臨」,下方還附帶說明——女性十大敏感點。「經濟與這個有密切的關聯嗎?」勾唇一笑,銳利的目光往他們四人掃了掃。

  四人沉默不語,手肘互相頂來頂去,最後頂到了年紀最小的徐明,立即就被其它三人拱了出來。

  徐明尷尬地搔著濃密的粗眉。「這個呀……女人也是推動經濟的幕後黑手。你想,百貨公司是為了誰開的?經濟不景氣,百貨公司的營業額為什麼還可以那高?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女人;在全球經濟大前提之下,這種小細節不能忽略。所以,關於女性的任何事都需要徹底研究一番。」呃,不知道說得好不好?

  說完,三人響起一陣鼓掌聲、吆喝聲、口哨聲。

  徐明難為情地笑了笑。「獻醜了、獻醜了。」

  手環著胸,季睿宇氣定神閒地緩緩說道:「你們這麼用功上進,花了一整晚來做研究,我應該要跟教授說,讓教授知道原來他有這麼好的學生。」

  「季哥哥……」

  「別這麼狠心……」

  「我們知道錯了……」

  「大人有大量……」霎時哀號聲四起,就差沒抱住季睿宇的大腿,上演孟姜女哭倒長城罷了。

  「你們又利用視聽教室,整晚熬夜偷看A片了?」雖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那裡屏幕超大、晝質又夠清晰,加上有杜比環繞音效,看起來當然比較過癮刺激。」

  「隨你們,反正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是大半時間都用下半身思考的獸慾原始人,與其要你們不看,還不如叫猴子不要吃香蕉。」說了幾次也不聽,他早就放棄了。

  唔,太毒了,竟嘲諷他們比猴子還不如,還說他們用下半身思考,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這樣,又不只他們。

  邱晏哼了哼,一副哥兒們的勾上季睿宇的肩。「我們又不像季哥哥時常有美人投懷送抱,枕邊無人的我們只有靠看A片打手槍,慰藉一顆寂寞的心。」

  季睿宇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怎麼說你們都對,歪理也會被你們掰成事實。」

  突地,季睿宇的脖子被勒住。「剛剛是我們在開玩笑跟你鬧的,現在正經問你,你是不是新交了馬子?瞧你眼角帶著桃花,分明就是春心蕩漾了。」

  真厲害,他眼角有桃花也看得出來,該叫羅宗昊改行去當面相大師了。

  「沒錯,要是平常這樣跟你開玩笑,你都沒反應,今天還有心情跟我們鬥嘴,肯定有鬼!你就誠實招來,是哪一類型的馬子?可愛?漂亮?身材很好?個性怎麼樣?」

  可愛嗎?發窘還有喝醉的時候是很可愛,可是生氣的時候卻像根朝天辣椒,小小的,卻辣勁十足,不習慣的人可能會有些排斥。

  不過,卻很對他的味,而且還有愈來愈上癮的趨勢。

  「……你們說呢?」季睿宇不答,一臉含笑地反問他們。

  「絕對有。」四人異口同聲,他臉上不自覺露出來的溫柔神情,已經證明了他們的猜測。

  這麼明顯呀?連他自己都還有些不確定,旁人倒是已看得一清二楚了。季睿宇唇畔的笑不知何時又加深了。

  ***

  「小初初、小初初……」

  「唔!好痛!陳姐妳幹嘛突然打我?」等哪天他發飆了,肯定要上法院按鈴控告陳姐暴力虐待。痛死人了!

  「叫你幾次都沒回答,我以為你腦袋空了,想幫你打看看。」邊說,還重重敲了他的額際一下。

  「陳姐,腦袋空了再怎麼打也沒效,最好是開刀重新塞顆大石頭進去,讓腦袋瓜子看起來有重量些比較好。」朱若薇在一旁煽風點火。

  「若薇,哪天碰到能克得妳死死的傢伙,我絕對要放一整天的鞭炮。」

  「等死吧你,我朱若薇要是讓哪個爛男人爬到我頭頂上,我會先找你開刀。」邊打著鍵盤,邊不冷不熱地頂回去。

  「是啦、是啦,就讓我等到死。」沒力氣與她再抬槓,初秋華翻了翻桌上一大堆等著他處理的文件,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下去。「唉。」不自覺地,他又歎了口氣。

  「怎麼了?」剛送文件回來的艾亭,聽見他的歎息聲,關切地拉過椅子坐到他旁邊。

  「小初初整天心神不寧,哀聲歎氣,教授交代的事也辦得七零八落,是不是有什麼煩惱的事?要是有心事的話可以跟我們說,我們會幫你想辦法的嘛。」三個女人之中就剩艾亭良心尚未完全被抹滅,不會落阱下石。

  「沒什麼。」初秋華煩躁地咬著筆桿,心裡想著一個人。

  除了咬他的手臂之外,昨晚,自己到底還對他做了什麼事?

  他的記憶開始像錄像帶快速倒帶時的畫面,很快而且很模糊,幾個小時的過程,他的腦袋裡只裝了幾分鐘的場景。

  那時,明明可以問他的,不知怎地就是問不出口。算了,既然季睿宇自己沒說什麼,他幹嘛還要在這裡疑猜的,頭髮已經夠少了,他可不想還不到三十就禿頭。

  只是,一想到晚上還要過去他家拿衣服,心情就莫名的煩躁。

  也不知道那傢伙是哪根筋不對勁,沒跟他鬥嘴、沒趁他出糗譏笑他也就罷了,還親自做早餐請他吃。而一頓早餐他是吃得食不知味,全都是那傢伙的目光沒離開他身上超過一分鐘,只要一抬頭,馬上和他的視線相對。

  他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讓他看也不會少塊肉,頂多回去吃碗豬腳麵線去去霉運。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一直對著他猛笑。

  不是很明顯的笑容,而是那若有似無、要笑不笑的淺笑,像是在算計著什麼,害得他冷汗直流,心跳在一分鐘之內差點破百,呼吸可能隨時會中斷。

  那樣子的笑容,無形中增添了一股危險的氣息,讓人聯想到剛睡醒的山貓。

  事後想起,初秋華仍會毛骨悚然;那臭王八羔子安的是哪門子的心,態度突然轉變,殺得他措手不及,原本還準備跟他來個口水大戰的。

  莫非……在他喝醉的時候,真的對他幹了什麼壞事?根據他的「前科紀錄」,他曾經抱著死黨的臉猛親猛咬兼猛啃,氣得死黨險些揚言要跟他斷交;而弗羅伊德曾說,喝醉之後曾習慣咬人的人,是對現實的不滿意或是小時候曾經受過某種傷害。

  他才不承認自己是那種兩人的其中一類。

  會不會是這樣,所以他才想先對他好,讓自己慢慢卸下對他的戒心之後,再趁機報復他?

  「發什麼呆呀你?」一記爆栗突地又飛空而來。「一副蠢蛋模樣就算了,別學人家老人癡呆好不好!」

  「蠢蛋也是陳姐妳打出來的。」初秋華生氣地頂了回去。

  「好呀,敢跟我回嘴,看來不好好教訓你一番,我陳玫兩個字倒來寫。」陳姐捲起袖子,氣勢凌人地站起身。

  「來就來,誰怕妳!以前看妳是女人,才任妳百般欺凌。妳會摔角,我也會。」說完,他也不甘示弱地站起來,緊張的情勢一觸即發。

  「陳姐,欺負弱小的事別做太多,積點德,反正,以後要教訓他的機會多得很,不差這一次。」朱若薇涼涼地翹起腿,美腿晃呀晃的。「現在,我倒是對小初初剛才發呆的內容很感趣。」惡魔的聲音……

  「還不是裝了一堆屎。」陳姐重重哼了口氣,一屁股坐下來。

  「是不是在想人哪?」粉紅色的指甲刮過他的臉頰,背後立即吹過陣陣陰風。

  初秋華嚇得縮肩,趕忙坐回椅子。「哪有在想什麼人,妳多心了。」

  「你說謊的時候鼻頭會像豬八戒的鼻子一樣抽動。」一旁的艾亭指著他喊道。

  「哪有?」反射性地摸上鼻子,卻瞄到那三個女人吃吃奸笑,他才知道被騙了。

  哼!說他像豬八戒!豬八戒有他這麼可愛嗎?「教授交代的事要在下班前做完,請恕我沒多餘的時間跟妳們閒話家常。」

  他一本正經地過拿資料夾,正要打開時──

  那三個女人很有默契地一把搶過數據夾,然後轉過他的椅子定住,一條穿著細高跟鞋的腿分毫不差地踩上他的椅子,而且鞋尖問候著他兩腿之親愛的弟弟。

  「從現在開始,你只能點頭或搖頭,不准說不知道,敢這樣說的話要你好看。」

  命根子的安危就操縱在陳姐的腳上,他哪敢說個不字。

  「剛剛你是不是在想一個人?」

  遲疑了十秒,在他懷疑是否真能擋住陳姐那隻大腳的尖鞋逼進之前,忙不迭地重重點了個頭。

  「外表怎樣?上等?」

  想了三秒,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真的是帥到一塌糊塗。抿了抿唇,不甘地又點了個頭。

  「喜歡到想立刻上了她嗎?」

  神經!他怎麼可能想上他,說他被那傢伙上還比較說得過去……呃,不對!他在亂想個什麼勁!

  基本上,他根本沒有動這個念頭,而且,他、討、厭、王、八!

  初秋華才將臉往右移了幾分,陳姐高分貝的殺豬聲立即衝出——

  「還想狡辯!我哪不知道你們這種外表雖然是人類的軀體,內在卻跟整年都在發情的野獸稱兄道弟的偽善男人,一看到獵物,就恨不得撕爛人家的衣服直接撲上去,還敢在我陳姐面前說謊,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是經驗之談嗎?初秋華吞了吞口水,不敢真的問出口。

  「我都已經說實話了,妳還要我怎樣?」氣悶的頂回去,粗魯地將那隻腳推下他的椅子。

  陳姐本來還想說什麼,卻被朱若薇一把拉住。「教授回來了。」

  聞言,陳姐嘖了一聲,初秋華也不服輸的哼了一聲後,才各自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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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想去,還是不要去拿算了。

  反正襯衫在路邊攤隨手一件才二九九,那條褲子也穿了好幾年,早就該丟了。

  「碰上他都沒好事,還是少跟他接觸為妙。」心裡這麼想,初秋華把從袋子裡掏出的手機又放回去,準備過馬路。

  綠燈亮,五十秒的倒數計時開始。

  才正要跨出右腳,一輛全黑的五百西西重型機車就停在他的面前,狠狠的嚇了他一跳。

  要命呀!要自殺也不用拖人當墊背,他膽子很小的!

  初秋華氣呼呼地瞪著那人,卻發現那輛車子好眼熟呀,好像……最近才看過,到底在哪裡看過呢?

  「早上才看過的,現在就認不出來了?」

  來人一脫下安全帽便發出飽含揶揄的笑聲,一張他恨不得自己是透明人,好讓他看不到自己的俊臉出在他眼前。

  「除了神經傳達的速度比人慢之外,記憶力差也是你的拿手絕活之一嗎?」無視初秋華眼中兩隻熊熊燃燒的火鳥,季睿宇朝他勾起一抹十足性感的笑。

  他……他……他……才不會被他的笑容所迷惑!勉強地從那炫目到連太陽見了都羞愧至死的笑容裡拉回自己的意志,初秋華武裝好防衛。

  「我的拿手絕活是用稻草編小人,然後在上面貼著我討厭的人的名字,到了半夜十二點,拿釘子釘他的心詛咒他。還有下蠱給我看不順眼的人,讓他生不如死。」  初秋華陰惻惻地說道。

  「你的祖先是苗人?」季睿宇細長的雙眸亮晶晶的,好像鑽石。

  體內的血液似乎產生了化學反應,在一瞬間就有如滾沸的熱水開始冒起泡泡,熱度也大幅度的呈直線攀升,明明有涼風襲來,但他的臉和身子卻在發熱。

  一定是感冒了——體內自我催眠的因子竄出。初秋華努力不將上述的症狀歸納為愛情小說中女主角看到男主角那一剎那間的花癡症狀。

  初秋華搓了一下發熱的耳根。「對,所以你最好不要靠近我,當心我偷拔你的頭髮下蠱詛咒你。」

  「我有很多頭髮,我不介意你拔一根去。」絲毫不理會他語氣中隱含的警告,季睿宇仍笑容可掬地跟他啦咧抬槓。

  「天底下還真是有那種給臉不要臉的人,我長這麼大了,頭一次碰見。」說得這麼白了,看他怎麼含混過去。

  「你太少見多怪了,面皮厚到跟牆壁一樣、用釘子也打不進去的人多的是,說起來,我還要多多向那些人討教才對。」喝,他敢說,他還不敢聽呢。

  「我說的人就是你!不是別人!」初秋華氣惱不已,直接挑明了說。

  「我?你真是太抬舉我季某人了。」季睿宇揚眉輕笑,嘴角拉了個最美的弧度。

  初秋華聞言為之氣結,有股想揍人的衝動。「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手突然很癢,癢得快受不了。」作勢鬆開拳頭又合起,發出陰沉的笑聲。

  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昨天他會對他那麼好,不是良心突然乍現,就是天降奇跡,否則依那王八羔子愛嘲諷、愛欺負人的壞本質,早叮得他滿頭包了。

  那些為他癡狂瘋迷的蠢女人,真想奉勸她們罩子放亮點,這種卑劣的男人哪裡值得被人愛了?還不如選他這個新時代的新好男人,煮飯、洗碗、倒垃圾、把女人奉為太上皇,遠比只會花言巧語的臭男人好上幾千、幾萬倍。

  「手會癢?看來你那裡的肌膚不怎麼好。」季睿宇語氣依優閒。

  初秋華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你。」跟一個王八羔子說話根本是浪費自己的口水,走人。

  突地,手臂被他一抓整個身子立刻被拉過去。「我載你去我那兒拿衣服吧。」

  「我不去拿了,隨便你要丟了還是怎樣都所謂,總之,我不想再跟你扯上任何關係。」初秋華用力甩了一下,卻掙脫不開。

  「是嗎?」令他感到意外的,季睿宇竟然爽快的放手。「我丟了也沒關係嗎?那連你塞在襯衫口袋裡的手帕一同丟了也妨嘍?」

  手帕?難怪他今天早上出門時,一直找不到那條凡賽斯手帕,原來就是被他自己塞在那件襯衫裡呀——不對!

  初秋華反射性地一把扯住已發動的車子,咬牙切齒的緩緩道:「我、去。」

  「你說什麼?」引擎轟隆的聲音,蓋過初秋華從喉嚨發出的低咆。

  初秋華憤恨地瞪著他,嘴唇抿得死緊。

  當初會看上那條凡賽斯手帕就是因為它那獨一無二的設計,兼具超凡的品味,要他為了一個混蛋男人而賭氣不要了,他死也不幹。

  初秋華深吸了口氣,在他耳邊大聲吼道:「我說,我要去拿。」

  隨即一頂安全帽被塞到他的手中。「上來吧。」中低音的嗓音裡有掩不住的濃濃笑意。

  最好笑到下巴脫臼吧你!初秋華恨恨地詛咒著。

  ***

  霓虹燈初點,台北街頭的人潮車潮不隨著入夜後減少;因為高密度使用的住宅環境,許多無處可打發漫漫長夜的人全集中在幾處著名的地標。

  初秋華坐在機車後座,與一群群嘻笑打鬧的Y世代青年擦身而過。

  有人說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為何還有許多人寧願流連街頭而不肯回家?

  是因為寂寞嗎?這年頭單親家庭愈來愈多,父母忙著賺錢、放著孩子不管的家庭也屢見不鮮,回到家找不到一絲絲溫暖,寂靜的房子裡充斥的是冰冷氣息,有誰能待得住呢?

  看了一眼繁華喧嘩的街道,似乎比家庭更能提供溫暖及安心的感覺;畢竟誰不希望身邊有人陪伴?又有誰不希望身邊有個可以溫暖自己的人?

