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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英美)超英的小團子》作者:遙情八遐【完結+番外】

第196章

  黛茜帶了一個捏好的橡皮泥人回家。

  在幼兒園的時候, 索菲婭說每個小朋友用橡皮泥捏出自己喜歡的東西,黛茜最喜歡她的爸爸, 於是仔仔細細地用所有的橡皮泥捏了一個老父親, 最後因為白色橡皮泥不夠,還跟謝爾頓借了一截。

  謝爾頓的橡皮泥老是被借。

  他做的東西很簡單,紅色的一個球, 中間凹下去,好像被打了一拳的西紅柿。

  「這是什麼?」索菲婭問。

  「紅血球。」謝爾頓道。

  索菲婭微笑著點點頭:「紅血……」

  她跟著念了一遍,才覺哪裡不對,仔細看看那挨揍的西紅柿,「紅血球啊。」

  「你不認識嗎, 老師?」謝爾頓伸手往外一指,那是圖書室的方向, 「百科全書上有。」

  索菲婭當然知道什麼是紅血球。

  只是她往左瞧瞧小朋友捏的蛋糕, 再往右瞧瞧小朋友捏的外星人,總覺得紅血球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這不妨礙謝爾頓捏得很好,曲線圓滑,像模像樣。

  黛茜沒有看謝爾頓捏的紅血球。

  捏一個爸爸是大工程, 她低著頭搓小丸子,小心翼翼粘在捏好的身子上, 做爸爸的頭。

  其他小朋友都捏好跑出去玩, 她還留在座位認認真真地工作。

  「這是斯塔克先生嗎?」索菲婭蹲在旁邊問。

  團子十分自豪:「是我的爸爸!」

  「捏得很好。」索菲婭笑道,「今天放學帶回家去嗎?斯塔克先生看見會很高興的。」

  黛茜想讓爸爸高興,於是放學的時候就好好地把橡皮泥裝在盒子裡, 用手捧著出了幼兒園。

  她今天沒跑,門外的托尼就等得久了些,原本倚靠著車身,漸漸站直了,要進幼兒園去接女兒。

  才這麼想,抬眼就見背著小包的全幼兒園最可愛的女兒快樂洋溢地走出來,步子邁得小小,仿佛得了個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托尼走過去:「今天怎麼晚了?」

  黛茜看見爸爸,雀躍地道:「我做了一個爸爸!」

  她趕快把紙盒子打開,給爸爸看看:「做得好嗎,爸爸?」

  托尼瞧了一眼。

  與黛茜畫畫本上的靈魂畫風不同,她捏橡皮泥倒是捏得有鼻子有眼,還知道給爸爸加個眼鏡,即使四肢比例失衡,也不影響間歇性眼瘸的老父親認為女兒捏得很好。

  「很像我。」托尼道。

  他笑一笑,伸手接了女兒送的禮物,順帶在那軟軟的下巴肉上一勾,惹得黛茜縮了脖子。

  大半天的忙碌累積了沉沉的疲乏,在看見家裡這小小的一只時,瞬間都消散得一干二淨了。

  老父親把女兒一抱,轉身放進了車。

  黛茜非常喜歡自己親手捏的爸爸,得了誇獎就更加喜歡,拿回家擺在最顯眼的地方,時不時要拿給家裡面的人看:「是我做的爸爸。」

  然後被賈維斯、溫蒂和將近七十個小黃人稱贊有加。

  這天晚上,團子拿著布偶手套和笨笨過家家,瞧見放在桌子上的橡皮泥人,還拿下來做了家家酒裡的超級英雄,biubiubiu把笨笨扮演的壞人全打倒在地。

  「我的爸爸是最厲害的爸爸。」黛茜道。

  她嘟起嘴巴,隔著空氣把橡皮泥人親親,仍舊趴在地上做她的游戲。

  老父親在沙發上看文件。

  等托尼一份文件從頭翻到尾,地板上趴得扁扁的幼兒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眼睛閉著,進了甜甜的夢鄉。

  明天是星期五,後天就是星期六了。

  黛茜一直還想去海洋館玩,托尼答應過她,這個星期六要一起去。

  托尼拿了一張毛毯走到女兒身旁,輕輕一卷,把軟軟的寶寶卷了起來,看那睡得粉粉的臉蛋,因看數據而微微蹙起的眉頭松緩些,把這小的放進她的臥室裡睡覺。

  第二天黛茜去上學,托尼不必去公司,仍舊回到家泡一杯咖啡,准備做他自己的工作。

  他建了一個數據庫,把歷年出現的超級英雄資料都導入在裡頭,或銷聲匿跡或頻繁出現,各項數據都要好好整理。

  只是端著咖啡才要走,聽見賈維斯說,羅德上校已經站在別墅大門口。

  羅德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

  上次他來,托尼替他更換了新的機械骨骼,比以前用的輕便,不必奔跑片刻就得停下來休息。

  「看看我給黛茜帶了什麼。」

  羅德提著一個雪白的蛋糕盒子興衝衝進門,瞧見站在客廳正中央臉色淡淡的好友,不由抬起手炫耀,「她最喜歡吃的那家蛋糕,我提前兩天預訂了——」

  話音未落,忽覺腳下一樣,他臉上的興奮凝固了,低頭去看,發現腳底下有個什麼扁扁的東西抬起腳,是個被踩扁了的橡皮泥人。

  是黛茜親手做的爸爸橡皮泥人。

  托尼也看見了這個可憐的他自己,臉色登時一變,隨即抬手掩掩唇,無比嚴肅地道:「你完蛋了。」

  「什麼?」羅德如臨大敵,金雞獨立地連連後跳,仿佛那受重創的橡皮泥人成了地雷,再不敢踩,連聲道,「我怎麼完蛋了!」

  老父親走過來,把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橡皮泥撿起,打量兩眼,只覺無力回天,連連搖頭:「這是我女兒最近最喜歡的東西。壞在你腳底下。」

  羅德的高興一下成了無比的沮喪。

  他甚至能夠想像黛茜回家看見這一張爛泥時的難過表情,恐怕十個蛋糕也抹除不了幼兒園生的心理陰影——畢竟團子早已經不是記不住事的年紀。

  簡直五雷轟頂。

  「她第一次用橡皮泥捏我,還捏得很像。」托尼在旁邊火上澆油。

  說他幸災樂禍,其實也不是,女兒精心做的禮物壞了,即便他有億萬身家,能買一座山的橡皮泥,也覺得是失去了一個十分珍貴的紀念品。

  黛茜失望的表情,托尼只會想像得比羅德想的更具體。

  「我不是故意的。」可憐的羅德上校慌慌張張放下蛋糕,試圖把橡皮泥人再搶救一下,可惜搶救無效,他用力去捏一捏,想要把二維捏成三維,反而把老父親的頭捏掉在了地上。

  雙重打擊,最為致命。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隨便放在地上?!」又氣惱又沮喪的上校大聲訓斥。

  「溫蒂還沒來得及收拾這裡。」托尼道,「你想想吧,黛茜回來怎麼說。」

  話要出口,竟然比拯救世界還難。

  羅德站在原地,冷靜思考片刻,什麼也沒思考出來,再一看好友在旁邊默默無言地瞧著自己,更覺心頭壓力比山大,抬手一胳膊肘懟過去:「幫我啊,史大顆!」

  「賈維斯。」托尼一嘆。

  關鍵時候,還是智能管家最可靠。

  賈維斯把發生的一切默默看在眼裡,沒怪羅德,給了個原來那橡皮泥人的圖片和立體建模:「先生,這個恐怕……很難重建。要找個嫻熟的手藝人真實還原每個細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時間不夠。」

  他在羅德的傷口充滿歉意又輕飄飄地灑了一把鹽:「至少在小姐回家之前不能夠。」

  「看你做的好事。」托尼把羅德的肩膀一拍。

  羅德低頭看桌子上扁扁的好友,唉聲嘆氣:「黛茜還會喜歡我嗎?」

  「去買多一個蛋糕吧。」托尼道。

  幼兒園上學的小雛菊寶寶並不知道大人在家裡做的壞事。

  她今天學了唱歌,還被索菲婭表揚唱得很好,雖然班上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唱得很好,但她還是一樣十分高興。

  謝爾頓唱得最好。

  他聽一遍就能記住旋律,甚至不看樂譜,能在老師彈奏的鋼琴上一個鍵一個鍵地按出所有的音,成功博得了音樂教師的驚嘆。

  「謝爾頓。」音樂教師當場起立,一張臉不知道是因為對謝爾頓亂碰鋼琴的行為感到生氣,還是因為他彈奏得好而高興,激動地道,「你有絕對音感!」

  什麼是絕對音感,黛茜還不知道。

  但是她想,那應該是在表揚謝爾頓。

  旋律歡快的兒歌唱起來令人開心,團子放學坐上爸爸的車,還在安全座椅上唱,先時不覺得什麼,後來她漸漸發現,今天的爸爸似乎比平時要嚴肅許多。

  他不講話,只是從後視鏡裡看她。

  黛茜問:「爸爸不高興嗎?」

  「我沒有不高興。」托尼道。

  老父親懷揣著一個令人不高興的壞消息,還肩負好友千叮嚀萬囑咐要在黛茜跟前說好話的重任,實在是沉甸甸。

  他想想被收起來了的扁扁的橡皮泥人,也確實生出兩分對女兒的歉意。

  本該收好的。

  黛茜把橡皮泥當成禮物送給他的時候,明明那樣高興。

  「好吧。」托尼道,「我是少了一點好心情。」

  黛茜回到家,呼哧呼哧地要跑去跟溫蒂問好,還要給她唱今天學會的歌,路過客廳,不經意發現桌子上放了個蛋糕的包裝盒。

  跑到一半的團子腳底抹油,拐了個彎又跑進客廳裡來。

  「是蛋糕。」黛茜撿到寶一樣,「哇。」

  她舔舔嘴巴,拆開了包裝盒,發現裡頭居然有兩個,更覺是天上掉餡兒餅。

  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事情。

  老父親隨後也進了客廳,只是他不吃蛋糕,也暫時不讓她吃蛋糕,把盒子提起來放到高處,坐在跟前,表情沉沉聲音也沉沉地道:「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爸爸?」

  托尼沉默須臾。

  他的女兒耐心,沒聽見說話就乖乖站在面前等,直到他從背後拿出搶救無效、還用膠水粘反了頭的橡皮泥人,才見那小臉上露出十分的震驚來。

  「這是我做的爸爸。」黛茜道。

  她伸手來拿,臉蛋漸漸耷拉了,聲音也漸漸小了些:「怎麼扁了呢。」

  「是我的錯。雖然主要還是羅德的錯。」托尼只覺她這個表情跟想像中差不離,慢慢道,「對不起。」

  黛茜看看爸爸,再看看手裡的橡皮泥人。

  老父親嚴肅的臉色,還是表現出了明顯的歉意。

  但她突然把東西一放,飛快地跑開了。

  誰說小孩子就沒有脾氣。

  黛茜愛笑,但難過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難過,如今被大人弄壞的又是她珍視的東西,也難怪。

  托尼坐在沙發上這麼想。

  兩個蛋糕恐怕也不夠了。

  想著想著,隨即聽見腳步聲,一抬頭,跑掉的團子此刻飛一樣又嘩啦啦地跑回來,手裡還多了一個內容五顏六色的塑料包。

  黛茜剛才跑進房間,把她的背包好一通翻找,找到了東西,馬上拿回來給爸爸看。

  「蘇菲今天給了這個,你看。」黛茜把塑料包放在老父親腿上。

  是一包新的黏土,有各種各樣的顏色。

  「可以再做一個新的爸爸。」團子道。

  她用小手把爸爸溫暖的手背輕輕拍拍,安慰道:「你不要傷心好嗎,爸爸?」


第197章

  黛茜到底重新捏了一個橡皮泥人, 送給傷心欲絕的老父親。

  做禮物花掉了她晚上看新聞的時間,她也沒有不高興, 瞧見爸爸流露出點兒笑意, 她就跟著笑。

  實在是個十分貼心的小女兒了。

  但這樣貼心的團子,在去參觀海洋館之前,破天荒地跟小黃人鬧了點兒不愉快。

  事情的原委, 由總是做吃瓜群眾的賈維斯來講,是黛茜不小心吃掉了小黃人鮑勃的香蕉,作為報復,鮑勃吃掉了黛茜特意留著要在星期天早上吃的蛋糕。

  羅德上校送的蛋糕統共只有兩塊,團子分了一塊給托尼, 一塊自己留著吃,因為十分好吃, 她格外珍惜, 又因為第二天要出外頭去玩,就留了一半的蛋糕放在冰箱裡,要把明天的一份快樂變成兩份快樂。

  想想就讓人在蓋被睡覺之前,對新的一天的到來充滿期待。

  吃蛋糕的快樂, 在大清早打開冰箱看見空空如也的蛋糕碟子時,變成了滿腹的失落和沮喪。

  團子把盤子翻來覆去地找, 連個蛋糕渣渣也沒找著。

  小小的寶寶站在椅子上, 很可憐的樣子,問溫蒂:「我的蛋糕哪兒呢。」

  溫蒂讓賈維斯幫忙調出監控來看看,順利捉出蛋糕大盜。

  那錄像中鬼鬼祟祟的矮矮身影, 不是鮑勃又是誰?

  鮑勃吃掉了黛茜的蛋糕,還把盤子舔一舔,順帶拿了溫蒂放在冰箱裡的布丁,才消氣似的回到地底下去。

  這樣實在是太過分了。

  黛茜不能理解。

  她不是故意要吃掉鮑勃的香蕉,也說了對不起,但鮑勃卻故意地吃掉了她的蛋糕,還不打算承認。

  做了錯事,道歉難道是沒有用的嗎?

  黛茜拿著盤子到地底下去找鮑勃。

  找是找著了人,但這兩個三言兩語詞不達意,說著說著就別扭起來,別扭著別扭著就吵起來。

  團子和小黃人一起長大,是會說一點兒小黃人語的,但就她這樣小升初不到的水平,居然還可以和鮑勃吵架,反反復復地「這不對」和鮑勃的「你先的」兩句飛來飛去,在半空中化作蠟箭,互相攻擊,誰也沒占到好處。

  小雛菊·斯塔克長這麼大,是第一次跟別人吵架,揮舞著空空如也的蛋糕盤子,臉蛋漲得通紅:「不能這樣!」

  小嗓子嚷起來十分有力量。

  然而隨後,鮑勃作為反擊,做了個令她又生氣又難過的動作。

  他轉過身去,對她拍拍屁股!

  黛茜震驚了。

  她知道小黃人的肢體語言,這樣是在笑話她。小黃人喜歡屁股,輕易不這麼做的。

  小小的胸脯裡鼓了許多的氣,她一下子飛起來,飛得很高,什麼也不說,衝進電梯,坐到了地面上。

  團子飛得太快,以至於口袋裡有個彎彎的東西掉在外頭也沒發現,電梯門關上,她難過又生氣,嘴巴扁扁地把空盤子摸了又摸。

  躲在不遠處捧著爆米花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其他小黃人這會兒才慢慢地圍攏過來。

  凱文走在最前面,馬上捕捉到地上有個掉落的失物,跑過去撿起,是條新的香蕉。

  恐怕是黛茜拿來要還給鮑勃的。但現在吵架,還不還,好像也沒了意義。

  小黃人們都把鮑勃一通指責。

  「她是BOSS!」斯圖爾特叉著腰,虎虎生威地道。

  鮑勃哇哇哇地亂說一通,推開小黃人的包圍圈,自己躲到沒人的角落去。

  聲討的浪潮在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漸漸平息了。大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或制作武器,或看電視,或吃香蕉,一個接一個地都離開了事故現場,只有凱文還站在那兒。

  他左右看看,確定再沒人注意鮑勃,慢慢朝躲在魔術帽裡的鮑勃走過去,掀起帽檐,看見底下鮑勃的眼淚汪汪的臉。

  「不要過來!」鮑勃抱著他的棕毛小熊布偶提姆嗚嗚地道。

  凱文很配合。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把黛茜落下的香蕉輕輕放在了鮑勃面前。

  「黛茜還給你的。」凱文道。

  鮑勃一下抬起頭。

  但黛茜已經不在這裡,給了東西的凱文也是轉身就走了。

  鮑勃伸出小黃手,把香蕉拿了,來回地看,也不知道上面是不是鑲金子。

  他看著看著,護目鏡裡又成了眼淚的海洋,隨後幡然醒悟似的,抱著小熊呼啦啦地從魔術帽裡跑出來,往電梯趕。

  可惜晚了一步。

  等鮑勃坐著電梯到達地面,團子已經坐上家裡的車,和托尼一起出發前往海洋館了。

  溫蒂抱著衣服從別墅其中一間房走出來,瞧見鮑勃慌裡慌張的樣子,疑惑道:「你這是怎麼了,鮑勃?」

  不想這麼一問,像觸動小黃人身上某個開關,隨即見滿臉是淚的鮑勃一蹦三尺高,伴隨了拉長的「溫蒂——」的嚎叫,直撲她的臉。

  「別別別!」溫蒂見狀也慌裡慌張地要躲,「我今天用的化妝品好貴啊!」

  黛茜帶著難受的心情坐在安全座椅上。

  前往海洋館,沿途風景無重數,正是夏季風光最好的時候,她瞧得無精打采,連哈皮在駕駛座說笑話,她也沒有笑,把手指摳了又摳。

  「你這麼生氣。」老父親在旁邊把女兒看了許久,確定這小的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拿出電話,道,「永遠不想再理鮑勃嗎?」

  「不是的,爸爸。」黛茜道,「我說對不起,他還是生氣。」

  「他做了不好的事了。」她道。

  「真正的朋友能夠互相諒解。」托尼嗤地一聲。

  看團子臉上懵懂,他緩緩又道:「就算暫時吵架,也會和好的。」

  「什麼時候好?」黛茜問。

  「我不知道。」托尼道,「我又不是算命的。」

  黛茜想到鮑勃,還是不樂,但做爸爸的隨即用其他話題岔開了她的注意力,說不知道等會兒去海洋館要先看什麼,讓這個熱心腸的給些建議。

  果然引得團子比手畫腳地安利:「看海豚,爸爸!海豚很好。」

  她做出一個撫摸小狗的手勢:「皮滑滑,很聰明。」

  「海洋館裡可以跟海豚近距離接觸,你想摸嗎?」老父親問。

  「想!」

  黛茜就又是眉開眼笑的了。

  小孩子要高興起來,真是容易。

  斯塔克父女抵達海洋館,第一個就去看海豚。

  精彩的海豚表演令場外觀眾連連驚嘆,黛茜也如願以償地被托尼牽進內場摸了一把海豚,又濕又滑,海豚還往她跟前湊,叫她又愛又怕,趕緊往爸爸的懷裡縮一縮。

  「我有一點害怕,爸爸。」團子道。

  「它不會傷害你。」托尼道。

  信任的父親這麼說,黛茜就鼓起勇氣又去摸摸海豚的嘴巴,還從訓練員手裡拿條小魚去喂,十分盡興。

  團子在海洋館內玩得興高采烈,與此同時,海洋館外風馳電掣地來了輛蛋糕造型的車,硬生生在可停區域剎住,隨後門開,跳出來個矮矮的身影,迅速跑進海洋館的大門。

  動作十分快,像有道風刮進來。

  黛茜摸完了海豚,聽說館內有企鵝,還想看看企鵝。

  她一直都是高興的,只是在前往企鵝館的路上,看見個孩子手裡拿著香蕉的氣球,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跟鮑勃吵的架,臉上又有些悶悶。

  「跟鮑勃會好嗎?」她抬頭問爸爸。

  「感情都是相互傳達的。」托尼道,「只是傳達的時間問題。」

  大人的回答,總是高深莫測。

  黛茜不能完全聽懂,低頭踢著小腳,仍舊跟著爸爸往企鵝館裡去。

  一大一小兩個斯塔克拐過拐角,正好被方才從蛋糕車上衝下的矮矮身影瞟見,一聲短促的「啊」,那身影馬上拔腿追過來。

  海洋館裡的人真多,個個又高又大,一不小心,就把他當成皮球踢來踢去。

  黛茜漸漸靠近企鵝館,聽說還有企鵝寶寶,正想帶著爸爸跑進去看,忽然聽見身後吵起來,有個人驚叫:「什麼呀!」

  她好奇,轉頭去瞧。

  這麼一瞧不打緊,跟前猛然逼近個黑黑的影子,如敵突臨,嚇得她小胖腿一彎,趕緊要往爸爸身後躲。

  但躲之前,先看清楚來的是什麼人。

  被人不小心踢了一腳的鮑勃摸著腦袋,牛仔背帶褲的一邊帶子也滑了下去,身上有些灰撲撲地狼狽,不知道是怎麼從遙遠的家中來了這裡,中途又經歷了怎樣的磨難。

  他總歸是突然地站在了黛茜面前。

  「鮑勃。」團子道。

  鮑勃從背帶褲鼓囊囊的口袋裡摸出來一個已經被擠得變了形的蛋糕,正是黛茜喜歡吃的那一種。好在蛋糕外面有一層紙包著,不算白費功夫。

  「Para tu,黛茜。」鮑勃把顫巍巍的蛋糕顫巍巍地遞給黛茜,臉上浮現出許多的愧疚和難過,小聲道,「dui bu qi。」

  黛茜看看他,再轉頭看看爸爸。

  老父親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然後見底下這小的像被一陣風吹走了積雨雲,一下子天晴起來,大眼睛亮亮,像湧現出無數的快樂。

  黛茜伸出手去,撥開蛋糕的紙,拈了一點兒帶著奶油花的蛋糕放在嘴裡,末了咂咂嘴巴,高興地道:「蛋糕甜。」

  她又拈一點兒,給鮑勃。

  鮑勃接過來,也放進嘴裡,點頭道:「甜。」

  他兩只瞳色不一的大眼彎彎地笑,笑沒一會兒,嘴巴就成了往下撇的,丟了蛋糕抱住黛茜,哇哇大哭。

  真正的朋友能夠互相諒解,只是時間問題。

  黛茜被鮑勃抱住了,聽見他哭,把他的腦袋摸摸:「你的頭痛嗎,鮑勃?」

  只有老父親,低頭瞧著千辛萬苦得來、卻吃了沒兩口就被丟在地上的蛋糕,臉色深沉:「有人想過蛋糕的感受嗎?」

  日後托尼收到蛋糕店寄來的高額賬單,知道鮑勃生猛闖進店子、拿走蛋糕、逼迫蛋糕店外賣車開到海洋館,最後還不忘留名托尼·斯塔克的一系列惡行,才知道蛋糕或許還不是最可憐的。

  最可憐的是他自己。

  鮑勃被罰一個星期不能吃香蕉的時候,哭得可大聲了。


第198章

  鮑勃衝進海洋館之後, 托尼就從帶一個孩子,變成了帶兩個孩子。

  生活的重擔總是一個接一個, 好在老父親的肩膀堅韌, 能夠承擔許多的重量,哪怕多帶了個天生要搞事的香蕉膠囊,也能面不改色, 督促著鮑勃好好用紙巾把掉在地上的蛋糕拾掇干淨,才一左一右牽了兩只小手,往企鵝館裡去。

  「爸爸喜歡企鵝嗎?」黛茜仰頭瞧爸爸,問。

  她有些為剛才被鮑勃丟了的蛋糕可惜,但與朋友和好, 又衝淡了這種可惜,因而臉蛋上還掛著笑, 說話也一如既往地軟和。

  「喜歡嗎, 爸爸?」鮑勃也仰頭看托尼。

  老父親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淡淡道:「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

  「企鵝寶寶喝奶嗎?」黛茜問。

  「喝奶嗎, 爸爸?」鮑勃問。

  「哺乳動物才喝奶。」托尼道。

  「企鵝飛嗎?」黛茜問。

  「飛嗎,爸爸?」鮑勃問。

  托尼的臉上於是出現了一種無聲的忍耐, 耳畔喋喋不休的二重唱蜜蜂一樣嗡嗡嗡地回響, 提問的速度比回答的速度快許多,連開口說話也來不及。

  鮑勃倒是很享受做鋼鐵俠的寶寶,平時在家裡不覺得, 出到外面十分懂得有個家長的好處。

  上次他被大黃蜂載走,也是托尼出去救的人。

  「怎麼不說話了,爸爸?」黛茜問。

  「不說話,爸爸。」鮑勃道。

  老父親深深呼吸一口氣,感覺沒有孩子的上半層空氣是如此清新,末了低頭對這兩個道:「從現在開始誰最安靜,午餐時間誰就有奶昔。」

  世界頓時清靜許多。

  企鵝館裡的國王企鵝果然十分可愛。正是最熱的時候,館內開了空調,企鵝們在岸上張開短短的翅膀搖搖擺擺地走,像許多黑白黃三色相間的不倒翁。

  國王企鵝的產卵期在十一月,企鵝寶寶長到現在已經大了許多,不再是腆著脂肪充足的小胖肚的灰絨絨鳥,也有了成鳥的羽毛,跟在企鵝爸爸或企鵝媽媽後頭,十分神氣的樣子。

  「企鵝肚子白。」黛茜道。

  她趴在了玻璃牆上,兩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移動中的企鵝看,看見兩只大企鵝打架,更加驚奇,下意識擺擺手,輕輕地道:「這樣不好。」

  企鵝飼養員提著桶從後邊進來了。

  他一出現,仿佛無形中吹響集結號角,原本分散在場館各處的企鵝紛紛抬起頭,邁著又細又短的腿撲棱翅膀前僕後繼地往他身邊趕,等看見了從桶裡拿出的小銀魚,跑得更加快,簡直拿出百米衝刺拿第一的速度和勁頭。

  比海豚表演還要精彩。

  飼養員小哥長得很清秀,笑起來還有虎牙,很是好看,周圍的姑娘們有些看著看著企鵝,目光就轉到了他的身上。

  黛茜沒有看飼養員。

  她只覺得一只只企鵝張嘴吃魚,吃得很香的樣子,漸漸地有些嘴饞,也想嘗嘗魚是什麼味道,或許跟上次亞瑟·庫裡烤的一樣好吃。

  托尼也看企鵝。

  他忽然覺得,底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十分安靜,再也沒有「爸爸爸爸」的二重唱,開了消音器一般,反而讓人一時不太習慣。

  事不尋常必有妖。

  小黃人鮑勃不尋常地沒有再開口說話,說不定偷偷跑去哪裡搗亂。

  托尼於是低頭去看。

  奇怪的是,鮑勃明明還好好地在身旁待著。

  只是小黃人的臉沒衝著一牆之隔的企鵝,反而整個身子轉過去,好像被什麼令人著迷的物事吸引了注意力,臉上粉紅泛濫,用手指一戳就能快樂地醉倒下去。

  真是稀奇。

  托尼順著鮑勃的目光轉頭瞧,意外瞧見個熟悉的身影。

  說是熟悉,其實不過幾面之交,算起來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了。

  那不遠處身姿婉立、著黑裙與人笑著交談的女士,有災難發生,就會變成霸氣不已的女英雄,帶上真言套索、利箭和盾牌,救無辜民眾於危難之中。

  她有個很響亮的稱號,神奇女俠。

  是戴安娜。

  托尼知道她在博物館做文物修復工作,而且也不是在紐約的博物館,這會兒在海洋館裡看見她,說實話有幾分意外。

  大概兩個人同時目光直視太過熾熱,戴安娜跟人說著說著話,若有所覺,抬頭朝這邊看過來。

  四目相對,她對托尼禮貌性微微一笑,點頭致意。

  而鮑勃因為身高硬傷,沒能對上戴安娜的眼,聽起來有點兒可憐。

  戴安娜很快收回視線,跟著身旁穿西裝的男人走了。

  她大概有事,托尼也不必專門上去問好,回頭仍然陪著黛茜看企鵝。

  桶裡的小銀魚大半都已經進了國王企鵝的肚子。

  飼養員要確保每只企鵝都吃得上食物,一只一只地喂,其實也挺辛苦。

  托尼此刻不這麼覺得。

  因為他把頭轉回來的時候,玻璃牆內被企鵝簇擁著的飼養員小哥竟然在怔怔地發呆。

  他也不知道瞧什麼,眸光專注,越過玻璃牆在看外面的什麼東西,直到手裡握著的魚被企鵝一口叼走,才飛快回神,當著許多參觀者的面,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趕快把剩下的魚都分出去。

  飼養員手上有些疤痕,幾道還新,幾道已經快痊愈了,是在喂企鵝的時候被凶的幾只攻擊了的緣故。

  等企鵝們吃得肚皮圓滾,看看腕表,也到了午餐時間。

  海洋館內有海洋生物主題餐廳,飲料杯做成仰頭的企鵝造型,小孩子很喜歡,托尼帶著家裡兩個小的去吃,果然得了黛茜和鮑勃的歡呼。

  兩個人都在看企鵝的時候給了老父親短暫的耳根清淨,作為獎勵,都得了杯滿滿的奶昔。

  衣冠楚楚的億萬富豪坐在童趣十足的兒童就餐區的八爪魚座椅上,托著腮看女兒吃飯。

  鯨魚餐盤裡的菜色豐富,還附贈個海馬玩具,黛茜專注地低頭舀菜,吃得很好,臉頰鼓鼓地塞著食物,盛滿菜的勺子卻又已經放在嘴邊,只恨口腔容量不夠大。

  托尼拿著餐巾去黛茜小油嘴邊揩一下,道:「慢慢吃。」

  他正說著,余光瞧見大叫大啃的鮑勃忽然停了動作,偏轉過臉,見香蕉膠囊的兩只眼睛有小星星閃爍,習慣出經驗,知道身後必定來了個讓鮑勃很喜歡的人。

  小黃人從洛基的牆頭翻到空間寶石,再從空間寶石翻到戴安娜,比翻書還快。

  如果說喜歡洛基和空間寶石是因為他倆身上有相似的優雅壞壞的氣質,喜歡戴安娜,可能純粹因為她長得好看。

  畢竟戴安娜一點兒也不壞。

  有了鮑勃的反應在前,戴安娜走到身邊來打招呼時,托尼就一點兒不感覺意外了。

  「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們。」戴安娜笑道,「黛茜長大也長高了。」

  時光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痕跡,沒有小細紋,沒有斑,皮膚好得如同少女。

  唯獨一雙眼睛,望向她,仿佛望向流轉的百年歷史。

  雖然說女人的年齡是永遠的秘密,但托尼在收集戴安娜·普林斯的資料時發現,這位女士的年齡,或許比他自己都要大。

  越來越多的線索指向戴安娜一個不為人知又久遠的過去,他還沒能查清楚。

  團子正吃一個樹莓吃得嘴巴紅紅,看見戴安娜,很快想起來是從前見過的阿姨。

  以前她在兒童博物館哭了,戴安娜還做鬼臉安慰她,是個很溫柔的人。

  黛茜於是把樹莓吞下去,很高興地道:「阿姨!」

  鮑勃也很高興地叫人。看見戴安娜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心髒砰砰跳,快要上升到嗓子眼,悄悄地想靠過去一點兒,被識破小九九的托尼毫不留情一伸手推得更遠些。

  「你在海洋館工作。」托尼道。

  他伸手要點個餐給戴安娜,被戴安娜出言婉拒。

  「海洋館的工作我恐怕做不順手。」戴安娜道,「只是過來幫個忙,很快會離開紐約。」

  她顯然很喜歡小孩子,見黛茜吃飯吃得很好,面上就流露出笑容來。

  等團子暫時放了勺子,戴安娜伸手過去勾勾她的手指,惹得寶寶也笑。

  「上次見你,還是這麼小一點。」戴安娜用食指和拇指捏了一咪咪的高度,對黛茜眨眨眼,「一下子就大起來。」

  「我讀幼兒園,阿姨。」團子把胸脯一挺。

  大孩子才可以讀幼兒園,她已經三歲,很大了。

  戴安娜是經過餐廳,又一次看見斯塔克父女,過來打招呼的。

  她今天上午處理了海洋館一些私人事務,下午就有許多的空閑時間,過來跟認識的人說兩句話也好。

  戴安娜問克拉克近況時,托尼伸手再次推開蠢蠢欲動打算往神奇女俠身邊靠的鮑勃,忽然問:「那位是你認識的人嗎,戴安娜?」

  「誰?」戴安娜問。

  托尼側臉示意她往外看,淡淡道:「他站在那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戴安娜聞言望出去。

  兒童就餐區的大門站了個卷起袖子的青年。

  他仿佛有些靦腆,貼著門框站,偶爾對人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

  是喂國王企鵝的飼養員小哥。


第199章

  一覺察戴安娜的視線放過來, 飼養員小哥就「嗖」一下轉頭,要假裝在看別的東西。

  可惜他轉過頭去, 看見的只有門框。根本此地無銀三百兩。

  托尼現在能確認, 那個小哥確實是在看他們幾個。

  准確來說,是在看戴安娜。

  「你認識嗎?」托尼問。

  戴安娜飛快地看那人一眼,搖搖頭:「不認識。」

  既然是不認識的人, 這麼堂而皇之地偷看,還要假裝無事發生,可以說是別有用心了。

  「稍等一下。」戴安娜起身,朝兒童用餐區的門口走去。

  身經百戰的超級英雄遇見這樣鬼鬼祟祟的人,大概都要下意識以為對方准備搞事。

  然而憑小哥的警戒程度, 戴安娜走到身前才發現剛才的偽裝成了徒然,慌裡慌張, 還沒來得及抬頭看人就微微紅了臉頰, 這樣的人搞事,警察局一年裡都不知道要塞多少個人。

  「不好意思。」戴安娜輕聲道。

  她很高,為了搭配裙子,還穿了高跟鞋, 這麼相對而立,甚至比小哥高出半個頭。

  但這樣的高度沒帶來半點兒脅迫感。

  戴安娜總是溫和而平易近人的, 她有一種天生的感染力, 在她身邊,讓人沒來由地心安。

  或許這也是一種天賦。

  隨她亞馬遜族和神族血統而生的,令人無比艷羨的天賦。

  此時此刻, 她的溫聲詢問也讓飼養員漸漸少了點兒緊張,他抬頭看她,可惜看沒兩秒,就很快地把目光下放,隨即感覺看下面似乎不太禮貌,只好望戴安娜的肩膀。

  她有著線條優美的肩胛骨。

  「你需要幫助嗎?」戴安娜問。

  「啊,不……」飼養員道,「沒什麼……」

  他有些局促地用右手的手心撫一撫左手的手背,撫摸手上的傷痕往往能減少他的緊張,但在這次的談話中沒有奏效。

  「如果你想吃飯但沒帶錢包,我可以……」戴安娜道。

  她的話沒說完,看見小哥猛搖頭。

  斯塔克一家已經在兒童卡座裡默默吃了好一會兒的瓜。

  托尼·斯塔克這麼出名的人物,小哥當然也認識。視線越過戴安娜的肩,看見鋼鐵俠好整以暇地打量這頭,加上越來越多客人結賬經過,這麼長久地僵持下去實在不算多麼好看。

  戴安娜很耐心——她一向耐心,也願意幫助別人,在這一點上,她仍然是當初那個為了斬殺戰神阿瑞斯離開天堂島的女孩。

  時過境遷,容貌會變,心境會變,但總有一些可貴的品質是扎根在血脈裡,恆久不變的。

  戴安娜想再問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次小哥終於鼓起勇氣,臉漲得通紅,開口問她:「請原諒我冒昧……可不可以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去看國王企鵝?」

  戴安娜於是有些驚奇。

  她記得並沒有許下過要參觀的承諾,更不要說站在跟前的年輕人並不認識,驚奇過後一笑,道:「很遺憾,我今天下午就要離開海洋館了。」

  飼養員小哥頓時意外又沮喪。

  他很快調整好這種沮喪,把兩只手背在身後,提起嘴角笑笑:「這樣啊。抱歉打擾你用餐,普林斯小姐。」

  他道完歉,逃也似的走了,背影似乎失魂落魄。

  戴安娜站在門口看著他離開,直到吃飽了的黛茜和鮑勃跟著托尼走過來,才收了目光:「你們下午還要繼續參觀嗎?」

  「她要把整個海洋館逛遍了才罷休。」托尼把牽著女兒的手晃了晃。

  「他傷心嗎?」黛茜指指遠去的飼養員小哥的背影。

  今天上午他把國王企鵝們喂得很好,她還挺喜歡他。

  「或許吧。」戴安娜道。

  「為什麼?」黛茜問。

  戴安娜彎腰來摸摸她的頭發:「我也不是很清楚。」

  老父親手中有海洋館的參觀地圖,上午因為鮑勃的搗亂,只看了海豚和企鵝,還有許多可看之處,要在有限的時間裡一一規劃。

  這難不倒他,他很擅長做計劃。雖然在戰場上鋼鐵俠的計劃往往直截了當,上去就是干,但也不乏好結果。

  有時候做決定就是要果斷一點。

  穿休閑裝的斯塔克先生坐在海洋館的藍色長椅上翻看地圖,一左一右的胳膊上各掛了個綿軟的掛件,這麼熱的天氣擠在一起,即便有空調,也感覺像在蒸桑拿。

  「你什麼時候跟我感情這麼好?」被生活綁架了雙臂的老父親轉頭看右手上纏著的香蕉膠囊。

  鮑勃看他,大眼睛眨得忽閃忽閃,還露出大白牙,來了個無比諂媚的笑容。

  後來知道這些表現都跟他闖的禍以及托尼即將背的鍋有關,托尼現在不知道,但男人的直覺告訴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去旁邊坐好。」董事長毫不留情地把鮑勃趕去旁邊自己坐。

  要說他不偏心,其實還是有點兒偏心。

  小女兒在左手邊黏糊糊,托尼就從來沒想過要把黛茜趕走。

  戴安娜站在旁邊。

  她在等一輛來接人的車,抬手看看表,估摸著還有十幾分鐘時間,偶爾看看托尼一家其樂融融的親子氛圍,情不自禁笑起來。

  氪星人之戰之後,托尼能夠這樣開心是好事。

  黛茜健康平安地長大也是好事。

  戴安娜這麼想,身前走過去幾個穿著海洋館制服的人,有說有笑,聲音輕輕飄過來,傳進她的耳朵裡。

  他們在談論什麼人。

  「痴心妄想的傻小子!」有個男的就笑,「真把人家隨口說的話當真了,天天在企鵝館裡等,還肯免費幫別人代班,現在怎麼樣?什麼也沒等到,普林斯小姐下午就要走了。」

  裡頭夾雜了個戴安娜的姓氏。

  戴安娜面不改色。

  「他早該掂清楚自己的分量,一個在企鵝館裡做體力活的飼養員,還說喜歡普林斯小姐。」旁人搭腔,「普林斯小姐跟他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都看出來了。」

  然後是一陣吃吃吃的笑聲。

  人在八卦別人的時候,總是長篇闊論,仿佛先知,指指點點之間全是道理。

  「今天下午還是他的班。」男人道,「可憐的約翰,又要看著玻璃牆外的游客發呆了。」

  他還要笑,突然感覺肩膀搭上來一只手,轉頭去看,一陣驚慌,趕緊停了腳步。

  還有什麼比八卦時遇見當事人之一更尷尬的事情。

  戴安娜很平靜。

  她像聽了個別人的不那麼happy ending的故事,沒有怒容,只是問:「請問你知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去看企鵝嗎?」

  這群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這是種什麼反應。

  最後是那個被戴安娜搭過肩膀的大哥咽下口水,道:「普林斯小姐,你不記得很正常。你來海洋館第一天,跟負責人說過有空想去看看國王企鵝……」

  果然是隨口一說的事情。

  戴安娜也忘了有這麼回事,不想無意聽見的名為約翰的飼養員卻記住。

  他剛才支支吾吾地問她什麼時候去看企鵝,也有了理由。

  「謝謝你。」戴安娜道了謝。

  這幾個人哪裡還敢說什麼,腳底抹油,心有余悸地走了。在美麗女士面前出醜,恐怕一轉眼他們就又成了其他人茶余飯後的談資。

  真是蒼天饒過誰。

  托尼還在海洋館地圖上標序號。

  團子挨著爸爸坐,在先去哪裡後去哪裡的關鍵問題上,總能給出切實可行的指導意見,他的爸爸往往也采納,十分地民主。

  正畫到最後一個參觀地點,打完一個電話的戴安娜走前來,輕聲道:「我能借用一下你們的地圖嗎?」

  在老父親的地圖上,標注著下午第一個要去海底生物模型館,等真正出發,卻看到一行三個人,托尼黛茜和戴安娜,站在了早就去過的國王企鵝館的玻璃窗前。

  鮑勃不在。

  黛茜聽說戴安娜沒看過企鵝,現在想去看看,很願意陪著一起去,但小黃人不想看已經看過的動物,在地上撒潑打滾,最後被托尼犀利的眼神一瞟,乖乖站起身,拍拍背帶褲上的灰,自己去了展覽。

  早這麼乖,就什麼事情都沒有。

  「爸爸不喜歡企鵝。」小雛菊寶寶趴在玻璃上,看著總打架的那兩只大企鵝,對身旁的戴安娜道,「爸爸也不討厭企鵝。」

  她很樂意把今天上午參觀得來的信息分享給戴安娜:「企鵝寶寶不喝奶。」

  「但是企鵝會飛嗎?」黛茜臉上有些疑惑,「我不知道。」

  如果鮑勃不唱雙簧,她早就從托尼口中知道了。

  「企鵝不會飛。」戴安娜告訴黛茜。

  她隨即聽見牆裡頭的企鵝歡快撲騰的聲音,抬頭一看,是腰上掛著小桶的飼養員約翰走了出來。

  約翰確實如那幾個工作人員所說,看著有些沒精打采,因為小銀魚投喂得太慢,被只雄企鵝叨了一下,疼得飛快縮回手。

  他鼓起臉頰往手上吹吹,不經意一抬眼,看見了站在眼簾正中央的戴安娜。

  他一愣。

  漸漸地紅了臉,眼眶裡濕潤起來,低頭用力吹傷口,再抬頭時,臉上帶了十分高興的笑容。

  他的小虎牙在笑的時候最好看。

  「你同情他嗎?」托尼問戴安娜。

  別人八卦的時候,他雖然在畫地圖,該聽見的一句也沒有落下。

  戴安娜對約翰招招手,垂眸道:「不。」

  她笑一下:「我覺得,喜歡是不應該被嘲笑的。」

  她說著,仿佛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表情變得懷念又溫柔。

  「阿姨喜歡誰呢?」黛茜聽見她的話,仰頭來問。

  戴安娜屈膝附在團子耳邊,認認真真又小聲地答道:「很久之前確實愛了一個人。」

  「現在不嗎?」黛茜問。

  所向披靡的神奇女俠於是摸摸心口。

  她這一瞬間的動容,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的表情都要豐富和美麗,隨即聽見她道:「現在也還是非常愛。」

  一百年了。

  「所以你看,黛茜。」戴安娜道,「喜歡……以至於愛的這種情感,是十分美好的。」

  「怎麼好?」

  「它讓我們心生溫暖,獲得希望。」

  團子去看那個滿面笑容喂企鵝的飼養員約翰,再看看戴安娜。

  大概真是這樣。


第200章

  新的一周又開始了。

  黛茜回到幼兒園, 照例坐在謝爾頓身邊,把周末去海洋館得的紀念品——海豚徽章拿了兩個, 一個送給謝爾頓, 一個送給米茜。

  她很樂意分享在海洋館的所見所聞,兩只小手揮舞著比劃,告訴謝爾頓:「海豚飛起來, 呼啊……」

  「那叫躍出水面。」謝爾頓一邊看書一邊道。

  他的成長是有目共睹的,昨天多看了一本書,今天的說話用詞就變得不一樣起來,才做了幾個星期的作業,已經能夠指出園長在出題時一個細微的拼寫錯誤。

  園長當時的表情之精彩, 索菲婭都不敢回想。

  「躍出水面。」黛茜跟著謝爾頓慢慢地念。

  她最佩服謝爾頓的其中一點,是他總可以說出其他小朋友說不出的復雜詞語, 有的時候還會說成語, 像「Actions speak louder than words」這樣長長的一條,他說得毫不費勁。

  畢竟謝爾頓跟普通的三歲幼兒園小孩不太一樣,但黛茜平時接觸到的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因而她並不抵觸謝爾頓的聰明, 反倒在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崇拜的時候對他的聰明生出些崇拜感。

  謝爾頓目不斜視,手還是伸過來, 把黛茜的徽章接了。

  徽章上浮起的海豚圖案摸著手感非常好, 令他臉上有了一點兒像是愉悅的表情,不過這種表情很快就在書頁的翻動中淡化下去。

  小老頭又出現了。

  黛茜跟米茜一起用手指布偶過家家,玩了一會兒感覺無聊, 轉頭看謝爾頓,謝爾頓已經把書看了一半。

  她拿著布偶挨過來,乖乖地在他旁邊蹲下,問:「你看什麼?」

  謝爾頓把書封給她看一眼。

  《人體的秘密》。

  黛茜還不認識這麼多復雜的單詞,盯著書名看了一會兒,仍舊問他:「書說什麼了?」

  「我現在看人是怎麼變老的。」謝爾頓道。

  黛茜知道什麼是「老」。

  她的爸爸說過,頭發和胡子都白了,走不動路的時候,人就變老。

  那麼變老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嗎,就像孩子長大那樣。

  黛茜想到這個問題。

  謝爾頓搖頭:「我的外婆在現在這個年齡段,每次過生日都要悄悄嘆氣。她知道她老到很老很老的時候,就要死了。」

  他臉上十分平靜:「書上說,這是自然規律。」

  三歲的孩子是才從海平面上冒出頭來的朝陽,不會為自然規律哭泣。

  「死是什麼。」黛茜又問,「謝爾頓?」

  謝爾頓不喜歡別人在他看書的時候來打擾,但她求知若渴,一連問幾個問題,也沒叫他不耐煩,只是面無表情地思考須臾,再低頭看看書,末了把書攤了一半在黛茜的腿上,指著上面的一行字念給她聽。

  「是漫長的告別。」

  黛茜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今天下午放學,還是托尼到幼兒園來接女兒。

  他不一定每天這個時候都有空,卻還是盡量把工作都放在其他時間做,想想從駕駛座上下來,第一眼就看見活潑潑從幼兒園小紅門中奔出的女兒,也是一件十分有儀式感和成就感的事情。

  為人父母為人子女,這樣平淡又溫馨的人生時刻日復一日,其實又能持續多久。

  團子今天是自己上的車。

  她一手扳著車門,一手攀住爸爸,兩條小短腿一撐,人就到了車裡,等爬進安全座椅,還懂得自己扣安全帶。

  「蘇菲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爸爸。」黛茜道。

  托尼嗤地一笑。

  他坐上駕駛座,關好車門系好安全帶正要開車,手機屏幕閃爍,來了個電話,於是接起放在耳朵邊聽。

  「你好。」

  托尼說了短短的一句話。

  他隨後沒了聲息,眼睛直視前方,只聽電話聽筒裡一個聲音在輕輕說著什麼,幾句話的功夫,剩了無限的忙音。

  團子把小手貼在耳朵上,學著爸爸打電話的樣子。

  上學之前,小黃人想過要讓她帶個小壞蛋電話手表,托尼沒讓。何況她現在這個年紀也用不到電話。

  「是誰在電話裡,爸爸?」黛茜問。

  托尼掛掉電話,把來電號碼看了一會兒,熄滅屏幕,發動汽車道:「是你認識的人。」

  他隨後叫賈維斯調出這幾天的日程表來看看,沉吟片刻,指示智能管家把不必要的安排都剔除,必須做的工作往後推個兩天。

  「這兩天我幫你跟幼兒園請假好嗎?」老父親從後視鏡裡看女兒,「我們要出去一趟。」

  「去哪兒?」黛茜問。

  她還「咦」了一聲,有點兒驚奇,想到今天謝爾頓說《人體的秘密》看完了就借給她看,恐怕要好幾天才能從他手裡拿到了。

  托尼道:「去看望病人。」

  —— —— —— —— —— ——

  黛茜還沒有到醫院看望過病人,更沒有在維徹斯特的醫院看望過病人。

  斯塔克父女抵達維徹斯特時接近午飯時間,九月的太陽像吉普賽女郎一樣火辣,黛茜頭上戴了一頂系著絲繩的小草帽,花裙子在熱熱的風中呼啦啦地飄。

  團子手裡拿了一枝又大又長的花,是在自家門口摘的向日葵,溫蒂突發奇想灑了一把種子,不料長勢喜人,夏季又正好是花期,於是熱熱鬧鬧地開了擁擠的一大片。

  斯塔克家遲早變成花圃。雖然已經快成花圃了。

  「我把車開到停車場去。」哈皮降下駕駛座的車窗,對他的老板道。

  黛茜牽著爸爸的手,一邊走進醫院大門,一邊好奇地打量四周的擺設。

  醫院裡真安靜,接診台有很多人在填表,走廊上急匆匆都是腳步聲,大人們走路之快,仿佛腳下生出風來。

  黛茜把小手裡的花杆握了又握。

  他們之所以突然要到這裡來,是因為托尼昨天接到電話,老奶奶羅克西在騎重機的時候摔了一跤,現在住在醫院裡。

  羅克西也是許久不見了。

  但她一直心心念念著斯塔克家的小雛菊,每逢節日,都能收到她的卡片和禮物,上次還跟黛茜視頻過,不過因為背景是賭馬場,很快被托尼掛了電話。

  沒想到再次見面會在醫院裡。

  黛茜覺得,仿佛跟爸爸走過了一條又一條相似的走廊,還沒有走到盡頭。

  但每一扇微微敞開的門裡,又是不一樣的景像。

  她看見幾個人的笑容,然而醫院裡的大部分人是不笑的,繃著面龐,間或夾雜著低低的哭泣聲,仿佛遇上無法解決的困難,只有靠無濟於事的哭泣才能好受些。

  醫院真不是一個令人快樂的地方。

  黛茜有一點點能夠理解大人的難受。

  她爸爸生病的時候,她也十分不開心。

  生病和老去一樣,也是自然規律嗎?

  如果是順其自然的事情,為什麼會帶來許多的難過?

  團子因為看見其他病人的難過而生出來的一點點難過,在推開病房的門,瞧見羅克西的那一瞬間,成了許多的難過。

  聽說要來看羅克西奶奶,黛茜還心有余悸,畢竟在她才三歲的短暫人生裡,有幾段印像深刻的回憶都是在被羅克西熱情十足地吸吸臉蛋,那種臉蛋像要被別人吃掉的可怕感覺,在幼兒的稚嫩心靈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痕。

  黛茜並不因此討厭羅克西,因為羅克西奶奶會給她做很好吃的蘋果派。

  但現在的羅克西恐怕什麼也做不了了。

  小雛菊寶寶下意識往爸爸身邊挨了挨。

  她看見一張整潔的病床,被子很白也很薄,在被子底下,躺著一個人。

  羅克西正在睡覺。

  老奶奶的白頭發墊在腦袋下面,整個兒瘦了很多,本來就身材嬌小,現在看過去,更像用一張薄被子就能藏住。

  她以前過分活潑,抽煙喝酒賭博還泡仔,精力充沛得讓人幾乎忘記了她年紀已經不小。

  現在這麼面對面地靠近,托尼卻一下子覺出羅克西的衰老來。

  從來埃文的離開給了她不小的打擊,現在駕車的意外再給她的骨頭一記重拳,仿佛加速了這種衰老。

  人總是會老的。可能是幾十年,也可能是一瞬間。

  「婆婆睡了嗎。」黛茜輕輕地問。

  「是睡了。」托尼道,「不可以大聲說話。」

  他說不上來現在是種什麼心情,只覺腳步莫名有些沉重,放輕了動作,牽著女兒走到羅克西的床前,想拉張椅子坐下。

  不料才一靠近,原本在病床上睡著的羅克西一下子睜開眼睛,掀了被子坐起來:「啊哈!」

  把人嚇一大跳。

  被嚇到那一瞬間,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的表情出奇一致,都同時往後退了一步,黛茜還顫了顫小身子,手裡拿著的花一下子掉在地上。

  「被我嚇到吧。」羅克西大笑道。

  被老人家精湛演技糊弄的斯塔克先生抹一把臉,沒有生氣,只是面無表情地把女兒一抱,轉身就走:「你看我下次還來不來。」

  「誒別別別!」羅克西前一秒還為惡作劇成功沾沾自喜,現在就成了被揪住命運後頸肉的貓,趕快伸手挽留,瞧著還沒仔細看看就要被人抱走的團子,險些撲過去把托尼按在地上,「把我的小雛菊留下啊!」

  她要下床,可惜動作一大牽動了腿上的傷,疼得嘶一聲,倒吸一口冷氣。

  托尼轉回頭的時候,就看見這位永遠不能正經的女士在悶頭捶床,借此緩解傷口帶來的疼痛。

  床要是能說話,恐怕現在正在嗷嗷叫。

  「你既然這麼精神。」托尼道,「就不要在電話裡說得那麼悲慘。」

  「你以為我馬上要死了嗎?」羅克西問。

  剛才的那一下可能真的有點疼,她悄悄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臉上還是什麼事都沒有的無所謂樣,目光很快從托尼臉上轉移到黛茜身上,兩只眼睛炯炯如燈泡,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把孩子給我抱抱。」羅克西伸出手。

  黛茜剛才被老奶奶嚇了一下,窩在爸爸懷裡悄悄地看人,聽見說要抱她,馬上把腦袋又縮回去。

  托尼抬起一根手指:「不准吸臉。」

  他不去做別人肚子裡的蛔蟲真是可惜了。

  羅克西盯他一眼,再看看他懷裡軟綿綿的寶寶,沒奈何只能妥協,嘆道:「我不吸。把黛茜給我抱抱。」

  「你讓抱嗎?」老父親低頭問女兒。

  黛茜猶豫一下,看看爸爸,再看看病床上坐著的婆婆。

  出門之前,溫蒂跟她說,生病的人身體會很難受,要多多地給他們關懷,病人有好心情,才能更快地好起來。

  擁抱或許也在關懷的範疇之內。

  團子到底點了頭,被放到羅克西懷裡。

  羅克西心滿意足地把黛茜摟一摟,也不嫌熱,感慨道:「重了很多,真是大了。」

  她用手指比出幾個數字:「我們才這麼多天沒見面,你就長大了。」

  「我大了,去讀幼兒園。」黛茜道。

  她每每說起上幼兒園的事情,總是很自豪。

  羅克西一挑眉:「有好看的小帥哥在幼兒園裡嗎?」

  「什麼是小帥哥?」黛茜問。

  羅克西正要答,一抬頭看見老父親不太好的眼神,趕緊鴕鳥一樣把脖子縮了縮:「小帥哥就是好朋友。」

  「我有小帥哥。」黛茜懂了,很快地回答道,「是謝爾頓。」

  「哦!」羅克西眼中放出亮光來,「不愧是我的小雛菊。」

  簡直是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

  羅克西抱孩子抱沒一會兒,就放了手,讓黛茜跟爸爸去拿椅子過來做,她則看看黛茜拿來探病的向日葵。

  「非常漂亮。」羅克西道,「我最喜歡向日葵。」

  「我記得上次你還說喜歡紫羅蘭。」托尼毫不留情戳破她的謊言。

  對此,老奶奶表示臉皮很厚完全沒在怕的:「黛茜送給我什麼,我就最喜歡什麼。」

  「你怎麼會從車上摔下來?」托尼皺眉問。

  他很快側過臉去:「這個年紀還騎重機飆車,摔下來也不能怪別人。」

  「世界上要是總沒有意外,保險公司就做不下去了。」羅克西不以為意,「而且也沒摔死,看我現在不還是好好地坐在這裡。」

  托尼於是前傾身子,作勢要在羅克西的傷腿上按一按,被羅克西慌忙阻止:「你這是蓄意傷害史大顆!」

  她一動,鼻頭上又冒了汗珠。

  明明房間裡開著空調,一點兒也不熱。

  「我看你體重減了不少。再不好好休養,恐怕要在醫院裡燒很多的錢。」托尼道。

  「我付得起。」羅克西不甘示弱。

  她說是這樣說,口頭上倔強,實際抱了黛茜沒一會兒就覺著累,才會把孩子還給老父親。

  托尼就沒再說話。

  安靜片刻,羅克西開口問:「你肚子餓嗎?」

  「不餓。」

  「我想吃披薩。」羅克西轉身去枕頭底下拿出錢包,取了一張嶄新的錢,「你幫我買,史大顆。」

  托尼掏出手機要叫外送。

  「外送沒有你快。」羅克西道,「你快去,我要餓死了。小雛菊放在我這裡。」

  托尼看她一眼,到底沒有說什麼,雙手插袋,對女兒道:「我很快回來。」

  能讓億萬富豪親自跑腿去買披薩,得是多高級別的待遇。

  黛茜原本想要跟爸爸一起去,商量兩句,也肯乖乖和羅克西待在一起。

  「給黛茜買個蘋果派。」羅克西道,「我做的蘋果派最好吃,但她現在吃不著,吃個難吃的代替一下吧。」

  托尼皮笑肉不笑:「你真疼愛她。」

  說著走出了病房的門。

  爸爸不在,團子不知道要干什麼好,一抬頭瞧見羅克西在衝自己招手,滑下椅子,慢慢地走過去。

  「我看看。」羅克西伸手在黛茜腦袋上一劃,是在比身高,顯出幾分高興來,「也長高了不少。我的小雛菊以後一定是個迷死人的大美女。」

  黛茜不在乎是不是可以成為大美女,她看看羅克西打了石膏的腿,胖胖的,比另外一條完好的腿大許多,小手伸過去想要摸摸,還沒碰到就停住了,問羅克西:「疼嗎,婆婆?」

  「不疼的。」羅克西道。

  黛茜鼓起臉頰,往上面輕輕地吹氣。

  「爸爸說你生病。」她問,「不疼怎麼生病呢?」

  「腿傷沒那麼難受。」羅克西摸摸團子頭上的小辮子,柔軟的一條,緩緩道,「意識到變老了,才讓我難受。你看我老嗎?」

  黛茜就看看她。

  她是個誠實的孩子,見羅克西果真頭發也白了,皮膚也皺了,跟變老的特征一模一樣,點頭道:「是的。」

  羅克西就大笑:「以後要有像我這樣的美麗女人問你老不老,最好還是說個謊。」

  「說謊不好。」黛茜道。

  「但是甜蜜的謊言,人人都喜歡聽。」羅克西道,「比起說老得快要死了,還是長命百歲更讓人高興,不是嗎?雖然不太可能實現。」

  一老一小說話的時候,走廊裡突然聒噪起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像潮水,從四面八方湧出,就算病房的門關著,也依舊能聽見外頭慌慌張張的說話聲,高喊著「醫生,過來看看,求你了」。

  這一陣聒噪很快平息下去,腳步聲還有,卻放輕了,也再沒人喊話,只留下鼻音濃重的啜泣聲。

  黛茜往羅克西身邊縮了縮。

  「不用害怕。」羅克西道。

  「外面怎麼?」團子問,「有人傷心。」

  「是有人死掉了。」羅克西道,「醫院裡每天都有人死掉,這是自然規律,很正常的事情。」

  她看看團子的小臉:「你知道什麼是死嗎,黛茜?」

  黛茜昨天才跟謝爾頓學了。

  學習果真是件很好的事情,能夠讓人知道許多的知識,說不定哪一天就派上用場。

  黛茜點點頭。

  她記憶力也不算差,這會兒能把昨天謝爾頓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復述出來,嗓音嫩嫩,輕輕地道:「是漫長的告別。」

  「謝爾頓在書上看到。」

  羅克西伸手握了黛茜的手。

  小孩子的手白嫩,掌紋新鮮,人生才邁了小小的一步,有無限可能。

  而老人的手,起了斑,還有許多皺紋,用什麼精華素也無法抹平,像一生走過的蒼茫的道路都復刻在皮膚上,沿路走下去,最終只有一個終點。

  漫長的告別。

  「從重機摔下來的時候,我忽然就老了,黛茜。」羅克西道,「你看我,現在不能走路,醫生說我的內髒也有問題,就像壞掉了的機器。就像你爸爸那些損毀的裝甲。」

  「爸爸再做一個。」黛茜道。

  「我只是像,我也不是機器。」羅克西被她惹笑,「埃文已經離開了,至於你,我還能再見你幾次呢?」

  這個問題黛茜答不上來。

  她掰著手指頭數數,數來數去數不出個結果,再抬頭一瞧你羅克西,明明穿病服的老奶奶面帶笑容,她卻覺出兩分難過。

  如果是順其自然的事情,為什麼會帶來許多的難過?

  「我以後還是死掉了,值錢的東西就留給你。」羅克西跟黛茜咬耳朵,「你可不要亂花啊。」

  她沒有丈夫,也沒有兒子,雙親早在數十年前就上了天堂,孑然一身,也不會有太多的牽掛。

  說是悄悄話,其實聲音很大,病房又小,早傳了出去。

  一門之隔,外面站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買了披薩回來的托尼·斯塔克。

  他默默停住腳步,聽見羅克西跟黛茜說的話,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底下提包裝袋的手卻悄悄緊了緊。

  他這麼站著,站了好一會兒。

  護士從走廊另一頭過來,瞧見大名鼎鼎的鋼鐵俠就在眼前,驚訝之中還有點兒激動,但她克制住了沒有要簽名,托尼側身讓道,任由她走了進去。

  病房門開,護士小姐對沉浸在傷感之中的羅克西說了一句話。

  羅克西成功變了表情,先是張大嘴巴,很快臉上所有的傷感都仿佛新陳代謝代得一干二淨,取而代之是前所未有的青春活力,伴隨兩分嬌羞,兩分激情。

  去踏馬的漫長告別,她現在還能問天再借五百年:「澤維爾先生要來看我!」

  老奶奶拖著打了石膏的腿嗷嗷叫:「我的化妝品在哪裡!」

  她一轉頭,沒看見化妝品,先看見站在門外的托尼的僵硬的臉。

  「你怎麼這個表情?」羅克西問。

  「你真是浪費我的表情。」托尼道。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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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查爾斯·澤維爾。

  一個不靠美貌吃飯, 偏偏要用老本開學校的變種男人。

  羅克西是位賭馬把房子越賭越小的風一樣的女士,居然硬在維徹斯特扎了根, 為的就是每天都能看見新生的太陽和澤維爾先生的臉。

  這話說出來真是叫人打個寒戰。

  但查爾斯本人確實像春風一樣和煦, 他從病房門口遙控著輪椅進來的時候,那雙湛藍的眼微笑著,因為看見站在病床邊的托尼起了兩圈訝異的漣漪, 點頭致意:「斯塔克先生。」

  「澤維爾先生。」托尼也點點頭。

  查爾斯身後寸步不離地跟著助手漢克。

  漢克的笑容裡仍然透著一絲靦腆,跟托尼打了招呼,推一推鼻梁上的細邊眼鏡,去看站在地上的黛茜。

  他記得這個孩子。

  她不是變種人,查爾斯卻腦不了她, 這是唯一一個例外。

  大約與黛茜是靈魂寶石的孩子有關,但漢克不知道, 心裡一直記著這一茬。

  查爾斯也沒忘記黛茜, 前年看見的小不點兒長得這麼大,還一樣可愛,那雙大眼睛亮亮地望過來,叫人心裡愉快。

  「很抱歉, 我這兩天沒怎麼出門。」查爾斯對羅克西道,「今天請琴把學校孩子們一起做的蛋糕送到你家, 才知道你受傷住進醫院。」

  羅克西捧著臉道:「不是什麼大毛病, 一下子就好了。」

  這話真說得出口。

  但比起羅克西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厚臉皮,還是x教授的內心更強大些。

  羅克西急急忙忙臨時抱佛腳塗的妝,分明眉毛畫得太粗嘴唇塗得太紅, 不像是病人,倒更像從雜技團回來,查爾斯這麼直視她,居然十分平靜,也不憋笑,仿佛羅克西本該如此。

  要麼說是做校長的人。

  「快請坐……」羅克西道。

  她太過快樂,隨即飛快意識到脫口而出的話對於一個本就坐在輪椅上的人來說實在算不得禮貌,嘴一瘸,趕緊改口:「多謝你來看我,澤維爾先生。」

  查爾斯控制著輪椅靠前些,伸手去輕輕拍拍羅克西的手背,示意她不必介懷,仍然是十分溫和的語氣:「我把孩子們做的蛋糕帶過來了,你願意嘗嘗嗎?」

  「我很願意!」羅克西道。

  被查爾斯拍過的手背上的皮膚頓時年輕十歲。

  有查爾斯在這裡,她的傷一下子就好了一半了。

  這種對比,給千裡迢迢開車帶著女兒過來探望的董事長斯塔克先生帶來了一萬點的暴擊傷害。

  托尼面無表情地舉高手裡的披薩盒子:「如果我沒記錯,你剛才說想吃這個。」

  「記錯了記錯了。」羅克西道,「先吃蛋糕。」

  漢克推前椅子,讓托尼和黛茜坐下,打開帶過來的點心盒子,把蛋糕一一分發給在座諸人。

  加上在病房外面等待的哈皮,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剛剛好六個蛋糕。

  杯子蛋糕上歪歪扭扭地用奶油畫了圖案,有小鴨子和小花,童趣十足,黛茜喜歡,一口一口慢慢吃,吃得很好。

  病房裡短暫地沒了聲音。

  查爾斯不吃,只是把蛋糕端著,瞧羅克西的神色,見確實不錯,稍稍放心,笑道:「下次還是用不那麼刺激的交通工具吧。」

  「人生難免遇到幾次意外。」羅克西聳聳肩,「但你這麼說,我就不開吧。」

  大人們的話漸漸多起來,唯獨團子不參與,安安靜靜吃她的蛋糕,吃得紙杯見了底還意猶未盡,舔舔嘴巴,把紙杯放在桌子上,一轉頭瞧見查爾斯手裡那只完好無損的蛋糕。

  他那只蛋糕的奶油花,似乎特別大。

  黛茜沒有吃飽。正是午餐時間,以往在家裡,已經風卷殘雲一樣吃掉一盤子面了,這會兒垂涎地把查爾斯的蛋糕看了又看,想吃兩個字全寫在臉上。

  查爾斯覺察了來自幼兒的熾熱視線,一轉頭情不自禁笑出聲,把蛋糕遞給黛茜:「好吃,是嗎?」

  黛茜伸手接了他的蛋糕,知道要說謝謝,高興地把新得的一個捧去給老父親看,末了回頭答教授的問題:「好!」

  醫院裡安靜,不是能久待的地方,查爾斯再寬慰羅克西幾句,讓她專心養傷,起身告別時,邀請斯塔克父女去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用午餐。

  「學校離這裡並不遠。」查爾斯道,「過去坐坐也好。」

  托尼要真想找餐廳,其實也費不了多少工夫。

  但他想一想,點頭應允:「多謝。」

  牽了女兒,走在查爾斯後頭。

  羅克西沒辦法起身,只好坐在床上目送他們。

  能去查爾斯家用餐的機會少之又少,她怕悔青了腸子,此時此刻才深深反省不應該在大馬路上高速駕駛交通工具。

  托尼前腳離了病房,後腳卻又返回,探出一個頭,對羅克西道:「好好養你的傷。」

  羅克西正抬手用化妝棉沾著卸妝水抹掉臉上難看的老年妝容,聞言一呻,倒沒了先前的不正經:「記得吃了我的那份。」

  托尼招招手,跟上澤維爾,離開了醫院。

  一別後再回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只覺做了許多的綠化,青山綠水,九月正午的太陽十分炎熱,但車子行駛在通往學校的大路上,樹蔭遮蔽,反而叫人看著,生出中心靜的清涼來。

  學校內部的許多房間也做了改裝,一路走去,在感覺進了求知殿堂的同時,也難以忽略牆壁或者立柱上或刮或抓或火燎的痕跡,這些痕跡,無不提醒著外來的「麻瓜」,這裡都是些天賦異稟的孩子。

  青少年們都敢正大光明地打量帶了孩子的鋼鐵俠,小孩子有的還怕生,躲在柱子後面看。

  許久沒有陌生人進入學校,一個個都好奇得很,又因為來的是大名鼎鼎的鋼鐵俠,時常在電視上看見,如今出現在現實生活裡,一樣地引人注目。

  「誰說沒有新鮮的。」一個女生跟同伴咬耳朵,「教授前不久才帶回來的那個……今天也還是凶得不得了,誰都不敢靠近。」

  學生們大多用過午飯,會客的餐廳裡,只有查爾斯、漢克和斯塔克父女。

  黛茜拿著小勺子坐在墊高了的兒童椅上,對即將端上來的午餐滿心期待。

  托尼卻看見查爾斯抬手卷袖子時,那手臂上的新鮮傷痕。

  被貓撓了似的。

  他皮膚很白,看著有些扎眼。

  望向傷痕的視線很快被漢克送餐的手遮擋。

  「都是些家常菜。」漢克道,「但孩子們都很喜歡吃,向來」

  他說完,不著急回自己的座位,走向查爾斯,附在教授耳邊輕聲細語地說兩句什麼。

  隨即見查爾斯神情一動,總之不像在高興。

  「抱歉,我得離開一會兒。請您自便,斯塔克先生。」x教授道。

  托尼不拘於所謂的待客之道,點頭示意他也自便,但等查爾斯和漢克離了餐廳,又生出點兒疑惑,回頭看看。

  「不能吃嗎,爸爸?」黛茜問。

  她面前被體貼地切好了的漢堡肉悠悠飄著香氣,令人不禁要食指大動,小雛菊寶寶是吃了兩個蛋糕,但肚子依舊扁扁,眼巴巴看著肉,再看看爸爸,瞧著有些可憐。

  「吃吧。」托尼道。

  黛茜於是大快朵頤。午餐的味道跟溫蒂平時做的並不相同,但也是好吃的,後來知道這道漢堡肉是查爾斯自己寫的菜單,不禁生出許多的崇拜來。

  不會做菜的變種人不是好教授,就是這麼個道理。

  直到托尼和黛茜吃掉了餐盤裡的所有菜,查爾斯也沒有回來,反倒是漢克得了教授的囑托,匆匆忙忙趕過來再度致歉:「菜還合胃口嗎?」

  他抿了下唇,鼻尖閃爍著細小的汗珠,大概因為很快地跑過來:「教授被事情絆住了,如果你想參觀,我可以帶你四處走走,斯塔克先生。」

  「不。」托尼道,「沒關系,你盡管做你自己的事情。」

  團子吃得肚皮溜溜圓,印像裡她是來過這個學校,不過一切大不同,保持著十足的新鮮感,飽飯之後,倒是很樂意四處看看。

  這裡還有許多的小朋友在飛檐走壁。

  一邁出門去,面前就飛過一個,打著呼哨,像自由的鳥。

  黛茜沒有被嚇著,反而高興地輕輕叫一聲,拉住爸爸的褲子:「他飛了!」

  這裡像是個與現實顛倒的鏡像世界。

  凡在「人」的界限裡不正常的,在查爾斯的學校裡都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

  人是不可以在天上飛的。但如果有那個能力,飛上藍天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害怕這種能力的人,管變種人叫「怪物」。

  人總是害怕與眾不同。

  「小心撞到人!」有個男聲道。

  頭發上架著墨鏡的俊美青年亞力克斯走過來。他以前經常當查爾斯的司機,但最近事情多,反而更經常是漢克在開車。

  亞力克斯一來,亂飛的孩子就笑著飛到別處去。

  他還記得托尼和黛茜,也知道他們過來用餐,笑道:「許久不見了,斯塔克先生。」

  亞力克斯靠近了,親切地蹲下來,對黛茜擺擺手:「還記得我嗎?全學校最好看的。」

  黛茜看看他,搖頭道:「你不是的。」

  忒誠實。

  「我聽說羅克西住院了,她現在還好嗎?」亞力克斯捂捂被傷了的心,起身問托尼,「我今天本來也要一起去的,臨時有事。」

  托尼張張嘴,正要回答,視線越過亞力克斯的肩,看見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穿過走廊的查爾斯,一時失語。

  令他望得蹙起眉頭的是查爾斯搭在輪椅扶手上的右手手背。

  多了一道新鮮的傷痕,還泛著紅。

  是什麼傷害的他?


