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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傲慢與偏見)我真的是個女巫啊》作者:鶴非【完結+番外】

《(傲慢與偏見)我真的是個女巫啊》作者:鶴非【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1555個瀏覽者
文案:

瑟西是個女巫,但從沒有人發現。
她有一雙異色瞳。
眾人:可長得太普通了,肯定不是女巫。

她會在家熬制魔藥。
眾人:盧卡斯爵士家的小女兒做菜方面毫無天
賦,做出來的東西看上去就難以下咽。

她常常出門,去向不明。
眾人:年輕的女士總是會沉迷愛情,她一定是去私會情郎了。

直到達西先生向她求婚了。
眾人:她是女巫吧?!肯定是用魔法迷惑了達西先生。
瑟西:我不是,我沒有,這次我真的是無辜的。

P.s
1.女巫不走hp設定,所以沒有小木棍
2.女主的眼睛是虹膜異色症,參考本尼的眼睛
3.女主沒看過原著,cp達西,不黑伊麗莎白
4.沒有美容魔藥的戲份,珍愛生命,拒絕女巫審判
5.如果不喜歡請直接右上角小紅叉,不用專門評論告訴我嗷
  
內容標簽: 西方名著 西方羅曼 穿越時空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瑟西,達西 ▏ 配角:傲慢與偏見的主配角們 ▏ 其它:傲慢與偏見
  
一句話簡介:今天也依然沒人燒死我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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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瑟西是個女巫。

  她的家族上可追溯到非常非常非常古老的時代。

  她是一名克萊提卡派的女巫,也是她的家族最後一名繼承人。

  雖然是強調自然與萬物的克萊提卡派,瑟西卻也像個埃克提克派那樣喜愛研究。

  尤其是那些時間和空間的魔法,哦,它們實在是太迷人了。

  正如上面說的,她是家族的最後一名繼承人了,因此哪怕她在家裡縮它個十天半個月也絕不會有人覺得奇怪的。

  事實上,瑟西本身也沒有什麼朋友。

  哦,當然當然,那些普通人的學校她當然是去過的。但那些枯燥的知識太無趣了,甚至比不上一只青蛙,起碼青蛙還有它身為材料的價值。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只還會記著她別叫她餓死在實驗室裡的大概也就是她養的那只黑貓了。每名女巫都應該有一只寵物,尤其是一只聰明又高雅的黑貓。這關乎面子問題,獨自一個去參加女巫協會的女巫可是會被嘲笑的。

  瑟西管她的貓叫卡珊德拉——那個特洛伊的公主,被阿波羅賦予了預言能力,一聽就像是她們女巫這邊的名字。

  她最近正研究的時空魔法已經初具雛形了,一旦成功,她就可以讓靈魂穿越時空。身為一名擅長靈魂魔法的克萊提卡女巫,抽取自己的靈魂並不是什麼難事。她可不會像是那部哈利波特的小說裡那個伏地魔一樣愚蠢,瞧瞧他切割靈魂的手法是多麼粗糙!

  今天的月亮很好,瑟西的占蔔告訴她這將是個幸運的晚上。這一定是在暗指她可愛的時空魔法!太令人振奮了!

  感受到主人的興奮,卡珊德拉慢慢悠悠的伸了個懶腰,輕巧的湊過去,尾巴環住了主人的腳腕。瑟西低頭點點她濕潤的鼻尖,卡特琳娜便乖巧的仰起頭,好叫主人抽取出自己的靈魂。

  瑟西為這一刻已經准備的太久太久了,她的眼瞳中跳躍著蠟燭的火光,手指翻飛打出玄妙又復雜的手勢。

  小小的地下室裡,風旋逐漸成形,漸漸將整個人都包裹進去。周圍擺放蠟燭的火光在這樣的狂風中瘋狂擺動,卻始終不曾被吹熄。

  直到某一刻,旋風幾乎要衝破地板,裡面的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倒在了地上,燭火也在同一時刻盡數熄滅。

  本就藏身在林間的小屋子開始快速的破敗,房間內爬滿了蛛網,仿佛時間在這個地方突然撥快了齒輪。

  沒人知道,這裡有一個女巫帶著她的貓消失了。

  ——————

  穿越時空簡直就像是把人丟進了滾筒洗衣機裡,絞兩遍不夠,還甩干了!

  要不是瑟西在靈魂魔法上的造詣確實高深,她和她的小可憐卡珊德拉就要被甩成碎片了!

  最後的那一刻,瑟西感覺她是被吐出來的,說不定還有聲「啵」的輕響。她和卡珊德拉此時都是靈魂的狀態,這個狀態很消耗能量,所以她目前的首要任務是趕緊找個地方把她們安頓下來。

  她現在所處的地方看著像是個落後的鄉村。

  更正,是英國,鬼曉得哪個時代的鄉村。盯著漸漸走近的婦女們努力分辨了許久的瑟西最終也只判斷出了她們的口音是屬於她自己的國家,只是往前推了那麼幾百年而已。

  她們的口音聽起來有點兒古老,但並不難分辨,畢竟瑟西是個天天埋頭研究魔咒的女巫。女巫的咒語可比這些復雜多了。

  急於找到新軀殼的瑟西沒在這裡多耽擱,她快速的從這條僻靜的鄉間小道衝進了村落裡。

  嘿!瞧瞧她發現了什麼!一位懷胎足月即將臨盆的婦女!一個未出生的嬰兒!

  這再合適不過了。未出生的嬰兒還沒有靈魂,它們要在出生後一個月才慢慢形成霧氣狀的靈魂。有些人的靈魂一輩子都只是一團霧,或凝實,或松散,有些人卻能有隱約的輪廓。

  但只有女巫!只有她們這些法力高強的女巫,尤其是克萊提卡派的女巫,能擁有清晰又強大的靈魂。因此她們也總是更長壽。

  她的安排有了著落,卡珊德拉卻還需要一個軀體才是。

  可這個村落,竟然,沒!有!貓!

  哪怕是只雜毛的普通貓都可以,可是她能看到的只有狗,金毛狗。

  「哦我可憐的珊迪,要委屈你暫時呆在一只狗的身體裡了,等我找到一只高雅的貓,我一定立刻為你換上嶄新的軀殼。」瑟西愧疚的撫了撫自己懷裡蜷成一團的貓咪靈魂。

  卡珊德拉順著主人的動作親昵的蹭了蹭她的掌心,示意自己並不介意。

  恰好這名懷孕的婦人家裡的狗剛生了一窩小狗,瑟西便將卡珊德拉送進了其中她對比下來最漂亮的一只裡。

  隨後,她不再猶豫,一頭扎進了婦人高挺的肚子裡。

  溫暖的羊水,穩定的心跳聲,穿越了時空滿身疲憊的瑟西慢慢陷入了沉睡。

  ——————

  「使勁!再加把勁!就快出來了!」

  「一個姑娘!」

  被擠壓,嘈雜的聲音,然後是突然的明亮,瑟西意思到自己應該是出生了,再一次。

  配合的嚎了兩嗓子,她便心安理得的再度進入了香甜的夢鄉。一個小嬰兒你能指望它有多大的體力呢?

  等瑟西不再像是斷片兒似的需要大量的睡眠以後,她才開始逐漸的了解這個新家庭。

  她原先的那對父母熱愛自然,熱愛去各種原始的地方探險旅游,直到他們有一天再也沒回來。瑟西也不清楚那兩人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她本身也並不怎麼關注,那對父母常年不在家,她早就習慣了和卡特琳娜相依為伴,對父母的概念陌生的很。

  現在她有機會好好解除一下正常的父母概念了,說實話,這讓她覺得挺新奇。

  卡珊德拉對她的新身體適應的不錯,她已經可以自然的湊去吸吮那只母金毛的奶/汁,也不再像是剛開始那樣會被自己的兄弟姐妹嚇一大跳。雖然這只狗走起路來總像是在走別扭的貓步,很少奔跑,尾巴也總是高高揚著。


第2章

  瑟西這具新身體的父親姓盧卡斯,是名爵士。他算是這村上地位最高的人了,卻不算多麼富有。他年輕些的時候曾覲見過國王,並用財產換了個爵位來。

  他因此很是得意,卻絕口不提獲取爵士的過程,只將自己的身份掛在嘴邊。同時,他也對家中的孩子要求頗高,咬著牙請了家庭教師,好讓孩子們有上等人的樣子。

  瑟西上頭還有個姐姐,顏色並不出眾,或者該說是平平無奇更為恰當。瑟西相對稍好些,能落得個清秀的名頭,但也就止步於此了。她們姐妹倆的容貌與村裡班納特一家姐妹差的可遠了去了,那一家子隨便拉一個出去就是個可人。

  不過瑟西向來對自己的外貌並不看准,她要是想變漂亮還不容易?一劑美容魔藥下去,什麼都解決了。但這太無趣了,有這個閑工夫她還不如多熬點兒魔藥出來備著。

  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實在是太落後了,她總擔心一個小感冒就要了她新家人的命。

  她占了家裡的地下室作為她臨時的實驗室。這個時代對女巫也不太友好,動不動就是架上去燒死。也不想想真正的女巫怎麼可能被這種普通的火焰燒死,那些燒死還不都是些無辜的可憐姑娘。不過,總還是要小心些。瑟西想著。並給地下室又糊了一層障眼法。

  除了一個姐姐,在瑟西出生了幾年後,母親又生了個弟弟。這可把盧卡斯爵士樂壞了,一個男丁!有了他繼承自己的財產,便不再需要過多擔心女兒們未來的生活了。起碼不用擔心會被趕出去。

  想想隔壁班納特家吧,這已經是第五個女兒了,班納特太太也年紀大了,再想生育太難了。他家的財產怕是不得不交到別人手上去了。

  對瑟西來說,家裡有沒有個男孩兒對她來說沒什麼差別。這個時代的遺產繼承亂的像團麻線,她搞不清楚也懶得去搞清楚,告訴她最終結果就行了。

  事實證明瑟西備著些魔藥是很有先見之明的。她這個弟弟五歲那年生了一場重感冒,嚴重到幾乎叫人斷定這孩子是活不長了。

  瑟西的魔藥救了他一命。

  雖然那綠油油的顏色讓人情不自禁的想到冒泡的沼澤地。

  味道當然也是不敢恭維,最後還是掰著嘴強行給他灌進去的。之後沒兩天就肉眼可見的人精神起來。

  這還是瑟西專門克制著藥性,生怕一劑藥下去人立刻活蹦亂跳她就被人當女巫抓去了。對外她只說是寫草藥熬煮出來的,循著不知在哪本書上看到的方子。

  自那以後,瑟西的名聲就在村子裡傳出去了。

  盧卡斯爵士家的小女兒啊,雖然烹飪的手藝不行,看著就難以下咽,但就憑著那刺激的味道,都能把人直接從死神手裡拉回來!

  ——————

  姐姐夏洛蒂和班納特家的二女兒伊麗莎白關系極好,少不得的,瑟西也被姐姐帶著與班納特家走動,一來二去也慢慢熟悉起來。

  大女兒簡是整個郎博恩最漂亮的姑娘,二女兒伊麗莎白姿色雖比不上姐姐,但也是個美人,尤其這還是個聰明的美人。班納特一家五個姐妹,瑟西最欣賞的也就是這個伊麗莎白了,她向來喜歡聰明人。

  老三瑪麗是個書呆子,刻板還有點兒教條。老四凱瑟琳常常跟著最小的莉迪亞東跑西竄,最會玩兒的就是她們倆。

  而一直到瑟西十五歲,她也沒在這附近找到哪怕一只貓。反倒是卡珊德拉自行適應了金毛的身體,性子看著也被帶的活潑了些,整日的黏在她身邊。

  身為一只金毛,她自然不可能保持多麼嬌小的體型,好在卡珊德拉在傷心了一陣後把愛美之心全撲在了毛發上。起碼,她要做毛發最鮮亮順滑的那個!

  要說這個時代最美好的是什麼,那恐怕就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魔藥材料了。

  天知道現代的瑟西為了些古書裡再普通不過的材料跑斷腿,網上買個青蛙蜥蜴的還不敢訂多,想想都憋屈。

  尤其是死人的屍骨。現代她一直搞不到手,墓地看得太嚴實了,而且就算真偷偷摸摸的挖出來了,也都是沒多少年代的新骨頭,根本沒什麼用。

  現在好了,她終於也體會了一把遍地材料的快/感了。

  為此,瑟西常常出門,背著她自己編的小筐,帶著卡珊德拉,隔幾天就要跑一趟。

  等回來就看那筐裡裝滿了各種「野草」,沒人知道裡面藏著多少瑟西施了障眼法的好材料。

  家裡人也只當她這是在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方子,既然是能救人的東西,也就不去管她這點兒無傷大雅的小愛好。

  村裡人一開始只有家裡人生了大病實在沒辦法了,基本是被下了判決書了,這才想到那回瑟西救她弟弟的湯劑,猶猶豫豫的求上門。

  瑟西樂得有人把她的魔藥冠上什麼草藥湯劑的名頭,基本來者不拒,壓制了藥性的魔藥服個一周半個月的,人就好全了。

  後來村裡人有個大毛小病的都來找她,也不空手來,總得帶點兒東西意思意思。慢慢慢慢的,這竟然就成慣例了。

  除了瑟西的魔藥口感一如既往的令人詬病就是了。

  事實上,盧卡斯爵士對此可以說是樂見其成。他有個爵士的名頭,他的女兒也有個響亮的名頭讓他覺得相當得意。

  況且這個能讓他在那些高談闊論的朋友們之間高高的揚起頭來。

  但想也知道對一個現代來的死宅女巫來說,這些玩意兒還不如一截馬尾巴毛來的有魅力。


第3章

  瑟西現在心心念念著把自己嫁出去。

  她現在非常理解那些恨嫁的姑娘們,她也巴不得趕緊找個人嫁了拉倒。找個笨一點兒,尤其不要有什麼嚇死人的家室也不要有張漂亮臉蛋兒,總而言之就是要好糊弄的。

  她在家裡呆著都快憋死了。

  在度過了最初遍地材料的驚喜之後,瑟西不得不悲痛的發現,她根本不能像她從前那樣隨心所欲的做實驗熬魔藥練咒語。

  她現在只能抽每天短短的一小會兒的時間鑽進她的地下室裡,還不敢弄出什麼大動靜,這太痛苦了!

  這個時代於是突然又討厭起來了。瑟西忿忿的想,未出嫁的姑娘不能離開家什麼的,簡直要氣死她了!

  想著想著她便開始懷念她曾經設備齊全的實驗室,再對比對比這個簡陋的地下室……

  哦,她煮魔藥竟然只能用燒飯的鍋!瑟西捂著臉痛苦的呻/吟出聲。

  「瑟西!出來透透氣,別總呆在地下室裡,你該多活動活動。」夏洛蒂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過來。

  看吧看吧,總有人盯著你呢。瑟西長長的嘆出一口氣,揉揉臉把沮喪揉掉,這才開口應道:「來了姐姐!」說話間她推開門,「我難道還跑的不夠多嗎?昨天我才出去轉了好大一圈才回來。」

  「你應該每天都出去轉轉。」夏洛蒂把妹妹拉去起居室,「過來幫我看看這條花邊。」

  「哦……你放過我吧,」瑟西鼓了鼓臉頰,「你明知道我看它們都一個樣。」

  「所以你才要多看看,」夏洛蒂把妹妹強行摁到她身邊坐下,「你總得學點兒基本的打扮,而不是,」她上下掃了瑟西一眼,「總是這麼幾個款式。」

  瑟西扁著嘴,卻還是乖乖坐好了。夏洛蒂是個聰明的姑娘,雖然她的聰明始終被這個時代限制著,但不妨礙瑟西喜歡她。尤其她真的是個很棒的姐姐。面對著她,瑟西樂意把自己任性小姑娘的一面展現出來。

  「明天是老師來的日子,」夏洛蒂一邊編著花邊一邊慢條斯理的開口,「上回教的東西你還記得嗎?」

  剛剛坐正的瑟西一下又癱了下來,她倚靠著夏洛地長吁短嘆:「時間過得太快了,我覺得上次他來還是一眨眼前的事情……」

  夏洛蒂微微側頭聽著妹妹抱怨,始終保持著溫和的笑容,還有工夫在她說話的間隙插上兩句安慰。

  「等晚飯後,我會帶著你練習的。」最後夏洛蒂以這句話結束了這個話題。

  家庭教師來的其實並不頻繁,盧卡斯爵士可付不起「頻繁」的費用。他能做到一月一次已經是咬緊了牙關了。

  瑟西對這些課程深惡痛絕卻又不得不每個月接受這比大姨媽還准時的所謂禮儀訓練。

  什麼走路的姿態,微笑的弧度,喝茶的動作,吧啦吧啦,看到那個嚴肅的女人就讓瑟西腦殼疼。

  把那女人變成青蛙好了。瑟西在夏洛蒂的監督下練習明天會考察的內容,心裡轉著陰暗的小念頭。

  所以果然,還是趕緊找個人嫁了吧!

  ——————

  在瑟西不得不呆在家裡鹹魚的時候,卡珊德拉就代替她出去跑。就跟游戲裡開荒開新地圖一樣。

  她和卡珊德拉靈魂相連,借著卡珊德拉的眼睛往往能看到她看不到的東西。

  就好比這一回。

  自從莫裡斯先生一家搬去倫敦以後,他名下的尼日斐花園便一直閑置著。那是整個郎博恩最大最漂亮的花園,自然租金也十分高昂。這一片都找不出幾個能壕氣的租下這個花園的人,而租得起花園的人都不願浪費這個錢。於是它便一直空著,怪可惜的。

  瑟西對尼日斐眼饞很久了。哦這當然不是因為它的美麗精致,在女巫小姐的眼裡,花在她眼裡自動拆分成花瓣花莖和根須,再被打上有用無用珍貴普通的標簽,並且它們有且只有一個用途——作為材料之一被熬進魔藥裡。

  因此當莫裡斯先生一家搬走以後,瑟西簡直激動壞了!尤其是在卡珊德拉帶回了好消息以後。

  感謝莫裡斯先生的有錢和收集癖,花園裡好東西真不少。

  不過溜進去洗劫不是瑟西的作風。她是個有道德的好女巫。但是偷偷跑進去過個眼福,再……順便摸點兒種子回來,應該不算太過分吧。瑟西這麼暢想著,默默的吞了口口水。

  對一個女巫來說,並不會存在白天暴露身形蹤跡的愚蠢問題。一個小小的魔法,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她。

  「夏洛蒂!我帶珊迪出去轉轉!」瑟西連夏洛蒂的回應都只聽了個朦朦朧朧,人已經迫不及待的帶著卡珊德拉出門了。

  夏洛蒂從窗邊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好笑的搖搖頭。明明人前也端著,遇到感興趣的事兒就立刻原形畢露了。

  瑟西當然不會走正門。大門被打開也太明顯了,就算她給自己和卡珊德拉施了法叫人忽視了她們,但那麼大一扇門打開……這種無意義的風險沒必要冒。

  側門就隱蔽許多。笨重的鐵鎖,尖利的柵欄,足以抵擋絕大部分妄圖貿貿然闖入的家伙們,但這之中絕不包括一名女巫。只需指尖輕輕一點,鐵鎖就哢噠一聲打開了。

  卡珊德拉率先走了進去。

  側門本就建在樹蔭遮蔽的角落裡,瑟西一進去就是花圃。

  莫裡斯先生剛搬走沒幾天,之前費了大價錢專門請人一直精心修剪維護的花圃仍保持著精致的模樣,這要是個普通的鄉下小姑娘,這時候早捂著嘴驚呼起來了。

  瑟西對此美景視而不見,不僅完全沒感覺什麼震撼,還有點兒嫌棄。克萊提卡派的女巫崇尚自然,她對這種人為制造出的所謂景觀完全欣賞不來。

  植物向來很親近她,瑟西的摸種子大業進行的很順利。她也不貪心,畢竟想貪心也沒那個資本。家裡只給了她小小的一塊地方叫她培養她的花花草草。

  啊……更想把自己嫁出去了。


第4章

  尼日斐裡有很多珍稀的花種,有些放現代不那麼名貴但擱現在卻是少見難養的類型。好不好養對瑟西來說沒什麼太大差別,但是豐富的品種讓之前一直在雜草中艱難求生的可憐貧窮女巫心情愉悅。

  在大片大片的花圃間,瑟西徹底的放松下來。植物們天然的親近她,她又何嘗不是。凡是瑟西經過的地方,爭奇鬥艷尤勝從前。

  被瑟西帶回去的種子或是完整的植株都是精挑細選的天生便蘊含了些微魔力的。它們所含的魔力很細微,幾乎和普通的植株沒有任何區別,頂多是長的更茁壯一點兒,但這種卻比普通的更適合被培育成魔法品種。

  就好比一個天資聰穎的孩子自是比一個資質平平的孩子更容易習得新知識。當然普通品種的也是可以被改造成魔法品種的,但花費的時間要長些。瑟西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從來就不敢丟掉自己的謹慎。她總急著要多熬一些魔藥以備不時之需,能省點兒時間自然是更好些。

  其實說白了就是這個當慣了死宅的家伙突然又回歸了正常的人際交往,慫了。在現代那會兒可沒見她這麼積極過。

  ——————

  「父親,我能不能去鎮上玩?」瑟西站在盧卡斯爵士跟前,努力擺出她最乖巧的表情。

  「怎麼突然想去鎮上?」盧卡斯爵士擺擺手示意女兒在椅子上坐下,問出口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表情頓時慈祥起來,「啊,我差點兒忘了,我們小瑟西已經十五歲了,是不是想買點兒什麼打扮打扮?」他眨眨眼。

  瑟西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輕輕點了點頭。

  「讓夏洛蒂陪你一起去吧。」盧卡斯爵士一口應了下來,「零用錢還夠嗎?」他家雖說總資產比不得班納特家,但只有三個孩子,因此手頭相對比較寬裕。

  「謝謝父親!」瑟西笑彎了眼睛,「不用擔心父親,我的零用夠用。」說完她便提著裙擺噔噔蹬跑下了樓。

  「夏洛蒂!」瑟西直奔起居室的姐姐,「陪我去鎮上吧!」

  夏洛蒂扶了把跑的太快險些剎不住車的妹妹,放下手上的書,溫和的點點頭:「當然。」

  之前瑟西從沒想著要去鎮上。她周圍和她同齡的姑娘們就不一樣了,天天湊在一起討論新出的花樣款式,挖空心思的猜測挖掘倫敦新的潮流,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瑟西在這方面根本插不上嘴,她的審美無限逼近直男,僅有的那一點兒還是她女性的天然身份帶來的小小加成。動不動就開啟這種瘋狂討論模式的小姑娘們讓瑟西退避三舍,也給「鎮上」這兩個字打上了「無聊」的標簽。

  都是些普通人的服裝飾品店,既不是魔法袍也不是魔法道具,有什麼可逛的?