  「怎麼?一副小老頭皺眉皺鼻的怪樣子。」關掉引擎,季睿宇轉頭問還坐在機車上的初秋華。一陣風迎面撲來,打亂了他精心設計的髮型,趕緊手忙腳亂地將它撥整齊。

  初秋華抬頭一瞥,卻見季睿宇輕輕將落在眉際和頰邊的髮絲塞回耳後。哼,連撥個頭髮也可以那麼帥氣逼人,可惡透頂了。

  「沒什麼,老人家就愛東想西想。」初秋華沒好氣地回道。

  一路跟著季睿宇坐上電梯,他與他分站角落的兩邊。

  「進來吧。」打開家門,他紳士地退至一旁。「寒舍簡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多多包涵。」

  「假仙。」咕噥了一聲,初秋華才脫下皮鞋踏上玄關。

  兩房一廳的空間,加上廚房,遠比自己那豬窩大多了。初秋華隨意瞄了一下,才發現季睿宇住的地方除了整齊,還一塵不染。

  「你怎麼有件牛仔外套?」雷達般的目光突然被一件衣服吸引住。

  「當然是買的,難不成還偷來的?」

  廢話,他當然知道是買的,問題是這件牛仔外套可是高檔貨,當初老妹拉著他跑了不下數十家服飾店,為的就是找當期限量發售的這件牛仔外套,可是銷售實在太好了,才第三天全省就已賣到缺貨。

  為此,他老妹還郁卒了好幾天。

  他還記著,那時的訂價是一萬八千元。

  「哼,研究生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研究什麼,每個月卻還有薪水可以拿,哪裡像我做牛做馬,被搾得一乾二淨,才領到那微薄的薪水。」初秋華酸溜溜地說道。

  「嘿,別誤會,幾乎快一半的薪水全落到房東的口袋,另一半才拿來當作生活開支。而且教育經費已經刪減了百分之三,我們研究生的薪水早就沒以前那麼好了。」

  「你家裡不提供你一些金錢上的幫助?」雖然探人隱私是件要不得的事,可不知為何,他突然很想知道他的事。

  「年滿二十,請自力更生,妄想從父母錢包拿一毛——以上,就是我家的明訓。所以,從升上大二開始,我就半工半讀,別人玩的時候,我可是努力不懈地賺取我的生活費。」

  「這件牛仔外套那麼貴,你捨得買?」要是他的話,寧願買台冷氣機放在他那冬冷夏熱的豬窩。

  「那是一位朋友穿厭了,以二手的價格賣給我,可別把我當凱子。」像是想起什麼,季睿宇又接著說道:「那件外套才剛穿沒幾次,就被個莽撞的傢伙潑上咖啡。」

  「幹嘛舊事重提……我又不是故意的。」初秋華氣惱地為自己辯解,在聽見他低低的笑聲後,雙頰不可抑止地紅起來。

  「就因為它不便宜,所以清洗費用當然也不便宜。那時候你該不會在背地裡暗罵我搶錢?」

  「那時我又不知道它有那麼貴。」怎麼他一直處於弱勢?不行!為了奪回言權,初秋華指了指這間高級公寓。「那這裡呢?也是靠你自己?」

  「盡量沒有額外的支出,也盡量自己動手煮東西吃,省吃儉用下來,才下定決心從之前下雨必漏水,偶爾還會斷電斷水,洗澡洗到一半變冷水的破公寓搬來這裡。」

  哇,比他還厲害,本以為他那豬窩已經夠爛了,沒想到他之前住的地方比他還破,真不知道他怎麼忍受得了!

  外表看似新潮揮霍的季睿宇,卻意外有著連他自己都自歎不如的節儉,初秋華心底突然對他升起了敬佩之心。或許他只是嘴巴稍微賤了些,個性也稍微差了點而已,其它倒是還不錯。

  「開始對我刮目相看了?」季睿宇笑了笑,細長的眼角微征上揚。

  「才沒有。」初秋華立即反駁回去,卻說得好心虛。承受不了他逼問般的強烈視線,他才不情願地扁嘴道:「好吧,是有那麼一點點,你看清楚了,只有這麼一點點而已喔。」

  帶著一絲賭氣,他不悅地學著陳姐的語氣:「客人來了這麼久,也沒看你倒杯茶來,這算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是是是,小人疏忽、小人怠慢了。」漆黑如星子般的深遂眼眸看了他一眼之後,笑笑地站起身走向廚房。

  被他罵了還那麼高興?怪人一個!初秋華心裡雖這麼想,卻渾然不知有抹淡淡的笑意跳上他的眼角,甚至有那一點心悸的波動鑽進他的身體裡。

  「現搾的新鮮柳橙汁,外加三塊冰塊,一杯可要三十元,這還不包含我付出的勞力。」

  「才三十元而已,你就不捨得了?」伸手接過果汁,朝他吐舌做鬼臉。

  季睿宇聞言,先是一笑,然後說了句語意不詳的話。「捨不捨得就因人而異了。」

  什麼意思?他的腦子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考模式;他一向不適合深思熟慮,要是讓他在同一個問題打轉幾分鐘的話,肯定會讓他的腦細胞在瞬間減少了好幾萬顆。

  「朋友?」季睿宇瞇起眼,友好地朝他伸出手。

  猶豫了幾秒——「看在這杯柳橙汁的分上,勉為其難。」初秋華假的扯動嘴角,象徵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就收回。

  「人竟然不如一杯柳橙汁嗎?」季睿宇揚唇輕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初秋華哼了一聲。「知道就好。」

  「要不要留下來吃飯?煮一人份的食物太麻煩了。」

  他怔了怔,隨即搖頭。「不用了,我拿回衣服就走了。」又不是要餓死自己。

  「有人等你回去?」見他又搖頭,季睿宇用帶點強硬的口吻繼續遊說。「兩個人吃總比一個人無聊地邊吃邊著電視還要有味道,而且比較節省。或許我的手藝比不上飯店的大廚師。不過,絕對有自信讓你讚不絕口,還是說你不敢?」話鋒一轉,揶揄的語氣像利箭射中他的要害。

  明知是激將法,可他又受不了人家挑釁,初秋華不服輸的嗆聲道:「只要沒放老鼠藥,我初秋華有什麼好不敢的?要是不好吃,等著我的嘲笑吧。」

  「隨時候教。」

  ***

  「想吃什麼?面還是飯?」

  「隨便。」客人嘛,總不能要求什麼山珍海味、魚翅鮑魚的,關於禮義廉恥,基本上他還是有那一點的。

  「沒有隨便這個東西。」

  真囉嗦,二選一有什麼好選的?「你煮什麼我就吃什麼。」將問題丟回他手中。

  「那來弄個雞肉大利面,再弄個馬鈴薯起司湯。」

  看,自己早就決定好了,還問他個屁用呀。

  「你要來幫忙嗎?」轉過身,季睿宇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拿著洋蔥。

  不論怎麼看,他還真不是普通的帥和……迷人!要他是女人,有個大帥哥願意洗手為他做羹湯,他絕對會將貞操雙手奉上。

  「不,古有明訓,君子遠庖廚,我只為特別的人洗手做羹湯。」初秋華攤開雜誌,斷然拒絕。

  「是嗎?」

  過了幾分鐘,初秋華從雜誌裡探出頭,皺了皺鼻頭,聞著空氣中瀰漫的雞肉香味。

  「看不出你還真有兩把刷子。」帶著審視的心態,他慢慢踱至他身旁,看他如行雲流水般的切洋蔥。

  「從冰箱拿出來的洋蔥,切的時候比較不會讓人流眼淚,然後再順著它的紋路切成末。」

  「喔,原來如此。」初秋華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這種普通的常識你不知道嗎?」調笑似的語氣,摻子雜著一絲對他的懷疑。

  聞言,初秋華氣憤地低咆:「我怕我要是太厲害的話,會讓你這個主人掛不住面子。」

  季睿宇不置可否的看著他,十足挑戰他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不假思索地,初秋華粗魯地一把搶過季睿宇手上閃著亮光的菜刀,有模有樣的切起洋蔥。「看,這麼簡單,誰不會。」洋洋得意展他的切功。

  煮菜還不是這麼簡單,隨便切切、隨便煮煮,他真是太佩服他自己了。

  「仔細看清楚了,我三秒鐘之內就把它全部切完。」一時得意,竟誇下豪語。

  不過,通常太過得意的下場都會招來樂極生悲的慘劇,就在他的嘴咧成平常的兩倍大時,刀子就這麼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大拇指。

  「啊!」初秋華臉色發青地瞪著大拇指上的第一滴血。

  「哈哈哈哈……」

  他眼球一轉,悲憤地瞪著居然捧著肚子狂笑不已的季睿宇。

  「只是被刀子輕輕劃過去而已,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可以輕易讓自己受傷。」逞強地替自己找借口。

  季睿宇莫可奈何的笑了笑,從一個小櫃子內拿出藥箱,替他在傷口貼上青蛙圖案的OK繃。「算了,還是我自己來比較保險,客人乖乖坐著等就好了。」

  好面子的人常陷自己於進退兩難的局面,不巧的,初秋華就是那其中之一。

  為了重振威風,初秋華盡量不去看那貼著OK繃的大拇指。「剛才只是我一時出槌,我真正的實力還沒有展現出來。」

  拿過另外一半的洋蔥,他如臨大敵地沉著應對,記取教訓。終於,一小塊一小塊的洋蔥佔滿了整個板子,刀子隨意一擺,初秋華放鬆地吁了口氣,額上卻早已是冷汗涔涔。

  沾沾自喜地轉過身,向從頭到尾緊盯著他一舉一動的季睿宇炫耀,誰知被腳下地板縫隙絆到,毫無預警地,他撲向現場唯一一個可能穩住他身子的人,同時間,左手似乎碰到了一個物體。

  熟悉的情景再次在他們兩人身上重演,他面對面地壓上季睿宇,想當然爾,季睿宇則是撞上地板。兩人都還來不及反應,突然間,從大腿邊傳來了一道鏗鏘的響亮聲。

  「什麼聲音?」不好的預感讓初秋華硬著頭皮問道。

  大眼瞪小眼,兩人極有默契地往下一看,剛才用來切洋蔥的菜刀好死不死地掉在他們兩人的雙腿之間,像在嘲諷他們的狼狽,尖銳的刀鋒正頂著男人最脆弱的要害。

  只要再差個幾公分,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初秋華一想到兩腿之間光禿禿的慘況,還有穿上褲子時毫無阻礙的感覺,雙腿就不禁發軟,心也登涼了半截。他可沒興趣演出「中國最後一個太監」。

  「廚房意外果真不能小看……」他企圖用乾笑掩蓋過聲音裡不自覺洩漏出來的顫抖。

  「……以後,你最好離任何刀子三尺之外,以確保別人的生命安全。」異常嚴肅的語調從季睿宇微抿的嘴角流洩出來。

  兩人不經意視線相交,對方慘白到像是被塗了厚厚一層白粉的駭怕神情全看在眼裡,停了十秒鐘,不知是誰先笑出來,到最後他們兩個竟是笑到捧著肚子叫疼。

  「你都看到你那死樣子,眼睛翻白,鼻頭張大,帥哥的形象簡直是蕩然無存,真可惜沒用照相機拍下來,然後放到網絡上四處流傳。」初秋華邊說嘴角還邊抽搐。

  睨了他一眼,季睿宇扯唇苦笑。「別笑我,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副世界末日的蠢樣子。」

  「我才沒有。」

  初秋華氣呼呼地握拳捶他的額頭,卻引來他的呻吟。

  「我有那麼用力嗎?」本以為他在演戲,卻想起剛才摔倒時季睿字的後腦勺應該有撞到地板!良心的苛責讓初秋華的語氣急了起來:「有沒有怎麼樣?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聽說有人不小心跌倒撞到腦袋。結果變成半身不遂,嚴重一點還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見他沒有回答,秋華的心更慌了。「喂,你說話呀,你到底是哪裡在痛?」

  原本只手掩住臉,季睿宇終於抬起頭,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要報仇……」

  一雙魔掌迅速伸向初秋華的胳肢窩,不停地搔他的癢,笑得他眼睛泛出水光,全身虛脫無力,他卻還不肯放手。

  「季大人……手下留情……」

  初秋華邊笑邊喘著氣投降,才讓他停手。

  「你實在很過分,竟然使出這種卑劣的手段。」初秋華全然不知他的埋怨在別人聽來就像是在撒嬌。

  季睿宇一語不發地凝視著他。深遂的黑眸似有無窮的魔力,挑逗他心底最深處的悸動;微揚的唇像要訴說什麼,引誘他靠近傾聽。

  「幹嘛這樣看我?」初秋華支支吾吾地,一顆心似百米,怦怦急跳。

  彷彿要將自己帶入一個虛幻的空間,那雙眸緊捉住他的目光、他的思緒,心臟的脈動隨著他的呼吸而逐漸變熱。

  輕笑聲倏地從他滾動的喉結逸出——「你好像很喜歡出其不意地壓在我身上呀?」

  笑謔的語氣霎時將他的理智拉回。

  初秋華暗自鬆了口氣,卻有一絲莫名的失落從心底緩緩爬升。

  「鬼才喜歡,那只是意外。」為了掩飾異樣的心情,初秋華打哈哈地敷衍帶過。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順勢拾起被他們冷落許久的刀子,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安全的地方。

  「喂,客人肚子餓了,你這位不職的主人還不快去將晚餐弄好。」

  「是是,再等一會兒,美味的晚餐就來了。」季睿宇笑著站起,將尚未料理好的食物在幾分鐘之內快速地弄妥。

  「怎樣?」

  初秋華用叉子捲了一口意大利面,細細咀嚼。

  「哼,算你厲害,那就不取笑你了。」

  聽出他話中的稱讚,季睿宇笑得滿足,黑眸也盛滿了笑意,令人有種想入非非的錯覺。

  初秋華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眸,不去在意他那過分親熱的視線,不去在乎心底油然而生的騷動,更不去思慮自己為何有這樣的反應。

  季睿宇盡責地扮演主人角色,兩人不時哈啦,讓這頓晚餐吃得輕鬆自在。

  ***

  雖然期中考是學生的事,可是他這位教授身旁的得力助理卻無法置身事外,光是為了考卷的排版和印刷問題就忙得昏天暗地,接下來確認考卷的張數更令人頭痛。

  一班有六十幾個學生,日夜兩班加起來就將近一百三十人,而且除了企一班之外,教授也帶了三年級的經濟學這門科目,等於說,四班加起來的總人數有兩百六十人之多。

  因為無法日夜班同時間測驗,為了防止日夜班之間互通有無,教授特別將一、三年級的日夜班題目做變動,換言之,他的手上總共有四份不同的考卷。

  「小初初,很忙啊?」陳姐無聊地轉著椅子。「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缺少磨練,做起事來總是虎頭蛇尾,沒個正經樣。別說我們沒良心,其實我們可是為了你好,你呀,吃苦就當吃補,別辜負我們一片苦心。」

  沒來幫忙也就算了,還惡毒地在旁邊說風涼話,什麼良心?妳們的良心打從出生就沒了,還放什麼屁呀!初秋華不爽地暗罵。

  「某個作古的老人不是也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朱若薇輕細的嗓音說。

  這兩人一搭一唱,簡直是在演雙簧!老子忙得沒力氣跟妳們這些女人瞎攪和。

  「對了,小初初,前幾天跟你在學校門口講話的帥哥是誰?」突地,艾亭偎到他身邊。

  前幾天?誰呀?腦筋已經亂得快打結了,怎麼可能還記得前幾天的事了。

  「帥哥?怎樣的帥哥?小初初還能有什麼帥哥類型的朋友?他的朋友不是高中生那類的毛頭小子嗎?」

  「陳姐,妳很看不起人喔,難道我就不能有帥哥朋友嗎?」先不管那個帥哥是哪號人物,要先為自己的尊嚴反駁。

  「你的話不准。艾亭妳說,那帥哥長得到底有多帥,還有……」

  聽不下去了,難道她們真的都是以貌取人的膚淺傢伙嗎?「我說,要是有兩個人讓妳們選,一個人長得很帥,技巧卻爛到不行;另外一個是醜到不行,技巧卻是讓女人魂牽夢縈的,請問你們要選哪一個?」

  沉默了半晌,三人互看一眼後同時回答:「帥的那個。」

  「因為啊……技巧不好可以再多加訓練,而且現在情趣商品一大堆,真的不行的話,還可以用那個來增加情趣,至少看到帥哥的臉,我就很心意滿足了。反之,要是那個醜的壓在我身上,就算他多厲害,只要看到他的臉,我的引擎就全熄了。陳姐,我說的對不對?」

  「嗯,名師出高徒,說得正中我心懷,看來我後繼有人了。」陳姐一副得意樣。

  初秋華沒力地翻了翻白眼,無法理解她們複雜的思緒。

  「艾亭,妳還沒說那個帥哥長什麼樣子?」

  哇咧,女人果真是三十如狼,瞧陳姐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真令人懷疑她是不是太久碰到男人了。

  「人家也沒看到他的臉,只看到他的背影而已,可是啊,我敢用我的信用卡當保證,那個人絕對絕對是個大帥哥!光是看他帥氣地坐在機車上,襯著一雙修長的腿,結實的背部令人想靠在上面,渾圓的俏臀好性感……」[幸福花園]

  艾亭愈說,愈像某個他認識的人——啊!不就是那王八!