第202章

  黛茜在天花板上飛來飛去。

  她現在已經能夠飛得很好, 再不會被高度嚇住,肉呼呼的手腳在水一般輕而柔的空氣中緩慢推送, 仿佛置身一片沒有浪花的海, 底下的人都是魚,她則成了最自由的游蕩在海面的一點浮光。

  老父親倚著大廳的立柱站立,仰頭靜靜看那小小的浮光。

  他最慶幸的事情是, 帶女兒出來,沒忘了再那小花裙子下加一條蓬蓬褲。

  「爸爸,我高嗎?」黛茜高興地問托尼。

  她原來只能在家裡飛,或者在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客人家裡飛,小小的身子裡大大的能量, 總要在拔地而起時釋放釋放。

  黛茜要是把這些力氣拿去長高,恐怕現在已經是幼兒園裡的頂梁柱了。

  那個會飛的小變種人也在天花板上。

  是個肉嘟嘟的小男孩, 一頭淺褐的小卷, 虎頭虎腦,十分可愛。

  他是有點兒皮,來了客人不想也是個有超能力的,興奮不已, 跟在黛茜後頭一起飛,團子去哪裡, 他就去哪裡。

  「你不認識路嗎?」

  黛茜先時沒發現, 後來一扭頭瞧見了他,在天花板上停下,問。

  「他們都不願意和我飛。」小男孩道, 「我跟著你,好不好?」

  像是忽然之間有了個新朋友。

  別的變種人飛,是靠意念操縱身體,或者干脆長了翅膀,這個小男孩特殊些,是因為能夠讓自己的身體變得跟空氣一樣輕盈。

  「我是小哈裡。」男孩道。

  他比黛茜大些,已經有五歲了。

  「我是黛茜。」團子指指自己,再指指底下的老父親,「那是我的爸爸。」

  「我知道他是你的爸爸。」小哈裡望望守著女兒的托尼,眼睛裡湧現出許多的羨慕,「你的爸爸願意和你待在一起。他真好。」

  基因變種的孩子對許多普通家庭來說都是災難。

  無論能夠自在飛翔,還是眼放激光,都要上頭版頭條的。

  輿論如洪水猛獸,一旦開閘,輕易經受不住。

  父母承擔不起曝光的代價,就會千方百計找到查爾斯·澤維爾,把孩子送到學校裡來。

  「爸爸不在一起,要在哪裡呢?」黛茜問。

  她原本想要自己一個人再飛一會兒,等小哈裡從口袋裡拿出波板糖,她就願意和他一起飛了。

  托尼仰頭看得累了,視線下放,一放就看見迎面拿著飲料走過來的亞力克斯。

  學校裡的孩子多,偶爾打架,或者有些還很小的不懂得怎麼控制力量,大變種人就不免要多耗費點兒心神去引導。

  「黛茜在這裡玩得很高興。」亞力克斯把飲料遞給托尼,笑著靠在另一根立柱上,「她真不是變種人嗎?」

  「不是。」托尼淡淡道。

  他單手拉開易拉罐飲料的拉環,將罐子湊到唇畔喝了一口。

  碳酸飲料在口腔中滋滋冒氣的感覺,仿佛瞬間驅趕了夏天的所有熱度。

  「是不是變種人都好。」亞力克斯道,「你不排斥,還願意接納她的與眾不同,已經足夠了,斯塔克先生。」

  「如果你不介意我冒昧。」托尼道,「我想,澤維爾教授在他自己的學校裡反而受到人身安全威脅。」

  「啊。」亞力克斯想起用過了午餐托尼看見的查爾斯受傷而返那一幕。

  當時他就在想托尼會不會開口發問,如今果然問了,因而並不意外,只是喟嘆:「教授因為學生受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這次的問題棘手些。」

  他搖搖頭:「難得也有教授輕易解決不了的問題。」

  「是學生襲擊?」托尼問。

  「不久之前,學校接收了個新的學生,是女孩子,才十歲。」亞力克斯比了個高度,「長得比同齡孩子瘦小,卻異常凶猛,不願意讓別人靠近,一靠近就撓人。」

  他苦笑道:「爪子厲害得很。」

  大人說話的時候,黛茜和小哈裡正慢慢飛出大廳,往學校走廊裡去。

  查爾斯·澤維爾真是家大業大,不僅用城堡做學校,還養得起許多雙吃飯的嘴巴。

  「我帶你去我最喜歡的圖書室。」小哈裡對黛茜道。

  他豎起一根短短胖胖的手指,煞有介事的樣子,噓一聲:「在圖書室不可以大聲說話,否則斯科特會提著我們的衣領把我們丟出去。他總是被教授罰在圖書室抄書,最討厭別人打擾。」

  黛茜乖乖地點頭。

  她跟著小哈裡飛到圖書室門口,身後是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有扇虛掩的門。

  門裡隱隱約約是個坐在輪椅上的人。

  黛茜眼尖,一下認出是剛才沒能一起吃成飯的查爾斯,扯扯小哈裡的衣服,輕輕地道:「是先生。」

  小哈裡半個身子都已經在圖書室裡,聽見說話,飛了出來探著腦袋瞧,隨即欣喜:「真是教授!我昨天念詩他說要獎勵糖果,到現在還沒給我呢!」

  難怪他口袋裡有那樣多的波板糖,想是平時好好表現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

  小哈裡把查爾斯的獎勵當做榮耀,現在瞧見教授本人,圖書室也不打算進了,帶著黛茜飛過去:「如果他還給我兩個糖,就分你一個。」

  「謝謝你。」黛茜的糖還沒到手,人就先高興起來。

  這個學校裡的人真是大方。要麼請她和爸爸吃飯,要麼送給她糖果。

  黛茜覺著自己的幼兒園很不錯,這裡又是別樣的好了。

  兩個孩子悄悄從外面靠近的時候,查爾斯正低頭處理手上的傷口。

  抓痕不深,出了血看著嚇人,他輕輕擦拭掉干了的血跡,用紗布纏繞手臂,期間碰著了傷口,大概還是有些疼,大人不輕易喊疼,因而只是微微把眉皺了皺。

  「啊!」小哈裡隔著門看見查爾斯的傷口,輕輕地驚叫一聲。

  他這一叫,被查爾斯聽在耳中。

  教授於是抬起頭,對掩著的門道:「是哈裡嗎?請進。」

  「教授怎麼受傷了?」小哈裡飛進來,在查爾斯身邊一圈一圈地繞著飛,焦急寫在眼睛裡,忽閃忽閃。

  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查爾斯。

  「不小心傷到了。」查爾斯微笑道。

  他看見跟在後面進來的黛茜,笑意更深:「黛茜也在。跟哈裡玩得還好嗎?」

  團子就點頭,大眼睛瞧著查爾斯纏了紗布的手臂,輕輕道:「吹吹就不疼,教授。」

  剛才還稱呼先生,現在有樣學樣,跟著小哈裡叫人。

  「其實不是很疼的。」查爾斯道。

  小哈裡卻反駁:「你都出血了,教授!一定是琳又抓傷你,他們說每次你去看琳都會受傷,她真是太壞——」

  到底是個孩子,激動起來把什麼話都說了,氣鼓鼓像個炸了的小河豚。

  查爾斯當即擺手阻止小哈裡往下說:「哈裡。」

  他一雙湛藍的眼把小男孩認真地看了看:「真相究竟什麼樣,你自己也不知道,對嗎?我要說是被貓抓了呢?」

  「不是貓抓!」小哈裡道。

  他還在堅持那個所謂的「琳」是個壞人,只是這樣的堅持到查爾斯跟前,像碰了軟釘子。

  教授不贊成他的看法,卻也不因為他不正確的言論生氣,溫聲教導不能亂說話,給了小哈裡兩個波板糖,當補回念詩時沒給的獎勵。

  「過不了多久,琳也會跟大家一起上課,她雖然比你大了五歲,但是對學校裡的一切還不熟悉,如果可以,盡量幫助她好嗎,哈裡?」查爾斯問。

  拿了波板糖的小哈裡看著沒有預想中高興,但是查爾斯這麼說,他也就扁著嘴巴點點頭,領著黛茜出門去。

  團子聽這一大一小的師生說話,乖乖揣著小手站在一旁,沒有插嘴,仰頭瞧著查爾斯身後大大的書桌,還有擺了許多書本的書櫃。

  他看的書可真多啊。黛茜想。

  她的爸爸也喜歡看書,也有很多的書。

  她再往下一望,望見那書桌上放了個小相框。相框裡面是個金發的不認識的姐姐,長得十分漂亮,對鏡頭微笑著,令人心生親切。

  黛茜沒能再觀察多少東西,因為小哈裡帶著她離開了查爾斯的書房。

  「教授現在就是偏心琳。」小哈裡拿著波板糖,分了一個給黛茜,還憤憤不平。

  五歲的小孩子已有了基本的是非觀,不能明白分明已經是蓄意傷害,查爾斯怎麼還默默忍耐。

  教授可是整個學校最厲害的變種人!那個琳又不是交了一百倍的學費。

  黛茜接過小哈裡的波板糖,對小哈裡重復了好幾遍的名字生出好奇來,問:「琳是誰?」

  她記住了查爾斯說的話,還懂得自問自答,對自己點點頭道:「琳十歲了。」

  「她是一個壞人。」小哈裡對黛茜道,張牙舞爪地比劃,「是一個可怕的人!她的手臂上有蜈蚣!」

  「什麼是蜈蚣?」黛茜問。

  好奇寶寶似乎偏移了關注點,小哈裡在她手臂上輕輕一劃:「就是蟲子!她的手臂很多蟲子,一條一條,紅紅的。」

  說話間,兩個小的已經飛出一段距離,眼見圖書室越來越遠,想必小哈裡也不想再進去了。遇見抄書的斯科特,只會讓人心情更不好。

  「她被蟲子咬嗎?」黛茜問。

  「不是的。」小哈裡道。

  他眼睛一轉:「你要去看看嗎?」


第203章

  黛茜不太想看。

  她想起來自己把爸爸落在大廳裡, 拿著新的波板糖想要回去投喂給老父親。

  可是小哈裡有他自己的想法,還想要把這想法付諸行動。

  「我要去警告琳不准再傷害教授。」小男孩道, 「否則她要面對全校的怒火, 我們誰也不會放過她。」

  「不能打架。」黛茜道,「好嗎?」

  「我才懶得跟她打架。」小哈裡氣呼呼地道。

  既然黛茜不想跟著一起去,他就滋溜一下飛過拐角, 單槍匹馬找那個膽敢傷害澤維爾先生的「琳」算賬。

  黛茜在半空中無所依托地漂浮,往小哈裡離開的方向探頭探腦,中途有兩個抱著書本從走廊路過的大女生,看見她表現出十分喜愛的樣子,要來搓搓臉, 才惹得她害羞地縮縮脖子,一溜煙兒飛回大廳找爸爸。

  黛茜的記憶力不錯, 認路認得很准, 七拐八繞出來,看見托尼還在那兒跟亞力克斯說話。

  「爸爸!」

  團子眉開眼笑,撲進托尼懷裡,額頭上熱乎乎地沾著小細汗珠, 舉著棒棒糖給看:「這個給你。」

  托尼接了黛茜的糖,往她身後望望, 問:「跟你一起玩的那個孩子呢?」

  「他找琳。」黛茜道。

  她熱心地用小手指幫爸爸拆波板糖上的透明塑料包裝, 卻不料一旁的亞力克斯聽見這話,霎時間變了臉色。

  「哈裡找琳去了?!」亞力克斯一下捏扁飲料罐子,仿佛親眼看人捅破了天, 急急忙忙問,「什麼時候?」

  看來小孩不聽話,十有八九是要惹禍的。

  「剛才去了。」團子被唬一跳,趕快說了實話。

  「現在不能進琳的房間——」亞力克斯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叫,「教授!」

  托尼就算不用直覺,光看亞力克斯的反應也知道不對,把發著懵還不忘拆糖紙的女兒抱了,尾隨亞力克斯而去。

  琳的房間在走廊最深處。

  兩個大人趕到的時候,小哈裡已經驚叫著從敞開的房門裡竄了出來,屁滾尿流,看見跑來救援的亞力克斯,嗚嗚地哭道:「有獅子!」

  黛茜被爸爸放在了不遠處的走廊拐角。

  她乖乖聽大人的話,沒有靠近危險,正扒著牆看那個琳究竟有多壞,聽見喊叫,脖子伸得更長。

  查爾斯·澤維爾竟然在學校裡偷偷養獅子。

  伴隨小哈裡的喊叫,房門後面果然躥出來只漂亮的白獅。

  漂亮是漂亮,但那白獅受了驚擾,此刻正緩慢躬身防御,身上每一處皮子都糾緊了,大眼睛盯住亂闖的小哈裡,尖牙呲起,很凶的樣子。

  小哈裡余驚未褪,趕緊躲在亞力克斯身後,光這短短幾秒,白獅已經伏地了前半身,指爪用力,差一點兒就要撲過來。

  千鈞一發,亞力克斯大叫道:「琳!」

  他這一聲仿佛什麼定身的咒語,隨即見白獅一躍而起的動作僵停在原地,眼眸裡的光也虛虛地散了。

  貼著牆壁的黛茜最先聽見身後傳來的椅輪轉動聲,轉頭去瞧,是查爾斯帶點急色地趕來。

  他右手的兩指搭在腦側太陽穴上,顯然用意念封停了白獅的動作,才能避免一場不必要發生的傷害。

  小哈裡這下要挨罵了。

  「哈裡不應該過來的。」查爾斯道。

  他看見大眼睛睜得呼呼圓的黛茜,溫聲安撫道:「不用害怕,沒人會受傷。」

  「獅子跑出來了。」黛茜指指前頭,告訴教授。

  「好。」查爾斯面上的急色緩了些,輪椅沒停,從寶寶身旁開過去,「就待在這裡,不要亂跑好嗎?」

  黛茜就仍然站在那兒。

  查爾斯趕到眾人身邊,還沒放下手,白獅也就一直保持那個難受的高難度動作。

  這獅子乍看漂亮,其實很瘦,因為大動作而掀飛起來的毛底下藏了許多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傷口大多結痂,瞧著像暗紅的蜈蚣。

  「教授!」小哈裡看見校長趕到,囁嚅著低了頭,兩只腳尖貼在一起。

  「我之前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能靠近琳的房間。」查爾斯搖頭道,「你還記得嗎,哈裡?」

  「我記得。」哈裡道。

  他這時候生出做了錯事的悔意來,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默默地擦眼淚。

  「琳肯定不希望她現在的樣子嚇到你。」查爾斯沒有過多責備這個五歲的孩子,「你要給她足夠的時間。」

  托尼在旁邊聽出了端倪。

  他往亞力克斯身邊一站,低聲問:「這就是你說的『小女孩』?」

  亞力克斯撫了撫額頭:「她平時不這個樣子,生氣了才會變獅子。」

  「琳的變種能力是獸化,還不能控制得很好,尤其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他嘆道,「她的雙親失落,她被賣到黑市,因為傷人一直轉賣不出去,挨了很多打,誰也不信任。」

  「這不能怪她。」

  托尼於是陷入了沉默。

  查爾斯緩緩移動到琳的跟前。

  他打算撤了對琳的意念控制,亞力克斯覺察,趕忙阻止:「教授!先讓我把她關進房間……」

  「那她要更生氣了。」查爾斯道。

  他輕輕放下抵著額的手,伸去撫了撫白獅的頭頂,觸手柔軟,仿佛拂過一朵輕柔的浪花。

  白獅飛快回神,身形不穩晃了晃,差點兒往後栽倒,隨即發現跟前多出一個人,尖牙齜起,更加凶猛。

  「哈裡要跟你道歉。」查爾斯道,「他不是故意闖進你的房間,他不知道你在休息。」

  溝通要是有效,他手臂上也不必多那樣一條兩條的傷痕。

  白獅暴躁甩尾,再度一躍而起,要撲往查爾斯左後側的哈裡,不妨他仿佛早預料到她的動作,操縱著輪椅一偏,那抓下來呼呼生風的爪子險些就把他給抓了。

  十歲的女孩子,化作白獅,也是不小的身量,要真是獅子,放在大草原上已經能夠獨立捕獵,可想要真扇在查爾斯身上,脆皮的教授可能得當場送醫。

  「琳!」亞力克斯急道,「你還要傷害教授嗎!」

  他這陣子為x教授受的傷焦頭爛額,發際線都後移,恐怕沒等這件事情解決就要地中海。

  一次兩次還能諒解,偏偏琳的戒心不減,查爾斯也仿佛受虐狂,一次又一次以身犯險。

  實在令人頭禿。

  好在這次亞力克斯的大吼大法起了作用,琳一擊未成,倒沒打算再傷害查爾斯,緩緩後退,那淡色眼瞳中倒映著教授那雙蔚藍的眼。

  他眼裡有光,她沒有。

  白獅很快躥回房間,把房門大力地帶上了。

  亞力克斯大出一口氣,把教授的輪椅拉到身邊來:「真是嚇人。」

  查爾斯擺擺手,示意他不必這樣害怕。

  「我沒有你那麼好的心理素質,查爾斯。」亞力克斯道。

  驚擾了琳的小哈裡很快被亞力克斯揪去圖書室裡默讀詩歌,要讀完厚厚的一大本才准出來。

  五歲的小男孩之前還笑經常被教授罰抄的斯科特,現在自己恐怕再笑不出來了。

  黛茜被爸爸抱著,跟教授一起行在走廊上。

  琳的房門關閉之後再也沒有打開,也再沒有一點兒動靜,如果不是親眼看著她進去,都要疑心那是個本來就沒人的房間。

  「琳是獅子嗎?」團子問爸爸。

  托尼低頭看她一眼,道:「她會魔法,喜歡變成獅子就變成獅子。這是秘密,不能夠說出去。」

  三歲幼兒稚嫩的肩膀上又背了個秘密。

  「不好意思,斯塔克先生。」查爾斯對托尼道,「原本只是邀請你過來用個午飯。」

  「我以為你要責怪我看熱鬧。」托尼一挑眉。

  「琳要是活得遮遮掩掩,恐怕更難融入學校裡的生活。說實話,我很擔心她。」查爾斯道。

  眼看到了下課時間,城堡裡四處都是孩子,奔跑笑鬧,倒不好說話,教授於是邀請斯塔克父女到後面的樹林裡走走。

  「我祖父種下的樹這些年來因為種種原因倒了不少棵。」查爾斯自嘲道,「但剩下的樹冠都很大,太陽曬不進,反而很陰涼。」

  托尼是客隨主便。

  他道:「亞力克斯看起來也很擔心你。」

  他說著,看一眼查爾斯被繃帶纏繞的小臂。

  查爾斯就笑:「琳不是個壞孩子。她能夠明辨是非,只是從來也沒人給過她安全感,更多時候,她並不懂得要怎麼表達情感。」

  他抬起手,對托尼道:「她偶爾會撓傷我,但用的力氣其實很小,傷口非常淺,很快就能愈合。我只是……」

  查爾斯放下手,順帶垂了眸,看著灑落在腿上的稀疏的光影,淺淡的一點,輕輕浮動著,看起頑固,實際十分脆弱。

  「我只是,希望得到一個聽她開口說話的機會。」他道,「她總是不願意說。」

  從城堡裡看逐漸走進樹林裡的兩個大人,把大人都看成了小人兒,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最角落那個屬於琳的房間的窗戶,原本拉著厚重的窗簾,光透不進去。

  然後聽見微小的一聲「嘩啦」,窗簾應聲而開,站在窗邊往外看的,是個瘦而白的少女。

  她是真的很白,從發到皮膚,像未融化的白雪。

  結了痂的傷口於是更加觸目驚心。

  琳的額頭抵著窗戶。

  她的目光跟著輪椅上的查爾斯進了樹林,直到再看不見教授,才慢慢收了回來,低頭去看她的那一雙手。

  因哈裡打擾而起的又驚又怒的情緒已經散了,她記得查爾斯那個對托尼展示受傷手臂的動作,也不知想什麼,嘴巴翕張,說呼吸不像,說講話,聲音又太小了。

  「查爾斯。」她低低地咀嚼著幾個字眼,仿佛發音艱澀,「查爾斯·澤維爾。」


第204章

  黛茜在爸爸的背上撲蝴蝶。

  小白蝴蝶悠悠扇著翅膀從眼前飛過去, 惹得團子白嫩嫩的小手去抓,一抓一個空, 那自由的精靈懂得羅織的光影中避開危險, 翩躚著,一忽兒沒了蹤影。

  像這樣在安靜的午後走走,呼吸林間清新的空氣, 也不失為夏日消暑的一種好辦法。

  「你打算這麼等下去?如果我沒記錯,你握著個最強大的武器。」托尼用手點了點太陽穴。

  「我能夠讀取人的想法,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控制別人的意念。」查爾斯道。

  一陣風過,頭頂沙沙地響, 有片綠葉掉下來,堪堪落在他柔軟的打著卷的褐發上, 被他纖長的手指一拈, 拈到眼前來看。

  碧綠碧綠,十分鮮活的,在最好的時候落下來作花泥,還能夠順帶親吻澤維爾先生的發, 也不錯。

  「但是我沒有權利支配別人的痛苦,斯塔克先生。」查爾斯道, 「抹除琳的記憶, 對她來說未必是好事。」

  他的眸光漸漸遠了:「只要她能走出來,總有一天將過往的痛苦都轉化為力量。我不是什麼無私的人,耐心等待, 也是想要在琳臉上看見我希望看見的東西。要她親口告訴我。」

  「什麼?」托尼問。

  「希望。」

  大人們在樹林裡慢慢地走,也慢慢地說了好一會兒話,直說到托尼背上背著的團子都貼成扁扁一張,睡得小臉酣粉。

  查爾斯坐著輪椅出了樹林,仿佛覺察什麼,抬頭往城堡上頭看。

  琳那個房間的窗簾,已再度拉上了。

  回紐約要好一段時間的路程,托尼沒有在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久留,帶著睡熟了的女兒驅車離開。

  小男孩哈裡舍不得才剛相處沒半天的玩伴,在圖書室裡默讀著詩,聽見黛茜要走,追出來告別。

  「她也是變種人,對嗎?」小哈裡扒著托尼的手臂看黛茜,怕把寶寶吵醒,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

  「差不多,但有點兒不同。」托尼道。

  小哈裡看看黛茜,再看看老父親,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孩子氣的羨慕來:「你對黛茜真好,黛茜的爸爸。我聽亞力克斯說,你每天都會去接黛茜放學。」

  托尼張了張嘴。

  輕飄飄的話語要出口何其簡單,但看見小哈裡那張天真的臉,再看他那純淨的、非黑即白的眼,有些形式安慰的話,忽然就重如千斤。

  孩子是最敏感的生物,別看還小,其實什麼都知道。

  「我的媽媽有半個月沒來看我了。」小哈裡道,「她在電話裡說很忙。再見!斯塔克先生。希望你下次還帶黛茜過來玩。」

  他從口袋裡掏出今天查爾斯獎勵的波板糖。一個已經給了黛茜,剩下的一個,現在也拿來給黛茜當送別禮物。

  托尼出其不意地來,離開學校時,學生們倒是夾道相送。

  如此大禮,讓人承受不起。

  當然,大多數來送客人的孩子們都想要個鋼鐵俠的簽名。

  「我不是你的迷弟。」一個孩子在把筆記本遞給托尼時說,「你是超級英雄,也是普通人,卻像看正常人一樣看我們,所以我今天有點兒喜歡你了。」

  黛茜已經放在了哈皮的懷裡,軟軟的一團,小手和小腳都縮著,睡得很香,周圍有人說話也沒把她吵醒。

  托尼蹲下來,跟那孩子視線齊平。

  他彎唇笑一下,楓糖色眼瞳熠熠生輝,龍飛鳳舞之後把筆記本遞回給那孩子:「那麼是我的榮幸了。」

  離開維徹斯特之前,托尼還回了一趟醫院,清了羅克西看病開的所有賬單。

  「自己什麼身體素質自己清楚。」董事長高冷地抱臂站在門口,瞧著那躺在床上、沒了澤維爾先生聖光照耀就失去活力、鹹魚打挺的老年人,淡淡道,「一天不恢復,你就不用再見黛茜了。」

  羅克西轉過頭來罵他:「你這個很心賊!」

  臉色還那麼白,罵人倒挺有活力。

  托尼摸摸鼻子,轉身要走。

  「喂,史大顆!」羅克西在身後叫。

  托尼只得回頭去看她,剛側過身,懷中就被扔了一團毛絨絨的東西。

  力氣還不小。這會兒能讓人徹底放心了。

  「這是什麼?」托尼低頭把即將下落的毛線團接了,用手展開一看,是頂深灰的毛線帽子。

  「給你織的。」羅克西道。

  忽然被送了禮物,托尼不知道是太過意外還是太過感動,一時有些無語凝噎,須臾,才盯著她緩慢道:「你進醫院的時候除了看腿,順便看過腦子了嗎?」

  「這是冬天織的!」羅克西拍著床板,「後來我去賭馬了就沒有寄到紐約。」

  賭博真是萬惡之源。

  托尼眉一挑:「我以為你就算要送禮物,也是送給黛茜。」

  「這個顏色不好看,怎麼能織給我的小雛菊。」羅克西道,「不要就還給我。」

  托尼到底沒有還。

  哈皮在車後座一邊陪黛茜一邊等托尼,生怕寶寶忽然醒來,好在黛茜睜開眼睛之前,托尼的手已經來拉車門。

  哈皮以為托尼跟羅克西單獨說話會吵架,結果非但沒有,董事長看著還心情很好的樣子。

  「發生什麼好事了嗎?」哈皮道,「是不是她把銀行卡密碼告訴你。」

  「什麼事都沒有。」托尼道,「開你的車。」

  推掉了兩天的行程,回家之後老父親可有得忙,黛茜上學之後周末難得全天在家,爸爸卻一大早就出門工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以往黛茜總要在家裡等爸爸,等得沒趣,就跟笨笨丟球玩兒。

  今天不同。

  今天上午老父親離開家之後沒多久,運輸公司敲響了斯塔克家的大門,送來一個讓黛茜無比興奮的包裹。

  包裹很大,還很沉,溫蒂用美工刀拆開來看,裡頭抱著兩個綠油油、圓滾滾的大西瓜。

  「哇!」團子正拿著個西瓜皮球和笨笨在拋著玩兒,一見包裹裡的西瓜,玩也不要玩了,小腳如飛地奔過來,樂得一顛兒一顛兒,「是瓜!」

  「是斯塔克先生買的瓜。」溫蒂道。

  「瓜很好。」黛茜彎腰進箱子裡摸大西瓜,只覺觸手滑溜溜,十分喜愛,用些力氣,想要抱起來。

  「我來我來。」溫蒂趕緊道,「你怎麼抱得起……」

  只是還沒等她從地上起身,這小的已經鼓著臉蛋,一卯勁兒,把有兩個托尼那樣大的西瓜端了起來,不得不令人驚嘆一句,真是個女勇士。

  誇獎的話沒出口,又見黛茜噌噌噌幾步倒退,像被人按了一把的不倒翁,要支撐沒撐住,連瓜帶人歪倒在了地上。

  好在沒磕著後腦勺。

  黛茜在地上,西瓜在黛茜的肚子上。

  「我壓扁了。」黛茜在西瓜的壓迫下放棄掙扎,就這麼躺在地上,對飛快起身想要救援的溫蒂道。

  溫蒂一下沒忍住笑出聲。

  她幫著搬離了西瓜,本想連同箱子裡那只一並裝進冰箱裡凍,但黛茜要看,就留了地板上那個給她自己玩。

  「西瓜這麼大。」

  團子用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兩個大括弧,告訴溫蒂:「比我的肚子大,也比爸爸的肚子大。」

  「一定很甜。」溫蒂道。

  黛茜一下子豎起耳朵:「甜。」

  「你想吃嗎?」溫蒂本來拿了干淨的布要去擦拭鋼琴面,聽見團子應了一句,經驗豐富地知道她要嘴饞,笑道,「打開來給你吃吧。」

  「我的爸爸在工作。」黛茜道。

  她看看西瓜,有些禁不住誘惑,再想想為了這個家在外面累死累活的美國勞模老父親,摸摸大西瓜:「我和爸爸一起吃好嗎?」

  「可以啊。」溫蒂道。

  她於是去忙她的工作,讓笨笨看著黛茜。

  暫時吃不了的西瓜就成了玩具,摸著冰涼,還可以消暑。

  團子滾雪球似的把大西瓜滾來滾去,滾得累了,就讓笨笨把西瓜端上桌子,拿起畫筆在西瓜皮上畫畫。

  她畫一雙眼睛,眼睛底下有圓圓的大鼻子,還有卷卷的胡須,轉頭讓笨笨猜是誰。

  笨笨寫了托尼的名字,可惜沒有猜對。

  「是聖誕老公公。」黛茜道,「西瓜也有西瓜的聖誕老公公,對嗎?」

  要有別的大人在這裡,恐怕不忍心告訴她,就算西瓜有自己的老公公,這麼大一個入了她的口,來年也別想拿聖誕禮物了。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團子把自己畫的畫左看右看,十分滿意的樣子,把西瓜一拍,轉身要去找白色的毛線來當頭發。

  結果沒想到手一帶,才轉身就聽見「咚」的一聲。

  西瓜從桌子滾下來,摔在地上,裂成了幾大瓣。

  黛茜愣在那兒。

  笨笨也愣在那兒。

  意外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超出了幼兒的接受範圍,過好一會兒,才見僵住的寶寶轉過身,蹲下來看跳樓自殺的西瓜。

  有些瓜,只能活在回憶裡,再看那瓜皮上的畫,把笑笑臉都看出了哭哭臉。

  「瓜破了。」黛茜輕輕地道。

  笨笨點頭附和。

  「瓜破了怎麼辦呢?」黛茜又道。

  這下笨笨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說好要留著等爸爸回來一起吃的西瓜,結果還沒焐熱,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裡頭的瓤真紅,溫蒂說得大概不錯,這個西瓜真的很甜。

  黛茜看得出了神。

  笨笨見黛茜一直不動,以為嚇壞,急得在原地團團轉,終於想出辦法,狂奔而去。

  它找到家裡的掃地機器人,仗著母板高級,愣是把在掃廚房的機器人挾持了過來,讓它給黛茜掃掉西瓜。

  結果機械手臂回到客廳一看,團子在原來的位置,已經坐了下來,拿著地上一塊開了花的西瓜,吃得臉蛋紅紅。

  真叫人哭笑不得。

  「不可以浪費好嗎,笨笨?」黛茜看見掃地機器人,鼓著腮幫子慢慢地道。

  她倒是懂得節儉,也懂得心疼沒吃上瓜的老父親:「冰箱的好瓜留給爸爸……」

  說著說著話,一個不小心,把嘴離含著的都吞了下去。

  笨笨在原地,親眼看著小雛菊·斯塔克的表情一點一點古怪起來。

  托尼的工作頭一天處理了好些,今天中午原本有個飯局,想到家裡還有個女兒,於是推了給助理,自己開車先一步回家。

  中途經過甜品店,還給黛茜買了甜甜圈。

  結果可能是心靈感應,一進門,還沒出聲,就見女兒從房子內部飛快地跑出來,速度之快,幾乎成了小火箭。

  還好托尼反應迅速,一彎腰接了這個飛拋出來的球,正想難道黛茜的鼻子已經靈到這種程度,卻見黛茜在懷裡抬了頭,兩只大眼淚汪汪:「爸爸,我發芽了怎麼辦呢?」


第205章

  「?」

  剛回到家的老父親摸不著頭腦。

  但看女兒可憐巴巴的樣子, 像是真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托尼隨手把蛋糕給了過來迎接的笨笨, 再將黏在腿上的橡皮糖一抱, 走進家裡頭,問:「怎麼回事?」

  然後聽見溫蒂說,是黛茜在吃西瓜的時候把西瓜籽也吃進肚。

  種子會發芽, 黛茜是知道的。

  她春天才跟爸爸播了種子,親眼看著許多的花長出來,再看看地上破掉的西瓜,那樣大只,恐怕肚裡的種子發芽結果之後撐破肚皮, 擔心得剩下的西瓜全吃不下了。

  吃東西的時候說話果然不是個好習慣,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團子趴在爸爸懷裡, 沒精打采地玩那香檳色的領帶。

  托尼脫掉西裝, 伸手從桌上拿一杯水喝,非但沒解決幼兒的煩惱,反而看好戲似的,將喝了一口的水杯在黛茜眼前晃晃, 調侃道:「給你的種子澆澆水麼。」

  「爸爸。」黛茜於是更加難過,「我長成大樹, 就不能睡床了。」

  「你不會長成大樹。托尼道, 「西瓜生在地裡,很矮的。」

  團子的一顆眼淚「啪嗒」掉下來。

  惹小孩惹得太過,無異於挖坑自己跳。

  老父親這才放下水杯, 把黛茜的眼淚擦一擦:「你的肚子太小,不適合西瓜生長,消化不了的種子會排出來。這有什麼好哭?」

  他不說則已,一說,黛茜原本已經把眼淚收了回去,這下又埋在他懷裡嗚嗚地哭。

  多少個甜甜圈賠罪也不好使。

  溫蒂從廚房端了兩杯鮮榨的西瓜汁,用的是不久前被黛茜摔破了的西瓜的果肉,打起泡的飲料粉紅粉紅,瞧著十分好看。

  團子還在抹眼淚,可等吸管伸過來,她又咬得比誰都快,漸漸被入嘴巴的甜撫慰了心肝,淚痕還印在白嫩的臉蛋上,一雙眼睛卻已經彎起來,自己捧著杯子喝得津津有味。

  「爸爸。」末了,這小的道,「西瓜很好。」

  托尼嗤地一聲,把女兒腦袋上淡金的小頭發一撫。

  黛茜的頭發已經很長了,每天起床,都梳成好看的小辮子。總有些梳不起來的柔軟的絨毛,在底下輕輕地飄著,讓人想起還吃奶的小動物。

  斯塔克家的千金,頭飾放了一個櫃子,連發繩上的小珍珠都價值連城。

  給黛茜梳頭發的任務一般是溫蒂在做,但托尼晨起得空,也會叼著發繩拿著梳子給女兒扎小辮子。

  老父親如今梳小女孩的發式越來越得心應手,一開始還扎得像毛毛蟲,耐不住熟能生巧,飯是始終做不好,但小辮子扎得越來越好看。

  托尼·斯塔克會梳小公主頭,說出去誰也不相信。

  黛茜喜歡讓爸爸梳頭發。

  星期一她上幼兒園,起了床就跑進主臥,把還在床上沉沉不知天亮的老父親的被子一頓拍,拍打得還很有節奏。

  可惜就算把被子拍成床單,沉醉夢鄉的大人也沒反應,翻個身繼續睡,雷打不動的樣子。

  「爸爸不起嗎?」黛茜問。

  她踮著小腳在床沿看爸爸熟睡的臉,伸手去摸摸胡子,扎人得很,趕緊又縮回去。

  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末了轉身走了。

  閉目的老父親其實早就清醒,聽見女兒離去的動靜,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隨後感覺被子的一角掀起來,漏進一陣空調風,然後有個溫軟的包一路游到了懷裡,呼啦一聲把大被一掀。

  「爸爸。」黛茜掀開托尼左眼的眼皮看看,「爸爸在夢裡能看見我嗎?」

  「你猜呢?」托尼道。

  他被迫開眼看世界,倒沒有起床氣,只是伸手一撓撓了黛茜的癢,讓這小小的一只從懷裡滾到了床上。

  女兒的笑聲,真可說比任何一個鬧鐘聲都要醒神了。

  老父親掀開被子翻身下床,不起則已,一起動作就非常快,等洗漱完換了一身新的深灰色西裝,餐廳裡溫蒂做的早餐還裊裊冒著熱氣。

  穿著幼兒園制服的團子見爸爸出來,趕緊過去遞上梳子:「給你,爸爸。」

  穿西裝的帥爸爸叼著頭發繩坐在沙發上,微微蹙著眉給女兒綁頭發的樣子,拍幾張照片也不嫌多。

  淡金的小頭發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扎成了丸子,用手捏一捏,十分有彈性。

  黛茜愛她今天的發型,到了幼兒園,迫不及待要給謝爾頓看看。

  「我不感覺有什麼稀奇。」謝爾頓道。

  可惜他沒有欣賞發型的美感,米茜反而捧場,聽黛茜說是托尼給扎的頭,還點頭說黛茜有個酷爸爸。

  「你的頭發繩好看。」米茜道,「我的指甲好看。」

  她伸出她的小手。

  黛茜一瞧,米茜的指甲蓋上塗了亮晶晶的一層,每個指甲蓋的顏色都不一樣,果然很好看。

  「我媽給我買的兒童化妝品。」米茜道,「我的外婆說,我打扮起來像個小公主。」

  黛茜嘖嘖稱奇,連連點頭。

  兒童化妝品。

  只用寶寶面霜抹過臉的幼兒第一次聽說這種東西,新奇得很。

  黛茜回家之後跟溫蒂出去逛超市,果然在兒童玩具區裡看見了米茜說的化妝品箱子。

  裡頭東西還不少,有指甲油,還有眼影,還有一支小小的口紅。

  「能變小公主。」黛茜對溫蒂道。

  團子很少在超市裡關注玩具,畢竟玩具很多,堆了一個房間。

  但她看著這個化妝品小箱子,流露出想要擁有的表情,溫蒂就買了下來。

  「黛茜也知道愛美了。」溫蒂笑道。

  「我是愛美的嗎?」黛茜問。

  回到家停了車,溫蒂抱著她的購物袋子,黛茜提著她的小箱子,每個人都收獲滿滿。

  團子興衝衝地跑進客廳,看見今天沒有工作、在家裡做鹹魚的老父親。

  「爸爸!」她跑過去,提著箱子,快樂地道,「我的漂亮箱子。」

  「這是什麼?」托尼問。

  他葛優癱在沙發上,瞧著女兒拆聖誕禮物似的拆開箱子,然後看見裡頭碼得整整齊齊的化妝品。

  現在小孩子的玩具花樣真是越來越多。

  黛茜扭開一個指甲油的蓋子看了看,還湊鼻子過去聞,只覺很香,並不知道要怎麼用。

  她再打開一個眼影盤子,也不知道怎麼用。

  她扭開口紅想舔一口的時候,老父親終於忍無可忍,坐直了身子,把箱子拉到跟前,對忽然愛美的女兒道:「怎麼想要買這個?」

  「是化妝品,爸爸。」黛茜道。

  「我知道是化妝品。」

  「米茜畫在手上。」黛茜道,「很漂亮。」

  托尼眯著眼睛看了下玩具盒子上的成分表,對黛茜一攤手。

  大掌上很快被女兒放了不知如何使用的口紅。

  「這個要擦在嘴巴上。」托尼道,「這個抹指甲,這個擦眼皮。你可以到地下去畫。」

  六七十個小黃人,模特滿地跑。

  黛茜發現新大陸,得了爸爸的教誨,果然抱著箱子,呼哧呼哧地坐著電梯下樓去。

  她向來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學就會,一點就通,只把鮑勃化成濃妝大媽,再化凱文,就順手很多。

  但才要找第三個模特,就碰上小黃人的下午茶時間,六七十只香蕉膠囊一哄而散,爭著分香蕉蛋糕,倒沒有忘記也分黛茜一個,只是暫時不肯做黛茜的模特了。

  沒了模特的團子提著箱又坐到地面上來。

  托尼還待在客廳,聽見腳步聲,放下手裡的報紙問女兒:「你現在是個化妝大師了嗎?」

  「我不是的,爸爸。他們要吃蛋糕。」黛茜道。

  她一屁股坐在爸爸跟前的小椅子上,沒趣地用手撥弄撥弄報紙的邊角,想起個念頭,又高興起來:「我讓爸爸漂亮好嗎?」

  做大人的拒絕得飛快:「我不要。」

  團子臉上的一點兒高興也因為這飛快的拒絕而飛快地消失了。

  黛茜於是坐在那裡,繼續撥弄報紙。

  托尼絕不會讓化妝品放到他自己的臉上來。堂堂一個斯塔克工業的董事長,鋼鐵俠,成熟迷人的男士,化妝成何體統。

  他這麼想,於是哪怕小小的女兒,拒絕起來也毫不留情。

  毫不留情。

  托尼翻過一頁報紙,看上頭密密麻麻的字,目光偶爾溜下去,看那報紙底下亂動的小小的手指。

  他再翻過一頁報紙,目光時不時溜下去。

  黛茜還在玩報紙,也不知會不會覺得手指炙熱,因為到後來,老父親已將那孤獨又寂寞的小手指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後團子看見爸爸把報紙放在了一旁,拿起她的箱子看:「這個塗了能很快洗掉麼?」

  小雛菊寶寶的第三個模特,比前兩個都要高大,還有一頭濃密的褐色的軟發。

  她得站到沙發上,才能把眼影擦在老父親的眼皮上。

  黛茜沒想著把自己變漂亮,反而更熱衷於把別人變漂亮。

  米茜說得果然沒錯,她的爸爸也越來越漂亮了。

  「爸爸像小公主。」黛茜輕輕地道。

  她不小心把口紅擦歪了,用手抹一抹,把小手抹得紅紅。

  董事長於是有了一張血盆大口。

  「我一點都不想像小公主,女士。」托尼道。

  「我是小王子好嗎?」黛茜問,「我可以保護你嗎,爸爸?」

  托尼就把她綿綿的小胳膊肉一捏:「謝謝你。但恐怕要再等個十幾年。」

  覺察女兒的口紅離了嘴巴,他站起身,沒有勇氣看鏡子裡自己成了什麼樣子:「化完了,我現在去洗臉。」

  剛走兩步,客廳大門口興衝衝跑進來個熱情的身影:「我路過一家店,菠蘿派很好吃,托尼……」

  羅德跑進來,跟托尼面碰面。

  一對上眼,老父親不好了,老父親的好友也不好了。

  上校見過大風大浪,還沒見過這個,未落的話音一劈叉:「托……托妮?」

  他敢保證。那一瞬間,他從好友的眼中看見了熱切的殺人滅口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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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斯塔克家就是龍潭虎穴。來了還想來。

  來了就別想走。

  可憐的羅德上校本著一顆疼愛小雛菊寶寶的心, 隔三差五過來送好吃的,但哪能未蔔先知, 料到這次來竟然會看見如此限制級的畫面。

  他本能地咽了口口水, 轉身要離開客廳。

  肩頭卻適時地搭上來一只手。

  這場被撞破的意外,最終以羅德也成了漂亮的小公主做結尾。

  上校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衝出數個裝甲的重圍, 奈何已經慘遭毒手,眼睛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的紫色眼影,看著倒不像變漂亮,是變了個妖怪。

  已經洗干淨臉的好友滿意地合上女兒的化妝品箱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你就是魔鬼!」羅德道。

  「教會你進別人家要提前打招呼。」托尼道。

  他伸手比了個相框, 把欲哭無淚捂著臉的羅德框在裡面:「你這樣也不是不好看。」

  羅德打了他一下。

  「伯伯難過了嗎?」黛茜問。

  她可沒想要給羅德也化妝,但做爸爸的很願意代勞, 把伯伯化得好醜。

  「他不會因為這種小事難過。」托尼道。

  放屁。

  羅德簡直難受得一匹。

  要不是黛茜可愛, 他現在就要衝出托尼家的大門。

  「你最近往我家跑得很勤快。」羅德帶著水汽從盥洗室出來的時候,托尼遞了一杯飲料給他,「是你上司給的任務太少麼?」

  「給你家添人氣還不好。」羅德接了飲料,「要是沒有這個女兒, 鬼才要來你家。」

  嘴上這麼說,但打開包裝盒分菠蘿派的時候, 羅德還是給了一塊給托尼。

  黛茜很高興。

  她幾乎沒有不喜歡的甜食, 想著下午茶要吃布丁,但菠蘿派也很好,新鮮出爐的又熱又香, 她小心翼翼捧在手裡,呼呼地吹了好久的氣。

  把人變漂亮的化妝品盒子在美食的誘惑之下,暫時拋在一邊。

  「上次你說那個萬磁王來了紐約。」托尼看女兒吃得臉蛋沾了渣,伸手去揩,漫不經心問,「現在怎麼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狡猾。」說到這件事,羅德就要拍大腿,「等了足足半個月,連個影子也沒摸到,還能怎麼樣?就擱置了。」

  萬磁王其人,托尼偶然起好奇心,倒在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跟查爾斯提起過。

  查爾斯顯然認識艾瑞克·蘭謝爾,淡淡的沒有多說,托尼覺出他興致缺缺,於是作罷。

  「萬磁王要是在紐約搗亂,你可要小心了。」羅德道,「不要說打人,你渾身金屬,不要被吸過去就算萬幸。」

  「未必。」托尼道。

  羅德一口吃掉了手裡剩下的小半個菠蘿派,回想剛進門時看見的一幕,仍舊不勝唏噓,後悔沒有拍照片。

  他的手機裡可是存了托尼很多的黑照,一旦賣出去,分分鐘日入一萬。

  「我曾經以為,你會是最不靠譜的爸爸。」羅德搖頭道。

  他忽然想起從前的什麼事情,啞然失笑,對還在吃菠蘿派的黛茜勾勾手指:「你還記得你小的時候嗎,黛茜?不肯睡覺,後來你爸給你唱歌才好了。」

  眾所周知,托尼·斯塔克可以在泡妹的時候長篇大論,也可以憑著一張嘴舌戰美國議會,更能在新聞發布會上語出驚人,但從來也沒人聽見過他唱歌。

  羅德說的那個「從前」,黛茜分明還小,長大了漸漸能記事,但更久遠一點兒的事情就記不得,聽見這麼說,兩只小手還黏糊糊就跑過來,趴在伯伯腿上,要聽故事。

  托尼在得了個女兒之前,確實是有過要當個父親的想法的。

  但想是一回事,天上掉孩子,親身實踐又是另一回事。

  老父親還有兩幅面孔,小雛菊寶寶剛剛通過合理手續有了「斯塔克」這個姓氏時,托尼曾經一度後悔,不應該在飛船撞大廈的時候,第一個上去抱起船艙裡的寶寶。

  黛茜認人。

  他的懷抱也不知是什麼金貴的皮肉做成,跟別人的又有什麼不一樣,女人的懷裡還軟,他的硬邦邦,黛茜居然也喜歡,喝奶粉要抱,哭了要抱,睡覺的時候也要抱。

  奶味兒一度取代了董事長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那個時段,托尼甚至泡不到女人。

  誰也不能相信,董事長每天急匆匆回家,不是為了數錢,不是為了拯救世界,居然是要奶孩子。

  羅德每每說起,都一臉幸災樂禍,幸災樂禍裡還帶點兒羨慕。

  好在團子只要往爸爸懷裡一躺,過了安穩期,就願意給別人帶,不至於讓英雄父親累成狗。

  唯獨某一天特別不配合。

  托尼·斯塔克的育兒史,羅德可以說是深度參與,將來不在軍方工作了,沒事還能寫寫書,出版上市,肯定成為年度最暢銷。

  「我記得那一天,托尼剛從外面挨打回來。」羅德回憶道。

  他隨即收到好友犀利的化妝眼神警告,少不得要清嗓糾正:「你爸爸剛從外面打壞人回來。」

  羅德摸了摸下巴:「我記得那次受傷還蠻嚴重。是我第一次在機械外骨骼的幫助下穿著裝甲去支援你,對不對?」

  「不是什麼大事。」托尼道。

  羅德如數家珍,他自己倒記不大清楚受傷嚴重不嚴重。

  但想一想,又仿佛是在說廢話。

  警察能解決的事情,又哪裡需要出動超級英雄?而警察解決不了的,自然十分危險,受傷難免,不傷筋動骨,都算是小事。

  人家都說鋼鐵俠是武裝到牙齒的超級英雄,但武裝到牙齒,也不等於不會受傷。

  畢竟裝甲裡包裹的是肉體凡胎,托尼也不是妖魔。

  「不對啊。」羅德道,「我記得是挺嚴重的。」

  托尼眼一睜圓:「你還說不說?」

  「我說,我說。」羅德擺擺手。

  他說往事的時候,黛茜就在他腿上趴著,軟綿綿的一張,大眼睛聚精會神,給了他平時從未曾有的關注度和幸福感。

  早知道這樣能讓黛茜親近,他還做什麼要羨慕托尼,每天跑過來說一個老父親的黑料,比什麼都管用。

  「托尼從外面回來,那個時候保姆還不是溫蒂,是瑟琳娜。」羅德道,「就是那個教黛茜管她自己叫媽的。她出來迎接,手裡抱著我們黛茜。」

  彼時包在小衣服裡的團子還睡覺,爸爸一回到家,她馬上就醒。

  跟老父親面對面,看見了他被撕開的半個面甲,還有底下受傷流血了的臉龐。

  有傳聞說托尼·斯塔克給他的臉買了重金保險,大概不是空穴來風。

  就這種打法,再厚的臉皮也招架不住。

  黛茜看得愣愣,還什麼都不懂,抓一抓瑟琳娜的衣服,不知道怎麼就哭了。

  托尼本來沒當一回事,轉身去處理傷口。

  等拾掇了一身干淨出來,女兒還在哭,瑟琳娜臉上焦急,從來沒見識過這種架勢,一時有些招架不住。

  「黛茜不肯喝奶,斯塔克先生。」瑟琳娜道。

  面團在懷抱裡扭來扭去,仿佛保姆的懷抱不是溫床,叫人備受折磨。

  托尼已經很有經驗,灌了半杯水,把女兒接過來抱抱。

  以往這樣抱,早早地就止了黛茜的哭泣,她倒是肯一邊哭一邊睜著淚眼來看他,確實這個是自己的爸爸,哭聲小了些,但還埋在他懷裡嗚咽,一抽一抽。

  本來就小只,這麼哭更讓人覺出十分的可憐來。

  「這個怎麼搞?」托尼問坐在沙發上、挨過了外骨骼激烈運動後的不適的羅德。

  「你問我我問誰?」羅德掏出手機,「要不谷歌吧?」

  谷歌來谷歌去,哄孩子的方法千千萬,好似沒有一條適合斯塔克家的千金。

  再看托尼懷裡的黛茜,分明哭著哭著又起了睡意,粉粉的小小的眼皮要閉合,合到一半又強撐著睜開,看看爸爸,硬是不肯睡。

  老父親黑著臉,把全息面屏上的搜索條目一劃到底,把搖晃玩具拍拍背都試過了,然而並沒有用,黛茜不睡覺,還是不睡覺。

  他干脆抱著孩子進了房間。

  「爸爸怎麼唱歌?」黛茜問。

  她小時候居然是這麼個樣子。令人驚奇。

  「我以為他要不管你了,偷偷過去一看,原來是坐在床沿上,用手機搜索歌詞邊看邊唱。」羅德道。

  他一攤手:「我從來沒見過唱歌還要看著歌詞唱的,而且還跑調,十分難聽。」

  一旁的當事人丟了個菠蘿派的包裝盒子過來。

  「你還不承認嗎?」羅德問,「我都懷疑,黛茜當時睡著不是因為聽了你的歌感到安心,而是因為愛惜耳朵,與其魔音灌耳,還不如趕緊睡著。」

  他一邊吐槽,一邊搖頭。

  羅德的故事其實沒有講全。

  後來的事情托尼不記得,他卻記得一清二楚。

  爸爸難聽的催眠曲其實沒能把黛茜哄睡,上校踮著腳尖悄悄走進臥室時,一大一小躺倒在床上,托尼閉了眼沉沉睡去,而原本還哭鼻子的寶寶卻奇異地安靜了,試圖把小身子翻面,小小的腳一踢一踢。

  發現羅德進來,黛茜睜大了眼睛來看。

  她這會兒心情好,瞧見他還舒展著嫩生生的眉眼在笑。

  「你看他。」羅德輕聲道。

  「亂帶孩子。」

  他伸手把黛茜的小手勾勾,再看把傷口草草處理的好友,聲音越發輕了:「但他今天從外面打壞人回來,太累了,你要體諒他好嗎?」

  「他會是個好爸爸,黛茜。」

  「你說這麼多,我好像記起一點當時的事情。」托尼道。

  他旁聽了這麼久,終於被勾起點兒現場記憶,讓羅德「哦」一聲,有些驚訝:「你想起什麼了?」

  「唱完歌之後我睡著,迷迷糊糊之中感覺有人進了房間。」托尼問,「是你嗎?」

  羅德摸摸鼻子,想著跟黛茜說的好友的好話,有種做了好事的自豪,莫名有有點兒羞澀,點頭承認:「是我。你還想起什麼嗎?」

  「你說話了。」

  「對對對。」羅德點頭。

  「我記得……」托尼的眸光遠了,陷入回憶,緩緩道,「是說了一些,『我是你爸爸』之類的話。」

  董事長的眼神一瞬間犀利起來。


第207章

  小雛菊·斯塔克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 毋庸置疑是她的爸爸。

  對於黛茜來說,快樂就是放學的時候從幼兒園跑出去, 看見托尼在門口等著, 呼啦一下撲進爸爸寬闊又溫暖的懷抱,被舉得高高。如果能在回家路上找家店吃點心,一份的快樂就會變成兩份的快樂。

  「喜歡爸爸。」

  點心店裡幼兒在食品櫥窗上趴得扁扁, 抬頭看付錢的老父親,高興地道。

  「這種時候,你就最喜歡我,是嗎?」托尼在墨鏡底下瞄了女兒一眼。

  他倒也不是不高興。常年霸占女兒第一喜歡的寶座,看著沒有名分的羅德羨慕的表情, 托尼的尾巴簡直要翹到天上。

  黛茜最喜歡爸爸,也最信任爸爸。

  就身邊人而言, 彼得·帕克已經上了大學, 學到很多知識,幼兒園生謝爾頓也知道很多知識,他整天看書,把小孩子還沒能學會的都學在腦子裡, 某一天脫口而出的基因重組,把索菲婭聽得一愣一愣。

  但是誰也沒有她爸爸知道的東西多。

  黛茜的爸爸是個天才, 能記住非常復雜的方程式, 如果他喜歡,可以用一個晚上從科學家變成神學家。

  「不,我一點都不想。」托尼道。

  有知識的人總是輕而易舉能讓人信服, 而黛茜信任爸爸,還因為她的爸爸輕易不對小孩說謊。

  任誰看見團子真摯的湛藍的大眼睛,也不忍心用謊話來蒙騙。

  尤其是上次因為種子發芽的玩笑話惹哭了女兒,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托尼都沒再說嚇小孩的話。

  「玩笑跟謊言不太一樣。」老父親道,「雖然說有時候的都跟事實相反。」

  「什麼是玩笑?」黛茜問。

  「玩笑是說來讓人開心的。」說這話的時候,托尼正在餐桌上吃早飯,對坐在身旁用小叉子叉水果吃的女兒道,「沒能讓人開心,那就要知道大概是話說得過分了。」

  黛茜想一想,記在心裡,點了頭。

  「謊言就是不好的玩笑嗎,爸爸?」她還懂得舉一反三。

  然而人世間的道理要是三言兩句能夠說盡,也就不會有人白白得活了一輩子還過得不明不白。

  托尼喝了大半杯的咖啡,伸手撕一塊面包,再看虛心求教的女兒,緩緩道:「你要學會分辨,一個人說謊是為了什麼。有善意的謊言,也有惡意的謊言,有不得已的謊言,也有故意的謊言。」

  「好多好多。」黛茜道,「好的謊話,壞的謊話。」

  「這沒有辦法。」托尼道,「人就是很復雜。」

  吃完早飯,老父親起身提溜了同樣吃飽的女兒,開車去幼兒園。

  今天哈皮請假,是托尼自己開的車。

  幼兒園今天有個令孩子高興的活動,是所有班級的寶寶一起做點心。

  黛茜吃過很多點心,但從沒有自己動手做過。看著細細白白的面粉從袋子裡翻出來,下雪一樣,不由十分地期待,雙眼亮晶晶:「這是餅干。」

  「要很久很久才能變成餅干。」米茜在一旁沒精打采,「我不知道今天做點心。」

  她的午飯吃得太飽,再好的點心也吃不下了。

  比雙胞胎姐姐更沒精打采的要數仿佛到了世界末日的謝爾頓。

  他很樂意自己動手搭建火車軌道,但要他把加了水的黏糊糊的面粉放在手上揉搓,簡直比被十只雞同時飛到頭上還要難受。

  索菲婭費了好久的功夫才說服謝爾頓,不需要在面粉倒出來的時候戴上口罩。

  「你怎麼會戴口罩來上幼兒園?」老師哭笑不得,「你又沒有生病,謝爾頓。」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流感。」謝爾頓拉下口罩,露出悶得微微泛紅的臉頰,「老師,你知道流感的致死率嗎?對於像我這麼小的孩子,流感就像潛伏在空氣裡的惡魔。」

  「你會讓惡魔傷害我嗎,老師?」他問。

  這個孩子的套路真是老母豬戴文胸,一套又一套。

  而對於索菲婭來說,比讓謝爾頓摘下口罩更難的無異於讓他跟別的小朋友一樣洗干淨手親自搓面團。

  事實上,在許多老師和黛茜的鼓勵下,謝爾頓屏住呼吸,確實做出了人生中第一次揉面的嘗試。

  但他放了一根手指進那小碗面粉裡,臉越漲越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離弦的箭一般衝出教室,到洗手間裡瘋狂洗手。

  「他不排斥玩橡皮泥啊。」一位老師驚訝又疑惑地對索菲婭道。

  索菲婭嘆了一口氣:「玩橡皮泥的時候,他戴了兩層手套。」

  「那你幫我到廚房裡拿綿白糖好嗎,謝爾頓?」索菲婭問回到座位上、已經打開了書本的天才小男孩。

  幫老師的忙,謝爾頓還是很願意的。

  只要不讓他碰面粉,哪怕跑腿也甘之若飴。

  謝爾頓不願意一起做點心,黛茜樂在其中,小手搓面團搓得很好,臉上沾了白白的面粉也不知道,看看手裡還生的面,迫不及待要看它變成餅干的樣子。

  斯塔克家的千金小姐並不嬌生慣養,今天體驗了這麼一遭,黛茜想起平時溫蒂在家裡做點心,她沒有親眼在廚房看見過程,現在學會做餅干,以後也可以幫幫溫蒂的忙。

  黛茜用模具壓面的時候最認真,在空氣裡嗅一嗅,仿佛當即就能聞見餅干出爐的香氣,中午飯吃了那麼些,現在還是饞得口水直流。

  小餅干烤制要好些時候,等索菲婭端著小朋友們做的餅干出來分發,放學的鈴聲也已經打響了。

  「把做的小點心帶回家跟爸爸媽媽一起吃怎麼樣?」索菲婭問。

  黛茜很願意讓她的爸爸也嘗嘗第一次做的餅干。

  只是餅干到了手,仿佛跟想像中不太一樣。

  用模具壓出來的平頭正臉的小熊,現在似乎發胖得過了頭,一點兒不像櫥窗裡賣的小餅干那樣精美。

  「怎麼這樣了?」黛茜自己問自己。

  她問不出個所以然,一想到爸爸要吃餅干,高興勁兒又起來,提著餅干袋子,呼哧呼哧往小紅門外頭跑。

  「爸爸!」黛茜一出來就看見西裝革履等在外面的老父親,小臉紅撲撲,奔過去高興地道,「是我做的餅干!」

  她這樣的高興維持了一路,在回到家、即將品嘗餅干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全家都來欣賞小雛菊寶寶第一次自己動手做的餅干,看著過度發胖、從小熊變成了小豬的餅干模樣,也是贊口不絕。

  黛茜的小餅干一共才做了五塊。

  她挑出最像小熊的一塊,放在盤子裡端給爸爸,要讓爸爸先吃。

  「今天我請你吃點心好嗎,爸爸?」團子問。

  女兒這樣有孝心,老父親十分感動,伸手接過盤子,在溫蒂和小黃人們垂涎的目光注視中,迤迤然咬下了第一口。

  舌尖上的味蕾首先對餅干的味道做出了反應。

  那帶著淡淡烘烤香氣的面點一入口,托尼就覺出點兒與眾不同,嚼了兩下。

  ……隨後被這種不同挾持味覺,微微變了臉色。

  「好吃嗎,爸爸?」黛茜在旁邊期待得撐著小桌子蹦跳。

  老父親臉上那種微妙的表情飛快地隱藏起來,叫人尋不著蹤跡,面對女兒雀躍的詢問,身經百戰的董事長淡淡道:「好吃。」

  「哇。」黛茜就很滿足,捧著自己的盤子,也要嘗嘗餅干。

  「我都要吃,好嗎?」做爸爸的忽然問。

  看來餅干果真十分好吃,連平時一向慷慨的托尼都忽然顯出少有的吃獨食的欲望,指指桌子上剩下的四塊餅干,示意全要進他的肚子。

  黛茜看看餅干,再看看爸爸。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做的點心,她還一口沒吃,但爸爸想吃,猶豫不了多久,她就把盤子往大人跟前推一推,大方地道:「你吃吧,爸爸。」