  直到夏洛蒂那天好奇的問她:「你這些花種子都從哪兒來的?我也沒看你去鎮上啊?」

  「鎮上?」彼時正豪放的蹲在地上逗花的瑟西茫然的抬頭,「什麼鎮上?」

  「種子啊,你不是找人鎮上買的?」夏洛蒂微微俯身,卻小心著不讓裙擺落在地上。她比瑟西學那些禮儀什麼的認真多了,即使其貌不揚,但一舉一動都很優雅。

  從此新世界的大門再一次在瑟西面前打開了。

  「夏洛蒂!我們出發吧!」瑟西整個人都很興奮,小臉紅撲撲的。

  夏洛蒂每回看見妹妹這麼有活力的樣子都忍不住微笑,他們家的小妹妹真是個小美人。瑟西不是那種典型的漂亮姑娘,事實上他們一家子這個基因想出美人真的挺難的,但瑟西有雙漂亮的眼睛。

  每個和她交談的人都會忍不住被她的眼睛吸引的。夏洛蒂驕傲的想著,她的小妹妹有雙流光溢彩的眼睛。而當瑟西情緒激動的時候,再配上她的眼睛,那張清秀的面容就像是被瞬間點亮了。

  「不走嗎?」瑟西看著突然露出迷之微笑的姐姐迷茫的歪歪頭。

  夏洛蒂反應過來,親昵的順了順她的頭發:「走吧,父親已經讓人准備好馬車了。」

  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姐妹倆運氣好,她們臨時起意的出行,竟然正好撞上了來駐防的士兵們。

  那些穿著紅色制服的士兵們列著隊穿過街道,皮靴敲在地面上,腳步的和聲相當震撼。這些士兵們又大多是年紀不大的小伙子們,身姿挺拔,引來街道兩邊的姑娘們激動又羞澀的驚呼。

  瑟西的注意力則不負眾望的再一次跑偏了。她盯著這群士兵,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嫁給一個士兵似乎挺好?倒不是有意詛咒啦,但是士兵們上戰場陣亡的幾率還是蠻高的,而且尤其是這種外派來駐扎的,相當一部分都不是本地人,那她一出嫁……

  跑的遠,沒人管,丈夫長期不在家……

  天哪,這麼想想好像真的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夏洛蒂見瑟西飄飄忽忽的目光追著那群走遠的士兵們飄過去,拍拍她的肩叫她回神:「別看了,父親可不會讓你嫁給一個士兵的。」她知道傻妹妹聽不懂自己的旁敲側擊,便直白的點明了。

  這下瑟西果然疑惑的看了過來:「為什麼?」被發現企圖了?

  哈,這丫頭竟然真的在考慮這個可能性,夏洛蒂心累的揉揉眉心:「士兵們長期外駐,而且,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覺得父母親會同意?」

  這就很難過了。瑟西鼓了鼓嘴,她看重的幾條「優點」正好踩重了家裡人的雷區。看來還是不得不要另外物色了,倒是可惜了這麼好的條件……

  她砸吧砸吧嘴,收回目光,暫時放棄了。

  鎮子上還是很熱鬧的,沒有了士兵們吸引視線,街上姑娘們的目光這才重新聚焦回了店鋪上。

  這家售賣各類種子的店開的比較偏僻,店面也不大,但好在種類還挺豐富,也能挑出些不錯的。

  店鋪的老板看起來和和氣氣的,像是很少看見年輕姑娘對這些種子感興趣的,看瑟西手在種子堆裡細細挑揀也不生氣,始終笑眯眯的。


第5章

  自從從鎮上回來,瑟西便暗暗考慮著跑出郎博恩轉轉。這畢竟是個小地方,好東西太少了。

  她想去倫敦。

  郎博恩太小了。

  然而倫敦很遠,這意味著去一趟費時費力,還貴。她想頻繁的去就不能走正常人的路子,畢竟盧卡斯爵士並不是什麼富得流油的人設。

  「夏洛蒂!你有看到我放床頭櫃的那本書嗎?」瑟西從樓梯杆哪兒探頭出來。

  「你不是拿來墊床腳了?」夏洛蒂的聲音遙遙傳來。

  是嗎?這事兒真是我干的?瞪著那本剛被她扒拉出來的破書,瑟西震驚又有點兒心虛的捂住了臉。

  這當然不是一本普通的書,事實上說它是書也不太恰當,它曾經是瑟西的筆記本。就是比較厚而已。

  後來它就脫胎換骨了。起因是瑟西閑在家裡無事可做實在無聊,打著磨練手感以免生疏的旗號,給自己的東西上刻魔法符文玩兒。這本厚筆記,就被刻上了飛行的符文。

  然後瑟西就把它給忘了,並且還順手某次就給它扔去墊了床腳。

  沒事兒,拍怕灰它又是一條好漢。

  補上幾個必要的符文,瑟西招呼上卡珊德拉,夾著她新鮮出爐的升級版筆記本,溜溜達達的出門了。

  「夏洛蒂!我出去轉轉!」最後一個音傳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跑沒影了。

  女巫出品,必屬精品。

  找了個沒人的隱蔽角落,瑟西以防萬一又給自己和卡珊德拉身上糊了一層隱蔽咒語,這才攤開了筆記。

  伴隨著書頁嘩啦啦的反動,筆記浮在半空中,逐漸伸展擴大,直到足夠瑟西帶著卡珊德拉舒舒服服坐上去,還能抻胳膊抻腿的大小。

  再一次不得不感慨,這個時代就是好啊。

  空中除了鳥和雲什麼都沒有,哪兒像現代還得擔心別跟飛機撞上。

  一旦路線設置在空中,距離似乎就一下子縮短了。幾乎是瑟西才堪堪升上高空,沒一會兒就要降落了。

  感謝倫敦城的小巷子。

  把書縮小塞進挎包裡,瑟西一臉坦然的帶著卡珊德拉邁出了巷子。

  倫敦的街道顯而易見的比郎博恩的高級不知道幾個檔次,更不用說街上走的那些淑女紳士了。

  這種感覺大概就叫做進城吧。

  結果進城還沒兩秒就碰上了混混。

  從善如流的後退回剛降落的小巷子,瑟西還有閑情逸致想東想西。下次不要落在這條巷子裡好了。

  瑟西明顯的走神瞬間點燃了混混們的怒火,這必須是挑釁吧,被一個穿的土裡土氣的鄉村妞兒挑釁?不能忍。

  街對面正巧有人看到了瑟西被「逼」進小巷子的全過程,邁開腿三兩步就衝了過來。

  還沒等他一句警告說出口,巷子裡就傳來女孩清脆的聲音:「珊迪,不要用嘴咬,太髒啦!」配合著那條金毛大狗凶猛的動作和混混們哭爹喊娘的慘叫,好心人先生安靜的抿起了嘴巴。

  又站了兩秒,確認不需要自己的幫助這位姑娘也能解決麻煩,男人微微側身就打算默默離開。

  可惜他多站的那兩秒成功的引起了一人一狗的注意。

  「先生,您是來幫忙的嗎?」瑟西完全沒有什麼所謂少女的嬌羞,小跑了兩步面對面站到了對方跟前。

  瑟西走到近前,才發現這位先生身高相當驚人,這得有一米八多了吧。

  腦子裡跑火車,面上瑟西卻是仰臉露出了一個笑容,巷子口打下來的光線印在她的眼睛裡,折射出漂亮的金綠色:「非常感謝,您真是一位善良的好心人,」她頓了頓,手背在身後翻了個手勢,聲音微微壓低了些,「我真誠的祝福您。」

  傳說裡老是把女巫描述成給人下詛咒的惡婆婆,實際上女巫在祝福上的造詣也是不遑多讓的。只不過祝福往往不像詛咒那樣見效快,它就像是個增益buff,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會不經意間引導著人做出最優選擇。

  好心人似乎被瑟西的眼睛晃到了,有點兒窘迫的壓了壓帽檐,他紳士的行了一禮:「不用客氣,我並沒有幫上什麼忙。那麼,告辭了。」

  瑟西歪著頭看著男人離開後,招呼著卡珊德拉,丟下那幾個被踩暈的混混,再一次邁出了這條巷子。

  ——————

  回去的路上瑟西心情相當好,她這時候已把那個好心人先生忘了個精光,滿腦子都是今天的戰利品。

  倫敦好東西真是不少,她不僅收獲了種子,還找到了不少有用的材料。

  「跑哪兒去了這麼開心?」夏洛蒂看這丫頭簡直走路都像在飄。

  「找到了點兒好東西。」瑟西神秘兮兮的眨眨眼睛,抱著小挎包一溜煙鑽進了地下室。

  ——————

  昨天太晚了,瑟西便等到了今天早上才出門。實驗要用到的植株缺了幾種,她得去找齊。

  「夏洛蒂!我出門一趟,很快就回來!」

  「誒!你等等啊!別去尼日斐!」好歹這麼些年姐妹做下來,夏洛蒂多少也知道這兩年這丫頭不少種子都是去尼日斐摸來的。雖然她也不知道瑟西是怎麼進去的就是了。

  啊……也不知道聽見沒有,夏洛蒂無奈的嘆了口氣。

  瑟西當然沒聽見,事實上她就是直奔著尼日斐去的。

  那幾種植株她培養的還沒長成,得先去尼日斐摸兩棵用著先。

  自從瑟西十六歲那年莫裡斯先生一家搬往倫敦,導致尼日斐閑置,這幾年她就沒少跑。

  瑟西向來與植物親近,在她有意散發魔力疏導的情況下,尼日斐的花在主人疏於看管的情況下反倒一年比一年爭奇鬥艷起來。

  雖然論起內裡蘊含的魔力是遠遠比不上瑟西親手種的那批,但用來做實驗還是可以的。

  熟門熟路的從側門鑽進去,剛蹲到花圃邊,便聽到隱隱約約的腳步聲。

  卡珊德拉咬著主人的一角便躲去了樹後。遮掩身形的咒語倒沒有失效,但架不住花圃間的小路窄啊!就算人是看不見了,但又不是碰不到,這要是對方走著走著撞上了……

  畫面太美。

  等一人一狗藏好,腳步聲的主人也從拐角轉了出來。

  瑟西看見來人,懵了。

  論前一天剛碰上的好心人先生忘記自己的可能性,在線等,急!


第6章

  瑟西不信邪的甩了個檢測魔法上去,結果那明晃晃的來自自身的魔法痕跡瞬間擊碎了她最後的小小期望。

  等人慢慢走近了,才發現其實是三個人才對。兩個年輕男人跟著莫裡斯先生,其中一位個子稍高些的就是瑟西前一天才撞上的那位好心人先生。

  這裡本就很安靜,風中傳來的對話很清晰。

  「這邊就是花園了,是找人專門規劃過的,個人的一點兒小興趣。和兩位的莊園自是無法相比,但圖個樂子看看還是可以的。」莫裡斯先生臉上的笑容是難得一見的熱情,他之前一直認為自家是整個鎮上最有貴族風範的,這會兒卻不知道為什麼言辭間盡是小心。

  難道這兩人是什麼貴族嗎?瑟西迷惑的眨眨眼。很顯然,女巫小姐忽略了一件事,莫裡斯先生本身也不是什麼貴族,因此能讓他彎腰的除了地位,還有金錢。

  好心人先生表情嚴肅,聽到送到面前的恭維也不接腔,只矜持的微一頷首。

  他的同伴就要熱情隨和許多:「莫裡斯先生您太自謙了,以我這微薄的閱歷,我敢說,您的花園算得上是頂頂優秀的了!」

  莫裡斯先生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愈發燦爛起來,他搓了搓手:「您能喜歡那就實在是太好啦!」

  唔,看來是莫裡斯先生的租客?瑟西輕撫著卡珊德拉柔順的皮毛,仗著隱蔽身形的魔法,光明正大的探身出去看。

  卻見那位好心人先生突然警惕的環視了一圈周圍,甚至把目光聚焦到了瑟西藏身的那棵樹上。他當然是什麼也不可能發現的,皺著眉觀察了一會兒,最後疑惑的放棄了。

  瑟西對自己的魔法很有自信,哪怕是面對面對視,她也不會被發現。不過這人倒是意外的挺敏感的。不,也不能說是多意外,畢竟之前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街對面自己被混混逼進巷子裡。

  可惜了這麼好一個花園,以後大概沒法溜進來了。有人在和沒人在到底還是有區別的,像今天這種情況一個不小心就露餡兒了。撇撇嘴,瑟西留戀的撫了撫樹干。

  周圍的花花草草感知到它們所親近喜愛的那個氣息失落的情緒,也蔫噠噠起來,剛還仰著小臉努力表現的孩子們這時候全耷拉下來,可憐巴巴的。

  幸好這時候那三人已走遠了,這才不至於叫他們看見這奇異的一幕。

  瑟西也從樹後鑽了出來,她朝著那幾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放棄了往好心人先生身上丟個追蹤定位魔法的念頭。這位先生感覺不像是會碎嘴多話的人,仔細算算他們見面的可能性也實在不高,索性隨他去了,能避就避就是了。

  ——————

  瑟西一踏進家門,便被早早等著的夏洛蒂拉去了起居室。

  「哦哦,瑟西你回來啦!」盧卡斯爵士難得手上什麼報紙也沒拿,他微笑著看著走進來的姐妹倆,「來來來,有件事要告訴你們。」

  「夫人!你也快來!」他又高聲叫道。

  等人全都坐下,盧克斯爵士親了親嗓子:「尼日斐花園,已經確定會迎來新的租客了!」

  瑟西驚訝的挑了挑眉,真沒想到她這位父親消息還挺靈通,這事兒她離開前才確認下來,這會兒竟然已經傳到父親手上了。

  盧卡斯爵士卻誤會了瑟西這個驚訝的挑眉,他故作神秘的衝姐妹倆眨眨眼:「是位年輕的紳士,還是一位有錢的紳士,這可真不錯不是嗎?」他停頓了一下,「這可真不錯。」

  看來消息也不是那麼靈通,瑟西默默想著,明明是兩位紳士才是。不過這有什麼不錯的?

  看出妹妹完全沒聽出來父親口中的暗示,夏洛蒂笑著順了順她的頭發。還是個小姑娘啊,不會考慮那麼多。不像她。想著,她微微嘆了口氣。

  瑟西要是知道夏洛蒂是這麼想的,恐怕要跳起來爭辯了。她想的可不少呢!她早想好要嫁個什麼樣的人了!這種有錢紳士可不適合她。

  不過顯然瑟西在這種日常生活中腦子向來不怎麼拐彎,她之前就沒聽出盧卡斯爵士的暗示,這會兒也完全不懂夏洛蒂好好的怎麼嘆起氣來了。

  「三天後!三天後我就將正式拜訪!」那邊盧卡斯爵士已經在規劃行程了。

  ——————

  這件讓整個鎮子的單身小姐們都激動起來的大消息對瑟西卻沒什麼影響。哦,她需要盡量避著些那位好心人先生就是了。

  單身小姐們的戰鬥力可不能小覷,她們幾乎是一天一個新消息,那位賓利先生在她們的口中簡直被傳像是個什麼金子鑄出來的人。

  倒是另一位至今也沒聽到什麼消息,鎮上似乎完全不知道還有這麼個人,也未免太低調了些。

  看他那天在倫敦街道離開時上的馬車就知道是個家底殷實的人,瑟西微微回想了一下便再度把這些事拋在腦後。蜥蜴快用完了,她得取補充一下材料才行。

  這麼多年,瑟西早就有固定的捕捉地點了。這裡足夠偏僻,不至於被人發現,還能用點兒無傷大雅的小魔法。

  卡珊德拉在一旁守著,瑟西指尖剛積蓄起一個眩暈的魔法,就聽見卡珊德拉提醒的吠叫起來。

  瑟西立刻收了手勢,謹慎的直起身子:「珊迪?」

  卡珊德拉衝著某個方向又叫了兩聲,接著便安靜下來,護衛在她旁邊,獸瞳死死盯著那個方向。

  樹後轉出一個人,他似乎沒想到一人一狗竟然如此警惕,露面後便微微欠身:「很抱歉驚擾了您,我正准備離開。」等他抬起頭時,臉上還帶著歉意,但這分歉意很快被驚嚇打破了。

  「您是……」他的臉上一瞬間似乎流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卻很快收斂,並再次行了一禮。

  瑟西不好意思再站著不動了,她也屈膝回了一禮——感謝盧卡斯爵士請來的家庭教師,她就算不想學也記住了這個動作。

  「您好,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您。」說完瑟西就想把這話吞回去,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這是。


第7章

  見眼前的姑娘露出懊惱的神情,並局促的移開了視線,達西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兒好笑。

  大概是第一印像來的實在是太深刻了,這會兒見她這幅樣子竟然覺得怪有趣的。

  想到初次相遇,達西沒忍住瞄了一眼她的眼睛。是錯覺嗎?這回看過去怎麼感覺她的眼睛是藍色的?

  紳士風度讓他迅速移開了視線,也把這個小疑惑壓在了心裡。

  瑟西沒注意到達西這一瞬間的晃神,她正急著想出點兒什麼好混過這個該死的話題。

  「這裡,emmmm,這裡風景很好,」瑟西艱難的開了頭,她目光在周圍快速的掃了掃,見景色確實還算過得去,頓時松了口氣,點了點頭肯定自己的觀點,之後的話也順暢許多,「對,很適合散步,我平時就經常過來走走。」她微微仰起頭,目光灼灼。

  所以!我!絕對!沒有在抓蜥蜴!

  達西微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嘴角,看眼前女孩兒一臉心虛掩飾什麼還死命強撐著的模樣,他忍不住抬手捂嘴,掩飾的輕咳了一聲。看這個表情就知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剛說的話有多像個大膽的邀請。

  瑟西見他遲遲沒有搭腔的意思,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剛擠出來的那兩句話是有多麼干巴。但這時候沉默再一次抓住了她,瑟西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達西知道自己沉默的太久了點兒,這很不禮貌,可他也仿佛被掐住了嗓子似的,那兩句話叫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於是他決定假裝什麼都沒聽到的跳過:「很抱歉打擾您的興致,那麼我先告辭了。」對,這樣就對了。達西暗自呼出一口氣,再次欠身,轉身牽了馬便離開了。背影有點兒急匆匆的。

  瑟西沉沉的盯了他一會兒,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摁下了蠢蠢欲動的手。為這種小事就動用搜索記憶的魔法太小題大做了,那是個相當暴力的魔法。

  這麼想著,她又喪氣的嘆了口氣。明明這麼些年她都是這麼過來的,從沒叫人瞧出什麼不對來,偏偏這人都是第二次撞上了!