  「死小子,有這麼正點的貨色也不介紹給陳姐知道……」

  「就是說嘛,人家好想要有個可以跟朋友炫耀的男朋友……」

  「嗯,我也很久沒嘗嘗男人的味道,幾乎都快忘了那是什麼滋味了……」

  要他介紹什麼,那個人妳們不是也早就認識了!初秋華下意識地張口就要說出季睿宇的名字,不知為何話到了嘴邊硬是吞了下去。

  她們三人就像烏鴉似的在他耳邊不停地嘎嘎叫煩人,他眉頭愈皺愈深,幾乎可以夾死蒼蠅了。「他早就有女朋友了!」情急之下,他隨意扯了個謊。

  嘈雜聲驀地頓住——「唉,想也知道,帥哥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而且要當人家的女朋友也不是我們這種中等美女夠格的說。」三人沒趣地坐回位子,哀聲歎氣起來。

  是啊,若要找個與季睿宇匹配的人,容貌至少要有他第一次看見的那個美人的水準,身材玲瓏有致,談吐不凡,氣質高雅,兩個人站在一起才能叫一對璧人。

  即使季睿宇剛與女朋友分手,可依他的條件,根本不用他勾勾手指,肥燕燕瘦的美女就自動巴上他了。

  心頭隱約泛起一陣酸酸的感覺,就像嘴巴裡含了一顆很酸的梅子,那滋味在口中慢慢化開之後,隨著血液,流向了胸口。

  又不是女人懷了孕,他怎麼有想吃酸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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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閉的空間裡,常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令人容易產生緊張與焦慮。

  尤其還有某種危險物存在時,更讓人想趕快逃離。

  「是你天生帶ㄙㄞˋ外,還是我天生倒霉?」將身子斜靠著鏡子,季睿宇好整以暇地將目光飄向眼前那位明明怕得要死,硬ㄍㄧㄥ著不發抖的人

  雖然想笑,卻明白一旦笑出聲,絕對會招來他的強力反彈,搞不好會被殺了也說不定。

  「絕對是你跟我的八字不對盤!要不然就是你天生是個掃把星!」初秋華感覺眼角漸漸泛出水光。「跟你搞在一起,十之八九都是壞事。」

  「搞在一起?」怎麼像在姦夫淫婦似的,太不文雅了吧。

  彷彿聽到他的話,初秋華看也不看季睿宇。

  「早知道就不要一時善心大發幫你改考卷、早知道教授叫我的時候,就不要乖乖聽話地進去、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應該出門,假裝生病窩在家裡就好了、早知道我這一輩子就當不認識你這個人……」哭喪著一張臉,初秋華縮在牆角喃喃自語。

  「你真的被嚇壞了。」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初秋華再也忍受不住,爆發了。「不行嗎?誰規定只有女人可以膽子小,男人就不能膽子小嗎?誰叫老媽生我的時候,膽子也不給我生大點!」

  「別害怕,就算死也有人作陪,總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死去還要好吧?只不過,因為缺少空氣而窒息的死樣子可能會有點醜。」

  「你不要在那裡烏鴉嘴,我還年輕,不想英年早逝,不想提早去天堂見耶穌,更不想那麼倒霉跟你死在一起!」

  「我只是打個比喻而已,而且警衛剛才也說他已經盡快趕過來了,你放心,等會兒他就會救我們出去了。」

  「那又怎樣?你沒看電影裡面常演,當有人被困在電梯,然後又不是男女主角的時候,等救護人員趕到,那些人早就死得歪七扭八的了!」

  季睿宇聞言,不知該笑他電影看太多了,還是該稱讚他有如此豐富的想像力。「就算我們不是主角,警衛先生一定會盡一切所能救我們出去的。」

  見初秋華突然不說話,只是一徑地搖頭,季睿宇擔心地想上前詢問。

  「不要過來!」

  他不解地挑起單邊的眉。有時候,他真的有股想敲開他腦袋的衝動。「怎麼?為什麼我不能過去?」

  「那邊的空氣是你的,這邊的空氣是我的,你不要趁機過來偷吸我的空氣。」初秋華手一揮,劃出了一個對角線,將電梯區隔成兩半。

  他就是有辦法逼他忍不住笑出聲。「你這樣分也沒用,這裡的空氣就這麼多而已。」

  「要你管,反正你就是不准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表面上進行,季睿宇看了看,已經過了六分鐘了。

  今天正是學校的期中考,替教授監考這種輕鬆的工作早就被那四人搶去做,而改考卷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他的頭上來。

  為何說不討好?因為有些擔心成績的學生,會在他的研究室外流連徘徊,臉皮厚的就直接登堂入室,要求他改松一點,讓他們能低空飛過。

  偶爾有些學生還買會吃的東西來賄賂他。

  他是很想成全他們的願望,偏偏有些學生分數真的是太低了,就算他想替他們「力挽狂瀾」,卻還是無法讓他們及格。

  那時,他們就會不甘心地在外站衛兵,除非他改變心意,否則絕不輕言放棄。

  實在不想面對學生的苦苦哀求,又為了求個清靜,他只好在教授的辦公室改考卷。一到辦公室,就看見初秋華一人埋頭加班,其它人早就下班了。

  見到他來,他先是楞了一下。「教授在裡面。」

  季睿宇還來不及跟他說句話,教授就探出頭來叫他進去,也叫了初秋華進去。「小初,你也過來一下,有工作讓你發洩發洩你的精力了。」

  當教授叫季睿宇時,原本還坐在辦公桌前的初秋華立刻快速整理好桌上所有文件,腋下夾著他的公文包,一副腳底抹油準備要落跑的樣子,聽見教授叫他時,身子還明顯地僵住。

  「教授,我哪裡還有什麼精力?」又不是超人……

  距離初秋華較近的季睿宇,清清楚楚地聽見他含在嘴裡的嘀咕,忍不住彎起了唇角。

  「年輕人不是一天到晚都很衝動的嗎?可見你們就是有太多的精力沒處發洩,我現在是讓你有正當的管道發洩你過剩的精力,免得你回去之後管不住體內的衝動而干下壞事。」

  「教授,您就饒了我,我現在累得只想躺在床上睡覺。」

  「早睡早起固然對身體好,但那是老人家的權利,你這年輕人怎麼可以三不五時就把累這個字掛在嘴邊?你看看睿宇,我從聽過他喊累。」

  「人家天生體力好,做什麼都厲害,哪裡是我這肉腳比得上的。」初秋華隱約露出酸溜溜的語氣,末了,還瞪季睿宇一眼。

  怪了,他什麼話也沒說,就無辜的被奉送了一個大白眼!像故意揶揄那倒霉的人,季睿宇回了他一個極耀眼的笑容。

  「說那什麼話!你就留下來幫睿宇改考卷,改好了放在我的抽屜。來,鑰匙給你們,別忘了離開之前,要仔細檢查所有的鎖是不是全鎖上了。」

  像顆洩了氣的皮球,初秋華無力地垂下肩,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那串鑰匙,點了點頭。

  故事就是從這裡開始,他們兩人挑燈夜戰,沙沙沙的翻閱聲和原子筆聲迴盪在寂靜的辦公室,被劃上的r筆考卷緩慢地在右邊增加,卻遠比不上左邊迭了一本原文書高的考卷。

  等到考卷完全改完,手也快廢了,而上完最後一堂課的夜校生正好踏出校門。兩人動作快速地將東西收拾好,也照教授的話將考卷鎖在他的抽屜。

  大理石砌成的走廊上沒有電燈,往外一看,學校也幾乎罩在蒙的路燈之下。走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大樓內,兩人完全被黑暗包圍。

  電梯就在前方的轉角處,要非常小心才能不讓自己撞到突出的牆角和放在廊上的垃圾桶。

  突地,「啊!」淒厲的慘叫聲從季睿宇的右後方發出,他心一驚,趕忙轉過身。隨即——

  「嗚!」短促的悶痛聲同時從相撞的兩人口中溢出。

  一臉痛苦地撫著鼻子,季睿宇心急地詢問:「你沒事吧?」依兩人的高度,自己撞到鼻子,而他應該是撞到額頭。

  「有……聲音。」初秋華意圖保持鎮定,但說話嗓音卻如蚊吶。

  人不可貌相,季睿宇今晚是徹底瞭解這句話的真正意義了。

  不論罵人或生氣都不肯輸人,若是講不過就在背地裡暗罵,還有嘴上功夫也頗多鑽研的初秋華,竟然……會怕黑!朝天辣椒也會怕黑!

  他不知道一個人的面貌竟會如此多變,就像天上的浮雲,從來有固定的姿態,令人目不暇給,卻又忍不住期待下一刻它會變成什麼模樣。

  奇妙的是,他心中並沒有一絲厭惡,有的只是驚訝之後,不自覺浮上嘴邊的笑容。

  「別緊張,只是我不小心踢到垃圾桶而已。」

  初秋華微微頓了一下。「……是嗎?」語調飄浮的嗓音裡帶著濃濃的懷疑。

  「走廊實在太暗了,我看,你還是拉著我的衣服,免得等會兒跌倒連累我。」雖是嘲諷,卻是另一種關心。

  「誰……會連累你!你不要連累我就好了!而且,我才不會跌倒!」

  怎麼這話有點虛張聲勢的感覺呢?

  「好吧,那就算了。」

  黑暗中,一心只在意四周任何風吹草動的初秋華,根本看不到掛在季睿宇唇畔的笑。

  「等等……」停了一會兒。「為了避免任何意外生,你還是牽我的手好了。」說罷,一隻手迅速搭上他的手臂,緊緊地。

  這不叫牽,應該叫抓吧?

  胸口湧起一抹類似憐惜的悸動,還有不曾出現在心底的幸福感,季睿宇不禁會心的一笑,將閃爍著溫柔光采的迷人黑眸飄向在他心中愈來愈重要的人兒。

  只是感人的情節並未如願地持續下去,好不容易兩人摸黑走到電梯,正鬆了口氣坐上電梯時,偏偏災星罩頂,想躲也躲不了。電梯在一陣搖晃後猛然停在五樓。頭頂的照明也忽明忽暗,兩人注定倒霉地被困在電梯中。

  季睿宇急忙按一旁的呼叫器,過了半晌,彷若從的遙遠彼端傳來一道模糊不清的男人聲音,而那應該是警衛的男人也表明會盡快趕過來救他們。

  誰知,過了三分鐘、過了六分鐘,連個蒼蠅也沒出現。

  ***

  季睿宇看著精神已快接近崩潰邊緣的初秋華,心一緊,硬是將他拉到自己懷中。

  「不要……你放開……」或許是不想自己的狼狽被他看見,初秋華飛快抹掉眼上還不甚明顯的淚滴,邊扭著身子想掙開他的雙手。

  「別哭。」季睿宇柔聲地安慰。

  以往都只有被他撲倒在地的分,頭一回真正將他擁在懷中,意外地發現他的身子沒幾兩肉,頗有骨感,與女人的溫香軟玉有著天壤之別,卻更能引起他內心深處的依戀。

  薄弱的肩頭此刻雖然垂了下去,可是他知道,當那張小臉恢復生氣時,身子卻挺得比任何人還要筆直;雖然那不適合男人的水汪汪大眼正被淚水淹沒,可是他很清楚,當他恢復生氣時,大眼裡卻閃著連滿天星斗都比不上的光芒。

  幾乎淡到難以嗅出的檸檬香味從他身上緩緩傳來,完全不同於他之前所交往過的女人濃烈的香水味,雖然平淡,卻別有一番味道。

  季睿宇從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會這麼浪漫地想著一個人的好。

  「我沒有哭!我只是眼睛痛,揉一揉而已,我才不會幹那種丟臉的事。」哽咽著,初秋華逞強地反駁他的話。

  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在他身上還真是發揮到極致。

  「男人哭沒什麼好丟臉的,我小時候被我家的路易追著咬,最後屁股被咬了一口,我哭得唏哩嘩啦的,我媽花了一根棒棒糖和一包餅乾才讓我不哭。」

  「路耳?」哽咽的聲注入一絲好奇。

  「我家最惡名昭彰的角色──雜種狗路易,牠只聽我老姊的話,就因為我老姊看我不順眼,便唆使路易咬我。後來我不甘心,在路易和我老姊的碗裡放了一大把辣椒粉,我老姊是辣到嘴唇都腫起來,而路易則是一連拉了好多天的肚子。」

  初秋華笑了一聲,卻又停住,不服地說道;「那時你還是小孩子,而現在我是大人了。」

  「沒有人說哭是小孩子的權利,想的時候就哭,想笑的時候就笑,這應該是每一個人生來就被賦有的權利,只是因為傳統觀念保守,一直灌輸我們男人不哭才是堅強的表現,而女人哭是天經地的事。」

  「你真的不會覺得很丟臉嗎?」哭聲稍稍止住,身子也從僵硬緩緩放鬆。

  季睿宇搖了搖頭。「就算丟臉,也只有我一個人看到,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真的?你保證不會告訴別人,尤其是陳姐她們?」

  「我保證這件事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情——」

  「否則你大便被臭屁熏死、吃飯被虱目魚的魚刺梗到、睡覺時被掉下來的吊燈砸死、過馬路時被卡車輾過……」

  「等等,太狠了吧。」提供他這麼多死法,而且死相還不是普通的難看。

  初秋華吸了吸的鼻子。「誰叫你的信用讓人懷疑。」

  他聞言,簡直哭笑不得。「我有做過什麼讓你懷疑我的信用了?」天地良心,要定罪之前也得要有證據才行。

  「上次我在廁所裡面,你在外面跟別人我亂說膀胱無力又腎虧。」指控的語氣加重。

  想了一下,好像……有那麼回事!但他還來不及回答,初秋華又吼道:「別跟我你是什麼宮x花或陳x蓮的雙胞弟弟,不巧最近得了失憶症。」

  呃……季睿宇根本就沒想到這種事。「那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並沒有什麼惡意,這次我保證絕對不會跟別人亂說什麼。」

  沒想到頭一次有人不相信他季睿宇的人格,而且是徹底懷疑。

  「姑且相信,不過,要是被我知道你違約失信,你最好小心誰,別被我剛才說的任何一項說中。」威脅的語氣交雜著微微的抽氣聲,實在……什沒麼說服力。

  季睿宇有點沒轍地垂下肩,嘴角卻是上揚的。「是是,我會小心誰。」

  遇上了他,原本時常處於優勢的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覺中總敗給了他。

  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初秋華擁得更緊,季睿宇輕拍著他的背,另一手撫著他的短髮,髮梢還有刺刺的感覺。

  初秋華又吸了一下鼻子。「你說,我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似乎是鎮定了些,他緩緩地仰起頭。

  「你說呢?」見他搖頭,季睿宇才接著說道:「連你都不知道了,我又怎麼可能會知道呢?不過,如果注定這一刻非死不可,我也只能平靜地接受了。」

  「你不會不甘心?不會覺得自己還有很多事沒做?」一雙懷疑的目光飄到他的臉上。

  「不甘心又能怎麼樣?難道能讓自己免於一死?如果我注定要死在電梯,即使不是今天,也會是將來的某一天。而且我什麼人生滋味也幾乎全體驗過了,跟別人相比,說不定我比他們還幸福,這麼想的話,就沒有什麼好不甘了。」唇角淡淡勾起。「而且我還可以把原本屬於我的機會讓給別人,這也算是造福人群吧?」

  他側著頭,似乎在思考他的話。

  「可是,我還是不想死在電梯。我想躺在床上,身旁最好有心愛的人握著我的手,然後一臉微笑,安詳地死去,這才是我的終極死法。」他不滿地埋怨咕噥。

  季睿宇輕笑出聲。「你從哪部八點檔連續劇看來的?」他對他那近乎無厘頭的怪異思考方式可以摸個七八分准了。

  「那麼多部我哪記得,反正人應該這樣死的念頭已經在我腦海裡根深柢固了,你怎麼說也沒用。」他固執地堅持己見,小臉倔強地瞪著他。

  季睿宇再度投降。「要不,你可以發揮你的想像力,將電梯幻想成一個溫暖的床,你正躺在上面,然後握著我的手,這樣你是不是就會死得比較舒服了?」

  「你……你又不是我心……心愛的人!」初秋華鼓起的雙頰微微泛著紅暈,說話也結結巴巴。

  怎麼說得一臉心虛樣,真讓人忍不住起疑!季睿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問道:「那我究竟是你的誰?」

  初秋華楞了一下,隨即揚聲回答:「當然是朋友,你自己不是也說過了?」像是怕自己的話沒有公信力,還特地將他說過的拿出來用。

  「你相信朋友之間也有可能變成戀人嗎?像是,原本是多年的好友,卻在某一天,兩人突然發現對對方有好感,進而發展成戀人;或是原本只是要做朋友的兩個人,卻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對戀人?」

  「應該……是相信吧。」略微頓了一下,他回了贊同的答案。

  季睿宇勾唇一笑。「照這樣說來,我們也極有可能發展成為戀人了,你說是不是?」

  他聞言,驚惶失色的大咆:「你是男人!我怎麼可能跟你變成戀人?」搖著頭極力否認。

  「男人之間就不可能嗎?」語氣雖輕柔,卻隱含著一股逼進的氣勢。

  不知什麼原因,初秋華的臉飛過一片紅霞。「當然不可能。」一字一句堆積成的鄭重說明掩飾不了他那飄忽的眼神。

  乘勝追擊的好時機,豈能放過?