  小黃人們頓時鬧起來。

  餅干本來就少,他們還打算為其中一塊大打出手,現在因為貪婪的老父親,連半塊也沒有了。

  鬧騰沒兩下,被托尼用余光一掃,頓時都安靜如雞。

  「我看著你吃好嗎,爸爸?」黛茜趴在桌沿問。

  托尼手上的餅干才咬了一口,發胖的小熊真是胖得面積太大了,剩下的四塊,每塊都還有巴掌大小。

  「你可以看著我吃。」托尼道。

  他在女兒羨慕又開心的眸光聚焦中,面不改色吃掉了手裡的一整塊餅干。

  人在面臨大事件的時候,腦海中總會有許多念頭閃回,今時今日,托尼吃著餅干,最下意識湧現的一個念頭,是眼前這個養了三年的小的,果然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在做東西難吃這一點上,簡直一脈相承。

  餅干居然是鹹的。大概還因為放了過多的鹽,吃出點兒苦味來。

  還好家裡有錢,以後用不著自己做飯。

  吃完一塊餅干,托尼收起剩下的四塊,走進廚房,喝了許多的水。

  但當天晚上,黛茜那因餅干而起的高興就少了許多。

  老父親洗澡出來,看見女兒抱著彩虹小馬坐在走廊,問:「你在這裡干什麼?」

  「爸爸,我的餅干不好,對嗎?」黛茜問。

  托尼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反問:「你怎麼這麼說。」

  「我送給你的餅干,鮑勃偷偷吃掉了一塊。」黛茜道。

  她低頭摳摳手指:「他吃得哭起來了。」

  「爸爸,你說謊了是嗎?」女兒的一雙大眼睛看得人罪惡感陡生。

  托尼摸摸鼻子,蹲下去和黛茜面對面:「我是說謊了。你的餅干沒那麼好吃。」

  「這個是好謊話,還是壞謊話?」黛茜問。

  她撥弄撥弄小馬的耳朵。

  托尼道:「你說呢?」

  團子低著頭,認真地想了很久:「是好的。」

  老父親就「哦?」一聲,問:「你怎麼知道?」

  「爸爸因為愛我說謊了。」黛茜道,「溫蒂說的。」

  她往托尼懷裡一挨,感覺有水從爸爸的頭發滴下來,趕緊伸手摸摸額頭,仰起臉問:「是這樣嗎?」

  「我不太想看見你難過。」托尼道。


第208章

  黛茜的三歲生日, 開始於一個有好天氣的清晨。

  被睡夢揉搓得軟綿綿的面團裹著薄被在小床上翻滾翻滾,生物鐘鬧醒, 令黛茜慢慢睜開眼睛。

  她的小床雖還是四面圍欄, 但正面帶了小門,小門外有矮矮的階梯,已經不需要每天早上起床都等著爸爸來抱。

  床上坐起來個頭發睡得翹翹的寶寶, 揉揉眼睛,等看清臥房裡五顏六色的裝扮,驚訝得「哇」一聲,三分剛起床的懵懂瞬間飛了兩分。

  房間裡有好多字母氣球,拼成了「生日快樂」, 包裝好的禮物盒子堆了一地,大大小小, 壘成了牆。

  這些當然是小黃人們連夜趕工的成果, 等黛茜慢慢地走出房門,外頭登時湧過來一群的香蕉膠囊,把她圍得密不透風,連喘氣也難。

  「祝你生日快樂, 黛茜。」鮑勃過來親親黛茜的臉。

  於是所有的小黃人都要在黛茜臉蛋上印下嘴唇印子,這樣的熱情讓原本十分快樂的寶寶承受不來, 小手使勁兒擺著, 扯嗓子嚷出一聲「不要」,才保護了臉蛋的安全。

  「真是雞飛狗跳的一天。」老父親也頭發亂亂地從主臥裡走出來,瞧見這麼一幕, 嗤一聲道。

  今天不用上幼兒園,又是過生日,托尼本來打算帶女兒出去玩,但黛茜現在已經能夠自己規劃,前兩天問她的意見,她說想要請小朋友到家裡面來玩。

  「可以嗎,爸爸?」彼時團子趴在老父親腿上問。

  黛茜會這麼想,是因為米茜在幼兒園裡提起她的三歲生日。

  可惜雙胞胎的生日在入學之前已經過完,黛茜沒能參加他們的生日派對。

  「你還是不要來比較好。」米茜叉著腰道,「隔壁的湯姆只吃奶油!還欺負謝爾頓。」

  「他沒有欺負我。」謝爾頓在旁邊看書,默默地聽見了,插一句嘴道。

  「湯姆用奶油手摸你臉,你都哭了。」果然是親姐姐,揭黑歷史揭得毫不留情。

  「要朋友參加生日派對才好。」米茜說。

  黛茜聽著,默默地記住了。

  等托尼問她要邀請幾個小朋友,她掰著手指數,數了一個謝爾頓,一個米茜。

  招待客人,對於逐漸長大的黛茜來說也是個不可多得的新體驗。

  為了邀請庫珀雙胞胎來家裡參加生日派對,團子拿著爸爸的手機,給庫珀家打了電話。

  電話是謝爾頓接的。

  「你好。」黛茜把電話在耳朵上貼得緊緊,看一眼跟前饒有興致旁觀的老父親,說話說得十分正經,「我是黛茜。」

  「我知道你是黛茜。」謝爾頓在電話另一頭道。

  「來我家過生日好嗎,謝爾頓。」黛茜問,「你和米茜。」

  「什麼時候?」

  黛茜就問爸爸:「爸爸,什麼時候?」

  「是星期六。」托尼道。

  團子於是學舌:「星期六。」

  她這麼誠心誠意地邀請,又是平日裡關系還不錯的小朋友,順理成章地邀請成功才是正常劇情,哪想謝爾頓一聽,十分干脆地拒絕了:「不行,黛茜。」

  「為什麼?」

  「星期六我要去電器行看線路板。」冷酷無情的小男孩道,「祝你生日快樂,再見,黛茜。」

  「噢……」團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拿著手機看看爸爸,「再見。」

  峰回路轉,她「再見」才說一半,就聽見電話那頭一個由遠及近的聲音在問謝爾頓:「是誰打電話給你,謝利?」

  謝利是謝爾頓的昵稱,聽著真可愛。

  「是黛茜邀請我星期六去她家過生日。」謝爾頓道,「我要掛了,媽媽。」

  他顯然沒能成功掛電話。

  因為在忙音傳來之前,話筒已經被狂奔而來的庫珀太太搶在手裡,隨即傳到黛茜耳朵中的,是個強行忍住高興、但高興還是滿溢出話筒的熱情的女聲:「你就是謝利和米茜的朋友黛茜,你好!」

  謝爾頓的媽媽替雙胞胎滿口應下星期六的邀約。

  「謝爾頓不想來。」黛茜道。

  「他現在想了。」庫珀太太道。

  既然這麼樣,今天斯塔克家裡就會有三個小朋友。

  溫蒂是最忙的人了,除了布置派對現場,還要准備許多的小點心,但她顯然樂在其中,捧著臉道:「這是黛茜第一次把朋友帶到家裡來,一定要留個好印像。」

  「謝爾頓和米茜會喜歡我們家嗎?」黛茜按照約定的時間牽著毛線玩具狗等在門口,問同樣等著的老父親。

  「會的。」托尼道。

  他專程讓哈皮到庫珀家裡接雙胞胎,想必現在人已經快到樹林外頭了。

  正這麼想,就看見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緩緩駛入眼簾。

  駛及門口,車門打開,從裡頭出來的果然是謝爾頓和米茜,還有他們的爸爸。

  庫珀一家在車上,眼見車子越開越到沒人的地方,心裡犯嘀咕。

  謝爾頓的爸爸喬治·庫珀知道紐約有個十分有錢的斯塔克,但同姓的何其多,沒有把黛茜的斯塔克同鋼鐵俠的斯塔克聯系到一起,等看見了來接人的豪車,心裡有了五成疑惑,剛才遠遠從車窗裡看見穿著西裝站在門口的托尼,五成的疑惑就成了十成的震驚。

  「你家有這麼大的房子!」米茜跑到黛茜跟前,驚奇地道。

  謝爾頓也吃驚,但他原本不想來的,於是仍舊帶著副小老頭的神情,只在經過托尼身旁時,抬頭多看了他兩眼。

  黛茜也在看謝爾頓的爸爸。

  她知道跟大人問好,小孩子天性,問過了就只管跟米茜跑進家裡玩耍,過生日已經很開心,現在就更開心。

  「你的衣櫥不放在臥室裡。」米茜道,「你的玩具放另外的房間,哇哦。」

  「是很酷嗎?」黛茜問。

  「對。」米茜點頭,「很酷。」

  謝爾頓對玩具沒有興趣。

  他發現了托尼的書房,詢問過主人的意見,走進去參觀。

  他很快就不為被媽媽強制要求出門而感到不悅了。

  如果真有《聖經》上說的天堂,謝爾頓認為,應該牆面都用書本堆砌,沒有野蠻的靈長類幼崽,也沒有低於常識下陷的令人煩惱的笨問題,靈魂浸泡在知識的海洋裡,才能得到生活。

  當然這一點,是他六歲時候才總結出來的感悟。他如今只是在托尼的書房裡靜靜走著,臉上洋溢出難得的孩子氣的快樂來。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天地,大人也有大人的話題。

  庫珀先生來到斯塔克家,原本有些拘束,尤其跟前站著個時常出現在財經雜志和新聞頭條的人物,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交談。

  但等托尼開口一句「養雙胞胎不容易吧」,這位先生的話就滔滔不絕,用膠帶封住口也不能停止了。

  托尼其實很少能有這樣的機會,跟為人父的同齡人探討育兒經。

  看看他周圍的超級英雄,有孩子的沒幾個。

  董事長自己不願意承認,然而聽庫珀先生說雙胞胎成長史的時候,他分明聽得有些認真。

  家裡來了小朋友,黛茜的蛋糕就放在上午切了。

  溫蒂抹了許多奶油花的雙層大蛋糕,上面插著大而可愛的「三」字蠟燭,等黛茜許了願吹滅,她就幫忙把這份甜蜜分給家裡的小客人。

  「你許了什麼願望?」米茜跟黛茜咬耳朵。

  黛茜不吝於分享願望:「我想我的爸爸……」

  她還沒說完,米茜卻又豎起食指在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謝爾頓捧著蛋糕,坐在了沙發上。

  他看著米茜和黛茜在做游戲,只獨自沉思什麼,視線飄去跟庫珀先生說話的托尼身上。

  庫珀先生那「有個天才兒子」的煩惱,在老父親聽來並不算什麼,如果不是因為種種原因不便開口,托尼倒很想讓他知道「女兒有超能力」的煩惱。

  父母難做,放在哪一家都一樣。

  托尼注意到謝爾頓的注視,沒有說話,等庫珀先生去了洗手間,他倒主動走到那捧著蛋糕的小天才跟前,道:「你是謝爾頓。」

  做了爸爸果然不同,在沒有黛茜這麼個女兒之前,托尼是不習慣跟小孩子打交道的。如今還會自己找話題,斯塔克先生真是成長不少。

  「我是,斯塔克先生。」謝爾頓把蛋糕在手裡轉了又轉。

  「我聽說你很聰明。」托尼道,「還聽說你喜歡火車。」

  「我是喜歡火車。」謝爾頓道,「實際上,我最近在看跟火箭有關的書。我還不是很能弄懂火箭的推進原理。」

  托尼「唔」了一聲:「你聽過牛頓基本定律嗎?」

  這麼一聊,聊了很久。

  倘若有只耳朵湊前去聽,能聽到「噴氣推進」、「作用力」、「反作用力」,諸如此類小孩聽著十分高深的字眼。

  也能夠看見,謝爾頓瞧著托尼的一雙眼睛像點燃了星芒似的閃閃發亮,稚嫩的臉蛋上浮起快樂的紅暈來。

  他找到了一個真正能夠對話的人。

  這次生日派對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庫珀太太都不為謝爾頓跟黛茜成不了朋友煩惱。

  相反,她開始在網上搜索:「兒子每天都想去斯塔克家怎麼辦?」


第209章

  黛茜的生日願望, 是想她的爸爸可以多笑一笑。

  不知道有沒有人說過托尼·斯塔克笑起來很好看,一雙楓糖色的眼瞳在笑意點綴下亮晶晶地閃爍, 比不笑的時候要溫柔很多。

  人開心的時候就會笑, 要是能天天開心就好了。

  這個願望正在實現的路上,今天黛茜又生出個新的願望。

  「爸爸。」

  星期天早上斯塔克父女不出門,托尼正在健身房的拳擊台上戴著拳擊手套打沙袋, 一拳接一拳,揮舞得呼呼生風,十分有力。

  老父親在身體素質的管理上相當自律,畢竟出去打壞蛋,如果一個左勾拳就倒下, 還不如直接報警。

  托尼頭腦上是個天才,運動神經也不錯, 偶然來了興致, 還學過幾招散打。

  他旋身踢飛沙袋的時候,穿著薄薄動物連體衣的女兒從外頭跑進來,小臉上十分興奮,遠遠地就出聲:「爸爸!」

  黛茜今天穿的小貓連體衣, 帽子上兩只柔軟的貓耳立起來,屁股後頭一條尾巴拖著, 要是趴下去團成團, 就更像貓了。

  額頭鼻尖都冒了汗珠的老父親於是摘下手套,彎腰出了拳擊台,抓起毛巾擦一把臉:「你今天想出去哪裡玩?」

  「我不出去玩, 爸爸。」黛茜轉過身去,拉起尾巴晃晃,「我是貓,你看。」

  斯塔克家的千金也到了奇思異想的年紀,今天早上起床之後看紀錄片,突發奇想,要扮作一只貓。

  「我可以做一只真的貓嗎?」黛茜問。

  「從生理學的角度上講,不太可能。」 托尼抱臂看看穿貓服的女兒。

  十月份的紐約仍然享受著夏季的眷顧,近幾年溫室效應越來越嚴重,天氣也越來越反常,這兩天的氣溫倒比之前要高許多。

  家裡有賈維斯調控溫度,黛茜穿成這麼個樣子,卻也不用擔心會熱暈過去。

  「我們不要從生理學講好嗎爸爸?」黛茜又問。

  她未必能知道生理學是個什麼東西,學舌學得還挺快。

  「那麼。」托尼轉身從小冰箱裡拿了罐無糖的快樂水,單手拉環,聽見「嗤」地一聲,仰頭喝了一大口碳酸飲料,回來女兒身旁坐下,「你打算怎麼做一只貓?」

  運動完喝碳酸飲料似乎不是很健康,他把喝了一口的罐子用三指捏著,在空氣中晃晃悠悠。

  「我像小貓一樣做貓。」黛茜道。

  她的一雙眼很快轉去注視爸爸手裡的飲料。

  可樂她是喝過的,很甜,氣泡衝到口腔頂上的刺激口感,讓幼兒禁不住顫抖了小身子,只覺像第一次在滑雪場溜冰一樣冰涼又讓人興奮。

  人類在入口之物上的諸多創造,真是偉大。

  黛茜喝的可樂不多,比起碳酸飲料,做大人的更願意給一盒草莓小牛奶,畢竟更健康。

  黛茜盯著可樂罐子,舔舔嘴巴,輕輕地道:「我也喝一口。」

  托尼只覺小小的女兒發饞的時候反而更像貓,她自己渾然不覺,面對這麼軟和的請求,他也不是小氣,把罐子在黛茜面前晃晃:「我記得貓從來不喝飲料,只喝水的。」

  團子倒吸一口氣。

  她用小孩的臉做那樣鄭重的表情,一時反差得叫人忍俊不禁。

  大人要笑,黛茜卻很認真,把爸爸誘惑的手推一推,克制住了誘惑,慢慢道:「爸爸,這樣不好。」

  這麼看來,她做一只貓的念頭恐怕能生效許久。

  但人要做貓,不僅樣子上要像,習性上也要很像。

  從健身房出來,黛茜默默地回了房間,爬上小床,把被子一蓋,在床上翻滾翻滾。

  難得閑得沒事做的老父親跟進來旁觀,見她這樣,問:「這是做什麼?」

  「貓總是睡覺。」黛茜道,「電視上說。爸爸,你不知道嗎?」

  「我現在知道了。」托尼調侃道,「多謝你。」

  「不用謝。」黛茜閉上了眼睛。

  養孩子的諸多辛苦,在孩子自己養自己的時候,統統轉化成了看好戲的無窮趣味。

  現在還完全不到睡午覺的時候,連午飯也沒吃,團子想學貓睡覺,可惜翻來覆去,煎蛋似的攤了好幾遍,大眼睛還是燈泡一樣明亮地睜著,轉轉臉看門口,再轉轉臉看床邊看著的爸爸,小聲說:「我睡不著,爸爸。」

  「貓不會跟爸爸說睡不著的。」托尼這時候反倒認真,湊前來道,「只會說喵喵喵,你知道嗎?」

  「說喵喵喵。」黛茜跟著說,「你能聽懂我嗎,爸爸?」

  「我怎麼知道。」老父親無情地一攤手,「我又不是貓。」

  做貓真是孤獨。

  小貓團子仍舊在床上翻滾,托尼是很想看下去,但忽然來了電話,只好出去接。

  這麼一接,好像要從宇宙大爆炸直說到二十一世紀,他再也沒回來,就在客廳裡頭跟助理說斯塔克工業的下一個跨國合作項目。

  黛茜實在是睡不著,起來拍拍皮球。

  貓喜歡圓滾滾的玩具,她也很喜歡。

  中午吃飯的時候,黛茜的餐盤裡頭放了魚排,還有很多很多的小魚薯條。

  「這是我需要的。」黛茜很高興,揮舞著叉子,把菜全吃進了肚子裡。

  紀錄片上還說,貓的體型很小,卻是天生的捕獵高手。

  斯塔克家裡沒有老鼠,也沒有蟑螂,但黛茜不愁找不到獵物。

  小黃人趴在地上當她的地鼠,只是這些黃色的地鼠似乎在優渥的生活條件下喪失了居安思危的意識,她跑過去,一個也不跑,被她撲著了,他們還很高興,撅起嘴要親親她的臉,被板著臉的老父親一手一個,都丟到電梯裡去。

  一晃到了下午,外頭的太陽正大,透過落地窗灑落到家裡的地板上就成了柔柔的一片。

  黛茜坐在陽台門前曬太陽。

  她做貓的熱情經過大半天的消耗,不減反增,這樣專注有毅力,或許就小孩的成長來說還算是件好事。

  「彼得打電話過來。」托尼拿著手機在門口,「你要聽嗎?」

  黛茜飛快地轉過頭。

  是彼得。他要問問黛茜生日過得開不開心。

  聽見電話那頭已經過了變聲期的大哥哥的聲音,團子忘記了曬太陽,呼哧呼哧跑過來,看手機看得眉開眼笑。

  「我現在是貓。」黛茜對彼得道,「你喜歡貓嗎,皮?」

  「我非常喜歡。」彼得道。

  如今一大一小都上了學,能說的話越發多起來,彼得最近沒有空,不常來曼哈頓做客,打電話的時候總能跟黛茜說很久。

  他已經是個大學生,在托尼面前卻永遠還是個孩子,三年前在家裡見到鋼鐵俠時又驚又喜。結結巴巴的「斯塔克先生」叫到現在,偶爾興奮,或偶爾緊張,總依舊是結結巴巴的「斯塔克先生」。

  電話好不容易從黛茜手裡轉到老父親手裡,彼得笑道:「她在做貓。」

  「我養貓比養女兒輕松不到哪裡去。」托尼道。

  這句話是真的。

  掛了電話,一回頭,看見黛茜在收拾她出門時經常背的小背包。

  上次到樹林裡野餐,她也背了這個包,裡頭裝著她的玩具和零食,還不忘了帶上一瓶子水。

  但是今天不出門,這麼收拾就十分不同尋常。

  「這也是貓會做的事情嗎?」托尼問。

  「電視說,貓長大了要離開爸爸,自己生活。」黛茜道,「我要自己生活好嗎?」

  「可以。」老父親十分大方,「要房要車要支票嗎?」

  「不用的,爸爸。」團子背上背包,還顛一顛平衡重量,看看爸爸,入戲太深,忽然有些不舍,「再見。」

  不知道還以為這小的從此要離家出走,過上貓一樣自由的生活。

  說是自由,然而當自由建立在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情境下,就再沒了像牙塔中那種幻想的美好。

  誰的自由不付出點兒代價呢?

  三歲的寶寶就算要出門尋找自由,遲早也被做大人的一把抱回家。

  好在黛茜所謂的獨立生活,只是拉上玩具房的門,自己在裡頭待著。

  「你過得好嗎?」托尼過去,以指叩門。

  隔著門都能聽見裡頭吃零食的聲音,還有因為嘴裡塞了零食、含糊不清的女兒的話語:「我過得好,爸爸。你不要擔心我好嗎?」

  「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

  「我不知道。」黛茜又抓一把零食,「很久很久之後。」

  可能晚餐時間一到,很久很久之後就過去了。

  托尼於是笑笑,不再詢問,回到客廳去看他的電視。

  黛茜今天耐力特殊,自己在玩具房裡安安靜靜待了一個小時,也沒有出來。

  有賈維斯看著,做爸爸的不必擔心女兒在家裡出事,電視裡熱鬧,但身旁的位置空空,熱鬧也莫名少了許多。

  托尼換了個台。

  他覺得電視沒趣,低頭看看手機,手機裡的內容也不很有趣,正想再去看看女兒在做什麼,一抬眼,見黛茜已經站在客廳門口。

  團子背上沒了背包,小肚子倒是圓溜溜,快快地跑到沙發這邊來,手腳麻利爬上了托尼身旁的位置,跟他縮著一起看電視。

  「我記得你說貓長大了要獨立生活。」托尼道。

  「是的,爸爸。」黛茜道。

  她仰頭來看他,只覺十分安心,抓著衣服上的貓尾巴擺來擺去:「可是我很想你,我就要回來了。」


第210章

  十月的太陽就像溫蒂煎出來的溏心蛋的蛋黃, 又大又圓,還金燦燦。

  熱熱的天氣, 最舒爽的事情莫過於在游泳池裡暢游之後喝一杯冰冰的飲料, 可惜黛茜家裡一起游泳的人實在太多,穿泳褲擠在泳池裡的香蕉膠囊太多,游都游不開去, 在房子外頭沒有出汗,游泳池裡反而出了滿頭的汗。

  「爸爸。」黛茜抱著游泳圈,游到泳池邊跟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的老父親求助,「救救我。」

  太受歡迎也是一件讓幼兒傷腦筋的事情,每個小黃人都想跟黛茜玩泳池排球, 拉來拉去,差點兒把寶寶拉成香腸。

  托尼翻身下了椅子, 伸手一撈, 把水噠噠的女兒撈在懷裡。

  他看看自家巨大的游泳池,像看一碗雞蛋湯,搖頭嘆道:「買小了。」

  但這麼樣的好天氣,要再找個去的地方也不難。

  托尼昨晚剛剛接了個電話, 本來今天也要出門,就把女兒一夾, 帶著去換衣服。

  「要去誰的家?」黛茜問。

  董事長今天又換車, 加長黑色賓利上的航空座椅寬闊舒適,團子一邊問,一邊拉開前邊椅背上的折疊餐桌, 往上面放她的布丁。

  「你去過的。」托尼道,「自己看路,能夠認出來。」

  他看女兒把布丁的錫紙包裝撕了開來,拿起勺子挖了一口來吃,柔滑甜蜜的滋味兒入口即化,不單小孩喜歡,大人也很喜歡。

  老父親一連挖了好幾勺,眼見那滑滑的奶白的布丁瞬間少了一半,黛茜舔舔嘴巴,卻沒有生氣,拿著勺子在等:「爸爸,留一口給我好嗎?」

  黛茜愛吃甜,托尼也愛吃甜。

  甜甜的零食自己吃很膩,爭著吃卻仿佛有美味BUFF加持,你一半我一半,布丁吃得見了底,一大一小都望窗外,回味無窮的樣子。

  「先生,戒糖是不可能戒糖了是嗎?」賈維斯在耳邊輕輕地問。

  董事長面不改色地咳嗽一聲,仍舊去看外頭的景色。

  黛茜看沿路的風景,並不很熟悉,但也不是沒有路過,探頭探腦,把車窗降下些靜靜地看。

  開過大橋,太陽光灑落在粼粼的水面,金光閃閃,一時水波都活了似的。

  等開得久一些,漸漸遠離主干道,往少人的大路去。

  黛茜聞見風裡淡淡的海的味道,馬上想起什麼,高興地對托尼道:「是伯伯的家。」

  這裡的伯伯,指的是住在木房子裡的班納博士。

  班納現在在林中獨居,過得十分佛系,偶爾到附近的小村子竄一竄,不用擔心被抓起來,也不用擔心浩克傷人,只是偶爾海鳥從頭頂飛過去,在天際留下一個白點兒的時候,他坐在海邊會覺著有一點點太過安靜了。

  於是昨天晚上給托尼打電話,說好久不見黛茜,想要請他們過來坐坐。

  黛茜喜歡班納的木房子。

  她還記得,半年前在這裡吃了很好吃的魚,還記得附近有海,這會兒過來,興衝衝地帶上了自己的泳衣和游泳圈,要在這裡游泳。

  大海裡就算放一萬只小黃人也塞不滿,可惜托尼出門坐的是賓利不是卡車,沒辦法帶著一窩子的香蕉膠囊。

  斯塔克父女的車緩緩駛近了班納的住處。

  托尼提著禮物上前去敲門,家裡居然沒有人,門倒是沒有上鎖,一推就推開來了。

  廚房裡堆的海產品比上一次來的時候還要多,尤其有只個頭十分巨大的章魚,黛茜跟在爸爸的後頭進來,那躺在水盆裡的大型軟體動物游了游,伸出許多手裡的一只手,仿佛要出來。

  也可能是邁的腳。

  團子之前聽羅德講過關於章魚的笑話,說要想知道章魚的手是哪一只,拿東西砸它的頭,伸去摸腦袋的就是手。

  但此時此刻,別說拿東西丟章魚的頭,黛茜光是看見這軟趴趴的一只,已經身子一抖,躲到爸爸背後去。

  「不在這裡。」托尼道。

  他把女兒的手一牽,要出去看看。

  結果才邁出廚房,就看見從房子裡面的走道咚咚咚走出來的、綠綠的大個子。

  兩相對視,彼此都睜大了眼睛。

  眼睛睜得比較大的還是有先天優勢的托尼,他很快覺察哪裡不對,視線下滑,看見浩克半條浴巾也沒圍的腰,再往下一看,瞳孔縮了縮,動作飛快,在女兒跟著抬頭看之前,彎下腰去,大手捂了黛茜的眼睛。

  團子的世界上一秒還是敞亮無比,忽然之間拉燈,但因為捂眼睛的是爸爸,以為做游戲,在那大手之下眉開眼笑:「爸爸淘氣。」

  老父親不淘氣。

  真正淘氣的是對面那個在家裡太過解放天性的綠巨人。

  班納現在跟浩克相處得是還太平,有時候未免太放縱了他一點。

  驚魂未定的托尼再度去看浩克,大大只的綠巨人還是站在那裡,知道有小孩,慢慢穿上了浴袍,在櫃子上拿一只碩大的西瓜,帶皮啃一口,吃得哢嚓哢嚓。

  他還緩緩抬起右手的食指,放在臉頰上揩了揩。

  這是在對鋼鐵俠羞羞臉。

  「下次我一定在外面等到你開門。」托尼黑了臉。

  浩克吃西瓜吃到一半,兩眼一翻白,像從腦子內部被人打了一悶棍,沉沉倒地,轟隆一聲悶響,不知道還以為房子塌了。

  「浩克生病。」黛茜趕快跑過來要看。

  好在他不是生病,只是從浩克變回了布魯斯·班納。

  可憐的班納博士好好地在家裡泡個澡,忽然眼前一黑變成了浩克,等他的意念在頭腦裡拳打腳踢,找回了主動權,一睜眼,視線之內有兩張放大了的臉。

  「這是做夢嗎?」班納捂著額頭坐起身,借了伸手過來扶的托尼的一把力,方知不是在夢中,有些懊惱地悶哼一聲,道,「我得想個辦法管著他……他現在已經不怕章魚,還敢徒手抓了。都是亞瑟給他的勇氣。」

  海王對住在同一個軀殼裡的兩個朋友都十分仗義,閑著沒事干,幫助浩克面對心中的恐懼,親身示範抓章魚,還做了章魚燒。

  從那以後,浩克見一次章魚抓一次章魚,真正地翻身做主人。

  班納知道以後,就算再斯文,也忍不住想錘爆海王的狗頭。

  「亞瑟·庫裡今天不在這裡。」托尼道。

  「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上個星期才來過一次,說是帶給受災平民的土特產太多,送一點給我。」班納嘆了一口氣,「吃了一個星期也沒有吃完。」

  海王的土特產,當然是海產品了。

  吃海產品吃太多,班納現在啃個黃瓜都能生出幸福感。

  黛茜看見哈皮也從外面進來,手裡提著她的小背包,趕快跑過去,在包裡搜一搜,搜出只車上吃的同款布丁,捧著給班納:「給你,伯伯。」

  托尼偶爾會感到不太理解。

  在這小的眼裡,班納是跟他一輩的大人,對浩克說話,卻仿佛在與她的同齡人講話。

  區別在哪裡?

  要說憑皺紋判斷,浩克那苦大仇深的臉皺紋反而還多些。

  班納接了黛茜的布丁,十分高興,把寶寶抱起來舉得高高。

  黛茜自己就會飛,但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被舉起來在空中蕩來蕩去的感覺,十分給面子,興奮地叫起來,臉蛋粉紅撲撲。

  興奮到了中午飯時候,看見海鮮大餐,就成了加倍的。焗熟的大龍蝦放在她跟前的餐盤裡,一整個兒隨便吃,直吃得臉頰鼓鼓,末了桌上還有一大盤魚。

  「你的廚藝進步了。」托尼道。

  他用餐巾揩下嘴角,想想自己的廚藝,再看旁邊吃得興高采烈的小女兒,不禁搖頭。

  托尼的一雙手,能夠創造出黛茜一輩子也花不完的財富,留多少給她也願意,唯獨在創造美味這一項上,這輩子是不要指望了。

  家裡來了人,班納就很高興,吃完了午飯,跟托尼圍著桌子說話。

  「你總不能永遠像盧梭。」托尼道,「這裡也不是你的安全屋,控制了浩克,就不打算繼續回去用你的腦子做點事情嗎?」

  聽他提起這個話題,班納正色,點頭道:「我請你過來,也是想商量這件事情。」

  大人和大人在說話,黛茜惦記著外頭蔚藍的大海,想要出去游泳。

  托尼願意讓女兒在沙灘邊撿貝殼,或者就在海灘邊上踩踩水:「沒過小腿半截的地方都不能去,同意嗎?」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

  托尼要跟朋友說話,今天哈皮也來了,就由他帶著小孩到海邊去。

  「聽見你爸說的話了嗎?」哈皮一邊牽著黛茜的手走,一邊復讀機似的把托尼的話又重復一遍,「大海是很危險的,千萬不可以亂跑,我會看著你。」

  「哈皮。」黛茜就點頭,危險的大海絲毫不影響她的快樂,眼見海灘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高興,「我撿好看的貝殼送給你好嗎?」

  哈皮圓圓的臉上就有了一絲竊喜。

  他隨即意識到黛茜在看,這種竊喜實在太沒有形像,強行假裝不在意,摸摸鼻子:「我都是大人了。」

  「那我送給爸爸好嗎?」團子不疑有他,很快接著問。

  「你的立場就不可以堅定一點嗎!」

  在哈皮強制要求下重新堅定了立場的黛茜左手提著小桶,右手拿著她的黃鴨子游泳圈,慢慢走到海灘上。

  大人真是復雜的生物,剛剛才說不要,現在就變成一定要了。

  黛茜不能理解,帶著這種不理解,她埋頭找寶,找著了就放在小桶的藍色格子裡。

  這個愛吃的就算到了海邊兒玩也要帶零食,小桶一分為二,紅色一格放著海苔卷和烤魚餅,還有她裝了果汁的奶瓶,藍色一格用來裝貝殼。

  她也不嫌提著累。

  這裡的人少,沙灘上貝殼沒有人撿,黛茜彎著腰勤勤懇懇,不一會兒積累了小半桶。

  哈皮不好動,太陽有點兒大,他戴上了帽子和墨鏡,沒忘記給黛茜頭上也扣個小草莓帽子。

  「不要靠海太近,好嗎?」他道,「我就在這裡。」

  「好。」

  黛茜乖乖地應了,仍舊低頭去撿貝殼。

  她很快發現一個帶著花紋的海螺,彎腰拿了起來,十分高興:「是螺。」

  亞瑟上次教她的海螺的單詞,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也記得上回同樣撿了個螺,又大又白,比這個好看很多。

  上次的螺給了突然出現的小人魚。

  也不知道他被亞瑟放走之後,在海裡過得好嗎?

  黛茜這麼想。

  大概世界上真有想什麼來什麼的靈驗事情,她才捧起螺要放進小桶裡,一抬頭發現淺灘後面的石頭藏著個什麼東西。

  還會動。

  她驚奇地張圓了紅紅的嘴巴,往前邁一步,隨即瞧見那石頭後的什麼動了一下,探出來個腦袋。

  腦袋上是冰白的柔軟的頭發,濕漉漉,還在往下滴水。

  頭發下一張白嫩嫩的臉,水綠色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捉著她瞧。

  「是你!」黛茜輕輕地道。

  她把對方認了出來,就是半年前跟亞瑟一起在海灘上看見的小人魚。

  而小人魚顯然同樣認出她,大眼睛亮晶晶,只是一直躲在石頭後面不肯出來。

  大概因為看見了離黛茜不遠的陌生的哈皮。

  哈皮看黛茜撿貝殼,自己也撿地上的貝殼,不時抬頭看一眼黛茜,見她平安無事地站著,心下稍松。

  從他那個角度,倒沒有看見躲起來的人魚寶寶。

  「你好嗎?」黛茜問。

  她跟人魚問好,人魚也不回話,只是在那裡默默地看人。

  單方面的互動來了兩回都沒有回應,黛茜耐心,倒不至於生氣,撿半天的貝殼,中午吃的飯消化許多,她於是放下小桶,從裡面拿了一塊烤魚餅,慢慢地咬著吃。

  又香又脆。

  黛茜吃得心滿意足,一抬頭,看見小人魚在那兒,垂涎欲滴的樣子,彎腰從桶裡拿出一塊新的,問:「你也吃嗎?」

  給魚吃魚餅,好嗎?

  她是很想問這個問題,但還沒等問出來,小人魚已經擺擺尾巴,游到前頭的水淺處,快樂地衝黛茜伸出手。

  他另外一只手裡還捉著黛茜半年前給的白海螺。

  哈皮還在重返童真地撿貝殼,這回一抬頭,魂差點兒離體三尺高。

  他看見海水面上多了一條半人半魚的什麼生物,衝黛茜伸著手,仿佛一個不聽話,就要打過來。

  而他家可憐的小雛菊,正低頭就範地,把喜歡的烤魚餅遞了過去,連反抗也不敢。

  這還了得!

  哈皮掏出手機,撥通了托尼的電話,一面聽一面走。

  走沒兩步,那頭的托尼接起:「什麼事?」

  「你出來看看嗎?」哈皮壓低聲音道,「你女兒被一條魚打劫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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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哈皮打完電話, 正走到黛茜身後。

  那小人魚早從團子手裡接過烤魚餅,看見大人過來, 尾巴一擺, 借著潮水後退的趨勢遛得飛快,又逃到大石頭後面躲起來。

  半年前他才吃了一次貪吃的虧,幸好遇上的是亞瑟, 半年過去,長得大只了些,也學聰明,不肯離開水,看見氣勢洶洶的大人, 也知道藏在哈皮到不了的地方。

  「那是什麼?」哈皮問黛茜。

  他是護短的,把自己家這個小的往身後一攏, 警惕地瞧那露出半個頭的白毛的魚。

  哈皮的神情隨即一滯。

  他看清了小人魚的樣子, 居然十分地好看,比黛茜也不差。

  「是人魚寶寶。」黛茜道。

  她摸摸手,見小人魚在石頭後面低頭吃烤魚餅,很是高興。

  分享是件好事, 把一份的快樂變成兩份的快樂。

  「人人人人人人魚寶寶。」哈皮舌頭打結,「他是不是搶你的東西吃?」

  「不是的。」黛茜搖頭, 「我給他餅。」

  兩人這麼說著話, 得了消息的老父親飛也似的從木屋子裡過來,足甲下的焰火在低空熄滅,他就輕輕落在女兒身旁。

  有這麼個可靠的老爸在, 出門賊有安全感。

  而班納博士還在遠遠的地方跑步前進。要是變成浩克,一個立定跳遠就跳了過來,等趕到現場,茶都涼了。

  黛茜被魚打劫,托尼是不相信的。

  不相信歸不相信,哈皮打電話來報告,做爸爸的當然坐不住,要出來看看清楚還好。

  不看則已。

  一看看見石頭後面藏著的小朋友,再看他半個人身子,半條魚尾巴,就算鋼鐵俠,也微微睜大了眼睛。

  要說海洋生物,誰也沒有亞瑟·庫裡見多識廣,連帶著黛茜也見多識廣,跟爸爸介紹說,這是上次看見的人魚寶寶。

  老父親於是想起半年前從這裡回家,路上黛茜東一句西一句講的故事。

  不是小孩子的神奇幻想,傳說中的人魚,真的存在。

  「那麼人魚在這裡干什麼?」托尼問。

  黛茜也說不上來:「他是好孩子。」

  團子的身旁一下多了兩個大人,冰白頭發綠眼睛的小人魚更不敢靠近,吃完了要的魚餅,回味無窮,舔舔嘴巴,盯著黛茜看。

  老父親微微眯起眼睛,盯著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魚寶寶,陷入了思考。

  「爸爸。」黛茜看小人魚躲著不敢出來,對托尼擺擺手,「不要傷害他好嗎?」

  「我不會傷害他。」托尼道,「只要他不傷害你。」

  他說著,往後退了兩步。

  哈皮看看老板,再看看兩只小的,跟著托尼退了兩步。

  小人魚還是不肯出來。

  托尼再退兩步,沒有說話。

  黛茜輕輕地道:「這是我的爸爸。你不要害怕。」

  人魚寶寶把手裡拿著的海螺輕輕晃了晃。

  他一開始還猶豫,等黛茜開始拆海苔的包裝袋,兩只耳朵就伸得長長來聽,再看她吃得哢嚓哢嚓,再忍不住,又游了出來。

  一邊游一邊看後面站著的兩個大人,隨時准備逃跑的樣子。

  「海苔好吃。」黛茜道。

  她給了小人魚一包海苔。海裡當然沒有用塑料紙包裝的食物,但人魚寶寶聰明得很,有樣學樣,把包裝袋撕開,取出海苔,末了將包裝袋還給黛茜。

  「不能留在海裡。」小人魚道,「污染了。」

  他輕輕地說話,聲音十分好聽。

  說的還是英語。

  哈皮在後面聽見,很是驚奇。

  兩個小的不玩耍也不打鬧,就這麼對站著低頭吃零食,直把黛茜小桶裡裝的東西吃得精光。連奶瓶裡的果汁,黛茜也分了一半,裝在海螺裡讓小人魚嘗嘗。

  跟小人魚相處的感覺,和跟謝爾頓相處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謝爾頓就不會因為吃著了好吃的對黛茜眉開眼笑,黛茜見小人魚吃人的食物吃得眼睛都彎沒了,只覺找到知己,十分快活。

  「好吃嗎?」黛茜問。

  小人魚道:「好吃。」

  人魚是很有語言天賦的種族,出生就會說話,模仿能力極強,其他種族的話一聽就會,要是走出大海,做個同聲傳譯的工作也很合適。

  托尼始終沒阻止這兩個小的相處,只是目光原本瞧著他們吃東西,漸漸移了,去看小人魚美麗又脆弱的尾巴。

  太過美麗了。

  小人魚知道得了好要回報,滋溜一下鑽進海水裡,等游完兩個回合上來,肩頭上扛條跟黛茜一般大小的魚,大魚呼哧呼哧擺尾,甩出碩大的水花。

  「這個給你。」他道。

  黛茜不想要大魚,往後退了一步,就搖頭。

  小人魚於是把大魚一丟丟回海裡,再游兩個回合,上來時手裡端著個粉紅的大貝殼,貝殼裡裝了許多又大又白的珍珠。

  黛茜家裡就有很多的珍珠,也不想要,再搖搖頭。

  小人魚把珍珠都倒回海裡的時候,哈皮眼淚都出來了。

  任誰看見財富泡湯,也要落淚的。

  眼淚值幾個錢。

  小人魚並不氣餒,一定要送黛茜一點兒什麼,再下海去撈,這次去得久,拿上來一把生了鏽卻相當氣派、劍柄上鑲嵌著紅寶石的劍。

  這哪裡是人魚,簡直是富豪,用這把劍,不知道能換多少噸海苔,吃到老也吃不完。

  黛茜還是不要。她不打架,要劍沒什麼用。

  小人魚只覺這些東西都不夠寶貴,冥思苦想,從脖子上解了項鏈下來。

  說是項鏈,其實不過是用海草搓細的繩子,中間穿著個圓圓的透明墜子。

  墜子裡有流動的水,澄澈又干淨。

  「你叫什麼?」小人魚問。

  「我是黛茜。」黛茜道。

  小人魚把項鏈戴在她脖子上,她倒也肯,低頭用手撥弄撥弄那墜子,大眼睛亮晶晶:「哇。」

  「我叫伊恩。」小人魚道。他也摸摸黛茜的項鏈墜子,「這是我的眼淚。謝謝你的好東西。」

  他和黛茜高高興興地說話,不防身後旁觀了許久的托尼腳一動,朝這邊走來,趕緊往海裡退。

  「你該回去了。」托尼道。

  他牽起女兒的手,看看那長著極漂亮面孔的傳說生物,似乎並不太為女兒找到好朋友而高興:「別輕易出現在人面前。下次出來玩,叫上你的家長。」

  叫伊恩的小人魚在海水裡拍一拍尾巴。

  他看看托尼,似懂非懂,但很聽話,轉身一撲進了蔚藍中,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班納博士真是跑得太慢了。

  等他趕到,只來得及看見小人魚尾巴在海面拍出的最後一點兒浪花,撐著膝蓋氣喘吁吁:「打劫黛茜的魚在哪裡?!」

  黛茜低頭看看項鏈。

  這是人魚的眼淚,比多少珍珠、多少沉船寶藏都要珍貴的東西,她現在還不知道。

  但裝在小珠子裡的淚水,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真是好看。

  晚飯不在班納博士的住處吃,黛茜上回跟托尼出門吃了中國菜,喜歡甜甜的陳皮雞,也喜歡雪白的湯圓,用勺子戳破了吃裡頭的餡兒,尋寶似的,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是什麼口味,就像阿甘的巧克力。

  托尼今天晚上就要帶女兒再去吃一回,是事先說好了的。

  回程的車上,團子沒有要吃下午點心,把脖子上掛的圓圓珠子看了又看。

  她十分喜歡,更甚於那個已經送給了伊恩的白海螺。

  「爸爸不喜歡他嗎?」黛茜想起來老父親要伊恩回家時十分嚴肅的表情,只在她做錯了事情時才有。

  「不是不喜歡。」托尼道。

  他伸手取了黛茜的珠子來看看,神色莫辨,只是道:「他晚回家,父母要擔心的。」

  前往預訂的餐廳之前,得回家換個衣服。

  豪車裡還塞了一頓在班納難卻的盛情下收的海鮮,總要找個地方放才好。

  離家還有一段路,托尼正閉目養神,聽見微型耳機裡傳來智能管家輕輕的彙報:「先生,家裡來了客人。」

  托尼睜開眼睛。

  兒童安全椅上的女兒因車子行得平穩睡著了。中午在海邊興高采烈地玩耍消耗了不少精力,睡醒了剛好吃飯。

  「什麼人?」他問。

  「她說在家裡等您。」賈維斯道。

  他報了個名字。

  托尼有些意外,隨即抿一抿唇,卻也不是不高興的樣子。

  靠近家門口的時候,黛茜從夢中醒來了。她夢見伊恩從海裡扛了個巨大的章魚,要套到她的頭上做帽子,一個激靈,快快地睜開眼睛。

  車子停下,老父親正伸手給她打開安全座椅上的扣子,見狀道:「家裡來客人,要晚一點吃飯。」

  黛茜揉揉眼睛,還在回味那章魚帽子,慢慢地道:「什麼人,爸爸?」

  她一連猜了好幾個,也沒猜著。

  等抱著游泳圈、提著小桶進了家門,一路地找,還沒等走進客廳,說好在家裡等的客人似乎比她更等不及,快步地走出來。

  勤奮幫著搬運東西的寶寶看見走進視野的纖細身影,一下把眼睛睜得呼呼圓。

  那嫩嘟嘟的臉頰上很快有了許多的笑意,她連游泳圈也不要了,放在地上,呼啦啦地奔過去,一下把往自己走過來的女人抱住,高興地道:「小娜阿姨!」


第212章

  托尼讓小黃人凱文在廚房裡煎了兩個雞蛋。

  早就決定好要帶黛茜出去吃飯, 放了溫蒂的假,家裡沒別的會下廚的人了。

  他倒是想自己來, 失敗了兩次, 適時地知難而退,端著盛了太陽蛋的盤子,慢悠悠走到黛茜的玩具房去。

  那橫著躺倒的大熊寶寶上頭, 趴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甜甜圈好吃。」黛茜正跟娜塔莎說話,親親熱熱地講幼兒園裡的故事,「謝爾頓就把他的給我。」

  「是嗎?」娜塔莎低著頭在笑。

  她還像從前一樣美麗。染成金色的頭發長長了,散落在肩頭,勒緊手腳腕的黑色緊身服顯得她身量越發纖細, 貓一樣靈巧,仿佛輕易能夠出現在這裡, 也輕易能夠離開得無聲無息。

  黑寡婦能做成的事情之多, 只在她想與不想。

  「所以你是餓著肚子跑路的。」托尼走進房間,將餐盤並叉子遞給娜塔莎,「難怪弗瑞那麼長時間沒來找我當苦力,原來帶著你在搞事。」

  「他一直在尋找一個人的下落。」娜塔莎道, 「我只是幫我幫得到的忙,問幾個線索。羅斯始終沒打算松口, 弗瑞也不打算暴露我, 合作不會太久。」

  她用叉子叉了一塊蛋放進嘴裡,看看托尼,訝異地動了一下眉頭。

  看來凱文做的雞蛋比意料之中要好吃許多。

  「那麼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裡呢?」托尼問, 「回史蒂夫那兒……」

  「我沒打算好。」娜塔莎道,「說不定中途出變故,就不能碰頭了。」

  她這次來純粹是要看看黛茜。

  安德莉之禍發生時,娜塔莎不在紐約,也不知情,因而無法及時趕到,後來聽旺達說,旺達又聽幻視說,口耳傳遞,早已經把現場的驚險可怕簡化了許多,但聽見黛茜哭了,仍舊十分讓人揪心。

  托尼·斯塔克對這個女兒,已經是放在手心上捧著養的了。磨難太多。

  所幸黛茜的笑容還是天真又快樂,這麼輕輕地說話,偶然咬錯了單詞的音,也是十分可愛。

  「上次他來,說聯系不到你。」托尼「噢」了一聲,「現在想來你們要恢復聯系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是特工,托尼。」娜塔莎道。

  她吃東西的樣子也十分好看,絕不會有把雞蛋都塞進嘴裡,鼓起臉頰的時候。

  黛茜在旁邊看著,也想要吃,娜塔莎於是分了一個煎蛋給寶寶,末了放下餐具,替黛茜擦了嘴巴,想起什麼來,笑道:「史蒂夫最近為他的手機苦惱。」

  努力與時代接軌的百歲老人偶爾也有他自己的堅持。

  電子產品更新換代比吃飯還快的時代,美國隊長卻仍然習慣使用翻蓋手機,並沒生出要更換的想法。

  或者像托尼這樣,有個賈維斯,耳朵裡塞個微型耳機,甚至連手機都不用帶,十分輕便。

  不為保護地球戰鬥的時候,以及不用躲避許多雙監視、追蹤的眼睛的時候,史蒂夫會坐下來,吃個巧克力棒,再嫻熟地用大拇指一挑,挑開他手機的蓋,慢悠悠玩一格一格像素拼起來的貪吃蛇或者俄羅斯方塊。

  這樣悠閑的生活,倘若沒有七十年的冰封,或許現在就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真正擁有了。

  當然,這個假設不太可能成立,史蒂夫自己就很清楚。

  與其空想,不如做更有意義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學習使用智能手機算不算有意義。

  那只小巧的翻蓋手機跟隨史蒂夫已久,長年累月的磨損沒有打敗它,史蒂夫與敵人搏鬥,它也能因為口袋所對應的身體位置不夠致命而逃過一劫,萬萬沒想到,最後居然因為史蒂夫往地上一坐的時候忘了背後兜裡裝著手機,「哢嚓」一聲宣告了壽終正寢。

  手機壞了,再換一個也是一樣的。

  但「獵鷹」山姆——跟史蒂夫、娜塔莎一起上了通緝犯的復聯成員之一,看美國隊長這只陳舊的老人機看得很別扭,正好借這個機會,勸史蒂夫學著用用智能手機。

  「我奶奶要是現在還活著,她都不用這種古董。」山姆道。

  他很快幫史蒂夫搞了一個觸屏的智能機。

  娜塔莎跟史蒂夫恢復聯絡的時候,史蒂夫正努力適應他的新通訊工具。

  接個電話,不小心掛斷兩次。

  「是他臉太大。」山姆在旁邊道。

  智能機沒有鍵盤,史蒂夫的手指很靈活,甩飛盾牌再接過來毫不費力,玩貪吃蛇卻屢屢死亡。

  「是他眼神不好。」山姆又道。

  他樂見史蒂夫因操作失誤微微窘迫的表情,不必板著臉,深沉地想許多心事。

  這種時候,史蒂夫·羅傑斯就不是什麼美國隊長,只是史蒂夫。

  然而給山姆帶來許多歡樂的智能手機,最終還是逃不過慘遭史蒂夫淘汰的命運。

  原因倒不像預料的那樣是史蒂夫用得不好。

  實際上,除了一開始的小失誤,史蒂夫學用智能機學得很快,甚至會找角度自拍。

  當然,拍的照片他很快就刪掉了。

  史蒂夫換回翻蓋手機,是因為智能機的屏幕太脆,日常鍛煉飛快奔跑的時候,手機溜出口袋摔在地上,屏幕就雪花狀了。

  「我還是用老人機吧。」史蒂夫道,「畢竟我也一百多歲了。」

  娜塔莎這會兒跟托尼轉述,臉上還是笑。

  她不在現場,卻一樣能想像史蒂夫臉上的表情。

  「你該看看。」她道。

  她很快改口:「你就不會有這種煩惱。」

  「不錯。」托尼道,「我習慣走在時代前列。」

  今天晚上的中國餐廳的中國菜,到底還是取消了。

  娜塔莎圍上圍裙,在廚房裡用現有的食材做兩三道菜,給兩個斯塔克吃。

  從前還要擔心菜是不是煮得不夠軟,現在不必了。黛茜的牙齒已經長得很好,是個能吃更多的寶寶,說話也流利,比起上次見面的時候,真是長大了太多太多。

  人在日子裡過日子,當時不覺得什麼,久別不遇,忽然相遇,才陡然發現時間改造得徹底。

  上次分別之後,娜塔莎還給黛茜織了小襪子,現在看來是穿不上。

  孩子長得這樣快。比想像中快。

  吃過晚飯,托尼要消食,約娜塔莎練練身手。

  復聯成員如今失落在世界各地,乃至宇宙各地,但彼此肩上始終扛著一樣重的分量,時不時衝出門跟邪惡勢力搏鬥,手生了可不行。

  托尼算是能打的。

  他的能打,建立在高科技武器的輔助上,上了拳擊台,赤手空拳跟娜塔莎打,可能就有些不夠看。

  沒人會因為美貌而松懈了對黑寡婦的忌憚。

  「我這段時間在練散打。」托尼道。

  「哦?」娜塔莎聞言微微一笑,「是嗎?」

  托尼倒真跟她過了兩招,攻守之間掌風呼呼,可惜不慎露了破綻,被娜塔莎過肩摔在拳擊台的軟墊上。

  「爸爸。」黛茜跑過來,「不要打架好嗎?」

  小雛菊寶寶勸架不遺余力,成功讓松了手腳束縛帶的娜塔莎笑著拉起拳擊台的圍欄帶子,走下來道:「我們兩個玩。」

  團子趴在拳擊台上,伸手去摸摸老父親的臉:「爸爸沒事嗎?」

  「沒事。」托尼躺著道,「出去玩吧。」

  黛茜於是跟娜塔莎到外面看星星。

  今晚的雲少,月色明朗,星光點點,在陽台放個小床,躺在上頭看星星,一時忘了是在個小小的別墅,視線之內漫無邊際,越發覺得自己微小。

  天地真大。人真小。

  黛茜喜歡跟娜塔莎待在一塊兒,那麼長時間不見,再見也不生疏,扁扁地攤平了躺著,轉頭瞧小娜阿姨把兩條胳膊疊在腦後當枕頭,有樣學樣,也疊了短短的胳膊墊著。

  「上幼兒園開心嗎?」娜塔莎問。

  「開心。」黛茜道,「很多小朋友,飯也好吃。」

  她豎起一根小小的手指道:「要去學東西。阿姨工作開心嗎?」

  娜塔莎一怔,倒沒想到黛茜這麼問。

  她長久地不見蹤影,黛茜想起她的時候,向爸爸問人,老父親說是在外面工作。

  這麼說也沒說錯,只不過工作的危險系數高了一點兒。

  小娜阿姨比爸爸還要忙,她如果有小孩子,小孩子也要像她一樣在家裡等人了。黛茜想。

  「有過開心的時候。」娜塔莎道。

  「吃了好吃的東西嗎?」

  「工作的時候沒有好東西吃。」娜塔莎就笑。她眼裡映著星光,好看得不得了,「跟朋友合作,讓我開心。」

  「工作完以後,我就想黛茜。」她道。

  「黛茜是我。」團子很快應。

  她翻了一下小身子,骨碌滾過來,趴得離娜塔莎更近些,「你想我嗎,阿姨?」

  「我想黛茜不知道長多大了。」娜塔莎閉上眼睛,「她如果在我身邊,可以輕輕地過來親一下我的臉。」

  黛茜就很高興,去阿姨臉上親了一下。

  果凍貼過來一樣,卻又溫暖又軟。

  「親親你讓你高興嗎,小娜阿姨?」她問。

  娜塔莎睜開眼睛,將這小的抱在懷裡,貼了貼她的額頭:「你猜最高興的是什麼?」

  「什麼?」

  「以前的許多次都在夢裡,這次是真的。」


第213章

  斯塔克家外面的樹林裡, 掉下來一只受傷的小鳥。

  毛絨絨的小肚子,尾羽金黃, 黑豆似的眼睛圓溜溜, 很是可愛,但撞壞了翅膀,跌在地上, 可憐地動彈不得了。

  黛茜下午跟著娜塔莎出門玩耍時發現了它。

  「樹葉在動。」黛茜道。

  彼時她手裡拿著一包玉米,要去外面找小松鼠,不想小松鼠沒有找著,先聽見落葉堆裡窸窸窣窣的聲響。

  團子登時睜大了眼睛,跑過去一瞧, 卻原來不是樹葉動,是胖胖的小鳥撲騰半邊翅膀。

  「是小鳥!」黛茜道。

  娜塔莎走過來, 蹲下輕輕捧起這林間的落難生靈, 仔細地瞧了瞧,道:「像是棕櫚林鶯。翅膀壞了。」

  「壞了。」黛茜跟著道,「爸爸可以幫忙嗎?」

  「看,這裡流血了。」娜塔莎把小鳥捧得近些, 讓黛茜看清楚,「回去給它包扎。」

  一大一小於是帶著林鶯又回到別墅。

  要說修理壞掉的零件, 托尼最在行, 但小鳥的翅膀不是零件;治病是辛普森醫生的強項,可惜他不是獸醫。

  小娜阿姨不是機械師,也不是醫生, 卻能很好地照顧小鳥,用棉棒塗了藥在林鶯流血的傷口,用紗布圍兩圈,還打個小小的蝴蝶結。

  黛茜趴在桌子上看。

  「這樣就好了。」娜塔莎道,「等它恢復,就放回外面去。」

  「還受傷怎麼辦呢?」團子問。

  「在外面闖蕩哪有不受傷的。」娜塔莎道,「不能夠因為關心,就剝奪了其他生命的自由。」

  她用指背輕輕地在林鶯的腦袋上撫了一下,鳥低頭啄黛茜小手裡的玉米粒,並沒有躲開。

  「它一定想飛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娜塔莎道。

  她說話這樣溫柔,跟別人印像裡飛身奪重機、單挑齊塔瑞的黑寡婦全然不同。

  娜塔莎在斯塔克家這兩天,並不提救世界,也不說什麼任務,仿佛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過再普通不過的生活。

  這樣很好。

  「要讓它自由。」黛茜道。

  她喜歡小鳥,用毛巾圍了個窩,把腹部毛蓬蓬的一團放在裡頭,不忘叮囑家裡六七十個不讓人省心的香蕉膠囊:「不可以吃它好嗎?」

  老父親在旁邊看財報,聽見女兒鄭重其事的叮囑,不由嗤地一聲笑。

  娜塔莎來之後,托尼倒閑了很多,娜塔莎很願意帶著黛茜玩兒,他也不干涉她的這點兒樂趣。

  今天下午托尼要出門,娜塔莎就帶著黛茜到中央公園走走。

  她現在身份特殊,當然不能夠大剌剌地就這麼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門不僅戴個眼鏡,還換了一張臉。

  覆蓋在黑寡婦臉上的透明薄膜一閃,化去了她的五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完全陌生的女人的面孔,眉眼平平無奇。

  這樣神奇的魔術,讓黛茜大為驚奇。

  「阿姨變樣子了。」她圍著娜塔莎瞧了又瞧。

  團子聽說公園裡也有小松鼠,把裝玉米粒的袋子拿了,一路上興致勃勃,說話說個不停。

  「米茜的媽媽害怕小松鼠。」黛茜對娜塔莎道,「米茜說,她的媽媽看見小松鼠要叫,啊啊啊。」

  小雛菊寶寶學米茜說話時的樣子,自己覺著自己好笑,彎起一雙大眼睛。

  哈皮在前頭聽黛茜說話,聽得笑眯眯,等從後視鏡裡看見娜塔莎,更是笑眯眯,想想手機裡還存著許久之前娜塔莎來時偷偷拍的照片,心裡美滋滋。

  然而下一秒,他就在後視鏡裡跟狀似無意抬眼的娜塔莎四目相對。

  娜塔莎揚唇微笑,什麼也沒說,但哈皮一個激靈,總覺得脖子很涼,趕緊管好了眼睛專心開車。

  今天天氣很好,也不是工作日,中央公園裡望得見許多市民的身影。

  碧藍如洗的穹頂與大朵白雲遮蔽在郁郁蔥蔥的林葉之上,挺拔的樹木仿佛直通天際,偶然落了一片葉子下來,在空中回旋許久,才悠悠落在平靜的湖面,驚飛水鳥。撲簇簇的翅膀拍打聲融在人聲中,十分熱鬧。

  寬敞的大道上駛過去一輛馬拉車,雪白的篷頂,雪白的馬。

  黛茜今天也穿著雪白的小裙子,比起坐車,更願意跑來跑去地在樹底下找小松鼠。

  中央公園的松鼠並不怕人,反而因為長年累月地被市民投喂,跑出來都是胖胖的,蓬松的大尾巴在草地上掃來掃去。

  團子在大樹矮矮的圍欄底下找著了一只松鼠。

  那松鼠直立著,兩只小小的爪子農民揣在雪白的肚皮上,老遠就看見黛茜手裡的玉米,蹭蹭蹭爬上圍欄,腦袋勾勾地看。

  黛茜低頭在袋子裡抓了一把玉米。

  她才攤開手掌,只覺一個影子箭一樣嗖地過來,又箭一樣嗖地回去,迅速到模糊,再抬頭時,松鼠已經在不遠處捧著玉米啃了。

  黛茜有點兒懵,低頭再抓一把玉米。

  這次倒沒有被小賊飛快地搶奪,只是周圍不知什麼時候成群結隊地來了好幾只松鼠,漸漸圍攏了她,探頭探腦的。

  「要分著吃。」黛茜道。

  她說得很公允,可惜小動物不能懂,最開始那只動作快的松鼠跑過來抓了一把她手裡的玉米粒之後,場面就不能控制,大尾巴的小動物呼啦一下全圍上來,打劫了黛茜的玉米袋子。

  「不行,不行。」

  團子一連說了好幾聲,但松鼠比小黃人還要叛逆,沒有鼠聽話,最後一哄而散,剩她自己拿著空空如也的袋子,站在那兒,又可憐又好笑。

  娜塔莎在旁邊拍照。

  她是想笑來著,看見寶寶維持秩序而不能的模樣,又覺得笑有點兒不道德,過去收了黛茜的袋子,轉交給哈皮,道:「買東西吃嗎?」

  「吃什麼?」黛茜馬上高興起來。

  她拍拍小手,拍掉了上頭的玉米碎,正要跟娜塔莎繼續往前走,忽然瞧見前面一棵大樹的樹梢上,有個毛絨絨的東西在動。

  不是松鼠。

  團子今天跟小動物特別有緣,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只貓。

  有些樹長著長著,就長出貓來了。

  那是只黑貓,肚子和四只爪卻雪白,看著並不大,在樹梢顫巍巍,不知道怎麼爬上那樣高的地方,現在要下來可不容易。

  黛茜在看貓,貓也在看她。

  藍眼睛對上綠眼睛,明顯是黛茜的眼睛要大。

  然後看見那貓齜起牙,在衝人哈氣。

  有點兒凶。

  黛茜之前玩做貓游戲,不介意貓對自己凶,轉頭去問娜塔莎:「小貓需要幫助嗎?」

  她想幫忙,可惜矮矮的一只身高實在不夠,只好請哈皮幫忙。

  哈皮倒是大大的一只。但他開得了豪車做得了保鏢,最終竟然有些怕貓。

  團子正瞧著,哈皮撐著一張臉皮,假裝無事,踮腳去夠樹梢上的貓。

  小貓就哈氣:「哈——」

  「嗷嗷嗷——」

  「哈——」

  「嗷嗷嗷——」

  不知道還以為發生了怎樣的激烈搏鬥,然而哈皮一咬牙一閉眼捉了貓下來,除開手上被拍一下,也沒什麼大礙。

  哈皮把貓放在了草地上。

  他原本以為要被抓,結果一點兒事也沒有,正松了一口氣竊喜,不料手還沒松開,地上那只毛絨絨就旋身過來一爪子。

  「嗷嗷嗷!」

  哈皮得換一雙新的皮鞋了。

  黛茜瞧見,趕緊過去幫忙。她雖然小,但不怕貓,一下把貓抱起來,像抱個布偶,忙不迭道:「不可以抓人!」

  娜塔莎怕貓反過來抓了她,沒想到黑皮白肚子的貓到了黛茜懷裡反而安靜,縮著腳垂著尾巴,不凶人更不咬人,還轉過頭舔舔黛茜的臉。

  團子把脖一縮,怕癢。

  她還記著出門之前娜塔莎關於棕櫚林鶯的話,留下小動物,確認了安全要放它們自由,於是把柔軟的小貓翻來覆去看,一個傷口也沒有瞧見,就將貓往地上一放,輕輕地道:「快走吧。」

  但那貓好像要長在她身上,繞來繞去,就是不願意走。

  黛茜往東,它也往東,黛茜往西,它也往西。

  小雛菊寶寶覺得驚奇又好玩,正要跑起來看看貓會不會跟,忽然聽見身後有人道:「阿爾弗雷德,原來你在這裡。」

  是個少年的聲音,十分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黛茜轉頭去瞧,望進一雙明亮的碧綠眼瞳中。

  再看那快步走過來的黑衣少年,比起從前高了許多,面部輪廓去了些孩子氣的柔軟,五官卻越來越好看,只是他愛跟老頭一樣板著臉,仿佛很成熟的樣子,看人時就籠了淡淡的一層疏離感,霜雪似的。

  他看見黛茜,飛快地剎住了腳步,背脊直挺,一瞬間想起來許多事情。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黛茜「咦」了一聲,仿佛也想起來從前的許多事情,沒有說話,露出思考的表情來。

  說是許多,其實一共就三件。

  「你怎麼也在這裡?」那少年問。

  他一邊說,一邊衝黛茜腳邊安逸地用尾巴環住腳的貓勾勾手指。然而貓不給面子,竟然沒有動彈。

  黛茜彎腰把貓抱了起來。都說貓是液體,她卻一抱一個准兒。

  團子抱著貓走過去,抬起胳膊,把又開始哈氣的貓給他,驀地恍然,終於回憶起最關鍵的:「是達米安。」


第214章

  很久之前第一回見面的時候還叫他哥哥來著。現在叫名字了。達米安想。

  他隨即又想到一年之前在不知道哪個人的生日宴會上捏黛茜的那一下, 飛快地抿一下唇,道:「你還算記得我。」

  韋恩家的小少爺說著伸手接過黛茜抱著的貓。

  這只貓的名字是達米安起的, 跟管家阿爾弗雷德一個名字。管家本人對跟貓同名這件事沒有意見, 戴著手套調試座鐘的鐘擺時淡淡道:「這是我的榮幸,達米安少爺。」

  達米安跟在蝙蝠俠身邊生活了兩年多,性格裡的不安分因子漸漸沉穩下來, 多了兩分耐心,做事再不那麼衝動。

  這兩分耐心,在跟布魯斯·韋恩學新技能的時候,以及和小動物相處的時候,發揮得最淋漓盡致。

  達米安現在偶爾還會因為跟他名義上的大哥迪克·格雷森一言不合就拿著長刀出去修理庭院的綠植, 但如果把迪克換成貓,結果又不同。

  迪克的頭可能都給他擼禿。

  達米安在黛茜面前, 向來表現出的是個不太好相處的形像。

  黛茜也還記著被他捏了臉, 遞貓過去,小手縮一縮。

  但她隨即發現達米安觸碰著貓時臉上的神色,眼角眉梢飛快掠過去的溫柔,甚至於他瞧著阿爾弗雷德, 眼睛還微微彎了一下。

  在笑呢。

  黛茜把手收了回來,背在身後。

  她還惦記要跟小娜阿姨去吃好吃的, 現在把貓還給主人, 當然要繼續往前走。

  團子知道要講禮貌,跟達米安說了再見才轉的身。

  沒想到一轉身,還沒走兩步, 背後一陣風,像有什麼撲過來。

  娜塔莎出手如電,伸手把強行掙脫了達米安雙手的貓阿爾弗雷德一翻一拎,順勢放回達米安懷裡。

  轉了一個圈,結果回到原點。

  「你的貓好像不是很喜歡你。」她道。

  她的反應速度之快,惹得達米安多看了她兩眼,聽見這話,達米安臉上浮起兩分古怪:「他只是脾氣不好。」

  換句話說,阿爾弗雷德不是不喜歡達米安。只是比起小主人,貓似乎更喜歡才第一次見的黛茜。

  這算什麼道理。

  團子被貓的熱情唬了一跳,跑到娜塔莎身後擺手:「再見吧。」

  見黑白的貓沒有反應,她才放心地去牽娜塔莎的手。

  娜塔莎臨走之前,視線在達米安臉上輕飄飄拂了一下。

  她的直覺向來很准,就像達米安覺得她不一般一樣,她也覺得這個孩子不一般。

  單單看他手上握刀握出來的薄繭就知道了。

  才十二歲的小男孩,舉手投足養尊處優的模樣,居然也需要練刀練得那麼狠。

  「我們走了。」娜塔莎笑笑。

  她彎腰把穿得漂漂亮亮的幼兒抱在懷裡,替黛茜撥弄撥弄頭發,只覺抱著這小的走多久也願意,低頭問:「要吃什麼?」

  跟著小娜阿姨出門果然很好。要什麼給什麼,說要冰淇淋,恐怕也給買一大桶。

  團子把臉埋在娜塔莎的頸彎,掰著手指在數想要吃的東西。

  才數到第三個,大眼睛一抬,發現眼簾裡跟著個氣定神閑、緩慢踱步的毛毛的身影。

  達米安的貓跟著他們走。再一瞧,小少爺臉色不太好看地,也跟在後面。

  娜塔莎把貓還給達米安的時候還沒什麼,她轉身轉得快,沒發現一瞬之後,阿爾弗雷德已經噔噔噔地掃了小主人一遍佛山無影腳。

  養個太有脾氣的寵物,也不是什麼好事。

  但養都養了,難道還能丟掉。

  說起來,達米安的家在哥譚,也不是專門帶著貓來紐約散步,是迪克·格雷森要出門辦事,又因為管家阿爾弗雷德說偶爾要培養兄弟感情,於是做大哥的帶了小老弟出來,中途把達米安放在這裡,說辦完事過來接。