  難道自己和他相克嗎?可惜她一直對占蔔沒什麼興趣,這下子連算一把都做不到。

  這下子瑟西也沒有繼續抓蜥蜴的心情了,她蹲下身輕輕環住卡珊德拉的脖子,把臉埋進她脖頸細軟的長毛裡。卡珊德拉乖巧的趴著,濕潤的鼻子蹭著主人的手臂。

  「珊迪……」

  ——————

  回家的時候,瑟西難免有點兒蔫噠噠的,夏洛蒂看著妹妹難得的模樣,擔憂的湊過來,挽著她的手拉到椅子上坐下。

  「瑟西,遇到什麼事了?」夏洛蒂上身微微前傾,表情關切。

  這種對自己身份曝光的擔憂自然不可能攤開來講給夏洛蒂聽,於是瑟西只是搖了搖頭,衝姐姐笑了笑,」只是我看來以後要找別的地方來……「她懊惱的聳聳肩,」你知道的,尼日斐已經租出去了。「

  夏洛蒂的表情緩和下來,她揉了揉妹妹的發頂安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盧卡斯爵士趕在開飯前回來了,他看起來心情不錯,像是一樁大事塵埃落定:「姑娘們,好消息!」

  他大步跨過來,意氣風發的樣子:「後天賓利先生就會回訪,我們可是第一批!」

  「夫人!您可要好好准備!」他又扭臉喊了一聲。

  「哈!班納特家也積極得很!」盧卡斯爵士除下外套坐了下來,表情頗有些不忿,「他家的大姑娘倒的確是……」

  他意識到自己失言,很快止住了話頭,臉色也逐漸好轉:「不過我們是賓利先生回訪的第一家,這才合乎禮儀,是的,」他自得的點了點頭,「像我們這樣有身份的人……」他又滔滔不絕起來。

  姐妹倆對視了一眼,交換了個無奈的微笑,夏洛蒂尚且能保持著儀態聽這早不知重復了多少遍的長篇大論,瑟西卻是坐不住的。她很快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起居室。看來開飯前還是不要出來了。

  ——————

  只可惜,盧卡斯爵士吩咐他親愛的夫人所做的准備看來是泡湯了。

  賓利先生要進城一趟。

  索性他也並沒有去其他任何一家回訪,這讓盧卡斯爵士心情好了些許。

  「他肯定是去倫敦邀請他高貴的朋友們了!」盧卡斯爵士推測道,「看來他很重視我們這場舞會。」

  瑟西聳了聳肩,不以為然。但她還是擺出了一個笑容應付他強行挽尊的父親。

  盧卡斯太太倒是對這個推測深信不疑,她甚至還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她的姐妹們,比如班納特太太。要知道,凡是什麼消息過了班納特太太的耳朵,那麼整個郎博恩都知道了。

  現在她知道那些一天一個樣兒的假消息們是怎麼來的了。瑟西撇撇嘴。

  倒是那位好心人先生,好吧,現在估計要更名為沒好事先生了,瑟西忿忿的想,卻又有點兒好奇。明明之前談租賃情況的時候,也是兩人一塊兒的,她也意外的碰到了他,可無論誰拜訪的時候似乎都沒見著他。行蹤還真是飄忽不定。

  很快,得到「消息」那些年輕小姐們坐不住了。她們紛紛議論起了那些連面都沒見著的賓利先生要從倫敦邀請來的朋友們。

  據說賓利先生要帶七男十二女,傳得有模有樣的,小姐們都有些惶惶然。這麼多上流社會的女賓,豈不是要將她們通通比下去?

  這份沒來由的緊張一直持續到了舞會的前一天。消息又變了個樣兒,說賓利先生只帶了六位女賓,其中五位是他自己的姐妹,一位是表姐妹。

  瑟西對這個所謂的准確消息不屑一顧。她從頭到尾都不在乎這場舞會,郎博恩本地的年輕男性她是一個都不會考慮的暫且不說,就是這新來的,也壓根兒不符合她的擇偶標准。更不要說還有那個仿佛掐了點出場的先生。

  但盧卡斯太太和夏洛蒂可不會放過她。

  該穿的裙子是一定要穿的,該戴的首飾是一定要戴的,該去的舞會,自然也是一定要去的。


第8章

  然而最終所謂被賓利先生從倫敦請來的高貴的朋友們,一共加起來也不過五人而已,這還算上了賓利先生自己呢!

  盧卡斯一家到底論身份是鎮上數一數二的,他們第一批進了場。這場舞會在郎博恩的公共禮堂舉辦,算是鎮上人對賓利先生的歡迎。

  瑟西穿的並不出彩,她本身也不是個沉迷打扮的,只按照盧卡斯先生的要求穿了件不至於給他丟臉的裙子,再搭上那麼三兩件首飾,好叫她看上去仿佛真像是個有身份的人也就罷了。

  除了瑟西熟悉的好心人先生,賓利先生還帶來了他的兩個姐妹,以及他的姐夫。他們,尤其是賓利小姐,看著就像是那種極典型的倫敦小姐,精致的裙子,精致的首飾,還有矜持的神色。即使她完全不是那種典型的漂亮姑娘,甚至班納特家隨便拉一個出來,單論五官都能勝過她,但她氣場在那兒擺著,不少年輕姑娘都感覺情不自禁矮了一頭去。

  赫斯托太太跟她的妹妹極像,無論是長相還是神態。不過到底是嫁了人的婦人,輪廓多少要柔和一些。

  赫斯托先生倒是看著就是個尋常的紳士,找不出什麼什麼出挑的地方,卻也找不出什麼錯處,普普通通的不引人注意。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好心人先生,哦,瑟西現在知道他叫達西先生了。跟賓利先生和赫斯托先生站在一塊兒,瑟西才明確的感受到他的身高,再加上他身姿挺拔,即使穿了一身黑,也掩不住他的英俊。

  但他實在是太傲慢了!

  這是瑟西從周圍聊天的太太小姐們之間聽到的最多的抱怨了。

  起初小姐們還興奮的猜測著這位達西先生的身家。聽說每年有一萬英鎊的收入呢!不少自恃有點兒姿色的姑娘都開始蠢蠢欲動,卻無一例外都被冷漠拒絕了。被打了臉的姑娘們嘴裡自然沒什麼好話。

  就算再有錢又怎樣?一點兒沒有紳士風度!真不敢相信這樣的人怎麼會同和藹可親的賓利先生成為朋友!

  姑娘們口風總是變得很快的。

  這使得瑟西也好奇起來了。她被全家強行押到舞會上,又對跳舞沒有興趣,正無聊著。

  大概是逃避跳舞逃除了經驗,瑟西總是能一眼找到最適合藏身的位置。事實上她現在就舒舒服服的縮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這個位置的視野很好,叫她可以輕松的巡視舞池,找到她想找的人。

  並不難找。

  那幾個人呆的位置就像是同其他人分隔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除了賓利先生。他的第一支舞出於禮貌同夏洛蒂跳的,第三支同樣出於禮貌邀請了瑟西,剩下的時間便跟不同的姑娘們跳的開心,一支也沒漏下過。不過不難發現,他看上了簡·班納特。這不奇怪,簡是郎博恩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

  其他人就不同了。赫斯托先生還偶爾吃些點心,那對姐妹和達西先生幾乎全程呆在他們霸占的位置,冷眼注視著這場舞會。

  達西先生其實有點兒猶豫。他乍一看到瑟西便很驚訝,要不是他面癱慣了,怕是要直接露餡兒。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閃過邀請她跳舞的念頭。

  畢竟兩回見到對方的場合都有點兒尷尬,請她跳支舞當賠罪好了。

  瑟西倒是裝的很好,她就跟從不曾見過眼前這人似的,有模有樣的行了禮,問了好,然後便藏進了角落,幾乎沒再出來過。

  達西莫名的就別扭起來了,迅速把剛剛的可笑念頭甩出腦海,一絲余光也沒再分出去過。

  卻不知道瑟西看他這樣反而松了一大口氣,她生怕這位達西先生表現出認識自己的樣子,那解釋起來可就麻煩大了。

  仗著自己呆在角落,瑟西光明正大的觀察那幫人,目光尤其停留在達西先生身上。

  這人真的很有意思,初見以為是個熱心腸的,第二次見加了個害羞的標簽,這會兒看著卻像是要全推翻了從來。看看他那張冰塊臉,放全場也找不出一個更嚴肅的了。

  達西卻是感覺自己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的歡快,某人的視線太有存在感了。真是位不矜持的小姐。

  賓利小姐只覺得身邊人的氣場越發冰冷起來,還以為他也同自己一樣完全忍受不了這場低俗無聊的舞會,言語間不免帶上了幾分得意和高高在上,顴骨處浮現出微微的紅暈。

  「這樣的竟然也能被稱為舞會!」賓利小姐舉著酒杯,臉上禮貌的笑容一扭便成了嘲諷,「真是一群野蠻人,言行舉止多麼粗俗!真不知道哥哥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您說呢,達西先生?」

  「……確實。」達西微微頷首,順勢側了小半個身子,以期避過那道視線。事實上他根本沒怎麼在意賓利小姐說了些什麼。

  賓利小姐卻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徑自滔滔不絕起來,言辭之間盡是對這場舞會、這裡人的貶低,眼瞳因為激動發著亮,臉頰也是不正常的暈紅。偏她還猶自想要維持著所謂的高雅儀態,顯得她的神情極為古怪。

  瑟西看了兩眼便失去了興趣,這人的做派實在叫人瞧不上眼。還以為是個優雅的小姐,卻只是糊了個外殼罷了。

  達西卻是隱隱松了口氣,那位小姐突然收回了視線,沒了那股子如芒在背的感覺,他分出了點兒精力分辨賓利小姐的長篇大論,偶爾給出點兒回應。

  但很快他便不得不一個人站著了。賓利小姐雖然看不上這場舞會,可看不上是一回事兒,不跳舞又是另一回事兒。這要叫人看見,豈不是要覺得她是個坐冷板凳的姑娘?那可叫她無法忍受。

  「達西!你怎麼站在這裡!」賓利當然不可能輕易放過自己的好友。剛剛一舞完畢從舞池裡退出來的賓利先生滿臉激動的紅暈,他的眼神明亮,像是完全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寧可站在這裡發呆也不願意去享受美妙的舞會。

  「你一定要去跳舞!我絕不願看著你一個人這麼站著。」


第9章

  「你知道我不樂意跳舞。除了和熟悉的人跳,這裡其他人簡直叫我無法忍受。」達西皺著眉。

  「你怎麼能這麼說!」賓利先生低呼出聲,「我敢說我從未見過這麼多可愛的姑娘,其中有幾位真是美貌絕倫。而你卻獨自站著!」

  「哦,當然,舞場裡唯一漂亮的那個全程都在和你跳舞。「達西揚了揚眉毛。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姑娘!」賓利先生掃視了一圈,「但她的妹妹也很標致,不如請我的舞伴幫你介紹一下吧。」

  「瞧,她就在那裡坐著。」賓利先生指了個方向,「哦,看看,瑟西小姐也在。」他邊走邊說。

  聽他這麼說達西頓時更不想過去了,他好不容易才擺脫那位不矜持小姐的注視,可不想再感受一次。

  他大致看了一眼。那兩位小姐不知道在聊些什麼,笑的眼睛都彎起來。

  笑容也太誇張了。他臉黑了黑,腦子裡卻一閃而過那雙神奇的眼睛。

  瑟西打賓利小姐開始高談闊論起便不再關注那幾個人,遠遠瞧見伊麗莎白也獨自坐著,索性也湊了過去。跟這位聰明幽默的小姐聊天可有意思多了。

  「你這次起碼跳了一支舞,真是個了不起的進步。」伊麗莎白一見她過來便笑著調侃道。

  「可不是嘛!」瑟西緊貼著她坐下,「夏洛蒂摁著我的頭呢!」

  「你這話可不能讓她聽見。」伊麗莎白被她逗笑了。

  「達西,你不去邀請嗎?」賓利側側頭。

  「她很漂亮,但還沒漂亮到打動我的心,而另一位甚至還不如這位。」達西在發現伊麗莎白和瑟西也看見了他後,收回了目光,「算了吧,我可沒興趣去抬舉那些受人冷落的小姐。你還是回去繼續欣賞你舞伴的笑臉吧,犯不著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說完他便轉身走了。

  伊麗莎白瞪著眼睛看他離開,壓低了聲音,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瑟西,你聽到了嗎?天哪!他可真無禮!我簡直不敢相信有哪位紳士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瑟西沒說什麼,眯了眯眼睛。她加起來兩輩子都沒被人這麼品頭論足過,不給他送份「禮物」都對不起他刻意湊這麼近好叫自己聽到。

  伊麗莎白正為她抱不平:」瑟西你可別聽他說的,你很漂亮,多少男士想邀請你跳舞呢!」她對於自己被嫌棄倒是沒什麼反應,卻尤其看不慣瑟西被人看不上。她跟夏洛蒂從小就關系好,一直把瑟西當自己親妹妹疼,更何況這個妹妹比她自己的幾個親妹妹可愛乖巧多了!

  瑟西側頭聽著,心裡暖呼呼的,同時,也更加堅定要讓那個沒禮貌先生付出點兒他應得的代價。

  她左手被伊麗莎白握在手裡,右手借著寬大的裙擺掩飾,指尖動了動,眼睛盯著達西離去的背影。一道細光穿過人群粘上了那人,隨即便悄無聲息的消散了。在舞場的燈光下,這道細弱的光實在是太不起眼了。

  確認自己的魔法生效了,瑟西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壞笑,她突然親熱的晃了晃伊麗莎白的胳膊:「好啦好啦,我們別在說那個討人厭的家伙啦,多掃興!」

  伊麗莎白從善如流的轉移了話題,不遠處,夏洛蒂也走過來加入了她們。

  瑟西當然沒給達西下什麼不得了的惡咒,她只打算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而已。真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惡作劇咒語而已。

  哦,你要問這這是個什麼咒語?也沒什麼,只不過會叫他跳舞的時候頻繁踩到他親愛的舞伴的腳罷了。

  對他這種古板嚴肅的紳士來說,這個小魔法能讓他丟次臉就是大大的賺到了。

  你瞧,他這不是就經不住賓利先生的軟磨硬泡,去邀請賓利小姐了嗎?

  正好,湊一塊兒了。

  眼見著那兩人進入舞池,瑟西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等著看好戲的表情了。她只能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夏洛蒂和伊麗莎白的談話上,好叫自己不要幸災樂禍的太明顯。

  然而等他們真的跳起來了,瑟西就徹底無法移開視線了。她的反常也迅速引起了兩個姐姐的注意。

  「瑟西?你在看什麼?」夏洛蒂見妹妹似乎饒有興趣的看著什麼,疑惑的也把視線移了過去。

  這一看可不得了,夏洛蒂尚且還能維持形像強行撐住,一同看過去的伊麗莎白卻是忍不住了,能克制著不要笑的太大聲已是她自制力超常發揮了,為此她憋的眼淚都出來了。

  卻見那位高傲的達西先生不知怎麼的,竟然犯出了踩腳這樣的低級失誤。還不是一次兩次,幾乎跳個幾步就重重的一腳踩上去。要知道,哪怕是第一次參加舞會的男士也絕不會這樣失禮,哪一個不是在進入社交場合前就經過無數次練習的?

  賓利小姐被踩的臉都青了,面頰抽搐,看著是疼的狠了卻死命忍著,表情都扭曲了。賓利先生在旁邊看著都替她疼,咬著牙嘶嘶的抽氣。

  關鍵跳舞跳到一半退出是很不禮貌的行為,無論是高傲的達西先生還是高貴的賓利小姐都做不出這樣沒臉的事情,此時也只能忍著,互相傷害。

  在他們周圍跳舞的都情不自禁把視線聚焦到他們身上,這麼注意力一轉移,竟然也有幾個踩了舞伴的腳,一時半會兒的,那一片竟像是被傳染了似的,倒顯得最開始的達西和賓利小姐不那麼明顯了。

  瑟西看著達西那張黑的跟鍋底一樣的臉,頓感大仇得報。總不能老是他看自己笑話,這回怎麼也該輪到她了。

  不過想想還是不要做得太過了,真這麼一直叫他踩下去,那可就不僅僅是簡單的丟臉了。

  撇撇嘴,看在他不管怎麼說都沒把認識自己的事情說出去的份上,暫時放過他好了。

  動動手指,魔法就像它出現時那樣,消散了。

  舞場裡,達西似有所感,遠遠的望過來,一眼望進了瑟西還殘留著狡黠的眼睛裡。

  這回她的眼睛是綠色的嗎?


第10章

  左右不可能有人知道這事兒是她干的,瑟西特別淡定的在舞會結束後隨著盧卡斯爵士回了家。

  伊麗莎白笑的腹痛,最後與姐妹倆揮手告別的時候都是有氣無力的。

  回去的路上盧卡斯太太就忍不住念叨,她關注的倒不是最後的那場混亂,她就像郎博恩每一個家裡有未婚少女的母親那樣,精力全都集中在有錢單身漢賓利先生身上。

  「班納特家的老大可真是運氣好,賓利先生可真是看重她,」盧卡斯太太酸溜溜的說著,卻又嘆了口氣,「誰讓人長了副好相貌……」

  她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有點兒憂愁,輕輕攬過她的兩個女兒:「我多希望你們也……」她又嘆了口氣,「我的姑娘們這麼優秀,他們卻只盯著張漂亮臉蛋兒!」

  這話盧卡斯太太說了好幾年了,她倒不是真就記恨上誰了,只是一點兒老母親的自尊心作祟。簡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盧卡斯家和班納特家的關系也向來不錯,其實心裡她還是為簡得了賓利先生的青眼而感到高興的。

  「好了,姑娘們,去睡吧,舞會結束你們也累了。」她重新從那點子失落裡走出來,溫和的撫了撫姐妹倆的頭頂,給了她們一人一個晚安吻。

  姐妹倆手挽著手上了樓,瑟西微微偏頭,看著夏洛蒂,眼神擔心。她心裡知道,盧卡斯太太會這麼著急,都是在為夏洛蒂操心。

  夏洛蒂確實是個聰明姑娘,卻長得不好看,身材有點兒粗壯,這麼些年下來,經歷了數次舞會,感情方面卻一直沒什麼突破,眼看著年紀就這麼一年一年的熬大了。

  這個時代,長姐不出嫁,妹妹們也是不能談婚論嫁的,瑟西自己倒是不急,但她知道夏洛蒂和盧卡斯太太不能不急。

  這個時代對夏洛蒂這樣的姑娘實在太不友善了。瑟西有點兒難過的想著,夏洛蒂給自己的壓力瑟西都看在眼裡,她的姐姐甚至都學著在言談之間不動聲色的奉承那些蠢貨了。

  有時候瑟西都想著干脆給夏洛蒂一支愛情魔藥算了,看上誰就灌誰,簡單粗暴。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

  女巫可是真正禁忌中的禁忌,要是瑟西還是現代那個瑟西,她折騰出多大的事兒都不會多去在意什麼,可現在她卻是絕不願意把自己的家人牽扯進去的。

  又看了一眼夏洛蒂灰暗的臉色,瑟西無聲的嘆了口氣。

  ——————

  心裡裝了事兒,瑟西最近便不再像之前那麼無憂無慮了。她也沒心思出門去補充材料,整天待在她的小花圃跟前發呆,神色懨懨的。

  因此當伊麗莎白急匆匆趕來找她的時候她都沒怎麼反應過來。

  伊麗莎白是一疊聲叫著瑟西的名字衝進來的,站在瑟西跟前的時候喘的厲害,胸口快速起伏著。

  她也不等喘勻氣,便急匆匆的開口,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尖銳:「瑟西,簡感冒了!」

  這下瑟西總算反應過來了,她猛地站起身子,扭頭就往地下室衝:「我馬上就來!」

  「夏洛蒂!我和伊麗莎白出去一趟,可能會晚點兒回!」拋下這麼一句話,瑟西就被伊麗莎白急急忙忙拉走了。

  等走在路上,伊麗莎白才細細的把整件事解釋了一遍。

  那次舞會,賓利先生對簡很有好感,賓利小姐也對簡表達出了交好的意思。今天便是賓利小姐邀請簡去尼日斐做客的日子,可班納特太太不顧天氣陰沉,執意讓簡騎馬去,這才害的簡感了冒。

  說到這裡,伊麗莎白便有些忿忿的。她把瑟西當妹妹,人又是直爽的性子,說話向來無所顧忌:「媽媽也真是的!就是不肯讓簡乘馬車去,賓利先生他們不知該怎麼看簡呢!」她的臉紅撲撲的,也不只是氣的還是羞的。

  瑟西一直知道班納特太太是個沒什麼腦子的婦人,這會兒卻還是被她的頭腦簡單震驚了。她當然理解這是班納特太太一片苦心想為簡創造機會,可這手法也未免太粗糙了些。這麼想著,她便有點兒哭笑不得。

  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只悶頭趕路。剛下過雨的地面泥濘不堪,鞋子早就不能看了,裙子下擺也濺的全是泥點子。

  沒親眼看見簡的情況,兩人無論如何都無法放心,這時候只想著越快越好。

  尼日斐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平日裡有一整天的時間四處轉的時候,這段路對瑟西來說,不過是和卡珊德拉玩玩鬧鬧便到了。可現在趕著去看望簡,這條路就顯得漫長起來,瑟西甚至隱隱有些抱怨莫裡斯先生非要選這麼個偏僻的地方。

  賓利先生的管家在看到這倆姑娘的時候,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一絲錯愕,他甚至是愣了幾秒才露出他慣常的笑容,撿回他彬彬有禮的姿態。

  「班納特小姐,盧卡斯小姐前來拜訪。」在問明了來意後,管家揚聲衝著屋內的主人們知會了一聲,引著伊麗莎白和瑟西進了屋。

  從泥地裡趟過來的兩個姑娘,可別指望她們這時候還有什麼儀態可言。頭發蓬亂,臉頰是劇烈運動後的紅暈,裙擺更是不忍直視。

  偏偏一雙眼睛亮的很。

  達西從樓上下來的時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姑娘的眼瞳。

  窗戶裡打下來的光照在她臉上,瞳孔閃爍著奇異的金綠色,恍惚中仿佛與他們初次相遇的場景重合。

  一時之間他竟再一次看愣住了,直到賓利越過他迎上去,這才恍然回神。心裡卻升不起懊惱的意思。

  伊麗莎白見人全下來了,局促的整了整裙擺。瑟西就光棍多了,這個房間裡的兩位單身漢,一個傾心於簡,一個完全不是她的理想型,她才沒興趣關心自己現在是個什麼鬼樣子。

  倒是那個沒禮貌先生,下個樓而已,怎麼還站在樓梯上發起呆來了?