  「你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世界上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生嗎?」中低音的嗓音又加入了一道強硬的姿態,令人無法逃避。

  他張了唇,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賭氣的偏過頭。「都要死了,幹嘛還在為這種聊的問題爭吵不休?是想要讓我死也不得安寧嗎?」

  知他有轉意移話題,季睿宇一點都不像被困在電梯、隨時會翹辮子的人,反而從容不迫地兩手交迭於胸前。「你不否認吧?」

  初秋華緊抿著嘴不回答,等於是間接默了他的話。

  「那我們之間到底有沒有可能會——」

  似是惱羞成怒,初秋華打斷了他的話,忿忿然地問道:「你又不是同性戀,幹嘛一直重複這個問題,還非要我附和?」

  沉默了一下,季睿宇正想著該如何回答,不料初秋華的臉色在瞬間丕變,一把推開了他,整個人縮到角落,用著既驚慌又敵視的眼神狠狠瞪著他。

  「我知道了,原來從以前你就對我心懷不軌,所以才一直處心積慮地接近我!沒想到我竟然會笨得被你騙過,想說你只是個嘴巴賤、愛欺負人之外,還稱得上是個不錯的傢伙,結果你看我長得可愛,竟想要對我先姦後殺,所以藉機把我留下來!你這個人面獸心的超級混蛋、豬狗不如的禽獸、連我放出來的屁都比你還要有價值的爛人、臭水溝裡面的大便也比你還香的臭王八!就算你用卑鄙下流的手段,我也不會讓你這種應該被閹了老二的人得逞的!」

  瞧他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還證據鑿鑿地定他的罪,讓季睿宇有種錯覺,以為自己真要對他幹出那種人神共憤的事來。

  他徹底地被打敗了……只有這個人,可以讓自己的心無時無刻都充滿了新鮮的體驗,可以讓自己明白,原來以前那些戀情根本比不上和他在一起時的有趣和……悸動。

  就算他正一臉憤恨地怒瞪著他,他卻仍止不住想親吻他那喋喋不休的雙唇的慾望。

  「你……你別在那裡動什麼歪念頭,雖然我不是女人,可是我也會咬舌自盡,以示我的清白。」

  他敢肯定,他那句話絕對又是從哪部連續劇學來的。他似乎更進一步的瞭解他了!思及此,季睿宇忍不住溫柔地笑了。

  「你淫笑個什麼勁?我……我……」忽地,他像是上氣不接下氣似的緊揪著領子,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又怎麼了?」瞧出他的不對勁,季睿宇連忙拉過他。

  「都是你……害我浪費了一大堆空氣……別過來……」似乎是力氣盡失,初秋華虛軟地順著牆壁滑落至地面,還邊揚手揮開季睿字的攙扶。

  「你這小腦袋裡到底裝了多少連續劇的情節?我要是要對你先姦後殺的話,一定會選在賓館,好好的享受之後,再神鬼不知地將你棄屍在那裡,怎麼會笨到搞得我自己也要死。」失笑地蹲下身子,坐在他的旁邊。

  「那你……幹嘛問……我那個?」

  「你先別說話了。」見他已有些呼吸困難,他有型的眉過微蹙了起來。「電梯的裡空氣可能愈來愈少了,你最好不要再費任何力氣,以保持體力。」

  不到最後關頭,總會有一線生機,季睿宇不擔心自己會怎樣,反是擔心眼前的人。看他痛苦的模樣,彷若感同身受,戀他的心,不自覺地被揪緊了。

  「反正……橫豎都是要死!」話落,泛紅的眼眶又蒙上了幾許水光。

  季睿宇溫柔地拭去尚未奪眶而出的眼淚,順勢將他的頭壓上自己的胸膛,輕聲細語道:「你不會怎樣的,我會把我的空氣給你。」

  「給我?」

  季睿宇勾起唇。「就像這樣……」似呢喃的低語消失在緩緩近的雙唇裡。

  輕輕地吻上那略微豐厚的下唇,季睿宇幾乎把持不住想要深深侵入那柔軟內壁的慾望,尤其在嘗到了他唇上甜美的滋味,更是引人心猿意馬。

  憶起在他喝醉時,自己算是趁人之危地偷了個吻,棉花糖般軟綿綿的觸感一直在心中迴繞,不停地鑽進他的血液裡,讓他想忘也忘不了。

  當那已在體內融為一體的滋味就在唾手可得的範圍之內,怎麼能教人不衝動?

  但……那個不解風情、連他話裡的含意也聽不出來的遲鈍傢伙會不會嚇一大跳呢?季睿宇深深地往他唇中吐了一口氣,在天人交戰的最後一刻,理智戰勝了慾望。

  「新型的人工呼吸,怎樣,有沒有比較舒服了?」季睿宇笑著看那還張著嘴、傻住的人。

  過了三秒鐘,初秋華的臉整個脹紅了起來連,軟垂的耳根子也遭受波及,幾乎可以說頸部以上無一倖免。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也會臉紅的這麼誇張……和如此害羞。

  「你還跟沒我說有沒有比較好一點?」

  他聞言,楞楞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像是錯了似的直搖頭。

  「又點頭又搖頭,我猜,點頭是說有好一點了,那搖頭是什麼意思?我可猜不出來。」

  不敢看他的臉,還處在遊魂狀態的初秋華直接將臉埋在自己屈起的雙腿間,只露出那兩截泛著粉紅色的耳垂。

  「你問我為什麼要問你那個問題,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你可要拉長耳朵聽清楚,別亂晃神。因為——我、喜、歡、上、你、了。」想來想去,還是單刀直入比較容易讓那神經大條到跟電線一樣粗的人瞭解。

  初秋華瞬間身子僵住,然後刷地抬起通紅的臉,一副不相信地低嚷:「你騙人!你明明就交過女朋友。」

  「我是交過女朋友,也從未想過會有喜歡上男人的一天,但是,愛情要來就來,又來得如此措手不及,等我發現了,早就已經中了你的毒!喜歡看你生氣的模樣,喜歡逗得你氣急敗壞,喜歡聽你罵人時的語調,我沒神通廣大到能阻止自己的心。」

  不算肉麻的表白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季睿宇突然想到,以往都是女人主動示愛的倒追情形居多,自己從沒主動追求過別人。

  初體驗呀……感覺還真不錯,尤其是看到眼前那像金魚嘴一張一合的人的傻模樣時,更是難以抑止的悸動。

  「騙人……」初秋華喃喃地輕聲道,卻在接收到身旁直射而來的火熱眸子時,神色起了波動。「是你想出來的整人遊戲嗎?因為我對你很凶,所以你想藉機整我,好看我笑話?」

  天呀,難道他能想到的都是這些而已嗎?季睿宇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或許有被虐的傾向,才會喜歡上將他難得表白的心意當作整人遊戲的傢伙!

  「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扯了個苦笑,他拱手虛心請教。

  「……至少要捧著一束鮮花,然後再深情款款地對心儀的人說我喜歡你,再來就是一連串的猛烈追求攻勢。」

  季睿宇莞爾一笑。「你希望我這樣對你嗎?」

  「我又不是女人!我只是根據一般男女交往的模式,並不能套用在我們兩個身上,而且就算你對我這麼做,我只會當你是瘋子,直接叫警察來捉你。總而言之,你這個狠心甩掉美人的負心漢說的話,我是一句也不相信。」他振振有詞地說道。

  照這樣看來,他們兩人之間有非常嚴重的溝通障礙,即使他說得口沫橫飛,也極有可能一點展也沒有。

  「要是用行動表示呢?」唇畔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季睿宇迅雷不及掩耳地拉過他,大膽地來個法式熱吻。

  就是這種屬於他的獨特氣息,充滿著柔軟的觸感及甘美的芳香,惑動他體內滾燙的血液。他撬開他的唇,唇舌毫不放過任何沾染著他味道的濕潤內壁。刷過他敏感的上顎,感覺他的身子一顫,再用舌尖描繪如珍珠般的貝齒,強硬地纏上他退縮的舌。

  等到兩人的喘息聲掩蓋過唇舌交融的嘖嘖聲,季睿宇才放開他。

  這下子,真的是神遊太虛去了。

  只見初秋華維持著方纔的姿勢,彷彿被人下了定身咒,動也不動。

  驀地,有人從外頭用力撬開了電梯的門,一個陌生人探進頭來。

  「喂,你們兩個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還是不舒服的?」

  清涼的空氣頓時注入電梯內,季睿宇深吸了口氣,邊跟來救他們的人搖頭示意。

  「另一個也沒事嗎?看他臉色不對,需不需要叫救護車?」

  初秋華這才如夢初醒地跳了起來,衝出電梯。「沒事沒事,不用叫救護車了,謝謝。」臉紅歸臉紅,初秋華還是不忘跟他們道謝。

  「沒事就好。真是不好意思,耽擱那麼久才來。還不是老王那傢伙本來是要來救你們的,誰知酒喝了太多,沒看清楚路,不小心撞到學校的路燈昏倒,我巡邏回來看見警衛室沒人時又四處找了一遍,好不容易找到老王,他才告訴我你們被困在電梯裡面。幸好你們兩個都沒事,要是鬧出什麼人命,肯定不是辭職了事這麼簡單的。」

  一點也沒察覺他們兩人之間怪異氣氛的年輕警衛自顧自地說話,因為保住了工作而大大鬆了口氣。

  「對不起,我有急事要先走了,謝意你救我。」話才落,初秋華快速地疾步離去,就像是……落荒而逃。

  逃得還真快呀……季睿宇看著來不及攔住他的手,再緩緩移向黑夜中那道模糊的背影,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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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華終於知道為什麼有人就是愛當縮頭烏龜了。

  當事情很難理出頭緒來,或是事情超乎你腦袋所能思考的範圍,甚至是你生命不可承受時,相信有一半以上的人會自動蹦出駝鳥心太,使出能躲則躲、能閃即閃的拖延戰術。

  幾日來,每次有人走進辦公室時,初秋華總像受驚的小鳥,倏地溜到茶水間隱身起來,再偷偷地探出頭看看來人是誰,等確定不是他躲避的那個人,才放心地走出來。

  可是。當縮頭烏龜實在很累,時時得提高警覺密切注意進來的人,還要分神應付接踵而來的工作,真恨不得有好多個分身供他差遣。

  他幹嘛這樣自找罪受,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親吻罷了,有什麼好了不起!只不過是把舌伸進他的嘴巴而已,他幹嘛被嚇得驚慌失措?

  還有,為什麼是他在躲他?做虧心事的人可不是自己,是他呀!太不公平了!

  連續四天茶不思飯不想地是要虐待自己的身體呀?連續四天輾轉難眠是要荼毒自己人見人愛的雙眸呀?連續四天腦海一直重溫著那個吻是要來殺他的腦細胞呀?

  聽見一道腳步聲緩緩接近辦公室,他迅速地站起身,又溜到茶水間假裝泡茶。

  「小初初,主計處的人來跟你要前天的資料,還不快滾出來。」陳姐大嗓門地喊道。

  不是他呀……說不上是輕鬆還是怎樣的心情佔據了胸口,初秋華悶聲不響地走了出來,機械式地抽出被他用來墊杯子的資料。「喏,拿去。」

  然後一屁股坐下來,愈想愈生氣。

  那混蛋一定是跟他開玩笑的,不然不會四天過了卻連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說不定那混蛋王八正躲在暗處取笑他的愚蠢。

  想到他得意的樣子,相對於自己四天來的種種白癡模樣,初秋華就一肚子火。

  「姐妹們,今天要去哪裡吃呀?」

  吃吃吃,只會吃,難道沒別的事可幹了?

  「街角新開一家餐廳,聽說那裡的東西超好吃,又有很多套餐讓你選,而且又很便宜。」

  「好,就決定去那裡,走。」啪的一聲,陳姐拍桌定案。「小初初,走了,還發什麼呆,吃飯皇帝大,誰也不能阻止。」粗魯地拉著他的後領,將他的屁股和座椅分離。

  心情超不爽,哪還有吃飯的興致!

  初秋華臉色陰沉地跟在那聒噪的三個女人身後,對於她們談話的內容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沒意識地走著,等他回過神,自己已經坐在餐廳的椅子上了。

  「要吃什麼?」從艾亭手中接過菜單,只看了一眼,就點了他以前絕對不會想去嘗試的咖哩套餐,因為他討厭咖哩那種怪味道。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他就是想虐待自己。

  「你們看,那個不是研二的季帥哥嗎?」艾亭驚呼一聲,惹得其它兩人紛紛轉過頭去。

  原本處於失神狀況的初秋華,一聽到那三個字,馬上回過神來,雙眼不自覺地搜尋季睿宇的身影。

  正好是中午時間,大學裡的學生和附近一些上班族紛紛湧進這家餐廳,幾乎將餐廳擠得水洩不通,想要找個人應該是非常困難,但是,不可思議地,他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他了。

  「他對面還坐了一個美女耶,兩個人頭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親密話。」

  聞言,初秋華才發覺在他的對面坐了一位長髮美女。五官細緻,鼻樑高挺,白皙的肌膚一點瑕疵也看不出來,穿著一襲非常貼身的粉紅洋裝,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韻味。

  偶爾將波浪般的褐髮用素白的手指撥到耳後,對著對面的人盈盈一笑。

  兩人神態親暱地談話,身旁的嘈雜聲似乎完全不影響兩人,不知女人說了些什麼,竟讓他溫柔地笑了。

  俊男美女會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看著他們,就像在看幅畫似的,莫怪這餐廳一半以上的人雖是在吃飯,混和著欣羨及愛慕的目光仍是會不經意地飄向那兩人。

  早就說了吧,那個吻根本是個笑話,還有說喜歡他也是個超級大謊話。

  他笨、他呆、他蠢、他發神經,才會為那種人的吻變得不像自己,還在那裡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而傷透了腦筋。

  「照這種情形看來,八九不離十他們肯定是在交往。唉,為何帥哥這麼快就被人釣走,難道我們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托著腮,艾亭目不轉睛地遙望著季睿宇。

  「是呀,妳沒聽過,先下手為強,帥哥人人都在哈,憑咱們這種中等美女,還鬥得過人家那種高檔貨嗎?認命點,對我們來說,帥哥是觀賞用兼保養眼睛用的。」

  「別說了,愈說愈會覺得自己可憐!要往樂觀的方面想,有個帥哥男友也是很辛苦的,要整天提心吊膽他被人拐走,還要擔心他會不會變心。」

  他愛跟誰交往是他家的事、他的自由,他這個跟他啥關係也不是的人何必在意他的鳥事!那自己到底在氣什麼?又有什麼好氣的?

  這一刻,他的心就像調色盤上五顏六色的水彩,看不到最原本的色彩,只看到許多顏色重迭成一個醜陋的顏色。

  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初秋華下意識地拿起眼前的玻璃杯,狠狠地把杯中液體灌進喉嚨裡。

  「喂喂,那是我的檸檬汁呀。」陳姐怪叫地奪走他手中的玻璃杯,只是動作慢了一步,杯子裡面的果汁早被他喝完。

  「哦,是嗎?」他欠揍地故意舔了舔嘴角。

  反常的,陳姐的拳頭沒有揮過來,反而一臉驚詫地看著他。「因為最近吃了太多肉,醫生叫我要多喝點酸的東西,酸鹼中和一下。剛才你喝的那杯就是我叫服務生特別送來的無糖檸檬汁,你一口氣喝完,難道不會覺得很酸?」

  「不會。」初秋華面無表情地回道。方纔那玻璃杯裝了什麼他根本就不知道,只清楚唾液分泌了一種既酸又澀的滋味罷了,什麼感覺。

  「奇怪,難道他們這裡的檸檬汁不夠酸?」陳姐一臉狐疑,然後招手將服務生叫過來。「請再送一杯原汁的檸檬汁過來,不要加糖也不要加冰塊。」

  「嘿,你們看,季帥哥好體貼哦,竟然幫他女朋友將魚刺一根一根挑出來,好好哦,人家也想要帥哥替我這樣服務。」

  「與其作這種發生機率千萬分之一都不到的美夢,還不如投胎變成魚,那麼季帥哥就很有可能替妳『寬衣解帶』了。」

  「若薇,別戳破人家的夢嘛。」艾亭不依地噘唇埋怨。

  人家小兩口在恩愛,有什麼好看、好羨慕的?還不是用一堆花言巧語和虛情假意堆砌而成的童話……何時,他也變得像個憤世嫉俗的無聊人了?