  要是一般的十二歲男孩,迪克帶著也就帶著了。

  不過這個男孩是達米安,滿世界地放養也不怕。只要達米安自己不搞事。

  形單影只的小少爺只剩下一只貓。

  現在他的貓見異思遷,要跟斯塔克家的人走了。

  幾個人一直行到綿羊草原。

  下午茶時間,出來野餐的人也很多,哈皮買了黛茜要吃的點心,滿滿的一籃子,鋪開野餐布在草地上,大家一起坐著吃東西。

  黛茜也幫忙。

  她跟爸爸一起在自己家外頭的樹林裡野餐,很有經驗,幫著把籃子裡的點心拿出來,還知道把紙袋拿出來裝食品包裝袋。

  「不要把垃圾丟在草地上好嗎?」團子對哈皮道。

  她說著,看見旁邊不知道誰留了一個小小的包裝袋,就去籃子裡拆了一包紙巾,包著別人家的垃圾,放進自己家的袋子裡。

  「美國找你做環保大使不錯。」哈皮道。

  他把黛茜抱到中間坐,直起身,看見抱臂站在不遠處大樹下的達米安。

  這是別人家的活動,跟他沒有關系,要不是他家的貓鑽去黛茜的野餐布上臥著,他現在已經走人了。

  「叫他一起嗎?」哈皮有點兒猶豫。

  他揚聲問:「一起吃嗎?」

  然後看見達米安擺了下手,轉過臉去。

  這個小少爺無論什麼時候都站得很直,別人快樂地在野餐,他仿佛站成了皇家的哨兵,偶爾轉過頭來看看他的阿爾弗雷德還在不在,多數時候垂著碧綠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達米安安靜的時候,看著比誰家的孩子都要乖。

  當然只是表面看著。

  他也沒有非常想去的地方,就等黛茜吃完了回家,又或者等到迪克來接他。

  迪克·格雷森真是太慢了。達米安這麼想,眉頭蹙起來。

  黛茜吃了一個杯子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花旋得十分好看,還有五彩的糖粒,她貓一樣吃,吃完舔舔嘴巴,意猶未盡。

  達米安的貓趴在她身旁,就著太陽睡得很安逸。

  要說貓是沒心沒肺的生物,其實也不是的。

  阿爾弗雷德前頭給了達米安那麼多腳,時不時也會從瞌睡中抬頭,看一下達米安還在不在附近。

  人跟貓的相處,就是一場博弈。時時要賭貓在乎不在乎自己。

  但貓的心事,哪裡是愚蠢的人類能夠猜測的。

  「還吃嗎?」娜塔莎拿了果汁來喂孩子。

  黛茜喝了飽飽的一口,十分暢快,再拿起一個蛋糕,不知想到什麼,伸長了脖子去瞧不遠處孤零零的達米安。

  達米安正低頭從迪克離開前的言行推斷他到底要去辦什麼事情,冷不丁覺察有腳步靠近,抬頭一看,瞧見人之前,先瞧見遞到跟前來的杯子蛋糕。

  「你吃嗎?」黛茜問。

  「我不吃。」達米安道,「拿回去吧。」

  「這個甜。」黛茜道。

  「我不愛吃甜。」

  達米安往樹上靠了靠,抬頭望漏了陽光的枝葉間隙,光流淌下來,入了他的眼,一時之間看那瞳仁裡也是亮亮的。

  然後樹葉掉下來砸了他的眼睛,他就只能用手掌去捂眼。

  黛茜覺得有些可惜。

  小蛋糕十分好吃,但是達米安不吃甜。

  她一向不是個記仇的寶寶,從前被捏了臉,現在雖然記得,可還是願意分吃的給達米安。

  她低下頭,用小勺子挖蛋糕吃。

  兩個大人就留在那野餐布上。

  哈皮是很樂意的。

  他搓搓手,要對娜塔莎獻一點兒殷勤,然而對上黑寡婦似笑非笑的眼神,總覺得暗藏殺機,頓時一個激靈,仍舊老老實實去吃他的三明治。

  黛茜吃著吃著蛋糕,余光瞄見達米安轉過身去,連忙抬頭。

  她以為他要走,結果他只是矮了半截身子,坐在草地上,伸手往樹後面招招,仿佛召喚什麼神奇動物。

  然後聽見輕輕的草地響動聲,果然跳出來一只小小的松鼠,比黛茜喂的那群要瘦一些。

  團子臉一繃,想起被洗劫的一幕,下意識把蛋糕又吃了一口。

  達米安的動物緣在他家的貓上失了效,對這陌生的小松鼠卻還是有吸引力的。

  中央公園的小動物並不怕生,他攤開手掌,松鼠就到他的手裡找東西吃。

  「有蛋糕。」黛茜道。

  這只松鼠有禮貌。幸虧她沒全吃光。

  「不要給他喂蛋糕。」達米安臉一板。

  他伸手去摸口袋,竟然摸出來兩個花生。

  小松鼠飛快地拿了一個,兩只爪子捧著,在嘴巴裡塞來塞去地試角度和大小,一會兒塞左臉頰,一會兒塞右臉頰,塞兩下,看達米安手裡還有,才又把花生豎著拿,牙齒哢哢哢地把花生殼一塊一塊啃下來,麻利地把花生仁兒吃進嘴巴。

  達米安又給了一個花生,再從口袋裡摸出兩個。

  誰能相信韋恩家的小少爺出門不帶錢,帶的是花生。

  黛茜看小松鼠吃花生,看得眼饞,低頭看看蛋糕,再看看達米安手裡的花生:「我也吃好嗎?」

  「你又不是松鼠。」達米安道。

  他仍舊把手裡的花生喂了松鼠,專注地瞧那小東西吃了幾個花生仁兒,開始把整個花生往嘴巴裡囤。

  團子要吃的被拒絕,也不生氣,安安靜靜在那兒,把她剩下的蛋糕吃掉了。

  等最後一口進了嘴巴,她想把紙杯子拿去丟在自己家的垃圾回收袋裡,突然見達米安瞧了自己一眼。

  他看著也不像不高興,也不像高興,情緒貓一樣難以捉摸,伸手摸口袋,摸出一個花生。

  真是百寶袋啊。

  「拿去。」達米安道。

  他兩指捏碎了花生殼,遞過來給黛茜。

  團子喜出望外:「給我吃嗎?」

  她趕緊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把碎的殼剝了,放在紙杯子裡,兩粒花生仁兒放進嘴巴慢慢地咬。

  花生是生的。

  「不好吃。」黛茜道。

  達米安嗤地一聲:「跟你說了。」


第215章

  他說著話, 想起來什麼,沒再喂松鼠, 把皺著眉頭吃花生的團子仔仔細細看了又看。

  黛茜·斯塔克看著跟普通小孩沒什麼不同。

  一年多不見, 她是長大了些,然而頭頂沒有長出觸角,口中也沒有生出火焰, 只不過是個愛吃的富家千金罷了。

  團子嘴巴小,嫩嫩的臉肉就嘟起來,粉撲撲又柔軟。

  黛茜發現這個哥哥在看自己。

  她並不害怕被別人看,用大大的藍眼睛把他也望了,眸光滴溜溜地轉, 十分靈動。

  達米安拍拍手上的花生碎殼,撐著草地站起身, 登時比黛茜高出好大一截。

  團子的腦袋向日葵一樣抬高了。

  「說起來, 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達米安道。

  他表現得有些正經,幼兒的臉上原本還有點兒笑容,看他的模樣,漸漸把臉也板了, 小婆婆一樣。

  「問什麼?」黛茜道。

  達米安抬眼看了下不遠處的黛茜家長。

  那兩個人倒是看了過來,不過關照孩子, 沒有要走近的意思。但他還是壓低聲音, 慢慢地問:「你會誠實地回答我麼?」

  「爸爸說不能撒謊。」黛茜道。

  「很好。」達米安於是很滿意,漂亮的臉上升騰起些愉悅,又道, 「你告訴我——」

  「你是不是氪星人?」

  真是個直擊靈魂和真相的問題。

  就像面對面問托尼·斯塔克是不是富豪。

  韋恩家的小少爺安靜了一年,沒有出現在黛茜跟前,本以為把這樁事情給忘了,原來還是耿耿於懷。

  「什麼人?」黛茜有點兒茫然。

  「氪星人。」

  團子低下頭,把這個詞念了兩遍,慢慢道:「氪星嗎?」

  「是的。」達米安少有地耐心,「你是嗎?」

  「我不知道。」黛茜道。

  達米安有些憋氣。

  他的臉上一時也粉撲撲,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瞧黛茜十分認真,知道她沒有說謊,兩只胳膊又抬起來抱胸,沉默幾秒鐘,慢慢道:「好吧。我總會知道的。」

  這個人仿佛很厲害的樣子。

  黛茜想著,點了下頭。

  中央公園裡還有動物園,吃完了蛋糕,她興衝衝地跑回去找小娜阿姨,想去動物園裡看看。

  這樣一來,達米安的阿爾弗雷德也要跟著去了。

  達米安不輕易親近陌生人,對動物倒是沒有戒心,要想常常看見他笑,帶進動物園是個不錯的選擇。

  布魯斯·韋恩是很少很少進動物園的。

  不知道算不算可惜,黛茜前腳提議去動物園,後腳離開辦事的迪克·格雷森就回來了。

  達米安的大哥還是一樣地俊朗。

  布魯斯·韋恩的四個兒子裡,前三個是收養的,親生的就達米安一個,四個兒子各有各的樣子,但都很好看。

  迪克·格雷森的黑發被風吹得有些亂,柔波後翻,叫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那雙湛藍的微笑的眼。

  「達米安。」他把車停在附近,遠遠地就衝達米安揮手,邊走邊道,「回去吧。」

  「那是韋恩家的大少爺。」哈皮對娜塔莎道,「還蠻溫和的。」

  那是他沒有見過迪克戴上眼罩化身夜翼時的模樣。達米安想。

  他看著逐漸走近的迪克,彎唇笑了一下。

  「怎麼跑了這麼遠?」迪克道。

  他很快看見離達米安不遠的三個人。娜塔莎和哈皮不認識,對黛茜他是記憶猶新,恍然大悟,走近了對達米安小聲地道:「沒想到過了一年你還在糾結。」

  「我又沒有預知能力。」達米安道,「阿爾弗雷德碰見她不肯走。」

  迪克跟黛茜一行人打了招呼。

  他對陌生人沒有他弟弟那樣淡漠,至少禮數還是全的,瞧著黛茜,臉上就帶了笑:「你好。」

  「你好。」黛茜也還認得迪克。他是達米安的哥哥。

  迪克的事情已經辦完,照理說也得了空閑,但他想早些趕回哥譚。

  至於兄弟之間增進感情的相處,在回程的車上談談心就是了。

  「你回嗎?」迪克問達米安。

  「回。」達米安道。

  他看一眼黛茜,對她腳邊伸懶腰的小貓阿爾弗雷德道:「阿爾弗雷德,你要跟去斯塔克家嗎?」

  寵物界,關於貓聽不聽得懂人話有過許多的爭議。

  就當下這一刻來說,貓應該是能聽懂的。

  因為那只黑白的不給小主人面子的貓,聽見要回家,衝黛茜打個滾兒,最終還是起了身,慢慢走到達米安跟前來。

  小少爺對貓伸出手,貓順著胳膊,三兩下攀爬到他肩頭,坐得穩穩。

  「那就回去吧。」迪克道。

  他帶著達米安走了很長一段路,找到停車點。

  「你干什麼去了?」達米安問。

  「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迪克道。

  達米安冷哼一聲:「就會打啞謎。」

  「是布魯斯交待我辦的事,他如果想讓你知道,在我帶你出來的時候就會說。」迪克對弟弟的這一聲冷哼不以為意,「你自己的老爸,你還不了解嗎?」

  達米安不說話了。

  韋恩家的四個兒子,嘴上不說,背地裡都把自己當成最了解布魯斯·韋恩的那個。

  迪克關上車門,對副駕駛上轉身逗後座的貓的弟弟道:「安全帶。」

  他想想剛才遇見的黛茜,對達米安的執著不是一般地佩服:「你說托尼·斯塔克知道他女兒在公園遇上你,會感到高興嗎?」

  「這不是有預謀的碰面。」達米安拉過安全帶,強調道,「他不高興,又關我什麼事。」

  「你當然不是有預謀地要見黛茜·斯塔克。」迪克一雙眼睛犀利地看透真相,「然而未必沒有趁機了解她是不是個氪星人。」

  果然是大哥。

  達米安又不說話。

  車子駛出一段距離,離中央公園已經越來越遠。

  小少爺從後視鏡裡望了一眼後方倒退的風景,慢慢道:「搞定一個小孩有什麼難度。」

  迪克笑笑:「flag別立得太早,否則遲早要打臉的。」

  「等著看。」達米安道。

  黛茜今天在中央公園玩得真開心。

  吃了好吃的東西,看見可愛的小動物,還跟小娜阿姨在動物園裡合了影。

  靈魂寶石是她的母親,然而母女兩個統共不過見了一面,親媽的做派不能用普通母親的行為標尺來衡量,所幸黛茜不缺愛,光一個老父親,就已經把她捧在心肝上,更不要說常見不常見的這些長輩。

  娜塔莎很愛黛茜。

  今天下午在動物園,偶然跟一起看小山羊的一位母親說話,那人以為黛茜是娜塔莎的女兒,稱贊說,母親和孩子都一樣地漂亮。

  娜塔莎搖頭否認,隔了一層非真實的面具,笑容卻是真實的。

  玩鬧一個下午,在回家的車上,黛茜窩在娜塔莎懷裡,小身子一起一伏地睡著了。

  呼吸輕而柔軟,娜塔莎用臉去貼貼睡得正香的幼兒的臉蛋,只覺心裡也十分綿軟。

  「她今天特別開心。」哈皮在駕駛座上道。

  黛茜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家裡。

  半天沒見的老父親坐在兒童睡房的雲朵軟椅上,正安安靜靜地用手機玩游戲。

  燈光柔柔地投在他臉上,鼻梁斜下淡淡的陰影,那薄唇微微抿著,顯然玩得很認真。

  軟乎乎的幼兒餅一個翻滾,剛睡醒還發懵,一瞧見爸爸就精神起來。

  「我回家了。」黛茜道。

  玩了一下午出汗,她身上的衣服也給換過,小熊圖案是她很喜歡的。

  托尼聽見女兒的動靜,放下手機,起身過來把這小的抱了,親親額頭。

  順帶撥了下黛茜睡亂的小金發。

  賈維斯把燈光調亮些。

  「爸爸,公園好玩。」黛茜道。

  「你在外面玩,就把我拋在腦後了。」托尼調侃她。

  「不是的,爸爸。」黛茜搖頭,不知是調侃,十分認真,「我在外面,悄悄地想你了。」

  老父親「哦?」一聲:「什麼時候想?」

  「吃蛋糕的時候想。」小女兒道,「喂松鼠的時候想了。還有跟小娜阿姨拍照。」

  她抬起頭來看看爸爸,輕輕地道:「下次我們一起去公園好嗎?」

  「好吧。」托尼道。

  「我們在公園喝可樂好嗎?」

  「不好。」這個回答同樣很果斷。

  黛茜已經三歲,奶粉早就不是主食,只是晚上睡覺之前習慣喝一奶瓶,這麼在小床上蓋著被子一睡,還睡出香香的奶味兒來。

  在爸爸懷裡撒嬌令小孩安穩。尤其貼著胸腔,聽見大人嗡嗡的說話聲,耳朵十分舒服。

  像她說的,今天下午要是托尼跟著一起去,恐怕會更開心了。

  黛茜跟托尼說著話,講在公園裡被小松鼠打劫了玉米,說完故事想起件事情來,問:「爸爸,我是氪星人嗎?」

  托尼一挑眉,幾秒之後才道:「你當然是了。」

  原來是的。

  黛茜想,要是早點兒知道,就能回答達米安的問題了。

  「但是別人問你是不是氪星人,你要學會聰明地回答。」托尼道。

  「什麼是聰明回答?」黛茜問,「是撒謊嗎?」

  「不需要撒謊。」老父親道,「你是斯塔克家的人。」

  他把女兒摟一摟:「面對別人,有這個身份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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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團子一覺睡到傍晚, 夜幕降臨時格外精神,抱著畫畫本畫畫, 直凃得蠟筆短了一大截, 才心滿意足,捧著花花綠綠的一張畫給爸爸看。

  「爸爸,我畫得好嗎?」黛茜高興地問。

  這小的說是畫畫, 把自己也畫了一筆,鼻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蹭了紅紅的一點兒,像有了聖誕老人的胖胖馴鹿的鼻子。

  老父親正坐在散落一地的維修工具裡,任勞任怨地給鮑勃修鬧鐘。

  小黃人神一樣的動手能力,自己就能做飛機大炮, 何況一個小小的鬧鐘。

  集體的力量很偉大,但鮑勃自己的動手能力差了些, 拆開鬧鐘容易, 裝回去非但沒有修好,反而多出來許多的零件,只好抱著一堆叮當作響的跑上來找托尼。

  畢竟全紐約最好的機械師就在這裡,不好好地利用, 豈不是浪費資源。

  鮑勃跟托尼說要修鬧鐘的時候,其實心裡慌得一匹。

  董事長平時日理萬機, 還要養個女兒, 還要對付家裡一大群的香蕉膠囊,用膝蓋想也知道很不容易。

  小黃人又鬧騰,常常惹得托尼板起臉來。

  鮑勃在托尼跟前站著, 縮手縮腳,只見那楓糖色的眼瞳裡情緒莫辨,不像不高興,也不像很高興,把他看得慫慫,露出大板牙,笑得很諂媚:「爸爸!」

  托尼要是不想修這種小東西,或者沒空修理,打個電話,有的是人能夠修。

  但他到底什麼話也沒有說,把鮑勃的鬧鐘拿了,一分鐘能創造許多財富的雙手麻利又嫻熟地拆開零件,替鮑勃看看鬧鐘的毛病出在哪裡。

  這種時候的老父親真帥。

  女兒捧著畫過來,托尼就暫停了手上修理的工作,抬頭去看。

  那畫紙上紅的一團藍的一團綠的一團,還知道畫背景,粗略看去,看得出來上頭有四個人。

  「我們在動物園裡拍照了。」黛茜道。

  她用手指著畫告訴爸爸:「是我,還有小娜阿姨,還有哈皮。」最後一個畫得特別大,「還有爸爸。」

  「我也在。」托尼將畫看了看,「畫得很好,多謝你了。」

  團子於是收獲了十成十的滿足,把畫拿去,給旁邊寫字的娜塔莎也看看。

  黛茜畫的畫,娜塔莎當然很喜歡,手指伸去,輕輕在四個小人兒臉上那往上彎的笑的曲線上拂過,對黛茜道:「特別好。我畫得也沒這麼好。」

  「我送給你好嗎?」黛茜問。

  她花一晚上才畫出來,自己也很喜歡,但聽見娜塔莎說好,飛快地就從畫畫本上撕下來,小手仔細地『把四個角撫平,還在空白的地方寫字。

  「給……」團子一邊寫兩個字母,一邊輕輕地念。

  幼兒園裡有謝爾頓這個成天看書、沉迷做題的神童,連帶著黛茜也願意看書寫字,回到家裡她爸也是個從不拒絕知識的,黛茜漸漸把二十六個字母都學會寫了,還會寫簡單的幾個詞。

  給字寫完,黛茜犯了難,轉頭去瞧娜塔莎:「我不會寫你,阿姨。」

  娜塔莎啞然失笑,靠近些握了寶寶的小手,在紙上一筆一畫慢慢地寫。

  「給娜塔莎。」她道,「娜……塔……莎……」

  她的手很溫暖,卻並不柔軟,手心裡薄薄的繭,相比之下,黛茜的手就成了面團了。

  「七個字母。」團子在小娜阿姨的幫助下寫了一個好看的名字,數數字母,驚奇地道,「好長好長。」

  她看看畫,再看看上頭的字,十分滿意,把紙拿起來,疊了兩疊,交到娜塔莎手裡:「是我的禮物。」

  托尼在旁邊調鬧鐘的時間,偶爾看這兩個幾眼,飛快地笑一下,仍舊低頭做他的事情。

  黛茜今晚玩到很晚才睡覺。

  她躺在床上,滾來滾去,還要給娜塔莎念故事書,蟲蟲超人的故事聽過許多遍,早就記熟,一點兒一點兒地說,條理也很清晰。

  只是說沒兩段,眼皮就糖黏上似的睜不開了,張了紅紅的嘴巴打個哈欠,面團再一翻滾,就滾進了夢鄉。

  娜塔莎趴在床沿,見狀輕輕地笑起來,把黛茜的臉蛋撫一撫。

  「睡了嗎?」門口有個聲音低低地問。

  托尼修好鬧鐘,沒什麼事情干去洗了個澡,這會兒走進來,頭發還滴著水珠,正用毛巾擦拭。

  他看看小床上睡得酣甜的女兒,眸光柔軟些。

  「睡著了。」娜塔莎道。

  她不敢太大聲,怕吵醒黛茜,動作輕柔地拉上薄毯子替寶寶蓋好,才起身走近托尼。

  托尼熄滅了房間的光亮,留一盞暖黃的壁燈,讓黛茜在夢裡玩耍的時候也能找著回家的路。

  兩個大人一前一後在走廊走著。

  娜塔莎在前頭停了腳步,從口袋裡抽出一張卡片,交給托尼:「這個給溫蒂。」

  托尼接過來看一眼。

  上頭是寫得工工整整的菜譜。

  娜塔莎不經常動筆寫字,今晚安靜地奮筆,原來是寫的這個。

  上頭是黛茜很喜歡吃的小肉丸,娜塔莎來之後給做的,把俄羅斯風味的炸肉丸改了一下,又香又嫩,很合幼兒的胃口。

  滿滿的一盤子端上來,黛茜揮舞著小叉子一連吃好幾個。

  托尼沉默須臾,把菜譜放進口袋,對娜塔莎道:「我以為你還等著明天早上的告別。」

  「你低估了我的貪心,托尼。」娜塔莎道,「要是再瘋狂一點,就把你的女兒抱走了。」

  她說的是玩笑話,托尼沒笑,她自己低頭笑起來:「山姆聯系我,要盡快趕去碰頭。明天早上黛茜起床,告訴她我工作要遲到了,必須提前離開。」

  「弄哭了你就不管。」托尼道。

  「她長大了,很快就能長成個十分堅強的小姑娘。」娜塔莎道,「我一定再回來看她。」

  要做個堅強的小孩這句話,白天在動物園裡,娜塔莎也跟黛茜說過。

  團子想要摸摸小鴨子,怕被叼手,站在圍欄邊躊躇不定。

  「打我了怎麼辦呢?」黛茜轉身去問陪在身後的小娜阿姨。

  娜塔莎牽了她的手,一起放進圍欄去摸摸鴨子的羽毛。

  「做想做的事情,往往沒那麼困難。」娜塔莎道,「有一顆堅強又勇敢的心,就算受了傷也不用害怕,一次不行,總會成功的。」

  「到那個時候,再沒有什麼能夠傷害你。」

  娜塔莎收拾行李收拾得很快。

  她本來也沒帶什麼東西來,渾身輕松,離開的時候,手上沒有拿東西,全身上下最沉甸甸的,只有口袋裡那張疊了兩疊的兒童畫。

  「保護好她。」娜塔莎沒再回臥房去看黛茜,身影消失在夜幕之前,對托尼道,「她做個快樂的孩子就很好。」

  說完一轉頭,很快沒了蹤影。

  黛茜在努力做個勇敢又堅強的孩子。

  這種努力,少不了老父親的助推。

  團子起床之後在房子裡找來找去,也沒找著小娜阿姨,悄悄地抹一把眼睛,問托尼要人。

  「上班去了。」托尼道。

  「跟爸爸上班一樣嗎?」黛茜問。

  「差不多吧。」

  「在紐約上班嗎?」黛茜又問。

  「不在紐約。」托尼道,「她老是要換很多地方工作,我也不知道在哪裡。」

  黛茜還要問,忽然聞見從廚房裡飄出來的香香的味道,努力嗅一嗅,知道是好吃的,飛快地饞起來,一溜煙兒跑到廚房去,正見溫蒂系著圍裙,在鍋裡攪拌著什麼。

  「是肉!」團子快樂地道,「是小肉丸。」

  溫蒂拿到菜譜,第一件事就是要試著做出來。

  娜塔莎寫得很仔細,連火候也寫了,她於是做得很順暢,本來要留著給黛茜當午餐的菜,但飯點還沒到,黛茜就去拿了她的碗,等著盛兩個肉來吃。

  「小心燙。」溫蒂道,「要吹一吹好嗎?」

  黛茜於是鼓著臉頰,呼呼地往碗裡吹氣,末了叉起一個丸子,放進嘴裡咬一口,臉上的雀躍少了些:「不是小娜阿姨做的。」

  溫蒂「咦」了一聲,翻出菜譜仔細地看,反復確認,也不知是哪個步驟出了問題:「我照著上面做的。」

  拿一個丸子來吃,也不是不美味。

  黛茜塞了幾顆肉丸進肚子。今天不用上課,托尼也不去公司,等她吃完,說要帶著出門去兜風。

  兜風黛茜是喜歡的。何況今天的活動居然很多,安排得滿滿,兜風回來吃了飯還出去摘水果,讓她一整個白天都沒提娜塔莎。

  老父親未必就閑得發慌,不過工作撞見一顆爸爸的心,就要自動地往後退一退。

  傍晚回家的路上,團子坐在爸爸腿上,趴著窗子看車外的晚霞。

  一大片一大片絢爛地鋪滿淡紫的天幕,十分美麗。

  「爸爸。」黛茜道。

  托尼從屏幕中抬眼:「什麼?」

  「阿姨下班了嗎?」團子輕輕地問。

  老父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

  「應該是下班了。」他道。

  這大概不屬於騙小孩的話,反正黛茜也相信,肯定地點點頭。

  她再想些什麼,因為趴在窗戶、擠得扁扁的臉蛋就有了一點兒雀躍:「阿姨要開始想我了。」

  工作完以後就想黛茜,娜塔莎這麼說。

  「爸爸,小娜阿姨現在好高興,對嗎?」


第217章

  幼兒園。陽光明媚。

  小紅門掩映著深深的樹影, 掩不住孩子們快樂的笑聲,笑聲乘著風飄出來, 仿佛連空氣都無比活泛。

  黛茜用布蒙住了眼睛, 在草地上捉小朋友。

  她喜歡這樣熱鬧的游戲,還沒捉到人,自己就先笑起來, 小手往前伸著,輕輕地撫摸空氣。

  米茜從她後面飛快地跑過去。

  黛茜耳朵一動,轉身去捉,但米茜動作很快,她一撲撲了個空, 只來得及捕捉米茜逃脫後輕輕的笑聲。

  「你要假裝不在意。」米茜道。

  她跟黛茜最好,就算黛茜當鬼, 也要教黛茜怎麼贏得最快:「好像你誰也不捉。突然跑過去, 就捉住了!」

  米茜真是聰明。

  有些人說,庫珀太太生的這對雙胞胎智商兩極化,一個太聰明,一個不聰明, 這話不見得正確。

  明明米茜也很聰明。謝爾頓的頭腦厲害,但他絕沒辦法擁有像他姐姐一樣好的人緣。

  人就像多面體。

  一面不發光, 總有發光的一面。

  得耐心地去發現。

  黛茜聽了米茜的話, 果然並著兩條腿站定在原地。

  安靜下來,團子大概能知道哪些方位上站著人,兩只手背在身後, 一動也不動。

  「別停呀!」有個男孩子按耐不住,跑過來叫她,「快跑起來。」

  他想拉拉黛茜的手。

  這簡直是自投羅網,手還沒碰著,黛茜呼呼地往前一撲,就把他給逮住了。

  「我好厲害!」團子高興得臉頰紅撲撲。

  她摘了滑到脖子的布,遞給那小男孩,跑去米茜身邊,得了一個興高采烈的擁抱。

  「是我教你的。」米茜道,「我也很厲害。」

  「你也厲害。」黛茜很贊同。

  她的興奮勁兒沒過,准備再投入游戲中去,可臨到跑起來的時候,發現周圍似乎少了點兒什麼。

  「謝爾頓哪兒呢?」黛茜問米茜。

  米茜環顧一周,學大人的樣子聳肩:「他不喜歡游戲。看書去了。」

  幼兒園裡的集體性活動總需要比較大的運動量,謝爾頓大概把全身的能量都用在思考上,運動神經不給力,身板纖瘦,就算比賽溜滑梯也不可能取勝。

  他深深知道自己的短板,也從來不把力氣用在所謂「沒有意義」的玩耍上,只要小孩子鬧哄哄地擠在一起,誰記得誰是誰,往往趁這個時候,跑到清靜的地方去思考人生和宇宙。

  黛茜東張西望,沒有找到謝爾頓。

  剛才被捉了的小男孩已經蒙上眼睛開始新一輪的游戲,米茜跑起來,想讓黛茜也跑,小心被捉住,只是話喊出口,卻見黛茜拔腿跑了反方向。

  「不是那裡!」米茜道。

  黛茜已經跑遠了。

  團子沒費多少工夫,就在大樹底下找到了謝爾頓。

  謝爾頓看的書越來越厚,幼兒園開學伊始,他看的還是圖解的百科全書,現在已經看起沒圖的大人的書。

  據說他還給園長提建議,要豐富幼兒園的圖書室資源。

  黛茜有點兒慚愧。她是大孩子了,可還喜歡看有圖畫的書。

  謝爾頓聽見腳步聲,警惕地抬眼來看。

  等瞧清楚來人是黛茜,他那點兒小貓捕獵似的警覺就壓了下去,把合起的書本又打開,問:「怎麼不玩了?」

  「你怎麼不去,謝爾頓?」黛茜問。

  「我不喜歡玩游戲。」謝爾頓道,「你知道什麼更有趣嗎?」

  「是什麼?」黛茜來了興趣,往前走幾步,挨得他近些。

  謝爾頓抬起手,點點腦袋,正經地道:「頭腦風暴,又緩解壓力,又幫助我們整理學到的知識。」

  小小的年紀,哪兒來的壓力。

  黛茜不知道什麼叫做頭腦風暴。

  她只是把看著謝爾頓臉的目光往下移動,發現草叢裡一個會動的小東西,指著道:「有蟲。」

  說謝爾頓運動神經不好,或許是錯估了這個小天才在危急關頭爆發的體能。

  放學時的衝刺竟還不是極限,謝爾頓現在聽了黛茜的話,往身旁一瞧,頓時一蹦三尺高。

  動作之快,令幼兒目瞪口呆。

  「快!!!!!!」謝爾頓一陣風似的躲到了樹的另一面,可惜跑得太快,書掉下來蓋住了蟲子,他不得不露出半張臉,向黛茜求助,「救救我的書,求你了。」

  黛茜是很好說話的。

  她樂意幫助有困難的小朋友,也不怕甲殼蟲,事實上,因為托尼最近收了一台古董甲殼蟲當車庫的擺設,她還很喜歡這種胖胖的外殼,因而爽快地走過來,拿起書,還把甲殼蟲捉著放在了遠一些的草叢裡。

  「是大蟲了。」黛茜道。

  她把書還給謝爾頓,謝爾頓掏出紙巾,刷刷刷地擦了好幾遍。

  他當然不忘也給黛茜一張:「給你擦干淨手。」

  給到一半,中途改變主意:「你還是去洗手吧。叫蘇菲給你消毒液。」

  團子低頭看看小手:「不髒。」

  「快去。」謝爾頓無力地道,「拜托你。」

  他是個小男子漢,按理說是不應該輕易服軟的。

  但這裡只有他和黛茜兩個人,蟲子上可能有細菌,偶爾服軟,是為了他和黛茜的生命安全著想。

  黛茜乖乖地去洗了手回來了。

  她早把游戲拋在腦後,回來時抱了一本圖畫書,要跟謝爾頓一起看。

  是簡易版的昆蟲故事。

  兩個小的在樹底下就著枝葉篩過的陽光安安靜靜看書,倒也十分溫馨。

  謝爾頓不開口,可能更溫馨。

  「你這書怎麼字那麼少?」謝爾頓問。

  「寫得少了。」黛茜道。

  「寫得太少,介紹得都不全面。」謝爾頓道。

  剛才黛茜幫了他一個大忙,他決心要幫助回來,思考幾秒,慢慢地道:「我家裡有一本詳細的昆蟲百科,過完周末回來,我借給你看。」

  今天已是星期五了。

  「好。」黛茜高興地道,「謝謝你。」

  說好要把書借給黛茜,謝爾頓當天放學回到家,就把昆蟲百科放進了書包裡。

  「學校裡的書不夠你看嗎,謝利?」媽媽瑪麗看見兒子在整理書包,有些好奇。

  「我已經把這上面的內容記住了。」謝爾頓拉上拉鏈,「要借給黛茜看的。」

  「你跟黛茜的感情真好。」瑪麗笑眯眯,感到十分欣慰。

  「為什麼這就叫感情好?」謝爾頓道,「我只是回報。」

  結果這份回報,過了好幾天才送到黛茜手上。

  星期一到幼兒園,身旁的位置空空,一直到小紅門關上了,也不見黛茜跑進來坐。

  索菲婭說,黛茜請了一天的假。

  「這是怎麼了?」米茜問。

  謝爾頓看看旁邊的座位,抿抿唇,默默把書推回書包裡。

  黛茜請假,是由於發生了件誰也沒想到的事情。

  周六過得很愉快,老父親一整天在家陪孩子,還一起吃了從中國超市買來煮的袋裝湯圓。

  「爸爸。」黛茜把湯圓咬了個口,珍惜地吃裡頭甜甜的餡兒,心頭有個疑惑盤旋不去,「餡兒怎麼長在裡面?」

  「把湯圓打針了嗎?」團子問。

  她後來知道是搓了餡兒,再搓了外面的皮,十分驚奇。

  連一條縫也找不出來,做湯圓的人真厲害。

  到了星期天,托尼得出門一趟。

  「我下午就回來,在家裡不能做危險的事,同意嗎?」老父親一邊對著鏡子打領帶,一邊問早早起了床,站在身邊仰著頭瞧自己的女兒。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

  她見托尼抓了一把頭發,也學著抓一抓。

  托尼出門以後,黛茜就在家裡到處地溜達。

  笨笨很願意陪她一起玩,打了兩次兒童網球,小黃人上來曬太陽,團子就一下多了好多的玩伴。

  凱文知道一個新的游戲。

  他拿出一條繩子,一頭給黛茜,一頭自己握著,叭叭叭地說好多,總結下來一句話,就是要拔河。

  拔河簡單。

  但凱文的力氣居然很大,黛茜能夠搬動小南瓜,居然一下子就被他拽得往前兩步。

  「用力,用力!」鮑勃在旁邊搖旗吶喊。

  團子的小胖腿微微彎著,不肯輕易服輸,兩只手把繩子使勁兒拽,臉蛋都鼓起來。

  這樣努力,終於一點兒一點兒挽回頹勢,眼見繩子正中那截紅顏色往她跟前偏移,凱文身旁的斯圖爾特悄悄抓住了凱文背帶褲上的帶子,幫著他一起拔河。

  這樣好像不太公平。

  黛茜漸漸感到吃力,仿佛對面有座磁鐵山,把繩子全吸了過去,更加努力地卯勁兒,小手握成了緊緊的拳頭,「啊」一下叫出聲。

  就那一瞬。

  仿佛觸碰了什麼了不得的開關,空氣激蕩,世界頃刻之間輕盈起來,黛茜沒注意,手一拉,隨即看見凱文和斯圖爾特隨甩上半空的繩子一起飛了起來。

  一個漂亮的拋物線,幾秒之後,啪嘰落地,摔成了小黃餅。

  「啊啊啊!」鮑勃不知道發生什麼,看見黛茜勝利,搖旗吶喊得更加拼命,熒光棒都要飛出去。

  黛茜是嚇了一跳。

  她也不知道凱文怎麼突然飛了,連忙丟下繩子跑過去,要拉他起來,一握手,本來還沒什麼事情的凱文眼淚咻地冒出眼眶,大哭起來。

  「疼了!」凱文道。

  這樣更加讓黛茜不知所措,還要幫助他,可惜越幫越忙,凱文眼淚冒得越來越厲害,直嚇得她放了手才好些。

  黛茜還想幫助斯圖爾特,但凱文連忙攔住:「他也要被捏哭的!」

  做了錯事的團子惶惶然,只好站在一邊,慢慢地走去撿起繩子。

  小黃人亂成一團,笨笨跑過來看,黛茜趕快又尋找笨笨的幫助,沒想到靠前去,輕輕地一碰,竟然把笨笨推出去老遠。

  黛茜身子一個激靈。

  她瞧著滿屋子亂竄的小黃人,再看茫然又靠前來的笨笨,眼裡默默地蓄了一包眼淚,忍著沒哭,低頭摸摸手。

  溫蒂也跑過來看:「怎麼了?」

  她倒了一杯子果汁,料想黛茜玩得出汗,要拿過來給寶寶喝,不想走到客廳這麼兵荒馬亂,再看含淚的黛茜,趕緊蹲下去問:「怎麼了?」

  「凱文受傷了。」黛茜慢慢地道。

  「我來幫他。」溫蒂給了果汁在那小手裡,安慰道,「沒事的。」

  團子不想喝果汁。她想把突然輕了許多的杯子放在桌上,不料走兩步,小手一用力,杯也裂成兩半。

  黛茜是真嚇壞了。一下沒忍住,嗚嗚地哭起來。

  「要爸爸!」小雛菊寶寶捂著手,不敢碰人,也不敢跑,縮了起來,哭得十分傷心,「我要我的爸爸來幫幫我好嗎?」

  意外接二連三,以前從沒有過,賈維斯見狀,第一時間撥了電話,給在外忙碌的托尼。

  「什麼事?」

  托尼接起來,只聽見女兒的哭聲,顯然害怕極了,話也說得磕磕絆絆:「爸爸,我壞了怎麼辦呢?」


第218章

  老父親火速趕到家時, 團子還在無聲地抹眼淚。

  一路上聽電話裡溫蒂的敘述,托尼大約能判斷這是黛茜身體中氪星血脈覺醒造成的意外, 就像從前她學會飛, 是在模仿克拉克時發生的,沒有半點兒預兆。

  能力覺醒本來沒什麼可怕,但黛茜不知道, 又因為突如其來的力氣闖了禍,不免要擔驚受怕,躲在臥室裡,縮成小小的一團,看著十分可憐。

  托尼不回來, 黛茜不敢動,怕又鬧怪事, 等聽見走廊上熟悉的腳步聲, 才站起身,邁著小腳飛快跑出去。

  小雛菊寶寶身上包了條軟軟的大毛巾,像個球粉嫩嫩地一滾,就滾到門口, 剛好撞見三步並作兩步進來、連西裝外套也來不及脫的爸爸。

  「爸爸!」黛茜站住了,仰著頭叫人。

  她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晶瑩的淚珠, 溫蒂來哄沒有用, 只是想爸爸。現在終於見著人,先是高興,很快又傷心起來, 嘴巴一扁,就有了要哭的表情。

  「我在這裡,不用害怕。」托尼道。

  他說話還帶著微微的氣喘,解了西裝外套的扣子,彎腰去把綿軟的女兒抱了起來,伸手擦擦那小臉上的淚珠:「怎麼回事?」

  「爸爸。」黛茜抽噎一下,慢慢地道,「我突然地壞了。捏得凱文哭。」

  「是力氣變大了嗎?」托尼問。

  「是的。」黛茜道。

  做爸爸的於是沒有多說什麼,伸一根手指,叫黛茜握住,要試一試她的力氣。

  「我不疼。」托尼道,「用力吧。」

  這話說完不出兩秒,董事長就後悔了。

  黛茜把爸爸的手輕輕地捏了捏,轉頭試探地瞧他的表情。

  老父親臉上沒什麼表情,同她對視,淡淡道:「還好。沒有那麼嚴重。」

  一邊沒有那麼嚴重,一邊把替孩子抹眼淚的那只手悄悄背到了身後,忍耐地握一握。

  養個了不得的孩子,真沒那麼容易。

  父親的到來,暫時安撫了黛茜那顆受了驚嚇的心髒。

  等她窩在大人懷裡,完全止住了眼淚,就能好好地聽托尼解釋,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大的力氣。

  「因為你是氪星人。」托尼道,「氪星人擁有地球人所沒有的一些超能力。這不是變壞,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托尼從笨笨那兒接過一個圓圓的金屬球。

  這顆金屬球用的是金鈦合金,跟他的裝甲一個材料,雖然比不上振金,但已經堅硬無比。

  「捏一把。」托尼對黛茜道。

  黛茜不太想。

  「凱文哭了。」她輕輕地道。

  「他沒事。」托尼道,「你總要先知道,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爸爸這麼說,黛茜就捧過了金屬球。

  本該沉甸甸的,她卻覺得很輕。

  猛地一用力,把金屬球上按了個淺淺的小手印。

  老父親一驚,感同身受地,有些替工作室裡的裝甲感到疼痛。

  黛茜還小,覺醒後的力氣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大,只是事發時兵荒馬亂,她越害怕,越控制不住,現在好些。

  但這小的還是惶惶,捏完了球,偎得爸爸更緊些,問:「我怎麼變好,爸爸?」

  「先做個嘗試。」托尼道。

  他抱著女兒去了玩具房。

  黛茜弄壞了的杯子,已經被溫蒂收拾好,小黃人們也到地下去,沒人過來打擾。

  說是嘗試,然而老父親什麼儀器也沒拿,只把女兒放下,讓她照平時那樣,在玩具房裡玩。

  「爸爸。」黛茜看看托尼。

  見爸爸在玩具房的地板盤腿坐下,她才放心些,拿了她最喜歡的彩虹小馬,坐到爸爸身邊來。

  玩耍一開始是快樂的。

  團子正有本新開封的故事書沒看,本來預備今晚聽爸爸念的,這會兒高興地把包裝撕了,捧著書,一頁一頁地翻著看圖畫。

  「爸爸,匹諾曹的鼻子好長好長。」黛茜彎起眼睛道。

  她暫時把力氣作怪的驚嚇暫時拋到了腦後,把書拿到托尼跟前,要讓他看看鼻子變長的匹諾曹。

  可沒想到一不小心,只聽「撕拉」一聲,力氣沒控制好,把書撕成了兩半。

  黛茜一愣。

  她看看爸爸,再看看書,頭低下去。

  「沒關系。」托尼接過女兒手裡一分為二的書本,指著其他的故事書,「再拿一本過來。」

  「這次輕一些。」他道,「能做到嗎?」

  團子吸吸小鼻子,有爸爸在,堅強一些,慢慢地道「能」,站起身,走去拿新的書。

  黛茜挑了一本薄的,拿到爸爸那兒,小手往他跟前一送:「給你,爸爸。」

  「幫我打開好嗎?」托尼問。

  「好。」

  爸爸的要求,黛茜是不拒絕的。聽見這話,乖乖把書翻開到第一頁給他看。

  這回做得很好,沒有拆書,可惜黛茜高興了沒一會兒,翻下一頁的時候不小心,還是把書給撕下個角。

  「爸爸,我不能好了。」團子強忍住眼底湧起來的淚,滴溜溜一層水打著轉,把書放在地上,伸出一個巴掌,給托尼看,「我今天做五件壞事。」

  托尼看她一會兒,直看到女兒眼睛一眨,那含著的眼淚滑了一大顆出來,黛茜還趕緊地用小手擦一擦——這令做父親的一閉眼,心裡五味雜陳。

  「過來我這裡。」托尼道。

  他抱了女兒在腿上坐,掏出手帕給她,讓她自己擦擦眼淚。

  「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托尼道。

  「你知道,我也曾經用自己的能力做了一些非常錯誤的事情。」他說著,一抬眼看見在門口探頭探腦偷看的笨笨,叫機械手臂拿黛茜的工具箱過來。

  「你以為你今天做的事情足夠壞了,但我從前犯的錯,比你這個要嚴重一百倍。」托尼道。

  他思忖一下:「不,大概是一億倍……或者,大到用數值也沒辦法衡量。」

  黛茜聽著爸爸的話,漸漸沒了淚意,像知道了個不得了的大秘密,小聲地道:「爸爸做很壞的事情嗎?」

  「是。」托尼道。

  笨笨拿著貼了五彩貼紙的兒童工具箱進來。

  托尼接過箱子,示意它再去拿個別的什麼,隨後打開工具箱,從裡頭取出膠紙和兒童剪刀,攤開黛茜撕破了的書,邊對邊角對角,剪了膠紙,一點兒一點兒貼。

  「然後我知道,生命是無比珍貴,也無比脆弱的。」老父親道,「越是強大,越容易看清楚這一點,因為強大的人要搞點兒破壞簡直太容易了。」

  「但有這麼強大的力量,也不一定是壞事情。」托尼握了黛茜的一只手,讓她自己看看,「它不是要幫助你做壞事,而是教你,對這個世界可以付出比別人更多的耐心和溫柔。」

  說著引了這只小手,去摸摸那本膠紙粘好的書。

  「學會控制它,從而讓你成為一個更厲害的人。」

  「爸爸修好了。」黛茜摸摸書,露出點兒高興來。

  她把書再翻一翻,這回再沒有撕破,好好地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

  「可是我還做壞事怎麼辦呢?」黛茜高興過後,還有點兒擔憂。

  「這不能算壞事。」托尼道,「最多算犯了錯誤。但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可以毫無顧忌地犯一個兩個三個小錯誤,像打破杯子,或者拆了電視機,不傷害其他生命,花多少錢都可以。直到掌握好你的力量。」

  「為什麼,爸爸?」黛茜瞧他,眼睛睜得呼呼圓。

  「因為我是你爸爸。」托尼道,「我願意一次又一次地給你機會,並且,」

  他頓一頓,「一力承擔所有你需要為成長付出的代價。」

  笨笨又來到門口。

  這回它拿的是一個面包盒子,翻蓋打開,裡頭躺著新鮮出爐的小倉鼠面包,蓬軟金黃,要不是有香氣,簡直像真的小倉鼠。

  這是托尼在接到黛茜電話之前就買下了的。

  有個女兒,出門在外,哪怕跑出北美,看見商店,也要想一想裡面有什麼東西是黛茜喜歡的,買少了總覺不夠,買多又想是不是太慣著孩子。

  但都捧在手心上養了,哪還分什麼慣著不慣著。

  老父親這兩年出門,越來越少有空手回家的時候。

  「是面包!」黛茜聞見香氣,跑過去看盒子,哇的一聲,「小倉鼠面包。」

  她輕輕地拿兩個在手裡,還是捏扁了一只小倉鼠的臉,但托尼說沒關系,團子也就少了些做錯事情的沮喪,捧著兩個面包過去,分一個給爸爸。

  「現在還傷心嗎?」托尼問。

  團子咬了一口面包,發現裡面還夾心,吃得臉蛋鼓起來,搖頭道:「我不傷心了,爸爸。」

  她還對挨近的笨笨隔著空氣摸一摸,輕輕地道:「你不要生我的氣好嗎,笨笨?等我學習好了,就不把你推開。」

  「關於你的學習,說到底我只能算個門外漢。」托尼見女兒吃完一個面包,把手裡沒動過的遞過去,「要請個真正在行的人教你。」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算一算,現在也該到了。」

  「什麼到?」黛茜問。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賈維斯在上頭道:「先生,您邀請的客人已經飛到門口了。」


第219章

  黛茜向幼兒園請了幾天的假。

  如果說超能力帶來的惶惑在老父親溫和的言語中得到了疏導, 那麼克拉克的到來,則是把這種惶惑扭轉成了快樂。

  接到托尼電話的時候, 超人正在堪薩斯的農場裡勞作。

  他飛得很快, 在斯塔克家的別墅前落地,甚至沒有氣喘。

  黛茜那點兒剛覺醒的小力氣之於克拉克,像大樹遇到牙簽, 從托尼手裡抱過小小一只的氪星後裔,他彎著眼睛笑起來:「讓我們嘗試用這種能力做些有趣的事情,怎麼樣?」

  於是這幾天,小雛菊寶寶再沒有過哭哭的臉。

  「我的力氣大,可以保護爸爸!」黛茜在餐桌上一邊吃小肉丸, 一邊興高采烈地道。

  「可以。」骨骼脆弱的老父親道,「但是我們說好的, 不在家的時候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有這種厲害的本事。」

  「我知道, 爸爸。」黛茜把小肉丸又吃了一口。

  她這兩天喜歡跟克拉克待在一起,尤其喜歡超人那走動時微微飄揚的紅披風,尾巴一樣跟在後頭追,等克拉克轉身來抱, 她就高興得叫一聲,臉上全是笑。

  老父親的地位急劇下降。

  黛茜喜歡聽克拉克說他自己的故事。

  超人的成長經歷講述起來三天三夜不帶重樣, 可以出一本暢銷書。

  克拉克的超級力量第一次出現, 就讓他把一棵大樹連根拔起。

  「後來我把樹種回去了。」克拉克對趴在沙發上認真聽故事的團子道,「愛護樹木人人有責嘛。」

  「你也哭嗎?」黛茜問。

  現在想起前幾天哭的鼻子,她還有些不好意思。

  「我沒有哭。」克拉克道。

  他瞧瞧黛茜, 壓低聲音道:「但是那個時候,我也有點兒害怕。」

  「怕把人打了嗎?」

  團子往他身邊挨一挨。

  「不是。」克拉克笑笑,「害怕與眾不同。可越是害怕,越意識到自己跟別人是不一樣的。與其逃避,不如接受這種天賦。你很幸運,黛茜。」

  受邀在斯塔克家住了幾天,克拉克曾經卷起袖子進廚房,給大家做過幾餐飯。

  無論上校、記者還是特工,又或者名聲傳得轟轟烈烈的超級英雄,到了斯塔克家,總有親自下廚的時候。

  這大概是一種逃不開的魔咒,但誰讓這家裡有個愛吃的寶寶,除了她爸爸做的菜不吃,其他長輩做的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德克薩斯州的烤牛肉是一絕,由堪薩斯州的小記者做出來味道也不賴,鮮美多汁,切一片放在黛茜的盤子裡,不多時就被消滅得干干淨淨。

  托尼倒是借機囤了很多超英系圍裙的私家照。

  學會控制力量之後,黛茜就要回到幼兒園上課了。

  晚上睡覺之前,照例要聽爸爸念兩個故事。

  老父親沉沉的嗓音適合閱讀,唇齒之間吐出的仿佛不是字,是築夢的片羽,一句一句,催軟了耳朵,也催出睡意,往往不多時,寶寶就合上眼甜甜地入夢了。

  「從此,匹諾曹成為了一個誠實的孩子。」托尼道。

  他放下故事書,看見躺在被窩裡的女兒的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

  晚安故事今晚好像失效。

  「不想睡覺麼?」托尼問。

  他伸手給黛茜掖一掖被角,想了一下,道:「明天需要我在幼兒園陪你一段時間嗎?」

  他是鼓勵黛茜像往常一樣跟小朋友相處的。

  人生那麼長,總有些坎兒要自己邁過去,他的女兒很聰明,把克拉克教的全記住了,想必能夠順利地回歸正軌。

  想是這麼想。

  但瞧著被子裡包著那綿軟的一團,嚴父之心頓時有些坍塌。

  「不用,爸爸。」團子從被裡伸出一只小手,在托尼手背上輕輕地拍拍,「你不要擔心我好嗎?」

  「我不是很擔心。」老父親道,「我是看你有一點擔心。」

  就是嘴硬,明明操了一百個心,能給的全都想到了,不能給的,如果黛茜想要,怕也是要千方百計地滿足。

  「我沒有的。」黛茜道。

  托尼問:「那你為什麼不睡覺?」

  「我在想事情,爸爸。」黛茜道,「我想謝爾頓。」

  燈光照進那澄澈的藍眼睛裡,一閃一閃亮晶晶。

  「你想他干什麼?」托尼問。

  「上個星期,他要借我一本書。」團子在被窩裡動一動,「他還記得嗎?」

  「他記性好得很。」老父親道,「庫珀家的孩子星期一打來過電話問你的情況。」

  「是謝爾頓嗎?」黛茜問。

  「是叫米茜的女孩子。」托尼讓賈維斯把房間的燈光調暗些,「我說你感冒了。」

  「爸爸說謊。」黛茜道。

  剛才還精神,說這麼兩句話的工夫,她倒是來了點兒睡意,眼皮耷拉了一半,說話也小聲起來。

  「這次是必要的謊言。」托尼道。

  他伸手在那被包上輕輕地拍,「說真話,會嚇到幼兒園裡的其他人。」

  事實上,這種「我突然力氣大得能扛起一頭牛」的真話從黛茜嘴裡說出來,恐怕只有人為她的天真發笑,遠遠不至於驚嚇。

  「也是為了保護你自己。」做爸爸的道。

  他這句話落了,沒有人回應。

  黛茜已經睡著了。

  她今晚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早地醒來,自己呼哧呼哧換上溫蒂熨燙好的幼兒園制服裙,去主臥裡喊爸爸起床。

  幼兒園的小紅門裡還像從前一樣熱鬧,才幾天不上學,好似過了幾個星期,團子臉貼在車窗上,瞧那樹上的葉子,都換了一撥新的似的。

  黛茜回來上課,索菲婭很高興,幼兒園裡的小朋友也很高興。

  米茜更是一下子撲過來,短短的小孩胳膊將黛茜用力抱住。

  「我真想你!」

  米茜快活地對黛茜道:「你在家裡休息好了嗎?」

  「好了。」黛茜道。

  她想起來爸爸說的,米茜還打電話來家裡問候,從口袋裡掏出個糖:「這個好吃。」

  她同時想起來謝爾頓,還有他那本應承了要借的昆蟲百科,東張西望,在找庫珀家的小男孩。

  現在是活動時間,幼兒園裡鬧哄哄全是孩子,但謝爾頓這個人就是自帶在人群中顯眼的加成,畢竟整個幼兒園,要在制服領上加個領結的男孩就這麼一個,多看兩遍,果然見著了正慢吞吞走出教室的小老頭。

  無論幾天不見,謝爾頓都是一樣地不喜歡戶外運動,這會兒他手裡沒有拿著書,也不像出來上廁所,倒稀奇得很。

  「蘇菲讓謝爾頓出來玩的。」米茜道。

  幼兒園的老師也是為這個孩子操碎了心。

  「不運動怎麼好?」索菲婭道,「身體素質會下降的。」

  她於是耐心地勸了謝爾頓兩句:「出去走走也行,你瞧外面的陽光多好。」

  「老師,外面的空氣裡有很多懸浮顆粒物的。」謝爾頓道。

  話是這麼說,小男孩到底能懂得一點老師的苦心,思考過後放下書本,走到課室外面來。

  陽光好刺眼。

  謝爾頓眯了眯眼睛,伸手在額頭遮擋。

  他本來想走兩步就回教室,結果一轉頭,看見了從小紅門進來沒多久、站著跟米茜說話的黛茜。

  「謝爾頓看見我了!」黛茜道。

  她揮揮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揮手的姿勢不夠標准,謝爾頓看見,非但沒有過來說話,反而在原地默默地站了幾秒,旋即一轉身,飛快地跑進了教室裡。

  「跑了。」黛茜驚奇地道,「他不高興嗎?」

  米茜一攤手:「我也不知道。」

  黛茜很想知道謝爾頓是不是不高興了,邁著小短腿,也呼呼地往課室裡面跑。

  教室裡的謝爾頓正在自己的座位上東翻西找。

  團子進來的時候,他正從書包裡掏出個什麼東西。

  「謝爾頓!」黛茜跑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你看見我不高興嗎?」

  謝爾頓於是轉頭來看她。

  他動作很快,轉身之際就把找出的東西戴在了臉上,黛茜瞧見他的臉,發現多了個口罩。

  「為什麼把嘴遮住了?」黛茜問。

  「你不是因為感冒請假的嗎?」謝爾頓反問,「可能有殘留的病菌通過呼吸傳染。我不想生病。」

  是個愛惜生命的小男孩了。

  黛茜很想告訴謝爾頓她並沒有感冒,但張張嘴巴,又回憶起爸爸說這是必要的謊言,把背上的包取了,沒有坐平時喜歡的蘑菇椅子,去了角落的鱷魚椅子。

  這樣就離謝爾頓的位置很遠,他也不用害怕被傳染。

  等他不害怕了,黛茜還要坐回蘑菇椅子去。

  索菲婭在教室門口拍拍手,叫班裡所有的小朋友回來上手工課。

  米茜跑進來,看見坐在角落的黛茜,「咦」了一聲,去把自己的東西抱了,坐到黛茜身邊來。

  「你怎麼坐這裡呢?」她問。

  黛茜正要回答,發現右邊的椅子一拉,也有個人坐下來,扭頭去看,不由睜大眼睛。

  「你怎麼坐這裡呢?」這話是米茜問的,現在原封不動地轉給了謝爾頓。

  謝爾頓推過來一本書。

  愛護得很好,還包了書皮,正是答應要借給黛茜的《昆蟲百科》。

  他不知道黛茜什麼時候回來上學,於是天天都背在書包裡。

  「給你。」謝爾頓道。

  口罩遮了他大半張臉,只見一雙眼睛眨來眨去。

  「坐這裡要傳染。」黛茜道。

  她今天從謝爾頓口中學了「傳染」這個詞,用得得心應手,造了句子,還慢慢地咀嚼回味。

  「我戴口罩了。」謝爾頓道。

  簡直是用保命一般的速度戴上的。

  黛茜把手往對面的椅子一指:「坐那裡不傳染。」

  小男孩看了一眼對面,「哦」一聲,慢慢道:「我不想被傳染,又不是不想跟你說話。」


第220章

  米茜最近用她攢的錢買了個十分寶貝的東西。

  小孩子也有金錢觀念, 上幼兒園已經知道貨幣可以等價兌換商品,但因為沒有經濟來源, 偶然得到個喜歡的東西, 就十分高興。

  為了分享這份喜悅,她特地把寶貝帶來幼兒園,自由活動的時候展示給黛茜看。

  「你有這個嗎?」米茜問。

  翻《昆蟲百科》的黛茜就伸了脖子往她手上瞧。

  謝爾頓借給黛茜的書, 內容確實比帶圖畫的昆蟲故事要豐富不少,但長長的多音節詞也很多,黛茜看沒兩句,就要拿給謝爾頓念。

  小雛菊寶寶在謝爾頓面前的慚愧因為這本書而日漸增長。

  不過也有好處。她記憶力本來不差,不認識的詞, 聽謝爾頓念過幾遍也會發音,還往往要在本子上用畫筆照著書本寫寫, 一來二去, 擴大了相當一部分的詞彙量。

  米茜手上放了個紅通通的玩意兒,在陽光下透亮,還棱角分明。

  黛茜瞧著新奇,也很喜歡, 「哇」一聲,放了書本, 過去從米茜手上拿起寶貝瞧。

  「我沒有這個。」她誠實地道。看米茜高興的樣子, 還有點兒羨慕,「我的家裡,有很多跟這個像。」

  但沒有哪一個跟這個好東西一模一樣。

  「我幫我媽媽的忙, 她給我錢買。」米茜道,「要這麼多。」

  她伸出兩只手。

  兩個巴掌,就是十根手指。

  要這麼多錢。黛茜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你也想要嗎?」米茜問。

  兩只小的頭對著頭湊在一起說悄悄話。索菲婭從旁邊走過,莞爾一笑。

  「我也想要。」黛茜揣著手,輕輕地道。

  「我只有一個,不能送你了。」米茜有些遺憾,「你讓你的爸爸給你錢買。」

  黛茜的爸爸是大富豪,隨隨便便就能給很多錢的。

  米茜不知道,團子的鴨嘴獸錢包裡本來就有一張卡,余額裡小數點前的零要掰著手指頭算好久。

  但黛茜不這麼想。

  她看米茜伸出了十個手指頭,再想想自己的錢包裡只有一張,忽然感覺到貧窮,問:「沒有這麼多怎麼辦呢?」

  「你沒有嗎?」米茜也犯了難。

  不過她向來是個很有注意的三歲小孩,一拍手掌,就能想出主意:「幫你爸爸的忙,他就給你了。謝爾頓說,這是勞……」

  「勞……」米茜勞了半天也沒想起勞動所得這麼個重要的詞,「反正就是這樣,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黛茜就點頭。

  她看著自己的兩只小手,心裡還犯嘀咕。

  也不知道要幫爸爸什麼忙,才能得這麼多的錢。

  米茜大概就沒想得這麼復雜。

  她所謂的幫忙,也不過是在庫珀太太纏毛線的時候站在那兒當個架子,輕輕松松,費不了多少事情。

  黛茜再看看米茜手上的好東西。

  這一天回家的路上,老父親得到了比平時多一倍的關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臉上開出花,往往車子行駛在路上,黛茜總愛看外面的風景,小嘴吧嗒吧嗒地,要把看見的鳥和樹和花都說給大人聽。

  今天倒古怪,只盯著他瞧,仿佛要把他的臉看出一個洞。

  托尼遞了一根手指餅干過去。

  吃東西黛茜還是要吃的,小手一伸,飛快地接過,放進嘴巴松鼠一樣咬。

  只是一邊咬,一邊還是看他。

  「怎麼我很好看嗎?」老父親一挑眉。

  確實是很好看。

  放眼整個紐約城,也找不出托尼·斯塔克這樣璀璨的眼,這樣一笑就令人酥軟的唇,聽他沉沉地說話,仿佛要醉倒在聲線的柔波裡。

  這麼形容也太肉麻了一點兒,但改變不了這個當了人家爸爸的長得確實不錯的事實。

  「爸爸。」黛茜咽了餅干進肚子,瞧著也開始吃餅干的老父親,慢慢地問,「我可以要錢嗎?」

  孩子知道要錢,也是一種成長。

  托尼從小到大就沒要過錢,因為要的東西都有,沒有的也能很快到手上,幾乎淡化了金錢的概念。

  但他的女兒就進步許多。

  「你要錢干什麼?」托尼饒有興致。

  「我要買東西,爸爸。」

  是正當用途,那就更不錯了。

  「要多少錢?」托尼繼續問。

  黛茜伸出兩只手給他看:「這麼多。」

  「唔。」老父親頗有些意外,「這麼多。」

  連她爸爸也覺得多,那真的是很多了。

  「我可以幫你的忙,爸爸。」黛茜連忙道,「米茜說,我幫你的忙,你可以給我錢。」

  駕駛座上的哈皮聽這兩個斯塔克的對話聽得津津有味,團子的建議一出來,他就「啊哈」一聲,樂見其成地道:「要用勞動換零花錢,黛茜是真的長大了。」

  托尼也這麼想。

  他只瞧還要坐安全座椅的孩子,分明還跟雛鳥一樣羽翼未豐,卻已經能做成許多的事情,咽喉中許多要滿溢出來的喟嘆,伸手去把那粉嫩嘟嘟的臉蛋一揉:「當然。」

  他隨即又一笑,莫名叫人覺出兩分狡黠:「你打算幫我做什麼?」

  打掃衛生之類的,黛茜是不用做了。

  溫蒂絕不肯把工作假手於人,就算她願意,托尼也不能把這樣的事情交給小小的女兒來做。

  團子答應了人,下車以後滿心地惦記著,等待爸爸派一點兒事情給她。

  可等待很久,下午茶都吃了,還不見托尼開口。

  「爸爸。」黛茜跑去書房,吭哧吭哧爬上正看書的老父親的腿,擋了他的視線,期待地問,「你需要我的幫忙嗎?」

  「我要喝水。」托尼道。

  他的孩子於是滋溜又滑了下去,興高采烈往廚房跑。

  急於求成,有時候往往事半功倍。

  黛茜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跑了回來,可手裡只有半杯水。

  另外半杯,大概都灑在來時的路上了。

  「多謝你。」托尼心安理得享受了女兒的服務,接過水喝一口,從指間瞧見那一小只並了兩條腿筆直地站在跟前,仿佛最忠誠的哨兵,在等待國王的一聲令下。

  為了那一筆錢,團子真是表現出了很大的熱誠和執著。

  「你想用錢買個什麼東西?」托尼問。

  「爸爸,我要買……」黛茜說不上名頭,努力地想,用兩只手比劃,「我們家也有,很像的。爸爸總是買。」

  「房子嗎?」托尼問。

  團子就搖頭。

  「車嗎?」托尼又問。

  團子還搖頭。

  「難道是股份?」托尼還問。

  「什麼是股份,爸爸?」黛茜有些茫然。

  看來都不是了。

  「是小石頭,爸爸。」黛茜一下子想起來。

  這回輪到托尼茫然了。

  但反應迅速如他,迷茫沒一會兒就成了恍然:「你說櫃子裡那幾顆寶石嗎?」

  「是寶石!爸爸。」黛茜得到正確答案,不禁歡呼起來,「我要買一個好嗎?」

  「你要買哪裡拍賣的?」托尼問。

  他倒沒想過要拒絕——買個寶石比吃飯困難不到哪裡去,何況是他女兒要的。

  「我不知道。」黛茜又犯了難。

  她這才想起來忘了問米茜的寶貝叫什麼,決定明天上學要去問問。

  在那之前,得攢夠十個手指頭那麼多的錢。

  打工的千金今天也是不容易。零零總總,幫爸爸干了很多的活。

  要把書本從這一頭的桌子搬到那一頭的桌子上,幫忙端水,幫忙卷領帶,還得幫忙把自己的小蛋糕分一半到爸爸的盤子裡。

  「爸爸,這是我最喜歡的蛋糕。」黛茜吃著自己盤裡的,望著爸爸盤裡的,「你要慢慢地吃好嗎?」

  她平時都吃一塊的蛋糕,為了要錢買東西,今天只能吃一半。

  吃得可憐巴巴。

  黛茜本來還想幫爸爸的捶背,但事情那樣多,一件一件地做下來,就忘了捶背。

  老父親的腰椎間盤因此躲過了可能到來的一場劫難。

  但有付出就有收獲,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掌管財政大權的老父親開了口,說可以把錢給她,讓買喜歡的東西。