  不過這點兒疑惑也就是一閃而過,在賓利先生領著她們上樓去看望簡的時候,她就沒心思去好奇這種小事了。


第11章

  簡的狀況不是很好,雖然不至於燒到神志不清,但這個程度放在這個時代已經足夠危險了,也難怪賓利先生那麼緊張。

  這時候瑟西也難免有點兒怨上班納特太太了,這也太不把自己親女兒的身體當回事兒了。

  賓利先生請來的醫生已經做了簡單的處理,現在正在讓簡發汗,之後要是病人情況還是沒有好轉,就要開始放血了。他此時正站在屋內的矮桌邊上,醫療包打開攤在桌上,三棱針就在最邊上插著,看上去已經做好准備了。

  即使這麼十幾年來,早看過不知多少醫生的所謂治療手法,手段粗糙暴力暫且不說,有些簡直比正兒八經的巫術還像巫術啊!怎麼就沒見有人把這些醫生當巫師抓起來。

  瑟西一邊腹誹著,一邊走到了簡身邊。她熬制出來的是魔藥,就算再怎麼削弱效果,那也是魔藥。這意味著治療感冒發燒的魔藥,管你是什麼程度什麼表現形式的,只要是感冒發燒,那灌下去就准能治好。但表面上她還是要裝模作樣的查探一下情況的。

  可那醫生不干了。他看著一個年輕小姑娘一副看病的架勢湊過來,立刻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身為郎博恩唯一的醫生,他一貫給人看病也是端著傲慢的架子,看人都是鼻孔朝天的。

  也就是賓利先生他們一看就是上流社會有身份的人,他才收斂了不少,但這回兒看個黃毛丫頭來湊熱鬧可就不干了。

  「看病可不是誰都能看的。」他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嘲諷道。

  瑟西根本看不上這沒本事的庸醫,理都懶得理他,只伸手探著簡額頭的溫度,給她換了條新毛巾蓋在額頭上,又把人被子掖好。

  瑟西不理不代表伊麗莎白不理,本就著急姐姐的姑娘脾氣正暴著,張嘴就頂了回去:「可不是嘛!看病還是要有點兒真本事才行。」

  那醫生乍一聽還當是在附和他,話一過腦意識到不對,騰的漲紅了臉:「這病我不治了!」

  話這麼說著,他卻沒點兒要收拾東西走人的意思,冷著張臉等人挽留他。心裡還不屑的冷笑,他可是正兒八經的醫生,沒了他,難道這群人還真指望那個小丫頭去治?簡直荒謬!

  果然賓利先生立馬急了,他初來乍到壓根兒沒聽說過鄰裡鄉親間傳得神乎其神的瑟西的湯藥,這時候把醫生當成唯一的希望,連聲道歉:「您可千萬別走!兩位小姐也是太擔心病人了,您可別放在心上。」

  瑟西這時候也不假裝查看情況了,有點兒意外的看了賓利先生一眼。她還當這人只是看上了簡的樣貌一時迷戀而已,看這緊張的樣子難道是真心?

  伊麗莎白還想開口,瑟西卻把人拉走了:「麗茲,來幫我的忙吧,簡不會有事的。」

  「哦對了,」走到門口她又把頭轉過來,「請給我半小時的時間,您會知道我能不能治病的。」她抿了抿唇,眼裡帶著狡黠的笑意。達西注意到她的眼睛變成漂亮的灰藍色了。

  ——————

  「你為什麼不讓我說嘛!」伊麗莎白被瑟西拉去廚房還是一臉不滿,「那人真討厭,和那個達西先生一樣討厭。」她最後一句壓低了聲音,到底還是顧忌在人家的地盤上。

  瑟西手上清洗切段的動作不停,鍋上也燒上了水。

  「你要現場煮?」伊麗莎白好奇的看著,「我還沒見過呢!」

  「你別覺得味道難聞就行。」瑟西笑著看她一眼,手上的動作依舊有條不紊。在她擅長的領域裡,她一直都顯得自信而又從容不迫。

  果然,沒站多久,伊麗莎白就受不了了。她連連擺著手退了出去:「算了算了,我還是去看著簡吧。」說完,便匆匆跑了。

  瑟西卻是長出了口氣,正好。有她盯著,自己一邊得給那些奇怪的材料施上混淆視線的魔法,一邊還要防著她看出什麼端倪來。伊麗莎白是個聰明又敏感的姑娘,她可緊張的很。

  說實話,魔藥的味道瑟西自己這個長期接觸的人也有點兒受不了。趁著上一味材料剛加進去,下一味還不急的間隙,她沒忍住揮手放了個隔離氣味的魔法,不然一會兒這整個尼日斐都別想住人了。

  煮一鍋魔藥主要看的是精細的魔力引導,火力的大小對瑟西這個程度來說反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等鍋裡液體的顏色變成淺褐色,瑟西用碗盛了端上了樓,正正好半個小時。

  說到顏色,本身魔藥其實是有五花八門的顏色,像這種治療感冒的魔藥本來應該是漂亮的淡金色。但那就太顯眼了,根本就是貼了「我有問題我不正常」的標簽。因此瑟西往往會往裡面加些不改變魔藥療效的輔助類材料,把那一鍋東西調成相對正常的顏色。

  伊麗莎白對瑟西的魔藥成品很熟悉,她自己就喝過,味道是真的奇怪,又苦又澀,她第一次喝的時候差點兒直接噴出來。這個味道是永遠不可能適應的了的。

  果不其然,一聞到這熟悉的味道,簡便睜開了眼睛,伊麗莎白連忙把姐姐扶起來做好。

  即使生著病也難掩簡的美貌,倒不如說生病使她多了絲較弱的美感,看著就容易激發人的保護欲。

  此時病美人柔和的笑了,伸手把瑟西端著的碗接過來,捧著小口小口的喝完了。

  瑟西連忙把另一只小碗遞過去,裡面是些半透明的液體:「用甘草煮的,衝衝味道吧。」她抿著唇,笑容甜甜的。

  簡忍不住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親愛的,你真是太貼心了。」

  瑟西向來對這類溫柔的人沒什麼抵抗力,頂著微亂的頭發,小臉紅撲撲的,眼神兒卻晶亮:「我也很擔心你呀。」這姑娘害羞的時候說話特別軟,像是只奶貓在衝人喵喵叫。

  室內她的眼睛依舊是灰藍色的,眼瞳裡的那抹藍卻仿佛是融化了馬上要淌出來了,盈盈的閃著微光似的。

  達西正好站在她正對面,居高臨下看了滿眼,心口像被什麼撞了一下,麻酥酥的。


第12章

  瑟西熬的魔藥要分五次服用,她還是習慣按現代的情況來算,一個感冒嘛,三五天的不就應該好了,那藥分五天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但看在其他人眼裡就大不一樣了。伊麗莎白和簡早就驚訝過了,現在早習慣了,可卻是狠狠的打了那醫生的臉。

  對一個可憐的、醫療知識儲備不足的十八世紀普通的鄉鎮醫生來說,對於發燒感冒他只有也只會發汗和放血這兩種治法,現在看到這一碗不知道什麼東西喝下去,病人的臉色和精神面貌竟然肉眼可見的變好了,徹底驚呆了。驚訝過後臉皮就是一陣火辣辣的,他之前的嘲諷可是毫不客氣,幾乎是把嫌棄和鄙夷寫在了臉上,這會兒卻是啞口無言。

  他表情訕訕的,咬牙猶豫了半天,還是硬著頭皮湊了過來:「這位小姐,是我眼光短淺了,十分抱歉,請寬恕我的失禮,」他頓了頓,面皮更紅了,「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告知我您這服藥的配方?我,我願意花重金購買!」

  這下換成瑟西驚住了,他本以為這就是個眼高於頂的蠢貨,沒想到還挺能屈能伸的。只可惜……

  「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瑟西禮貌的笑了笑,向賓利先生點了點頭後,帶著醫生出門去了花園。

  尼日斐的花園瑟西早轉過不知多少回,指不定比莫裡斯先生都要熟悉這裡。專門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停下,不用看就知道那醫生肯定滿臉激動,瑟西輕輕嘆了口氣。

  不是她不想把方子分享出去,實在是魔藥配方也必須使用魔藥材料和魔法引導,這醫生身為一個普通人,這一輩子也不可能熬出一鍋魔藥。要想得到治愈感冒的方法,還是要靠他們自己的努力研究。只能說聲抱歉了。

  瑟西無聲的念了串咒語,趁著轉身的瞬間甩在了醫生的身上。賓利先生他們不會在意,可一個醫生,尤其還是一個有基礎的職業道德的醫生不可能不去在意一個能救命的藥方,因此這是個模糊記憶的咒語。

  他依舊會記得病人病情轉好,卻不會再記得那碗藥了。這還是瑟西來到這個時代第一次使用記憶相關的魔法,還是因為這樣的理由,一時竟有些莫名的惆悵。

  這個醫療及其落後的時代,她也只能盡可能的幫助身邊人罷了。

  ——————

  簡的病情有了好轉,伊麗莎白就打算帶著瑟西回去了。該服用的藥瑟西一鍋全熬好了,反正魔藥這種東西又放不壞,拿個瓶子一裝就是了。

  伊麗莎白個子高挑,卻很苗條,瑟西也是個纖細的姑娘——她常常不是到處跑便是呆在地下室裡,根本胖不起來,她倆同騎一匹馬也是綽綽有余的。

  簡卻希望她的兩位妹妹能多陪陪她,生病的人情感生總是會脆弱些,賓利先生便順勢邀請她們在這兒住下,他是十分樂意讓簡感到快活的。

  兩人沒有推辭,感激的住下了,並借了賓利先生家的下人送了信給各自的家人,好叫人送些衣物過來。

  雖然病好了些,簡依舊很疲憊,等過了見到妹妹們的喜悅勁兒後,她再一次睡下了。伊麗莎白和瑟西又在床邊陪了她一會兒,便也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叫她一個人好好休息休息。

  她們下樓的時機很巧妙,晚餐即將做好,賓利先生正准備叫人上去通知她們用餐。

  可千萬別對英國菜抱有什麼希望,要知道哪怕是現代英國的黑暗料理都是全球聞名的,更不用說是十八世紀的英國了。哪怕這是在有錢人的餐桌上,道理也是一樣的。

  這麼近二十年來,瑟西被虐的都習慣了,但還是在看到被一整只端上餐桌的烤羚羊露出了震驚又窒息的表情。

  還有那一缸——是的,請允許她使用缸這個量詞,燉肉。一整張餐桌被各種一份比一份大的肉菜占滿,只在角落裡放著一盆沙拉。

  在赫斯托先生大聲的稱贊著賓利先生的廚師時,瑟西的眼神根本無法從那只完整的羚羊身上移開。

  是的,完整。完整到什麼程度呢?它的肚子完全看不出被打開過的痕跡,細節處的毛也沒處理干淨,並且完全,沒有被切割。

  理所當然的,這麼一只完整的羚羊,別想它有什麼撲鼻的香氣,撲面而來的只有羊膻味兒,瑟西被這味兒衝的閉了閉眼睛。

  轉念一想這時候的人畢竟能把牛胃裡沒消化完的食物當作一道美食,瑟西又淡定了,起碼眼前這還是個正常人勉強能接受的食物。

  可這個頭也實在是大了點兒。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手邊雖然鋒利但卻稱得上小巧的刀叉,瑟西非常困惑,這麼個玩意兒怎麼吃才能對得起英國優雅的用餐禮儀?

  達西就坐在瑟西的斜對面,看著這姑娘用視線丈量完羚羊,又去丈量刀叉,問號幾乎明晃晃的寫在臉上,唇角沒忍住溢出一絲輕笑,連忙咳了兩聲掩飾過去。

  伊麗莎白把這一幕看在眼裡,達西沒禮貌又傲慢的形像早就在她心裡打下基礎了,這會兒只當是在嘲笑瑟西那仿佛沒見過世面的打量。一時臉氣得漲紅,強撐著不仔表情上表露出來,卻還是控制不住暗暗給了達西一個瞪視。

  接著便側頭小聲的安慰被嘲笑的瑟西,心裡還暗暗的鄙夷,虧那達西整天一副貴族做派,竟然會沒風度的嘲笑一個姑娘。

  瑟西在伊麗莎白溫聲安撫的時候是懵逼的,她剛正在腦海裡構思到底該怎麼優雅的對那只羚羊下手,壓根兒沒聽到達西的那聲輕笑,看著伊麗莎白的眼神很是茫然。卻沒想,伊麗莎白看著她迷茫的小眼神,語氣更溫和了,還順便又瞪了達西一眼。

  達西就更懵逼了,他怎麼就突然被班納特小姐不待見了。但他即使心裡存了疑惑,面上也不顯,依舊冷冷淡淡的。伊麗莎白看了就更憤怒了,心想這人當真一點兒不紳士,臉上連半分歉意都沒有。


第13章

  之後用餐的時候伊麗莎白切割的動作就不可避免的有點兒大,像是把盤子裡的肉當成了某人。她很用力,又竭力控制著不至於使刀叉在盤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音,握著餐具的指節都發白了。

  瑟西看她的眼神就有點兒小心翼翼的。她其實沒聽懂剛剛伊麗莎白到底在安慰自己些什麼,但她順著這個壓抑著憤怒的姑娘偶爾飛出去的眼刀看過去,才發現對像是沒禮貌先生。

  難怪。瑟西恍然大悟的輕輕點了點頭,放下心來。看來是還在為之前舞會上的事情生氣呢,伊麗莎白一直挺記仇的,這很正常。被這麼維護,瑟西心裡還是很開心的。

  與自以為得知了真相因而放輕松的瑟西不同,達西這頓飯前半段都吃的很別扭。他已經記不清被那位班納特小姐明裡暗裡瞪了幾回了,以他的作風又不是個會在餐桌上多言的人,只好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別的事情上去,以忽略那嗖嗖扎來的眼刀。

  結果一抬眼就是認認真真跟盤子裡的燉肉作鬥爭的瑟西。

  瑟西吃東西的時候特別專注,仿佛眼裡只剩下眼前的食物一樣,等切割完了,叉起來塞進嘴裡的時候會滿足的微微眯起眼睛,看她吃東西總是讓人胃口大開。

  這一整桌滿當當的肉菜瑟西看來看去也就只有這個燉肉符合她這個現代的胃,而它的量也相當大,一塊肉就能把瑟西塞飽。她吃的慢條斯理,小口小口的。禮儀雖然不至於完美到一點兒錯都挑不出來,但沒人能說她是不優雅的。

  達西自己都沒注意嘴角勾起的細小弧度。瑟西眯著眼睛的時候,像是太陽底下伸懶腰的貓,讓人想給她順順毛。

  凡是達西在場的時候,賓利小姐的目光一般是不會有第二個落點的,她自然把達西的變化全程看在眼裡。前半段她還集中火力對著伊麗莎白,言語間盡是抹著蜜的嘲諷,伊麗莎白也不甘示弱,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相當激烈。

  後半段她便把注意力放在瑟西身上了。賓利小姐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瑟西,心裡的不屑和嫉妒幾乎快要溢出來了。她無論如何也弄不明白,這個長相平平無奇,出身也跟高貴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怎麼就得了達西的注意了?她可是知道,先前舞會達西還看不上她呢!

  於是安安靜靜吃飯的瑟西就被強行拖進了女人的戰爭。開始賓利小姐還試探性的有所收斂,三兩句就發現這姑娘遠沒有伊麗莎白那個強悍的戰鬥力,像是壓根兒聽不出自己言語間的陷阱。隨即便不再克制,拐著彎兒的把瑟西從長相到出身,從性格到儀態,狠狠的攻擊了一遍。

  伊麗莎白看著賓利小姐那張洋洋得意的臉氣的跳腳,卻又不能貿貿然插嘴,這不禮貌,反而是把把柄遞到賓利小姐手上讓她發揮。

  瑟西倒是沉得住氣,如果說一開始她確實沒聽出賓利小姐拐彎抹角的諷刺,後來就是傻子都能辨別一二了。只不過她向來不是個擅長言辭的人,哪怕是跟常跟伊麗莎白待在一塊兒也沒學到她的能言善辯。她畢竟在現代已經活了十幾年了,性格早就定型了。一個整天呆在實驗室裡的阿宅,你能指望她有什麼口才?

  但這可不代表瑟西會把這口氣白白咽下去。她不會說,難道還不能做嗎?

  正准備給那個愚蠢又傲慢的小姐下個短暫的失語咒,有一個聲音卻先開口了。

  「我還有封回信要寫,先告辭了。」誰都沒想到達西會在這個時候出聲,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達西平靜的起身,欠了欠身便離開了,似乎確實是有要緊的事要做。

  賓利小姐得意的神色凝固在臉上,滑稽又可笑。達西竟然會給那個鄉下丫頭解圍!她暗暗咬緊了牙,臉色陰沉,之後再也未發一言。賓利趕緊轉移了話題,餐桌上這才重新熱鬧起來。

  瑟西困惑的眨了眨眼,她也完全沒料到那位竟然會開口。稍微想了想她就放棄深究了,猜測別人的意圖向來不是她擅長的事情,只當是欠了他一個人情好了。

  伊麗莎白就更驚訝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一個之前還嘲笑妹妹的人這會兒居然會主動開口為她解圍。但她是很樂意看到賓利小姐吃癟的,不管是誰造成的都一樣。那個扭曲的表情夠當她許久的笑料了。

  等瑟西把她盤子裡的燉肉一點點的吃完,這頓晚餐也差不多結束了,可真是一波三折。

  ——————

  簡的狀態看起來更好了些,她也有了胃口,稍微吃了點兒東西。伊麗莎白坐在她床邊給她念了會兒詩,瑟西握著簡的手一起聽。

  伊麗莎白的聲音很清亮,像她的性格,直爽又開朗。她念詩的時候也多是挑那些情感鮮明或是輕松愉快的來念,有的時候還動手比劃,逗的簡止不住的笑。笑著笑著就有點兒咳嗽,瑟西忙拍著她背給她順氣。

  很快簡就沒力氣了,她順從的扶著瑟西的手臂重新躺下,抬手摸了摸女孩兒的臉頰。

  「好了,別待在這兒了,下去玩吧,我再睡一會兒。」簡抿著嘴角,笑的很柔和。

  兩人還是等簡睡著了這才離開房間。

  樓下,赫斯托先生他們湊在一塊兒玩牌,而達西就像他說的那樣在桌邊寫信。

  見兩人從樓上下來,赫斯托先生便招呼到:「兩位小姐也來玩一把吧!」

  伊麗莎白擔心他們的輸贏玩的很大,便謝絕了:「我拿本書消遣消遣就行了,一會兒還要上樓去看看簡。」

  瑟西就直白多了:「我不會玩這個,也看會兒書吧。」

  賓利小姐大概已經忘記了餐桌上的難堪,立即開口道:「兩位小姐看不上玩牌,她們是了不起的讀書人,對別的東西不感興趣。」

  「這樣的誇獎我們可不敢當,這樣的責備我們也承受不起,我們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讀書人,我們對很多事情都感興趣。」伊麗莎白才不跟她客氣。

  瑟西瞥了賓利小姐一眼,這回沒人再打斷她,失語咒丟的一點兒不含糊。


第14章

  看著賓利小姐掛著嘲諷的笑開口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的模樣實在有趣,尤其是她捂住嘴驚恐的瞪大眼睛的醜態。

  她徒勞的張嘴,喉嚨裡發出呵呵的氣音,憋紅了臉,也愣是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賓利小姐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無助的搗著喉嚨,而她不似作假的反應也引得赫斯托太太和賓利先生不約而同的神色慌張起來。尤其是赫斯托太太,她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扯著嗓子叫醫生了,卻還勉強顧及著高貴的儀態。從樓上拿著信紙走下來的達西也被這一幕吸引了視線。

  赫斯托太太拉著賓利小姐的手,一疊聲的詢問,聲音因為焦急而聽起來有點兒尖細:「卡洛琳,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啊!」

  「我說不出話來了!」賓利小姐幾乎破音的叫出聲,隨即便愣住了,茫然的摩挲著自己的脖頸,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我,我又能說話了?」

  見好就收的瑟西眯起眼偷偷勾了勾唇角,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達西一錯眼正巧把她這個笑容收進眼裡,微微楞了一下。難道……不,怎麼可能,她一個普通的鄉下姑娘,哪兒會有這樣的能耐呢?達西搖了搖頭,暗笑自己怎麼會冒出這種可笑的想法。

  那邊赫斯托太太卻是不輕不重的拍了賓利小姐一下,神色惱怒:「卡洛琳,你怎麼能開這樣的玩笑,太失禮了!」她看上去真是氣壞了,都忘了這周圍大家都站著。

  賓利先生也認為這是賓利小姐自導自演的玩笑,雖然他有點兒疑惑,畢竟按著他這個妹妹的性格,是從來不會做出這樣有失分寸的事情的,可要真說她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聲音……又有誰會信呢?

  因此老好人賓利也少見的板起了臉:「卡洛琳,你確實不該這麼做。」

  連續被自己的哥哥姐姐教訓,還是當著那兩個女人和……達西先生的面!賓利小姐再一想自己方才那絕對稱不上優雅的模樣,羞恥的漲紅了臉,卻又憋不出什麼辯解的話來。她知道這時候繼續解釋只會起到反效果。

  這也是瑟西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原因。這個時代的人憎恨女巫,捕風捉影的抓人,人們卻又大都不願意相信女巫就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長得特別漂亮的會被當做女巫,特別陰沉內向的會被當成女巫,奇裝異服的會被當做女巫,有什麼天災人禍了扯個人出來當擋箭牌。可瑟西?她既沒長一張妖艷賤/貨臉,還一天到處出去跑,也穿的正正經經,甚至能說上一句樸素,郎博恩又一向風平浪靜,誰會把她往女巫上想呢?