  「小姐,妳的檸檬汁來了。」服務生將玻璃杯端到陳姐面前。

  「謝謝。」不多想地拿起杯子,陳姐爽快地吞了一大口。

  「噗——」像飛泉瀑布般的檸檬汁原封不動地從陳姐的口中越過一張桌子,準確無誤地往對面的艾亭直接攻擊。

  尖叫聲立即揚起——「陳姐,妳好髒呀,都噴到人家臉上和衣服了!」桌上的面紙盒不斷地被抽出一張張潔白的衛生紙。

  「我這裡還有面紙。」不多時,桌上多了小山一樣的衛生紙。

  「這什麼鬼檸檬汁呀!簡直是要來殘害人家的喉嚨,惡,好酸好酸,快酸死我了……若薇,妳的紅茶借我喝幾口。」咕嚕咕嚕地,陳姐的幾口就是將整杯紅茶全喝完。

  而初秋華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靜靜地將咖哩舀進飯裡面,胡亂地攪了幾下,再送進嘴巴。果真,咖哩就是有種怪味道。

  「小初初,你不是說不會酸的嗎?怎麼我喝起來卻酸得要人命?」啞著嗓子、紅著鼻頭,陳姐邊咳邊問他。

  「不會酸呀,可能是陳姐平常太少喝酸的東西,一時不習慣而已。」初秋華抬起頭,視線不經意瞥見那兩人正好起身要離開。

  陳姐半信半疑地將杯子湊近鼻子聞了聞,啐了聲:「算了算了,不喝了,我這輩子可能和檸檬汁無緣了。」

  三人還在為剛剛的突發事件忙著擦桌子、擦臉、擦衣服、作嘔時,初秋華的視線違背他的意志,一直追尋著那道身影。

  看著季睿宇因為後方的人推擠,而伸出手護住女伴嬌貴身子的貼心舉動,換來女人甜甜的笑容時,他性感的唇也勾起了笑。

  像是突然有人將他周圍的空氣抽走,讓他的呼吸變得困難,導致胸口微微抽痛,卻在他們走出大門之後,又突然沒事了。

  大騙子?說什麼喜歡上他!根本就是大騙子一個!

  ***

  昨晚又是個失眠夜,不論有多少只肥胖的綿羊從他眼前跳過欄杆,還是播放交響樂團演奏的音樂,甚至拿起上頭都已積了一層灰塵的西洋文學史來看,依然無法助他入睡。

  頂著貓熊眼,初秋華有氣無力地坐上搖搖晃晃而來的公車,照舊被擠在架駛座後面的小小空間,一旁發育良好的高中生似乎有考試,正站著看英文課本。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神經過敏,總覺得好像有人在看他。

  唉,年輕真好,什麼都不用煩惱,只要乖乖讀書就好!以前小孩子的時候,一直很嚮往大人的世界,恨不得自己能夠趕快長大;等到自己真的長大了,才知道原來大人的世界比小孩子的世界複雜了許多,才回過頭去回憶那段美好時光。

  「哇啊!」突如其來的緊急煞車,讓全車的人紛紛發出叫聲。

  雖然他的面前有根柱子可以扶,卻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他後面那個高中生硬是壓上他的背,將他整個人當果醬似的擠上那根柱子。

  「對不起……」紅著臉,那名高中生直向他行禮道歉。

  真紅得,現在還有這麼有禮貌的高中生,教他的老師應該高興到痛哭流涕了吧。

  「沒關係。」初秋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沒有壓傷你哪裡嗎?」高中生結結巴巴,滿臉通紅地輕聲問。

  「沒有。」不過下班以後他要到附近的國術館,讓師父替他檢查有沒有得內傷,順便再替他推拿一下。

  「真對不起……」似乎是真的對他深感抱歉,高中生再補上一句道歉。

  初秋華看了他一眼。嗯,是個小帥哥,相信等他再大一些,絕對有許多女孩子為他癡狂的。

  「下次你要壓上來的時候,記得先通知我一下,我會先閃開,好讓你有機會能夠撲到前面的美女。」

  他只是跟他開個小玩笑罷了,沒想到高中生的面子超乎想像的薄,聽他這麼一說,臉紅的像是要爆炸似的,真是好玩。

  「啊……我要先下車了。」對高中生扯了個屬於社交禮儀的笑,初秋華跟著前頭上班族打扮的人走下車。

  陽光很刺眼,他的心情卻有些灰暗。

  「等一下——」乍地,有人輕拍了他的肩膀。回頭看,是車上那個高中生。「你的東西掉在公車上了。」雙手遞上來的是用白色數據袋裝起來的文件,上頭還貼了標籤。

  「啊,是我的沒錯,謝謝你幫我撿起來還送來給我。」初秋華伸手接過,正要放進公文包時,才發現包包的拉煉沒有拉起來,難怪會掉出去。

  「不客氣。」

  奇怪,這高中生真的是很害羞,連跟他說話也會臉紅,眼睛還飄來飄去的。

  「對了,你跟著我下車,那你要怎麼去學校?」

  「我用跑的。」最後一個字才剛說完,他就像個害羞的小媳婦轉身跑走了。

  初秋華怔怔地望著在他身後捲起的那陣煙,過了三秒才回過神來。

  莫名其妙。

  ***

  工作像山一樣多,又像女人的三千髮絲般的惹人心煩意亂。

  「小初,進來一下。」

  神色不悅的教授將初秋華叫了進去。

  「你最近是怎麼了?工作心不在焉的,連這數據上的日期也可以寫錯,一開始我不是就說過了,不要將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上來的嗎?」一進門,教授劈頭質問。

  「是。」

  接下來教授說了什麼,他並沒有全部聽進去,反正還不是些工作要認真、不可以馬馬虎虎等等的,這幾天早聽了不下數十遍了,聽得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年輕人就是要趁現在好好打拼,等事業有成了,再去想其它的事也還來得及,千萬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事而毀了自己的前途。」教授一臉關切地循循善誘。「我也不是要勉強你一心一意專注在工作上,只是要你將工作和感情分清楚些。」

  「我知道。」

  「好了,去工作吧。」

  才關上門,那三個女人隨即圍上來。「又挨罵了?」艾亭擺出同情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要他不要氣餒。

  「又是一堆老生常談了對吧?」陳姐一副過來人地雙手環著胸。「想當初,教授也把我叫進去,說什麼女人不要常想著結婚,更不要想結婚之後要靠先生養,要好好工作,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之類的,害我到現在還嫁不出去。」

  「教授人雖然不錯,就是愛叨念,我也被念了幾次,你就當耳邊風,聽過就算了,不用太在意了。」朱若薇口氣雖然冷淡,卻不難聽出其中幾許安慰之意。

  「我明白,我並不覺得難過。」初秋華牽動了一下嘴角,對她們笑了笑。

  「哎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反正你就像一株長在牆邊的雜草,雖然有時懦弱沒膽了些,卻怎麼也擊不倒。」

  才想說原來這世界還是有光明的,沒想到陳姐非要加上這幾句。「陳姐,妳嫁不出去準是因為男人全被妳的尖牙利嘴嚇跑了,絕不是因為教授的關係。」

  「你這小子,才對你好一點,你就得意的給我開起染房來了。」陳姐作勢要揮拳過來。

  突地,一聲尖叫聲硬是插入——「你們看,小初初的文件裡面竟然夾著一封情書,情書耶!」艾亭異常興奮揚揚手中粉紅色的信封。

  他扭頭一看,桌上原本合起的數據夾已被翻開。還來不及想出資料夾裡面怎麼會有那種東西之前,他已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搶過來要緊。[幸福花園]

  「什麼?青天霹靂!竟然有人眼睛瞎到寫情書給一株雜草,還用那麼老套的手法,讓我看看究竟是道上的哪一號人物。」

  初秋華搶先一步奔上,手腳利落地奪過信封,再塞到褲子後面的口袋。「我突然想到,教授叫我把數據送到文事處。」他胡亂地抓過桌上的文件,奪門而出。

  一到樓梯間,確認四面八方都沒有一絲絲的人影之後,初秋華才放心地從口袋掏出差點被壓扁變形的粉紅色信封,緩緩地打開。

  等他從過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信,他的臉色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紅,整張臉比關公還紅,而且熱的像是要冒出煙似的。

  怎麼也想不到,這封情書的主人竟然會是今天早上那位高中小帥哥,許是他將東西送還給自己之前,先將這東西偷塞在裡面的。

  「怎麼有人在這裡面壁思過呢?」熟悉的聲音自他身後揚起,空氣中隨即張起了令人緊張不安卻又有那麼一些些期待氣息的網。

  初秋華下意識地藏起情書,然後轉身忿忿地瞪著隔了整整五天才出的季睿宇,緊抿著嘴不說一句話。

  「我正要去找你,談些私人的事。」他語帶曖昧地說道。

  他還敢來找他,還敢一副沒事地衝著他笑,讓人看了就火大!真想衝上前將他宰了,然後將他的骨頭當棒子來敲鑼打鼓。

  初秋華不屑地哼了好大一聲,不理他,掉頭就走。

  「怎麼見了我就要走,難不成你是因為那一吻而在害羞嗎?」調侃的笑聲輕輕傳了過來。

  一提起那個吻,他的怒火就像《西遊記》中的火焰山般,熊熊怒焰燒上了九重天,就算是鐵扇公主手中的芭蕉扇也無法熄滅。他明明就有馬子了,還存心來拈他這根草,是要看他笑話的嗎?

  甩也不甩季睿宇,初秋華繞過轉角。

  「怎麼了?在生我的氣嗎?氣我吻你?還是氣我擾亂了你的心湖?」

  初秋華唇瓣動了動,卻又抿起。他才沒有生那種無聊的悶氣,他才沒有在生氣!

  「你的——」

  煩死人了!初秋華終於忍不住開口:「這輩子,甭想我再跟一個姓季名睿宇的臭王八羔子說上任何一句話。」他繼續走,愈走愈快。

  「你不要——」

  「不管你說什麼,我一點也不想聽。」扭過頭,他邊走邊吼。

  「小心,前面有——」

  「聽你在放屁!」那個屁字才剛剛吼完,他立即與某樣東西做了最親密的接觸。「唔!天殺的!痛死人了!」一手摀著發疼的額頭,一手揉著發紅的鼻子,初秋華痛得從眼角飆出了幾滴委屈的眼淚。

  真的是痛死人了!為什麼都是他碰上倒霉的事?嗚嗚嗚,好疼呀!

  悶笑聲斷斷續續從季睿宇微揚的唇畔逸出。「我是想說:你的東西掉了。然後是『你不要你的東西了嗎』,最後就是『小心,前面有一玻璃』。誰知道你一句話也不聽,轉頭就要走。」說完,他忍不住大笑出聲。

  「不會一次說完嗎?只會放馬後炮的王八!」咬牙瞪眼地朝他低咆。

  「你不是說不再跟我說話了?」季睿宇氣定神閒地擋住他的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醜態。「看你的樣子好像很痛,真的嗎?」

  不只放馬後炮,你也很會說廢話呀!初秋華冷冷的偏過頭,不想理他。

  冷不防,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攫住了他的下巴。「我看看。」

  話語方落,一道灼熱又扎人的呼吸輕輕柔柔地吹拂在初秋華額上的傷口,映入眼簾的是他那迷人有型的下巴,飄進鼻端的是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古龍水味,混雜著泡沫刮鬍膏的清新氣息。

  不知道是故意裝瀟灑還是無心的,他的襯衫扣子少扣了兩個,從他的視線望去,隱約可以看見被陽光洗禮的古銅色肌膚,襯著一副精瘦的胸膛。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初秋華似乎可以聽見自已的心跳聲如擂鼓般的響亮,體內的血液同一時間急遽地兵分兩路,一路往臉部集中,一路卻是往腹部集中。

  背脊快速地掠過一道類似於電擊的強烈震動,那瞬間,手腳彷若不再是自己的,而是有自我意識地微微輕顫,一吸一呼之間的時間變得短促起來。

  某種蠢蠢欲動的慾念喚醒了體內沉睡的瘋狂因子,似乎在一剎那間,初秋華以為自己就要伸出手,碰觸他的胸膛,卻又在最後猛地回神。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紅著耳根子,他試圖掙脫。

  「我也沒當你是小孩子,只是想幫你減輕一些痛而已,你別亂動。」季睿宇的語氣十分的溫柔,讓人忘了反抗。

  說完,離他的額頭只有幾公分的唇往下移,緩緩地,順著他的眉心.凹陷下去又升起的鼻樑,移動之中,那唇似乎有意無意地擦過他的肌膚,如調情的戀人般挑逗他的心。

  ***

  早已忘了抗拒,理智飛離他的身驅,思緒如腳下的蜘蛛往般糾結,比外頭的烈日炙陽都還要熨燙人肌膚的呼吸落在他的鼻尖。

  他們之間的距離已近到不能再近,初秋華可以清楚地細數他的睫毛,可以清楚地看見黑色的瞳孔之內隱藏著一道灰褐的光芒,可以清楚地明白他那細長的眼眸有多迷人。

  在他還沒意識過來之前,他已過分專注季睿宇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遠遠超過了朋友的界限,更遠遠超過了心中對他下的界線,違反了兩人之間不存在卻無法忽略的規則。

  腦海中響起警鈴,要他立即逃開,逃離這會引人陷入的迷網,然而他的雙腿、他的身驅卻如凍結般的無法自由行動。

  「還會痛嗎?」中低音的嗓音裡依稀有種令人無法忽略的心疼,卻又朦朧的使人無法分辨。

  初秋華像是受到驚嚇的兔子,身子一個輕顫,隨即動作激烈地撥開他的手,匆忙地退離他三步遠,神情戒備。

  「我是否對你做了什麼罪不可赦的事來。要不,你為何樣看我?」挑起雙眉,季睿宇一臉不解地凝睇著他,不懂他突來的轉變是為了什麼。

  你心知肚明,還要說出來嗎?初秋華緊抿著唇不回答,卻不經意地瞥見從他褲於的口袋露出來的粉紅色信封,他驚得一個箭步上前就要搶過來。

  「等等,別急,失物招領之前要先讓我確定你是不是這封信的真正主人才行。」

  「你剛才不是說你撿到我的東西了?」他的心思紛亂,忽視了季睿宇眼底閃過的精光。

  季睿宇勾唇一笑。「我是問了,但是你並沒有回答我,所以我必須盡責任,確認我撿到的東西是否真是你本人擁有的。」

  打定主意,他就是要看那封信的內容了。

  「還我、還給我!」初秋華氣憤難當地伸長了手,就是構不到。

  他輕鬆地將信拿至高處,瞇起了眼。「我瞧瞧,嗯……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是我卻期待每天與你相見的時刻。從第一次見面,我就被你那如天使般可愛的臉龐俘虜,站在你的身旁時,幾乎無法克制自己的心動……我不在乎性別或是年齡,因為愛可以超越一切。」

  「季、睿、宇!」

  已分不清是因為生氣還是發窘而脹紅的雙頰,使得初秋華的雙眸熠熠發亮。

  「嘖嘖,看來我有位小情敵出現了,寫這麼一封文情並茂的情書。是個害羞的小帥哥嗎?」季睿宇揶揄的口吻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不過,這位小情敵似乎不太瞭解你真正的個性完全跟天使這兩個字沾不上邊,反而像根辣椒一樣辣,就不知道他會不會大失所望?」

  「你胡說什麼!」因他的一句情敵,惹得初秋華的心突地漏跳好幾拍。

  「不是嗎?我們兩個人追求的目標一致,但目標卻只有一個,誰能贏得冠軍就看誰比較厲害了。老實說,你內心屬意哪一個?」

  試探意味濃厚的話語雖仍聽得到他一貫的自信姿態,初秋華卻難掩訝異的在他臉上找尋到那幾乎難以察的一抹不安,就藏在他深遂的黑眸底。

  驚愕於他平時總是勝券在握的自信,竟會讓那一絲絲的軟弱流洩出來。

  內心隱約為這發現起了波瀾,他無法不承認,在意識到他的不安原因是來源於自己時,胸口一瞬間飛逝而過的竊喜和暖意。

  「你很想知道?」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從他手中奪過了主權。

  「當然,我得要依照目前的戰況,然後重新佈局。」

  見他又回到了從容不迫的模樣,彷彿剛才自己所見的只是錯覺。心中的怒焰又被燃起,初秋華氣惱地低咒:「我在意誰關你個屁事嗎?與其在這裡跟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東拉西扯的,還不如去關心你自己的馬子……」

  「馬子?何時我有了女朋友?我怎麼不清楚。」

  哼,還想裝蒜。「我那天看到你跟一個女人吃飯,你們兩個人大熱天的還在那裡親親熱熱的,看了就礙眼,要說她不是你的女朋友,我還寧願相信這世上有外星人。」

  黑眸略沉了下來,似乎在思索他的話。半晌,季睿宇恍然大悟地笑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就是我跟你曾說過唆使路易咬我的人——我那已經懷孕三個月,還到處亂跑的老姊。正好我姊夫到附近出差,這幾天,她便拖著我帶她到處逛逛,好打發時間。」

  「是這樣呀……」連初秋華都沒發覺自己正鬆了口氣。

  「你在嫉妒?」不懷好意的眼眸閃過精光,揚起的眉宇之間有些得意。

  初秋華明顯地頓了一下。「……我哪裡有可能嫉妒,你是在作夢嗎?」

  像是看出了那一下子的停頓所代表的猶豫,季睿宇當下毫不留情的進逼。「那為何你的口氣聽來酸溜溜的?若不是嫉妒的話,又怎會那麼在意我的事?你大可以將它當作一件無聊的事而不加以理會的。」

  初秋華拚命的搖頭,想要反駁他的話,卻反使自己陷於愈抹愈黑的窘境。

  「搖頭代表什麼意思呢?你知道搖頭並不是我要的答案呀。」調笑的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既輕柔又認真的語調。

  他神情狼狽地看著地面,迴避那雙探究的銳利目光。

  跨了一步,在他面前站定,季睿宇單手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視他的雙眼,才說道:「你還要再否認下去嗎?還想要無視你對我的感覺嗎?我以為,你會是那種勇於面對一切的人才是,難道不是嗎?」

  他又不是愛當縮頭烏龜、愛當駝鳥的,還不是因為他丟了道難題給他,而他又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才會佯裝視若無睹。

  他長這麼大了,也才談幾次短暫的戀情,又不像他是流連在花叢中的花花公子,戀愛經驗豐富,哄女人的手段也比他高明許多,誰知他的話是真抑或是假。

  而他就只是撂下一句我喜歡你,到底要他怎麼回應?