  「這麼多也給嗎,爸爸?」黛茜歡呼雀躍,「真的!」

  「這麼多也給。」托尼道。

  能買到快樂和健康的時候,錢就是最不值錢的了,花多少也願意。

  黛茜歡天喜地,去幼兒園第一件事情就是跟米茜報喜,順便把昨天忘記問的寶物的名字也問了,默默記在心裡。

  托尼並沒忘記女兒的購物願望,下午回到家,特地開口問:「那麼,你想買什麼?」

  「爸爸,我問清楚了。」黛茜自豪地一伸手,「要十美分買鑽石戒指糖,跟米茜的一樣。」

  走廊裡經過聽見這話的溫蒂腳步一頓:「難道不是十萬美……」

  正脫西裝外套的老父親動作也是一頓:「難道不是十億美……」

  要脫口而出的話,在看見黛茜滿是笑的臉蛋時,都默默地咽了回去。

  大人就是想太多。

  結果小團子的快樂,只要十美分就買到了,不用刷卡,用的甚至還不是紙幣。

  鑽石戒指糖又好看,又好吃,戴在手指上當裝飾,十分地漂亮。

  可是有點兒貴,要十個手指頭的錢。

  「爸爸。」小雛菊寶寶得了亮晶晶的鑽石戒指糖,戴在手上看,非常滿足,感恩地對老父親道,「我以後還幫你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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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一年一度的萬聖節前夜, 在所有商店櫥窗都換上了南瓜頭裝飾的時候到來了。

  黛茜非常高興,因為她早早地就跟爸爸拉了鉤, 說要在這一天晚上一起去外頭討糖果。

  她還跟米茜商量好, 要互相交換討到的糖。

  「我不想跟我的哥哥出門。」米茜這麼說。

  她臉上充滿了三歲小孩的憂郁。

  「為什麼?」黛茜問。

  「我的哥哥要看女生。」米茜道,「就忘了要糖果,要分我的。」

  雙胞胎的哥哥小喬治, 是個時不時會出現在謝爾頓和米茜口中的神秘人物。

  他好像是個很好的哥哥,因為米茜說過他趕跑過欺負謝爾頓的孩子,但有時候又像是個壞哥哥,好比現在,要給米茜帶來節日的苦惱。

  黛茜坐在椅子上, 把兩只小腳輕輕地晃了晃。

  「你跟謝爾頓出門。」她出了個主意。

  還不如不出。

  「跟謝爾頓出門,我一個糖也沒有。」米茜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

  她還真像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黛茜沒有兄弟, 也沒有姐妹, 家裡就她一個,她的爸爸是爺爺的老來子,所以也沒有別的兄弟姐妹,並不知道有個哥哥或者有個弟弟是什麼感覺。

  但團子身邊有好幾個把她當妹妹疼的大哥哥, 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缺憾。

  「沒有關系。」米茜道,「我是最厲害的要糖小孩。」

  說到要糖, 黛茜就興奮起來。她長這麼大, 因為各種緣由,至今還沒到別人家裡要過糖果。

  她家附近也沒有鄰居,只能開著車到最近的居民區裡要糖。

  即便如此, 也沒能掩蓋黛茜對萬聖節前夜的熱愛,回家的路上高興得很,伸手去拉鄰座的老父親的手:「我們一起去要糖果,對嗎爸爸?」

  「你爸早過了要糖的年紀,會被人拿掃把趕出門的。」哈皮在前面說風涼話。

  黛茜吃了一驚:「怎麼這樣呢?」

  她頓時充滿了危機感,看著辛苦養家的老父親,努力從安全座椅的桎梏中探出身子安慰道:「你不要害怕,爸爸。我把我的糖分你一半好嗎?」

  「你真慷慨,斯塔克小姐。」老父親似笑非笑道。

  他這種似笑非笑主要針對駕駛座上嫌職業生涯太長的司機,兩個人的眼神在後視鏡中相遇,最後哈皮把脖子一縮,吹著口哨當無事發生。

  小女巫的袍子去年萬聖節已經穿過,被溫蒂好好地收了起來,今年的節日,黛茜頭上戴了惡魔的黑色尖尖角,拿著根黑星星魔杖,臉卻白生生地惹人喜愛,一點兒也沒有小惡魔的樣子。

  團子喜歡這身打扮,轉來轉去地給家裡人看。

  可要一起出門的老父親卻還穿得平平常常,只不過把高定的西裝換了,拿一身普通的衣服,至多在外面籠個吸血鬼的黑鬥篷。

  「這樣好像更顯眼了,斯塔克先生。」溫蒂道。

  托尼只能又戴了一個面具。

  家裡那一波小黃人也想跟著一起去。

  「又不是馬戲團表演。」狠心的老父親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不想上明天的頭版頭條。」

  小黃人們有些失望,原本舉得高高的南瓜頭籃子也放了下來,大眼淚汪汪地盯著托尼瞧,直要把那高大的身軀瞧出一個洞,可惜洞裡仿佛放著副鐵石心腸,到最後也沒見托尼松口,只好一個個地又回到地下去。

  「看著有點可憐啊。」哈皮在旁邊道。

  「我沒說不能出門。」托尼道。

  眼見日暮西斜,很快就要換上披著星辰的夜幕,老父親帶上女兒出了門。

  萬聖節前夜原來是這樣過的。

  黛茜在車子裡看見外頭的景像看得呆了,輕輕地「哇」一聲。

  她來的這片居民區孩子很多,花園正中央放著巨大的發光南瓜頭,草地上許多散落的小南瓜燈,幽幽照亮前行的道路。

  團子一開始提著空空的南瓜頭去討糖果,還有些害羞,走兩步一回頭,看看爸爸有沒有跟在身後。

  「爸爸。」黛茜輕輕地道,「你不要跑到別人家的門口。我會去拿糖好嗎?」

  她信了哈皮的調侃話,以為真有人會拿著掃把打她的爸爸。

  托尼道:「你走你的路。」

  第一戶亮燈的人家大門敞開著。

  黛茜才走到門口,瞧見滿臉笑容站在那兒派糖果的女主人,還沒等把「不給糖就搗蛋」咀嚼得嫻熟,南瓜頭裡就嘩啦多了一捧糖果。

  團子低頭去看她的南瓜頭。

  「給你的。」女主人就笑,「好可愛的小惡魔啊。」

  黛茜簡直不敢相信第一把糖果來得這麼容易,剝了一個放在嘴裡,含化了都是巧克力的濃郁香味兒,不由得有了種尋寶的樂趣,趕快拿出一個糖,給跟在身後的老父親:「爸爸!」

  這個巧克力好吃,還不用錢。

  托尼正跟著女兒轉身,要離了這第一戶人家,聽見女兒說話,本來要伸手接過糖果,不知覺察到什麼,忽然轉頭往來時的路看了看。

  「怎麼了,爸爸?」黛茜挨到托尼身邊來。

  「不。」老父親收回視線,眼底有了兩分耐心尋味的光,接了女兒的糖果,道,「繼續走吧。」

  給糖果的女主人是個喜歡孩子的。

  她因為見了黛茜這樣可愛的小惡魔而感到心滿意足,滿心期待,正想著會不會再來一個可愛的寶寶,就聽見腳步聲,余光瞄見地上的影子,也是個有尖尖角的,十分高興,抬頭道:「給你糖果……」

  快樂的話語噎在嗓子眼兒裡。

  女主人倒是瞧見了小惡魔。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地獄之門被衝破,一下來了這許多香蕉顏色的惡魔,排著長隊,齊刷刷對她笑出大板牙。

  這一家的糖果盤子很快被洗劫了。

  黛茜不知道後面的事情,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她已經走了好幾家,小手裡提著的南瓜頭一開始空空如也,到現在已經沉甸甸,恐怕再走一家,糖果就要滿出來了。

  黛茜自帶討糖加成,走到門口,往往還沒說話,南瓜頭裡就被人塞了一大把糖。

  「我有好多糖果,爸爸。」團子高興地道。

  她把籃子舉得高高,要讓沒機會討糖果的老父親也分享一下喜悅,然而或許太過喜悅,一下子吸引了經過的兩個搗蛋鬼的注意力。

  萬聖節討糖是常事,惡作劇也是常事。

  兩個半大小子今晚已經惡作劇了許多回,躲在暗暗的南瓜燈背後把人滋一水槍,這會兒瞧見有人過來,暗暗地又趴伏在綠植後頭。

  倒不是要噴黛茜,黛茜後頭跟著的可是個大人。

  「等我們回到家裡,大的給你好嗎?」黛茜問。

  她不設防,也沒想著前邊的路可能埋伏著惡作劇,臉上很快活。

  托尼沒什麼表情變化,但見這小的開心,也很難抵擋住那燦爛的笑臉,他抬頭將前邊的路看了一眼,伸手接了黛茜的南瓜頭籃子,指向右邊:「走這條路。」

  黛茜本來是要走左岔路的,聽見爸爸這麼說,方向一轉,走了左邊。

  草叢中的埋伏者感到有點兒失望,一拍大腿:「唉!這樣一點兒也不好玩!」

  這兩個閑著沒事干的想換個目標,誰料一轉身,發現四周悄無聲息地圍了一圈黑影,不由手指一顫,水槍掉在了地上。

  一個黑影緩緩走上前來。

  他頗有種大哥大清理門戶的氣勢,在夜色的掩映中,又神秘又危險,讓人禁不住嚇得心髒砰砰跳——

  然後見一只小黃手,伸到眼前戳來戳去。

  黛茜發現她的爸爸很喜歡走著走著路回頭去看。

  但身後是路,偶爾走過幾個陌生的討糖果的小孩,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托尼面不改色,牽著女兒的手走出一段路。

  然而他終於沒有忍住,突然轉身,朝剛才的分岔路口走。

  那一頭,以凱文為首的小黃人們正辦成了一件大事,心滿意足拍拍手掌,把被包成木乃伊、只露了鼻子和眼睛的兩個搗蛋鬼骨碌骨碌推,要傳遞給躍躍欲試的鮑勃。

  要論惡作劇,還沒有哪一個能比得過小黃人。

  他們起初是要保衛差一點兒遭遇危險的老父親,綁起持水槍埋伏的壞蛋,一不小心包上了癮,從中找到無窮的樂趣,你包一下我包一下,比聽了跟屁股有關的笑話還快樂。

  快樂止於那雙不知不覺間就過來了的老父親的腳。

  鮑勃好不容易輪上一回打包,高興得驟然長高三毫米,正要接手,隨即就聽見頭頂上有個危險的壓低了的聲音問:「你們在干什麼?」

  小黃人集體道歉的場面,也是十分壯觀了。

  等送走了要惡作劇被反殺的兩個小子,一大群香蕉膠囊垂頭跟在托尼身後,等著挨訓。

  「我好像說過不想上頭條。」托尼道,「現在看起來似乎很難。」

  老父親一下子威嚴起來,也是低氣壓得叫人不敢抬頭。

  鮑勃悄悄地抬頭,望見道路另一頭開過來一輛冰淇淋車,高興地道:「爸爸!冰淇淋!」

  他很快被人打了下頭,想起來在挨罵,沮喪地又把頭低下去。

  托尼看了一眼冰淇淋車。

  視線回轉,香蕉膠囊們還在挨訓。

  只是人手多了一個冰淇淋,又香又甜。


第222章

  身後多了一群浩浩蕩蕩的小黃人, 黛茜的討糖之旅就受矚目多了。

  她並不貪心,籃子裡已經裝了許多的糖果, 拿回家一天也吃不完, 願意跟爸爸找個沒人的椅子,安安靜靜吃兩顆糖。

  萬聖節的鬼怪表演好看,奇裝異服的人們走在大街上, 就像真正的鬼魂狂歡,或許這裡頭混雜了真正的非人,借著夜色和燈光的掩映,大搖大擺出來享受人世的樂趣,也說不定。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托尼道。

  這種時候, 老父親就體現出了一種科學家的堅持。

  除開理性,還有點兒顧著家裡這個小的是不是會害怕鬼的存在, 晚上關燈之後蒙著被子睡不著可不好。

  黛茜完全沒有這樣的顧慮。

  她慢慢地剝開一個糖果的包裝紙, 發現裡面是葡萄味兒的小星星糖,「哇」一聲,趕快放在嘴裡。

  爸爸說世界上沒有鬼魂,那應該是沒有鬼魂了。

  不知道為什麼, 她忽然想起好像是去年萬聖節,看見的那一對老夫婦。

  頭發雪白雪白, 但十分和善, 似乎很喜歡她的爸爸。

  黛茜瞧一眼正從凱文的南瓜頭籃子裡拿糖的老父親。

  她的爸爸是很讓人喜歡。

  「爸爸。」團子挨著爸爸坐,「糖好吃。」

  萬聖節過後,天氣就開始漸漸地冷了。

  寒風仿佛是一夜之間吹遍整個紐約, 明明昨天還只需要穿一件薄薄的長袖,今天出門,卻非要再加個厚點兒的外套。

  天氣變化無常,就像生命,以為抓住了規律,各種因緣際會,還是要亂了預定的軌跡。

  風大也很好,撥雲見日,等到暮色四合,就能看到滿天的星星。

  黛茜喜歡看星星。

  她還從電視上看見說,明天晚上要有流星雨。

  「爸爸,星星要掉下來。」團子一邊畫畫一邊對看書的老父親道。

  「星星要是掉下來,地球就算不扁也要凹個洞。」托尼頭也不抬,「那是被地球引力吸引的宇宙空間物質,有的還會掉下來破壞地表。你想想,要是大一點兒的,像車子那麼大的隕石掉在房子上,會怎麼樣?」

  「房子就壞了。」黛茜道。

  托尼道:「回答正確。」仍舊去看他的書。

  就算這麼沒有美感的回答,也沒有破壞黛茜對流星雨的期待。

  她還從電視上聽見說,有很多人都會對流星許願,這樣願望就能夠實現。

  人類在對待可能擁有的利益時,總是願意放下理性去相信一些子虛烏有的話。當然,也不排除這種相信裡帶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十個人的願望裡,至少得有一半的人是為了物質許願的吧。

  「追求金錢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托尼曾經這麼說,「錢能夠給生活帶來很多便利,貨幣流通是社會運轉的必要條件。只是沒有必要把錢當成命。」

  黛茜為了看明天晚上的流星雨,做了許多的准備。

  按照電視上預測的時間,那會兒她早該睡覺了。深更半夜,正是做夢的好時候。

  團子於是跑去找賈維斯幫忙開個鬧鐘。

  「要在流星雨來的時間。」黛茜拿著一張紙,慢慢地念上面的數字,「一點……一點三十分……」

  「您得在流星雨來臨之前就起床,否則趕不上,小姐。」賈維斯體貼地把鬧鐘設定在了一點。

  黛茜是個有主意的寶寶了,想要在陽台上看流星雨,從幼兒園回到家,就開始往陽台上拖躺椅。

  一拖就是兩張。

  「我的爸爸也要看看星星。」她道。

  小雛菊寶寶存著今天下午茶的蛋糕沒有吃,打算放在流星雨來臨的時候,一邊看星星一邊吃。

  再配一盒草莓小牛奶,快活似神仙。

  老父親對流星雨本來沒什麼興趣,外太空都去過,哪裡還會期待一場進入平流層的星塵燃燒。但見家裡這個小的如此上心,不免也把寫著流星雨將至的報紙拿來看了看。

  黛茜還邀請小黃人一起來看流星雨。

  溫蒂晚上要回家,不能和大家一起看,真是可惜。

  「我在我的家裡看。」溫蒂下班之前,笑吟吟地對黛茜道,「今晚的流星雨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呢,我要許十個願望。」

  吃過晚飯,玩一會兒消了食,黛茜早早地就爬上小床,蓋好被子要睡覺。

  賈維斯說如果提早睡覺,就算半夜起床看星星,睡眠時間也還是夠的。

  而且早睡有了精神,就不必擔心起不來床。

  團子從被窩裡伸出小手,把故事書翻得嘩啦嘩啦,翻到小美人魚跑上岸玩耍,才把書推給托尼:「念到這裡了,爸爸。」

  老父親瞧著頁碼,有些微微的訝異,「我以為昨晚講到這裡的時候你已經睡著了。」

  他於是把故事繼續講下去。

  黛茜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但聽到小美人魚跟朋友坐在礁石上看星星,就想到自己今晚要看的星星,漸漸走神,思考要許個什麼願望。

  生日的時候她許了願,聖誕節的時候也許願,現在流星雨飛下來還要許願,她真是太貪心了。

  機會難得,貪心就貪心,黛茜還是想要許個願望。

  天天吃到小肉丸很好,一口氣吃完整個大蛋糕也不錯,她的爸爸說想要買一種已經不生產了的車,也不知道買到沒有,或許應該也許進願望裡去。

  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部都要。

  黛茜想來想去,不知道要把什麼當做願望才好,漸漸地耷拉了眼皮,視線裡老父親的臉模糊起來,像攪拌開了的咖啡,成了漩渦,一忽兒就把人吸進去。

  她今晚睡得倒很快,托尼合上書本的時候這麼想。

  黛茜做了個絕世好夢。

  夢裡她坐在爸爸新買的車子裡,一個人吃掉了一桶的小肉丸,爸爸使勁兒鼓掌,為了表揚孩子,還獎勵一個滿是奶油花的大蛋糕。

  現實要是像夢境一樣美妙,哪會有那麼多的人輕生。

  只是這個美妙的夢太短暫,黛茜正要在蛋糕上吃大大的一口,就聽見老父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想……了嗎?……」

  爸爸說話的聲音,黛茜是很喜歡的,偏偏這次一開口,她的蛋糕就吃不成——沉浸在美夢裡的寶寶一下睜開眼睛。

  她還迷糊,燈光太亮,一張臉都埋進被子裡。

  「不想看流星雨,可以繼續睡。」托尼道。

  他倒是神采奕奕,激情工作到半夜,還能靠一杯咖啡撐到天亮。

  這麼做對身體可不大好。

  黛茜在被窩裡豎起耳朵。

  那嫩嫩的小臉上分明還印著睡意,被子拉下來,只見這小的閉著眼睛,慢慢道:「想看流星雨,爸爸。」

  黛茜到底如願以償,躺在了陽台的躺椅上。

  夜空干淨得像放在水裡洗過,流星雨將至,連片刻的平靜都那樣振奮人心。

  毛絨的薄被子裡裹著寶寶。

  流星雨沒有按照預定的時間降臨地球。一點半過去,天該什麼樣,還是什麼樣。

  同樣超乎意料之外的,還有躺椅的舒適程度。

  團子被從床上抱起來的時候就還沒完全清醒,現在攤開了躺著,更覺得夢伸出許多雙的手來拖拽。

  托尼抬手看了下時間。

  他想瞧瞧黛茜是不是等得不耐煩,一轉頭,看見用兩只小手撐著眼皮的女兒。

  「……」

  這樣執著地跟瞌睡蟲作鬥爭,連老父親都肅然起敬。

  「你真的不睡嗎?」托尼問,「我給你錄像。」

  「我想用眼睛看看,爸爸。」黛茜道。

  說話的聲音也小極了。

  她怕撐不住要睡覺,滑下躺椅,爬到爸爸的懷裡來。

  「我睡覺,你就撓撓我的肚子。」黛茜道,「好嗎爸爸?」

  「好的。」托尼道。

  「要看流星雨。」

  黛茜上一秒還這麼說,下一秒就閉上了眼睛。

  睡進黑甜裡之前,她仿佛瞧見某一瞬間,夜空中的星辰都活起來,靈巧躍向地平線,動作太快,拖出長長的尾巴。

  浩瀚星河倒轉,無比壯觀。

  大概是夢中的景像。

  「先生,您不叫醒小姐嗎?」賈維斯道,「撓她的癢。」

  托尼看著漫天墜落的星塵,再低頭看看睡得甜甜、小嘴輕動的女兒,拉過薄被子,把懷裡這一團軟的再包裹得嚴實些。

  「想必她現在已經在夢裡看流星了。」他道。

  流星雨沒什麼稀奇,黛茜想看,他才出來的。

  但此時此刻,跟家人一塊兒躺在驟然明亮的夜空之下,星辰如屑,感覺卻也很好。

  要是流星雨來得再早一點兒會更好,也不至於這麼一番折騰。

  托尼抱著女兒,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忽然起了一陣風,懷裡的寶寶輕輕動一下,他才起身,要回房子裡去。

  轉身那一瞬間,身後驟然一道光,亮得像同時開了一百台舞台探照燈,要不是背對著,真連眼睛都要瞎掉。

  與那巨大白光一同降臨的還有呼呼的風聲,重物落地,轟隆作響,令抱著的孩子一個激靈,懵懵地睜開眼睛。

  「嘿!」白光熄滅,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塵囂走出,熱情洋溢地對站在原地的托尼張開雙臂,「老朋友,你好嗎?」


第223章

  雷神托爾來家裡做客了。

  剛抵達斯塔克家, 就差點兒被托尼趕出去。

  「我不知道她在睡覺。」托爾道。

  說這話的時候,腿長一米八的雷霆之神正在跟黛茜一起玩過家家, 他盤腿坐在那兒, 像一座堅實的小山,永遠屹立不倒。

  這麼一個壯漢手裡戴著小紅帽的人偶手套,反差得倒有些可愛。

  托他的福, 黛茜在驚醒的懵懂中趕上了流星雨的尾巴,第二天起床回味高興得很,窩在爸爸的懷裡說醒來了真好,於是托爾有了在斯塔克家蹭吃蹭喝的底氣。

  他也不白吃,這次搭彩虹橋到地球來, 還帶了阿斯加德的土產——巨大南瓜、巨大番茄和大塊的肉。

  真實在。

  「新星球的土壤太過肥沃,種出來的蔬菜就成了這個樣子。」托爾單手把所有東西扛進廚房, 「很好吃, 一個菜可以吃兩天。」

  「小紅帽,把你的蘑菇給我好嗎?」黛茜道。

  她手裡戴的是大灰狼,大大的嘴巴,可是會吃人的。

  然後見托爾的小紅帽手一下伸過來, 唬了她一跳,趕緊把手縮起來。

  「大灰狼怎麼這麼沒氣勢?」托爾揚起眉頭, 張開手把黛茜的小手吃掉了, 「這就叫反殺。」

  「你弟弟還在阿斯加德的監獄裡關著嗎?」托尼問。

  「關著。」托爾道,「據說他現在在監獄裡養生。」

  這兩兄弟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說是兄弟情, 未免還有些捅腎與欺騙的仇怨在,說是對頭,又不盡然。

  托爾始終沒打算置洛基於死地,卻也對這個生性狡詐、法術高強的弟弟有些無可奈何,把洛基好好地關起來,不讓做壞事,或許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這樣很好。」托尼道。

  以前復聯沒散的時候,雷神就會時不時地來地球轉一轉,履行他保衛九界的責任和義務。

  現在也是來履行責任,順便看朋友,但目前為止世界和平,所以主要還是蹭吃蹭喝。

  黛茜就很喜歡這個蹭吃蹭喝的伯伯,雖然在她還很小的時候,他吃了她的雞蛋,但那麼久遠的事情,她已經記得不太清楚,就算還記著,衝他是玩過家家玩得最好的大人,也可以大方地原諒。

  托爾不是個擅長帶小孩的人,從很久以前就看出來了。

  但當小孩長到能夠對話的年紀,他又可以很容易地跟孩子打成一片。

  「你現在的力氣已經很大了。」托爾對逐漸表現出氪星人特質的黛茜很感興趣,征得同意,把那小手輕輕地捏了一下,道,「來,揮個拳頭看看。」

  「不可以打人。」黛茜輕輕地擺擺手。

  「你當做練拳擊不就好了。」托爾拍拍胸脯,那厚實的胸肌顫三顫,「你這麼好的底子,很適合做個了不起的女戰神!」

  托尼咳嗽了一聲。

  黛茜還是不要打人,但願意搬動托爾帶回來的巨大南瓜。

  當她鼓著臉蛋把比一個大人還重的巨大南瓜舉過頭頂,得到了雷神捧場的熱烈鼓掌。

  托爾哈哈大笑,拍著托尼的肩膀:「你女兒簡直有意思極了。」

  他大笑的時候,右眼的眼罩也因為眼部肌肉的運動而運動,引起黛茜的注意,悄悄在看。

  托爾失去右眼,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洛基來地球尋找失落的空間寶石那會兒,失去右眼的雷神就出現過一次,只是托爾為抓捕弟弟來得匆匆,抓到了人去得也匆匆,並沒有詳細述說諸神黃昏的故事。

  現在要提,托爾也只一句「都過去了」帶過。

  「那麼沒有眼睛了嗎?」團子問。

  「沒有眼睛了。」托爾坦蕩蕩,「用一只眼睛看人,其實也很清楚。」

  「凱文也一只眼睛。」黛茜道,「他的眼睛大,你的眼睛小。」

  「比較起來,我的眼睛是很小。」托爾道,「但是很漂亮。」

  他倒沒有在自誇。

  同樣是蔚藍的眼瞳,因為主人不同,神采不一,各有各的特點。黛茜的眼睛純淨,托爾的眼就亮得像啟明星。

  戰鬥的時候,還能從那瞳仁中看出波瀾壯闊的王者之氣。

  「現在不疼了嗎?」黛茜又問。

  她有點兒想摸一摸托爾的眼罩,到底沒有,揣著兩只小手,慢慢地說話。

  托尼之前說眼睛破了的時候,她的嘴巴往下撇,仿佛是自己的眼睛破了,感覺十分地難受。

  「無論多深的傷口都能用時間治愈的,小斯塔克。」托爾摘掉小紅帽的手套,「現在想起來,也就那麼回事。」

  「傷心也能很快好。」黛茜道。

  「哦。」托爾豎起一根手指搖一搖,「心裡的傷就不一定了。」

  溫蒂今天休假,午飯是小黃人做的。

  超級英雄到了斯塔克家就要下廚的魔咒到了托爾這裡就免疫。從來也沒見他做過飯,作為阿斯加德的王,該揮舞的是武器,而不是飯勺。

  凱文殷勤地給托爾把做好的肉端到了餐桌上。

  小黃人的牆頭千千萬,今天翻一道,明天翻一道,美麗的洛基已成過去式,他們這會兒又看上了邪神的哥哥雷神。

  喜歡托爾,倒不是因為他很壞,光托爾的臉看著也不像壞人,香蕉膠囊們主要是迷戀年輕的眾神之主那鋼鐵一樣堅硬的大塊肌肉,看著十分威猛,又很有安全感。

  這可是個能呼風喚雨的男人。

  當然,凱文喜歡托爾,也許有黛茜說的,他們兩個都只有一只眼睛的原因在。

  總之餐桌上是其樂融融,只不過前兩天還給買冰淇淋的老父親身邊冷冷清清,眼看那一群沒良心的都往托爾身邊湊,托尼連一杯水也要自己倒。

  「給你果汁,爸爸。」黛茜大方地把自己裝果汁的杯子往爸爸跟前推了推。

  托尼看她已經空了的餐盤,伸手添上一片肉,把孝順的女兒的小油嘴用餐巾一擦,淡淡道:「你吃你的飯。」

  托爾在旁邊跟小黃人聊得火熱。

  他有著很強的語言天賦,聽一會兒就能照著說小黃人語,更能夠准確地把每個小黃人的名字對號入座,正確率百分之百。

  托尼也能做到,但那是在養了這群搞事的很久之後了。

  吃過午飯,老父親要出門一趟,暫時將女兒交托給托爾照顧。

  「我能帶著她練舉重嗎?」托爾問。

  他隨即得到了一個白眼,和「不行」的回答,做爸爸的想起女兒平時愛做的活動,指點這位帶孩子經驗稀缺的盟友:「她有個很喜歡的公園,前兩天沒去,今天可以去。」

  托爾停頓一下,叮囑道:「出門叫哈皮送。」

  「好好好。」托爾道。

  他低頭看一眼身旁站著的小朋友。

  「你要早點回家好嗎,爸爸?」黛茜道。

  她見爸爸換好了西裝,從更衣室出來,知道去把大人提前准備好的資料袋拿了,交到爸爸手裡。

  托尼不喜歡從別人手裡拿東西,但女兒給的,哪怕剛從火裡拿出來的燙手山芋也得接。

  他並不出門很長時間,所以略略叮囑托爾一兩句,抬手在托爾肩膀一拍,就轉身出了門。

  男人的托付,一拍手就勝過千言萬語。

  只是托付的人還不知道靠不靠譜,托尼說過出門要叫哈皮開著帶著去,結果他一走,雷神就帶著他的小女兒飛上了天。

  「衝得夠高嗎?」托爾在呼呼的風聲中問。

  超級英雄式的拉風落地,在公園一個偏僻的角落,再往前走一點兒就能聽見人聲,好在沒引起注意。

  黛茜在空中極速飛行,頭發都吹得亂亂,卻不害怕,反而為著過山車似的刺激體驗興奮得叫了一聲。

  她找到她平時玩的地方,跟小朋友一起坐蹺蹺板。

  托爾抱臂站在不遠處。

  團子翹得好高好高,抓著扶手笑,不時轉頭去看看托爾干什麼。

  她收回目光的時候,發現旁邊站的兩個小少年也在看托爾。

  「獨眼龍!」

  「他好像雷神啊。」

  「雷神才不會一只眼睛。」那少年道,「真難看,是殘疾的。」

  黛茜不覺得一只眼睛有什麼問題,她家裡就有很多一只眼睛的小黃人,走到外面,偶爾也能看見一只眼睛的大人和小孩。

  但她聽著那個少年的語氣,莫名感覺有點兒悶悶的,小腳在地上一撐,下了蹺蹺板,走過去道:「一只眼睛也好。」

  「多難看!」

  那少年對黛茜的話不以為意,吃吃地玩笑:「他眼罩下面是不是只剩了一個洞?」

  「不難看。」黛茜給托爾解釋,「伯伯還有一只眼睛,很漂亮,在左邊。」

  「關你什麼事?」

  她的解釋顯然沒有生效,反而引起了少年被抬杠的怒目,伸手過來,要把她一推,「你好煩!」

  眼見那手要把沒防備的團子推倒,指尖臨到跟前,卻被一只從旁伸出的大手捉住了手腕。

  「要干什麼?」托爾問。

  這麼近地站著,陡然覺出他的高大來。

  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真跟雷神很像也說不定。

  少年就生出害怕來,只還強撐,對上托爾的獨眼,瑟縮一下,擔心挨打。

  托爾不打孩子,只低頭瞧他一眼,隨即松了手。

  「你恐怕不懂得什麼叫做尊重。」他道。

  兩個人飛也似的跑了,不敢回頭。

  黛茜站在那兒,看看別人逃跑的背影,再看看彪悍的托爾。

  「你嚇著了麼?」托爾問。

  團子就搖頭:「他們不相信我的話,伯伯。你傷心了嗎?」

  托爾沒想到她這麼問,學托尼的樣子把眉一挑,反問:「你覺得我一只眼睛很難看嗎?」

  「藍色的眼睛好看。」黛茜道,「一只也好。」

  「那不就得了。」托爾道。


第224章

  有人說一只眼睛的雷神不像雷神, 但必要的時候,托爾還是很願意拿出雷神的名頭來行一點兒方便。

  「我是雷神。」人高馬大的漢子站在櫃台前, 伸出一根手指, 對店員道,「你懂的,把賬單寄到我的好朋友鋼鐵俠那裡就行。」

  托尼要是有一天破產了, 一定跟這麼多買東西報他名字的家伙脫不了關系。

  店員看看托爾,笑了笑,沒說什麼,從窗口裡遞出來兩個包好的可麗餅。

  「我只要一個。」托爾道。

  「拿去吧,多的那個我請。」店員道, 「感謝你為地球做的一切。」

  黛茜在底下拉著托爾的褲子。

  她身高不夠,看不見菜單, 但也因此得了個坐在雷神肩頭的機會, 伸著小手選了草莓口味兒的餅。

  「你的選擇真孩子氣。」托爾道。

  她本來就是個孩子麼。

  可麗餅遞出來,這個小的嗅覺靈敏,很快聞見了香味,踮起小腳, 想看看是什麼樣好吃的,隨即見穿格子衫的壯漢蹲了下來, 把一個可麗餅遞到跟前。

  「哇。」小雛菊寶寶一下子眉開眼笑, 小心地把餅拿在手裡,「這個好。」

  「在阿斯加德,我買東西都不需要付錢。」托爾道。

  他帶著黛茜找了個沒人的椅子坐, 雖然剛才嘴裡說草莓味兒的可麗餅孩子氣,但店員多送了一個,就也吃吃孩子氣的東西,結果吃得比幼兒還要歡快。

  從公園出來,本來要回家的,然而黛茜瞧見賣可麗餅的店子就走不動路,托爾看看她,知道是想吃,二話沒說,帶著過來買。

  同樣是穿披風,同樣是沒錢的,幻視真該跟雷神學學招。

  黛茜用小勺子挖著冰淇淋吃,第一次吃可麗餅,十分珍惜,以至於原本飯量很大的,托爾吃完了,她才吃一半。

  一大一小吃可麗餅吃花了臉的時候,一輛保時捷在路邊停下,降了車窗,露出一張熟悉的俊朗的臉。

  托爾若有所察,轉頭一看,正對上托尼的視線。

  「我記得我說過。」老父親皮笑肉不笑,「出門要叫哈皮開車。」

  「我忘了這麼回事。」托爾露齒一笑,「但我的飛行技術很好的,斯塔克。你放心。」

  這就是典型的「我錯了下次還敢」的認錯態度。

  「那麼你就用很好的飛行技術再飛回去。」托尼開門下車,拿了紙巾把小花貓一樣的女兒的臉蛋擦一擦。

  說是這麼說,最後還是用車把托爾給載了回去。

  黛茜現在已經徹底喜歡上了雷神,很願意跟他待在一塊兒,尤其在發現托爾玩兒童游戲玩得很好的時候,更快樂得把彩虹小馬也借給他玩。

  「我要彩虹小馬干什麼?」托爾表示拒絕。

  晚上洗過澡,托爾閑得沒事干,教黛茜說格魯特語。

  「我說一句,你說一句。」托爾拿著筆對黛茜道。

  「好。」黛茜高興地應下了。

  「你說。」托爾道,「I am groot。」

  「你說I am groot。」團子跟著學舌。

  托爾感覺哪裡不對,連忙糾正:「不對,沒有你說。」

  「不對,沒有你說。」黛茜感覺茫然,這聽著一點兒也不像格魯特語,但既然剛才這個半專業的語言學老師說了,只好乖乖地跟著學,紅紅的小嘴猶疑地一動一動,說出來的話都帶著猶豫。

  「不是不是。」托爾擺擺手。

  「不是不是……」團子學了這兩句,還是感覺哪裡不對,停了問,「是什麼意思,伯伯?」

  或許從這一刻開始,托爾無數條命運線中當老師的那一條就被無情切斷了。

  「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學我說話。」托爾道。

  他把寫了格魯特語的紙舉到黛茜面前,用筆敲一敲上邊的字母:「看這裡,看這裡。」

  簡直兵荒馬亂。

  一旁的托尼本來應該在看書。

  他有很好的閱讀習慣,連帶著黛茜也喜歡看書。

  但從托爾自告奮勇教黛茜格魯特語開始,老父親腿上的書本就再沒翻過頁。

  董事長演技不錯,始終是全神貫注瞧著書的樣子,直到來了這麼一出,令他再沒忍住,嗤一聲毫不掩飾的嘲笑,傳到托爾耳朵裡去。

  「你在笑什麼?」托爾問。

  「沒什麼。」托尼咳嗽一聲,別過臉去,「只是想起人類的本質。」

  這麼個小插曲過後,團子學格魯特語就漸入佳境。

  這一屋子三個人頭腦都很不錯,聰明人教聰明人,一點就通,黛茜從前聽樹人格魯特說話,每句都沒什麼不同,現在漸漸摸索到一點兒端倪。

  「重音輕音不一樣,語氣不一樣,意思就不一樣。」托爾道。

  黛茜能用一兩句格魯特語簡單交流之後,他就感覺十分自豪,只覺那綁著兩個小辮子的寶寶十分可愛,恨不能用大手rua一把,只是做爸爸的就在旁邊,不能大展拳腳,又感覺有些遺憾。

  黛茜跟大人學了東西,也很願意反過來教大人一點兒什麼東西。

  但托爾似乎什麼都會,這就有點兒讓小孩傷腦筋。

  「你該睡覺了嗎?」托尼問他的女兒。

  「我有一點兒想要睡覺,爸爸。」黛茜坐在地板上,挨著托爾,慢慢地道,伸出兩根手指來比了一咪咪的高度表示一點兒,「但是還有很多很多的不想睡覺。」

  「不想睡覺也到了你的睡覺時間了。」老父親無情地道,「你等會兒就得睡覺,我去泡奶粉。」

  托爾就「嘖嘖嘖」。

  到底是有了女兒的人了,想想從前那個斯塔克,真是恍如隔世。

  「你不如也去生一個女兒。」托尼道。

  「我?」雷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想。還沒到有下一代的時候。」

  「也是。」托尼這時候倒點頭贊同,「女朋友都沒有,確實談不到下一代。」

  「我是不想有,好嗎?」托爾就把脖子一梗。

  說得這麼硬氣,但托尼的話確實提醒了他什麼,等身為人父的盟友出了客廳去給女兒衝泡奶粉,托爾左右看看,確定托尼不會突然返回,悄悄伸手懟了懟牆壁:「嘿,賈維斯。」

  「托爾先生,我不在牆壁上。」賈維斯道,「如果您有需要,直接叫我就好。」

  「我首先需要你小聲一點。」托爾道。

  智能管家非常善解人意:「您放心,以我現在的音量,先生他聽不見。」

  托爾再看一眼地上埋著頭用筆劃拉紙張、照著樣子學寫格魯特語的黛茜,大概因為多了一雙耳朵,忽然有些心虛,壓低聲音道:「幫我查一個人。」

  「什麼人,托爾先生?」

  「簡·福斯特。」托爾低頭看看自己一雙手,「看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托尼泡完一瓶溫溫的奶粉出來,就看見托爾靠坐在沙發靠背上,仰著頭往天花板,不知想些什麼,跟方才的情態有一點兒不同,奇道:「你怎麼了?」

  「不。」托爾擺擺手,「沒怎麼。」

  托尼「唔」一聲,再看看他的臉,沒有多問,過來抱起還奮筆疾書的小女兒,給了奶瓶,看她在懷裡嘴巴一動一動地喝。

  「說起來。」托尼等黛茜喝困,閑得沒事情干,跟托爾說話,「今天下午你用什麼付的可麗餅的錢?」

  「我叫店員寄賬單給你,不過他看起來相當慷慨,應該不用你破費了。」托爾道。

  事實上,托尼後來還是讓哈皮到那家店把錢給補了回去。

  「沒辦法,我又沒有錢。」口袋空空的雷神道。

  黛茜正喝睡前奶,聽見這話,想到要跟托爾互相幫助,張口松了奶瓶,打個半飽的奶嗝,高興地道:「我有好多錢,伯伯,借給你好嗎?」

  上次她要十美分買糖果之後,爸爸給了許多的硬幣,都放在她的小豬罐子裡。

  「不。」托爾道,「不用了。」

  「你的爸爸給你錢嗎?」黛茜問。

  「我的爸爸已經死了。」托爾道。

  黛茜先是震驚,隨即流露出兩分難過:「死了。」

  她下意識往自己的爸爸懷裡靠了靠。

  「他能跟我的母親團聚,應該很高興才對。」提起家裡人,托爾就抹一把臉,面部線條明顯繃得有些緊。

  「去哪裡團聚?」黛茜問。

  「在阿斯加德的璀璨星光裡。」托爾道,「永遠閃爍,再不用分離。」

  他的血親一個接一個地團聚去了。要問什麼叫孑然一身,現在他就是孑然一身。

  所幸還有個弟弟。雖然洛基很難搞,常常做出讓人頭痛的事情,以至於托爾不得不把他關在監牢最深處——但,那畢竟是他的弟弟。

  就這麼一個親人了。

  黛茜聽著托爾的話,沒有再問,小小的腦袋裡也不知想什麼,只把剩下的半瓶奶安安靜靜喝完,跟爸爸一塊兒去盥洗室刷牙。

  「明天還要上幼兒園。」兒童臥室裡,托尼把女兒的被子掖掖好,瞧那一雙大眼睛還眨得忽閃忽閃,「快點睡覺。」

  「爸爸。」綿軟的團子翻個身來瞧爸爸,小手摳著被子,心裡有事情,流露出思考的樣子,「我們以後也會在星星裡見面嗎?」

  托尼一怔。

  他知道她是把托爾的話聽入了耳,卻未必知道在星星裡團聚是什麼意思。看著還小的孩子,他一時失神,恍惚想到很久的以後。

  「會嗎,爸爸?」黛茜問。

  「會的。」托尼道,「將來離開人世,我就在星星裡等你。」

  團子就松一口氣:「我一定會去找你好嗎?」

  「可以。」做爸爸的把她翻松了的被角又掖回去,臉上沒什麼表情,眼底卻有些柔軟,「但你來得越遲越好,不用著急。我有足夠的耐心。」

  「可以在星星上看見伯伯的爸爸嗎?」黛茜問。

  「恐怕不能。」托尼道,「他們是外星人,要辦護照的。」


第225章

  清早起來, 外頭下了一場小雪。

  又輕又薄,鹽晶似的, 在枝葉上積了淺淺的一片, 還沒等仔細欣賞,就融化在陽光裡。

  清新又凜冽的空氣,吸一口提神醒腦。

  托爾已經起床, 趴在陽台上看鳥。

  黛茜從前和娜塔莎在樹林裡救過一只受傷的棕櫚林鶯,可憐的小東西傷了翅膀,但及時得救,又有精心的養護,很快痊愈如初, 在某天早上拍拍翅膀飛出窗戶,追隨自由的風聲而去。

  托爾慢慢地摘下了眼罩。

  他的右眼閉著, 眼皮上至今仍能看出當時被海拉那一削留下的傷痕, 因為沒有眼球支撐,微微癟下去一點兒,長久不見光,顯得有些蒼白。

  一只小鳥飛過來, 翅膀被融化的雪水打濕了一點兒,樹林裡食物豐富, 因而鳥長得胖胖, 在欄杆上蹦蹦跳跳,直跳到托爾跟前。

  托爾低頭看一眼,伸出手指, 往小鳥跟前湊了湊。

  隨即感覺那尖尖的嘴巴將他手指啄了一口,有濕潤的毛絨的觸感落在掌心,縮成了一個團。

  還挺沉,看來真是吃得不少。

  大手動了動,雷神用拇指輕輕撫了下小鳥腦袋上柔軟的毛,低頭笑起來。

  不知是不是被他沉沉的笑聲驚嚇,小鳥一扭頭,拍打翅膀,撲簌簌地飛走了。

  托爾目送那小小的身影遠去,忽然感覺腹中空空,想去廚房裡弄點兒吃的,一轉身,發現透明的陽台門上趴了個扁扁的寶寶。

  黛茜也是剛起床,頭發還亂,套了個熊貓的馬甲,一雙大眼睛卻很亮,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他,不知道來了多久。

  托爾戴上眼罩,走過去拉開門,問:「想出來嗎?」

  「外面冷。」黛茜道。

  她是不太怕冷的,摘了手套就敢抓雪,只不過瞧見托爾在冷冷的風裡還穿著短袖,體貼地提醒一下。

  感冒了可不好。她的爸爸曾經感冒,是十分難受的。

  「這點溫度算什麼冷?」托爾豪氣萬丈,「在最嚴酷的環境裡,才能鍛煉出最堅韌的靈魂。做溫室裡的花怎麼行?」

  「來來來。」雷神把還散發著溫溫的奶味兒的團子抱了起來,抬腿往陽台走,「如果感到冷你就跑起來。在阿斯加德,最勇猛的戰士敢直撲火焰,也能夠在約頓海姆的永凍冰霜中飛速前行。」

  黛茜一出去,冷冷的風撲了一臉,令她眯起眼睛,往托爾的頸彎縮了縮。

  她周圍盡是這種高大魁梧的叔叔伯伯,臂膀一護就把人護住了,十分有安全感。

  「跑起來!」托爾道。

  「沒有鞋子,伯伯。」黛茜道。

  她那兩只小腳還踩在托爾用來托住她的大手上,這會兒低頭去瞧,臉上就浮現出一點兒無辜:「現在不要跑起來好嗎?」

  托爾是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但再硬的骨頭,聽了小面團的話也要軟一軟。

  此刻站在冷風裡,感覺孩子將自己緊緊依偎,忽然覺著讓孩子光著腳跑有些不厚道,於是把黛茜的背脊拍拍,道:「那下次跑吧。」

  兩個人在陽台吹了一會兒風,直到黛茜肚子餓,才進屋子裡去吃早餐。

  「你好閑啊。」托尼在餐桌上撕開一片烤好的吐司,對坐在對面的盟友悠悠道,「什麼時候回阿斯加德?」

  「那邊有朋友替我看著,暫時不用擔心。」托爾蹭吃蹭喝得理直氣壯,仰頭喝一大口冰水,非常過癮地「啊」一聲,抹抹嘴角,道,「不過確實不能久待,這兩天就回去。」

  「吃完早餐就回吧。」托尼道。

  「你是不是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

  說是要趕人家走,但吃過了早飯,托爾還優哉游哉待在斯塔克家的客廳裡跟小孩玩,老父親也沒有拿著掃把把他掃地出門。

  托爾正給黛茜展示一點小花招。

  「你會放電對嗎,伯伯?」黛茜問。

  她聽見爸爸說過托爾是雷神。雷神就是會操縱電的很厲害的人。

  黛茜平時在家裡,就算一個人玩兒,也有好幾雙眼睛看著,怕她一不小心做了危險的事情。

  至於火跟電,是更不能碰的。

  托尼每每出門工作,都要提前叮囑女兒,不能玩爐子,也不能碰插座。

  黛茜知道電是很危險的東西。

  但這麼危險的東西,托爾居然可以玩,還玩得很厲害。

  「放電?」托爾道,「我會啊。」

  這段對話發生之前,他本來在看電視,瞧瞧地球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狀況,聽見黛茜問話,就把電視關了,專注地聽小孩發言。

  「伯伯。」黛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不無擔憂,拍拍托爾的手背,道,「你工作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好嗎?」

  溫蒂說,雷神操縱雷電,是為了打走壞人,保護無辜的平民。這說明,托爾跟黛茜的爸爸做的是一樣的工作。

  「工作。」托爾一抬眉,「你覺得我是做什麼的?」

  「和我的爸爸一樣。」團子答得很快,「是工人對嗎?」

  托爾哈哈大笑。

  黛茜最近才在幼兒園學了職業名稱,一個個都記得,對號入座,給爸爸安排了職位。

  值得注意的是,老父親因為平時做的事情很多,在工人的職務之外,還添加了司機和上班族的工作。

  真是辛苦。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托爾笑到捶地,地板咚咚咚,估計很快就要捶出幾條裂縫。

  成功令從走廊出來的別墅主人黑了臉。

  「放電是什麼樣的?」黛茜問。

  她好奇起來沒個完了,偏偏問問題又真誠,叫人不忍心敷衍,更不忍心欺騙。

  托爾如果抬手召來一道驚雷,恐怕能夠把屋子都劈開,這樣更要被托尼暴揍,於是決心采取溫和些的方式,叫黛茜明白。

  他起身去捉了黛茜的毛毛熊。

  「我怎麼做,你怎麼做。」托爾道。

  他把大手在毛毛熊毛絨絨的背上摩擦摩擦。

  團子看著好玩,還沒伸手就先笑起來,學大人的樣子,也把小手放上去摩擦摩擦。

  「要保證足夠的干燥度。」托爾道。

  他正經的樣子,仿佛真要辦成什麼大事。

  事實上,他是做成了。

  當他把手指碰上黛茜的手指,只聽一聲輕輕的「啪」,黛茜感覺手被彈了一下似的,唬得趕緊把手背在身後。

  「伯伯把我電了。」她道。

  這小的隨即歡呼雀躍起來,把被電的手高高地抬起,叫爸爸看看:「我的手上也有電,我也是雷神了嗎?」

  「雷神有一個就夠了。」托爾在旁邊道,「你是時候該教教她什麼叫做靜電。如果我沒記錯,你拿的是物理學的學位?」

  「你能用你空間不足的腦容量記住這一點,我非常感動。」托尼道。

  他說著話,手機響起來。

  老父親垂眸看了一眼來電界面,微微有些驚訝,滑動接起,放在耳朵邊,還沒等開口,電話那頭的人就已經嘴巴上發條似的說了一堆。

  根本沒有插話的余地。

  「噓。」黛茜見爸爸在講電話,馬上安靜下來,還把小小的手指放在嘴巴前,示意托爾不能說話。

  這通話內容似乎有些神秘,只聽見托尼「嗯」、「嗯」、「可以」,最後問了一句「要不要去接你」就掛了電話。

  「你要去工作了嗎,爸爸?」黛茜趴在老父親的腿上問。

  今天明明是周末,按理說不用上班的。

  「不是上班。」托尼道。

  他手一掃,打開立體投影屏幕,點了一幅地圖,看上頭正飛快移動的小紅點,「應該不久就能到……」

  他話音還未落,就聽見賈維斯的聲音在頭頂說:「先生,您有客人。」

  真是來得十分迅速的客人了。

  「什麼人來?」托爾有些感興趣,「是羅德嗎?」

  他印像中托尼跟戰爭機器最要好,這兩天沒看見人,心想現在還是來了,站起身要迎接。

  結果走兩步,聽見走廊裡興衝衝的「斯塔克先生」,卻原來是個年輕人的嗓音。

  黛茜聽見聲音,一下子豎起耳朵,顯然辨認出來人是誰,撐著地板站起身,喜悅來得猝不及防,叫人只想趕快奔跑。

  等她呼啦啦地跑到走廊裡,迎面走來的可不就是有好一段時間沒見的彼得·帕克?

  團子樂得叫一聲「皮」,飛快撲過去,被及時俯身的蜘蛛俠抱了個滿懷。

  他本來就高,上了大學之後,個子更拔苗似的長,眉眼開了,彎唇一笑都透著陽光十足的帥氣。

  「我很想見你們,所以就跑過來了。」彼得把黛茜親昵地摟了摟,覺得懷裡寶寶重了些,是長大了,更加高興。

  他開始是搭車,近了斯塔克家的別墅哪還有車可坐,蕩著蛛絲就過來,現在說話有些微微的氣喘。

  「這是誰?」托爾站在客廳門口,瞧見讓黛茜無比高興的青年,轉頭問托尼。

  說起來,他是還沒見過彼得。復聯內戰的時候,他都不在地球,之後更沒機會碰上。

  他見彼得眼生,彼得一抬頭看見他,卻雙目亮晶晶。

  「啊,這是真的托爾!」鄰家英雄抱著黛茜站起身,言語之間難掩激動之情,「上次我看見你,你還在搶銀行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黛茜能認識好一些字之後,老父親就開始挑些讀者評論讓她讀了。能鍛煉說話,也能認字,蠻好。

  「喜歡……」團子打開一張疊好的紙,大眼認真地瞧上頭的字,認認真真念出來,「喜歡黛茜。」

  「爸爸!」她頓時眉開眼笑,把紙遞給托尼看,「喜歡我。」

  「我也喜歡你。」托尼道。

  黛茜就埋頭繼續看寫著評論的字條。

  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

  團子讀得十分高興,看見又誇爸爸的,就更高興。

  直到她打開最後一張紙條,慢慢地念上面的字:「吹……」

  托尼歪在沙發,閉目聽女兒嗓音嫩嫩地念話,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睜開雙眼,只見這小的轉頭來望,眼裡含了滴溜溜的一包淚水。

  「怎麼?」老父親坐起身問。

  「爸爸。」黛茜把紙條遞給爸爸,「上面說要吹爆黛茜。」

  團子揣著兩只小手,有些傷心,「把我吹破了怎麼辦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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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撞見有人戴著復仇者聯盟面具搶銀行, 還是在彼得高中的時候。

  用英雄的臉面做不英雄的事情,反差挺大, 結果撞見真英雄, 到底沒有得逞。

  做壞事是沒有好結果的。

  時隔數年,彼得·帕克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雷霆之神,仿佛星星遇見太陽, 自己已經閃耀,眼中還倒映著對方更閃耀的光。

  但那個更閃耀的對自己的地位渾然不覺,聽見彼得的話,眉頭一皺:「你說什麼?」

  彼得忽然地想要來曼哈頓看看托尼和黛茜,事先沒有打招呼, 碰到托爾也算意外之喜。

  「我還聽說出了個蟻人。」托爾聽彼得三言兩語講了「蜘蛛俠」來歷之後,撫著下巴思索, 「現在的昆蟲真是越來越厲害了。沒有貶損你的意思。」

  「我知道。」彼得笑道。

  團子現在在做個選擇題。

  她的爸爸很好, 托爾也很好,彼得也很好,左右看看,都不知道要跟誰一起玩, 只遺憾自己沒辦法變成三份。

  思考的結果就是,黛茜窩在了彼得的身旁。

  托爾對自己的失寵表示無所謂——愛跟誰玩是黛茜的自由, 大人沒有權利限制小孩的自由, 誰也不能。

  「我給你帶了禮物。」彼得道。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只毛絨的巴掌大的小熊,將小熊脖子上圍了幾重的絲帶解了,認認真真系在黛茜的頭發上:「這樣好看嗎?」

  從前的高中生現在是個大人了。脫去少年柔軟的輪廓, 五官漸深,有了分明的棱角,說話時已經變聲成功的嗓音微微沉下去,他性格使然,對人說話語言總是鮮活,又有種平易近人的溫柔,叫人不喜歡也難。

  彼得瘋狂抽條之後,蜘蛛戰衣就有些緊身——雖然本來就很緊身,還找托尼微調過。

  「好看!」黛茜高興地道,「皮的禮物好。謝謝你。」

  她愛惜地把小辮子上的發繩摸了又摸。

  彼得又跟托尼聊了下大學生活。

  鋼鐵俠的手眼不通天,卻總是能知道彼得的近況,在大學參加了什麼社團,有沒有認真學習,彼得不開口,其實托尼也知道。

  這個後輩是托尼親自提攜過的,剛見面的時候彼得·帕克是個孩子,現在上了大學,依舊是個孩子。

  「我跟我的教授聊得很好。」彼得撫掌笑道,「他喜歡越南菜,一吃就是一個星期。」

  講到有趣的事情,彼得還是會孩子一樣把眼睛都彎不見。

  「今天打算做些什麼事情,斯塔克先生?」笑完之後,彼得問。

  「沒什麼事情。」托尼道。

  他是忘了一則安排,好在家裡有賈維斯在,當即提醒:「先生,您答應過小黃人們今天要一起拍照的。」

  托尼就想起來,在前兩天晚上睡覺之前,凱文是曾經跑進他的臥室,手舞足蹈地說了好些話。

  凱文鋪墊得多,他睡意漸漸起來,都沒聽清後面講的什麼,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一聲「好嗎爸爸」,擺擺手表示同意,換了一個耳根清淨。

  第二天早晨醒來想起這麼一遭,不由有些後悔。

  要是凱文得了同意去毀滅世界,那就是他這個沒聽清話就答應的家長的過錯。

  好在小黃人的要求十分簡單,是想挑個好日子,拍一張全家福。

  人人都愛老父親,香蕉膠囊們也不例外。

  大小兩個斯塔克都很受小黃人喜歡,他們最近在地下居所裡整理東西,翻出相簿,發現零零總總拍了許多照片,其中鮑勃蹭的鏡頭最多,卻沒有一張把所有人都框在裡面的合照。

  「拍照?」托尼道,「那就拍吧。」

  得了安排的小黃人們歡天喜地地從地下湧了上來。

  他們原本還提議,想讓托尼跟黛茜一起穿工裝褲,被老父親毫不留情地拒絕。

  「不符合我的審美。」托尼道。

  一個小黃人的聲音約等於十只鴨子,全部跑出來,客廳裡頓時有了成百上千只鴨子。還化妝,還拿道具,熱鬧得像菜市場。

  鮑勃拿著大大的化妝刷跑過來,要給托尼化妝。

  結果跑到跟前,手還沒湊上去,被托尼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像飛了耳朵的貓一樣慫起來,把化妝刷在自己的臉上刷刷,刷出兩坨熊本的腮紅。

  是個下過雪的天氣,雪後晴朗,開闊的陽台上光線正合適。

  本來拍個照,鏡頭一閃的事情,因為被拍的是小黃人,中途就生出許多的麻煩來。

  為誰能坐在托尼和黛茜身邊,香蕉膠囊們起了爭執,互相罵對方的屁股長得難看,還隔著空氣鬥毆,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這樣沒關系嗎?」彼得問。

  他看著打成一團的矮矮小黃人,一時分不清誰是誰,也不好勸架,站在旁邊默默地瞧。

  「常態了。」托尼道。

  他還有閑心讓溫蒂給托爾和彼得重新換一杯飲料,慢悠悠等小黃人們吵完。

  結果也沒吵多久。溫蒂從廚房裡拿了一把簽子,掰得長短不一,叫小黃人們抽簽。

  「誰敢作弊,誰就永遠也別吃香蕉口味的杯子蛋糕。」溫蒂說。

  於是幾十個小黃人霎時間站成一條隊,整整齊齊,老實得什麼樣,一個接一個,來抽她手裡的簽子。

  實驗證明,人的運氣是守恆的。

  平日裡倒霉,遇到許多不順心的事情,總要在另外的地方加倍幸運補回來。

  要麼說上帝關了一扇窗還會再開一道門,就是這個道理。

  抽簽結果出來,小黃人們一個個看著蹦跶得老高的鮑勃,露出羨慕的神情。

  「能拍照了嗎?」托尼問,「太陽都要下山了。」

  他今天不出門,本來穿的是松松垮垮的休閑衣服,結果被小黃人嫌棄太隨便,「爸爸爸爸」得求了兩句,板著臉去換了一身正經的西裝,還打了香檳色的領帶。

  凱文騎在機械手臂上,調好了攝像機的位置。

  笨笨為自己不能出鏡感到有點兒傷心,垂頭喪氣。

  凱文原本表示這是為一個家應該做出的犧牲,等瞧見笨笨沮喪的樣子,又有些不忍,最終把相機擺在架高了的椅子上。

  「快過來!」凱文招手。

  笨笨馬上腳底抹油地跑到托尼身後待著。

  黛茜是很喜歡拍照的。

  從小到大,也有許多人喜歡拍她,從狗仔到她自己的爸爸,歲月無情,無形中把許多事情都改變了,但定格了的快樂變不了,於是托尼叫賈維斯留了許多照片,或洗出來,裝在厚厚的相冊裡,或存在雲端,能夠隨時調出來瞧。

  托尼抱了女兒,去陽台放好的椅子上坐。

  小黃人們呼啦一下圍過來,像海浪,把斯塔克父女包圍了。

  鮑勃站在老父親旁邊的椅子上,挺胸抬頭,非常高興。

  等姿勢擺好,又花了許多的時間。

  彼得和托爾站在客廳裡看。

  彼得瞧見黛茜笑,也跟著笑,笑完了垂眸去看看自己的手,再抬頭,就體貼地提醒,匆匆忙忙從廚房跑過來要一起拍照的溫蒂:「頭發有些亂了。」

  托爾沒有拍過全家福。

  阿斯加德不流行拍照,流行把英雄雕刻成石像,或者畫英靈殿的天花板上,神的壽命那樣漫長,再好的照片都風化成齏粉了。

  他瞧著被小黃人包圍的托尼,一哂,轉過頭去。

  托尼在一片鬧哄哄中不動如山。

  不愧是老父親,就連快被擠成餅,也面不改色,只是護好了懷裡的女兒。

  「皮和伯伯怎麼不過來?」黛茜問。

  「你想他們一起拍照嗎?」托尼問。

  這小的就道:「想。」

  托尼於是低聲道:「那你要去邀請。」

  黛茜呲溜滑下老父親的腿,擠出小黃人的包圍圈,去請站在客廳裡的兩位英雄。

  「這是你們的全家福。」托爾道,「我就不湊熱鬧了。」

  「你是伯伯。」團子有些懵懂,小手拉一拉雷神的褲子,再一拉彼得,「這是皮,可以一起拍照。」

  她的力氣這時候就派上用場,在不把兩個男人的褲子撕破的前提下,用力一拉,把他倆都拉進小黃人的包圍裡。

  「拍了拍了。」凱文緊張兮兮,見所有人或坐或站,都擺好了姿勢,伸手設定了相機的自動拍攝,火箭一樣飛回C位,露出雪白的大板牙。

  賈維斯也在拍照。

  凱文自己放了一部巨大的拍立得,還放了一部小黃人相機,一成像,拍立得底下就掉出照片來,比A4還大。

  香蕉膠囊們一陣歡呼。

  托尼拿過照片看了一眼,沒說好看,也沒說不好看,只道:「我今晚就要看見我的份放在書房裡。」

  傳看完了照片,輪一圈又回到凱文手上,凱文拿著筆,要在照片後面寫上人名。

  一連寫幾十個小黃人的名字,真是累人。

  寫到彼得和托爾,凱文想了想,看看托尼的表情,正巧托尼探著頭在看他寫到哪裡,四目相對,凱文問:「寫什麼,爸爸?」

  「我怎麼知道。」托尼道。

  凱文一思考,寫上去幾個字,「爸爸的重要的人」。

  老父親又探著頭來看。

  瞧見凱文這麼寫,他屈起手指,在那沒兩根毛的腦袋上輕輕叩了一下,什麼也沒說,轉回臉去看他的電視。

  寫到托尼,那可是個大工程。

  凱文在照片後面給托尼注釋「黛茜的爸爸」,顯然挑不出錯處,眼睛一轉,暗戳戳又加了一個,「凱文的爸爸」。

  結果被斯圖爾特看見,小黃人們鬧翻了天,一個個地也要加上。

  「鮑勃的爸爸。」鮑勃道。

  「斯圖爾特的爸爸。」斯圖爾特道。

  還有庫裡的爸爸,提姆的爸爸,喬治的爸爸,等等等等,不得已,凱文最後列了個清單,貼在相片後頭,才讓爭著要爸爸的同伴們安靜下來。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黛茜也想在照片上寫點兒什麼。

  那小小的手握著蠟筆,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寫得十分認真,單詞是事先問過爸爸,讓大人寫在紙上供抄寫的,看著字抄,就怕出錯。

  托爾在旁邊做寫字指導。

  等寫完了,彼得拿過來看,笑了一下:「寫得很好。」

  上頭小孩子的筆跡稚嫩,勝在寫得認真,竟還十分工整。

  幾個字母拼在一起,是黛茜寫的「我的家」。

  後面一個括弧,寫著「皮和托爾也在裡面」。

  黛茜就把照片拿去給爸爸瞧。小黃人列的爸爸清單貼在後面,像是照片長了個小尾巴。

  團子高興地趴在托尼腿上,得了誇獎,就要炫耀:「皮說我寫得很好。」

  她不忘也誇誇照片:「照片拍得好。」

  小手握了拳,豎起大拇指來,在照片上印了印。

  「對嗎,爸爸?」黛茜問。

  她指著照片讓托尼看:「大家都笑了。」


第227章

  托爾先回阿斯加德去了。

  他滿載而來, 回去的時候卻沒帶多少東西,本來也不需要地球上的土特產, 只在托尼的書房裡挑了幾本書, 說是拿回去給洛基看看,讓弟弟修身養性。

  「阿斯加德好嗎?」黛茜在送別客人的時候,好奇地問了一句。

  「非常好。」托爾蹲下來跟她講話, 大手一揉,把團子扎得好好的頭發揉得亂亂,「有最恢宏的殿堂,最勇猛的戰士,重建之後的星球更加漂亮, 碩大的果實從樹梢一直結到樹底下,天地開闊, 能夠自由自在地飛。」

  「哇。」黛茜給他說得, 兩只眼睛都放光。從來也沒去過這樣神奇的地方。

  托爾講得豪情萬丈,末了看這小的滿臉的向往,抬頭瞧了托尼一眼,一拍黛茜的肩膀:「你要是想去, 我就帶你去。」

  「我想去!」黛茜踮起腳,應得又快又大聲。

  她很快想起來家裡還有個老父親, 轉頭把托尼的褲子拉了, 趕緊道:「還有我的爸爸一起好嗎?」

  「得等你長大才行。」托尼道。

  「我什麼時候長大?」黛茜問,「我已經好大好大,爸爸。我上幼兒園了。」

  「等你長到兩米那麼高。」老父親道。

  那可能一輩子也長不大了。

  這麼一句話, 當然是開玩笑,但托尼的態度是真的。現在不行,就是不行。

  「不行嗎?」黛茜問。

  「不行。」做爸爸的還是堅持,沒有半點兒要改變主意的意思。

  黛茜看看即將起身返程的托爾,有些失望,昂揚的情緒低了頭,像被霜雪打了的綠植,慢慢地道:「那好吧,爸爸,我一定會快點兒長大的。」

  托爾哈哈大笑:「放心吧,我的耐性好得很,壽命也足夠,會有帶你去阿斯加德的一天。」

  他又把黛茜的頭發揉亂,站起身一個立定跳遠,就跳出陽台,將將墜落時被從天而降的巨大彩虹橋納入,像已經見了好幾次的科幻大片名場面那樣,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托爾回家了,彼得倒是在斯塔克家睡了一晚。

  這讓黛茜在沮喪中恢復了點兒高興。

  彼得·帕克在三年裡穩占小雛菊寶寶第二喜歡的位置不動搖,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神說要有光,世界就有了光。

  黛茜是托尼的獨女,想要個大哥哥,就有了哥哥,又會哄小孩,笑得又好看,一點兒錯處也挑不出來。

  吃過了晚飯,黛茜趴在書房的地板上畫畫,彼得和托尼各占一張桌子,一個看數據報告,一個寫選修課作業,安靜得只聽見書頁翻動和畫筆滑動的聲音,倒也和樂,像真的一家人。

  三個人都穿著印了大熊寶寶的睡衣,手一動一動,大熊寶寶的耳朵就一抖一抖。

  團子專心地在畫畫本上作畫。

  她畫一個穿著裙子的小孩,頭發很長很長,腿也很長很長,個頭自然很高,幾乎要超出本子的邊線。

  這是黛茜在畫長大以後的自己,身高兩米,是可以帶著爸爸去阿斯加德的大人。

  就算是現在,黛茜也覺著自己是長大了。

  她已經能做成許多的事情,還能夠認識很多字,怎麼就不能跟著托爾去阿斯加德。

  一個真正的大人,到底是什麼樣的?