  尤其還是這麼個惡作劇性質的插曲,甚至都不會有人往女巫這塊兒去想!

  賓利小姐很是安分了一段時間。這讓伊麗莎白和瑟西能安靜的挑本書出來看。

  賓利先生很是殷勤,他領著兩人去了屋子裡擺著幾本書的桌子邊。他甚至打算去書房裡把他所有的書都搬出來,好叫她們好好選選。

  「我的藏書要是多一些就好啦,可是我是個懶鬼,藏書不多,讀過的就更少了。」他自嘲的笑笑,「像達西的藏書室就好極了!」他又轉頭誇起了自己的朋友。

  達西抬頭應道:「那有什麼稀奇,那是好幾代的成績啊。」

  「而你還自己添置了不少,我總能看見他買書。」賓利看上去真是對他的朋友推崇備至,「我就差得遠啦!」

  「我有現在這樣的日子過,自然不好意思疏忽家裡的藏書室。」達西說完這句話就繼續埋頭寫信了。

  書雖然不多,但左右兩人也不是真就打算捧著本書細細鑽研,能有本書打發時間她們就心滿意足了。

  伊麗莎白拿了《格列夫游記》,瑟西卻挑了本工業革命相關的書。賓利眼睜睜的看著她選中那本自己純粹買了回來當擺設的,看瑟西的表情裡甚至都帶上點兒敬佩了。

  比起那些小說,當然還是科技側的更能引起瑟西的注意,她對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還是很感興趣的。

  好在賓利還是崩住了自己的表情,只由衷的感嘆了一句:「你可真是了不起,我只見過達西看這種類型的書。」而他自己?別開玩笑了,他為什麼要和自己過不去。

  這話引得眾人都來看她,瑟西倒是淡定的很,抱著書就在椅子上坐下了。賓利小姐盯著她,輕哼了一聲,卻到底也沒說什麼。

  達西相當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他一貫以為這些年輕小姐們只會看那些無聊的情感小說,或是聲樂繪畫舞蹈之類的。

  賓利小姐在默默的玩了幾輪牌後就重振旗鼓了,不過這回她主要盯著達西,努力和他搭話。

  「從春天到現在,達西小姐長高了很多吧?她將來會長到我這麼高吧?」她這話就是完全在向伊麗莎白和瑟西展示她和達西的親近了。相當低級的手段,伊麗莎白從書中分了絲視線給她,撇了撇嘴。

  瑟西壓根兒沒聽出這層意思,她只是由衷的覺得賓利小姐真是沒話找話的典範了。

  達西不得不停筆抬頭:「我想會吧。她現在已經有班納特小姐那麼高了,恐怕還要高一點兒。」

  「我真想再見見她!我從來沒碰到過這麼使我喜愛的人。模樣又好,又懂禮貌,小小的年紀就出落得多才多藝,她的鋼琴可真是彈得高明極了。」很顯然賓利小姐並不想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放過達西,她這回言語間的奉承連瑟西都聽出來了。

  她可真是吵鬧。瑟西暗暗想著,聲音又那樣尖,像是努力要掐出一種矯揉造作的甜美感。

  賓利倒是立刻搭腔,他總是不吝嗇自己對年輕姑娘們的誇獎的:「這真叫我感到驚奇,年輕的姑娘似乎都多才多藝。她們都會裝飾台桌,點綴屏風,編制錢袋。我簡直沒見過哪一位不是樣樣都會的。」

  瑟西鼓了鼓腮幫子,她就不會啊。你要是不怕嚇死,給你用魔法變一個出來興許行得通。


第15章

  達西就嚴格很多了,他甚至專門把筆放下來和賓利討論這個「多才多藝」的定義問題。

  「你這一套極其平凡的所謂才藝,倒是千真萬確。」他這句話一出來,瑟西幾乎要懷疑他怎麼會竟然沒被姑娘們打死,還是這份兒刻薄勁兒也是什麼奇特的加分項嗎?

  「多少女人只不過是會裝飾屏風,編制錢袋,就輕松的享有了多才多藝的美名。可是我卻不能贊同你對一般婦女的評價。」他停頓了一下,顯然毒舌還沒結束,「我不敢說大話。我認識很多女人,但真正多才多藝的實在不過半打。」這下他的發言才算是結束了。

  要不是他是真的長相英俊,又富有,完全不相信姑娘們能在其他地方迷戀上他啊。瑟西暗自在心底嘖嘖稱奇。

  賓利小姐卻是毫不猶豫的接腔:「我也的確不敢說大話。」她簡直就是達西的應聲蟲。

  瑟西不免開始好奇這個嚴格的男人對「多才多藝」的定義,要她說,這個時代的姑娘,只要是個受到過家庭相對正規的教育的,拉到現代幾乎都能落得個多才多藝的名頭。連賓利口中的那什麼裝飾屏風都不需要啊!一個會跳舞,會唱歌,會畫畫,還起碼會一樣樂器的姑娘,這樣的姑娘是文娛委員的配置了啊。

  她這麼想著,也開口了:「那麼您認為一位真正多才多藝的婦女,應該具備哪些條件呢?」她這話問的極虛心,眼裡的好奇毫不掩飾。

  賓利小姐當然不會給瑟西和達西單獨對話的機會,她搶先答道:「要是一個婦女不能超越常人,那就不能算是多才多藝。一個女人必須精通音樂、歌唱、圖畫、舞蹈以及現代語文,那才當得起這個稱號。除此以外,她的儀表和步態,她的聲調,她的談吐和表情,都得有相當的風趣,否則她就不夠資格。」

  這還不算,達西緊跟著又補充道:「她除了具備這些條件以外,還應該多讀書,長見識,有真才實學。」

  瑟西安靜的縮了回去,打擾了。她勉強能跟精通現代語文搭個邊,不過也許太現代了?真才實學的話,魔法算嗎?其他的就和她徹底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了。豪門果然不是這麼好進的啊,這樣的完美女人是真實存在的嗎?

  見那姑娘睜大了眼睛,還抬手掩住了嘴,達西竟然覺得她這個表情有點兒可愛。

  伊麗莎白對這麼一套理論很是不能理解,她忍不住出言嘲諷:「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我從來沒見過哪一個人像你說的那樣有才干,有情趣,又那麼好學,那麼儀態優雅。」瑟西在一旁頗為贊同的點頭,這種姑娘是天使下凡吧。

  這下赫斯托太太和賓利小姐可就不干了,她們叫嚷著說她不應該對此表示懷疑,還爭先恐後的舉出例子來,說她們自己就知道有很多夠的上這樣條件的女人,好叫她承認這樣的懷疑是全然不公平的。像是這樣就能證明她們倆就是才女中的一員似的。

  伊麗莎白懶得與她們在這種問題上多爭辯,那可太無趣了。不過就讓她這麼待著也使她感到煎熬,沒過一會兒就打算上樓去了。臨走前見瑟西看書看得專心,便囑咐她盡管看就是了,簡那裡有她看著是盡可以放心的。

  ——————

  伊麗莎白送了封信給班納特太太,詳細說明了簡目前的情況。於是班納特太太就在這天早上帶著她的兩個小女兒過來拜訪了。

  她完全不去理會伊麗莎白的搬回去的提議,甚至聽也不想聽的。她在見到簡的病情並不那麼嚴重後,連心底的那最後的一點兒擔憂也完全消失不見啦!她只覺得自己之前的提議真是極高明的,心裡正洋洋得意的不知怎樣快活呢。

  她先是連聲感謝賓利姐弟對簡的照顧,隨後便擺出一副苦惱的神色來:「哎呀,我可沒想到簡竟病的這麼厲害,根本不能搬動。我們只得叨光你們多照顧幾天啦。」

  賓利自然是毫無意義的,他恨不得自己的心上人能長長久久的住下去才好呢。賓利小姐也冷淡而有禮貌的表示他們一定會盡心照顧。

  於是班納特太太自然再一次說了一通感謝的話,並順勢狠狠誇贊了一番自己的大女兒。

  緊跟著班納特太太又把目光轉移到了瑟西身上。她私心裡是極喜歡這個年輕姑娘的,可這份喜愛擺在對自己親生女兒的感情面前就完全不夠看了。她有點兒急急忙忙的嚷道:「瑟西,好姑娘!你的姐姐昨天還問起你呢!我想留她吃頓飯,她卻硬要回家去。」她這話幾乎是明晃晃的叫瑟西也趕快回家去。

  這使得伊麗莎白很是尷尬,她為自己母親這點子不上台面的小心思感到愧疚又臉紅。她抱歉的看了一眼瑟西,便扭頭看向班納特太太:「瑟西可幫了大忙啦!您知道她的湯藥多麼有效。有瑟西在這裡幫我注意著簡的情況我才安心呢!」

  班納特埋怨的瞧了二女兒一眼,想她怎麼這樣沒眼色又不懂事,嘴裡嘟嘟囔囔的:「我的好孩子,你是不知道她的姐姐有多麼掛念她。」但她也知道伊麗莎白既然這樣說了,她也不便再堅持。

  於是她只好不情不願的轉移了話題,繼續誇獎起她的女兒來。在這個話題上她永遠是能夠滔滔不絕的。

  講著講著,她免不得又強調了一遍自己對賓利姐弟的感激,稱贊他們真是好心人,忠誠的朋友。

  莉迪亞好不容易熬到班納特太太的長篇大論告一段落,迫不及待的開口向賓利先生提出開舞會的請求,並冒冒失失的提醒他先前的諾言。還說他若是不實踐他的諾言,那可是天底下最丟人的事啦。

  賓利先生滿口答應了。莉迪亞這下可滿意了。

  班納特太太便帶著她的兩個女兒走了。伊麗莎白臉上火辣辣的,轉身就去樓上陪伴簡去了,像是要把那些完全可以想像的賓利姐妹的嘲諷甩在身後似的。

  瑟西倒是對班納特太太的性格早已習慣,她只是慣常的無奈搖搖頭,跟著伊麗莎白上去了。

  達西為她感到些許的可惜,交好的朋友有這樣的親人,實在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只怕會損害到她自己本身的形像。


第16章

  班納特走後的這一天與前一天並沒有什麼區別。賓利姐妹意思意思的上樓看望了一下簡,說了幾句旁人見著病人都會說的那幾句,便收起了她們擔憂的神情下樓去了。

  簡的狀態較之前天越發好了,瑟西覺得她明天就能出房間走走了。

  晚飯過後也是一樣的無聊。赫斯托夫婦和賓利先生又湊在一塊兒打牌了,他們今天倒是換了種玩法,可惜伊麗莎白和瑟西依舊沒有要加入的興趣。

  賓利小姐也沒去打牌,她忙著去纏正在寫信的達西先生,簡直是使盡了渾身解數與他搭話。不是誇他寫信流暢,就是誇他字跡整齊,再來就是誇他竟能寫出如此動人的長信。嘰嘰喳喳沒完沒了,達西偶爾應一句就使她仿佛得到了什麼激勵似的,說的越發起勁兒。

  一旁看書的瑟西現在只想再把這個聒噪的小姐嘴巴封上一回。不管怎麼說,這位達西先生起碼耐性了得,能受得了這個段位的喋喋不休也是一份本事了。

  「我聽說喬治安娜的豎琴又有了進步,我可真是為她高興。」

  「請務必替我轉達我對她的思念之情,真期待能早點兒再見到她。」

  「喬治安娜上回寄給我的用來裝飾茶幾的圖案真是好看極了,比我在格蘭特小姐那裡見到的還要漂亮的多呢,請務必替我轉達我的喜愛之情。」

  瑟西這一頁已經停在那兒許久沒翻過了,她一手摁著書頁,另一手輕輕扣著椅子扶手,指尖彈動了幾下,轉瞬間好幾個咒成形又消散。忍耐忍耐,不要跟智障計較。瑟西木著張臉。

  好在被瘋狂挑戰忍耐極限並不止她一個。達西也終於受不了了,他不得不停筆,微微抬頭,委婉的推拒道:「請允許把你的喜愛留到下一封信裡,我這封可實在寫的夠多啦。」

  然而對於賓利小姐來說,達西搭理她就是她最大的勝利,她完全沒半點兒吃了個軟釘子的不自在,反倒愈發神采奕奕起來:「反正我下個月就要見到喬治安娜啦,我與她親自說也更好些。」她先是自行鋪了個台階踩下去,又起了個新話頭,「不如我來幫你把筆修理修理吧,你可寫了許久啦,我在修筆方面可是一把好手呢!」

  「多謝你的好意,但我常常是自己修理的。」達西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再度低下頭去寫信了。

  許是覺得達西到底還是搭了她的話,賓利小姐瞧了瑟西一眼,眼裡是隱晦的得意。

  不,並不能理解你到底在得意些什麼。接受到眼神的瑟西面無表情的抵了抵後槽牙。

  很快,賓利小姐就不滿足於只在口頭搭話了,她渴望一個更大的舞台施展身手,於是她瞄上了不遠處的鋼琴。

  但她偏不直說自己想彈鋼琴,她狀似無意的看了那鋼琴一眼又一眼,直到成功引起達西的注意。

  事實上達西想注意不到都難,眼前這個人就差把「我要彈鋼琴」寫在臉上了,頻繁扭頭的動作,還有她一遍遍提到的諸如「房間內是不是太安靜了些」之類,達西要感覺不到她究竟想說什麼就是蠢了。

  正好,賓利小姐要是去彈琴他說不定還能清淨會兒,於是他樂得開這個口:「不知能否請小姐們賞賜些音樂聽聽?」

  「哦,當然,當然。」賓利小姐立刻接了話頭,她明明迫不及待去展現一番,嘴上卻還要虛情假意的去邀請瑟西和伊麗莎白,「盧卡斯小姐相比琴技高超,不如您先請吧。」

  瑟西慢吞吞的盯了她一眼,想像著若她當真來開這個頭這位小姐不知要氣成什麼模樣。反正她鋼琴勉強只能算是會彈而已,盧卡斯爵士費心請來的家庭教師並沒有能夠從瑟西身上挖掘出什麼有用的藝術細胞。

  於是她眨了眨眼睛:「我的琴技並沒有什麼值得說道的地方,」她說話是慢慢的,像是在斟酌該用什麼詞彙,「所以您請就是了。」

  明明她的話聽著軟綿綿的,人也沒做出什麼特殊的舉動來,賓利小姐卻偏偏覺得後背一涼,像是被什麼盯上了似的。

  但她只當是自己錯覺,兀自愉悅的坐上琴凳,是首意大利風格的曲子。赫斯托夫人牌都不打了,起身去為妹妹伴唱,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坐在那兒的瑟西和伊麗莎白比下去。

  坐上了琴凳的賓利小姐就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幾首意大利曲子後面是首活潑的蘇格蘭舞曲。

  瑟西並不在意她到底都彈了些什麼,只要她不再說話,這個房間的環境就很不錯。起碼她又可以專心看她的書了。

  伊麗莎白也是松了口氣的表情,之前賓利小姐重點都放在達西身上,偶爾火力轉移也是針對瑟西,她想插話懟都不便出口,可把她憋得夠嗆,這會兒見賓利小姐總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消停了,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手上做著的伙計上。

  時不時兩人低聲的交流兩句,氣氛相當和諧。因此當達西先生站到瑟西跟前的時候,瑟西很迷茫。

  她看書看的好好的眼前突然出現兩條腿說實話很嚇人的好嗎。

  「盧卡斯小姐,你是不是很想趁這個機會來跳一次蘇格蘭舞?」他不僅站定在瑟西面前,還開了口。

  瑟西於是只好把視線從書移到這位長腿先生的臉上。他也未免有點兒太高了,瑟西暗暗想著,害她要把頭揚的這樣高,半點兒氣勢也沒有。

  達西倒覺得這個角度好得很,他這樣看下去只覺得仰著小臉的姑娘眼睛愈發顯得大而明亮,晃的他心也跟著晃。

  瑟西不動聲色把背挺得更直了些,並微微向後貼了貼,直到後背與椅背貼到一塊兒,好竭力使自己的視線不至於上移的那麼厲害。

  達西看她自以為隱蔽的小動作,嘴角壓了又壓也沒能成功。他也不在意瑟西半天沒回話,難得好脾氣的模樣。

  等瑟西終於調整好,才後知後覺的去反應達西說的那句話。

  要是她的理解沒出錯,這個先前還嫌自己醜不配和他跳舞的家伙莫非是在邀請她?


第17章

  瑟西沉默了。她看著達西的眼神既震驚又茫然,甚至懷疑這人是不是被什麼奪舍了。

  見眼前的姑娘睜大了一雙漂亮眼睛,卻遲遲不說話,達西竟將那話又重復了一遍。

  這下瑟西看他的眼神愈發古怪了。感情這人還當真是在邀請她啊!

  瑟西其實內心很想用他當初的那個理由醜拒他,但是對著這麼一張臉她又實在是昧不下這個良心。她本來就不是什麼擅長言辭的人,尤其是在這麼個怎麼看都有點兒微妙的情境下。

  接受到小姑娘下意識飄過來的求助眼神,伊麗莎白回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並微微搖了搖頭。

  瑟西心裡一定,她知道伊麗莎白這是支持她出言拒絕的意思。

  於是這姑娘竟然就這麼耿直的開口了:「不了,我不擅長跳舞的。」瑟西說完覺得是不是太冷硬了點兒,便擰了擰眉毛又補了一句,「多謝你的好意。」這下她自覺沒什麼問題了,嘴角滿意的抿了抿。

  伊麗莎白在她背後摁了摁太陽穴,突然就有種說不出的疲憊。夏洛蒂多能言善辯的一個人,怎麼瑟西就是這麼個直來直去的性子。

  達西也有一瞬間的錯愕,隨即便是哭笑不得。極少有女士拒絕他的邀請倒在其次,實在他還真是沒見過這麼直白的。這要是放在一旁那位班納特小姐身上,他還能覺得這是在故意要讓他難堪一下子,可放這姑娘身上,你就光看看她那個無辜的眼神吧,叫他根本生不出什麼火氣來。現在他是知道為什麼舞會上她不跳舞了,被她這麼拒絕過的男士,估計沒幾個能有那個毅力再來一回了。

  那邊聽到動靜的賓利小姐琴聲都停了,扭過身來還以為會看到黑著臉走掉的達西,正打著腹稿該說點兒什麼刺激刺激那不識好歹的丫頭,卻見達西一點兒沒有生氣的樣子,甚至還帶了點兒笑意的回到了座位上。

  這下賓利小姐氣的臉都漲紅了,偏偏當事人沒什麼反應她也不好發泄什麼,硬是把到嘴邊的嘲諷又咽了回去,只恨恨瞪了瑟西一眼,繼續彈她的琴去了。但聽那陡然加重的琴音也能猜測她該是怎麼個氣急敗壞的模樣。

  伊麗莎白剛還替瑟西擔心,這會兒看賓利小姐的笑話自是渾身舒暢。她暗暗給瑟西遞了個贊揚的眼神,倒叫瑟西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了。

  是在誇她這回拒絕的話講得好嗎?果然最後補上的那句感謝是對的吧。瑟西瞧瞧達西帶著隱隱笑意的臉,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以後舞會上再有人來邀請也不能忘記加上這句話才是。

  達西看那姑娘半點兒沒受影響似的重新低頭看她那本大部頭去了,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兩分。

  伊麗莎白自是把這一幕也看在眼裡,眉毛擰了起來。這個達西先生怎麼回事兒,氣壞腦子了?