  這些還不打緊,最重要的是,他們兩個都是站著上廁所、喉嚨有結喉,胸前通行無阻、兩腿之間負擔著生產報國的重責大任的男人呀!

  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曾親眼目睹他與女人分手的經過。就連那麼美麗的女人在他面前流淚,他都能無動於衷,那教他如何說服自己可以讓他喜歡,又教他如何相信他會喜歡上一個男人!

  「至少,你不能否認你對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動心,還是,你真能睜眼說瞎話呢?」

  初秋華一徑地搖頭。

  「真敗給你了,難道是我太急躁了?不該這麼快就行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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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然的抬起頭,視線相交的一瞬間,初秋華確信在他的臉上又再次找尋到一抹喪氣的眼神。胸口像是被襲擊,猛地一緊。

  「早知道你的神經在某方面來說,是比普通人粗上兩倍,自然接受的速度也比別人慢上幾拍,我應該配合你理解的速度,讓你有思考的空間。一碰上你,似乎我的魅力對你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讓你避我如蛇蠍,甚至我的自信和強勢用在你身上都得不到一絲的平反。」季睿宇嘴角揚起了淡淡的苦笑。

  難以抑止的震盪充塞在初秋華的胸口,攪亂了才剛要探出頭的理智。

  「你又不是一個同性戀……」低聲咕噥。

  季睿宇輕笑一聲。「我不是說過了,我只是正好喜歡上一個叫初秋華的人,根本沒想過自己是一個同性戀,若要與這劃上等號似乎有些勉強了。」

  初秋華沉默了一會兒。「說不定你只是一新鮮,或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若要新鮮、要逢場作戲,大可隨便到街上找個女人,我何苦來哉地在這裡為自己找麻煩、自尋煩惱呢?」

  「說我是個麻煩!那就不要理我呀!」初秋華殺氣騰騰地瞪回去。

  「但我卻愛這個麻煩,沒辦法,誰教我有被虐待狂呢。」季睿宇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噁心話,還自怨自艾地歎了口氣。

  「你……你有問題!」初秋華滿臉通紅地支吾反罵。

  「說了這麼多,你究竟相信了沒?」

  「不久前你才跟女朋友分手,在這種情況之下,你怎能期望我相信你突然轉變性向?誰知道你的話裡到底有幾分真實?基於你之前所交往的對象都是女人,誰知道你會不會上一秒才說喜歡我,下一秒卻又搭上別的女人!」

  他們之間的問題似乎仍在原地打轉,找不到一個出口。

  季睿宇笑了笑。「那如果我說,我會愛你一輩子,你會相信嗎?」

  毫無遲疑地,初秋華激動的搖頭。「當然不相信!」就連他自己也沒信心能跟一個人廝守到永遠。

  「是吧,就連你自己也沒把握。我相信這世上誰也沒把握能夠對情人忠貞不二,但,就因為如此,才更要好好把握,以確定這個人是否就是終結自己孤獨旅程的伴侶。而我,想確定你是不是我的那個人。」

  好狡猾,怎麼說都是他有理的樣子!初秋華全然沒有反駁的空間,內心不自覺地開始動搖起來。

  「想通了?」溫柔的黑眸閃過笑謔,粗糙的大拇指蹭著他的下巴。「我可以再問一遍,你的心底有沒有那麼一點點的動心呢?先說好喔,若是你的回覆沒讓我滿意的話,我可是會氣得學某個人酒醉咬人。」

  混蛋!哪有這樣的!初秋華不滿地了橫他一眼,卻忍不住讓笑意悄悄爬上他的眸底。

  「我很有耐性,你可以慢慢想,不過,除非等到答案出來了,否則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

  等待的時間,季睿宇一言不發地望著他,堅定的眼神不容他有所隱瞞地直視;初秋華被瞧得心慌意亂,耳根一陣陣的發燙。

  他捫心自問,自己有沒有對他動心?回想起自己前幾日的異樣,若是完全不在意他,又怎會為了他和女人吃飯而生氣?又怎會他一接近,自己就臉紅心跳?

  所有的矛全指向同一個方向,其實答案已是昭然若揭,然而他卻還在掙扎。

  他不想太快示弱,因為他知道一旦喜歡上了就會泥足深陷,難已自拔。而季睿宇太有魅力,輕易就可以讓人迷上他,兩人之間,他比他佔有絕大的優勢,他必須替自己預留退路。

  時鐘上的短針彷彿走了一格,初秋華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輕輕點了個頭承認。

  突然,季睿字的眼神變得火熱。「那你可不能再逃了!」

  就像是宣判他是他所有物的霸道話與,如羅網般從初秋華的頭頂罩下,將他過過地困住不放;又如置身在蒸氣房之內,灼熱的高溫引得他全身發熱輕顫。

  「不過,你要一步一步慢慢來,太快的話——」

  初秋華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就感覺他的手臂環上來,迅捷地將自己摟進他的懷中,隨即用熱吻堵住他的唇。

  熾熱的呼吸迫切地纏繞住他的唇,一吸一吐之間儘是季睿宇的氣息。

  他困難發地出模糊的抗拒聲,卻迅即消失在他的口中;他的舌毫不猶豫地進駐他的口,極盡所能地攪亂翻弄,挑逗他的感官刺激。

  交合的雙唇擠不下一絲空間,緊貼的身體容不下絲一分離。

  就像是要把他嵌進他的體內似的,他的雙臂緊緊地抱著他,誘人的唇舌變換角度,加重力道,不斷地告訴他什麼才是這世界上足以融化冰雪的熱吻。

  腦子裡就像被蒸氣熏染,既熱又模糊朦朧,唯一清楚的唯有他的唇,像個主宰者,控制了他的思考和行動,無法理智地停止這個吻。

  許久……季睿宇才喘息地放開了初秋華,兩人四目相對。

  全身攤軟無力地像堆爛泥,若非身後有牆壁支撐,初秋華不懷疑他會立即滑落至地面。

  一時之間,他們兩人還無法從這震撼人心的熱吻恢復過來。初秋華揪著胸口,極力平復那如擂鼓急速躁動的呼吸,還有壓下那突然高張的慾望。

  先恢復過來的人是季睿宇,勾著顛倒眾生的笑,一雙細長的黑眸定定地凝睇著他,低聲呢喃道:「你很享受這個吻。」

  初秋華無法搖頭反駁,因為事實是顯而易見的。

  「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想再吻你。」方正的大拇指輕拭去他嘴邊熱物的痕跡,一副又要欺上來的樣子。

  「不行!」費盡全身的力氣,他才勉強地將他推開了幾公分。「這樣太快了,我還沒法適應我們之間的新關係,必須再給我一些時間。」初秋華知道這是借口,只為了不想太快交出他的感情。

  人都是自私的,在情勢不利於自己的時候,就會想盡辦法找尋各種可以使自己扳回情勢的條件,即使是在面對愛情也一樣。

  深深地望著他,季睿宇似乎看出了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怯懦。「那就照你的速度來,我這過我有耐心,我們按部就班。」

  「嗯。」初秋華垂下眸,輕應了一聲。

  努力地把視線的焦點集中在他頸部以下的部份,不去看方纔他吻過自己的雙唇,但是,卻難以避免地瞥見他褲襠之間微微隆起的男性象徵。

  他也是男人,有時看到香艷刺激的A片時,難免會小小「升旗」一下,衝動的時候還用萬能的雙手解決。明知道這是男人的生理作用,不用太驚慌失措,耳根子卻還是不爭氣地紅起來。

  順著他的目光,季睿宇瞭然於胸地笑出聲。

  「沒辦法,男人在面對喜歡的時人,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靠下半身來思考的,你總不能期望在我吻過你之後,還能維持正人君子的瀟灑。」他自我解嘲地說道。

  「別看我好像一副鎮定的樣子,其實我心裡正想著你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被我一件一件的脫下,露出你那因害羞而發紅的身軀……」

  「你——閉上你的嘴!」初秋華紅著臉,氣急敗壞地低咆。

  死季睿宇、臭王八蛋,竟然有那種齷齪、下流、不要臉的念頭!

  「不過,我會等到你身心兩方面都準備好,才做這種『下流』的事。」季睿宇揚眉微笑,故意強調那兩個字。「你心裡是不是這麼想?是不是又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了?」

  他一時啞口無言,楞住了。

  「要看穿你其實是不困難的。」

  看著他唇邊掛著那抹再熟悉不過的得意笑容,他覺得自己就像比賽都還沒鳴槍之前,就已經得知自己會輸得一敗塗地的落敗者。此時此刻,他的腦海竟閃過「完了」兩個字,還有種自投羅網的感覺。

  ***

  交往的定義因個人而異,一個牽手的親密行為應該是個不錯的開始,或是一個溫馨接送情亦不失為好的開端,然後就是兩個人的生活開始有了重迭。

  而要適應一個人介入你的生活,最好的方法就是將他當成你的一隻寵物。

  只不過這只寵物常常一副主人的模樣!初秋華每每被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自己就是馴獸師,光明正大地拿著皮鞭教訓不知好歹的壞寵物,讓牠明白誰才是主人。

  「惡!我不要吃芹菜,我討厭。」充滿厭惡的口吻,接著是將盤子推開的聲音。

  「芹菜對身體好,應該要常吃。」悠哉的愉快嗓音伴隨著盤子推回的聲音。

  「不要!芹菜有一種臭味,在我個人的嗅覺之內,對於臭的東西一律是我的拒絕往來戶,所以,別、想、叫、我、吃。」初秋華刻意加重的語氣強調者他的決心。

  「臭豆腐你也不吃嗎?」

  「當然——吃,我又不是『阿豆仔』,臭豆腐那麼香的東西,不吃等於是錯過了一道人間美味。」

  「可是臭豆腐有個臭字,有些人也覺得它很臭,你不是說有臭味的東西你一律不吃?」

  「這個臭跟那個臭完全是兩碼子事,不能混為一談,而且在我的嗅覺分類,臭豆腐是被歸類在香的食物之中,而且是愈臭愈香的那種。」初秋華理直氣壯的愈說愈大聲。

  「那請問初秋華先生,哪些食物是被你歸類到臭的那一邊?」季睿宇雖然很客氣,卻是隱含揶揄的笑謔語調。

  「嗯,我想想……除了芹菜,還有姜、波菜、豆豉、青江菜、苜蓿芽、九層塔……」食物的名稱一個個被念了出來。

  「難怪你長不高,原來就是挑食呀,我還以為你是天生就營養失調呢。」

  「你很煩,吃個東西也這麼碎碎念,少念一兩句會要你的命嗎?不然,你乾脆去當管家算了。」似乎是惱羞成怒,聲調突地拔高。

  「只要你把它吃了。」季睿宇微揚的語調夾雜著輕笑聲。

  「你叫我吃我就吃,我看起來是那麼沒原則的人嗎?」初秋華拍桌而起。

  對面的人突然不說話了,只是一徑地笑看著正在使性子的人。

  「別以為我承認對你有那麼一點點再除以二的喜歡之後,你就可以管東管西的!告訴你,在我心中,你仍然是個超級王八蛋。」

  「不吃芹菜會少一塊肉嗎?還是明天世界就會滅亡了?要是世界滅亡了,我吃芹菜還有什麼屁用?你不要一副我什麼都要聽你的,我就是挑食、就是長不高,現在要補救也來不及了,勸你最好不要太『超過』,否則我會……」

  很明顯的,內容已經偏離主題了,甚至有點借題發揮了。

  諸如此類的對話三不五時就在餐桌上演,然後爭執的主題就從芹菜更換為姜、波菜等等。

  這只寵物實在太囂張了,竟然不把他初秋華這個主人放在眼裡!哪天不小心被他掌握到他的弱點,哼哼,就有得他好看了。

  初秋華不耐煩地又看了手錶一眼。都已經六點半了,到底還要他等多久?

  死王八、臭王八,老子沒耐性再等下去了!這輩子他還沒讓別人等這麼久的,憑什麼他就要遭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

  初秋華洩恨地用力踢了一下身旁全黑的重型機車,還故意從公文包掏出隨身攜帶的黑色油性筆,將機車右邊的後照鏡全塗黑之後,帥氣地拍了拍手走人。

  走出學校,涼爽的夜風迎面吹來,成群結隊的學生從餐廳走出來,顯然剛用完晚餐,這時,他才想起他那小冰箱已經連著好幾天唱空城計了。

  還不都是那遲到半個鐘頭的死人害的,每天強押他到他那兒吃晚餐!原本心想有人免費煮飯給他吃,便懶得再去採購食物,這下子就算回到家也沒泡麵可以泡,更別說在面裡打個蛋、丟幾片蔬菜了。

  「好,今天就奢侈一點,去買個排骨便當。」

  才正要往學校附近有名的便當店方向前進,猝然一個黑影竄到他面前,讓他著實嚇了一跳。

  「你終於出來了,我等你等好久,還以為被我錯過了,幸好。」是一個帶點稚拙的年輕男孩嗓音。他踏入路燈照射範圍之內,這才露出一張稚氣末脫的俊容。

  初秋華停頓了兩秒鐘。「是你呀……」

  年輕男孩似乎很害羞,在他面前連手都不知往哪裡擺,一會兒搔著臉頰,一會兒捉頭髮,半晌,才吶吶的開口。「因為好幾天沒在公車上遇見你,又不知道你住哪裡,只好到這裡來等你。」

  初秋華「啊」了一聲。「最近事情多,所以提早一個班次到學校。」

  「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嗎?」不過他想不出眼前這位小帥哥找他有什麼事。

  「我——」

  「等一下。」初秋華突然打斷他的話,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制服。「你從下課就一直等到現在嗎?」

  「嗯。」男孩乖巧地點了個頭。

  「你們學校幾點下課?」

  「四點半就放學了。」

  天呀,他還真有耐性。「要是我沒出現,你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男孩搖了搖頭。「我會等到七點,然後明天再來。一直等到你出現為止。」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我想知道你的答覆。」邊說還臉紅了起來。

  「答覆?」最近工作太忙,腦子裡塞了一堆資料,實在記不起自己何時欠了他一個答覆。

  男孩性急地說道:「你千萬不要在意我是個男的,而且年紀又比你小。人家說愛是不分性別、年齡、國籍、膚色的,我從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卻一直不敢當面向你表白,只好寫一封情書給你。」

  聽他這麼一說,初秋華才終於想起前幾天那封偷塞在資料夾的情書。

  「希望你能跟我交往。」男孩慎重其事的表情讓人不禁也跟著正經起來。

  「這……」他實在不想被冠上誘拐年輕男孩的罪名。

  「這是我第一次跟人告白,希望你能答應。」他心急了起來,連聲調也大了起來。

  驚覺四面八方的目光緩緩移向他們兩人,為了不想惹人注意,初秋華急忙忙地把他拉到行人道上的樹下,讓光亮從他們身上遠離。

  「你確定你真的喜歡男人?」這時期的高中生時常懷疑自己的性向,甚至搞混自己的性向。

  男孩大力點了個過。「嗯。我很確定。」

  「我還不太認識你,說交往是言之過早了。」初秋華試圖將拒絕說得委婉些。

  「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來。」

  「但是……我根本沒有想要跟一個年紀比我還小的同性交往。」他可沒說謊,至於那個死王八,另當別論。

  「你不喜歡我?」原本生氣蓬勃的嗓音突地喪失了元氣。

  「也不是……」見他一副受傷的表情,讓初秋華不禁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狠心了。「我們才說過幾句話而已,我連你叫啥都不知道,怎麼可能立刻喜歡你。」