  黛茜不知道。

  這個問題思來想去,一直打個呵欠困了,要到床上睡覺也沒想出結果。

  今晚不是托尼來哄睡孩子,彼得主動提出要給黛茜念故事,這樣的差事就給了他。

  「你想聽什麼故事?」彼得抱著幾本書坐在小床邊,瞧著那柔軟被包裡裹著的寶寶,挑出一本《蟲蟲超人》,問,「讀這個好嗎?」

  「皮。」黛茜不想聽故事,在被窩裡蠕動蠕動,像個胖胖的毛蟲,挨到彼得身邊,認真地提問,「你是大人嗎?」

  「我當然是大人。」彼得笑道,「再差一點就要成年了。」

  大人就是成年人。

  那還得再等十多年,黛茜才能成為年齡上的大人。

  「怎麼樣才能當大人?」黛茜又問。

  她腦袋裡總有些獨特的問題,所幸身邊的大人都很願意聽小孩說話,從來也沒有把童言稚語不當回事,都幫著思考。

  「當大人要會獨立完成許多的事情。」彼得道,「要自己做成許多的事情,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飯,自己完成作業,自己尋找工作,凡事都要依賴別人,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大人。」

  「大人都做些什麼呢?」團子輕輕地道。

  彼得列舉了幾樣,她都一一記在心裡。

  彼得本來是要講故事的,結果睡前的時間,都用來回答了黛茜的問題,等他打開故事書,黛茜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睡著的樣子真是可愛,只覺吵醒了寶寶,讓那張透粉的酣甜的睡臉不復存在都是種罪過。

  彼得把黛茜的被子拉拉好,想起身回自己的房間,但無意中瞄了一眼已經打開的《蟲蟲超人》的故事書,忽然覺得裡頭的插畫還蠻好看,故事也寫得不錯,於是仍舊在椅子上坐好,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托尼應該是家裡最晚睡的人。

  他打算到吧台去喝兩杯酒,舒緩下神經,好讓美夢更漫長些,經過彼得的房間,發現房門還敞開著,走進去一瞧,床上根本就沒有人。

  「先生。」賈維斯輕聲道,「彼得睡著了。」

  智能管家說這話的時候,托尼已經到了黛茜的臥房門口。

  額發柔軟打著卷的青年閉著雙目,趴在寶寶小床的床沿,以書作枕,睡得正香。

  想來是彼得看黛茜的故事書看得入了神,結果睡意來襲,一下子沒能打敗瞌睡蟲,就這麼趴著睡著了。

  他如今這樣高,微微弓著腰睡,也不感覺辛苦。

  「根本就還是個毛頭小子。」托尼默默地看了彼得一會兒,低聲嘆道。

  彼得從來也沒放棄過加入復仇者聯盟的念頭,時不時會小心地試探他的意思,那種掩飾不住的憧憬,幾次三番在言語間表露無遺,托尼不是不知道。

  托尼遇見彼得的時候,彼得還是個孩子,也就一直把他當做孩子看待,忽然某一天驚覺,這個孩子長成大人了,心裡有些五味雜陳。

  昨日與今日,天差地別,是人的感覺這樣遲鈍,還是時間瞞天過海。

  結果此時此刻,瞧見那熟睡的側臉,托尼想,這根本就還是個孩子。

  長到兩米也是個孩子。

  「把他弄回房間去睡吧。」托尼對跟在後面悄無聲息溜進來的笨笨道。

  機械手臂:??????????

  它是要進來看看黛茜的。

  結果出去的時候,小心翼翼拖了個沉重的軀體,轉彎轉得不好,把彼得撞在牆上,一下子撞醒過來。

  彼得有點兒懵,帶著睡意睜開眼睛,倒也沒有起床氣,乖乖起身,回他自己的房間去睡。

  托尼第二天起床,發現自己小小的女兒有些不一樣了。

  這種不一樣,外化的形式種種,但也不是沒有規律可循。

  黛茜有一段時間不玩她的小火車,今天早上開進了老父親的臥房,車輪子在鐵軌上咯吱咯吱,令得還睡著的托尼睜開一只眼來看。

  「我開車,爸爸。」黛茜道。

  「我看得見。」托尼道。

  等到他終於起床,在吃早餐的時候想著把昨天沒看完的那一點報告總結看了,節省出更多自由時間,一抬眼,發現寶寶椅上的女兒也學他的樣子,像模像樣拿了一份文件在看。

  文件是托尼的文件,上面寫著斯塔克工業的跨國合作計劃,單詞那麼多,黛茜又看不懂。

  「你在干什麼?」托尼問。

  「我在工作,爸爸。」團子看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確實看不懂,偏偏還要逼自己認真,目光移動得就有些吃力,「我也可以工作。」

  「哦?」托尼於是放了手上的文件,好整以暇地托腮看董事長小雛菊,也不阻止,接著話道,「你給我總結一下裡面的話,能嗎,女士?」

  「我可以的,爸爸。」黛茜道。

  她看了一會兒,把二十六個字母都從單詞裡掰出來也掰扯不清,憋一口氣,終於還是漏氣皮球似的癟了下去:「我不可以。」

  「你想干什麼,提前十幾年接過繼承人位置?」老父親問。

  彼得在旁邊看,已經看出黛茜是要干什麼,借吃東西的動作掩了一點兒笑。

  「我想做個大人,爸爸。」黛茜把文件推回去給托尼,有些挫敗,「大人會自己開車,也要自己完成工作,可是我還不能。我什麼時候長大呢?」

  「你真的很想長大嗎?」托尼道,「你長大,我就要老了。」

  黛茜大吃一驚,想也沒想過這回事,看看爸爸,再看看彼得,連忙把小手擺了又擺:「不要你老,爸爸。我不要長大了好嗎?」

  托尼自己就是霍華德·斯塔克的老來子。

  他很能體會這種感受——才剛成年,父親的頭發就白了。歲月抓不住。

  然而此刻面對女兒,他卻不是害怕衰老,也不在乎所謂的家長的放權,只是瞧著那吃飯還要用兒童碗的小小的一只,心裡想——

  她還這麼小。

  這麼小也好。

  「長成大人,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的。」托尼道,「責任不好承擔,總要面臨許多兩難的抉擇。」

  他伸手拈掉了黛茜臉上的面包屑:「要放棄的東西太多,如果讓你不快樂,我寧願你不要長大。雖然不可能。」

  「你也不用因為我的話害怕長大。」托尼一哂,眼睫掃下來,恍惚有些溫柔,但仔細一瞧,好像還是那個嚴父,「成長得像彼得那樣也不錯了。」

  彼得正擠果醬,冷不丁聽見這話,猛地抬起頭,眼裡的光亮起來,張了張嘴,要說些什麼,又覺得言辭干枯。

  大概情感太過激烈,轉移到手上,略微一用力,就見那飽滿的管裝的果醬噗一聲,噴了一條,掉在托尼的餐盤裡。

  「……」托尼話一頓,「當我沒說吧。」


第228章

  億萬富豪托尼·斯塔克最近有點煩惱。

  這個煩惱, 從一次例行體檢開始。

  家庭醫生辛普森計劃在感恩節的時候出去度假,所以把體檢時間提前了幾天, 給大小兩個斯塔克做檢查。

  黛茜的檢查結果讓辛普森十分滿意。

  他從體重秤抱下來綿軟的寶寶, 不顧那小手和小腳使勁兒掙扎,呼啦一下把孩子舉得高高:「翻遍整個美國,也找不出比我們小雛菊更健康的三歲小孩了。」

  舉高高, 黛茜是從小到大都很喜歡的。

  只是她現在表情似乎不大好,臉蛋耷拉著,一邊掙扎一邊看爸爸在哪裡,完全沒有被舉高高的樂趣。

  要是換個人,她說不定就不是這種表情。

  事實上, 從今天早上出門之前得知要到辛普森這裡來開始,黛茜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重。

  幼兒的生活本該是無憂無慮的, 偏偏就有這麼多制造憂慮的人。

  「你要是不逗她, 或許她能對你有個笑臉。」托尼捋下袖子,在旁邊慢條斯理地扣上袖扣。

  一進門就看見個明晃晃的針頭,任憑哪個小孩都不會高興。

  好在最後沒有打針。

  「不。」辛普森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樣才有趣。」

  黛茜十分同情辛普森以後的小孩。

  辛普森從抽屜裡拿出一包餅干, 給了被迫舉高的團子,只見那小手飛快地伸來拿, 下一秒人就溜得影子都沒有, 躲在老父親的身後,不肯再過來。

  「回去了。」托尼道。

  「等等。」辛普森道。他翻開托尼前一天的體檢報告重新看了看,「你女兒是很健康, 至於你……斯塔克先生,建議你平時還是早點睡。」

  醫生的手把報告往後翻一頁,戴來假裝斯文卻多了點兒斯文敗類氣質的金絲邊眼鏡鏡面一閃:「還有,少吃點含糖量高的東西。做個戒糖計劃怎麼樣?」

  「拿來給我看看。」托尼道。

  他從辛普森手裡拿過體檢報告,一目十行,翻了幾頁從頭看到尾,倒沒再說什麼。

  黛茜看看爸爸的表情,再看看辛普森,不清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莫名有些擔心,於是肯探出一個頭來,對討厭的辛普森說話:「我的爸爸沒事嗎?」

  「現在是沒事。」辛普森微微一笑,「他要是再那麼晚睡覺,吃很多的糖,身體就要不好了。」

  「那怎麼辦呢?」團子一下著急起來,飛快跑到辛普森跟前,為可憐的老父親求求醫生,「請你幫幫我的爸爸好嗎?」

  「讓他早點睡,少吃糖,不吃糖那就最好了。」辛普森瞧這小的著急的樣子,越發覺得有趣,再看托尼噎了個骨頭在喉嚨似的的表情,慢悠悠道,「我告訴你方法,你能監督你的爸爸嗎?」

  「我可以。」團子一下感覺到擔在肩頭的責任,把背脊挺直了,「我要幫助我的爸爸。」

  辛普森之前也跟托尼說過要減少糖分的攝入,但因為家裡有個愛吃甜的孩子,老父親把點心買回了家,見黛茜吃得那樣香,往往也要拿一塊放進進嘴,這麼一算,幾乎天天都在吃甜。

  對於執行戒糖計劃,托尼不以為意——再大的困難都能克服,又何況少吃一點兒甜的東西。

  小雛菊寶寶跟在爸爸的背後進了家門。

  她把兩只小手背在身後,像個干部,看看身前走著的高大的爸爸,明明這麼強壯的人,卻是隨時都可能生病的。簡直太糟糕。

  溫蒂烤了蘋果派,兩個斯塔克回到家裡,香噴噴的下午茶剛剛出爐,她切了兩塊,放在盤子裡,興衝衝地端著出來:「回來得剛好!我今天做了改良,吃吃看味道怎麼樣?」

  托尼一靠近餐廳就聞見香氣,聞言道:「拿來給我。」

  溫蒂於是遞了盤子過來。

  老父親用小叉子叉了一塊香甜熱乎的派,正要送進嘴裡,目光不經意往下一掃,對上雙藍色的大眼。

  「爸爸。」黛茜道,「辛普森說你不能吃甜。」

  「我就吃一點。」托尼道。

  團子臉上隨即有了小婆婆似的嚴肅,抬手要來拿他的盤子,身高不夠,使勁兒踮腳:「爸爸,你要配合一點好嗎?」

  她這樣認真,做爸爸的只覺一個「不」字在舌尖盤旋,到底還是說不出口,看了一眼無緣品嘗的派,心裡想這應該是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董事長把嘴一抿,叉子和餐盤遞下去,給了那個嚴格的小監督:「我一口都沒吃。」

  「不可以浪費。」

  黛茜把自己的盤子和爸爸的盤子都放在桌上,呼呼揮舞著小叉子干掉一塊派,秉承著勤儉節約的精神,又把爸爸的份也吃掉了。

  末了,團子撫摸著圓鼓鼓的小肚子,想想以後還要替爸爸吃掉的甜食,真是感覺任重而道遠。

  托尼本來以為所謂的戒糖計劃也就意思意思,畢竟辛普森說不能吃糖是開開玩笑,適量而食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他的小女兒顯然沒有在開玩笑。

  辛普森是要嚇唬小孩的壞人,同時也是醫生,醫生說最好別吃糖,那就別吃糖。

  老父親接連過了幾天嘴巴上沒有甜蜜的日子,看見女兒吃蛋糕,嘴上不說,未免還是有點兒眼饞,趁著黛茜不在家,偷偷吃了一點甜食。

  這天接完女兒幼兒園放學回家,托尼看見黛茜的下午茶點心是溫蒂做的牛奶布丁。

  又白又嫩又滑,還很甜,非常好吃,大人小孩都喜歡。

  團子坐在客廳一邊吃一邊畫畫,沒注意到原本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老父親什麼時候沒了蹤影。

  托尼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了一個布丁,撕開錫紙包裝,挖了一口吃。

  入口即化,果然十分美味。

  他又吃一口。

  然後聽見從外面跑到廚房門口來的腳步聲,背脊一僵,要在兩秒之內把布丁放回冰箱顯然已經是不能。

  就這麼轉過頭去,看見抓包的黛茜一臉震驚的表情。

  「爸爸偷吃了。」團子道。

  「我就吃一口。」托尼道。

  想想董事長在紐約縱橫馳騁,進是個響當當的超級英雄,退是個身家億元起步的富豪,哪裡有過這樣掣肘的時候,吃個布丁還要偷偷摸摸,被抓個現行,居然生出點兒負罪感。

  「爸爸,可是。」黛茜深吸一口氣,「生病要打針,你不害怕嗎?」

  「我不害怕。」老父親這麼說著,順勢又舀一口布丁送進嘴裡。

  這還了得,根本就是知錯犯錯。

  團子把爸爸的腿一抱,要來拿被偷吃的布丁:「爸爸,這樣不好。」

  她說得十分認真:「你要堅強一點好嗎?」

  「我堅強不了。」托尼道,「就吃一口。」

  說是這麼說,結果也沒能再來一口,被女兒把布丁給沒收了。

  「爸爸,你不要擔心不可以戰勝自己。」做女兒的用心良苦,見老父親面無表情,知道是為了沒有甜食吃難受,拍拍那大手的手背,輕輕地安慰道,「我會握著你的手給你鼓勵好嗎?」

  「好。」老父親也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布丁殘留的一點兒香氣都吸進鼻腔,權當以空氣為食,「我盡量。」

  團子為在健康紅線邊緣試探的老父親,簡直是操碎了心。

  除了不吃甜食,辛普森還說,要托尼早早睡覺。

  這一點,也被黛茜記在了心上,積極地付諸實踐,不敢懈怠。

  托尼晚上還要看看整理出的資料數據,是地球上所有已知的超級英雄戰力分析,還有一些未知英雄存在的可能性推論,紙張疊起來,也有一個大拇指那樣厚。

  要一口氣看完,恐怕得十二點以後睡覺了。

  黛茜睡覺的時間很早。

  她睡覺之前,抱了彩虹小馬,穿著綿軟的睡衣,呼哧呼哧跑到主臥室,要看看爸爸睡了沒有。

  結果瞧見坐在床上戴著眼鏡看資料的老父親,趕忙上來阻止:「爸爸,要睡覺了。」

  「我看完就睡。」

  團子聽了這話,掉頭就跑。

  她不是被爸爸的冥頑不靈氣得撒手不理,也不是對大人不聽話的妥協——托尼以為是妥協,直到他聽見去而復返的腳步聲,一抬頭,看到女兒左手抱鬧鐘右手抱故事書又跑了回來。

  不達目的不罷休,黛茜在這一點上跟她的爸爸十分相像。

  「爸爸,你看看這麼晚。」黛茜道,「不要再工作了好嗎?」

  托尼從眼鏡上方漏出目光來看他的孩子,沒多說什麼,把資料放在了一邊。

  團子要給不願意睡覺的爸爸念故事書。

  從前都是大人給小孩子念睡前故事,但如今要哄不願意睡覺的爸爸睡覺,就輪到小孩子來念故事。

  念得還像模像樣。

  「小紅帽要把吃的帶給奶奶。」黛茜用手指指著書上的圖畫,字未必能認全,故事是已經聽過了的,所以復述得很流利,「她帶著籃子走進大森林裡。」

  她這麼輕輕地念了兩頁,一轉頭,發現托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閉上眼睛,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

  「爸爸。」黛茜小聲地道,「你睡著了嗎?」

  沒有回應。

  托尼的額發松松往兩邊散著,柔軟的眼睫隨呼吸輕輕顫動,睡臉依然很好看,比醒著的時候多了點兒斯文氣,一時顯得很無害。

  「爸爸睡著了。」黛茜道。

  她合上書本,看看鬧鐘上的時間,十分滿意,往後坐出一點兒位置,提起被子,努力地往上扯了扯,給爸爸蓋好,直到將老父親整個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只剩兩個鼻孔出氣才放心。

  小手在被面上拍拍,像從前爸爸哄睡覺時做的那樣,一時間好像真成了個會照顧人的大孩子,明明才沒一點兒,丟進人群裡就不見了的。

  「晚安,爸爸。」團子輕輕地道。

  不敢大聲說話,怕把爸爸的夢吵醒。

  再聽一陣窸窣作響,是黛茜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抱著溜下床,走出門去,自己也要睡覺。

  床上的大人平穩地呼吸了一會兒,等腳步聲漸遠,倏然睜開眼睛。

  托尼·斯塔克不去好萊塢做演員真是太可惜,白瞎了一個奧斯卡影帝。

  要說怎麼這樣快就入睡,原來是欺騙小孩。

  他從床上坐起來,拉亮床頭燈,重新拿起那疊厚厚的資料,聚精會神地開始看。

  明天又有明天的事情,今晚能做完的工作,就不要過夜。

  托尼是這麼想的。

  他翻看兩頁,漸漸入了神,瞧著上面的各個圖表,胸中激蕩著的不知是什麼情緒。

  這麼入迷,等從靠近的腳步聲中反應過來,已經又是來不及,就這麼瞧著一身影跑進臥室。

  「爸爸!」黛茜道。

  她總是抓包,一抓一個准。

  團子本來是發現自己忘了把床上的鬧鐘拿走,爬上小床睡覺之前忽然想起這麼回事,擔心半夜硌了爸爸的老腰,要跑過來拿,沒想到看見這麼一幕,登時驚呆了。

  「你不可以又醒過來。」團子跑到跟前,鼓著臉蛋,「快睡覺吧。」

  「我睡醒發現忽然有了精神,所以看一下書。」托尼道。

  「辛普森說,要早早地睡覺。」黛茜問,「怎麼不聽呢?」

  老父親表示虔誠地聽進了耳朵,就差拿個本子記下來:「等我看完這個。」

  他這樣淘氣,不願意配合,一下子讓團子生氣起來。

  「不能這樣。」黛茜道。

  她非常著急,想起辛普森說的再這樣爸爸身體就好不好了,情緒衝上來,扯著小嗓子,試圖講道理,講著講著有了微微的哭腔:「爸爸身體不好,我就不能治了!我該怎麼辦呢?」

  眼看她要哭,老父親馬上把資料一丟,大被一蓋,裹得嚴嚴實實,道:「好吧,我睡覺。」

  他看見黛茜這個樣子,其實有些想笑,又想嘆氣,又還有點兒說不出的情緒,五味瓶倒下來,攪和在一起,只剩了對這個關愛心切的女兒的妥協:「你想看著我睡嗎?」

  黛茜到底沒有哭,堅強起來,爬上床,坐得穩穩:「我要的。」

  托尼於是閉上眼。

  這次閉眼的時間十分久,黛茜掰著手指數,數了很多個數字爸爸也沒有再起來看資料,但總有些不放心,於是再數。

  數著數著,小羊就跳進腦子裡,一只接一只地跳柵欄,直跳得她睡意濃濃,一閉眼,歪在枕頭上,自己也睡著了,蜷成個小面團。

  團子呼吸漸穩,再沒瞧見,一旁躺著的爸爸又睜開眼睛。

  托尼把女兒往枕頭下抱了抱,拉起被子,蓋住她的身子,緩緩坐起身,想要去撿地上的報告。

  這麼想著,轉頭看了熟睡的女兒一眼,他伸出手的手一收,躺回床上,順便關了燈。

  大手在身旁小小的被包上輕輕拍了拍,仿佛與心髒同眠,忽然十分安穩。


第229章

  在女兒的監督下, 老父親的生活作息逐漸規律起來。早睡早起,鍛煉身體, 提前過上了老年退休生活。

  至於戒糖這一項, 在得了托尼一段時間的冷臉相對後,辛普森到底還是打來電話,跟鐵了心不讓爸爸吃糖的黛茜求情。

  「適當攝入糖分是可以的。」辛普森一邊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一邊道, 「你看你爸現在沒有糖吃日漸消瘦,就給兩個吃吧。」

  「你說爸爸吃甜要生病的。」黛茜把電話聽筒貼在耳朵上,認認真真地對話,「我不要我的爸爸生病。」

  「吃一點不會生病。」辛普森道。

  他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早知道就不要為了看托尼吃癟說服黛茜監督什麼戒糖, 現在花了足足半個小時的功夫,將這小的對他僅剩的那一點兒信任推翻重塑, 說得嘴皮子都要爛了, 最後求道:「給你爸吃糖吧!我求你了。」

  團子聽得將信將疑,轉頭瞧爸爸的表情,老父親仿佛完全不知道辛普森和她的談話內容,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微微一揚眉。

  黛茜考慮考慮,慢慢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前兩天收繳上來的爸爸要吃的糖果, 小手遞過去:「爸爸, 你要慢慢地吃好嗎?」

  托尼剝掉糖紙,把小小的一顆草莓味兒的糖果放進了嘴裡。

  縱覽他的前半生,有過很多志得意滿的時候, 但此時此刻,無論穿著戰甲飛上天,還是先賺他個一億元,還是打敗敵人,都比不上吃一顆糖得到的滿足感多。

  老父親陶醉地長出一口氣。

  黛茜的口袋裡還留著兩顆糖,是要明天早上到達幼兒園之後,分享給米茜和謝爾頓的。

  「所以你在幼兒園最好的朋友,就是庫珀家的雙胞胎嗎?」溫蒂在跟黛茜玩紙牌時笑著問。

  團子從幼兒園回來之後的一兩個小時,張口就是謝爾頓,閉口就是米茜,可見這兩個孩子真是大大豐富了她的幼兒園生活。

  「是很好的朋友。」黛茜就點頭道,「他們都好。」

  好朋友之間要懂得分享,這話是托尼說的。

  米茜在幼兒園裡,總是願意把她喜歡的玩具分享給黛茜玩,偶爾帶了小零食,也有黛茜的份。

  「物質是維持感情的必需品嗎?不見得。」老父親這麼說,「但分享物質可以維持感情,這還是值得一信。」

  人又不能光靠一口真氣活下去。

  「我喜歡分享,爸爸。」黛茜雀躍地道。

  一份快樂分享出去,能額外得一份快樂,怎麼樣想都令人高興。

  但跟米茜比較起來,謝爾頓似乎不是個習慣分享的朋友。

  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黛茜算不算他的朋友。

  造物主總是公平,一邊把智商給了謝爾頓,一邊把他雙胞胎姐姐的情商加到滿點。

  這天早上,黛茜背著小書包下了車,跟往常一樣轉頭揮手跟爸爸說再見,雀躍地跟其他小朋友一起跑進小紅門。

  庫珀家的雙胞胎已經到幼兒園了,一個不知道窩在哪個角落逃避集體活動,一個看見黛茜就興衝衝地跑過來,還沒開口,先把黛茜緊緊擁抱。

  「你怎麼總是在我們後頭才來幼兒園?」米茜問。

  黛茜一想,慢慢地回答:「我家裡遠。」

  從她家到幼兒園,是遠了一些。

  托尼曾經想過要不要在幼兒園附近建個別墅,一來黛茜住習慣了原來的家,二來現成的別墅戶型不夠大,自己建又要花上一段時間,所以仍舊每天早早出門把孩子送過來。

  黛茜見了米茜,同樣很高興,從口袋裡掏出糖果:「這個好吃。」

  米茜接了糖,拿出一個手指布娃娃來交換:「我媽媽做的,好看嗎?」

  「好看。」團子道。

  她手裡還捏著剩下的一顆糖,跟往常一樣要東張西望地找謝爾頓:「謝爾頓不見了。」

  「他今天換一個地方躲起來。」米茜道,「我帶你去。」

  謝爾頓平時都是在沒有人的大樹底下看書,時間漸漸長了,就有小朋友發現他躲在那裡,有事沒事總要過去打擾一下,讓謝爾頓感到有些煩惱,於是從昨天開始,就轉換了陣地。

  黛茜跟在米茜後頭,從音樂教室的鋼琴底下找到埋頭寫數學題的小男孩時,謝爾頓十分吃驚:「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可見雙胞胎之間有心電感應的話也不完全是空談,米茜找她弟弟就一找一個准兒。

  「我給你糖。」黛茜蹲下來,沒忘記把自己的小裙子拉一拉,遞過去塑料糖紙包著的圓圓的糖果,「是草莓的。」

  「我不喜歡草莓的。」謝爾頓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看了一眼米茜,發現米茜正瞪著自己,伸手去把黛茜的好意收下:「還是謝謝你。」

  小男孩客氣地道:「我現在要做園長給我出的數學題了。」

  「好吧。」黛茜欣然同意,「我和米茜到外面去玩。」

  米茜覺得,他的弟弟能夠找到朋友,也是不可思議。

  整個幼兒園,也就黛茜心最大,能受得了謝爾頓這樣的性格。

  事後,米茜拿出姐姐的樣子教育謝爾頓:「你不能這樣。」

  「什麼樣?」謝爾頓問。

  「你這樣,黛茜就不跟你做朋友了。」米茜叉著腰道。

  「到底什麼樣?」謝爾頓的眼裡沒有波動,拿了一張紙,要米茜列一下清單,看看他究竟做錯了哪些事情。

  米茜的識字量比黛茜更少些,手拿蠟筆,看著空白的紙,一時有些犯難,總結能力好像也沒那麼好,於是拋出一個疑問:「你要黛茜做你的朋友嗎?」

  「我也不知道。」謝爾頓想了一下,這麼回答。

  他不知道朋友到底有什麼用處,人為什麼要交朋友,黛茜算不算他的朋友,以及,他想不想要這個朋友。

  天才兒童向來享受解題,但當一個題目沒有固定答案,他又從來沒解過,就犯了難。

  謝爾頓能首先肯定的一點是,他很喜歡黛茜的爸爸。

  或許這能成為跟黛茜坐朋友的一個理由。

  晚上睡覺之前,他心裡這麼想。然後閉上眼睛,帶著一種確定的心情欣然入睡。

  但第二天到幼兒園之後,他的答案就不那麼確定了。

  因為謝爾頓發現,黛茜似乎有了一個新朋友。

  小雛菊寶寶的性格很好,不隨便發脾氣,又愛笑,走到哪裡都十分受歡迎。

  她之前是喜歡跟庫珀家的雙胞胎玩,因而其他小朋友的存在感不是那麼強烈,但今天上午,謝爾頓拿著已經做完的數學題去找園長交作業時,發現黛茜正跟其他班的小男孩有說有笑。

  小男孩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像黛茜面對謝爾頓時那樣,放到黛茜手裡。

  黛茜高興地收下了,也拿出一個糖果來交換。

  「沒有貨幣的時候才以物易物。」謝爾頓低聲說了一句。

  他很快跑開,去找園長交作業。

  結果等到第二天下午,黛茜還在跟那個小男孩玩。

  甜甜的笑容寫在團子臉上,叫人想忽略也難。

  「黛茜沒有找你嗎?」米茜跑過來撿球,看見謝爾頓站在窗口,目光遠眺地瞧著庭院裡的蹺蹺板,好奇地問。

  「沒有。」謝爾頓道,「我沒有跟她簽協議,一定要找我玩。」

  「但是昨天她就找你玩了。」米茜道,「前天也找你。」

  謝爾頓沒說話,再瞧瞧玩蹺蹺板玩得正高興的黛茜,轉身默默走開去看他的書。

  天才或許是不需要的朋友的,他們從自己的思考中就能夠得到足夠的快樂。

  朋友又該在生活中占多少比重呢?

  謝爾頓看著看著書就出了神,眨一下眼睛,又轉頭望窗外,伸手在口袋裡摸一摸,摸出黛茜給的草莓糖果。

  能量占比百分之十七,蛋白質占比百分之九,碳水化合物占比百分之二十五,脂肪占比零。

  「黛茜·斯塔克是脂肪嗎?」謝爾頓問。

  米茜·庫珀向來都是個向別人提問的角色,萬萬沒想到,今天也有機會能做別人的導師。

  她玩皮球的時候,萬年不願意到庭院活動、仿佛被太陽一曬就會曬化了的弟弟謝爾頓·李·庫珀居然在沒有任何人驅使或鼓勵或強迫的前提下,自己走了出來。

  還是找的她。

  「我有問題要問你。」謝爾頓道。

  太陽真大,他抬手擋住了眼前的陽光。

  「哦。」米茜十分意外,隨即得意起來,笑出白白的牙齒,「我也可以做你的老師。」

  「再學習十年你也不可能。」謝爾頓道。

  「好吧。」米茜問,「你想要知道什麼?」

  謝爾頓於是問了她一個問題。

  黛茜在蹺蹺板上坐著,小腳一蹬,翹起來好高好高。

  對面坐著的小男孩同樣十分快樂,揮舞手臂,差點兒摔下去。

  團子其實有點兒想去圖書室裡面看畫本,對面坐著的同學,她甚至連名字也不知道,但他一定要跟她一起玩,那就一起玩好了。

  後來才知道,他是喜歡跟好看的小朋友一起玩,沒過兩天,就換了另外一個人。

  黛茜正又飛起來,忽然發現有人靠近,轉頭去看,是拿著書本的謝爾頓。

  她有些驚奇:「你也想玩蹺蹺板嗎,謝爾頓?」

  謝爾頓就搖頭,對她招手:「你過來一下。」

  這種邀請實在是不可多得,黛茜沒有拒絕,等蹺蹺板降低,就翻身下來,跟玩伴打個招呼,好奇地跟在謝爾頓身後。

  「要干什麼呢?」黛茜問。

  謝爾頓沒有說話,一路帶著黛茜進了教室,坐在座位,也叫她一起坐下來。

  怎麼樣跟朋友相處?米茜的回答是,要一起分享喜歡的東西。

  謝爾頓決定跟黛茜分享一下他喜歡的東西。

  「給你。」他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本,還有一支筆,交到黛茜手裡,自己也拿同樣的一份——為了分享,還特地跑去復印了,「一起做數學題吧。」


第230章

  謝爾頓給的數學題上寫著些黛茜看不懂的符號和數式, 十分復雜的樣子。

  黛茜有些懵懂,拿了習題本子和筆, 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寫起, 上看下看,對謝爾頓道:「這個數學難。」

  「不難。」說話的工夫,謝爾頓已經神速地寫了兩道題, 面對黛茜的困惑,他顯出幾分過來人的享受和淡定,慢慢指點道,「二元一次方程是最簡單的題目,跟一加一等於二差不多。」

  說得輕巧。團子根本連xy怎麼來的都不知道。

  她默默地伸長了脖子, 瞧著謝爾頓下筆如有神,刷刷刷沒兩下就填上了答案。

  謝爾頓在分享的時候顯然忘記了要先詢問人家是不是喜歡他的東西——回答應該是顯而易見的——做完了題, 轉頭過來看, 發現黛茜還一臉茫然,終於表現出點兒應有的關切,問:「你還是看不懂嗎?」

  「我還是看不懂。」團子誠實地道,「這個很像我爸爸的文件, 對嗎?」

  「你爸爸的文件應該更復雜。」謝爾頓道。

  他把黛茜的題目拉過來,看了一眼第一題:「這個太簡單了, 你肯定會的。兩個x等於四, 想想哪兩個一樣的數字加起來等於四。」

  「是二。」黛茜道。

  謝爾頓就很滿意。

  讓他更滿意的還在後頭,斯塔克同學仿佛一點即通,連教也不用教, 小手伸去點著題目,思考一兩秒,就能說出答案:「這是五。這是八。」

  黛茜輕輕地道:「這是一,對嗎?」

  「全對。」即使是謝爾頓,也情不自禁地要為擁有這個朋友而感到驕傲,天才的女兒果然也是天才,他就要培養出下一個能夠對話的人了,「你怎麼算出來的?」

  黛茜就搖頭:「我沒有算。」

  她在小男孩欣喜轉驚詫的目光裡道:「你剛才做題,我看見答案了。」

  謝爾頓的欣喜頓時煙消雲散。

  他後知後覺地想,或許比起分享數學題,他和黛茜可以有更好的話題。

  盡管團子看不太懂謝爾頓的習題集,但因為是小男孩第一次分享給她的禮物,所以她還是很珍惜地收進了書包裡。

  「你要出去跟馬丁玩嗎?」謝爾頓看她站起身,問。

  黛茜反問:「誰是馬丁?」

  小男孩下意識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頭那個跟黛茜玩了兩天的隔壁班的孩子還在蹺蹺板上等待。

  他於是搖頭:「不,我也不知道誰是馬丁。」

  「我想要看一下畫畫書。」黛茜跑去外頭,不多時又回來,抱著一本大大的繪本,封面上幾個字,《春天的小熊》,「看!是這個。」

  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又有一陣雪。

  離春天還遠著呢。

  下午放學的鈴聲打響,謝爾頓又是第一個衝出去。

  黛茜緊隨其後,背著書包顛兒顛兒,小腳剛邁出小紅門,就高興地叫起來:「爸爸!」

  她確實是瞧見了自己家的車,也看見車子跟前站著一個人,但那人圓圓的可愛的身材,顯然不是最近因為沒糖吃而倍加掉膘的老父親。

  「哈皮。」團子的腳步有些減速,疑惑地走到跟前,東張西望,「我的爸爸哪兒呢?」

  「我就知道你要問。」哈皮瞧見黛茜那有些失望的臉,心道果然料得不錯,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視頻通話,叫黛茜看,「你爸爸現在不在紐約,晚飯時間才趕得回來,今天換我接你回家。」

  電話接通,黛茜看見了那一頭的老父親的臉。

  「爸爸!」她馬上又高興起來,「爸爸你工作嗎?」

  「我是在工作。」另一頭的托尼正坐在車上,摘下墨鏡,那雙好看的楓糖色的眼瞳瞧著鏡頭,「今天是例外,我沒想到事情要辦那麼久。你生氣嗎?」

  「我不生氣。」黛茜搖頭,「你在外面不可以偷偷吃很多糖好嗎?」

  「吃晚餐的時候我就回去。」老父親對女兒的寬容表示欣慰,「今天的點心可以在外面吃,叫哈皮買給你。」

  「好!」黛茜高興地掛掉了電話。

  「今天下午我有時間,可以往遠一點的地方兜風,我知道有一家好吃的點心店。」哈皮道,「讓我來帶你,比你爸帶你好多了。」

  司機兼保鏢要用實力證明這句話。

  黛茜爬上車,把書包放在爸爸的空座位裡,自覺扣好安全帶,搖晃著小胖腿:「我們出發,哈皮!」

  哈皮笑笑,發動了車子。

  他帶著黛茜去的點心店地段不錯,綠化做得很好,聽說附近還有家大醫院,所以來往的車輛會格外多些。

  「我給你買多一個。」哈皮一手牽著黛茜,一手端著盤子,低頭叮囑小孩,「回家不能告訴你爸。」

  「為什麼不能告訴爸爸?」黛茜問,「這是不好的事嗎?」

  哈皮於是有些語塞,停頓須臾,道:「好吧,你可以告訴他,但得多說我一點好話,否則他要啰嗦我給你買了那麼多點心。」

  「好。」團子點點頭,「哈皮很好。」

  「你現在在我面前誇有什麼用?」哈皮道,「回家記得對著你爸的耳朵說。」

  車子停在附近的停車場,裝修成庭院式的點心店很大,也很安靜,哈皮在靠窗玻璃的一端找了個位置,把黛茜一抱,放進座位裡:「吃吧。」

  蛋糕很好吃,奶油鋪了厚厚的一層,草莓醬汁像是太過甜蜜所以流淌得十分緩慢的瀑布,咬一口蛋糕,美味得讓人眯起眼睛。

  還有手指面包,個個圓墩墩,又可愛又好吃。

  黛茜吃得嘴邊都是奶油,抱著杯子喝一口果汁,要歇歇嘴巴,於是轉頭去看玻璃窗外的風景。

  紐約白天沒降雪,街道很干淨,點心店正對著一家花店,有個穿長風衣的高個子在默默地看店裡的鮮花。

  身影莫名地有些熟悉。

  團子把臉蛋都貼在了落地玻璃窗上,努力辨認。

  大概她太過專注,視線有了熱度,令那背對著的人身影微微一動,轉過頭來看。

  四目相對,對方那深邃的眉眼與微微染了一點兒雪色的鬢,叫人瞬間回想起來他的身份。

  史蒂芬·斯特蘭奇今天便裝出門,沒有穿他的魔浮鬥篷。

  他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一直都是以至尊法師的身份,沉著高冷,今天穿著這麼一身,還在看花,莫名叫人生出點兒奇異的好感來。

  史蒂芬顯然也一下子認出黛茜,眉眼往上輕輕一抬,有兩分詫異:「托尼·斯塔克的孩子。」

  然而黛茜身邊的哈皮不是外星人,也不是什麼危險分子,史蒂芬並不關心他們為什麼在這裡,抑或餐盤裡的點心有多好吃,抬腿就走,不多時就離了黛茜的視野,失去蹤影。

  「你在看什麼?」哈皮問。

  團子就用手指指外頭。

  「花?」哈皮跟著翹首,「你想買花嗎?」

  算算時間,一大一小已經在點心店裡泡了好一會兒了,還要兜著風回去,哈皮見黛茜吃得差不多,將剩下的兩個手指面包往嘴裡一扔,牽著孩子出了門。

  冷風起,他沒忘記給黛茜圍上胡蘿蔔圍巾。

  「出門玩一定要注意保暖。」哈皮一邊推開門一邊道,「你都不知道,上次我就是出門沒有穿夠衣服,以為能抗住,結果——」

  他還沒結果完,只聽喉頭裡「嗝」一聲,話語戛然而止,隨即見他手上的包裝盒子掉在地板,整個人都不好了。

  哈皮的臉一下漲得通紅,抬手掐住脖子,竭力要張嘴,可惜力不從心,完全打不開,眼看要呼吸不過來。

  黛茜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嚇著了。

  她趕快跑到哈皮跟前,看看是出了什麼事,見他滿臉痛苦,著急地道:「哈皮怎麼了?」

  「有誰能幫幫哈皮嗎?」小雛菊寶寶也慌張,但還記著爸爸說過自己遇到處理不了的問題要及時跟大人求助,扭著身子要跑進店裡找人。

  她才邁一步,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長風衣男士一把從背後用手臂環住了哈皮,左手握拳,右手抱拳,落在哈皮胸腹中央,倏然用力一頂,然後聽哈皮重重一聲咳嗽,把噎在喉嚨裡的手指面包咳了出來。

  動作飛快,黛茜甚至沒看清是怎麼樣操作的,就見哈皮撐著膝蓋,彎腰在努力地大口呼吸。

  真是死生一瞬。

  「你還好嗎?」那穿長風衣的高大男人淡淡問。

  看那張臉,不是已經離開了的史蒂芬又是誰?

  團子嚇得眼淚花都掛在眼眶,見哈皮得救,過來踮腳幫著拍背,感激地對史蒂芬道:「你幫助哈皮,謝謝!」

  「沒什麼。」史蒂芬道,「海姆立克法是基本常識。何況我是醫……」

  他很快止住了話頭。

  哈皮還在咳嗽,臉仍然是紅的,史蒂芬彎腰看他臉色,不知想到什麼,神情有些古怪,左右望望見還未有行人靠近,攏在風衣袖子中的手摸了個懸戒戴上,手指一轉,在連通空間的金圓圈打開又閉合時,順便提了一把黛茜。

  哈皮前一秒還站在街上咳嗽,下一秒就輕輕落進了一張移動病床裡。

  史蒂芬推著病床拐過拐角,迎面來是一個小護士,他手腕一送,把床送了過去,道:「這個人感覺不大好。」

  小護士是來收空床的,開始有點兒懵,看見哈皮,趕緊哦哦兩聲,推著病床走了。

  黛茜扯著史蒂芬的風衣衣角,見哈皮被推走,手一松,也想跟著去:「等等我。」

  「不用去。」史蒂芬道,「他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黛茜抹抹眼睛。

  「真的。」史蒂芬道,「我以前是醫生,咳出異物之後會有什麼反應,我還是知道的。再檢查是以防萬一,但我很少看走眼。」

  他帶著黛茜去前台辦了手續,問明護士,果然是沒事。

  「再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小護士道。

  她說完要走,被史蒂芬叫住。

  「請問。」史蒂芬抿了一下嘴唇,「克裡斯汀·帕爾默醫生今天在嗎?」

  史蒂芬在等候室找了兩個座位,和黛茜坐著等哈皮出來。

  他似乎對這個醫院很熟悉,路也不用問,大步走著,像在自己家。

  和其他大人不同,史蒂芬沒有哄孩子,連溫聲安慰也沒有,即便說哈皮沒事,也只是冷靜地陳述事實,但黛茜跟著他,漸漸能夠冷靜下來,這會兒坐下了,懂得把背著的小書包放到腿上,安靜地抱著不說話。

  醫院裡是不能夠大聲喧嘩的。

  「他等一下就出來。」史蒂芬道。

  黛茜點頭:「好。我可以給我的爸爸打電話嗎?」

  「我沒帶電話。」史蒂芬道。

  對話有些干巴巴。

  等待的時間似乎有些漫長,黛茜探著腦袋,看了好半天也沒看見哈皮出來,等得久了,從包裡拿出水來喝。

  史蒂芬很無聊。

  他不經意一瞥,瞧見黛茜包裡那一本數學習題,道:「借我看看那個。」

  黛茜把習題給了他。

  但他翻沒兩下,似乎心不在焉,也跟黛茜一樣,時不時往走廊張望,不知道是在看什麼。

  難道哈皮的人緣這樣好,讓奇異博士也格外上心。

  黛茜覺得應該不是的。因為她喝了兩口水,就看見史蒂芬站起來。

  他當然不可能拋下一個三歲的孩子,於是對她伸出手:「我們到別的地方等。」

  「哪兒去?」黛茜問。

  史蒂芬含糊地指了一個方向。

  團子還是相信他的,畢竟從前他出現,都是為了幫助她的爸爸,這會兒雖然疑惑,還是把小手抬了,去拉史蒂芬的手。

  奇異博士就算沒有穿著法師的衣服,也要戴一副手套,摸著厚厚,並不真實。

  史蒂芬沒料到她要來牽手,手指下意識縮了一下,而後才握了握黛茜的手。

  他們倒確實是去了另外一個等候室。

  但這邊的走廊上,醫生和護士忙忙碌碌,家屬們的表情也格外凝重,叫人不知不覺就板了面孔。

  史蒂芬自己要來的,然而來了之後,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坐在椅子上,盯著走廊來往的人看。

  黛茜一直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她在想被噎住的哈皮。

  直到一個急診室的大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三兩個穿淺綠手術服的醫生。

  團子發覺身旁的大人一下坐得筆直,與此同時,他還抬起她的數學習題集,擋住了臉。

  但可能臉比較長,紙張沒能完全擋住。

  腳步輕松的幾個醫生經過等候室,一路往前去,其中一位金發的女醫生——左臉有顆小巧的痣——突然腳步一頓,去而復返。

  黛茜就這麼瞧著她加快腳步走過來,一直走到他倆跟前。

  「史蒂芬?」那金發女醫生站得筆直,瞧著坐在椅子上、用習題集遮擋了臉的奇異博士,「你在這裡干什麼?」

  史蒂芬慢慢放下習題,看她一眼,慢慢道:「給孩子看題。」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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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這話說出來, 連小孩自己都不信。

  黛茜站在史蒂芬身旁,小小的手指悄悄撥了撥衣袖, 在好奇地打量這個說話的女醫生。

  身量纖細, 頭發是比較深的棕金色,臉小,哪怕不笑, 說話時頰邊也有淺淺的兩個梨渦。

  這位叫做克裡斯汀·帕爾默的醫生顯然認識史蒂芬,可能還很熟。

  但從奇異博士欲蓋彌彰的遮擋,以及克裡斯汀現在板著臉的說話態度,都能看出他們現在似乎有點兒不對付。

  「來醫院給小孩看題。」克裡斯汀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並不戳破, 看黛茜一眼,眼裡泛起些本能的女性溫柔, 但轉去看史蒂芬時, 又飛快地刻意地收了起來,「不錯。」

  大人總是喜歡拐彎抹角。

  克裡斯汀剛剛成功做完了一場手術,現在有點兒空余時間,因而即便她說完她的話, 放下習題的史蒂芬沒有應答,她也不急著走, 站在原地, 把黛茜又瞧了瞧。

  「這是誰家的孩子?」克裡斯汀問。

  「托尼·斯塔克的。」史蒂芬道。

  克裡斯汀就有些吃驚:「你怎麼把他的孩子帶到醫院來?」

  「你怎麼肯跟我說話超過三句了?」史蒂芬反問。

  看來這兩個人最近是在鬧矛盾沒錯了。

  克裡斯汀就有些語塞,臉上掠過一絲赧然,但挺直了背脊, 沒回答他的問題。

  「哈皮吃面包咳嗽了。」黛茜輕輕地道。

  這個醫生看上去比辛普森要親切得多,輕易就讓人信任,團子慢慢往前走兩步,抬頭看克裡斯汀,充滿希望地問:「他會沒事對嗎?」

  「咳嗽……是噎住了。」克裡斯汀略一思考就反應過來,「窒息了嗎?」

  「沒有。」一旁的史蒂芬道,「用過海姆立克法,人沒有大礙,現在在做檢查。」

  正說著,走廊拐角就走過來個穿黑西裝的圓圓的身影,不是哈皮又是誰?

  哈皮的臉現在已經不紅了,也能夠說話,遠遠地瞧見黛茜,趕緊加快腳步過來:「原來你們在這裡。」

  「哈皮!」黛茜瞧見完好如初的哈皮,十分高興,邁著小腳走得飛快,一下撲在他的懷裡,霎時間仿佛久別重逢,「你健康了!」

  哈皮有些感動,將這小的在懷裡摟了摟,低聲道:「我已經沒事,你不要擔心。」

  人是沒有事情,還得去取車回家。

  哈皮剛剛刷卡付了費用,也跟托尼打了電話說明會晚一點回去,醫院離停車場不遠,但他見外面又刮起風,不忍叫孩子跟自己一塊兒在外面走。

  「你跟斯特蘭奇先生待一會兒,等我開車過來接你,好嗎?」哈皮問。

  他抬頭去看史蒂芬。

  奇異博士不會帶孩子。

  當然,他也不需要帶孩子,因為旁邊默默聽著的克裡斯汀有一顆很善良的心,見黛茜沒有人照顧,願意拿出寶貴的空余時間幫哈皮看一會兒。

  哈皮千恩萬謝地去了,離開前把一張寫著手機號碼的紙條交給黛茜:「有什麼事情,就馬上叫人打我的電話。」

  「好。」黛茜接了紙條。

  這會兒只剩他們三個人了。

  克裡斯汀看史蒂芬一眼,沒有說話。

  他現在倒是的確很認真地在看黛茜的習題集,因為注意到裡面出的是些二元一次方程,還對三歲的小雛菊寶寶投去有些詫異的目光。

  現在的幼兒園小孩這麼不得了,數學要趕超中國人。

  他似有意似無意也看了一眼克裡斯汀,同樣沒有說話。

  黛茜看看他倆,不知道在搞什麼,自己找了一張椅子乖乖地坐著。

  克裡斯汀就跟黛茜說話,問幾歲了,喜不喜歡上幼兒園,怎麼會遇見史蒂芬。

  最後一個問題,她是跟黛茜咬耳朵問的。但並不妨礙旁邊的奇異博士聽力好,一下豎起耳朵。

  「哈皮帶我吃點心。」團子道,「我看見伯伯,伯伯在看花。」

  「看花。」克裡斯汀「哦?」了一聲,轉頭來看史蒂芬。

  這會兒輪到史蒂芬赧然,轉過臉去,假裝無事發生。

  從來也沒看見他這個樣子。

  大概在遇見喜歡的人時,就算成年人,也一下子變得幼稚起來。

  奇異博士不能免俗,哪怕成了奇怪博士,一樣會是這個反應。

  克裡斯汀就笑,很想拿個糖果給黛茜吃,但一掏口袋,發現沒有口袋。

  「我有糖果。」團子從口袋裡掏出包裝好的圓圓的巧克力,遞給她,「吃嗎?」

  「謝謝你。」克裡斯汀接了她的糖,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這個孩子很是惹人疼愛,不由多了兩分喜歡,「我叫克裡斯汀。」

  「我知道。」黛茜點點頭,「剛才伯伯跟別人問你在哪裡了。」

  真是淨說大實話。

  黛茜說著,去看史蒂芬,要從他那兒得到肯定,卻發現總一本正經的至尊法師表情古怪地在對她連連擺手。

  擺手也晚了。

  克裡斯汀噗嗤一下笑出聲。

  史蒂芬就低頭把黛茜的習題集翻了翻。

  「你在看什麼題?」克裡斯汀問。

  她往前兩步,在黛茜身邊坐下,左手邊就挨著史蒂芬,探過頭去,將黛茜的數學題看了看。

  「我在看這些題目如此簡單。」史蒂芬道。

  「謝爾頓也說簡單。」黛茜道。

  克裡斯汀於是要幫黛茜也看看數學題。

  「拿過來一點兒。」她輕輕地道。

  史蒂芬默默地把本子移了過去。

  黛茜瞧見,他們兩個人的手在習題本下挨到了一起。

  牽著手做題難道比較快嗎?她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這麼一天下來,可以算是虛驚一場,到底平安無事,也算沒有白白地擔驚受怕。

  黛茜回到家,瞧見爸爸已經坐在客廳裡等,背著書包就跑過去,一把將托尼抱了:「爸爸!」

  「聽說你在哈皮被面包噎到的時候表現很好。」托尼道。

  「我沒有辦法幫助哈皮。」團子就搖頭。

  老父親不以為然:「保持鎮定總好過幫倒忙。」

  為了獎勵孩子臨危不亂,做爸爸的批准在晚飯之後,吃一個冰淇淋球。

  冬天吃冰淇淋,就像夏天吃火鍋,有種別樣的快樂。

  吃晚飯的時候,黛茜謹記哈皮的教訓,一邊細嚼慢咽吃自己的飯,一邊伸長了脖子看爸爸吃飯,等嘴巴裡的菜咽下去,還不忘叮囑大人:「爸爸,慢一點吃好嗎?」

  「我已經吃得很慢,就差變成牛了。」托尼慢條斯理地切了一塊肉放進嘴裡。

  賈維斯正在訂感恩節的火雞。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黛茜要跟她的爸爸度過人生第三個感恩節,回想起從前一起過的節日,好像就在昨天,不過眨一眨眼睛,孩子就長大了。

  今年的感恩節,黛茜有她自己的安排。

  「我要為爸爸做一件很好的事情。」團子自己穿上外套,把小手從袖口裡伸出來,一邊穿衣服,一邊高興地道,「我准備好了,爸爸。」

  小雛菊寶寶難得有不提前告訴爸爸的事情,懷揣著一個驚喜,揣了不知道幾天,終於要在感恩節付諸實踐。

  「你要為我做什麼事情?」同樣穿戴整齊的老父親抱臂倚靠著牆站立,瞧見家裡這個小的興致勃勃從更衣室裡跑出來,彎腰屈膝,替她把衣服後頭的兜帽拉得齊整些,心中好奇,但面上淡淡,隨意問了一句。

  「我現在不可以說。」黛茜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巴上,噓了一聲,「米茜說,驚喜要做完了才能告訴。」

  她的驚喜,是要坐著車子外出才能完成的。

  今天是感恩節,哈皮放假,能做司機的就只有托尼。

  出門之前,黛茜跑到她的玩具房,東翻西找,從埋得深深的布偶堆裡找出一個小豬罐子。

  托尼認得這個罐子。

  他每天要記的東西很多,至於一些小事,比如上一餐吃的什麼這些沒有必要記憶的,總是很快選擇性遺忘到腦後。

  黛茜的小豬罐子也是小東西,但老父親覺得眼熟,因為這是他前不久給了女兒用來裝硬幣的。

  十美分的硬幣裝滿一個小豬罐子,不知道加起來才多少錢,黛茜卻當個寶,經常倒出來點一點,溫蒂從超市裡買完東西回來,也會把多余的硬幣給黛茜存著,或二十五分或半分或一美元,積少成多,逐漸把粉紅小豬養得胖胖。

  這會兒黛茜抱在懷裡,沉甸甸的樣子。

  「你打算給我買什麼東西?」托尼問。

  團子沒有回答,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交給他:「我們要去這個地方,爸爸。」

  老父親接過來一看,上面是打印機打印的字,還寫了「祝小姐感恩節快樂」,一看就出自賈維斯之手。

  這個地址,是黛茜問溫蒂,溫蒂又問賈維斯問來的,絕對沒有錯。

  托尼看見上頭寫著的某某慈善會的地址,一挑眉,再瞧女兒高興的樣子,到底沒有說什麼,拿上車鑰匙,載著黛茜出了門。

  外頭在下小雪。

  前兩天一直不下雪,幸虧沒下,否則大雪圍住紐約城,今天就不能順利出門了。

  黛茜坐在安全座椅上,抱著小豬罐子,安安靜靜看飄落在車上的小雪花。

  細小的、脆弱的,風一吹就沒了,仿佛它們自己成了風,從此是再沒人能管束的命,自由地散到海角天涯去。

  這種時候,不出太陽最好。

  慈善會的地址距離斯塔克家有些遠,開車要一段時間,團子看雪花看得累了,就在後面小聲唱歌。

  托尼原本在聽音樂的,耳朵一豎聽見後頭女兒那奶氣顫顫的歌聲,默默調小了音響的音量。

  「爸爸。」黛茜問,「冬天為什麼會下雪?」

  「只要客觀條件充足,夏天也會下雪。」托尼道,「混合雲裡的冰晶吸收了足夠的水汽,變得越來越重,就會落下來,變成你看見的雪。」

  「雪掉在地上疼嗎?」黛茜又問。

  「沒有生命的物體是不會感知疼痛的。」老父親一點兒也不感性,「這是種自然現像,就像你的胃消化完了食物你就會感到飢餓一樣,達到條件就會發生。」

  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就這個問題在車上說了好一通,等話說完了,車子也該在慈善會的門口停下了。

  團子抱著小豬罐子,慢慢地從椅子爬了下來。

  她對這個地方一點兒也不熟悉,反而是她的爸爸,時不時會在這裡捐款,裡頭的工作人員聽說來的是斯塔克,都高興又驚訝。

  以往是資金到戶,今天本尊居然親自到場,叫人有些受寵若驚。

  「沒什麼好驚的。」托尼道。

  今天要來辦事的是他的女兒,跟他沒什麼關系。

  黛茜捧著小豬罐子跟在爸爸後頭,見著了慈善會的工作人員,鼓一鼓勇氣,把罐子舉得高高:「我要把錢分享給小朋友可以嗎?」

  原來是來捐錢的。

  團子自己慢慢攢的一罐子硬幣,明明自己也很愛惜,一分錢也舍不得拿來花,卻願意拿到慈善機構來捐獻。

  「這裡能把錢分享給需要的小朋友。」黛茜點點頭,「賈維斯告訴我。」

  她打開小豬罐子的屁股,呼啦一下,在桌面上倒出許多的硬幣。

  清點硬幣花了些時間,期間托尼在旁邊不作聲地看著,沒有阻止,也沒有說這點錢太少,要再添一筆,只不過在黛茜慢慢數錢幣數量時,提點下她漏了個數字。

  「五十三美元,還有個二十五美分的硬幣。」笑容可掬的大姐姐道。

  她認認真真清點這位小慈善家的全部善款,沒有半點兒馬虎,末了還征求黛茜的意見:「真要捐出去嗎?」

  「要的。」黛茜十分確定。

  簽名的時候,團子沒有簽自己的名,握著筆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寫下了大大的「Anthony」。

  由於捐出去的是整款,黛茜還拿到了剩下的那個二十五美分的硬幣,以及慈善會贈送的小徽章,上面用金色的字印著大大的托尼的名字。

  「給。」大姐姐把禮物遞給黛茜,溫和地道,「謝謝你,小朋友收到你的捐助,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他們生活能變好,對不對?」黛茜問。

  五十三美元要拯救一個人的命運,恐怕不太可能。

  但大姐姐點了頭:「一定能。」

  「他們能夠看見希望。那比什麼都重要。」

  黛茜於是高興地接了贈品,還沒捂熱,一轉手就迫不及待要送給全程等待的老父親。

  她已經能夠自己完成這樣相對繁瑣的任務,做成一件很棒的事情,怎麼能叫大人不欣慰。

  「這個給你,爸爸。」黛茜把徽章別在爸爸的衣服上。

  昂貴的高定西裝於是給戳了一個洞。

  托尼不在意,低頭看胸前閃閃發光的「安東尼」,問:「這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

  「是的。」黛茜感到驕傲,拍拍老父親的肩膀,「爸爸很喜歡徽章。」

  團子經常能夠看見托尼收到類似的徽章,有時候還有許多個,五顏六色,而托尼通常會把這些徽章都放在小盒子裡,叫溫蒂收起來。

  黛茜想這是爸爸很喜歡的東西,問了溫蒂,說是捐款就可以得一個,決心在感恩節這一天,用自己的小豬飼料給老父親換一個喜歡的徽章。

  這樣,又能把錢分享給需要的小朋友,果然是很好的事情。

  托尼看著女兒驕傲又高興的表情,仿佛她辦成了什麼大事,一時之間有許多的話要說,到了嘴邊,像有膠水黏著,反而一句也說不出來,低頭用拇指蹭蹭那徽章,金光閃爍。

  從來也沒發現,捐款給的贈品有這樣好。

  怎麼就這樣好看了。

  「我的確很喜歡徽章。」托尼道,「剛好缺這一枚,謝謝你。」

  「不用謝,爸爸。」黛茜十足慷慨,見爸爸果真高興,就更加高興,再在口袋裡摸索摸索,摸出來另外一張紙。

  真是百寶袋。

  這紙是折起來的一張賀卡,上頭有黛茜寫的話,是一條貪吃蛇一樣,從賀卡的開頭爬到結尾的線條。

  不知道還以為是醫生開的處方單子,得專人解讀才知道寫的什麼內容。

  「我給你念,爸爸。」黛茜道。

  她是想要抄字在上面來著,但賀卡太小,只能寫下一個大大的「爸爸」,其他的話都只能靠她記在腦子裡,現場翻譯。

  「希望我的爸爸天天有很多的開心。」團子念得很認真,「如果你不開心,我就把我的錢送給你買戒指糖好嗎?」

  她說著攤開手心,那白嫩的小手中躺著一個硬幣,是善款的零頭,大姐姐說錢夠了留一個給她作紀念的。

  戒指糖很好吃,叫人吃了就生出許多的快樂。

  「就寫了這些嗎?」托尼問。

  「後面還有。」黛茜指著線條,煞有介事,慢慢地道,「還有,我愛你爸爸。」

  「好。」托尼道,「謝謝你。」

  「你愛我嗎?」黛茜問。

  做爸爸的「唔」了一聲,反問道:「你覺得呢?」

  「爸爸愛我。」團子胸有成竹,說得很是肯定,還自己對自己點點頭,表示贊同。

  托尼問:「為什麼?」

  「因為爸爸看見我,總是愛笑。」黛茜道。

  小手在爸爸的臉上摸一摸,摸著了扎人的短胡須,還有揚起的唇角:「現在也笑了!」


第232章

  快樂的感恩節即將過去, 在返校之前,黛茜要完成索菲婭布置的節日作業——畫觀察日記。

  索菲婭想要鍛煉小朋友的觀察能力和專注力, 讓找一個人事物觀察, 用畫畫下來。

  黛茜喜歡畫畫,因而也喜歡這個作業,返校前一天, 拿著畫筆在家裡轉悠,要找個什麼來觀察觀察。

  團子起得早,正是假期,老父親還在房間裡賴床,等那頂著一頭蓬軟褐發的英俊董事長慢悠悠洗漱完走出來吃早餐, 孩子已經晃了一大圈,只不過還沒拿定主意要觀察誰。

  托尼今天不用出門工作, 打算在家裡消磨時光——這樣的度假方式對他來說實在有些奢侈, 要倍加珍惜。

  他一邊伸手在面包筐裡拿個可頌,慢悠悠撕成兩半,一邊聽賈維斯做身體狀況檢測報告,多虧女兒照顧家長的苦心, 最近他健康得能夠隨時伸手打倒一頭牛。

  老父親正要把面包放進口中,余光瞥見旁邊的椅子一動, 是黛茜呼哧呼哧爬了上來, 帶著畫畫本和筆,開始做假期作業。

  顯然是找著了一個很好的觀察對像。

  托尼還注意到,女兒畫畫的時候, 時不時要抬頭往這邊看一下。

  他起初不覺得什麼,等面包進了口,福至心靈,倏然坐直了脊背。

  放眼整個家,當然沒有比爸爸更好的觀察對像,他顯然已經被記錄在黛茜的畫畫作業裡。

  做家長的仿佛一下子有了偶像包袱,一舉一動都刻意起來。接受媒體采訪也沒這樣高度重視——這是女兒第一次做觀察日記,當然要重視起來。

  「先生。」賈維斯問,「您還繼續聽嗎?」

  托尼身體健康,智能管家也十分欣慰。

  老父親用余光悄悄看正低頭奮筆疾畫的女兒一眼,咳嗽清嗓道:「吃飯要專心,吃完再聽。」

  「好的。」賈維斯道,「有您做榜樣,小姐一定能夠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

  這話說得不錯。

  托尼吃完早飯,黛茜也畫完了她的第一幅畫,小朋友溜到地板,還知道把椅子往桌子的方向輕輕推一推放整齊,這也是平日裡養成的好習慣。

  老父親慢悠悠在家裡行走,慢悠悠地消磨時間,路過盥洗室,無意中從鏡子裡看見自己身上的著裝。

  放假在家,沒有比穿松軟舒服的寶寶熊睡衣更舒服的了。

  外面下著小雪,穿睡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愜意又放松,一時讓人忘記日常先賺他幾個億的小目標,世界和平,也不需要拯救。

  超級英雄在一開始當超級英雄的時候或許能得到點兒與眾不同的快樂,但日復一日,總會有疲憊的時候,或許他們更願意放下面具,做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阻止香蕉膠囊們爭寵的吵鬧,帶帶女兒,吃一個甜點,再睡個漫長的覺。太簡單,又太難了。

  思緒回到現在,托尼停下腳步,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著裝有些不正式。

  他可是要入畫的人。

  托尼默默去了他的更衣室,打算挑一身好看點兒的衣服。

  「先生,您現在這樣就很好。」旁觀的賈維斯一眼看破他的心思,溫聲勸道,「穿太正式的衣服,恐怕小姐畫起來有難度。」

  托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思考的時候,黛茜又抱著畫畫本溜進來,正巧賈維斯還在提供穿著上的意見。

  管家十分會看形勢,馬上切換了話題,說托尼衣櫃裡的衣服都很好看。

  黛茜看看爸爸,若有所思的樣子,小手把本子翻過一頁,用蠟筆在上面塗畫。

  老父親於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穿著寶寶熊站在那兒,直到女兒把畫畫完。

  黛茜還問:「爸爸,你怎麼一動也不動?」

  大人的苦心,有時候真不必訴之於口。

  這一天,托尼到底沒能做到輕松地消磨時光。

  他想了想還是要工作一會兒,裝甲可以再做改進,升級換代,出個MK51、MK52,把分子技術用到極致最好。

  畢竟永遠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敵人在前方等著。

  於是托尼去了工作室,在賈維斯的全息投影中做模型。

  再沒有哪一個人、哪一個AI能夠像賈維斯一樣懂得他的心,配合無間,總能馬上給他想要的,跟賈維斯一起工作是種享受,耳膜浸潤在那溫柔的金屬質感的嗓音裡,更是種享受。

  托尼偶爾會讓賈維斯讀一讀產品說明書,借此放松一下神經。

  老父親專心工作的時候,家裡的小畫家又放輕了腳步跑進來。

  「爸爸。」黛茜輕輕地問,「我可以在這裡嗎?」

  「可以。」托尼道,「冰箱裡有草莓。」

  冰箱和簡易流理台是斯塔克家工作室的標配了。托尼工作一段時間,往往精神充實胃裡空虛,能夠適時地用食物補充一點兒能量。

  在黛茜還小的時候,流理台上還是擺著溫奶器的。

  團子聽了很高興,跑去打開冰箱門,拿了一碗草莓,一邊吃一邊畫。

  她這一天為了完成作業十分地勤快,跑了家裡許多地方,將塗得花花綠綠的紙一數,足足有四五頁。

  索菲婭沒要求這樣多的作業數量,架不住黛茜喜歡,做得盡心盡力。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也是最大的驅動力。