  這個晚上就這麼莫名的平靜了下來。赫斯托夫婦和賓利先生打他們的牌,達西先生寫他給妹妹的信,瑟西和伊麗莎白捧著書看的開心。至於賓利小姐,她彈了一晚上的琴。達西主動提出的想聽點兒音樂,她便無論如何也不願停下來,最後到了休息時間合上琴蓋的手都是抖的。

  瑟西不懂她這麼強撐的意義何在,只當她是傻。賓利小姐喜歡達西先生簡直就是公開的秘密,瑟西還不至於這都看不出來,可為了一個男人導致自己的身體受到損傷,這不是蠢是什麼?難道對自己下手狠點兒就能得到感情上的回報了?看達西離開的那個爽快勁兒,瑟西撇撇嘴,反正她是沒看出來。

  ——————

  簡的恢復速度實在令人驚喜。許是有兩個妹妹陪著,簡恢復的比瑟西預計的還快些。

  三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再待一天讓簡的狀況更穩定一些後,第二天就啟程回家去。對這個決定最不滿的大概就是賓利先生了,他可巴不得簡再多住幾天,可任他搜腸刮肚找理由也沒能改變姑娘們的決心,最後也只好蔫巴巴的接受了現實。

  雖然是明天離開,伊麗莎白卻已經興致勃勃的把東西收拾了個七七八八,她早盼著離開了,呆在這兒讓她渾身不自在。

  瑟西沒多大反應,既沒露出什麼不舍,也沒表現出多迫不及待的欣喜。她只是默默的加快了閱讀速度,爭取在今天結束之前把手裡的書讀完。等回家了她可就沒這種書看了,盧卡斯爵士對這類書不感興趣不說,家裡本身的藏書也就少的可憐。藏書可不是什麼一般人負擔得起的愛好。

  瑟西和伊麗莎白在樓上陪著簡,卻沒想到樓下賓利小姐正怎麼又酸又澀拐彎抹角的想引起達西對瑟西的惡感。

  這麼兩天下來,賓利小姐對瑟西的嫉妒早積累到一個了不得的程度,她怕是整個尼日斐最盼著她們快快離開的人了。

  她還算有點兒腦子,知道直接背後編排瑟西的壞話只會叫達西看不上自己,便硬是捏著個打趣調笑的口氣,說著什麼「你與盧卡斯小姐定會成就一段美滿姻緣」之類的話,還估料著這份良緣將帶給達西怎樣的幸福。

  可她這麼說說還不夠,生怕達西真覺得自己是在說些祝福的胡話,便又忙不迭的補充。

  「我希望將來有一天好事如願的時候,你得委婉的奉勸尊夫人改改她的脾氣,她像是不懂禮貌,你可得盡力幫她克制一下。」

  「哦,還有你可千萬別讓人給尊夫人畫像,天下哪一個畫家能把她那雙眼睛畫的惟妙惟肖呢?」

  這些話是她同達西在矮樹林裡散步時說的。她像是為自己的玩笑話感到得意似的說兩句便忍不住掩嘴笑笑,眼睛卻借此一直注意著達西的神色,也是費勁了心思了。

  達西話不多,偶爾順著話頭搭上兩句,也看不出他真實想法。內心裡,他對那段關於瑟西眼睛的評價倒是認同的,確實沒有哪個畫家能畫出那分顏色。

  只是不巧,走著走著一拐彎,就迎面撞上了赫斯托太太同那位「尊夫人」。


第18章

  賓利小姐的表情頓時微妙了起來。

  誰也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會同時出現,也誰都沒想到會有人正好在這個時候出現。

  賓利小姐扯起一個不太自在的笑容,勉強同人打了個招呼,目光卻不知道落到何處、她倒是有心想觀察瑟西的神色,卻又心虛感作祟叫她不敢去看人眼睛。

  達西也是難得的尷尬,他甚至隱隱的有點兒懊悔,可又覺得自己的這份懊悔沒理由的很。這讓他警惕起來,他或許的確在這個鄉下姑娘的身上投注了太多的注意力,這是個危險的訊號。他該克制一些了。

  這麼想著,達西的眼神就重新變得冷漠又疏遠起來。他平靜的行禮問好,目光在瑟西身上短暫的停留了一瞬便禮貌地離開。可惜賓利小姐現下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不然就該發現自己的目的已經成功了個七七八八了,可喜可賀。

  瑟西可沒有這幾人心思那麼彎彎繞繞轉的多。她的確聽見了,應該說聽的還很全面,但她壓根兒沒意識到賓利小姐口中那個所謂「尊夫人」是在說自己。要知道,她從都到尾都沒發現達西對她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聽賓利小姐話中的那些編排取笑也生不出什麼對號入座的意思。聽聽也就過了,只當是賓利小姐的日常毒舌被她撞上了。這會兒看對面兩人像是腦補了什麼齊齊變了臉色的模樣還覺得怪好笑。

  要說瑟西怎麼竟會同赫斯托太太一塊兒出來散步,哦,那可決計不是什麼興致上頭一拍即合,純粹是個巧合。

  瑟西是感知到了卡珊德拉找來了,這才急匆匆找了個借口下了樓去。她和卡珊德拉算是靈魂綁定的狀態,輕易就能感知到對方的位置,誰知道她剛進到花園裡就迎面先碰上了赫斯托太太。

  撞都撞上了,兩人又都目的地是花園,瑟西是無所謂,赫斯托太太卻不可能不說上一句言不由衷的邀請。再接著,四人就碰上了。

  說實話,赫斯托太太都為自家妹妹尷尬。她自然是知道賓利小姐最近都在致力於叫達西把注意力從那位盧卡斯小姐身上移開,能徹底厭惡上更是再好不過,卻沒想到世上這堵不透風的牆能千瘡百孔成這樣。一時她臉色也異樣起來。

  大概只有瑟西注意力全不在這上頭了,她既覺得這事兒和自己半點兒關系也無,便將這堆廢話通通甩在了腦後,只一心要去見找過來的卡珊德拉。

  赫斯托太太相比瑟西當然更向著自家妹妹,忙向前兩步站到達西另一邊去:「哎呀,可真是巧,那不如我們一道散散步吧!」說著一道,可這小路也就堪堪容納三人,赫斯托太太一上前去,便剩瑟西一人站在後頭。

  瑟西樂得如此,她還愁著怎麼擺脫赫斯托太太呢,見她主動離開,只覺得再好不過,行了個禮就告辭了:「簡那邊我不太放心,就先回去了。」這是她能找到的最適當的理由了,說完便快快活活的離開了,尋思著換條路去找她家珊迪。

  可這道愉快離開的身影卻叫達西生了誤會,他只覺得這姑娘定是覺得受了委屈,這才匆匆離去,心裡平白生出一絲不忍來。但他轉念又想到才對自己做出的告誡,立刻警醒了幾分,把這點子情緒硬是壓了下去。

  要論起對尼日斐的熟悉,這些正兒八經付了租金住進來的都遠比不上瑟西這個客人。甫一離開那三人的視線,瑟西便輕車熟路尋了條小路鑽了出去。

  卡珊德拉正蹲在後門那棵樹邊等她,明明是只金毛卻蹲出了副優雅的姿態,下巴微微揚著,眼瞳半眯,尾巴半蜷在腿邊。見瑟西過來也不起身,照舊老神在在的模樣。

  瑟西快走了幾步蹲下/身子,把臉埋進卡珊德拉柔軟的頸側細毛裡蹭了蹭。這兩天呆在尼日斐其實讓她渾身不舒服,無論是賓利姐弟、達西先生,還是赫斯托夫婦,都日常擺著上等人的架子。一舉一動都務求守禮,說話也是七拐八彎,一層意思能給他們說出十層來,老愛叫人去猜他們話裡的深意。

  伊麗莎白那樣聰明心思靈巧的,也跟瑟西抱怨了好幾回,更別說是瑟西自己了。在現代瑟西是個宅女,沒有要緊事絕不出門,來到這兒稍好了些,卻也依舊是單純直白的性子。這種程度的社交對她來說實在是難度跨度太大了點兒,只覺得四面都是壓力束縛,悶得很。卡珊德拉乖乖巧巧的蹲著,還偏了偏頭好讓主人姿勢更舒服些。

  瑟西蹭了會兒便索性貼著樹干坐了下來。裙擺在地上隨意的鋪展開,卡珊德拉就趴在她腿邊。她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毛,人卻其實在發呆。她這幾天憋得狠了,難得有這麼輕松的時候,哪怕就這麼什麼都不做的呆在一塊兒,也叫她覺得滿足。

  說到底能一直陪著她,也會一直陪著她也就是卡珊德拉了。她們靈魂相連,共享生命,又因著瑟西自己是擅長靈魂魔法的克萊提卡派女巫,壽命極長。哪怕是將現代和如今的年歲全加上,也只是她們漫長生命的一個零頭罷了。

  每次算算自己能活的歲月,瑟西總能平心靜氣下來。左右那麼長的壽命,實在沒必要為這些小插曲煩心。

  心一靜下來,她竟慢慢睡著了。

  達西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姑娘毫無防備的模樣,頭微微後仰貼著樹干,發絲凌亂,裙擺也皺出了紋路,輕輕緩緩的吐息著,臉頰泛著一層淺淺的粉。

  他自己也說不出怎麼離了花園又折回來。在書房裡想寫信卻腦內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人就走到這兒來了。

  眼前這姑娘現下可睡得沒什麼形像可言,他偏偏就瞧著出了神,心髒似乎都跳的比平常快幾分。直到那狗直起身子,伏低身子衝他齜牙,達西這才像是大夢初醒。眼裡一瞬間閃過驚惶又懊惱的神色,竟是旋身急急慌慌的走了。


第19章

  瑟西這一覺睡得很安穩。背後靠著的大樹竭力使自己的樹皮枝干變得柔軟,好叫她靠著能舒服些。身邊趴著的卡珊德拉則像個溫熱的火爐,源源不斷的向她身上傳遞熱量。因此等瑟西睜開眼的時候,看著滿眼的夜色還有點兒茫然。

  掩嘴秀氣的打了個哈欠,之後伸的那個懶腰卻又把這點兒秀氣一掃而空。她撐著地站起來,手指點點裙擺,便除淨了上頭粘上的泥土草屑。等她徹底站直身子的時候,渾身上下半點兒看不出剛在地上坐了大半個下午。

  瑟西這一覺睡得實在太好,竟然完全沒發現中途有人來過,卡珊德拉也不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需要告訴主人的事情,她便極坦然的回了屋。卡珊德拉目送著主人消失在小路的盡頭,這才扭身躍了出去,離開了尼日斐。

  ——————

  達西從花園回去就有點兒心不在焉,坐在書桌前難得的走了神。好在書房裡就他一人,不然要是讓誰瞧見了非得驚掉下巴,原來這人也是會同常人那樣發呆的。

  不得不說,這麼多年來,達西少有這麼煩心糾結的時候。盧卡斯小姐的地位不高——她父親在郎博恩算得上有身份,可擺在倫敦就完全不夠看了,更不用說這個爵士地位還是用錢換來的。盧卡斯小姐沒有豐厚的家產——她只有一堆窮親戚。盧卡斯小姐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她家請的那所謂的家庭教師,水准還入不了達西的眼。

  要論及與盧卡斯小姐結合的不合理不相稱,理由可以給出十條八條。說是樣樣兒不搭也絕不過分。可達西又無法否認盧卡斯小姐對他的吸引,這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起於那雙漂亮的眼睛,然而現在卻不僅僅是因為那雙眼睛了。

  這才是真正讓達西警惕起來的原因。當他的喜愛超出了對那雙眼睛的欣賞後,他退縮了。這太危險了。這樣一門親事於他毫無益處,絕不是他應當做出的選擇。

  那麼就只有減少接觸了。達西對自己的自制力一向很有信心。凡是他下定了決心的事情,就從沒有做不到的。

  可惜他在這兀自糾結,故事裡的女主角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感覺出什麼不同來。瑟西只覺得這位達西先生似乎變得冷淡了些,但左右他最開始就是這麼冷冷淡淡的樣子,也似乎沒什麼好奇怪的。

  最敏感的還要屬賓利小姐。之前她還模模糊糊的不確定,現在卻是明明確確的感覺到達西這是徹底對那位盧卡斯小姐失去興趣了。雖然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些什麼,難道是自己的那些話總算是起了作用?不過過程總歸也不是那麼重要,有這個結果她就心滿意足了。

  第二個察覺出不對勁兒的是伊麗莎白。但在她看來,卻是之前總沒風度針對瑟西的達西先生總算克制收斂了,撿回了他的風度禮儀。雖然她照舊看不慣他高高在上的模樣就是了。

  於是這一頓晚飯的氣氛就有點兒奇怪。

  賓利小姐滿面笑容,說話語調都是上揚的,話題一個接著一個,就沒有冷場的時候。任誰都能看出她心情極好。

  達西也一改往常全程安靜的模樣,不時搭話,竟一個話題都沒落下過。賓利還當他這位朋友今天碰上了什麼大好事,看他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奇異。

  伊麗莎白一樁心事了了,也不吝嗇自己的口才,妙語連珠。

  瑟西則安安靜靜的吃她的飯,賓利小姐心情好,沒興趣再去尋她的晦氣。而沒了以往時不時被拉進談話的麻煩,瑟西得以放飛思緒想她的各類實驗,都有點兒歸心似箭了。

  這一頓晚餐某種程度上來說竟成了這麼幾天氣氛最和諧的一回。

  在有意克制下,達西一點兒多余的眼神都沒分給瑟西。他對此很滿意,看來只要有心壓制,這點兒才冒頭的感情肯定能被掐滅在苗頭上。

  晚飯後,簡下樓來坐了會兒。她身體恢復的七七八八,室內的走動並無大礙。躺了這麼久活動活動也是好的。

  賓利先生自打簡下來就全程伴在身邊,噓寒問暖,關心都快從眼裡溢出來了。殷勤的准備了毛毯熱茶,又親自去撥弄了兩下壁爐,好讓裡頭的柴火燃的更旺些。他的目光簡直就是黏在了簡身上,忙前忙後,體貼周到。

  賓利小姐的情緒就沒降下來,尤其再想到這一行人明天就要啟程回家,更是愉悅。因而那幾句關心的話聽起來便多了幾分真心,甚至還主動提出讓簡坐到靠近壁爐的位置上去。

  赫斯托先生想打牌,卻沒人願意陪他,最後只好躺在沙發上打瞌睡。

  赫斯托太太把玩著她的手鐲戒指,偶爾在她弟弟的談話中插幾句嘴。

  瑟西抓緊時間翻她那本讀了幾天的大部頭,伊麗莎白就坐在她身邊做她的活計,偶爾抬眼看一眼壁爐邊的兩人,眼角唇邊露出欣喜滿意的笑容。

  達西拿起了一本書,他打算把注意力集中到書上,好叫他的目光不要不受控制的飄到什麼別的地方去。

  於是賓利小姐也拿起了一本書。她仔細看了達西手裡的那一卷,並挑了他那本的下一卷,以便之後談天能有個貼近的話題。

  賓利小姐一面讀自己的,一面又關注著達西。這兩件事同時做,便都是半心半意。她老要去問達西句什麼,又總要去看他看到哪一頁。但她一直沒能成功逗他說話。她問一句,他便答一句,之後就繼續看他的書。

  賓利小姐實在沒什麼讀書的天賦,她倒是想讀個津津有味,但不過掀過幾頁就抑制不住的打了個哈欠,最後反而讀的筋疲力盡起來。

  她強撐著又翻了幾頁,終於是看不下去了,合了書放在一邊,嘴上卻說:「像這樣度過一個晚上該是多麼愉快啊!要我說,什麼也比不上讀書的樂趣。無論干什麼事,都是一上手就厭倦,讀書卻不會這樣。將來有一天我自己有了家,要是沒有一個很好的書房,那會多麼遺憾啊!」

  然而誰也沒有理睬她。她便又打了個哈欠,索性站起身,徹底拋開書本,在整個房間裡轉了一圈,想找點兒什麼消遣消遣。


第20章

  賓利先生正在跟簡提他之前許諾的那場舞會。他打算下個月就把這場舞會辦起來。

  這話被賓利小姐忽的聽到耳朵裡,便立刻插話道:「這麼說,你是真的要在尼日斐辦一場舞會了?」她走了幾步更靠近那兩人一些,「也許你應該征求一下在場大家的意見,也許這裡頭就有人覺得跳舞是場受罪,而不是娛樂。要是沒有這樣的人,你怪我好了。」

  「如果你指的是達西,」賓利先生大聲的說,「那麼,他可以在跳舞開始前就上床睡覺,隨他的便好啦。誤會已經決定了非開不可,只等一切都准備好了,我就下請帖。」

  咦?瑟西微微抬頭分了一點兒注意力過去。她挪了挪屁股,湊到伊麗莎白耳邊,小小聲道:「可以這樣的嗎?」

  「哪樣?」伊麗莎白停下手裡的活計,疑惑的掃了瑟西一眼。這小妮子做什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就是,不去舞會啊。」瑟西眨眨眼睛,」賓利先生都說了,可以不去的。」她伸手指指不遠處的賓利,還點了點頭。

  伊麗莎白簡直哭笑不得,她沒忍住捏了捏這丫頭的小臉。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小丫頭。她也壓低了聲音,耐心給她解釋:「你就別想啦,不說盧卡斯爵士就絕不會同意你不去,」看瑟西忍不住要反駁,她手壓了壓示意讓她先說完,「就說賓利先生,那只是一種誇張的說法,達西先生該去還是要去的。身為半個主人家,這也是一種禮儀。」

  這下瑟西徹底蔫巴了。她剛翻頁間隙恰好聽到賓利先生的話,正滿腹欣喜,還當自己總算能拜托舞會——哪怕只是這一次,誰想白高興一場。她便蔫噠噠的又挪回了原來的地方。

  達西坐的離這姐妹兩個不遠,他倒是想過要尋個離盧卡斯小姐遠一些的位子,但轉念一向又覺得這樣未免太過刻意,便罷了這個念頭。這會兒雖然兩人壓低了聲音,還是被他完完整整聽進了耳朵裡。

  說來奇怪得很,達西看著是認認真真在讀書,竟然還能分出精力來聽那姐妹倆談話,換成賓利小姐專門跟他搭話他就冷淡的很。偏偏這人一點兒沒察覺,還沾沾自喜自己果然自制力驚人。

  姐妹倆話一停,達西就想抬眼去看,未免顯得太明顯,硬是強撐著裝模作樣翻了一頁才付諸實踐。如願以償看到小姑娘失落的小模樣。簡直像只被打濕了毛發的貓崽子,從蓬蓬的一團變成濕漉漉的小可憐。他指尖捻了捻,想起剛剛余光看到伊麗莎白捏她臉的動作,一時也有點兒躍躍欲試。這時候他就很希望能看看這姑娘的眼睛,是不是也露出了可憐巴巴的神色。可惜瑟西低著頭重新看書去了,壓根兒沒注意這裡有個人腦子裡轉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

  達西自己根本意識不到他盯著人注視了多久,還是瑟西感覺到這道專注的目光,猛地抬頭看過來,他才渾身一震,狼狽又尷尬的轉移了視線。

  瑟西有點兒奇怪的往他那兒多看了幾眼,這麼個大男人膽子還真是小,她不過看了他一眼就一副被嚇著了的樣子。瑟西撇撇嘴,搖了搖頭,比珊迪的膽子還要小呢。

  匆忙收回視線的某人自然又是一陣懊惱。

  賓利小姐還在揪著舞會不放,她甚至提出要改改舞會上的老一套,用談話來代替跳舞。於是就連賓利也不願再繼續理會她了。

  她討了個沒趣,尤其發現自己費這些口舌並沒有引起達西先生的注意,便尋思換個方式。

  賓利小姐坐的那張椅子上可能有釘子。她不過才回去坐了不大一會兒功夫,就又站起身來,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故意在達西面前賣弄她優美的身姿。

  只可惜達西正一心一意,或者說強行克制著自己在那裡一心一意的看他是書,因此她只能枉費心機。然而要是會這麼輕易的放棄那就不是賓利小姐了,她猶豫了一下,便開口去叫瑟西。

  「盧卡斯小姐,我勸你還是學學我的樣子,在房間裡走動走動吧。我告訴你,坐了那麼久,走動一下可以提提精神。」

  突然被點名的瑟西覺得自己無辜的很。果然之前吃飯的時候賓利小姐只是一時難得的心情好,現在又故態復萌了。

  但瑟西完全沒有陪她在房間裡愚蠢的繞圈子的想法。事實上,她根本不能理解這個做法的真正意義。要說是散步,那花園裡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而要說不是散步……馬戲團裡繞場表演的猴子嗎?