  ***

  「我叫蘇紀威,今年十八歲,就讀xx高中三年級。上面有兩個兄長,下面只有一個妹妹,父親是做珠寶生意的,母親則是幼兒園的園長,我的興趣是——」

  初秋華失笑地打斷男孩的話。「等等,你該不會連生辰八字也要報給我聽吧?」

  男孩怔愣了一下,才紅著臉支吾道:「如果你需要的話,不過,要先讓我打電話回去問看看才行。」

  昏倒!跟他開玩笑的他還當真。

  瞧他一臉不達目的誓不休的堅定神情,似乎很難讓他打退堂鼓。初秋華絞盡腦汁想著其它拒絕的理由,卻毫預警地被人從後面敲了一個頭。

  「唔——要死啦,是哪個缺德鬼?」礙於要維持他的形象,他盡量壓低聲音,也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柔和些,而不是一副尋仇的模樣。

  「你怎麼跑來門口,我不是叫你在車棚等我嗎?」

  他硬生生地按捺下扁人的衝動,皮笑肉不笑地瞪著兇手。「季先生,你當你是哪個大牌明星嗎?足足讓我等你等了三十分鐘,我老……呃,我初秋華可沒那麼多美國時間陪你玩。」

  「臨時被財管的教授捉去幫他弄資料,我也沒想到會拖那麼久。為了補償你,我還特地用超光速去幫你買雞蛋布丁。」

  「雪屋的雞蛋布丁嗎?」初秋華驚喜地搶過他手中的袋子,盒子外頭清楚地標明「雪屋」兩個字。

  「還會有別家嗎?」

  季睿宇略微低沉的輕笑聲隨著空氣浮動,撞進他的胸口,一掃對他的怒氣,初秋華傻笑似的揚起唇角。雪屋的雞蛋布丁可是遠近馳名,那充滿雞蛋味的滑嫩質地,配上苦得恰到好處的焦糖,只要吃一口,就會使人忍不住著迷。

  「你怎麼可能買得到?」每天限量供應五十份的雞蛋布丁,手腳若是沒有快一點的話,肯定只有聞香的分而已。

  「我知道你愛吃,一大早就打電話去他們那裡,請他們幫我預留最好的兩個。」飛揚的黑眸閃著笑意。

  聞言——「哼,還說什麼補償,分明有借花獻佛的嫌疑,我還以為你多厲害,不算。」表面上雖然不滿,其實初秋華心底卻為他貼心的舉動而感到溫暖。

  「那我這一招借花獻佛究竟有沒有博得佳人的好感?」順著他的話,季睿宇趁機試探。

  「……勉強。」初秋華微紅著臉回道,順便打掉弄亂他頭髮的那只毛手。

  「你們……是一對情人嗎?」

  身旁傳來年輕男孩的聲音,初秋華才記起他的存在,心跳猛地加快。「才不是!」儼然是作賊心虛的口氣!

  「可是……你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情侶……」

  「你別誤會,我可還沒跟臭傢伙交往——唔,好痛!你幹嘛擰我的腰?」

  季睿宇掀唇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有人說錯話,我自然要稍微懲罰他一下,要不然他可是會不小心就忘記自己做過什麼事了。」

  自知理虧,初秋華只能像啞巴吃黃連,擠不出話來。

  「那代表我還有機會嗎?」捉住他的手,小帥哥不死心地追問。

  「這……」初秋華求救的目光飄向將手肘枕在機車儀表上的季睿宇。

  季睿宇不著痕跡地將初秋華輕扯到身側。

  「小帥哥,這個人的未來已經被某個人訂下來了,你慢了一步。不過,你該慶幸自己的幸運,因為你將不必遭受他的迫害,而且更不用領教到跟他外表完全不搭的精湛罵人功夫,迫使你跟著學會各式各樣罵人的話。」[幸福花園]

  「季睿宇!」初秋華氣呼呼地喊,揮出去的拳被他輕易躲過去。

  「快點上來吧,雞蛋布丁放久了可不好吃。」季睿宇露出令人心神為之一蕩的性感笑容。

  初秋華感到心兒驀地一熱,乖乖地伸手接過他遞來的安全帽。正要往頭上一戴,右手卻被人扯了下來。

  「你可以再考慮看看嗎?就算當候補人選也沒關係。」

  男孩哀求的姿態使人無法狠下心來拒絕。

  「如果……你不介意我年紀大,當朋友我倒是很樂意。」

  「朋友……只能當朋友嗎?」小帥哥垂頭喪氣地呢喃道,卻又突然興奮地大聲嚷嚷:「那表示我可以常常來找你嗎?」

  初秋華張唇正要回答,卻被人搶先一步。「小帥哥,天涯何處無芳草,適合你的人還沒出現之前,乖乖當你的學生去吧。」

  話方歇,季睿宇發動引擎,將剛才發生的小插曲遠遠拋在身後。

  ***

  乘著夜風,全黑的機車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道。

  城市中每天都有愛情悲劇上演,誰也看不到誰流下的眼淚,只聽得到一聲聲的歎息,混雜在歡樂的笑聲中。

  每個人也有可能成為悲劇中的主角,即使你早已經知道愛情的危險,卻還不顧一切地飛蛾撲火。

  有人自此誓言不再碰觸這個令人傷痕纍纍的玩意,關上心扉靜靜療傷,直到出現另外一個人來填補心中的缺。

  如此重複,所以,愛情悲劇沒有停止的一天。

  誰也無法阻止悲劇的生,只能其所能的讓悲劇自己。

  誰也無法清楚地明白天長地久的愛情是否是神話,只能期望自己能夠更靠近永遠一點。

  初秋華靜靜地看著一幕幕的夜色從眼前拂過,不禁暗自惆悵。

  去年,他覺得這城市是充滿快樂的,因為一到了夜晚,紛紛亮起的霓虹燈點綴了整個城市,閃爍的光芒照亮每個角落,像是安慰孤獨的人,告訴他自已並不寂寞似的。

  但是,此時此刻,他的心境卻大不相同;這城市是有淚也有笑的,就像他那看似完美的表面之下卻又隱藏著一絲不安。

  是因為身旁多了一個人,所以,甜蜜伴隨而來,相對的,內心潛藏的不安也浮上水面?

  世界上最難捉摸的,莫過於人的心。

  即使對方都已許下承諾,向你傾訴他滿腔的愛意;即使兩人已在耶穌的面前訂下一生的承諾,互托終生;即使兩人之間多了親情的羈絆——

  人還是會變。

  因為說過的話可以輕易地拋在腦後、因為感情可以輕易地說換就換、因為婚戒可以隨時被拿下來、因為證書只是張薄薄的紙,隨時都有被撕毀的可能,因為——人就是要變。

  原本要填滿他雙臂的是某個女人柔軟的嬌軀,現在卻是一具精瘦結實的身軀,而原本要讓他累了枕靠在其中的柔軟雙峰,也變成了平滑的古銅色胸膛。

  角色的不同,令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要像女人一樣跟他撒嬌,還是維持他自己原本的樣子就行了?

  一道嘹亮的歌聲穿破黑夜,竄進初秋華的耳裡。他偏頭一看,原來是某個百貨公司的週年慶,請來了一位知名的男歌手舉辦戶外演唱會。

  「在路邊停一下。」

  不問他原因,季睿宇將車子停在路邊的格子內。

  動人的旋律搭配著一段感人的故事,譜成了一首動聽的情歌,從男歌手充滿感情的嗓音中唱出,唱得看臺下的男男女女不禁傾倒。

  若不是身陷情愛的人兒,歌詞中的每一句每一字又怎麼能引起共鳴。

  感覺到身旁的目光,初秋華下意識地側過頭,然後就跌進了一道幽黑的深淵。

  「怎麼突然變成了憂鬱美少年?」季睿宇的語氣雖然是笑謔,然而他的手正溫柔地輕拂被風吹亂、掩蓋住他雙眸的髮絲。

  初秋華搖了搖頭。是不想說,也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

  「你知道這世界每一分鐘就有多少人逝去嗎?」

  他沉默不語。

  「每一分鐘就有五個人因意外或病痛去世。所以誰也不知道自己明天會不會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嚴格算起來,我們真實擁有的只有現在這一刻,明天甚至未來都是不確定的。」

  「與其擔心未來那些不確定的因素,不如好好把握此刻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幸福是靠自己去創造的,而不是坐著空等就會來的,我很期望與你創造出只屬於我們的幸福來,或許是酸的,或許是甜的,或許各種滋味都有。但,最重要的是,我不會後悔,也不會感到有什麼遺憾,因為我清楚明白我自己是真心的、是認真的,我會盡我所能,讓這分幸福繼續延續下去。所以,你根本不用擔心什麼,只要好好享受我的愛,只要回應我的愛就行了。」

  季睿宇有力的臂膀將初秋華攬緊,讓他的臉可以靠在他的肩膀。

  「如果你會不安,我也會不安;我會擔心你哪天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被方纔那位小帥哥拐跑,或是被某個不知名的女人誘騙走,甚至不安你投入的感情是否跟我一樣多。」

  「……你才沒有不安。」初秋華悶悶地說。

  季睿宇忍俊不住地輕笑。「是啊,就因為我沒有表現出來,所以你就理所當然地為我是那個比較容易變心的人嗎?」

  他點了頭,卻又馬上搖頭。

  「我的不安跟你的不安是不相上下的,這點,你千萬不用懷疑。」摟緊的手指加重了些許力道,藉以宣示他的真心。「如果你有話想說、想問我,別像個小老頭子一樣悶在心裡,就算你的臉藏不住心思,但,我也有摸不清你的時候。」

  「我才不像小老頭子!」初秋華低聲反駁。

  一個輕吻落在他的發上。「是是,你不是小老頭子,你已經是個大老頭子了。」

  初秋華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拐了他的肚子一下,聽見他的哀聲連連時,心情才變好。「那是誰說喜歡上我這個大老頭子的?」

  「有這種人嗎?誰會這麼笨。」季睿宇故作糊塗地反問。

  「對啊,就是有人那麼笨,還死不承認。」他不自覺地也笑了。

  季睿宇修長的手指寵溺地經彈了他的額頭,笑道:「好了,再不回去的話,就會錯過你的櫻桃小丸子和櫻桃爺爺了。」

  「啊——對喔,我的櫻桃小丸子快演了!快,限你七點以前趕回去。」

  「是,我的國王。」

  引擎再度發動,初秋華伸出雙手環上他的腰,於是,那名男歌手的歌聲逐漸遠離了他們。

  「對了,我的後照鏡是被你塗黑的吧?」

  「……」

  「你是想等律師來,你才願意開口嗎?」

  半晌,安全帽互相碰撞的聲音響起——「你很煩人,都知道是我了還明知故問,騎你的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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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經驗法則,習慣成自然這種事,是非常要不得的行為。

  「你……夠了沒?」刻意壓低的喘息聲從仰起的喉嚨逸出,早已無力抵抗的雙垂在身側,卻在下一秒被人強硬地拉起,環上一道厚實的肩膀。

  嘖嘖作響的親吻聲仍不停歇,直到水槽滿溢出來的水滴到地板,才驟然停止。

  「都是你!萬年發情的野獸!」初秋華慌忙將水龍頭關起,將洗好的菜撈起。

  「我是想讓你慢慢習慣我們之間親暱的關係。」

  初秋華啐了一聲。「我已經夠習慣了,不必你再特意強調。」

  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吻擁抱已是家常便飯,他從一開始的反抗、不習慣,逐漸轉變到現在的接受,甚至慢慢懂得怎樣享受。

  他承認,季睿宇的吻技的確很高明。先是用他的唇刷過他的下唇,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他的嘴角,等到自己忍不住張唇迎接,他的舌就如一條滑溜的小蛇,撬開他的唇,攀上他的齒,滑過他的濕潤口腔,一一留下它的足跡,最後纏上他的舌,極盡翻攪。

  誘惑人心的魅力躲在他的唇舌之間,每每隨著他的長驅直入,也闖進了他早已興起波瀾的心湖,任自己如同玩偶師手中的傀儡,放棄了掙扎,任他擺佈。

  透頭唇舌交纏,一點一滴的情意緩緩滲入喉嚨,隨著吞嚥的動作,絲毫不漏地流進他的血液之內;而他的血液就像得養分似的,鼓動的更厲害。

  神魂顛倒之際,常常不自覺地隨他起舞,膽怯的舌小心翼翼地勾上他的唇,品嚐他雖剛硬卻又柔軟的口腔內壁,隨即淹沒在他的口中。

  呼吸即使有中斷的危險,持續散發高溫的熱吻仍不停歇,一直到滿溢而出的唾液順著嘴角流出,四片膠著的唇瓣才戀戀不捨地分離。

  這時初秋華才明白,為何戀人們總喜愛用親吻來確定或感受對方情意的個中緣由了。

  「西紅柿要不要洗鹽巴?」

  「嗯。」

  「喂,你別像牛皮糖一樣黏到我身上來,很熱的。」

  初秋華像揮蒼蠅般撥開季睿宇環在他腰際的手,他卻在下一秒又作對的環上來,而且還過分地將下巴枕在他的肩窩處,似有若無地將呼吸噴在他的耳珠。

  兩手一擱。「你這樣我很難洗,要是洗不乾淨,等一下吃到蟲可不關我的事。」

  「吃蟲對身子很補,現在不是流行什麼蜂蛹大餐、螞蟻大餐、連蠍子都有人拿來吃,聽說能夠滋陽補陰,正好可以讓補補你身子。」

  「補你個王八大頭鬼,要補你自己去補,老子不奉陪,閃開。」初秋華身子一扭,掙脫他的雙臂。

  相處之後,這死季睿宇欺負人的惡習更變本加厲,不是在言語上揶揄他,就是用行動表現出來。真搞不懂他,惹他生氣有那好玩嗎?

  有人橫眉豎眼瞪著你,難道是件很愉快的事嗎?

  「瞧你分明就是荷爾蒙失調,才會那麼容易發脾氣,所以我說,你要好好補身子。」

  初秋華氣呼呼轉地身子。「我看是你該補補你下面那位恨天高的小弟弟,因為待會兒我很有可能失手將它剁下來當蘿蔔乾醃了。」

  「你狠心將你的幸福就此斷送嗎?」

  「沒有下面這個作祟我反而比較幸福。」微紅著臉,他反唇相稽。

  「你試過了嗎?不然你怎麼清楚他不會給你帶來幸福?」曖昧的口吻配上雙關語,不讓人臉紅心跳才怪。

  一時找不到可以辯駁的話,初秋華只能鼓著微紅的腮幫子,最後才轉移話題地低咆:「你到底要不要讓我洗菜?還是等一下直接不用吃晚餐了?」

  「是是。」瞇起眼,季睿宇笑笑地走開。

  自從上一次在這裡臨時上演了一出「中國最後一個太監」之後,季睿宇就不再讓初秋華拿菜刀,只讓他洗菜、洗水果及洗碗,其餘的則是他那個大廚師負責。

  雖然只是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卻在不知不覺中給人一種心靈上的滿足感。

  即使兩人各自靜靜地做著自己的工作,仍感覺得到溫暖寧謐的氣息重重包圍了他們,使人不孤單寂寞。

  甩干手上的水滴,他轉身朝季睿宇說道:「該你接手了。」

  很有默契地與他擊掌交接,初秋華走向一旁的冰箱,拿出柳橙汁,再從櫃子拿出他專用的櫻桃小丸子的透明茶杯。

  「嘿,別喝完,好歹我也出錢出力,留些給我。」

  「小器。」嘟嚷了一句,本來要裝滿的茶杯硬是勉強倒了八分,才將剩餘的果汁放回冰箱。

  拿著杯子,他越過廚房,走向客廳的沙發,在桌子下東摸西摸,又將抽屜抽出來,突然大聲喊道:「我前幾天剛買的雜誌你放哪裡去了?」

  「你自己亂丟,塞在一堆廣告紙裡面,還好在拿娶丟的最後一秒被我看到,幫你收在電視旁的小書櫃裡了。」

  「多謝你的雞婆。」他沒好氣的嘀咕。起身轉向小書櫃,才找到那本失落的雜誌。

  初秋華一屁股坐下,身後靠著抱枕,舒服地邊喝柳橙汁邊看雜誌。

  不知何時他已將這裡當成自己的家般自在?在他還沒意識到時,這裡的一切他已熟悉,像是冰箱裡一定會擺著季睿宇愛喝的礦泉水,還有自己愛喝的柳橙汁。

  零食櫃原本空無一吻,如今卻被他從超商搜括而來的各式零食擺滿。擺放鍋子的是從左邊數來的第二個櫃子,放置各種碗盤的則是左邊數來第三個櫃子,用來泡咖啡的速溶包則是整整齊齊地堆放在另一邊的小櫃子裡,而旁邊的空位正是他的櫻桃小丸子茶杯……