  吃晚飯之前,黛茜還跑到廚房裡畫,彼時提前肚子餓的托尼正在廚房試吃溫蒂新做的德州烤牛肉。

  「怎麼樣?」溫蒂切了鮮嫩多汁的一片肉給托尼嘗嘗味道,初次嘗試新菜單,自己心裡也沒底,盯著老板的臉,在觀察他的微表情,「賈維斯幫著研究出來的菜單,調整了一下酒和糖的比例。」

  「唔。」托尼用餐巾擦了下嘴角,「不錯。」

  沒等他吃完肉,黛茜就已經畫好她的畫,跑過來扒著腿說也要吃一塊兒。

  畫畫使小雛菊寶寶安靜。

  晚上播放新聞,黛茜也沒有跑出來看。洗過澡在床上打滾兒,爸爸還有點事情要忙,沒能過來講故事,於是她打開畫畫本,一邊聽賈維斯念故事書,一邊畫畫。

  托尼沒空的時候,睡前故事都由賈維斯來講。

  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月,送團子進入夢鄉的聲線時而輕柔時而低沉,今天是爸爸的小紅帽,明天是管家的小老鼠和奶酪,各有各的滋味,編織出不同的夢境。

  「在夜晚畫畫,要注意保護自己的眼睛。」賈維斯講著講著故事,停下來關切地道,「我替您把燈光調亮一些好嗎?」

  黛茜就說好。

  她的畫本來已經完成了一大半,調亮燈光之後畫得更快,線條像毛線,越拖越長,拖出帶著尾巴的一個呵欠,一卷卷進了滿腦的睡意。

  趴得扁扁的幼兒餅終於覺得困倦,揉揉眼睛,不忘合上畫畫本,在小床旁邊放好,鑽進暖暖的被窩,合眼睡去。

  片刻,托尼忙完了走進門,瞧見床上睡得正香的女兒,低頭去親親那軟嫩的臉蛋。

  黛茜正做夢喂小羊,小羊來親親她的臉,一轉頭把草全部搶走了。

  一覺睡過去,天亮之後就到了假後重返幼兒園的日子。

  穿著幼兒園制服的小雛菊寶寶沒忘記提前把畫畫本裝進書包,跑去餐桌上吃早飯,心情很好的樣子。

  她是心情很好,一同用餐的老父親心裡卻有些貓撓似的微微發癢。

  托尼有些想知道,一天的觀察下來,女兒都觀察出些什麼結果。

  「你的作業做好了麼?」做家長的明知故問。

  「好了,爸爸。」黛茜點點頭,「我畫好多畫。」

  「如果你想分享你的成果,我不介意聽一聽。」托尼道。

  團子塞下了嘴巴裡的一個面包,聽見爸爸這麼說,很配合地爬下寶寶椅,跑去客廳拿她的小書包。

  書包打開,裡面正是記錄了黛茜觀察成果的畫本。

  黛茜翻開第一頁,上面畫著一個有胡子的人,是爸爸托尼,旁邊一個藍藍的發光體,想必是她想像中的賈維斯。

  「這是在吃早餐的時候聊天。」黛茜道,「經常一起聊天。」

  她翻開第二頁,上面有胡子老爸,藍光管家,以及許多的衣服。

  「在挑好看的衣服。」她道。

  翻開第三頁,胡子老爸,賈維斯,還有一筐的草莓。

  「工作的時候認真,這樣很好!」黛茜豎起一個大拇指。

  她一連翻了好幾頁,最後一頁,是個小朋友在床上趴著,旁邊有許多的故事書。

  「如果我要睡覺,就會給我講故事。」團子道,「故事講得好,我做夢也夢見講故事。」

  黛茜做展示做得像模像樣,仿佛跟前就坐著小朋友,翻完了畫畫本,還鞠一個躬,總結道:「我觀察一個喜歡的人,謝謝,謝謝你們看我的畫。」

  托尼臉上淡淡,但大人就是這麼虛偽,這會兒尾巴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翹到了天上,開口問:「這個人好嗎?」

  黛茜點頭:「他很好。天天和我在一起,也照顧爸爸,對溫蒂也好。」

  老父親一怔,感覺哪裡不對,正要發問,就聽這小的快樂地道:「喜歡賈維斯!」


第233章

  過完感恩節, 返回幼兒園上了一個多星期的課,就要放寒假了。

  當小孩真好, 無憂無慮, 又有許多的假期,大概最大的煩惱就是玩的時間不夠長。

  放假前的最後一天,本來要在庭院裡上活動課的, 但不巧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庭院裡銀裝素裹積了薄薄的一層,索菲婭擔心孩子們摔跤,改在課室裡自由活動。

  謝爾頓是很喜歡自由活動的,這意味著他學習的時間又增加了一節課, 只是現在大家都擠在教室裡,吵吵嚷嚷, 像一鍋煮開了的沸水, 將他的喜悅衝散了一半,不得不在耳朵裡塞了紙巾看書。

  不時有紙飛機飛到他的書本上。

  小男孩很不明白,為什麼人類已經進化到萬物之靈這樣高的自然地位,幼崽還是要像個進化前的猴子一樣上躥下跳。

  他這麼想著的時候, 轉頭看一眼旁邊的黛茜。

  或許她還不算進化得太失敗的幼崽。

  團子正安安靜靜地在用紙疊小船。

  今天的手工課,她上得最認真, 紙船完成得也最快最好, 得到了老師的表揚。這會兒趁著自由活動,想做一艘更大的紙船送給爸爸——老父親之前送過一艘游艇給女兒做生日禮物,偶爾會帶著黛茜坐游艇出去玩, 禮尚往來,這小的就想把自己的船送給爸爸。

  謝爾頓再看一看米茜,帶著無藥可救的表情搖了搖頭。

  米茜正在地板上盡情蹦迪。

  為什麼同一個子宮,就算是異卵,生出來的雙胞胎能極端相差到這種程度。

  謝爾頓很為他姐姐的未來感到擔憂。

  米茜蹦迪蹦得累了,回來座位上喝水,順帶看一看黛茜做的紙船。

  黛茜正拿著蠟筆在上頭一筆一畫地寫「爸爸」,還畫上小花。

  她的爸爸看見一定很高興。

  她喜歡她的爸爸高興。

  「真好看。」米茜道。

  「你喜歡。」黛茜很開心,也很慷慨,小手去抽一張新的色紙,「我送你一個好嗎?」

  「好!」米茜雀躍道,「如果我在家裡想你,我就看紙船。」

  寒假真長,有一個多月呢。

  幾乎天天在幼兒園裡看見的小伙伴,忽然要分開這樣長的時間,真有些讓人舍不得。

  「你會想我嗎?」米茜問黛茜。

  團子認真地想了想,頓時臉上就流露出兩分不舍來,仿佛此時此刻已經跟好朋友分隔兩地——但他們明明都住在紐約,用力點頭:「我會非常想你。」

  兩只小的就擁抱在一起。

  米茜又問:「你會想謝爾頓嗎?」

  黛茜就看看謝爾頓,也點頭:「我也想謝爾頓。」

  米茜用手比了個一咪咪的長度:「你想謝爾頓這麼多。」然後把兩條手臂展開得很長很長,「想我這麼多,好嗎?」

  她看見謝爾頓在旁邊翻了一個白眼。

  姊妹弟兄容易爭寵,現在連小伙伴的思念也要爭一爭。

  「好吧。」黛茜很好商量地同意了。

  她其實不知道為什麼要想一個人多一些,想另外一個人少一些,平時想小娜阿姨,想皮,想羅克西奶奶的時候,她都是想得一樣多。

  都說會很快就再見,可是一天過了又一天,一天過了又一天,不知不覺一個月三個月半年過去,有些人連影子在哪兒也不知道。

  黛茜的爸爸是很厲害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小娜阿姨在哪裡工作。

  黛茜想起這些,小小的心髒裡一時間填滿了大大的憂愁,不由得嘆一口氣。

  大人為了工作,真是太辛苦了。

  米茜也在憂愁。

  她被謝爾頓那個白眼刺激,決心要在跟弟弟的這場單方面的鬥爭中取得絕對勝利,往黛茜身邊一挨,問:「哪一天,你想完謝爾頓,忘記想我了怎麼辦?」

  「那怎麼辦呢?」黛茜問。

  米茜替她想了個辦法。

  「你每天早上想我一個小時,晚上就想謝爾頓。」米茜道,「想半個小時好嗎?」

  她到底算不得個十分霸道的姐姐,生活中總是被天才的弟弟搶走關注,這會兒卻沒要求黛茜連想也不能想謝爾頓,只是縮短了時間。

  「好嗎?」米茜伸出小手指,要跟黛茜拉鉤。

  「謝爾頓同意嗎?」黛茜問。

  一旁看書的小男孩已經有一會兒沒翻動書頁了。

  謝爾頓不得不承認她姐姐跟黛茜沒有營養的討論莫名地有點兒吸引力,人的血液裡大概天生地流動著八卦因子,他不過遵從身體本能聽了這些話,不算太丟臉。

  「隨便你。」謝爾頓道,「想念一個人又不是這樣刻意的。」

  「你也會想我嗎,謝爾頓?」黛茜問。

  「不會。」謝爾頓回答得非常快,仿佛都不需要過腦子。

  「好吧。」黛茜得了這個答案,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豁達起來,「我還是一樣會想念你的。」

  下午放學之前,小雛菊寶寶給自己的兩個朋友都送了疊好的紙船作為寒假禮物。

  米茜非常高興,把紙船好好地放進了書包裡。

  謝爾頓則把紙船看一看,指出:「在收尾的時候換一種疊法會更穩固。你這樣的,在水裡漂沒多久就要解體了。」

  他甚至當場拆解了黛茜送的紙船,重新疊了一次,用他自己的方法,還帶解說:「就像這樣。你明白了嗎?」

  黛茜看得一愣一愣:「我明白了。」

  小男孩這才心滿意足地把紙船夾進書本裡,鈴聲一響,百米衝刺衝出了教室。

  也沒回頭再看一眼。

  他說不會想念說得那樣堅定,看來真是認真的。

  黛茜背著書包跑出了小紅門。

  老父親已經在門口等著,看見女兒出來,將她一抱,問:「放寒假了開心嗎?」

  「開心,爸爸。」黛茜小身子一扭,把書包摘了,放進車裡。

  順順利利地上幼兒園,已經上了一個學期了。

  為了紀念這麼個成就,今天晚上,托尼帶孩子去了預約的泰國餐廳吃晚飯。

  放假當然要使勁兒地玩,但黛茜是個自律的小孩,早早地就把自己的生活做好了規劃,第二天一大早,也不賴床,起來就在陽台門口坐著。

  大人還是要上班的。

  老父親頭發蓬亂地從臥室走出來打算呼吸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第一眼就看見這麼個思考人生的背影,仿佛他在家裡是供養了一個老人家而非個三歲的女兒,出聲問:「你在干什麼?」

  「我在看雪,爸爸。」黛茜回答道,「我也在想米茜。」

  還懂得一心兩用。

  「一心兩用可不太好。」托尼打了個呵欠,晨光於是在他眼中壓扁成窄窄的一線,「你都想她什麼?」

  「我想我們一起在幼兒園裡滑滑梯了。」黛茜道。

  她說兩句,意識到自己不專心了,擺擺小手,難得會驅趕她的爸爸:「爸爸,我在想人,你要安靜一點好嗎?」

  托尼笑笑,過去給女兒套了個小浣熊的馬甲,留給她充足的時間思念朋友。

  結果到了晚上,做爸爸的洗完澡出來,尋思放松放松看個電視,踏進客廳,又看見貓在沙發上出神的女兒。

  「這又是干什麼?」托尼問。

  小孩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

  「我在想念,爸爸。」黛茜道,「我在想謝爾頓。」

  「這是你們老師留的假期作業嗎?」老父親一蹙眉。

  團子就搖頭:「不是的,我是信守承諾。」

  她努力地想念著謝爾頓。

  這樣定時定點的想念持續了好幾天,終於把黛茜給累趴下了。

  幼兒餅在地板上趴成扁扁的一張,抬頭問爸爸:「爸爸,我不用心想了怎麼辦呢?」

  「想念一個人是很好的事情,刻意就沒有必要了。」托尼道。

  「那我不想了嗎?」黛茜問。

  「你要真把朋友放在心上,該想念的時候自然會想念。」老父親慢悠悠道,「等著看吧。」

  黛茜似懂非懂地聽著。

  她有些擔心到了晚上就忘記想謝爾頓,擔心著擔心著,就把這件事情忘了,拿出色紙來疊紙船。

  黛茜原本還想用老師教的疊法,臨近收尾,忽然想起謝爾頓指導的那麼幾下,照樣做了,把船放進小水盆裡,果然很堅固,漂浮了許久。

  「謝爾頓真厲害。」團子喃喃道,「我有一些想念他了。」

  這一次的想念半點兒負擔也沒有,她反而開心起來。

  第二天上午,黛茜跟爸爸在書房裡看書,忽然聽見賈維斯道:「有您的電話,小姐,轉接到先生的手機上。」

  團子合上畫畫書,一想,覺得是米茜打電話來了,十分高興,拿了爸爸的手機貼到耳朵邊,一聽卻十分意外。

  聽筒出來的分明是個小男孩的聲音。

  「這裡是謝爾頓·李·庫珀。」他講話真禮貌得有些程式化。

  「是謝爾頓!」黛茜驚奇地,「你好嗎?」

  「我很好。」謝爾頓道,「你有按著我的方法疊紙船嗎?」

  「有的。」黛茜道,「船漂很久。」

  「它當然會漂很久,因為我是正確的。」謝爾頓道。

  「你忽然打電話給我了。」黛茜道。

  「我是要證明給米茜看,定時定點想念是沒有意義的,純屬浪費時間。」謝爾頓道。

  他那頭傳來米茜的抗議,但被他忽略了,繼續道:「就應該像現在這樣,忽然想起來,忽然問好。她以為能掌控人類的復雜感情,就像個普通的三歲小孩一樣天真。」

  米茜本來就是三歲小孩麼。

  黛茜拿著手機,聽那頭的雙胞胎開始爭論,懵懵地站在那兒,想一想謝爾頓的話,開口問:「那你現在是忽然想我了對嗎,謝爾頓?我昨天也忽然想你了。」

  謝爾頓跟米茜的爭吵戛然而止。

  他沉默幾秒,不知在思考,還是想起放假前那絕對不會想念的真香言論,忽然「啪」一聲掛掉了電話。


第234章

  黛茜的寒假生活開始了。

  這意味著多出來的許多空閑時間, 不用早早地坐車出門,還可以整天地跟爸爸窩在一起。

  黛茜非常享受親子時間, 她的爸爸懂得非常多的知識, 仿佛往往都精通,無論是高爾夫潛水開飛機還是其他一些冷門的運動,都能很快地上手, 連帶著她也學會做很多事情。

  放假伊始,托尼帶著女兒去玩了室內攀岩。

  「三歲小孩能做的事情已經很多了。」老父親在去租借場地的路上這麼說,「這個世界很大,有做不完的新奇的事情,盡可能多地去嘗試, 能累積多少錢也換不來的寶貴經驗,也叫你看到未來有多少種可能。如果你喜歡, 長大之後去做動物飼養員也可以。」

  「哇。」黛茜聽得兩只大眼亮晶晶, 「養動物很好,爸爸。」

  「你做得來就很好。」老父親一邊閉目養神一邊道。

  雪後初晴,薄薄的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灑落在他茶色的太陽眼鏡上, 依稀融化出一點兒暖意來。

  車子裡面很溫暖,等到達目的地下了車, 撲面而來一陣冷風, 叫穿得暖和又綿軟的寶寶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走吧。」托尼道。

  他伸出大手來,牽住了女兒的小手。

  再寒冷的風,在爸爸溫暖又寬闊的大手裡, 也握成暖洋洋的春天了。

  黛茜在老父親的手掌心裡悄悄動了動手指,抬頭看穿了一身帥氣黑色運動服的爸爸,心裡感覺十分踏實。

  室內五顏六色的攀岩牆很高很高,黛茜站在底下,一眼望不到頂。

  但她並不感覺害怕,乖乖地張開手臂,讓阿姨給自己掛上主繩等保護裝備,還換了合適的攀岩鞋。

  「一定要小心,腳踩實了才往上爬,能做到嗎?」阿姨問。

  黛茜點點頭:「我可以的。」

  她沒有恐高症,生來就要飛往萬丈高空,這面牆也不高,還沒有她家的房子高,所以完全沒有什麼好害怕。

  黛茜換完看著很厲害的裝備時,托尼已經在攀岩牆上飛快登頂,腰、腹、腿無不有力,攀登之輕松,仿佛只是做了一套高抬腿。

  托尼腿一蹬,從攀岩牆上悠悠落地,站得穩穩,問一直仰著頭看入神了的孩子:「知道怎麼爬了嗎?」

  「我知道,爸爸。」黛茜就點頭。

  她觀察得很仔細,記住了爸爸的動作要領,再自己上手腳去試一試,漸漸得心應手,攀爬得又穩又快。

  就像一只小蜘蛛。

  黛茜想,要是彼得來攀岩,一定爬得比她更好。

  第一次攀岩,順利登頂,這之後團子又呼哧呼哧地爬了兩遍,還跟爸爸一塊兒爬,手腳並用,漸漸覺出十分的樂趣。

  意猶未盡地結束了攀岩,斯塔克父女坐在椅子上喝果汁。

  團子小心地撕開吸管的包裝紙,找著了果汁盒的錫紙封口,戳進吸管,首先遞給旁邊替自己擦汗的老父親。

  「爸爸。」她照顧爸爸照顧得蠻好,「你喝吧。」

  「攀岩好玩嗎?」 托尼問。

  黛茜歡呼起來:「好玩!」

  她說完低下頭去,把果汁吸了飽飽的一口,粉撲撲的臉蛋鼓起來兩個圓。

  「像我說的,你三歲已經能做成許多事情了。」托尼道。

  「沒錯。」團子贊同爸爸的話,「爸爸,我已經好大!」

  「既然這樣。」老父親沉吟一聲,放下手裡的果汁盒,同時放慢了語速,「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是什麼,爸爸?」黛茜好奇地抬頭來看她的家長。

  「我明天要出發去西雅圖一趟,明天不下雪。」托尼道,「在那裡停留一個晚上,第二天再回紐約。你跟溫蒂留在家裡。」

  團子起初還不覺得會有什麼大事,聽見這話,急急忙忙問:「爸爸不帶我嗎?」

  「我是去工作。」托尼道。看他的表情,是不打算把孩子帶上了,「不工作就沒有飯吃。」

  人間真實。

  「我把我的飯分給你一半好嗎?」黛茜問,「我也去工作。」

  「你還要再等十幾年。」托尼道。

  家裡這小的時不時要生出提前長大的意願,好笑得讓人捂心肝。

  「你說你已經長大,那麼我不在家的時候,想必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托尼淡淡道。

  黛茜低下頭去認真地思考。

  她已經停了喝果汁,撲在爸爸的懷裡,小手抓著托尼的衣角,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爸爸,你就是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她慢慢地道。

  「不遠。」托尼道,「你又不是沒去過西雅圖。」

  「我會想你的。」黛茜道。說著說著,嘴巴扁起來,把吸管的包裝紙撥弄撥弄,難過地道,「爸爸,我要冷靜一下好嗎?」

  老父親嗤一下笑出聲。

  他在笑,做小孩的可是很嚴肅,說要冷靜,結果在回家的車上,果然耷拉著一張小婆婆的臉,安安靜靜在思考人生。

  惹得駕駛座上的哈皮開車前不斷往後看:「你怎麼招惹她了?」

  這一思考,就是一整個下午。

  黛茜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默默在那兒騎小木馬,把背影騎出心事重重的既視感來。

  直到晚上睡覺之前,托尼講完故事,預備給女兒蓋好被子回去睡覺,手一碰被,瞧見那原本合好的眼皮飛快掀了開來,澄澈的眸光滴溜溜轉著,分明一點睡意也沒有。

  「爸爸。」

  綿軟的面團翻個身,將臉對著他,慢慢吐出一句話來。

  「嗯?」

  老父親以低低的鼻音作答,莫名地有些好聽。

  「爸爸,我可以照顧我自己。」團子半張臉都埋在被窩裡,明亮的大眼瞧著爸爸,還是不舍,但仍舊小聲地道,「你不要擔心我好嗎?」

  「我知道。」托尼道。

  這正是他要的回答,知女莫若父,即便黛茜那樣糾結,也能猜到這小的最終是會同意的。

  然而真得了這麼個回答,瞧著那不舍還要堅強的小臉,做爸爸的心裡忽然像是被只手揉了一把。

  「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回來。」托尼道。他豎起右手的小拇指,「同意嗎?」

  「同意。」黛茜道。

  被窩裡伸出來一只小手,跟他堅定地拉了拉勾。

  第二天上午,托尼就坐著私人飛機從紐約出發,飛往了西雅圖。

  黛茜站在門口瞧著哈皮把爸爸載走,小手晃了又晃。

  短暫的分離,滋味兒其實比想像中要好受一點。

  黛茜一個人在家裡逛來逛去,家裡有溫蒂,有笨笨,有賈維斯,還有許多的小黃人,一樣那麼熱鬧。

  小雛菊寶寶畫了畫,看了新聞,跑去廚房打開冰箱拿了布丁吃,為賠償這天晚上的不能陪伴,托尼特別准許她能吃兩個大的。

  好像跟平時的生活也沒什麼兩樣。

  鮑勃擔心黛茜對托尼過分想念,瞧著寶寶的背影,加戲地解讀出許多的憂愁來。

  他一定要消除黛茜的憂愁,沉思良久,計上心頭,一拍手跑去底下,在自己的房間裡翻箱倒櫃。

  團子吃完了冰淇淋,就趴在沙發上等待爸爸的電話。

  托尼說過抵達西雅圖之後就要打個電話報平安,不知怎麼到了現在還沒聽賈維斯說有來電。

  她正想著,聽見身後大皮鞋誇誇誇拖在地上走路的聲音,轉頭去看,就瞧見一個矮矮的穿著西裝的身影緩緩走進客廳。

  鮑勃戴著跟托尼發型相似的假發,穿著托尼的西裝外套,因為太矮,外套拖在地上,拖出了許多的褶皺。

  這要是讓老父親看見,恐怕少不了一頓罰。

  鮑勃把護目鏡換成了托尼的太陽眼鏡,眼鏡老是要滑,他不得不用手撐著。

  更搞笑的是他那從假發剪下貼在嘴巴的胡子——有兩片搖搖欲墜,一吹就掉在了地上。

  「嘿。」鮑勃深沉地道,「我是你爸爸。不要想念他。」

  拿下眼鏡,沒見黛茜欣喜地撲過來,反而瞧見了幼兒一臉古怪的表情。

  正在這時候,老父親從西雅圖打電話回家,賈維斯在半空中展開全息通話視頻界面,黛茜一下高興起來,直起腰板:「爸爸!」

  托尼本來要說話,目光一錯看見了女兒背後站著的鮑勃,嗆得一咳嗽,手裡的咖啡也倒在地上。

  他依稀記得那件西裝是不久前收到還沒穿的。

  大魔王沒收了鮑勃兩天的香蕉,鮑勃哭著從客廳裡跑掉了。

  能跟爸爸說話,黛茜很高興,盡管說沒兩句托尼就要去工作,不能再繼續通話,她也已經很滿足,像電池充滿了電,跑去跟笨笨玩球。

  今天晚上,又變成賈維斯講睡前故事了。

  溫蒂給黛茜蓋好被子,摸摸那粉嫩的臉蛋,起身要走,聽見黛茜問:「我要去爸爸的房間裡睡覺好嗎?」

  溫蒂沒料到她還清醒得很,再一聽這請求就笑了,沒什麼不能同意的:「那過去吧。」

  黛茜帶上了自己的小被子。

  溫蒂拉起大床周圍的護欄,見這小的在被窩裡躺得平平,道一聲晚安,轉身出了主臥。

  她走後沒多久,原本好好睡著的黛茜又睜開眼睛。

  扁扁的幼兒餅在床上翻滾翻滾,滾到爸爸常睡的位置,突然爬起身,把托尼蓋的大被子卷一卷,卷成一個長條,呼哧呼哧地搬運到那位置上。

  她還給被子一個枕頭枕著,末了用小手在被面上輕輕拍一拍,慢慢地道:「爸爸睡了嗎?」

  「爸爸,我有一點兒想你。」團子抹抹眼睛,歪倒在被子卷旁邊,蜷起小身子,「我要好好睡覺了。」

  她拉過自己的小被子蓋蓋好,也沒忘記分一點兒溫暖,蓋在被子爸爸的身上。

  「快快睡……」


第235章

  十二月剛開始的時候, 電視上已經開始做起聖誕禮物的廣告,跟著大人上街去, 也到處能看見掛滿了絢麗裝飾的聖誕樹, 商店的玻璃櫥窗上貼著可愛的聖誕老人和馴鹿貼紙,星星灑了一路,灑下來都是祝福與節日的喜悅。

  黛茜對今年的聖誕節充滿了期待。

  「喜歡聖誕節。」她拖著馴鹿拖車跑出來, 看見爸爸坐在沙發上看手機,邁著小腳過去挨著,輕輕地道。

  窗外在下雪。落在樹枝上,很快覆蓋了薄薄一層白。

  真安靜。

  「今年的聖誕節,你想怎麼過?」托尼問。

  黛茜只要跟她的家人在一起, 怎麼過都是很好。

  「我不知道。」團子搖了搖頭,「爸爸幫我想一想好嗎?」

  閑得沒事干的老父親就托腮沉思起來。

  他昨晚睡得晚, 半夜背著女兒偷偷地起床看文件, 這會兒只覺客廳裡的光柔和得有些催眠,抬手擋住了眼睛。

  托尼清醒得很快,因為隨後聽見賈維斯那有客人來的提醒,他放下手, 還沒等站起身,黛茜先一步拖著小馴鹿車跑出去瞧是誰, 才到門口, 就驚喜地叫一聲:「伯伯!」

  羅德上校往斯塔克家跑已經跑成了習慣,聖誕節這麼個大日子,更親自要來給黛茜送禮物, 一進門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把綿軟的寶寶抱得扁扁:「聖誕快樂!」

  黛茜沒來得及縮脖子,腦門兒上給啵啵了好幾下。

  羅德現在真有些羅克西的風範了。

  「看我給你帶的什麼。」沙發上坐著的好友已經被上校選擇性無視,這麼蹲著就開始給黛茜拿禮物,端出來好大一個禮盒,「試試喜歡嗎?」

  是條雪白絨毛滾邊的紅色小裙子,還帶個鬥篷,穿上去就是個十足的聖誕寶貝。

  黛茜喜歡這條裙子,跑去更衣室自己換上,不多時興衝衝地又奔出來,叫爸爸瞧一瞧:「好看嗎,爸爸?」

  老父親伸手把她的鬥篷整理整理:「以羅迪的眼光,能買這樣的衣服已經很不錯了。」

  羅德剛要大聲嗶嗶,一轉頭,又聽見賈維斯說有客人到,「咦」了一聲,不知道還有誰會在聖誕節跑到斯塔克家,沒等腳邁出走廊,就看見牆壁緩緩浮出個男人的身影。

  「……」

  幻視穿牆出來,看看表情古怪的羅德,再看看表情古怪的托尼,有些無辜還有些迷茫,提起帶來的禮物袋子:「聖誕快樂,不好意思,我一轉彎就穿牆了。」

  旺達隨後出現,圍著一條針腳有些粗糙的紅圍巾,懷裡還抱了一個巨大的聖誕樹積木玩具。

  她的身後,還跟著提了小餅干的彼得和梅嬸嬸。

  不來則已,一來就是一串。

  大大的客廳頓時熱鬧起來。

  「羅德先生說聖誕節邀請我們來這裡過。」彼得看著有些詫異的托尼,赧然道,「我和梅就跑過來了。」

  在車上還遇見幻視紅女巫,一問目的地相同,於是一起來了。

  「唔。」托尼看一眼羅德,站起身,「我不記得你什麼時候也姓了斯塔克。」

  羅德臉皮厚厚:「反正又吃不窮你。」

  溫蒂在廚房裡團團轉——她只准備了兩個斯塔克吃的菜,突然來這樣多的人,光蛋糕就要烤好幾盤。

  旺達和梅跑到廚房裡幫忙。

  家裡那棵巨大的聖誕樹還沒來得及掛上裝飾,幻視捧了飾品盒子,跟彼得和黛茜一起打扮聖誕樹。

  「我最高,我要掛頂上的星星。」幻視道。

  彼得也想掛頂上的星星。他雖然不能飛,但是可以掛著蛛絲從天花板上蕩過去。

  他們兩個就猜拳,結果幻視贏了這次機會。

  「你出拳之前,食指和中指抬得比其他手指要高一毫米,加上你之前的拍照記錄。」

  幻視刷地從身後拿出一把照片,上面全是彼得跟人合照時比的剪刀手。

  「很容易就能推測你會出什麼。」幻視平靜地道。

  彼得甘拜下風。

  幻視拿著小星星飛上聖誕樹頂,剛要掛,瞧見旁邊也飛起來一個小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正盯著他手裡的小星星看,很有些羨慕的樣子。

  去年裝飾聖誕樹,都沒輪到黛茜掛小星星。

  幻視看看她,再看看手裡的星星,默默遞了過去。

  「給我嗎?」團子大喜過望,「真的!」

  她捧著星星,小心翼翼放在了聖誕樹頂上。

  另一邊的羅德和托尼兩個老年人窩在沙發裡看電視。

  「為什麼聖誕節要看恐怖片?」托尼問。

  「按到哪個就看哪個。」羅德撕開一包薯片,拿了一片放進嘴裡。

  他原本是想著一邊聊天一邊看電視,哪知道恐怖片這麼精彩,不知不覺就入了戲。

  「那裡穿幫了。」托尼用手指一下,淡淡道。

  「噓,噓——」羅德反手捂住了他的嘴,「別出聲。」

  電視裡,看不見面孔的黑衣人正拿刀逼近主角家的大門。

  氣氛漸漸緊張起來,羅德的臉也繃緊了,精神高度集中,手掌都握成拳頭。

  眼看那人要敲響大門——

  隨即聽見賈維斯在頭頂道:「有客人在門口,先生。」

  上校這麼威風凜凜的人,還是給驚得一激靈,轉頭去看似笑非笑的好友,面子有些掛不住,撐著面子起身,看看到底什麼人來。

  這回的客人仿佛十分循規蹈矩,也不直接推門而入,老老實實站在門口等。

  羅德走前去,把門打開一看,比瞧見恐怖情節好不了多少,一樣是目光直了,愣愣地瞧著前頭站得筆直那幾個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幾個並肩而立的身影再熟悉不過,至今都還掛在政府的通緝名單上。

  史蒂夫、娜塔莎和山姆,背後還跟了一群五顏六色的汽車人。

  「路過紐約,大黃蜂說沒過過聖誕節。」娜塔莎道。

  羅德謹慎地往四周看看,確定沒人瞧見他們,飛快側身讓道:「快進來。」

  像黑幫秘密接頭。

  大大的別墅頓時有了加倍的熱鬧。

  托尼在家裡抱著從天花板飛下來的女兒,瞧那小手不知道摸了什麼東西,成個黑乎乎的小熊爪子,要讓黛茜去洗手,走出走廊,迎面而來氣勢磅礡的美國隊長。

  四目相對,托尼一愣,還沒等說出話,看見後頭彎腰行走的汽車人,又是一愣。

  腦子反應的時候,懷中的女兒就被娜塔莎抱走了。

  「是小娜阿姨!」黛茜高興地道,「阿姨工作回來了嗎?」

  「我想跟你一起過聖誕。」娜塔莎把寶寶的臉蛋親親,愛得不得了,從口袋裡掏出個壓得扁扁的小娃娃,「看。」

  這下子,就是一大群人坐在客廳裡看恐怖片了。

  小黃人也跑上來,明明客廳很大,居然一時塞得無處下腳。

  溫蒂現在忙得越發像個陀螺。

  黛茜也想看看大人看的什麼節目,但娜塔莎怕她留下童年陰影,哄著一起玩旺達送的聖誕樹積木。

  「那裡穿幫了。」幻視指著電視道。

  「是啊。」史蒂夫道。

  「沒錯。」山姆道。

  「是穿幫了……」彼得也琢磨,「你也這麼認為嗎,斯塔克先生?」

  只有羅德一個人在真情實感地投入電影,聽見這幾個人的碎碎念,拳頭握起來,想一想打不過,又放了下去。

  電視裡正放著主角走進凶手布置的漏電的房間。

  羅德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往托尼身邊坐了坐。

  主角踏進房間了!

  主角觸電了!!

  主角抽搐起來了!!!

  正演到主角瀕臨死亡的關鍵時候,外頭天空一道驚雷,劈開夜幕,霎時間亮如白晝。

  羅德嗷一聲叫起來的同時,斯塔克家的陽台也「咚」地落了一個巨大的光團。

  電光散去,走出來的是威武雄壯的雷神,手拖一條披風,披風那一頭連著沒什麼好臉色的洛基。

  托爾沒想到落地看見這麼多人,好家伙,齊刷刷排成一排,加上小黃人,恐怕能繞別墅一圈。

  「這是干什麼?」托爾道,「開派對嗎?」

  客廳裡最終是變成了,英雄們排排坐看恐怖片,洛基一個人被銬在角落,拼命驅趕垂涎他美貌的小黃人。

  托爾是下來抓又逃跑了的弟弟,順帶來托尼家看看,哪知道復仇者集結在托尼家過聖誕節。

  所有人裡,只有羅德認真地在看恐怖片。

  由於他散發的低氣壓,以及露出的手臂肌肉,終於沒人再提穿幫,心照不宣,都很配合地沉默。

  演著演著,終於又到了精彩劇情。

  單純的羅德上校再次屏住呼吸。

  凶手終於要殺主角了!!!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角落裡的洛基慢悠悠道:「他不會死的,旁邊有人來救。什麼電影,都拍到配角的槍了,穿幫成這樣。」

  洛基隨即被揍了一頓。

  鬧哄哄中,只有托尼還穩穩坐在沙發上,往左望,瞧見眉眼彎彎的娜塔莎和黛茜,往右望,看見擠作一團的幾個男人和香蕉膠囊。

  家人和朋友,都在這裡了。

  他忽然不知道作何表情。

  鈴聲響起,托尼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很快接起。

  來電方叫佩普·波茲。

  「我現在在飛機上。」小辣椒在電話那頭低低地笑道,「恐怕得明天早上才能回到了。」

  「你回來就好。」托尼道,「我去接你。」

  「不用。」佩普道。

  「托尼。」她問,「你在夢裡,看見你想要的了嗎?」

  托尼倏然睜開眼。

  熱鬧潮水一樣退去,眼前帶點朦朧的客廳又大又空,只有窗外的雪還繼續下。

  好安靜。

  身上什麼在輕輕地動,他低下頭去,是小小的女兒在給他拉一拉蓋著的毯子。

  毯子也不知道是她什麼時候拖來的。

  「爸爸剛才睡覺了。」黛茜道,「你做夢了嗎?」

  托尼用手背搭了一下額頭。

  「做夢了。」他道。

  團子就好奇:「是很好的夢嗎?」

  這個問題讓做爸爸的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睛裡亮亮的光,不知想什麼。

  片刻,他點頭道:「非常好的夢。」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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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真正的聖誕節這一天, 是爸爸和孩子一起過的。

  托尼站在家庭電影院裡,對著個碩大的包裝箱在沉思。

  他旁邊站著個矮矮的小身影, 也學大人, 摸著下巴在思考。

  黛茜思考來起來去,到底沒思考出個結果,抬頭問她無所不能的老父親:「我們能弄好嗎, 爸爸?」

  那大箱子裡裝著的不是哪個親朋好友送的聖誕禮物,而是托尼給黛茜買的兒童帳篷。

  前兩天,托尼抽空去了趟復仇者基地,把裡面的武器清單重新檢閱一遍。

  沒什麼大事要做,所以把女兒也一起帶了過去。

  「這是爸爸的公司。」黛茜道。

  她從車窗裡往外看, 只覺這個基地比托尼原來的公司還要大,有無人機在上頭飛, 像戴了盔甲的小鳥。

  「不是公司。」托尼道, 「是所有人共同的基地。」

  「所有人在哪兒呢?」團子感到好奇。

  家長想了一下,道:「都在外面工作,不經常回來。」

  「什麼是基地?」團子繼續問。

  「是個好地方。」老父親道。

  復仇者們的裝備、武器在基地裡一應俱全,有吧台, 有餐廳,還有電影院, 閑暇時無事, 可以在這裡開派對放松,更有房間可以住,果然是個好地方。

  但新基地建成之後, 托尼並不常來,偶然有事,比如要開個什麼記者發布會會過來一趟,其他時候是哈皮或者別的助理在打理。

  黛茜跟爸爸在復仇者基地裡逛了很久,看了鷹眼的弓箭、雷神的腰帶、爸爸的反應堆,還在基地的餐廳裡吃一餐好吃的飯,對這個地方的好感劇增。

  回家之後,她說也想要個自己的好地方。

  「我可以有嗎?」黛茜問。

  「沒什麼不可以。」托尼對她這個請求欣然應允,不過有個前提條件,「要用自己的雙手建。」

  按照老父親的想法,是在外頭的大樹上做個樹屋,但最近下雪,不好動工,於是決定在家裡搭個帳篷。

  搭帳篷的地點是黛茜自己選的,廚房當然最好不過,可是放個帳篷就會妨礙溫蒂工作,小黃人的地盤太吵鬧,放在客廳,那就不算隱私,想來想去,團子選擇了家裡的電影院。

  她沒想到搭帳篷要這麼多材料,還得用上工具箱裡的許多工具,埋在大箱子裡翻了很久,拿著兩根長長的棍子,迷茫地尋找老父親的幫助。

  「我需要你來幫幫我好嗎,爸爸?」黛茜問。

  困難這樣多,但只要有一個爸爸在,她就什麼都不怕。

  「我可以幫助你。」任何人聽見那奶顫顫軟綿綿的求助話語也難說出拒絕的話,托尼沒打算拒絕,對箱沉思完看了下說明書,發現組裝步驟比想像中更簡單,於是端了一杯茶,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瞧著女兒傷腦筋,「你先試做做看,我給你念說明書。」

  說明書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之外最值得信賴的存在,嚴謹,簡潔,總是正確,讓人十分有安全感。

  黛茜長到這麼大,現在是真孔武有力,呼哧呼哧扛著棍子——其實是帳篷的支架軸,放在空曠的地方,兩只小手費力地扯起帳篷布,旋轉著看看帳篷門究竟在哪裡。

  帳篷布真大啊!大得像是爸爸悄悄飛高割下的一片天。

  帳篷布真長啊!長得像是長頸鹿的圍巾。

  黛茜力氣是夠了,可惜她的手掌不夠大,手臂不夠長,扯著帳篷布團團轉,一不留神房間就拉燈——大大的布把她籠在了裡頭。

  「爸爸!」被布包裹了的幼兒在裡頭掙扎,「爸爸幫幫我好嗎?」

  老父親微微一哂,起身去替她拉開了帳篷布。

  呼吸新鮮空氣的感覺真好。

  自己動手手忙腳亂,團結協作事半功倍。

  最後是托尼和黛茜一起搭好了帳篷。帳篷布看著很大,搭起來圓圓的一個鼓包卻很小。

  黛茜高興地道:「這裡就是我的基地。」

  她從別的房間裡抱來新的枕頭被子,放在帳篷裡,還把最喜歡的彩虹小馬也放在裡頭。

  搭帳篷花了小半天時間,布置帳篷又花了小半天時間,今年的聖誕節過得非常充實,一秒鐘也沒有浪費。

  小雛菊布置的基地溫馨又舒適,不僅可以睡覺,還可以打著手電筒看書,零食也偷偷藏了兩包,更有個保險櫃,能放她自己的小豬罐子。

  「我能看嗎?」托尼問。

  黛茜點點頭,又擺擺手:「爸爸,你聽我說。」

  她呼吸一下,繼續道:「你要得到我的同意才能進去好嗎?」

  得了爸爸的點頭同意,她一時也沒邀請大人參觀帳篷,聽見溫蒂在電影院門口說吃聖誕蛋糕,從裡面爬出來,小心翼翼地拉好帳篷門,才跑到餐廳。

  巴掌大的蛋糕胚塗抹了厚而雪白的奶油,大顆草莓點綴,中間還用翻糖做個聖誕老人,好看又好吃。

  每人一個蛋糕,托尼沒有。

  老父親今天吃的甜食已經很多,上午沒管住嘴吃了個大大的冰淇淋球,還被女兒發現,這會兒只能無欲無求地看著黛茜和溫蒂吃蛋糕。

  蛋糕太好看,黛茜還有點兒不舍得吃。

  她再看看爸爸:「你很想吃嗎,爸爸?」

  托尼別開視線,板著一張臉:「也沒有特別想。」

  那就是很想吃了。

  大概因為不忍心在嘴饞的家長面前殘忍吃播,黛茜到底是把蛋糕捧著,放進冰箱裡凍了起來。

  「我現在不要吃。」她道。

  還怪體貼的。

  又玩了一整個下午,今年的聖誕夜,吃晚餐之前,托尼要送女兒一個聖誕禮物。

  去年的禮物是他自己畫的一幅畫,今天是花了錢的,等把黛茜領到門口,聽見這小的「哇」一聲,邁著小短腿就奔了過去,把放在草坪上的大禮物盒子抱了起來。

  「是爸爸給我的禮物!」黛茜高興地道。

  她抽了絲帶,打開禮盒的蓋子,更加驚奇地發現裡頭裝著些從前沒見過的小棒棒。

  「這是什麼?」團子問。

  她隨後看見爸爸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啪」地在夜色中點燃了一簇火苗,拿起一根小棒棒,對著火點出閃爍的小星星。

  不是星星,是煙火,是仙女棒。

  托尼送了黛茜一盒子煙花當聖誕禮物。

  黛茜在電視裡看過煙花,是在夜空爆開的很大的一朵,還有許多顏色,這麼小的沒有見過,更沒有親手點過。

  因為火是很危險的東西,跟電一樣,小孩子不可以隨便動,一不小心就要受傷。

  安全教育是托尼時不時要跟女兒做的,在家裡也有許多的眼睛看著,黛茜在家裡沒什麼玩火的機會,偶爾看溫蒂做飯的時候看看爐子上溫柔的火,並不伸手去觸碰。

  「是煙花。」團子新奇地湊近爸爸,將燃燒著的仙女棒仔細看看,還鼓著臉頰吹了一口氣,「煙花燙嗎?」

  「不用手碰當然不燙。」托尼道。

  草坪上放了個大大的水盆,等仙女棒燃燒殆盡,他將棒子丟在裡頭,就不會污染草坪。

  黛茜也要點一個。

  她吃蛋糕時吹蠟燭吹得習慣,看見那冒煙的閃閃的光,總忍不住要鼓著臉頰吹一吹,漸漸地就不吹了,看煙花看得出神。

  這樣美麗。這樣短暫。

  人的一雙手,總能夠創造出這樣神奇的東西,真是很厲害。

  「爸爸。」黛茜輕輕地道,「謝謝你送給我好東西。」

  托尼正垂眸看女兒放煙花,聽見說了這麼一句,答道:「那你要懂得珍惜。」

  黛茜很珍惜這份禮物帶來的快樂,更願意分享快樂,把剩下的煙花分享給溫蒂和小黃人,每人一根,不忘給爸爸也分一個,最後到她手裡,就剩了一根。

  一根也很好。

  放完煙花回到家裡,原本預備拆聖誕樹下那一大堆的禮物,黛茜卻不著急,把托尼的手一拉,帶著爸爸去了她的秘密基地。

  小帳篷裡亮著手電筒,團子呼啦把門一掀,鑽了進去,轉身冒出一個頭:「請進,爸爸。」

  兒童帳篷對黛茜來說很大,要塞進老父親的型號,可能就有些勉強。

  於是托尼探進去了半個身子,頭在裡面,腳在外面。

  黛茜也有禮物要送給爸爸。

  「爸爸,你要閉上眼睛。」小手來摸摸托尼的眼皮,見大人配合地合上眼,團子才放心地把她的保險櫃轉了又轉,打開門,端出一個盤子來。

  托尼睜眼時,就看見跟前放了一個雪白的聖誕老人蛋糕,正是溫蒂今天給黛茜做的那一個。

  下午打開冰箱的時候他發現蛋糕不見,以為是黛茜吃掉了,不想被這樣寶貝地鎖在基地裡。

  「這是我今天最好的東西。」黛茜道,「我送給你,祝你節日快樂,爸爸。」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托尼分明看見女兒在說這話的時候,還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很饞的樣子,面上沒什麼表情,點頭道:「我很喜歡,謝謝你。」

  他把盤子拉過來,預備一切切成兩半,跟黛茜分享,沒料到蛋糕一轉,看見那上頭咬了一口留下的坑。

  黛茜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肚子,輕輕地道:「爸爸,是我的肚子有一點餓了。」

  托尼嗤地笑出聲。


第237章

  放寒假的這些天, 每到晚上八點鐘,黛茜無論在家的哪一個角落, 一聽見鐘聲響起, 都會飛快地跑到客廳,打開電視,請賈維斯調到新聞頻道, 開始看她固定看的一個新聞節目。

  這是一檔調查節目,一個高高壯壯的男記者在主持,內容很有深度,總是關注社會大眾普遍關注的問題,因而很受歡迎, 收視率居高不下,記者本人也有相當高的知名度。

  黛茜就很喜歡這個記者。

  這麼小的孩子還不知道什麼是偶像, 她期期節目都不落下, 偶爾出門,還要專門請賈維斯訂閱新聞網站上的節目重播,看那記者說話,眼睛一眨也不眨, 能這麼出神地看很久,還真有些沉迷偶像的樣子。

  團子自己跑去家裡的酒吧掏了話筒, 對著喂喂喂, 學記者的樣子,在家裡采訪自己的爸爸。

  笨笨拿著攝影機全程錄影。

  「這是我的爸爸。」黛茜在攝像頭面前半點兒也不露怯,對著正在挑選腕表的老父親說話, 「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我希望你可以提問得簡短一點,斯塔克小姐。」托尼關上一個抽屜,又打開一個抽屜,「我趕著出門。」

  「爸爸,我想要問你。」黛茜手裡拿著一張卡片當采訪稿,其實上頭除了她閑來無事的塗鴉之外什麼也沒有,還能問得像模像樣,「鮑勃放在桌子上的奶糖不見,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這個問題顯然直擊靈魂,令得在昂貴珍藏版腕表之中游移不定的大手一僵,停在了抽屜裡。

  托尼的表情管理不錯,臉上倒是沒看出什麼變化,只是把目光移了過來,跟女兒對視,須臾,慢慢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是你吃掉了嗎,爸爸?」小記者把話筒移過來,接二連三的發問真是非常犀利,讓久經商場的董事長都有些招架不住。

  托尼隨便拿了個江詩丹頓套進手腕,緩慢調整表帶,反問這小的:「你是想要聽真話,還是想要聽假話?」

  「要講真的。」黛茜板著小臉,仿佛在真的直播鏡頭前,哪怕假裝記者,也要貫徹還原真相的精神,正經地道,「觀眾需要真相。」

  這句話是那位名記者說的,也被她學來了。

  大抵被黛茜這種求真精神打動,老父親也放棄抵抗,瞧著那雙澄澈的大眼睛,嘴巴一張說出了實話:「是我吃掉的。」

  黛茜還是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她的爸爸沒有騙人,這當然是好事。

  但——他今天吃的糖果已經很多了!

  「爸爸,你不能。」拿著話筒的團子這會兒從一個記者變成了普普通通的斯塔克家的女兒,臉上掛著擔心又不贊同的表情,對爸爸擺擺手,「你不能再吃了好嗎?我們說好的。」

  更何況,鮑勃在發現他的奶糖不翼而飛時,還滴下了一顆傷心的眼淚。

  「我錯了。」托尼把女兒一抱,整理整理她的小裙子,「我今天再也不吃。你能下班跟我一起出去用個中午飯嗎?」

  「我可以的。」黛茜非常願意。

  她對記者游戲暫時沒有厭煩的時候,對名記者的調查節目也保持著高漲的熱情,大概氪星人骨子裡就是有一種打破現實看真相的求真精神,也有足夠靈敏的嗅覺,總能在不經意之前就聞見真相的味道。

  托尼是這麼想的。

  在車上,他瞧著唱歌的女兒,除了有這個想法,還反思了一下究竟吃完奶糖之後哪一點兒善後工作沒有做好,以至於露出破綻叫黛茜發現。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秘密只不過是暫時被掩埋了的真相,無論埋藏得多深,總會被發現的。

  托尼漸漸也發現了他女兒對調查節目的喜愛。

  他有時候吃完晚餐,不在健身房裡運動消食,就會陪著黛茜一起看電視。

  黛茜能念出記者的開場詞,模仿他說話的表情也是有三分相似,托尼聽著電視裡犀利的點評,感覺某一天自己的女兒也能流利地說出一大段反諷的話。

  這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你很喜歡這個節目。」老父親喝了一口養生的茶,吹一吹裊裊升起的水汽,問他的孩子。

  黛茜看電視正看得津津有味,但因為發問的是她的爸爸,所以願意抽出一點兒時間轉頭來回答。

  「他很好。」團子指著電視裡放大了的記者的臉,「他就是很有趣,對嗎爸爸?」

  「這麼犀利的提問方式我恐怕不是很喜歡。」托尼道。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位記者確實能從很多鐵閘門似的嘴巴裡挖出許多旁人不知道的實情。

  「看樣子你是很喜歡他了。」托尼道。

  黛茜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的,爸爸。」

  做家長的就「唔」一聲,再沒有說什麼,安安靜靜地繼續看電視。

  節目即將終了的時候,托尼按亮手機面屏,在上面搜索了一些什麼信息,看一眼坐著的女兒的背影,手指飛快敲擊,打了一些字。

  「賈維斯。」 托尼道,「給你安排個新工作。」

  聖誕節過後兩天,黛茜早早地就在電視機面前等,因為過節,新聞頻道的好些節目都做了調整,也是從這個聖誕節開始,電視台說要把這個記者的節目時間再延長半個小時,但同時取消了每天的播出安排,改為每逢周二四六播出,黛茜不能天天看見,一開始有些失望。

  但今天晚上,她發現節目時間比平時長了很多,很快又高興起來。

  第二天上午,托尼說要出門去。

  「爸爸要工作了嗎?」黛茜問,「昨天說不工作。」

  老父親昨天確實這麼說來著。

  黛茜昨天特地問了,因為想要和爸爸一起去動物園,看看熊是不是在洞裡冬眠,聽見爸爸說不工作,還很高興。

  「我說今天不工作,沒有說不出門。」托尼道。

  他不僅僅要自己出門,還要把黛茜也一起帶出門。

  「要去動物園的嗎?」

  黛茜乖乖地穿上外套跟著爸爸坐上了哈皮開的車,低頭給自己扣好安全帶時,對理想中的目的地充滿了期待。

  結果托尼卻搖頭,說改天再去動物園。

  「今天約了人見面,要准時過去。」老父親道。

  「是什麼人?」黛茜問。

  車子行駛起來,緩緩穿行過銀裝素裹的大片樹林,今天沒有太陽,卻也沒有下雪,往出遠方去白茫茫的一片,房子也穿上雪白的衣服。

  托尼不明說,只道:「是你認識的。」

  團子「咦」了一聲,十分驚奇,又十分高興,因為她認識的人都是很好的人,無論見哪一個都喜歡,踢著小腳,在座位上開始猜:「是皮嗎?」

  「不是。」托尼道。

  「是小娜阿姨嗎?」

  「不是。」

  「是住在農場的伯伯嗎?」黛茜繼續猜。

  結果都不是。

  托尼只說是她認識的,一連問了幾個,又說她絕對猜不出來,黛茜絞盡腦汁,一路上連風景都沒有看,直到車子停在一片陌生的大廈底下,她也沒有猜出究竟是誰。

  她的爸爸的確很厲害,早就知道她猜不中。

  這座大廈從前也沒有來過,外頭有許多疊得高高的架子,黛茜跟著爸爸從自動感應門進去,很快有人迎上來,問是做什麼,有沒有預約。

  托尼遞了名片過去。

  人真多。

  哪怕才節後幾天,這裡就已經十分忙碌,到處是穿著正裝走來走去的大人,就像來到了爸爸的公司。

  黛茜跟著爸爸走進電梯。

  電梯一升就是許多樓層,指示燈叮叮叮地亮了十幾二十次,最後終於停下,電梯門開,對門就是一個十分大的辦公室的磨砂門。

  團子好奇地打量四周,爸爸走,她也走,知道是進了別人的辦公區,安靜地沒有說話。

  剛走出電梯,就看見那辦公室的門輕輕打開了。

  從裡面快步走出一個穿著黑西裝的高大身影,那人發色也是黑的,目光沉沉,一眼掃過來,明明臉上帶了一點笑意,還是給人一種很犀利的感覺。

  黛茜很快發現她好像認識這個伯伯,面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默默地回憶。

  她回憶的時候,托尼腳步一頓,分明也將迎面這人認出來,頷首道:「韋恩先生,好巧。」

  久未謀面的布魯斯·韋恩還是帶著種深沉的迷人魅力,也點頭打招呼:「是很巧,斯塔克先生。」

  「我不知道布洛克先生的下一個采訪對像是你。」托尼道。

  「不。」布魯斯道。他仿佛是要笑,嘴唇一勾,勾出點兒上翹的幅度,很是賞心悅目,慢慢道,「我過來辦點事情。」

  他的視線很快從托尼轉移到目不轉睛正盯著自己看的小團子。

  「這是黛茜·斯塔克。你好。」布魯斯道,「我記得你。」

  那大眼裡滴溜溜的眸光,叫人十分喜歡。

  有個女兒其實也很好。

  布魯斯的面部線條在瞧著黛茜時要柔軟一些,見這小的不怕生,說了話還敢盯著他看,不由起了些興致,問:「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你有一些好看。」黛茜道。


第238章

  真是淨說大實話。

  她這話說出來, 誰也預料不到,不僅布魯斯一驚, 站在女兒身後的托尼也是微微一怔, 隨即摸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了布魯斯一眼。

  布魯斯顯然有些愉悅,眉眼之間帶了點兒淺淺的笑意, 頷首道:「不勝榮幸。」

  「我的爸爸也好看。」團子輕輕地道,「我的爸爸有這麼好看。」

  她打開兩條手臂,比了個很長很長的長度。

  果然是愛說實話。老父親十分滿意。

  韋恩集團的董事長來這裡是有他自己的私事,事情辦完,沒有要逗留的意思, 托尼來到大廈也並非為了跟布魯斯閑話,幾句半生不熟的交談過後, 布魯斯按亮電梯大門, 預備離開這層樓。

  黛茜這會兒終於想起來布魯斯是什麼人——他是達米安的爸爸,很久很久之前在看極光的時候見過,在施旺小姐的宴會上也看見過。

  算起來是個熟人了。

  電梯門關閉,黛茜還回頭看, 直到聽見辦公室玻璃門打開的聲音,才把腦袋又轉回來。

  這麼一瞧不得了, 幾乎讓三歲有余的幼兒驚呆在當地, 紅紅的嘴巴張得圓圓,忽然地說不出話來。

  出現在眼簾裡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每期不落一定要看的調查節目的主持記者。

  怎麼會有這樣好的事情!黛茜簡直不敢相信。

  團子看看記者, 那大人微笑著,還蹲下來朝她打招呼。

  她還有些發懵,小手下意識地擺了擺,偏轉腦袋又去看爸爸,爸爸也一臉稀松平常的樣子,仿佛他們就該在今天到這兒來,見一個在電視上見過許多次、卻從來沒在現實中接觸的人。

  這個還是黛茜很喜歡的人。

  小雛菊寶寶被喜悅衝昏了頭腦,躊躇著,一時不敢到記者跟前去,伸手拉一拉爸爸的褲子,示意大人矮下來交談。

  老父親配合地彎了膝蓋,附耳在女兒嘴邊,聽聽她要說些什麼。

  「爸爸。」黛茜小小聲地道,「你看見了嗎?」

  「我長著眼睛。」托尼也小小聲,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兩只眼,反問她,「你說我看見了嗎?」

  「他怎麼會從電視裡跑出來了?」黛茜問。

  她問得幼稚,但做爸爸的並沒有嘲笑,思考一下,慢慢道:「大概因為這裡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你不是喜歡他嗎?」

  「是的,爸爸。」黛茜點頭。

  忽然見到喜歡的記者,團子有一些害羞,直到爸爸牽了手,才慢慢地走到那人跟前去。

  現實中的記者離開了鏡頭,顯出許多的親切感,他在節目中面對黑心企業家字字珠璣的樣子固然有種激動人心的氣魄,這會兒面對小孩的溫和表情,也一樣很討人喜歡。

  黛茜一開始有些忸怩,姓布洛克的記者於是率先開了話頭,笑道:「聽說你想見我。」

  「我經常在電視看你。」團子比了一個大拇指,「你很好。」

  「你想看看我的話筒嗎?」記者問。

  三言兩語下來,瞬間開了黛茜的話閘,團子成了條小尾巴,跟在記者身後,走進他的辦公室,去瞧瞧裡頭什麼樣子。

  見到喜歡的人,仿佛這一整天都有了嶄新的意義。

  黛茜在記者的辦公室裡團團轉。

  這裡的空間很大,擺設其實要比想像中簡單許多,書櫃裡分門別類地放著許多五顏六色的文件夾,還有一大堆稿子零零散散堆在書桌上,皮沙發滑溜溜,是坐著聊天的地方,桌上還留了兩杯已經褪去余溫的咖啡。

  看來在托尼和黛茜到達這裡之前,布魯斯和記者交談了有一段時間。

  黛茜珍惜地捧著記者借給她看的話筒。

  那澄澈的大眼裡此時已經自帶濾鏡,明明再簡單不過的一個話筒,還沒有台標,在幼兒的眼裡就是不同尋常,甚至帶了金燦燦的光芒,不光自己看,還要給爸爸看一看,還合了影。

  黛茜問了好些關於節目的問題。

  「我看見有人要打你了。」她道,「可是你很勇敢,沒有害怕對嗎?」

  「我是比我自己想像中要勇敢那麼一點點。」記者道,「我有責任將真相披露在大眾的視野中,這個社會其實沒有你想像中那樣好。」

  他隨即意識到對個孩子講這些太負能量了一點,改口道:「你看,我們都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但是會有很多雙手蒙蔽我們的視線,記者的工作,就是把許多人的眼睛擦亮,當他們的望遠鏡,不僅要看得真,還要看得遠。」

  團子聽得十分認真。

  老父親坐在旁邊默默地喝茶。

  他是什麼身份,多少媒體爭先恐後要采訪的頭條對像,成為鋼鐵俠之前是,做了鋼鐵俠這麼多年,依然是。

  托尼現在接受的采訪比從前削減了將近一半,要訪問他更加困難,但他今天這麼不聲響地坐在沙發角落,樂於當個陪襯,以防自己一開口,女兒就少了跟記者說話的時間。

  托尼·斯塔克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調查節目的編導只覺喜從天降,感覺能搞個大新聞,等對方說要和主持記者商量商量事情,毫不猶豫就給了聯系方式。

  「沒想到你還是個好父親,斯塔克先生。」記者在電話裡對托尼這麼道,「絕無冒犯的意思。」

  記者的時間有限,但也跟黛茜在友好和諧的氛圍中交談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說要工作了的時候,黛茜有些不舍,小手裡拿了個他送的凃金的話筒紀念品,慢慢道:「謝謝你今天和我說話。你下次要小心不要被別人打了好嗎?」

  真是操了一百二十分的心。

  記者有些發笑,點頭道:「我從來也沒發現我這麼喜歡吃小孩……」

  他隨即一愣,很快發現口誤,有些發惱地偏轉過身,擋住嘴巴,警告地對自己說了句「不吃小孩」,隨即轉回來,對黛茜笑道:「我這麼喜歡小孩。」

  一個知名記者的職業素養,不僅要有過硬的訪問技巧,還有有充足的表演天分。

  「我跟這位先生有點兒話要談。」托尼見記者用手讓了讓沙發中間的位置,知道是時候兌現諾言,給一個幾分鐘的短訪機會,站起身扣了下西裝扣,對女兒道,「你可以和哈皮到外面等我嗎?」

  「我可以的,爸爸。」黛茜非常配合。

  記者去拿筆的時候,團子挨到爸爸跟前,小手放在了大手上,高興地道:「謝謝你帶我來這裡,爸爸。」

  「你打算拿什麼來謝我?」老父親問。

  他應該就是有一點兒高興,臉上還一副甜不甜鹹不鹹的模樣,說話也淡淡的。

  人的生命短暫,卻願意把短暫的生命用在喜歡別人上,真是種偉大又了不起的生物。

  遠遠地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像抬頭看星星,然而想伸手觸摸星星,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很有難度,就像個遙遠的願望,對著流星祈禱了多少次,也不能夠輕易實現。

  托尼想把女兒的願望實現實現,畢竟見記者還不算特別有難度,要見個外星人,那就得費上許多的心力了。

  爸爸要謝禮,黛茜認真地想一想,做了承諾:「下一次,我們一起吃漢堡的時候,我把肉給你好嗎?」

  真了不得,是個很有含金量的謝禮了。

  老父親欣然應允。

  大人要工作,小孩子不應該留在辦公室裡面打擾,黛茜自己抱著記者給的禮物推開門出去,瞧見等在外面的哈皮。

  「現在就是我的保姆時間。」哈皮道,「這裡有椅子,你想過來坐嗎?」

  他手裡提著黛茜出門習慣背的小背包,裡面放了黛茜的水瓶、零食、小玩具,還有別的一些什麼東西。

  團子邁著小腳過去,把包拉開,塞進禮物,順帶著要把水拿出來喝一喝。

  結果發現水瓶裡空空,才想起來是在車上把水喝完了。

  「這可怎麼辦呢?」黛茜問。

  哈皮在這裡等了一會兒,現在還要等,不由有些無聊,聽見黛茜說要喝水,於是道:「我看見這個大廈外面有一家蛋糕店,你去嗎?你爸估計還得好一會兒才出來。」

  蛋糕黛茜是要吃的。她只不過有些擔心哈皮,因為上次哈皮在蛋糕店裡,就是吃面包噎住了喉嚨。

  「這次我不吃面包。」哈皮道。

  一大一小兩個就高高興興進了電梯,黛茜給按的一樓,要到外面去吃蛋糕。

  「也給爸爸買一個蛋糕,也給伯伯買一個蛋糕。」團子已經算好,「他們會餓對嗎?」

  黛茜這麼眉開眼笑地抬頭問哈皮時,電梯門應聲而開,剛邁一步,五指攏了,一下沒抓住,拿在手裡的水瓶掉在地上,骨碌地滾了出去。

  「跑了。」黛茜道。

  她加快腳步跟著出來,見瓶子滾到一雙锃亮的皮鞋下,彎腰要撿,不想那皮鞋的主人先她一步,大手將水瓶撿拾起來。

  團子直起小身板,抬頭去看,映入眼簾的臉卻正是不久之前才見過的。

  今天也在做好事的布魯斯·韋恩居然也還在這個大廈裡,跟黛茜對視,眉頭揚了一下,慢慢道:「你的奶瓶。」


第239章

  布魯斯把水瓶還給了黛茜。

  黛茜現在已經不是小嬰兒, 早就沒有天天喝奶了,只在睡覺之前才捧著來一瓶, 這會兒見布魯斯的大手伸過來, 趕忙接了水瓶,輕輕地道:「謝謝。」

  還挺懂禮貌。

  布魯斯本該在返回哥譚的路上,因事折返, 才辦完事,就在樓下看見這小的,抬頭目光一掃,只見哈皮,不見托尼, 隨口多問一句:「你爸爸呢?」

  「我的爸爸工作了。」團子道。

  提起爸爸,那藍色的大眼睛就彎起來, 瞧著布魯斯。黛茜很有些為她的記憶力自豪, 問:「我想起來你是達米安的爸爸,對嗎?」

  這麼看著,達米安跟布魯斯是有些相像。

  韋恩家小少爺的眉眼遺傳自母親,行事作風也未必跟他爸有多相似, 但這麼一個少年擺在那裡,跟布魯斯一對照, 就是讓人感覺很像。

  血緣大概就是這麼妙不可言的東西。

  「不錯。」布魯斯道, 「達米安欺負你嗎?」

  「他沒有的。」黛茜搖頭,「上次一起在公園喂小松鼠了。」

  布魯斯於是有些意外。

  他在腦海裡聯想了一下自己的兒子,有些想不出來一起和諧地喂小松鼠是個什麼模樣, 隨即又想到達米安養的牛,覺得一起喂松鼠也不是不可能。

  達米安·韋恩在家裡養了一頭牛。

  韋恩家的老父親要是知道斯塔克家還一下子養好幾十個小黃人,或許就不覺得養牛算是多麼大的事情。

  「你是要在這裡等你爸爸。」布魯斯道。

  黛茜還搖頭:「和哈皮一起吃蛋糕去。」

  她看這個伯伯似乎很閑,沒有事情做的樣子,熱情地邀請:「你也吃嗎,伯伯?」

  哈皮在後面有些為難:「韋恩先生有他的事情……」

  他有他的考慮。

  斯塔克家跟韋恩家也不是很熟,何況對方是個日理萬機的董事長,哪裡有時間跟一個小女孩跑去吃蛋糕,相處起來是多麼尷尬。

  哈皮這麼想,很快也就釋然。

  但他沒想到的是,跟前這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略略思考了一下,轉腕看一眼時間,居然點頭接受黛茜的邀請,說是要一起去外面的店裡吃蛋糕。

  「我剛好也餓了。」布魯斯道。

  哈皮趕緊給高樓之上接受采訪的托尼發了個短信。

  「老爺,您大大方方地承認,也不會很丟人。」走出大廈門口時,布魯斯聽見左耳中微型耳機裡管家阿爾弗雷德的調侃,「比起養兒子,您就是更喜歡養女兒。」

  「沒根據的話我不建議你亂說,阿爾弗雷德。」布魯斯面無波瀾,嘴唇微微翕動著小聲道。

  在他跟前,黛茜正牽著哈皮的手在等過馬路。

  「綠燈亮才可以走。」團子正正經經地對哈皮說話,「不可以打擾開車,如果跑出去,就要受傷了。爸爸會擔心對嗎?」

  「你說得很對。」哈皮道。

  他這麼高,站在矮矮的小雛菊寶寶身旁,像個可愛的大熊寶寶。

  「不過維持現狀也挺好。」阿爾弗雷德對布魯斯道,「家裡的孩子已經夠多了。」

  蛋糕店玻璃櫃裡的蛋糕琳琅滿目,黛茜最愛就是站在櫥櫃前看那許多裝點得藝術品一般的烘焙作品,無論抹平的奶油面、切好的水果、翻糖小人兒的裙角,都精致得剛剛好,在一般好和非常好之間,仿佛那個及格的點是精確存在的,總能被蛋糕師捕捉。

  真是厲害。

  比起托尼,哈皮算是很寵孩子,每每單獨帶著黛茜出來吃東西,總是要什麼給什麼,顯出幾分溺愛來。

  今天仿佛輪不到哈皮溺愛,因為對面坐了個沉穩肅穆的董事長,正在翻動甜點目錄,還遞了一份叫黛茜瞧,那小手指過的,都被他買了下來。

  擺了好幾盤,有半個桌子。

  布魯斯不太喜歡吃甜,但黛茜顯然很喜歡。

  不知是什麼讓他放下回哥譚的時間、手頭的工作來看個三歲小孩吃東西,就表情和眼神,沒看出他絲毫的不耐煩,反而總是能夠及時在黛茜需要餐巾的時候,遞過來一張。

  這個伯伯很有錢,很耐心,也很紳士。

  哈皮的心思沒有放在吃蛋糕上。

  他在偷偷觀察布魯斯·韋恩。知道布魯斯就是蝙蝠俠,這張好看皮囊曾經引起他十足的關注,畢竟人設雖然跟托尼有些相似,但布魯斯的兩張臉,反差其實有些大。

  哈皮瞧著布魯斯,以為是看清了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望進那雙眼,只覺還是深不可測。

  一個讓人看不透的男人。

  「哈皮怎麼不要吃?」旁邊的小孩在提問。

  哈皮收回視線,可惜動作不夠快,發現布魯斯在黛茜開口那一瞬間飛快地望了過來,那薄薄的唇角挑了一下,仿佛是在笑。

  笑得哈皮心肝顫顫,做了虧心事一般發虛。

  黛茜不知道大人之間的交鋒,她臉蛋上吃得沾了奶油而不自知,正在探頭瞧哈皮的盤子。

  巧克力蛋糕是哈皮很喜歡的,從端上來到現在,她都吃了一個蛋糕,哈皮的卻連叉子也沒動。

  「你感到不舒服嗎?」黛茜問。

  那小臉上就有些擔心,唯恐哈皮是又被點心店的什麼東西噎著了——也沒見他吃,難道是喉嚨裡梗住了空氣?