  於是瑟西果斷的拒絕了:「這本書很好看,我看書就已經達到了提神醒腦的目的了,你不如邀請你的姐姐?我想赫斯托太太不會拒絕你的。」說完這段話,她還專門停了幾秒,見賓利小姐沒有要接話的一席,便當她這是默認自己的提議了,於是心安理得的重新低下頭去。

  她真是越來越貼心了,都已經學會找理由拒絕了,夏洛蒂要是知道了估計會很開心吧。環境使人成長啊。瑟西在心底幽幽的嘆了口氣。

  卻不知道賓利小姐是被她噎的喘不過氣來才一言不發。瞧瞧她看的是什麼?工業革命?這是一名淑女會去看的書嗎?看著這樣的書,還編出這樣的謊話來嘲諷她!果然,果然是粗俗的鄉下人!賓利小姐的胸口用力起伏了幾下,勉強平復下去,一陣風似的走回去坐下。因為憤怒,她顴骨處的皮膚漲得通紅。

  伊麗莎白看得直想笑,強忍著才不至於當場失態。她多麼聰明,念頭一轉就知道賓利小姐為什麼氣成這幅樣子。就是因為她知道,才愈發覺得可笑。這人自己沒見識就只當所有人都是一樣,刻意的把一切都套上她自以為的淑女標准,實在引人發笑。

  達西也沒忍住彎了彎嘴角,雖然他很快就把這點弧度抹平了。他一邊心裡頻頻對自己做出告誡,一邊卻又控制不住想要親近。真不知道怎麼有人能為難自己到這樣的地步。


第21章

  班納特夫人拒絕派馬車來接姑娘們。她滿心以為簡能在尼日斐住上足足一個星期,因此對於她們提前回家的決定異常憤怒。

  她在回信裡表示,除非到下個星期二,否則家裡是騰不出馬車來的。並再三表示,如果主人家有挽留的意向,就務必留下多呆一段時間。

  不過雖然班納特夫人不派馬車,盧卡斯太太卻是在接到瑟西的信後就開開心心的備好了馬車、如此一來,瑟西便出言邀請簡和伊麗莎白搭個順風車。

  吃完這頓早飯,三人就要離開了。席間,賓利先生簡直使盡了渾身解數,好言好語請求簡一行人再多留幾天。其言辭之懇切,幾乎要讓人覺得這是什麼棒打鴛鴦的分手現場。

  就連賓利小姐也順著她哥哥的意思客套了兩句,然而她那言不由衷的假笑就連瑟西都能窺出一二,也就簡覺得她的話是出自真心。

  達西又搬出了他冷冷淡淡的神情,他在昨晚過後再次在心裡作出鄭重警告,愣是撐著一整頓早飯都沒看瑟西一眼。

  瑟西則有點兒心不在焉,她倒是成功在離開前看完了那個大部頭,但這本書卻勾起了她的興致。說到底,這其實是一本籠統概括性質的書,要了解些細節就不夠用了。這讓瑟西升起了溜去倫敦的念頭。

  這份心不在焉一直維持到她們離開登上馬車。在她們離開的時候,賓利小姐對瑟西一下子變得有禮貌起來,對簡也更親熱了。分手的時候,她先是對簡說她盼望著能再次在尼日斐重逢,並親切的擁抱了簡。她甚至還和瑟西握了握手。

  ——————

  瑟西的材料們長得很好,這讓她放下心來,並認真思考起去倫敦的事情。她一早聽說了博德利圖書館的大名,可惜上次只來得及逛了逛街道,這麼想著她就有點兒躍躍欲試。

  反正她的家人早就習慣她向來白天到處亂跑找不著人影,只要掐著點回去就不是什麼大事兒。

  在家安安靜靜呆了一天後,瑟西便同往常一樣跟夏洛蒂招呼一聲後,竄出了門。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的降落就精准很多。這條巷子出去離博德利圖書館也就不遠了。

  瑟西不急著出去,她把書縮小變成個掛件掛在脖子上,拍拍裙擺,理理頭發,這才施施然邁出了巷口。

  圖書館門口,人們來來往往,腳步都比在別處放的要慢些,十個裡有八個都要抬頭望它一眼。瑟西也禁不住停下腳步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座圖書館擱現代也是赫赫有名的,是英國第二大圖書館。但如今是18世紀,現在的它就是英國最大,最出名也是藏書最豐厚的圖書館。

  它的規模當然沒有現代的它大,不過放在18世紀已足夠壯觀。瑟西懷著一股子激動跨入了大門。

  她本想直奔二樓,抬眼一掃卻停下了腳步,像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頗感興趣的彎了眼睛。

  一早就說過,瑟西是名克萊提卡派的女巫。克萊提卡派親近自然,擅長靈魂魔法,這也給了他們一份獨特的天賦——他們能輕易的分辨普通人和超自然種族。在他們眼裡,普通人身上通常是淡淡的白光,或是淺淺的灰色光芒,總之非常淺淡不說,光芒也很弱。靈魂力量強些的能稍亮些,但也就那樣了。而那些擁有著超自然力量的生物就不同了,他們就像是霓虹燈泡,閃著五顏六色的光,存在感非常強烈。

  瑟西就是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這麼一顆燈泡。

  他周身散發著淺金色的柔和光芒,跟他的頭發一個顏色。一身打扮是標准的倫敦上流紳士,雖然看不見正臉,但光看挺拔的背影就能感受到他通身氣質足以高出常人一截。此時這位燈泡先生正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向樓梯上走,半點兒沒意識到瑟西正注視著他。又或許他意識到了,但這樣的目光體會的多了,早已成了習慣。

  瑟西挑挑眉,也不著急,不遠不近的墜在他身後跟著上了二樓。邊踩著樓梯,瑟西邊腦子裡也不閑著。毫無疑問,這位燈泡先生同她一樣,也是個巫師,只不過恐怕不是同一個派系。但要說具體是哪一個,她還得近距離接觸了才知道。

  瑟西實在不是個跟蹤人的好苗子。應該說,這個整天埋首實驗的家伙,根本就沒有跟蹤的意識技巧可言。因此她很快就被抓了個正著。

  直愣愣的跟著燈泡先生越走越偏的瑟西順利的在一個拐角被燈泡先生攔下了。他沒有瑟西的天賦,但經驗使然,還是讓他敏感的意識到這個蠢兮兮的跟蹤者不是什麼普通人物。

  「不知道這位小姐跟著我是有什麼事嗎?」燈泡先生把人堵在無人經過的角落,臉上卻掛著溫和的笑意。

  說實話,瑟西被晃了一下。這人本就是淺金色的頭發,又五官英俊,再配上他周身的光,一瞬間閃的仿佛天使降臨。

  但晃神也就這麼一秒,瑟西完全沒有被陌生男性堵小角落的自覺,兀自揚起小臉:「你是哪個派系的?」

  這話問的相當直白,燈泡先生顯而易見的露出了被噎了一下的表情。他微微蹙起眉頭:「你在說什麼?」

  瑟西孩子氣的翻了個白眼:「你裝這個傻做什麼,我還不至於連個巫師都分辨不出來。」

  對面燈泡先生忙去捂她的嘴:「你小點兒聲,亂說什麼?」他的表情卻緩和了下來,先前虛偽的假笑也撤了,他心裡已將瑟西當成一個初出茅廬冒冒失失的小女巫。

  「這種話你也敢說這麼大聲,小心被人聽見。」他叮囑了一句,臉上的笑容真誠了許多,「我是布蘭德·威廉姆斯,你是哪家跑出來的?」

  瑟西聽他哄小孩的語氣差點兒沒忍住再翻個白眼:「你可別告訴我你連個靜音魔法都看不出來,」她覺得這個同行笨笨的,「我是瑟西,瑟西·盧卡斯,我知道你的家族,你是個維克康尼。」


第22章

  「盧卡斯?」威廉姆斯愣了一下,倒是沒怎麼在意這姑娘前一句的嘲諷,「恕我孤陋寡聞,我並不曾聽過這個家族。」

  「我是個克萊提卡。」瑟西耐心的補充了一句,「所以我的姓氏並不重要。」

  威廉姆斯發出了小聲的驚呼,看著瑟西的眼神就有點兒古怪。他當然知道克萊提卡派,這個擅長靈魂魔法的派系。它被稱為最神秘的派系,克萊提卡們對靈魂的掌控使他們行蹤飄忽不定,誰都說不清他們的皮囊下藏著什麼樣的靈魂。也許上一秒還是老婦,下一秒就是初生的嬰孩。

  不過克萊提卡們極少主動現身,他們親近自然,寧肯呆在深山老林裡,也不願在城市生活。因此一聽到這姑娘說自己是個克萊提卡,威廉姆斯便像是瞬間被挑起了興趣,看人的眼神就像是見到了傳說裡的東西。

  好歹他還知道控制,頂多目光灼熱了點兒,面上還維持著紳士儀態:「這位,前輩?」他有點兒猶豫的開口。實在是他聽父輩們說得多了,總覺得克萊提卡們全是千年不死的老妖精。

  瑟西這下徹底忍不住了,能在初次見面就得她兩個白眼的生物可不多見。

  「我哪裡看上去就能被稱作前輩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看威廉姆斯的眼神兒都不對勁了。

  真要算,這貨可是實打實的18世紀人,怎麼也比她這個現代來的老吧。瑟西暗暗腹誹。

  威廉姆斯也有點兒尷尬,摸著鼻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是我失禮了。」他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好奇心,「克萊提卡都像你一樣有這麼漂亮的眼睛嗎?」

  誰都愛聽誇獎,尤其這人誇的還是最令她驕傲的眼睛——這可是克萊提卡們天賦強弱的像征。

  她不自覺的笑彎了眼睛,神色活像個驕傲的小孔雀:「即使是克萊提卡裡,像我這樣的也不多見哦!」她揚了揚下巴,這點兒炫耀的神情使她的眼睛愈發熠熠生輝,叫人禁不住跟著她笑,沉進她的眼睛裡去。

  威廉姆斯的視線像是被那兩抹奇異的色彩黏住了,心髒悄悄跳漏了一拍。他忍不住唾棄之前的自己,這麼可愛的姑娘怎麼可能是個老婆婆呢?她笑起來簡直要把人魂都吸走了。真糟糕,他恐怕對這個姑娘一見鐘情。

  他感覺自己的耳朵根火燒火燎的發著熱,艱難的移開目光,伸手掩飾性的整了整衣領。一股心底裡湧出來的衝動支配著他。

  「你看上去不像是倫敦本地人,我自認對倫敦還算熟悉,不介意的話,請讓我帶你游覽一番吧。」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從雲的那一端傳過來,飄飄忽忽的。

  瑟西的回答把他重新拉回地面:「今天恐怕不行。」她鼓了鼓嘴。天吶,威廉姆斯在心裡呻/吟了一聲,他竟然覺得這個簡單的小動作被她做出來都讓他心動。

  「我是來找書的,而且我下午還得趕回去。」瑟西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我們可以留個聯系方式,我下回來找你好了。」她又笑了笑,臉頰藏著淺淺的笑渦。

  「聯系方式?」威廉姆斯重復了一遍,他有點兒疑惑,這個詞組對他來說很陌生。

  瑟西啊的叫了一聲,她見到同類興奮的過了頭,一時有點兒得意忘形了。

  「你可以理解為遠距離的傳音魔法。」瑟西摸摸衣兜,找出了她之前做出來玩兒的小東西。她本以為做出來也就自娛自樂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派上用場的一天。

  那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圓球,說樸素都是過獎了。瑟西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她這位同行看著就像是那種所謂的上等人。事實上,威廉姆斯這個家族哪怕在現代也是出名的,他們作為最親近普通人的維克康尼派,可以說是相當成功。富有不說,還有世襲的爵位。這種小圓珠她還真有點兒拿不出手。

  於是瑟西伸到一半的手又縮了回來,她試圖補救一下:「呃,你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款式?」瑟西抿了抿唇,臉頰透出點兒嫩嫩的粉,看得威廉姆斯直了眼睛。

  他輕咳了兩聲,差點兒脫口而出戒指,好在理智尚存,不至於讓他像個變/態。

  「懷表吧,我正好差塊懷表。」他撒謊不打草稿,全然把他好幾抽屜各式各樣的懷表忘了個精光。

  瑟西不疑有他,認真的點點頭,追問道:「款式呢?你有什麼喜好嗎?」

  威廉姆斯險些說出諸如「你變的我都喜歡」之類的蠢話,作為第一次見面的人這也太不矜持了。於是他像模像樣的編了花紋形狀之類之類,看著瑟西當真按他所說小心修改,便覺得有股隱秘的歡喜一波一波的泛上來。

  瑟西順手把自己那顆打了個眼跟自己那本當作飛行器的書穿在一處,把變好的懷表塞到威廉姆斯手裡:「找我就叫對著它叫我的名字,」她頓了頓,「要叫瑟西,你叫盧卡斯小姐恐怕沒什麼用。如果我找你的話它會微微發燙,你湊到耳邊就可以聽見了。」瑟西點著下巴沉默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沒漏什麼,便仰臉打算告辭。

  「你的臉怎麼回事?怎麼這麼紅?」瑟西茫然的看著這人燒紅了的臉,越發覺得他笨笨的。

  「沒,沒事。」威廉姆斯半捂著臉期望它能給點兒面子快點兒降溫,腦子裡卻一遍遍回放。天哪,她允許自己叫她的名字!

  「你也稱呼我為布蘭德就可以了。」他強撐著憋了這句話出來,只覺得嘴巴干干的,喉嚨也澀澀的。

  瑟西一口便應了下來:「當然,布蘭德。」她歪歪頭,「那我就先走了?」

  「我,我帶你去吧。」威廉姆斯急中生智,「你第一次來,不熟悉。」開了頭,這句話就順暢的多了,「你告訴我你要找什麼書,我帶你去。」他重復了一遍,覺得「我帶你去」這四個字無端的變得甜蜜起來。

  「好啊,那就麻煩你啦。」

  他又看見她可愛的笑渦了。可真要命。


第23章

  這趟倫敦之行實在太劃算了,瑟西想著。她交到了18世紀的第一個巫師朋友,他們還約好了下次見面。雖然這個朋友有時候笨笨的,但人可真不錯。

  於是等瑟西回家的時候,任誰都能看出她心情很好,看人都彎著眼睛。她和布蘭德約了三天後,也就是周六見。好叫他履行他做出的帶瑟西游覽倫敦的約定。

  晚飯後,瑟西摟著卡珊德拉同夏洛蒂一道坐在起居室裡聊天。

  「班納特家來了位客人。」夏洛蒂是用這句話開頭的,「就在今天上午。」

  「客人?什麼樣的客人?」瑟西側了側頭。

  「班納特先生的表侄柯林斯先生。」夏洛蒂補全了這位客人的身份,「也就是將要繼承班納特先生財產的人。」

  「啊……」瑟西無意義的應了一聲,追問道,「他這次去麗茲他們家難道就是去繼承財產?」

  「怎麼可能。」夏洛蒂好笑的點點她妹妹的額頭,「哪兒就那麼快了。」

  「我倒是覺得,他這次是去查看班納特家的情況的,畢竟那些都是他未來的財產。」夏洛蒂嘲諷的勾了勾嘴角。

  「麗茲同你說的?」

  「我猜的而已。」夏洛蒂搖了搖頭,「反正這個柯林斯先生肯定是帶著目的來的。」

  「唉,」她嘆了口氣,「偏偏班納特太太沒生出個男孩,不然也不會遇上這麼尷尬的事兒。」

  瑟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對這個時代的財產繼承其實不太清楚,實在是太亂了。她頂多知道自己家不用擔心這方面的問題,伊麗莎白他們卻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夏洛蒂似乎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好話題,頓了頓便引到了別處去。

  瑟西卻留了心。她和伊麗莎白朋友一場,對方遇到這種會對整個家庭造成巨大影響的事情,瑟西總覺得自己多少應該了解了解,然後能幫就幫點兒忙。尤其夏洛蒂看上去真的很為伊麗莎白擔心。

  但她當然不能貿貿然上門去,那太突兀也太奇怪了。不過她可是個女巫啊,女巫自然有女巫的辦法。

  第二天,瑟西便披著隱身鬥篷,早早的等在了班納特家門口。她做好了要長期跟蹤的准備,以防萬一隱身咒中途失效,這才連夜趕制了這件鬥篷出來。

  柯林斯先生初來乍到,於情於理班納特先生或是班納特太太都會招呼女兒們帶著他四處轉轉。不過瑟西倒是沒想到他們一出門就直奔麥裡屯。

  坐在攤開的書頁上,瑟西慢慢悠悠的飄在空中,離馬車頂只隔著半個人的距離。馬車裡的談話她不需要刻意注意都能聽個大概。然而她聽了幾耳朵就受不了了,為此她甚至控制著書本向上浮了點而。

  這個柯林斯先生說話實在無趣,十句裡五句是奉承,三句關於一個叫德包爾夫人的,兩句是自誇,剩下一句不是大道理就是答非所問。難為班納特姐妹們還要勉強同這麼個人搭話。

  等一行人加上天上飛的那個到了麥裡屯,瑟西想她大概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怎麼會是麥裡屯了。八成是那兩個小妹妹定的主意,瞧瞧這滿街的紅制服!

  這時候瑟西不免又想到了自己的擇偶大業。每回看到這些紅制服,瑟西都只覺得深深的可惜。這對她來說是多麼完美的選擇啊,要不是顧及著家裡人。她心塞的嘆了口氣。

  班納特一行人下了馬車,瑟西想了想卻沒從書本上跳下來。街上人雖不算摩肩接踵,但也不少,她現在一個隱形人夾在裡面遠不如在空中來的自在。這要一個不小心在下面撞了人引起騷動可就尷尬了。

  她正有一搭沒一搭的發著呆,昨天看了一天的書不說,晚上還趕工,白天正犯困,能勉強飄在這群人上方還要多虧他們人多。

  隱隱的,下方傳來一陣騷動。瑟西打了個哈欠,好奇的低下頭去。正好看到幾個紅制服衝姑娘們招手示意。這也難怪,班納特家的姑娘個頂個的漂亮,在人群裡那就是鶴立雞群的效果。

  不過普通的紅制服還不至於讓凱瑟琳和莉迪亞這麼激動,她們現在的表情就像是懷春少女。瑟西便也順著她們的目光看過去。

  這一眼看過去卻讓她皺緊了眉頭。實話實說,為首的那個確實有副漂亮的皮囊,可再漂亮也遮掩不住他靈魂的肮髒。

  這可不是什麼文藝的說法,而是實打實印瑟西眼裡的事實。眼前這個滿面笑容的家伙,靈魂是髒兮兮的灰黑色。

  一個普通人,靈魂可以使乳白色,白色,淺灰色,灰色,但起碼都是清澈半透明的,有些雜質不礙事,人無完人嘛。可這個人,他的靈魂裡滿是髒兮兮的沉澱物,灰蒙蒙的像是化工廠排放出去的濃煙。這只可能說明一件事——他是個惡棍、小人,總之就跟好人沒什麼關系。

  就連被瑟西小小懲罰的賓利小姐也有著正常色澤的靈魂。一個暫時被嫉妒蒙住眼的女人,本質算不上多不壞。達西先生更是有個品質相當不錯的靈魂,瑟西會對他惡作劇純粹是因為他的傲慢。

  然而這個人,她只想對著他丟惡咒。一打惡咒。要不是當場熄滅他的靈魂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恐慌,瑟西才不會忍著。

  靈魂本身沒有氣味,可瑟西甚至覺得他的靈魂在散發著惡臭。

  眼下再看著這人竟腆著臉去跟伊麗莎白搭話,瑟西都快要氣炸啦!她在半空摩拳擦掌,打算來幾個咒語好好折騰折騰他,叫他沒心思在這裡賣弄。

  嘴唇輕動了兩下,手指一挑一劃,瑟西板著張小臉,狠狠的把咒語打了出去。

  威克漢姆正端著他無往不利的面孔巧舌如簧,經驗豐富的他一眼就能瞧出這個美人態度的松動,心下自然洋洋得意。他向來熱衷於勾/搭漂亮姑娘,享受她們崇拜又愛戀的眼神,等厭倦了再一腳踹開。

  誰知他不知腳下怎麼的,無端端的一滑,下一秒他便毫無征兆的重重摔倒了地上。他英俊的面孔與地面親密接觸,撞的他鼻血橫流眼冒金星。

  而此時,賓利先生和達西先生騎著馬剛剛走近,與姑娘們打著招呼。


第24章

  瑟西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地上這個狼狽的家伙身上,對自己的成果相當滿意。這會兒自然也沒漏掉他在聽到達西的名字時身體瞬間的僵硬。

  莫非這人竟曾經作惡作到過達西頭上?那可真是巧了。

  威克漢姆糾結了兩秒,到底還是覺得在地上躺著更丟臉一些。咬著牙強撐著爬起來,剛直起身就是一陣暈頭轉向,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子。

  圍觀了這出平地摔全程的班納特姐妹表情多少都有點兒尷尬,想笑又憋著,別提多難受了。簡還好些,不忘出言關切,最小的兩個妹妹早捂著嘴背過身去了,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噗嗤噗嗤的漏氣聲從指縫裡傳出來。

  賓利先生一走近就熱情同簡搭起了話。他顯然沒想到今天的他能有這麼好的運氣,當街走走都能碰上心上人。

  他旁邊,達西先生依舊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狀態。除了最開始的問好,之後他便一直站在他的朋友身邊做個沉默的布景板。伊麗莎白看他依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也許是因為看著威克漢姆神奇的平地摔在前,她的表情比平日裡要緩和一些。

  也正是此時,威克漢姆掙扎著站直了。他此時的這副尊榮幾乎讓人不忍直視。哪怕是親手造成此等結果的瑟西也抽了抽嘴角,萬沒想到效果能「好成這樣。

  額頭磕破了皮,鼻子似乎有點兒歪,還流著血,臉上更是蹭的都是灰。本來干淨筆挺的紅制服也多了褶皺。更糟糕的是,他順手擦了把鼻血,此時血糊了半張臉,又詭異又可笑。剛還好奇著這人能和達西有什麼交集的瑟西這時候光顧著笑去了。

  牽著馬的兩位先生顯而易見的一愣。他們倒確實在過來之前就看到有人摔在地上——紅制服畢竟還是很顯眼的,但慘成這樣還是超出了他們的設想。

  因此不同於威克漢姆一眼就認出了達西,達西最初連這人誰都沒看出來,能隱隱約約覺得挺眼熟就不錯了。等簡實在是看不下去遞了手絹過去好叫威克漢姆稍微擦擦臉,達西才瞬間變了臉色。

  瑟西見達西表情也變了,頓時更困惑了。按這兩人的身份來說,理應毫無交集才是,起初她只當是威克漢姆單方面對達西有意見,誰知道這還是個雙向的?