  不知不覺中,這裡多了他的氣息,不論是他吃剩一半放在冰箱上層的冰淇淋,或是開封過的餅乾包丟在客廳的桌子上,餐桌上擺的那兩副碗筷,還是漱口杯裡面的兩支牙刷。

  他似乎能夠體會到季睿宇曾說過的話——幸福是靠自己去創造的。

  忘記誰說過幸福並不是件困難的事,而是處處可見、唾手可得的。就像買到期望已久的唱片時,那一刻的喜悅歡樂就是幸福,抑或是接到親人朋友噓寒問暖的電話時,也是幸福的。

  思及此,初秋華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往廚房中的男人,嘴角無意識地緩緩揚起,連眼角也是揚起的。

  有人想著自己的感覺真好,有人陪伴在自己身旁也很好。

  不再是一個人窩在單人沙發上按著遙控器,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轉來轉去,從第一台轉到最後一台,再從最後一台轉到第一台,然後在沙發上打起瞌睡,等到夜間新聞的音樂響起,才驟然醒了過來。

  現在就算他睡著了,也有人會輕輕地將他搖醒。

  有時電視上播放一出好笑的影片,一個人雖笑得樂不可支,笑到抱著肚子喊疼,身旁卻沒有人一起分享,結果笑到後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甚至覺得剛才笑得那麼誇張的自己真是無聊,索性關掉電視,提早上床睡覺。

  孤獨和寂寞是不分性別的,在忙碌了一天之後,回到家時一湧而上的除了放鬆的心情之外,卻還有寂寥的感覺。

  耳邊傳來鍋鏟翻炒的聲音,還有男人好聽的嗓音正哼著一首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彷彿自己所等的就是這一刻。

  俊朗的眉毛、深遂如穹蒼的黑眸、如隆起的山峰挺立的鼻子、帶著優美弧度的性感雙唇。他說話時,習慣性地挑眉;嘲笑人時,習慣性地揚唇輕笑……

  「看我看得那麼入迷,該不會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不健康的歪念頭?還是終於發現原來我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季睿宇含笑的黑眸驀然靠近,初秋華猛然嚇了一跳,下識意地偏過頭,掩飾他的侷促。「你臭美呀。」

  季睿宇一手拿過他手中的雜誌,另一手把他拉起。「吃飯了,還是你想當神仙?」

  「你煮什麼?沒有我不愛吃的吧?」

  「你說呢?西紅柿炒蛋、甜椒牛肉、炸豆腐、外加一道鮭魚。」

  「唔,我討厭吃甜椒。」

  「討厭?我已經好多天沒聽到這兩個字了,看來我的訓練還不夠,必須再對你下一番苦功才行。」季睿宇煞有其事地端起那盤甜椒牛肉,向他逼進。

  迅速地往後一退,初秋華威脅道:「你敢再把甜椒含在口中咬碎,然後喂到我的嘴巴,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如果你不想死狀難看,也不想我好心餵你,那能不能請你自己吃下去呢?」看他笑得多可惡,彷若算準了他會屈服在他的惡勢力之下。

  他們兩人僵持了有一世紀那麼久,正當他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時,肚皮卻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叫著,登,他地自容地脹了臉。

  沒用的傢伙,簡直比吃窩邊草的兔子還要沒志氣,每每總在緊要關頭讓他出糗。

  「我是不想讓你幫我收屍,幫我付葬儀費,才勉為其難幫你吃一兩口,可別以為我是真心屈服的。」

  「你要怎麼說都行。」

  看,他又笑得更可惡了!初秋華氣得咬牙切齒。

  「對了,後天我在飯店的頂樓訂了一間套房,等你下班後我帶你過去玩玩。」

  「無事獻殷懃,肯定沒什麼好事。」又不是口袋麥克麥克,怎麼會突然說要去飯店,而且兩個男人在套房裡面有什麼好玩的?

  「去了不就知道。」季睿宇輕描淡寫地帶過,闇黑的眼眸底閃著一簇神秘的光芒。

  「去就去,難道我還怕你吃了我不成!」

  ***

  「喀,最近有什麼新聞,說來聽聽。」

  「最近……不知道,喀,我很久沒訂報紙,電視也懶得看了。」

  「我想想,喀,最近嘛……好像有件新聞還滿熱門的,有一對情侶,男的約那女的到飯店,酒足飯飽之後,男的當然想跟那女的在床上翻雲覆雨一番,誰知道那女的不要,而那男的以為她在害羞,喀,結果完事之後,那女的找上警察局,告那男的強姦。」

  「結果怎麼樣?」

  「聽說還在打官司的樣子吧。」

  辦公室裡三位長舌婦又趁著教授出差,當起山寨裡的山大王,光明正大地混水摸魚,一邊瞌瓜子,一邊說長道短,十足悠哉,讓人懷疑她們到底是來上班還只是來打屁的。

  「我要是那女的,當場就咬斷他的命根子。」

  天呀,最毒婦人心。

  「就是說嘛,男人還以為女人跟他上飯店就一定要幹那種事的嗎?難道就不能純粹花前月下浪漫一下,不涉及肉體運動的嗎?」

  咦,不是這樣嗎?她不是早知道那男的有那種意思,要不然怎麼會答應跟他上飯店?

  「人家都說不要了,那男的是耳聾還是聽不懂人話,所以活該被告強姦,說是他咎由自取,讓他明白女人不是可以隨便說上就上的。」

  怪了,妳們女人不都是最愛慾擒故縱那一套?表面半推著說不要,其實內心是要的?

  「話不能這麼說……」

  難得,在一陣討伐聲中,一向十句話裡有十一句話難聽的朱若薇竟然起身仗義執言了。

  「我們要原諒男人,畢竟他們是未進化成功的猿人,看他們一身毛就知道,在面對女人的時候,他們就變成了只靠下半身那根棍棒莽撞行事的野獸了,所以,女人說不要,他的下半身卻翻譯成欲迎還推。」

  唔,真是一針見血!說得初秋華既是想反駁又找不出話來反駁。

  突然,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今今今今天晚上,那死季睿宇不是也要帶他去飯飯飯飯店的嗎?

  該不會……他也要像那個男的一樣,對他……不行,他還沒有準備好,而且他連要做什麼事前準備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誰要上誰呢?

  聽說女人的第一次都很痛,而男人只用來排泄的地方比女人那裡還來得窄許多,不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一定比女人還要痛上好幾倍。他不要!他怕痛!

  他真呆,怎麼會糊裡糊塗的就答應他?乾脆爽約算了。

  可,他的男性尊嚴不許他幹出臨陣脫逃那種沒面子的事來……到底要如何是好?

  短短的一天就在他的胡思亂想之中飛快度過,直到宛如失魂的他走到平常相約的地方,在他還想不出萬無一失的對策之前,季睿宇已經出現在他面前了。

  真他媽見鬼的,平時都讓他等上半小時的,偏偏今天特別準時。

  「快上來吧。」笑容可掬的俊臉看不出一絲淫穢的神情。

  直到上了車,初秋華還在想;等紅綠燈的時候,他也在想;看到飯店那富麗堂皇的大廳時,他仍在想;當侍者領著他們兩人上電梯直達飯店頂樓時,他繼續想;眼前出現一二0六的門牌號碼時,他想破了頭還是想不出來。

  他溫暖的手執過他的手,初秋華一臉茫然地跟著他走,對於佈置典雅的套房,他毫無興致欣賞,甚至餐桌上擺了什麼美味大餐、名貴的香檳被擺在冰桶裡,也無心垂涎。

  季睿宇靠了過來,不知在他耳邊說了什麼,隨後就走進浴室。

  他楞在沙發上,過了半晌,倏地一臉視死如歸地衝到餐桌旁,用開瓶器將酒塞拔掉,金色透明的香檳緩緩倒入杯中,像喝白開水似的咕嚕咕嚕灌進喉嚨。

  反正牙一咬,很快就過去了。

  正當他要喝第二杯時,浴室的門被打開,季睿宇失笑地奔上來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今晚可是重要的日子,我可不希望等會兒你醉得不省人事。」

  是呀,今晚是他後面的貞操獻給他的重要日子,所以才更需要借酒壯膽。

  用力推開他,初秋華逕自走向從進門之後他的視線就極力避免的雙人床,身子重重的往後呈大字型一躺,自動自發地解開扣子,然後閉上眼。

  「來吧。」乾脆簡短的兩個字有著壯士斷腕的決心。

  等了許久,卻不見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將眼睛睜開一個小縫,反被矗立在他面前的人狠狠地嚇了一跳。

  「你這是在做什麼?」俊朗的臉龐正笑看著他。

  要幹什麼他自己不是最清楚了,幹什麼還反過來問他!

  「我怎麼覺得這樣子的畫面好像在哪部連續劇裡似曾相識,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腦子到底裝了什麼?」

  要他說出來,他死也不幹!

  細長的黑眸在他和酒杯之來回游移,似乎想到什麼而笑了出來。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他可是打算犧牲小我,甚至連他的男性自尊也先擱在一旁,好滿足他這個意圖不軌的野獸。

  「你以為我帶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悠然的語氣夾著輕笑。

  不就是幹那檔事!要就快,還在那裡假正經幹嘛!

  「千萬別告訴我,你以為我帶你來這裡是為了要做那種事?」

  煩死人了,沒聽說做那檔事之前還要先盤問一番的!「要不然你到底要怎麼樣?你會平白無故帶我來這裡,除了那個還會有別的嗎?」他終於憋不住地一吼。

  季睿宇不說話,只是看著他,一會兒,像是被鬼附身似的狂笑了起來。「你實在是太可愛了。」

  沒想到他的壯舉竟換來恥笑,初秋華氣得急忙站起來,二話不說,掄起的拳頭就要朝那張笑得不知節制的俊臉揮進去──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咦?」拳頭硬生生地在半途中突地停住。

  憐愛的輕吻落在他的唇上,隨即被擁入懷中。「祝你生日快樂。」

  「今天是我生日?」今天的日期好像跟他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一模一樣。

  「怎麼,還懷疑呀?要不要戶口簿拿出來對照一下?」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腦子慢慢轉過來了。

  「你是我的冤家,你喜歡吃什麼、喜歡看什麼、喜歡穿什麼牌子的衣服、喜歡用什麼牌子的衛生紙,甚至你的祖宗八代,我都一清二楚,哪像你……」

  「我怎樣?我也知道你的生日,有什麼好得意的。」他不滿地反駁,口氣卻有些嬌嗔。

  季睿宇輕歎了口氣。「連自己生日都忘記的人怎麼會被這麼完美的我看上呢?」雖然是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季睿宇的笑容卻是十足十的耀眼。

  「臭屁。」初秋華朝他吐了下舌。

  「老實說,你剛才是不是在借酒壯膽呢?」話鋒一轉,問到了初秋華最不想回答的。

  「才沒有,我只是突然口渴而已。」一反心虛時會吞吞吐吐的窘態,他說得又快又急,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是口渴呀……」曖昧的悶笑聲從滾動的喉嚨發出。

  「別奸笑好不好?」聽得初秋華毛骨悚然的。

  「為了慶祝你的生日,我特地大手筆訂下這間套房,還準備了大餐,還滿意嗎?」

  想也知道這種住一晚可能要上萬塊的套房一定要在幾個禮拜前就先行預訂,他一定是早就準備好這一切了。

  難以抑止的感動充滿了整個胸口,幾乎要爆炸開來。

  初秋華將臉埋在他胸口,悶悶地道:「很滿意!非常非常的滿意!」

  「真難得,你會說出真心意。」一個吻落在他的發,季睿宇俯下頭來,在他耳邊輕聲道:「為了獎勵誠實的人,我在這房間還放了一個禮物,你找找看吧。」

  「真的?」一聽到有禮物,他的醃眸頓時發亮。

  「真的。」

  初秋華太興奮了,完全忽略季睿宇眸底一閃而逝的神秘光芒。

  套房有些大,他先從衣櫃找起,然後浴室、馬桶也不放過,再來是沙發椅、桌子、床頭櫃、棉被底下、窗簾後面,連地毯都掀起來,幾乎是搜遍了每個角落,找得他滿頭大汗,卻連可以稱得上是禮物的東西也沒瞧見。

  「你騙人的吧?」初秋華喘著氣,用手背抹去他額上的汗。

  「哪有,一個活生生的大禮物就在你面前,你怎麼會沒看到?」

  初秋華眼睛再睜大些,就是沒瞧見他口中所謂的「大禮物」,猛地瞥見他臉上那抹興味的笑,登時恍然大悟。

  「你——無聊!」初秋華忍不住為之氣結。

  「我把我整個人當禮物送你,不好嗎?」他強硬地拉過他,低頭就給他一個濃烈的深吻。

  一吻方休,他難掩羞赧地粗著聲道:「既然這樣,那我怎麼麼蹂躪你也沒關係嘍?」

  「悉聽尊便。」

  說完,兩人同時笑了出聲。

  「搬來跟我同居吧。」季睿宇突然蹦出一句令人驚詫的話。

  初秋華怔愣地望著他,彷彿他在講什麼外星話。

  「別發呆,趕快點頭呀。」

  初秋華揚起唇,又朝他吐舌。「不要。」

  隨即笑聲傳開,追逐的聲音也緩緩升起……

  川流不息的人潮依舊佔據了台北的街道,而一場愛情的喜劇卻在夜色之中悄悄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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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華蜷曲著冰冷的身軀,把自己從頭到腳縮在溫暖的棉被海中,再將被子的兩端和下邊全壓在自己身下,以確定寒冷的空氣找不到一絲空隙溜進來之後,才繼續安穩地夢周公。

  冷不防地,安穩的身子搖晃了起來。

  「你不是鬧著說想學騎機車的嗎?」呢喃般的低語隨著腳步聲來到。

  「很冷。」模糊的聲音從縮成一團的被子內傳出。

  似無奈又沒轍的輕笑聲揚起。「那時候你嫌天氣熱會流汗,天氣一涼的時候你嫌煩,現在冬天你又嫌冷,那請問大少爺究竟哪個良辰吉日才肯開始學騎車?」

  「等明年的春天。」

  男人寵溺地搖了搖頭,轉身走開。

  半晌,腳步聲又徐徐接近。

  「喝杯熱咖啡就起來吧。」緊壓的棉被被掀開一角,一個溫熱的物體湊近他耳垂。

  「很冷,我不想起來。」

  不受咖啡香醇濃郁味道的誘惑,初秋華將身子往下縮,整個人又藏回被子裡。

  像是在玩你跑我追的遊戲,才剛躲回溫暖的被窩,被子又被掀開,他不悅地再往下縮,被子仍被掀開,就這麼來來回回,被子裡的人縮到雙腳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反射性地摩擦生熱。

  「外頭已經有太陽了。」

  半晌——「你真囉嗦。」初秋華口氣惡劣地摟著棉被坐起,勉強地伸出右手,接過冒著熱煙的咖啡,先吹了一下,再一口一口地輕啜。

  「本少爺服務到家,快穿上吧。」

  「哼。」初秋華不情願地將眼前遞過來的套領毛衣、棉質長褲、厚厚的襪子、手套,還有圍巾,七手八腳地在被子裡一一穿上。

  等全副武裝之後,才移動臀部,再移動雙腳,踏上稍嫌冰冷的地板。

  公寓附近正好有個社動公園,只要走幾步路就到了。

  「先摧油門,再——」

  「安啦、安啦,吃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騎摩托車跟騎腳踏車基本原理上是一樣的。」初秋華自信滿滿地轉動鑰匙孔,頗有架勢地發動引擎,然後重型機車緩緩地開始移動。

  新手上路,請各位架駛人甚至路人自己小心。

  「就說本山人不是吹牛的吧,一學就會。」得意的笑聲幾乎將轟隆的引擎聲蓋過,還游刃有餘地轉過頭來擺出勝利的手勢。

  騎車時,最好不要左顧右盼,不然,很容易發生意外的。

  「小心!」男人急切地跑向他已有一段距離的機車。

  機車上的人納悶地將頭轉正,突然被窩在路上的小狗嚇了一大跳,心急之餘,慌忙將機車左轉,萬萬沒想到左邊有棵不小的樹木,在煞車之前,車頭已先行一步撞上樹幹。

  「唔!」初秋華胸口撞上機車的儀表,痛得哎哎叫。

  「還好吧?」男人小心地將他扶下車,一臉擔心地詢問。

  「你的車子害我的胸口被撞了一下,而我也撞壞了你的車頭,算是扯平了。」

  「得寸進尺的傢伙。」男人笑著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環上他的肩頭。

  這一年的冬天雖然是寒流不斷來襲,雙手凍到僵硬,鼻子冷到通紅,他的心卻比夏天的烈陽還要溫暖。

  因為同居的新生活將他們的愛情延續下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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