  「我沒有不舒服。」哈皮道,「我感覺我最近有點胖所以要少吃一點。」

  「你不是胖。」團子認真地道,「你就是有一點可愛。」

  哈皮被撫慰了,於是撇下對面的布魯斯,開始專心吃他的蛋糕。

  布魯斯不說話的時候,大多數是在看黛茜吃東西。

  他家裡吃飯並不如現在這樣隨意,難免要有一點兒規矩,兒子們也不會像黛茜這樣臉上塗了奶油地吃點心。

  但團子的吃相並不難看,雖然抹到了奶油,對食物還是相當愛惜,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不肯輕易落下一點點蛋糕渣。

  斯塔克家有這麼個女兒,不知無形中省下多少錢。

  布魯斯看黛茜吃東西看出點兒食欲,用叉子挑蛋糕吃了一口。

  他很快發現,桌上的蛋糕盤子空了兩三個,全進了黛茜的嘴巴裡。

  好能吃的三歲小孩。

  「肚子飽了嗎?」布魯斯問。

  「還要再吃一個的。」黛茜誠實地道。她拿著紙把臉蛋抹了又抹,抹得干干淨淨,挖一勺蛋糕,繼續吃得有滋有味,「再買蛋糕給爸爸。」

  韋恩老爺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滑去看了一眼黛茜外套下的小肚子。

  養個女兒,的確是不一樣。

  黛茜除了吃很多,還有個特點,仿佛是個操心的小婆婆,也會學著照顧大人。

  哈皮吃蛋糕吃得很快,她要擺擺手說吃得慢一點,自己放了叉子,探著頭找餐巾在哪兒,布魯斯給她遞過幾回,等布魯斯自己吃了兩口蛋糕,她也要給他遞餐巾,幫上了忙就很高興的樣子。

  布魯斯很少被個孩子這樣照顧。

  「托尼·斯塔克很幸運。」他道。

  黛茜正往嘴裡塞最後一口蛋糕,這家店裡的果汁很好,她難得不挑喝的,鼓著臉頰喝了滿滿一大杯。

  聽見忽然提起自己的爸爸,黛茜的耳朵就豎起來,腮幫子加快蠕動,等吞下嘴裡的東西,趕快問:「是我的爸爸中獎了嗎?」

  布魯斯淡淡說出這句話,本來不是這麼個意思,聞言沉默一下,難得也有無語凝噎的時候,慢慢道:「也算是吧。」

  黛茜又很高興。

  「是托尼·斯塔克教你照顧別人。」布魯斯道。

  「爸爸說,我是大孩子,能自己做好多事。」團子挺著胸脯,有些自豪,「達米安能做更多事對嗎?」

  「他在家裡,的確也做了很多事情。」布魯斯想了一下。

  「那就是好孩子。」黛茜道。

  「他的確是個好孩子。」布魯斯道。

  他家裡的四個兒子都是好孩子。

  「就是聽你的話嗎?」黛茜問。

  「好孩子跟聽話不必劃上等號。」布魯斯搖頭,「你有你自己的人格,能夠明辨是非,堅守底線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支配你的人生,哪怕托尼·斯塔克也不可以。事事言聽計從,那不是好孩子,是傀儡。」

  他說了好長的話,有幾個詞黛茜沒聽懂,記在心裡頭,要之後問問爸爸。

  吃完了蛋糕,布魯斯不急著走,黛茜也不急著走。

  團子用哈皮的手機聽了個電話,是看到短信之後的老父親打過來,問她在哪裡,做些什麼事情。

  「伯伯請吃蛋糕了。」黛茜道。

  她哪一天到外頭闖蕩,就算身無分文也不用擔心被餓死,因為遍地都是請吃飯的人。

  托尼說等會兒結束訪談直接過來,讓黛茜就在店裡等。

  「要跟韋恩先生說謝謝。」托尼道。

  團子點頭:「我說了,爸爸。」

  掛掉電話,黛茜等爸爸等了有一回兒,感到有些無聊,搖晃小腳,在數自己的手指玩。

  她一抬頭,看見布魯斯拿出手機在看,不由多看了一眼,心裡想這個伯伯也是跟自己的爸爸一樣,常常要在手機上工作。

  布魯斯一抬頭,瞧見了黛茜在看自己的手機。

  他沉默須臾,手指在屏幕劃兩下,突然遞給黛茜,這事不常做,因而還有些生疏,說話也是忽然硬邦邦:「你要看動畫片嗎?」


第240章

  小雛菊寶寶到底沒在布魯斯的手機上看成功動畫片。

  她剛剛請點心店的姐姐打包一個蛋糕給爸爸, 就見老父親推門而入,外頭仿佛又開始下雪, 那柔軟的褐發上沾了薄薄一層雪白的晶瑩。

  「要回家了。」托尼道。

  他對布魯斯的慷慨表示了感謝, 並打算贈送一些回禮。

  布魯斯不在乎什麼回禮,起身道:「不用。我只是剛好路過。」

  兩位董事長於是打了一會兒太極。

  這次美妙的出行讓黛茜高興了好幾天,珍惜地把自己和記者的合照放進了基地的保險箱裡, 不時要拿出來看一看,打開電視,看見最熟悉的調查節目,心裡不由有些自豪——她和電視上的人說過話了。

  「今天就是吃餃子嗎?」十二月的最後一天,黛茜問。

  這一天下了鵝毛大雪, 仿佛到了冬雪的鼎盛時期,非得熱熱鬧鬧地下一場, 冰封紐約城, 才能顯出冬天的無盡威力。

  黛茜趴在陽台門上看雪,兩邊臉蛋擠得扁扁,看好一會兒,忽然覺得肚子也扁扁, 跑到廚房,想要看看溫蒂中午做什麼好吃的。

  溫蒂正在用漏勺撈鍋裡的餃子, 白白胖胖, 薄皮大餡,一個個都煮得十分可愛。

  團子喜歡吃餃子,意大利餃子也喜歡, 中國餃子也喜歡。

  今天吃的是中國餃子,溫蒂一剪刀把餃子剪成兩半,放在黛茜的餐盤裡,讓吹一吹再吃。

  「今天中午是吃餃子。」溫蒂道,「我去超市的時候,看到了很多中國結,應該快到中國新年了。」

  「就是中國的聖誕節嗎?」黛茜塞了半個餃子在嘴裡,起初吃得急,燙到嘴巴,一張臉都皺起來,趕快鼓著臉頰呼呼地吹氣。

  「中國沒有聖誕。」溫蒂想了一下,「是慶祝舊的一年過去了。」

  中國很好,有熊貓,還有很多好吃的食物。

  黛茜吃完午飯,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新聞頻道正播放國際新聞,應景地說,辭舊迎新之際,中國人會舉辦各種各樣的活動來慶祝新年,包括准備豐盛的美食。

  看得幼兒垂涎欲滴。

  托尼從外面回家,一踏出走廊就瞧見女兒對著電視饞得直舔嘴巴的樣子,不由狐疑:「溫蒂中午沒給你吃飯嗎?」

  「爸爸!」黛茜骨碌一下從地上爬起,滿臉向往,對老父親道,「我們吃中國的新年菜好嗎?」

  「?」

  黛茜對中國新年的向往,起源於美食。

  日歷翻過一頁,第二天就到了新的一年,見證歷史往前又跨過一步的這麼個晚上,黛茜是在翻菜譜中度過的。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沒有去過中國,也沒有過過中國年,一點兒不妨礙黛茜對中國新年菜的向往。

  小手在平板上一劃一劃,瞧見做出了花樣的包子,黛茜有些咽口水,抱著平板給爸爸看。

  老父親正在旁邊做手工。

  他的女兒晚餐之後一時興起,說要學著超市裡做中國結,賈維斯給找了操作視頻,沒想到一根紅繩子能夠翻出這樣復雜的花樣,黛茜的記憶力不錯,手卻有些不聽使喚,扭扭地纏了個麻花樣的結,跑來請求爸爸的幫助,讓大人學會了也教教自己。

  「我的爸爸就是很厲害。」黛茜自豪地道。

  「你拍我馬屁也沒有用。」很厲害的爸爸這麼說。

  嘴上強硬,等女兒趴在沙發上看平板,原本看手機的托尼不知什麼時候就停了手上的活,拿起繩子來看看。

  再瞧他時,已經打出半個結了。

  「瞧,把肉塞在面包裡了,爸爸。」黛茜道,「是小豬的面包。」

  中國人把每十二年作為一個輪回,每一年都有代表的生肖,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十二個生肖排著隊,排到頭了又是一個嶄新的輪回。

  今年要過小豬的年。

  老父親編中國結的手就停了停,偏轉過臉瞧著女兒,仿佛在想什麼——後來知道是在想這兩天的行程安排,末了問:「你是想吃中國菜,還是想過中國年?」

  「過年不可以吃菜嗎,爸爸?」黛茜問。

  綿軟的寶寶偎進了懷裡,說話輕輕的。

  「也不是不可以。」托尼道,「看看明天天氣好不好。」

  結果新年第一天,天氣非常好。

  黛茜在前一天晚上睡覺之前,得了爸爸「天氣好就去中國城轉轉」的承諾,睡得非常香,一大早就起來,還不忘把托尼叫起床。

  為了今天出去吃很多的菜,她昨晚都沒有吃零食。

  吃貨的毅力,叫旁人不能小覷。

  團子今天穿了一條紅色的小旗袍,頭發扎兩個寶寶,要不是金發藍眼,還真有些中國娃娃的樣子。

  托尼給買了一只粉嫩的小豬包,拉鏈上系著昨晚新打的中國結,讓黛茜就這麼背著出門。

  坐車前往中國城的路上,團子一直很興奮,還跟爸爸學說了兩句外語。

  「ni hao。」黛茜道,「就是ni hao對嗎?」

  「對的。」托尼埋頭在看文件,大手被女兒拉了又拉。

  「xin nian kuai lu。」團子把舌頭捋了又捋,「xin nian kuai le。」

  「xin nian kuai le哈皮!」她懂得現學現賣,給駕駛座上的哈皮拜年。

  「你在說什麼鳥語?」哈皮問。

  無論舊歷還是新歷的新年第一天,都是個隆重的日子,中國城裡張燈結彩,到處都是人,熙熙攘攘,車輛不好開,托尼於是和黛茜下來走。

  安全起見,黛茜的小豬包裡裝了幼兒裝甲。

  但就這麼著,走在人群中,托尼還是下意識握緊了女兒的小手。

  不遠處傳來鑼鼓聲,是店家請了舞獅隊表演。

  舞龍和舞獅都是中國年節的特色活動,氣派得很,藏了許多的功夫在裡頭,大家都愛看。

  「爸爸,我太矮了!」黛茜也聽見聲響,在腿和腿和腿之間努力踮腳張望著,可惜除了遠遠的寫著方塊字的招牌,什麼也難見,不由扯著小嗓子請求,「抱抱我好嗎?」

  托尼一哂,彎腰把女兒抱了起來。

  視野陡然開闊,再走出一段路,黛茜如願瞧見了那鑼鼓聲的來源地。

  她望過去時,兩頭大眼睛大嘴巴的紅獅子正在樁上舞動,一邊舞,一邊眨大眼睛,靈巧如雙燕銜月,威武如雙龍戲珠,舞到最精彩的時候,一下從嘴巴吐出長長的幅,上頭寫著黛茜不認識的方塊字,內容應該很好,因為周圍的人都歡呼起來。

  黛茜也歡呼。

  她覺得獅子也很可愛,眼睛又大又圓,四條腿踩在細細的樁子上,居然不會掉下來,真是厲害又威風。

  獅子從樁上下來的時候,團子瞧見地上掉了一只鞋。

  她很是吃驚:「是人躲在裡面了。」

  「獅子要是從動物園跑出來恐怕不得了。」托尼道。

  「有兩個人。」黛茜伸長了脖子觀察,「後面那個看不見,可怎麼辦呢?」

  「他會想辦法讓自己看見。」老父親淡淡道。

  沒有表演看,黛茜從爸爸的懷裡下來,自己邁著小腳走。

  中國城裡到處都是紅通通,紅燈籠,紅對聯,紅衣服,紅的中國字,連他們在手裡互相傳著的紙包,也是紅顏色的。

  黛茜忽然發現,很多人都在互相傳紅色的紙包。

  「這樣就讓他們開心起來嗎?」黛茜問。

  有商鋪的老板站在門口拿著紅色的小紙包免費發放,是發給路過的小孩子,團子豎起耳朵聽,發現小朋友都說了一句「xin nian kuai le」。

  這顯然是某種通關密語。

  黛茜看看爸爸,按耐不住,也跑過去鞠躬問好,得了一個小紅紙包。

  小紅紙包是封上了口的,說明裡面有東西,團子打開來一看,看見裡面一張嶄新平整的紫色鈔票。

  「這是什麼,爸爸?」黛茜問。

  托尼看了一眼:「是錢。」

  「哇!」團子一下子高興起來,大眼睛彎彎,把錢拿在手裡看了又看,「這就是中國錢嗎?有一個五。」

  她對老板的慷慨十分感動,比了一只小手給爸爸,開心地道:「是這麼多錢!」

  「唔。」老父親道,「五元人民幣是很多了。」

  他女兒是個知足常樂的小孩。

  黛茜激動半天。

  她幼小的心靈裡滿是對世界善意的感知,以及對中國人慷慨的敬佩,甚至想出很好的賺錢方法——如果說很多句「xin nian kuai le」,就有很多很多的五塊錢。

  這個方法,到最後也沒有實踐成功。

  說不成功恐怕不嚴謹,其實還是見效過一次的,只不過不在店鋪老板,而在黛茜自家的老爸身上——她鞠一個躬說新年快樂,托尼就往她的賬戶裡打了後面跟著好幾位數的五塊錢。

  黛茜快樂地把錢放進了小豬包裡。

  她迫不及待要跟爸爸一起去吃中國菜,牽著托尼的大手,在人群裡快快地走。

  身旁也快快地擦肩過去個深棕頭發的少年,一閃而過的眉目,像是個中國人。

  團子好奇地瞧了他一眼,心想也是去拿五塊錢的嗎?

  人群裡遠遠地有個聲音叫「小狼!」,那少年腳步一頓,抬頭往呼喚的方向看了看,隨即加快腳步。

  像一條魚,很快消失在人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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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黛茜在中國城的飯店裡吃了一頓豐盛的新年飯。

  大米顆粒分明, 雪白香甜,她雖然不會用筷子, 拿勺舀著吃也很好。

  但是魚肉裡居然有刺, 不留心就扎到舌頭,要爸爸幫著挑出骨頭來。

  團子最喜歡的還是飯後甜點。

  中國廚師仿佛有種把好吃的食物做得圓圓、或者把圓圓的食物做得很好吃的天賦,無論湯圓還是小豬面包, 都十分可口。

  最出彩的要屬一個個穿在竹簽上、掛著鮮紅糖衣的山楂果。說是叫冰糖葫蘆,黛茜一吃就愛上了。

  心滿意足摸著圓滾滾的小肚子回家,黛茜還沒忘記帶上一大包的糖葫蘆,分享給家裡的香蕉膠囊們。

  沉甸甸地提著,倒很有些壯觀。

  「鮑勃一定喜歡。」黛茜在車裡快樂地對托尼道, 「對嗎?」

  想到鮑勃高興的表情,她都有些迫不及待。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托尼又要帶女兒出門吃飯, 於是給溫蒂放了假,一大一小兩個人回到家裡時,家裡是靜悄悄的。

  這讓托尼有些意外。

  他昨天還聽見鮑勃跟凱文大聲地說悄悄話,說是也要想個活動慶祝開春第一天, 本以為回來會看見一片狼藉,結果別墅裡不僅整潔, 而且安靜, 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大概是在地底下開派對。

  老父親沒多想,讓黛茜拿著糖葫蘆到地下去分給小黃人。

  團子拖著大袋跑進電梯,結果下去才沒一會兒, 就帶著袋子又升了上來。

  「爸爸。」黛茜滿臉茫然,衝才脫了外套的托尼一攤手,慢慢道,「沒有人。」

  地下偌大的居所,居然也是一個人影也沒有,先是以為捉迷藏,可黛茜喊了幾聲,還跑進房間裡看看,鮑勃凱文斯圖爾特,誰也不在。

  小黃人們不在家。

  賈維斯證實了這一點:「先生,他們在您回來之前就出去了。」

  至於香蕉膠囊們去了哪裡,智能管家也不知道。

  他唯獨能夠提供一個視頻佐證,是在斯塔克父女出門之後,凱文一躍而起,說「兄弟們我們該出發了」,所有小黃人就開始收拾背包,浩浩蕩蕩地排隊離開了斯塔克家。

  沒有預兆,沒說目的地,一呼百應,家裡瞬間空蕩蕩。

  「是他們丟了嗎?」黛茜問爸爸。

  托尼搖頭:「或許只是出去旅游。」

  小黃人數量太多,不好帶出門,從前也不是沒有他們自己組團去旅游的時候,不在家很正常。

  然而托尼的這個推論,在過了兩天,還沒見小黃人們回家的身影時,開始動搖起來。

  黛茜的冰糖葫蘆凍在冰箱裡,從新鮮變得不新鮮,還沒能交到香蕉膠囊們手上,心裡空落落,跑到地下樂園去看,瞧見他們的香蕉坐墊、香蕉杯子、香蕉床,忽然就有些難過。

  「去了哪兒,怎麼也不回來?」黛茜問爸爸。

  爸爸也不知道。

  小黃人們如果出遠門,一般都會留句話給托尼,告知地點和時間,這次反常地沒有,也從沒這麼久還沒回家。

  托尼什麼也沒說,電視裡放著的節目正到精彩的地方,他忽然一下熄滅了屏幕。

  老父親讓賈維斯撥打一下凱文的電話。

  凱文的小壞蛋電話手表是經常戴在手上的,其他小黃人或許嫌麻煩,但他很自覺,出去玩的時候也要和家裡保持聯系。

  賈維斯把電話撥了出去。

  黛茜帶著一點兒難過,還有一點兒擔心,趴在爸爸旁邊,瞧那顯示正在連接的手機屏幕,非常希望能夠馬上聽見凱文的聲音。

  她大概要失望了。

  電話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接。

  這下托尼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

  小黃人們來的時候,是突然地提著行李就來了,誰也不知道他們來自哪裡,或者說他們存在於地球上的時間太久遠,自己也忘記了一開始怎麼誕生,在遇見托尼和黛茜之前,又輾轉過多少地方。

  現在走,也是突然地走,沒有半點兒預兆,連句道別也沒有。

  托尼把賈維斯系統裡,小黃人們出門之前的一段監控調了出來,仔細地看。

  他們出發的時候,臉上無疑都掛著興奮的神色,不因即將離開這個家而傷感,說明出門之後,還是要回來的。

  那麼為什麼一反常態,不告訴去了哪裡,也不接電話?

  疑雲重重,令人費解。

  托尼很快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臉色瞬間不好看起來。

  他從前做軍火商的時候,間接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情,也得罪了不少人。

  恐怕有人因為他的緣故,把小黃人綁架起來報復。

  托尼很快給羅德打了個電話。

  「你真這麼想嗎?」羅德問,「過去兩天,你沒有收到任何威脅或者示威的信息,電視上也沒有新聞。」

  他道:「情況或許沒你想像的那麼糟糕。我會幫你了解下這邊的情況,一有消息,馬上通知你。」

  老父親掛掉電話,一垂眸,眼睫往下掃,掃出一片淡淡的陰翳。

  家裡這幾十個活蹦亂跳的,從來讓人操心,不僅好吃,而且好玩,說是孩子其實已經能夠叮叮當當地建造危險武器,要說不是孩子,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一個個地學著黛茜叫他爸爸。

  說沒有感情,其實是騙人的。

  托尼在臥室裡沉默地站了好一會兒,突然感覺褲子一動,低頭望去,是跑進來的女兒輕輕碰了下。

  「爸爸。」黛茜的臉蛋耷拉著,「他們沒事嗎?」

  「不會有事。」托尼道。

  爸爸的話黛茜一向是相信的,聽著放心些,但還是沒精打采,抱著彩虹小馬去了地下,望著小黃人們留下的東西發呆。

  凱文不接電話,提供不了信號源,賈維斯就無法定位,無形中在家長心裡增加了一重沉甸甸的負擔。

  這種負擔,在凱文終於回撥電話時稍稍減輕一些。

  電話在第三天打回來,被黛茜接到。

  「凱文!」小雛菊寶寶將手機緊緊貼在耳朵邊,擔心地問,「你們在哪兒呢?」

  她說著話,悄悄將眼睛抹了抹:「怎麼還不要回家?」

  凱文那邊仿佛信號不太好,說話斷斷續續,周圍還有其他小黃人吵鬧,通話體驗簡直奇差。

  「黛茜!——」凱文高興地道,「我們在……你不要……」

  旁邊的小黃人「滋兒哇滋兒哇」。

  「今天很……」凱文繼續說,「不回去……」

  旁邊的小黃人還是「滋兒哇滋兒哇」。

  「不要說話!」凱文終於火了。

  他火的同時,通訊信號仿佛也發起火,一下降了兩格,電話隨後成了忙音。

  托尼在洗澡,頭發滴水地從浴室出來,就看見自己的女兒眼淚汪汪奔到跟前,傷心地道:「他們不要回來了怎麼辦呢,爸爸?」

  團子把凱文在電話裡說的話跟爸爸說了一遍。

  能打電話是好事,至少說明小黃人們沒有被綁架,賈維斯根據信號源鎖定了他們的位置,是在悉尼的一個小地方。

  從美國到澳大利亞,這距離夠遠的。

  然而知道位置,好像也讓人高興不起來。

  凱文在電話裡親口說了「不回來」,像是從今往後要恢復全世界亂跑的自由生活了。

  小黃人之於托尼,之於黛茜,起初是個相當突兀的存在。

  不由分說跑到家裡來,要追隨黛茜,一住就是兩年。

  現在要走了。仿佛過客短暫停留之後,終於想起自己是過客,拿起行囊,走得干干脆脆。

  黛茜哭了起來。

  托尼沒有說話,頭發擦得半干,把傷心的女兒抱在懷裡,大手伸去擦掉那溫熱的眼淚。

  團子用小手直指廚房的方向,抽噎著道:「糖壞了,他們都不要吃。」

  「爸爸,是我們的家裡不好嗎?」黛茜哭著問。

  這無疑是令人傷心的一天。

  黛茜很想凱文,想鮑勃,想斯圖爾特,也想其他的小黃人,躺在鮑勃的香蕉床上默默流淚,直到哭得累了,才沉沉睡去。

  結果第二天傍晚,小黃人們居然成群結隊地拉著行李回來了。聲勢浩大,吵得要命。

  團子還在為小黃人的離開感到傷心,窩在爸爸懷裡也不能夠好,正心情低落,忽然聽見一陣嘈雜,緊接著客廳門口就湧進來一大波黃色的人浪,個個脫了羽絨服,露出裡頭的沙灘褲和草裙。

  香蕉膠囊們都在感慨紐約好冷,又感慨肚子好餓,末了瞧見坐在沙發上的黛茜和老父親,都很高興地笑出大板牙,紛紛從行李箱裡掏出禮物,跑到黛茜跟前「para tu」。

  團子簡直又驚又喜,不敢相信,跳下來,一把就將鮑勃抱住了。

  托尼沒有動。

  他是個成熟的大人,面上不常有大喜大悲,卻也不是不高興的樣子,問凱文:「不是不回來了嗎?」

  「不回來要去哪裡,爸爸?」凱文很驚奇。

  「你們跑去澳洲干什麼?」托尼又問。

  「去玩的。」凱文道。

  他嘩啦一下,把一個鮮艷美麗的花環套在了老父親脖子上。

  結果是這麼一回事:小黃人們在別墅外頭堆雪人時突發奇想要到澳洲去避寒,恰好第二天托尼和黛茜要出門,干脆大家都出門,於是收拾了行李,快快樂樂地結伴出游。

  美國到澳洲那麼遠,光路途就得花上將近一天,昨天黛茜打電話,凱文扯著嗓子道「今天不回去!太晚了!不回去!」,沒想到信號不好,該傳達的沒有傳達,反而生出這許多的誤解。

  「我記得以前你們都會留話的。」托尼道。

  「留了。」凱文老老實實道,「寫一張紙條拿給斯圖爾特。」

  斯圖爾特則把旁邊的亨利一指:「拿給亨利。」

  亨利把鮑勃一指:「拿給鮑勃。」

  鮑勃一臉天真:「什麼紙?」

  於是度假回家第一天,鮑勃又沒有香蕉吃了。


第242章

  鮑勃鬧出的烏龍告一段落, 平心而論,要是旅游的隊伍裡能加上黛茜和托尼, 小黃人們會十分開心的。

  然而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托尼本來就忙,外出照顧一個孩子就已經要費許多的精力,何況將近七十個開心起來能夠把天捅破一個洞的, 想想就要頭疼。

  從紐約到悉尼的這次旅游因為疏忽,叫托尼和黛茜這樣擔心,香蕉膠囊們恐怕要被禁足一段時間好好反省。

  哈皮聽說這件事情時,略帶同情地想。

  結果居然沒有。

  非但沒有,托尼不用工作的這一天, 反而帶上女兒和小黃人們,要一起到外頭去游玩。

  天寒地凍的, 說是要去看海。

  小黃人在家裡熱烈歡呼, 敲鑼打鼓,噴射彩帶,一大團噗地噴到正在看書的托尼頭頂上,像給戴了個水母, 差一點兒就把到手的出游機會弄丟在老父親微微的冷笑中。

  「爸爸,我我我。」凱文激動地在托尼跟前蹦跶, 手舉得高高, 毛遂自薦道,「我開車。」

  「你不准開車。」結果被一句話就駁回了。

  整裝出發的這一天,托尼做了司機, 開車帶著女兒行駛在前頭,哈皮唉聲嘆氣地開車超大房車行駛在後頭,不時要擔心駕駛室的門被突然打開,跑進一個小黃人來搗亂。

  搗亂倒是沒有搗亂,只不過經常有熱心腸的小膠囊跑進來,問他要不要吃香蕉。

  哈皮前半生所受的關注,大概要屬今天最多。

  「就是去從前那個海嗎,爸爸?」黛茜在後排的安全座椅上坐著,快樂地搖晃小短腿。

  「不錯。」托尼道。

  「就是有伯伯的海。還有伊恩。」黛茜「哇」了一聲,更加開心,掏出脖子上掛著的透明小水珠項鏈來看看,對今天的出行充滿了期待。

  她有好久沒看見白頭發綠尾巴的小人魚,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冬天了海裡冷不冷。

  小人魚給黛茜的裝著眼淚的項鏈,黛茜一直都好好地保存著,平日裡也戴,藏在衣服底下,偶爾用小手握一握,握得很暖和。

  這是海裡朋友送給她的禮物,她這次來,也帶了許多的禮物,有零食,有水果,有溫蒂做的小蛋糕,希望伊恩會喜歡。

  車子行駛到目的地,雪樹銀花,高高的樹枝上掛著冰霜,遠處的海倒是依舊澎湃,下車之後深深呼吸一口氣,感覺海水鹹味凜冽非常,在鼻腔中久久地侵略著,無論多麼濃重的睡意,也一下子清醒過來了。

  兩個斯塔克下車之後,哈皮也下了車。

  不過才開這一段路,哈皮下來的時候,卻仿佛整個人經過了九九八十一道劫難,臉上大寫的生無可戀,連背景色也都散灰暗許多。

  他身後倒珠子一樣熱熱鬧鬧跑出來的小黃人們倒是精神百倍,快樂地唱拔娜娜之歌,還圍著哈皮轉圈圈。

  「饒了我吧。」哈皮道,「讓我孤獨一點行嗎?」

  布魯斯·班納同往常一樣,在小木屋裡迎接他的朋友。

  博士如今已經過了跟浩克鬥智鬥勇的適應期,上次托尼來,他說希望繼續做一些研究,於是屋子裡多了許多必備的研究器材,雖然不如實驗室正規,倒也能滿足研究的需要。

  做實驗不頭疼,堆滿廚房的海產品才讓人頭疼。今天看見一大波小黃人過來,班納非常高興,要讓小黃人們隨便吃。

  黛茜心心念念大海裡的伊恩,拖著裝零食的大袋子,想馬上跑到海邊去。

  斯圖爾特看見她的零食袋,有些嘴饞,悄悄地從裡面拿出一個小蛋糕,結果黛茜一轉頭,就發現了他的小動作。

  「這樣不好。」團子道,「是給伊恩的禮物。吃完了怎麼辦呢?」

  斯圖爾特慚愧地搓搓手。

  「見到伊恩,我們一起分享好嗎?」黛茜又問。

  她是想著能順利在海邊看見小人魚,帶著數量眾多的小黃人就往大海邊趕,可是站在沙灘上,只望見茫茫的無邊的海水,不要說人魚,連魚也不見一條。

  這兩天沒有下雪,可是沙灘還是濕漉漉,黛茜穿著白色的小靴子,抱了零食,轉頭問不放心跟著孩子跑出來的哈皮:「伊恩會在這裡嗎?」

  小黃人動作快,已經在周圍玩開了,釣魚的也有,撿貝殼的也有,拍照的也有,生火的也有,玩得不亦樂乎。

  哈皮同樣在遠眺漫無邊際的海面,天地開闊,叫人思緒渺遠,一時間開始思考短暫人生的諸多意義。

  聽見黛茜問話,他就回神,認真地看看四周,回答道:「那也說不定。天那麼冷,他可能在家裡鑽被窩。」

  「海裡也有被窩嗎?」黛茜就好奇。

  「海草做的被窩。」哈皮說得跟真的一樣。

  黛茜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人魚伊恩出現,海風把零食袋子吹得獵獵作響,她摘掉手套去摸摸臉蛋,臉蛋也是冰冰涼涼。

  「伊恩!」小雛菊寶寶對著大海扯著嗓子喊話,「伊恩在嗎?」

  話語被風帶去了海面上,再一吹就散了,不知道跑去天涯還是海角,只有海水拍岸的嘩嘩聲在回應。

  「我要再等一下。」黛茜道。

  她彎著腰,把零食袋裡的零食理一理。

  不遠處的小黃人凱文正在釣魚。

  沙灘靠海的地方水太淺,並不適合釣魚,而且應該也不會有魚來咬香蕉做的魚餌,所以一直沒釣上來魚。

  凱文不著急,慢悠悠吹著口哨在等,把魚線放得長一些。

  大概努力都是有回報的,須臾,那浮標竟然真的動起來。

  凱文大喜,趕緊拉杆,可魚鉤露出海面,上頭沒有魚,空蕩蕩,除非魚餌變成了國王的魚餌,聰明人才看得見,否則就是魚比國王還要聰明,吃著了就能逃脫。

  凱文再放一個魚餌,繼續釣魚。

  這次浮標動得更快,他動作也更快,提起魚竿,竟然還是空空如也。

  如此反復三四次,鮑勃終於震驚了,提一提褲子,打算跳到海裡去看看究竟是什麼魚這麼聰明。

  就在他要脫掉羽絨服的時候,眼睛不經意往岸邊聳立的大礁石上一掃,竟看見一條輕輕搖蕩的水綠色魚尾巴。

  他狐疑地往左上邊挪了挪,換個視角,很順利就看見躲在石頭後、臉頰正一動一動在吃東西的一個小男孩。

  不是普通小男孩。

  普通小男孩沒有這樣漂亮,也不會從肚子往下長一條魚尾巴。

  發現鮑勃在看,小人魚眨眨眼睛,已經變得不怕生起來,身子往外探,伸手朝他,還想要一個香蕉。

  正在此時,黛茜也瞧見了露出半個身子的小人魚,大喜過望,高興地叫一聲「伊恩」,拖著袋子就往海邊來。

  拿凱文魚餌吃的聰明小人魚顯然正是黛茜要等的伊恩,他聽見呼喚,伸著脖子一瞧,見是黛茜,也十分高興,擺擺尾巴,飛快地游了出來。

  兩個小的一段時間不見,再度相逢,都把大眼睛給笑沒了。

  「我以為你回家。」黛茜高興地道,「哈皮說你鑽被子去了。」

  「我不是回家。」伊恩道。

  人魚的生長速度仿佛比地球人和氪星人都要快些,伊恩雖然還是個寶寶,但尾巴長了,鱗片也開始閃閃發光,閃爍著,像薄薄的寶石片。

  「那你去干什麼?」黛茜問。

  伊恩游回到礁石後頭,再出來時,手裡提著一個大大的塑料袋,打開給黛茜看,裡面裝著臭臭的各種垃圾,有易拉罐,有塑料袋,有竹簽,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已經混作一團的玩意兒,在海水裡泡著,不能融化,還容易被大魚小魚當做食物吃掉。

  「吃進肚子裡糟糕了。」伊恩道,「我撿一撿,裝在這裡,還給陸地人。」

  黛茜不亂丟垃圾,但沒想到亂丟垃圾的人這樣多,誇伊恩做得好:「我也幫你的忙。」

  「今天不用了。」伊恩道。

  他瞧著黛茜的零食袋子,知道裡面裝的是給自己的東西,舔一舔嘴巴,分明還沒吃,就饞起來。

  兩個小的在海邊打開袋子,把零食分著吃,當然沒忘記也分享一點給小黃人。

  「爸爸說水果很好。」黛茜拿一個草莓給伊恩,見他吃得高興,自己也高興,「拿這個給你。」

  至於碳酸飲料、油炸食品之類,老父親說,陸地和海裡的小孩都少吃一點比較好。

  「是很好。」小人魚擺擺尾巴,「這是甜,海裡食物鹹鹹的。但是也有很好的。」

  「海裡有草莓嗎?」黛茜問。

  伊恩搖頭:「沒有。」

  他吃得臉頰鼓鼓:「你留著我的項鏈嗎?」

  「留著的。」團子松開圍巾,拉下一點拉鏈,從衣服裡拉出項鏈來,給伊恩看看,「看。」

  「好不好用?」伊恩問。

  「什麼好用?」黛茜反問。

  小人魚就知道他的朋友還沒用過他送的眼淚珠子,用海水洗洗手,來解黛茜的項鏈。

  透明小珠子被伊恩拿在了白嫩嫩肉呼呼的小手裡。

  「你看。」他得意地道。

  小手浸泡進海水,珠子一並泡了進去,須臾,竟有生命一般,將海水隔了開去。

  「放進嘴巴,可以在海裡呼吸。」伊恩道,「你說好不好?」

  「真好!」黛茜「哇」一聲,從來沒想過小珠子有這樣大的用處,兩只手捧著,把珠子接了回來,「我可以在海裡看魚,對嗎?」

  「還能做好多事情!」伊恩把手臂一揮,眼裡的光亮晶晶,說起他的大海,就充滿了自豪,「有很多房子,和海裡的人。可以騎海馬。」

  「海裡有亞特蘭蒂斯。」他問,「你想去嗎?」


第243章

  亞特蘭蒂斯, 失落之國。

  陸地人的歷史裡還記載著這個國度曾經的輝煌,那是人類文明中消失了的高光, 傳說亞特蘭蒂斯文明旦夕之間隨著國度的消失而消失, 因為可考的資料太少,一度有人質疑它存在的真實性。

  還有一說,亞特蘭蒂斯沉沒進深海裡。無論真假, 同樣讓人扼腕嘆息——無論以各種方式消失,它到底是走向了末路。

  孜孜不倦尋找亞特蘭蒂斯的學者和探險家們,應該來聽聽小人魚伊恩的話。

  「什麼是亞特蘭蒂斯?」黛茜問。

  「就是一個國家。」伊恩道,「有七個國家呢,亞特蘭蒂斯, 澤貝爾,漁夫國, 鹹水國, 沙漠國,海溝國,還有不知道跑去哪裡的國。海洋比陸地還要大很多很多。」

  「就像美國嗎?」黛茜又問。

  她愛聽新鮮事,這會兒站著聽伊恩說話, 興致越發起來了,連吃東西也忘記。

  「就像美國。」伊恩從袋子裡再拿一個橙子。

  他不懂得並非所有陸地上的水果都可以直接食用, 快樂地在橙子上咬一大口, 隨即有些難受地皺起臉,大大的眼睛眯成兩道縫:「難吃……」

  「要剝皮的。」團子道。

  她覺得伊恩這個樣子好笑,於是笑起來。

  伊恩正在為難啃的橙子皮和圓圓水果散發的刺激氣味苦惱, 聽見她笑,一下忘了極差的食用體驗,跟著眉開眼笑。

  哈皮在後面遠遠地看著,也不知道這兩個小的有什麼話好說,說著說著還笑起來,默默聳了聳肩。

  當小孩就是好,快樂都不需要理由。

  「你就是亞特蘭蒂斯人嗎?」笑完以後,黛茜還要繼續聽小人魚講新鮮事。

  「我住在漁夫國的。」伊恩道,「我的爸爸說,很久很久以前,祖先從加勒比海游到漁夫國,就在漁夫國住了,大家都有魚尾巴,可是我們長得不一樣。」

  漁夫國的原住民長得更像魚,面孔也要更深邃些,多愁善感,足智多謀,是海底一個難得不尚武的種族。

  在這樣和諧的氛圍下長大,難怪伊恩的性格這樣好,輕易地就對人放下戒心。

  這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你的爸爸就是大人魚了!」黛茜一下子踮起腳,比了一個她能比到最高的高度,「像我的爸爸一樣高。」

  「我的爸爸是很大的。」伊恩也很自豪。

  兩個小的吃完了一半的零食,沒忘記把果殼和包裝紙放進塑料袋裡,保護環境人人有責。

  「拿回去給我的爸爸媽媽。」伊恩愛惜地把黛茜給的禮物收了起來,「你想去海裡看看嗎?」

  黛茜是很想的。

  她跟爸爸去過海底世界,巨大的透明牆裡有許多魚,自由自在地擺尾巴,如果在真正的海裡,想必他們可以過得更加愜意。

  進了大海裡,還可以伸手摸摸小魚。

  沒有小孩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

  「可是爸爸說,海裡危險。」黛茜道。

  「別怕。」伊恩道,「我和你一起。」

  「那和我的爸爸一起去海裡好嗎?」黛茜問。

  她想她的爸爸雖然去過很多地方,但一定沒有跑到大海裡,也想讓爸爸看一看。

  伊恩犯了難:「我沒有很多的眼淚了。」

  人魚的眼淚很珍貴,於是人人都想要,在陸地上是輕易不哭的,而在海裡哭,海水一衝就衝掉了,稀釋成千千萬萬顆眼淚,變得不能再普通,就不會被壞人利用。

  知道這些事實,就能夠明白黛茜第一次遇見伊恩的時候,小人魚那不要錢一樣瘋狂流淌的淚水有多麼浪費,全流進了沙灘裡。

  黛茜跟著伊恩一起犯難。

  一個腦袋想主意難,兩個腦袋集思廣益,很快就得出了不錯的解決辦法。

  伊恩和黛茜都決定,等伊恩下一次哭起來,積攢了足夠的眼淚,再一起到海裡去玩。

  「要拉鉤。」黛茜道。

  她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在伊恩面前晃了晃。

  「這是干什麼?」伊恩很好奇。

  「拉鉤就不能變。」團子說得很正經,「我們以後一定會一起去海裡玩好嗎?」

  伊恩於是很愉快地和黛茜拉了鉤。

  他在海裡從來也沒有跟別的小人魚做這樣的動作,非常新奇,勾著黛茜的手晃了許多下,以為這樣的手勢裡暗含著什麼承諾被打破就會施加詛咒的魔力。

  黛茜的手都要被晃掉了。

  他們還說起那個渾身都是刺青的強壯的伯伯。

  強壯的伯伯就是許久不見的亞瑟·庫裡,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夏天,一晃冬天了,大概他不喜歡在冬天游泳,因為海水很冷。

  「你害怕他嗎?」伊恩問,「我有一點害怕他。」

  他用手指比了一截長度,說明大概有這麼害怕。

  伊恩經常活動的海域就在這一片,離家裡不遠,而且怕黛茜再來的時候找不著他,於是越發不經常離開,撿完海裡的垃圾,就找小貝殼吃,有的時候能看見不穿褲子從木屋蹦出來游泳的浩克,有的時候,就看見海面上一道筆直的箭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殺過來,經驗告訴伊恩,海王到了。

  亞瑟的名氣是真的不小,小人魚回家一問,原來大人都知道他。

  說那是亞特蘭蒂斯女王跟大陸人生下的混血,是亞特蘭蒂斯之恥,還要霸占王位繼承權。

  這是真·家裡有王位要繼承,雖然亞瑟從沒在亞特蘭蒂斯出現過,就算馳騁大海,也很少往深處跑。

  伊恩不覺得亞瑟不好。

  他雖然長得很凶,可是沒有欺負小孩,也沒有把小小一條人魚殺掉,還把伊恩放走了。

  混血又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其實混血也挺好呢。

  漁夫國裡混血的人魚,魚鱗顏色比其他人多,在陽光下能閃出許多不同的光,非常好看。

  伊恩怕亞瑟,主要還是因為亞瑟長得比較凶,其他都很好。

  一晃兩個小的在海邊說了很久的話。

  小黃人們對伊恩也感到很好奇,當初他們漂洋過海,沒見到人魚,這會兒都想來摸摸伊恩的尾巴。

  「不可以隨便摸尾巴。」伊恩道,「鱗片掉了,就不美的。」

  原來這不僅僅是個愛吃的小人魚,還是個愛美的小人魚。

  海裡的人魚比美,比的就是尾巴,所以人魚從小就知道要好好愛護自己的尾巴,就像陸地人用許多許多說不清名字的液體來養護他們的頭發。

  「可是陸地人還是會禿頭,一點也不好看。」伊恩昂首挺胸,「我們的魚鱗不會掉的。」

  哈皮在沙灘上陪著黛茜站了挺長時間。

  他抱著胳膊跺跺腳,明明是中午,也有了點兒太陽光,可惜冬日海邊的太陽就像貼在天幕的貼紙一樣毫無作用,只能照明,不能取暖。

  期間,托尼還發了信息來問黛茜在外面干什麼,哈皮悄悄把黛茜跟伊恩說話的背影照一張,發了過去,說:「你女兒的小男朋友。」

  老父親有一陣子沒回,不知是不是瞧著照片無語凝噎,好一會兒才發了簡短的一句:「稍後過去。」

  一陣風吹過來,哈皮還是感覺有點冷。

  脂肪就是這樣不爭氣,在最需要的時候不發光發熱,不需要它它就一個勁兒長,白白養了它這麼多年。

  哈皮心裡想。

  他不明白黛茜為什麼就不怕冷,還是有些不放心,過去給孩子攏了攏圍巾,再摸那小手,分明是溫暖的,於是放下心來,退到原地去,隨手抓了幾個小黃人,說是現在不想孤獨了要嘮嘮嗑,擠成一團,終於感到溫暖一點。

  伊恩對哈皮很感興趣。

  他本來以為這也是黛茜的爸爸,可是黛茜並不叫哈皮爸爸,這會兒又見哈皮對黛茜這樣關心,不由高興地道:「這也是你的隨從嗎?」

  「什麼隨從?」黛茜問,「他是哈皮。」

  「我家裡也有跟著我的人。」伊恩道,「不是我的爸爸,也不是我的媽媽,就是隨從。我不要他們和我一起。」

  正說著,黛茜就瞧見伊恩背後的海水翻湧起來,逐漸鼓成一個大大的包,仿佛裡頭藏著個頭巨大的魚。

  釣魚一直沒有成功的凱文就高興起來,呼啦抓了一把大大的撈魚網,要去捕撈。

  網套下去,套走了海水,倒真裝進一個碩大的魚頭。

  凱文大喜,卻隨後見那魚頭長得不像普通的魚頭,眼睛大大,嘴唇厚厚,還帶著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後來知道,他的同類都是這樣的表情,可能天生比較喪。

  魚頭的嘴巴動一動,說出話來:「伊恩,你今天跑出來太久了,要回家。」

  凱文瞠目結舌。

  在場的小黃人,包括黛茜,包括已經見過很多大世面的哈皮,都是一樣的表情,張大嘴巴,眼睛只瞧著那魚頭往下……穿著衣服的人的身子。

  「要再一下才回去。」伊恩道。

  魚頭喪喪地「哦」了一句,環顧四周,發現所有陸地人的表情還是沒變,警惕地把衣服一拉,生氣起來還是一樣地生無可戀,厚厚的魚唇翕張著,大聲地道:「看什麼看,沒有看過魚人嗎?討厭!」


第244章

  本來就是沒見過。

  不見則已, 一見驚天動地,海裡還有這樣的神奇動物, 叫人嘆為觀止。

  哈皮在驚呆了的一兩秒之後, 以為活在夢中,兩眼一抹黑,簡直要當場昏過去。

  但他隨即一想, 魚人附近還懵懵地站著一個他家裡的小孩子,上不來的一口氣頓時又頑強地爬上喉頭,直挺挺地腳踏實地,走過來想保護保護黛茜。

  黛茜卻要比他勇敢一些。

  團子在短暫的吃驚過後,反而覺得長得這樣的魚人有些可愛,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用嘴巴呼吸,還是用腮呼吸, 瞧著伊恩淡定的樣子, 自己也就淡定。

  小黃人們則莫名其妙地歡呼起來。

  摸不了伊恩的魚尾巴,香蕉膠囊們就想跑去摸摸魚頭,這下生氣的魚人頓時沒了怒火,一個猛子扎進海水裡, 瞬間沒了蹤影。

  水族是有些排斥陸地人的。大概伊恩是個例外。

  但魚人說得不錯,出來的時間是長了些, 於是伊恩在拾掇了海洋垃圾和零食之後, 依依不舍地跟黛茜道別。

  「如果你有時間,你就來這裡找我玩,好嗎?」小人魚問, 「我喜歡和你一起玩。」

  也喜歡黛茜帶來的許多好吃的。

  黛茜就說好。

  「如果我在海水裡想念你,我就會吐很多很多泡泡。」伊恩道,「海水會把思念帶給你。」

  短暫的道別之後,小人魚也潛進海水裡,魚尾巴在海面一劃而過,帶起大片大片的浪花。

  老父親慢悠悠從木房子走到沙灘上來的時候,黛茜已經和哈皮收拾完食品袋子,要回去吃中午飯了。

  毫無疑問又是海鮮,班納已經喜滋滋地在廚房裡做了起來。

  「爸爸!」黛茜遠遠就看見爸爸的身影,高興地揮手。

  「你來遲了。」哈皮在旁邊說風涼話來平復一下看見魚人的心情,「小男朋友已經回到海底世界去了。」

  他隨即被老父親用好整以暇的目光看了一眼。

  那目光中含著些似有若無的關愛意味,卻讓哈皮背脊涼涼,心裡也涼涼,咳嗽一下,假裝無事發生。

  不要說魚人,就是蝦仁也沒有當了爸爸的托尼·斯塔克可怕。

  「伊恩說謝謝爸爸的草莓。」黛茜提著袋子往前走了幾步,見托尼靠近,踮了踮腳,要把小伙伴的話復述給爸爸聽。

  「不用謝。」托尼道。

  他彎腰去接過女兒手中的袋子,末了將那粉紅草莓的絨絨圍巾再緊一緊。

  海風很大,吹這麼長時間,臉蛋都冰冰涼涼。

  「你都和他說些什麼?」托尼問。

  「說海裡很好。」團子仰起臉,高興地道,「以後我們要一起去海裡玩好嗎?他要帶我,我要帶你的。」

  「然後一起進鯨魚肚子嗎?」老父親淡淡道。

  「還說伯伯了。亞瑟。」黛茜掰著手指頭數跟伊恩說過的事情,「怎麼伊恩來,他不來?」

  托尼想了一下,要說或許海王忙著做他自己的事情,也不住這裡,未必時時都要過來,話還沒出口,一抬眼,就看見哈皮在用手指著自己。

  表情還有點奇怪。

  「怎麼?」托尼問。

  「海海海海海……」哈皮語無倫次,眼睛只望著海面,指了托尼,再指指前方,讓他看,「海裡有東西!」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廣闊的海平面上,一刀犀利的水箭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往這頭奔襲而來,有著長虹貫日的雄渾氣勢,更有破千軍萬馬的驚人力量,移動之快,要躲開已經沒有辦法。

  「快閃啊!」哈皮道。

  托尼一驚,下意識抱起女兒,護在了懷裡。

  黛茜還沒看清楚那是個什麼東西,就見水箭飆上沙灘,飛快剎住腳,海水散去,是個高大強壯的刺青漢子。

  那人從海的另一邊噴射過來,此時站定,微微有些氣喘,皮膚流淌而下的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海水,淡淡的陽光映照在他的身形上,倒顯出一點兒溫度。

  他大出一口氣,抬起有著堅實肌肉的手臂,將散落在額前的金棕的長發往後撥了撥。

  海王亞瑟·庫裡來拜訪朋友,剛一上岸,就看見站在那兒的斯塔克父女,和一大群抱頭的小黃人。

  「噢。」亞瑟抬了抬眉眼,痞痞地道,「你們也在。」

  托尼沒說話,用手指了下他身側。

  亞瑟轉頭去看,順順當當地瞧見被帶了一身水、正呆若木雞的哈皮。

  哈皮真是可憐。

  於是木房子的壁爐前,多了個披著被子瑟瑟發抖的圓圓身影。

  亞瑟正在嘗試把哈皮的衣服放在爐子上烤干。

  「這能行嗎?」班納在旁邊問。

  「可以的,我就這麼烤過我的外套,不過用的是篝火。」海王舉著夾了衣服的鉗子,看了一眼正煮面的班納的鍋,悠悠道,「不過他穿上以後,可能聞起來有點好吃。」

  「你沒事嗎,哈皮?」黛茜坐在哈皮身邊,擔心地問。

  可憐的哈皮,要是感冒了可怎麼好。

  「我沒有事,非常強壯。」哈皮向黛茜展示了一下他那虛胖的手臂肌肉,「不會輕易感冒的。」

  對於亞瑟的無心之失,他表示原諒,並欣然接受了海王兩只大龍蝦的補償。

  團子還是不太放心。

  她解下了自己的圍巾,摸著上頭軟軟的體溫,站起身來,輕輕圍在了哈皮的脖子上,還扣扣好:「你不要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好嗎?」

  「我不擔心。」哈皮感動地道,「圍巾很溫暖,謝謝你。就是有點兒窒息。」

  黛茜趕緊把扣子又松了松。

  小雛菊寶寶這麼無微不至地照顧,倒省了大人操的許多心。

  她還沒忘記去問一問亞瑟冷不冷,畢竟他從海上游過來的時候,可是光著膀子。

  亞瑟說不冷,展示出的手臂肌肉真材實料。他反而因為烤衣服太熱,還脫掉了厚實的外套。

  大家都擠在一個房子裡,房子雖然很大,架不住小黃人數量多,吵吵嚷嚷,就像菜市場。

  班納做多少飯好像也不夠吃,最後還是幾個小黃人跑進廚房,站在椅子上幫著煮菜。

  「小黃人真可愛。」班納道。

  不愧是拿了七個博士學位的人才,說話就是很好聽。

  大家一起坐在餐廳裡吃飯,哈皮在黛茜無微不至的照料之下——主要是在壁爐的照料之下恢復了活蹦亂跳,也拿著盤子開開心心地吃飯。

  午飯進行到尾聲的時候,班納本著高興的心情,恰巧人多,站起來說要表演一個魔術。

  黛茜喜歡魔術。

  這不能算科學,也不能算魔法,說是障眼法,可一點兒也不簡單,有很多人勤學苦練,要用魔術帶給大家快樂。

  愛吃的團子當即放下了手裡的叉子,嚼著嘴裡又香又軟的螃蟹肉,來看班納的表演。

  班納拿了一把煮湯的金屬勺子。

  勺子不算大,勝在厚,他叫大家都看一看,上頭是沒有動過手腳的。

  黛茜懷著激動的心情,把勺子也摸了一摸,果真是普通的勺子。

  「我是沒辦法掰斷的。」他嘗試著用力掰了一下,勺子毫發無損。

  班納用拳頭握住了勺的脖子,用一條手帕蓋住了手。

  「猜猜會發生什麼?」班納問。

  小黃人們都睜大了眼睛,安安靜靜地瞧,這讓他很有成就感。

  魔術表演者不急著揭露勺子的下場,而是繞場一周,叫大家都猜猜,手帕裡面可能會有什麼樣的景像。

  香蕉膠囊們東拉西扯,說了一堆有的沒的。

  故弄一番玄虛之後,班納終於呼啦一下揭開手帕。

  他手裡的勺子變成了彎的!

  小黃人們哇了一片,都大聲地鼓起掌來。

  班納在掌聲中簡直要膨脹成氣球,臉上洋溢著演出成功後自豪的神情,鞠了一躬,坐回座位。

  唯獨托尼看破不說破,知道班納是悄悄更換了勺子,默默喝一口茶,也捧場地鼓兩下掌。

  「這就是魔術嗎?」亞瑟看班納擺弄這麼些下,忽然來了興趣,抹抹嘴巴站起來,「我也會。我來表演。」

  他也拿了一根勺子。

  小黃人和黛茜的氣又提起來,聚精會神地看他的手。

  亞瑟的魔術比班納的要簡略些,不用遮手帕,也不用說一些不著邊際用來分散觀眾注意力的話,只在一眨眼之間,就見他手裡的直勺子,變成了彎勺子,彎的幅度還比班納的要大些。

  小黃人又瘋狂鼓掌,哇哇地亂叫,不疑有他,對亞瑟的崇拜頓時多過對班納的崇拜。

  班納問:「你怎麼做到的?」

  「這沒什麼。」亞瑟在掌聲與聚光燈中瀟灑扔了勺子,坐回座位,擺擺手道,「我力氣大,這個勺子一掰就彎。」

  博士用手捂住了嘴巴:「臥槽。」

  他忘記海王的力氣非常大,更忘記了,原來這個魔術還可以這樣玩。

  「爸爸。」黛茜津津有味地看完兩個伯伯的表演,來了些興趣,去拉拉老父親的衣袖,「我也想表演好嗎?」

  托尼看她一眼,把手裡的勺遞了過去:「表演吧。」

  兩個伯伯的目光就放過來,帶著一些探詢,還帶著一些鼓勵。

  團子表演的還是剛才兩位大人表演的魔術。

  她並不懂得還要用小手遮擋一下勺子,只是學班納的樣子,將勺子遞給小黃人們檢查檢查,然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松松地把勺子掰成了兩半。

  她也是力氣大,而且很大很大。

  班納再次捂住嘴巴:「臥槽。」

  亞瑟也捂住嘴巴:「臥槽。」

  捂嘴捂得好,黛茜沒聽清楚他們兩個說的什麼,茫然地問爸爸:「爸爸,伯伯說什麼了?」

  坐在座位上的老父親十分淡定:「沒事,他們在B-BOX。」


第245章

  黛茜和爸爸在班納博士的木屋子裡度過了愉快的一天。傍晚時分帶著晚風和海產品滿載而歸, 興之所至,幼兒還在車裡唱起歌。

  唯獨哈皮在超大房車裡繼續受小黃人魔音灌耳的折磨, 到家的時候, 臉色好像不是十分好看。

  不知是小黃人吵鬧的威力,還是哈皮虛胖的肌肉沒能給他的身體提供足夠的防御力,兩天之後, 哈皮還是感冒了。

  感冒的大人說話甕聲甕氣,不時還要拿紙巾吸吸鼻涕,把鼻子都擤成了紅紅的馴鹿鼻子,瞧著有些可憐。

  哈皮來家裡跟托尼請假的時候,黛茜從房間裡出來, 看見他包了厚厚的圍巾,小臉上流露出十分的關切, 走到跟前, 想要表示一下安慰。

  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哈皮一低頭,看見這小的在跟前站著,擺擺手, 大口罩遮住的嘴巴張開道:「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黛茜問,「你還好嗎, 哈皮?」

  「我還好。」哈皮用手在自己和小孩之間隔開了一段距離, 示意她不要再往前走,「但如果把感冒傳染給你,我可能就不太好。」

  「你和我說話, 我就會感冒了嗎?」黛茜又問。

  「病菌的傳播方式很多的。」哈皮道。

  他這麼裹著衣服,像個胖胖的寶寶熊,很是可愛。

  跟托尼請完幾天的病假,哈皮就開著車離開了斯塔克家,順路去藥店買點兒補充維生素的藥,再回家休息。

  老父親在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正看電視新聞。

  團子跑過去,要和爸爸一起看。

  「喝水了嗎?」托尼問。

  「我喝一點點,爸爸。」黛茜爬上沙發,兩條腿並攏著坐,坐得很端正,聽見爸爸這麼問,轉頭應了一句,「就像半個可樂那麼多。」

  托尼於是起身去拿水杯,給女兒再喂了兩口水。

  電視上正播放健康新聞。

  主持人說,最近天氣反復多變,溫度升降交替,容易引發流行性感冒,請大家要注意預防。

  哈皮說不定得的就是流行性感冒。

  「感冒就是很難受嗎?」黛茜問。

  托尼看了她一眼。

  他忽然想起來,他的女兒長到這麼大,似乎一直十分健康,除開兩次特殊情況下的發燒,連小小的感冒也沒有。

  這樣當然是好事,似乎也側面說明,氪星人的身體素質比地球人要好得多。

  「但凡生病,都不會舒服到哪裡去。」托尼淡淡道,「一直健康最好。」

  團子想起她自己的爸爸感冒的時候,說話也像哈皮一樣,好像在鼻子裡塞了蜜蜂,嗡嗡嗡,嗡嗡嗡,精神也不好,總是像睡覺。

  感冒病菌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黛茜決心不要感冒。

  讓她下定決心的諸多原因裡,有個至關重要的外在因素。

  如果生病,辛普森醫生就要到家裡來。

  辛普森醫生到家裡來,就得打針,或者被他用打針的謊話嚇唬。

  所以小雛菊寶寶的這個決心,也可以轉譯為,一定不要在流行性感冒多發的季節看見辛普森醫生。

  感冒要傳染有很多方法,同樣的,預防感冒也有很多方法。

  黛茜想起來要問爸爸怎麼預防感冒的時候,老父親已接了個電話出門去了,沒有帶上小孩。

  溫蒂在不知道哪個房間裡忙碌。

  笨笨又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他做得最好的事情之一,就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家裡的小主人。

  但這些都難不倒黛茜。

  團子跑去拿了家裡的電話,請賈維斯打給庫珀家。

  庫珀家有個聰明絕頂的天才幼兒園兒童謝爾頓,他一定知道該怎麼做。

  說起來,寒假這麼長,跟謝爾頓也是好久沒有見面了。

  兩聲短暫的忙音之後,電話被接了起來。

  「你好。」黛茜道,「是謝爾頓的家嗎?」

  電話那一頭,一聽就知道是謝爾頓的媽媽。

  瑪麗女士聽說黛茜是要找她家的兒子,頓時激動起來,就算用手捂住了話筒,黛茜也還是能聽見電話那一頭提高了的音量:「喬治!這個寒假終於有朋友打電話給你的兒子!」

  團子仿佛做了一件很讓人家高興的事情。

  謝爾頓很快過來聽電話了。

  「你好。」稚嫩的男童聲冷靜地道,「這裡是謝爾頓·李·庫珀,有事請說話。」

  熟悉的刻板小老頭說話方式,讓黛茜開始懷念一個學期的幼兒園生活。

  「你好,謝爾頓。」團子道,「我是黛茜。」

  「我知道你是黛茜。」謝爾頓道。他仿佛並沒有因為黛茜找他說話而感到分外高興,「你有什麼事情嗎?」

  黛茜發現,謝爾頓的聲音似乎也是悶悶的。

  「你也感冒了嗎?」她問。

  「不,我沒有感冒。」謝爾頓在電話那一頭拉了一下兩層的口罩,「現在是流行感冒高發時期,我絕不會讓病菌進入我的身體。」

  他的話聽起來十分有說服力,這份堅定也讓黛茜高興,趕緊問:「你知道怎麼預防感冒嗎?」

  謝爾頓在電話裡給黛茜說了幾個方法。

  黛茜很快地實踐起來了。

  她勤快地打開家裡的窗子,讓新鮮空氣透進來。這也不是一個小工程,畢竟家裡很大,窗戶也很多,呼呼的冷風吹進來,惹得幼兒打了個冷戰。

  「這是干什麼?」溫蒂問。

  「要吹跑感冒的。」黛茜道。

  「把家裡的溫暖趕跑了,不是更容易凍感冒嗎?」溫蒂又很快地把窗戶關上了。

  不過她倒是不反對把家裡的家具消消毒,拿一塊抹布,也給黛茜一塊抹布,兩個人在家裡辛勤地清潔了一遍。

  黛茜也能幫著做一點兒事情了。她是小主人,本來用不著動手,但這小的是個樂意幫忙的,又是為了大家的健康,戴著手套,擦家具擦得像模像樣。

  托尼要是看見這一幕,心裡不知道是不是會生出許多的欣慰來。

  謝爾頓說,預防感冒要勤洗手,多漱口,還要補充水分和維生素。賈維斯也說是的。

  老父親傍晚回到家,按照慣例是要先解了西裝扣子,換一身舒適的衣服,結果剛剛坐下,就看見小小的女兒端著一杯水跑了過來。

  「爸爸。」黛茜把水放在爸爸的大手裡,「請。」

  真是一天比一天懂事。

  「謝謝你。」托尼道。

  他把水喝了一口,滋潤了喉頭,因為帶著女兒的孝心,還有一點點甜。

  然後就看見黛茜的表情古怪起來。

  「不是的,爸爸。」團子擺擺小手,有些著急,「要漱口用的。」

  她趕快來打開爸爸的嘴巴看看,可惜已經晚了一步,水順著喉嚨進了胃裡,已經像昨日之昨日一樣一去不復返了。

  「我是河馬嗎?」托尼問。

  老父親到底沒能順利換成衣服,被女兒推去洗手,還要喝一杯檸檬汁才算了事。

  檸檬汁好酸,雖然溫蒂已經在裡面加了一點點糖,可是還是好酸。

  「一定要喝嗎?」托尼問他的女兒。

  黛茜面前也擺了個裝著檸檬汁的水瓶。

  這一大一小都愛吃甜,不喜歡酸,但團子看一看檸檬汁,再瞧一瞧爸爸,決心不要染上感冒,點點頭,慢慢地道:「爸爸,我們不要害怕,好不好?」

  她伸手過去,握住了爸爸的手。

  做大人的沉默兩秒,端起水杯,喝了滿滿的一口檸檬汁。

  董事長很快用手扶住額頭,遮掩了表情,大概不想太失風度,但當手放下來的時候,還是能看見,那楓糖色的眼瞳中多了一些亮亮的水光。

  為人父母,就是沒有想像中那樣容易。

  黛茜見爸爸喝了,自己也趕快喝一口。

  她沒有那樣好的忍耐力,大眼睛裡很快湧上來一包的眼淚,臉已經皺成了苦瓜,還沒開口說話,先「啪嗒」掉下一大顆不傷心的金豆豆來。

  「還喝嗎?」托尼問。

  他的言語中,飽含著成熟男人的堅毅和隱忍。

  團子抹一抹眼淚,小身子顫顫地從檸檬汁的後勁兒中回過神,看看爸爸的臉色,覺著病菌已經趕跑了一半,含淚點頭道:「要的,爸爸。」

  兩個人於是再喝一口,眼中又閃爍起淚光。

  溫蒂在旁邊瞧著這出苦情戲,一個沒忍住,轉頭笑起來。

  可惜的是,即便黛茜做了這樣多的努力來預防感冒,預防辛普森醫生出現在她的家,到頭來,辛普森還是提著藥箱、帶著助理敲開了斯塔克家的大門。

  流行性感冒席卷了斯塔克家,受波及的不止一個,而是一大片。

  辛普森瞧著蓋著被子躺了一片的小黃人,難得也有笑不出來的時候,站在小黃人中間,褲腿都要被扯爛。

  千防萬防,沒有防到這群不穿外套就一時興起跑出去浪的小黃人,堆冰雪城堡的時候是條龍,回來沒多久就成了病懨懨的蟲。

  也不知是不是催人淚下的檸檬汁發揮了作用,黛茜和托尼倒是健健康康,生龍活虎,還能一邊吃爆米花一邊旁觀。

  「我可以再救一下。」凱文抱著辛普森的腿嚎啕大哭,「再救一下。」

  「感冒不會輕易死人的。」辛普森喝道,「把你的眼淚從我的褲子上擦掉!」

  在斯塔克家看完病回去的第二天,辛普森成功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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