  看看達西現在的模樣,先前他那些不客氣的言論都算不上生硬無禮了,瑟西甚至覺得他正死死克制著不要一拳揮過去。他礙於起碼的禮節,好歹還微微點了一下頭,威克漢姆則僵硬的碰了下帽檐。隨後,達西和賓利便告了辭,牽著馬大步離開了。

  這過節看來小不了了。瑟西皺了皺眉。威克漢姆在她眼裡就是行走的垃圾,多看一眼都怕傷了眼睛,一個人渣能做出什麼好事來?雖然具體情況尚不明了,但整件事情的過錯方按在他頭上准沒錯。

  達西跟他的梁子結的再大對瑟西來說也就是好奇心作祟罷了,但她此時更擔心的是這人對伊麗莎白她們下手。當街搭訕,瑟西對他的人品不抱有任何信心。尤其他還長了副不錯的臉蛋,用來騙人再合適不過了。她可是知道班納特家的那兩個小的有多迷戀紅制服。

  好在威克漢姆也知道自己現在最引以為豪的臉蛋正處於沒法見人的狀態,再加上剛見到達西讓他多少有點兒心虛,難得的閉了嘴。

  他的朋友,也就是與莉迪亞認識的丹尼軍官倒是不忘打著圓場,到底還是把這場聊天接了下去,一路陪著幾位年輕小姐們走到了她們的姨媽菲利普家。

  聊了一路的天,威克漢姆又處理干淨了臉,莉迪亞早把之前的事情拋到了腦後,熱情的嘰嘰喳喳,連聲邀請他們進來坐坐,就連菲利普太太也打開窗出來邀請。但兩人卻鞠了個躬離開了。

  瑟西總歸還是不放心,手指一點,一條細細的線沒進了威克漢姆體內。這可是她來到這個時代丟出的第一個追蹤魔法,他合該覺得榮幸才是嘞。

  柯林斯先生跟著班納特姐妹們進了菲利普家,瑟西則飄到了屋頂坐下。她現在倒不怎麼關注那位柯林斯表兄了,跟威克漢姆比起來,柯林斯先生可愛友善的多了。雖然他的自卑虛偽又無趣的確讓人難以忍受就是了。

  這麼坐了一會兒,瑟西聽菲利普太太說明天會有軍官上她家來吃飯,還邀請班納特姐妹們也一道過來。瑟西頓時升起一股子警惕來,暗暗決定明天再來一趟。她現在對軍官這兩個字敏感的很,總能聯想到那個惡心的靈魂上去。

  接著就基本全是柯林斯先生的奉承了,他的漂亮話一套接著一套,哄的菲利普太太喜笑顏開。瑟西聽不了兩句就受不了了,想著紙糊估計也不會出現什麼重要的信息了,她拍拍鬥篷,提前一步轉身離開了。

  晚上她便把今天碰上的威克漢姆講給了威廉姆斯聽。

  「你都不敢相信,這是個多肮髒的靈魂!」瑟西語氣裡滿是厭惡,「我光是想起來都難受。」她抖了一下,決定還是換個話題。

  「你想好我們的倫敦行了嗎?」瑟西興致勃勃的問道,她對18世紀的倫敦相當感興趣,能有個熟悉地方的土著帶著她轉轉把她開心的不行,更不要說這個土著還是她的同類。

  威廉姆斯聽著她這個自然的「我們」,紅色順著脖子就爬上了臉。他一瞬間覺得有點兒口干舌燥,悄悄的吞了口水。他現在只慶幸瑟西瞧不見他的模樣。

  「我都安排好了,我們的倫敦行。」後半句他說的極小聲,說完臉上更紅了幾分。

  「所以你放心來就是了,其他都交給我。」他驕傲的挺了挺胸,又意識到這個動作實在有點兒蠢,便摸著鼻子重新坐好。

  威廉姆斯聽到瑟西驚喜的聲音順著她送的懷表傳過來,他在腦海裡細細的勾勒女孩兒被笑容點亮的面孔,自己也忍不住笑,像是收藏了一個秘密。


第25章

  菲利普太太提到的這頓飯是晚飯,因此瑟西不得不快速的吃完晚飯再趕過去。好在這樣的一頓飯從來不會早早結束,瑟西一路緊趕慢趕過去,他們甚至還沒離開飯桌。

  柯林斯先生依舊在展示他誇誇其談的本事,瑟西驚異於他的嘴巴竟能兼顧吃飯。

  猶豫了一下,瑟西最終還是沒穿牆進去,人這麼多,難保出現什麼岔子。她尋了個窗台坐下,從這裡能清晰的看到屋內人們的活動。

  這一眼過去可把她氣的夠嗆,那個威克漢姆竟然坐在伊麗莎白旁邊,還掛著他那惡心的微笑,一看就是不懷好意!瑟西憂心忡忡的看著伊麗莎白,腦子裡各種惡咒轉了個遍。

  施了個小魔法把這兩人的談話和畫面放大了導過來,即使他們現在還只是在談些天氣之類的普通話題,可瑟西卻注意到伊麗莎白越發柔和的面孔。她這時候倒是敏銳的不似平時,一點兒微小的表情變化都不肯放過。

  咬著牙這麼看了會兒,瑟西忍不下去了,再不做點兒什麼她就要憋死了。大動靜她不能搞,弄點兒事情出來還是沒問題的,總歸就不能讓這個人渣哄騙伊麗莎白!瑟西磨了磨後槽牙。

  瑟西來的時候餐桌上的階段已經接近尾聲了,此時眾人正在享用甜品。菲利普太太准備了松餅和咖啡,瑟西對這個搭配十分滿意。

  眼見著威克漢姆端起了杯子,瑟西隨手一個麻痹的咒語甩過去,精准命中他的手腕。威克漢姆頓覺右手失了力氣,杯子不受控制的傾斜,滾燙的咖啡澆了一腿。他險些沒燙的跳起來,到底還是忍住了,強擠出一個歉意的微笑。手上動作卻是不慢,抽出餐巾便覆在了腿上。

  突如其來的無力感正如它的到來一樣,迅速的消失了。要不是腿上的刺痛,他幾乎要以為剛才都是他的錯覺。他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自認倒霉。可這只是個小小的開始罷了。

  有了這一出,眾人也沒了繼續用餐的興致。正好牌桌已經擺好了,便紛紛李希轉移鎮定,順便招呼著威克漢姆,叫他同來玩兩把換換心情。

  被燙了腿也沒能使威克漢姆警惕起來,他被引著坐到了伊麗莎白和莉迪亞的中間。瑟西向來知道莉迪亞對紅制服的迷戀,她從前一直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但現在再看這姑娘滿眼迷戀的注視著威克漢姆,瑟西心裡對這人渣的厭惡立時又上了一層。

  三人坐得近,畫面裡便多出了莉迪亞的圖像和聲音。她霸著威克漢姆同他聊天,卻又很快被牌局吸去了興趣,叫著笑著去下注。

  威克漢姆心裡松了口氣,得以把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伊麗莎白身上。他上回在街上碰到班納特姐妹和討人厭的達西後,便留了個心眼,暗中找朋友打聽了一番。他狐朋狗友不少,拼拼湊湊記下了幾個名字。

  美人大姐同那個叫賓利的走的挺近,聽說她和她的二妹伊麗莎白,再來是盧卡斯家的二女兒還曾在尼日斐住過一段時間。他直覺覺得達西對這兩個姑娘中的某一個有點兒特殊的心思,左右他一時半會兒接觸不到那個盧卡斯,先在伊麗莎白這裡花點兒心思好了。

  威克漢姆能感覺的出來,即使這個叫伊麗莎白生著張聰明的面孔,還是不可避免的被他裝出的模樣所吸引,態度一步步軟化。他向來自信乃至自傲與自己對付女人的本事,但看著又一個栽在他手裡,還是忍不住內心幾乎要溢出來的得意與惡意。

  盡管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面上依舊是彬彬有禮的笑容,他裝作不經意的提起了達西:「那位達西先生,我是說住在尼日斐花園的那位,他在那兒呆了多久啦。」

  伊麗莎白一早就對這兩人之間的恩怨好奇不已,此時聽他主動提起,眼睛一亮,回答道:「大概有一個月了。」她停頓了一下,加了一句,「我聽說他是德比郡的一個大財主。」

  正打算叫威克漢姆的椅子失去平衡好叫他摔個七葷八素沒心思去招惹伊麗莎白,此時聽到他們聊起達西,瑟西猶豫了一下,停了手上的動作。她倒挺願意從這個人渣嘴裡聽聽他的說辭的。

  「是的,他的財產很可觀,每年足有一萬英鎊的淨收入。說起這方面,誰也沒有我知道的確切實在,因為我從小就和他家有點兒特別的關系。」

  伊麗莎白不禁露出詫異的神情。瑟西在窗邊也是同樣的神色,她驚訝完便是一絲了然,看來這兩人的梁子果然小不了。

  「班納特小姐,你昨天也看到我們見面時那冷冰冰的樣子吧,難怪你會詫異。你同達西先生很熟嗎?」

  雖然知道有點兒不合時宜,伊麗莎白腦子裡第一個閃現的畫面卻是眼前這人昨天一臉血的狼狽,這多少分散了她的心思,叫她微微恍了下神。不過她很快就拉回了發散開來的思維,回想起達西來。她的語氣立刻變得生硬起來。

  「不瞞你說,我倒希望跟他這麼熟就已經足夠了。」伊麗莎白一回憶起這人的傲慢神氣,和對瑟西的輕視就叫她冒火,「我和他在一起呆了四天,覺得他實在很討厭。」

  威克漢姆嘴邊滿意的笑容一閃而過,這位小姐對達西的惡感顯然更適合他的發揮。

  「他究竟是討人厭還是討人喜歡,我沒權利去評判。我同他認識的太久,相處的也太久,很難做個公正的判斷人。」威克漢姆假模假樣的嘆了口氣,一副客觀的樣子,但他的下一句話可就徹底暴露了他的目的了。起碼聽在瑟西耳朵裡,是再明顯不過了。

  「說句問心無愧的話,不管是誰,都不應當受到別人過分的抬舉。不過對於他這個人,情況卻不太一樣。他的有錢有勢蒙蔽的他人的耳目,他目空一切、盛氣凌人的態度又嚇壞了別人,弄得大家只有順著他的心意去看待他。」

  伊麗莎白便立刻接話道:「我雖然跟他不太熟,可我認為他是個脾氣很壞的人。」

  威克漢姆等她停下,又接了下去:「我不知道他是否打算在這裡多住些時候。」

  「這我完全不知道,但我在尼日斐的時候,並沒有聽說他要走。不過我希望你既然喜歡這裡,可別因為他在附近而影響了你的計劃。」

  「哦,不,我才不會讓達西先生趕走呢。要是他不願意看見我,那就得他走。」

  這話說的硬氣極了,瑟西卻不屑的嗤笑了一聲。但她暫時還不打算就在此時打斷這人的表演。隱隱約約她有種重頭戲馬上要來了的感覺。


第26章

  果然,威克漢姆像是徹底打開了演技的開關,那委屈裡又帶了點兒憤怒,憤怒裡又帶了點兒無可奈何的表情,活像是個被欺負了小可憐。

  在接下來的十分鐘內,威克漢姆一邊應付著牌局,一邊打著我也不想的我就是看你人好想找個人傾訴一下的旗號,及其詳細的描述了達西是怎樣的不仁不義仗勢欺人。

  「我的父親是老達西先生的管家,因此我同達西先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老達西先生是個非常善良又慷慨的人,他和我父親相處的就如同朋友一樣,待我也極好。

  在我父親去世後,甚至將我當作半個兒子撫養。

  在這位老先生不幸去世前,他曾經作出承諾,等郡裡的牧師職位空出來後,就由我擔任。唉,我原先也是有機會成為一位受人尊敬的牧師的啊。

  然而,等老達西先生一去世,達西先生卻翻臉了。他絲毫不顧他父親的遺囑,將我強硬的趕了出去。

  我一直知道他不大喜歡我,大概是嫉妒吧,嫉妒老達西先生對我的疼愛。可我萬萬沒想到他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只給了我一些錢就把我打發了。

  他那個妹妹啊,原先也是個有禮可愛的小姑娘,後來卻也染上了達西先生的傲慢自大。小時候我們很親近,大了她竟幫著她哥哥趕我走。

  輾轉之下,我這才加入了軍隊。」

  他這一席話說完,伊麗莎白已氣得滿臉通紅,義憤填膺的譴責起達西先生來。

  瑟西搓了搓下巴,她對於威克漢姆還專門提到了達西的妹妹這一點有點兒在意。抹黑達西先生也就算了,做什麼要再多扯上一個人呢?難道他其實是因為達西先生的妹妹才得罪了達西先生?

  瑟西極少能從人的話裡分析出什麼隱藏信息來,這回絕對是超常發揮了,看來夏洛蒂和伊麗莎白的耳濡目染還是有那麼點兒作用的。瑟西短暫的跑了個神。

  誒呀這麼想想還真有點兒可能。就這個威克漢姆的作風來看,勾搭小姑娘應該是他的老本行,對達西的妹妹下手莫非就是真相?算算看,達西先生的妹妹現在也不過十五歲,他們的梁子看著可不像才結下的,那……天哪,果然是個人渣。

  大致做了一下她個人能達到的最佳分析,瑟西把目光重新投向伊麗莎白和威克漢姆。想聽的聽完了,這人的蹦跶便越看越膈應。她毫不猶豫的執行了先前的想法。

  威克漢姆在眾人的驚呼中仰面摔了下去,還踹翻了牌桌。場面之精彩大概可以榮登年度笑料。

  趁著一片混亂,瑟西悄無聲息的穿牆飄了進去。她懸在眾人頭頂,只伸了只手下去,輕輕的點了一下伊麗莎白的太陽穴。等手移開的時候,隱隱能看到淺淡的銀色霧氣消散在空中。為了一勞永逸,瑟西直接模糊了伊麗莎白對方才那段談話的記憶。她依舊知道自己與威克漢姆聊了天,卻不會想起來具體聊了些什麼,只會當作是段普通的閑聊。

  好歹是十幾年相處下來的人,瑟西對伊麗莎白的固執還是相當了解的。她知道憑借自己拙劣的言語技巧,不可能把威克漢姆的抹黑變回白的,也很難讓她相信這人其實是個人渣,那麼,只要那段記憶不存在不就解決了?怎麼說也是一名女巫,處理問題不能拘泥於常人嘛!瑟西得意的勾了勾嘴角。

  就是有點兒對不起伊麗莎白,多少也算是利用了一把這個好姐姐。瑟西有點兒心虛,認真的補了個祝福給她。緊接著便快速的離開了房間。

  威克漢姆這麼一摔,把菲利普太太嚇了一大跳。她再聯想到之前也是這位先生被熱咖啡燙了腿,同情的同時也不禁搖頭。真是個不穩重的小伙子,太不小心了。

  主人家沒了繼續招待的心情,客人們也沒了玩鬧的興趣,這頓晚飯就草草的結了尾。那位叫丹尼的軍官倒還有點兒同事情,把摔蒙了的威克漢姆攙了出去,至於心裡是怎麼個埋怨法,看他略顯粗魯的動作也能窺出一二來了。

  不過真要算起來,最不滿也最失望的是莉迪亞。她正玩牌玩得高興,被這麼一打斷心情自然好不了。尤其這麼一來,她對那張漂亮臉蛋的迷戀都消退了幾分,畢竟少有在連著三回看到對方狼狽模樣還能維持住那份淺薄的喜歡的。

  瑟西本已飄到了半空准備走直線回家去了,頓了頓竟是又一個俯衝扎了下來。她專門繞到走在最後的威克漢姆身後,暗搓搓的丟了個厄運詛咒給他。如果一個人足夠倒霉,大概再怎麼樣都是會行為稍微收斂一點兒的吧。不過哪怕只是用來想像一下這人的慘狀,瑟西也覺得穩賺不賠了。

  滿意的點點頭,瑟西不再耽擱,迎著夜風離開了。現在她只需要認真期待後天的倫敦行就可以了。

  ——————

  最近正是英國天氣最好的幾個月份,也是倫敦社交季舉辦的時候。舞會、晚宴、花卉展、賽馬、賽艇、板球、網球,等等等等,是個相當熱鬧的時候,也是男士小姐們相識和約會的時候。

  瑟西對這個哪怕現代都赫赫有名的倫敦社交季相當感興趣,別的不說,那個花卉展她是絕對不願錯過的。之前和威廉姆斯聊天的時候就提了一嘴,對方打了包票說絕對要帶她好好體驗一番。

  其實仔細算起來,倫敦社交季在上個月就拉開帷幕了。畢竟最先開始的是所謂宮廷舞會。

  這個舞會沒點兒身份可別想進去,能得到寶貴入場資格的都是正兒八經的貴族子弟。這個舞會對那些貴族年輕小姐們尤其重要,等於是她們的成年禮。

  通常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女,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定制的白色晚禮服,跟隨者自己的女性長輩款款入場。由英王「正式」地介紹過貴族青年男子,以期在社交季結束的時候,女孩可以找到心儀的夫婿,男子可以找到理想的妻子。

  這場「社交名媛舞會」就是倫敦社交季的開場了。


第27章

  第二天瑟西難得舒服的睡了個懶覺,她覺得這一定是自己昨天太認真用腦做人際分析的緣故。

  盧卡斯太太和夏洛蒂體貼的沒來叫醒她。自家女兒自家寵,偶爾一次的偷懶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等瑟西揉著眼睛從房間裡出來,盧卡斯太太便親手端了提前留的早飯給她,好叫她在吃午飯之前先墊墊肚子。

  餐桌上,盧卡斯太太和夏洛蒂一左一右坐在瑟西旁邊,看著是要找她聊天的樣子。瑟西心裡一個咯噔,難道她昨晚上溜出去被人發現了?不能啊,她可是謹慎的給自己房間下了忽略咒語的。

  好在盧卡斯太太一開口,她一顆心就落回了肚子裡。

  「班納特家啊,不是來了那個班納特先生的表侄嘛。」盧卡斯太太是這麼開頭的,她像是想斟酌一下措辭再說正事,卻又有點兒不太確定的模樣。

  瑟西好奇的聽著盧卡斯太太的吞吞吐吐,她的母親向來是個果斷的人,說起話來,哪怕是同女兒們聊起天來,也很少拖泥帶水的。要瑟西來說,夏洛蒂能有這麼聰明,多半是遺傳了盧卡斯太太。這可是個精明的女人。放在現代興許能干出一番事業來,可惜生錯了時候,只能把智慧用在管家上。

  見母親還是一副難開口的模樣,瑟西便把目光投到了姐姐身上。夏洛蒂卻有些尷尬的避開了她的目光,這叫瑟西更奇怪了。

  最終還是盧卡斯太太開了口,她臉上依舊是有些掙扎的神色,言辭間倒也勉強恢復了平和。

  「這事兒實在是不太好說,我跟你姐姐稍微聊了兩句,但還是想聽聽你的意思。」她頓了頓,清了清嗓子,「是關於那位柯林斯先生。」

  「你應該也已經聽過他的名字身份了吧,一個牧師,未來將繼承班納特家的財產。」

  「我知道這有點兒不地道,畢竟我們與班納特家這麼多年的交情,但你也知道你姐姐,」盧卡斯太太側頭看了夏洛蒂一眼,眼神裡很有幾分擔憂,她嘆了口氣,接著道,「你姐姐年紀不小了,我看這柯林斯先生,倒算個良配。」她又嘆了口氣,看得出來她做出這樣的提議心裡也不好受。

  瑟西愣了一下。她倒不像盧卡斯太太那麼糾結於自家這像是趁人之危似的做法,她單純是被母親挑上了柯林斯先生這件事驚住了。

  她當然知道自家姐姐聰明歸聰明,但模樣確實當不得好看,否則也不會蹉跎了這麼些年。一開始瑟西還惡向膽邊生的想找個人幫姐姐灌直接灌一劑愛情魔藥下去,好歹是忍住了。她又想著是不是應該給姐姐變變臉,卻也忍下了。

  現代的時候,瑟西那對父母有跟沒有沒什麼兩樣,她就幾乎沒見過他們,腦子裡連個面孔都回憶不起來。可盧卡斯太太他們不一樣,他們讓她多年來終於能夠體會到親情是怎樣的東西,這讓她開始真切的關心他們,同時也擔心連累他們。

  愛情魔藥不費事,美容魔藥也簡單,可她不敢冒自家姐姐被人當女巫處死的風險。她自己是個真正的女巫,十八世紀這些所謂的殺死女巫的方法在她看來就是個笑話,可她的姐姐,她的家人們是不一樣的。那些絞刑架,火堆,是真的可以帶走他們的性命。而她又清楚的知道這個時代的愚昧,女巫審判害死了多少無辜的姑娘。

  於是瑟西最好也是唯一的做法,就是什麼都不做。長姐出嫁,妹妹才能出嫁。沒關系,她可以等。如果姐姐當真嫁不出去,那就由她一直陪著,這又有什麼關系呢?更何況夏洛蒂是多麼聰明的姑娘,她們姐妹兩個足以活的好好的。

  於是在聽到這樣的提議後,她沉默了。兩天的跟蹤,瑟西對那柯林斯先生的評價就只有兩個字——草包。若不是還有個威克漢姆墊底,瑟西幾乎想不出一個更愚蠢的男人。

  夏洛蒂看著妹妹沉默,心裡也挺難受。瑟西有出嫁的念頭她是知道的。前些年她還表現的挺明顯,這兩年卻像是完全打消了念頭似的。這讓她總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兒對不起自家妹妹,這份長姐的愧疚甚至衝淡了她對伊麗莎白以及他們班納特家的愧疚。

  瑟西抿了抿唇,放下了餐刀。盤子裡的食物被吃了七七八八,但這其實是盧卡斯太太勻好的瑟西慣常的飯量,沒道理她這時候就停了嘴,可她又確實覺得嗓子發緊,咽不下東西。

  她的眼神帶了絲哀求,聲音也低低的很失落的樣子:「夏洛蒂,你沒必要為了我委屈你自己。」她見夏洛蒂像是要開口,忙急急說了下去,像是一口氣提著怕散了,「那個柯林斯先生,我,我去麗茲家附近偷偷瞧過,他配不上你的。你不用為了我……」她說不下去了,心裡很是沮喪。

  夏洛蒂嘆了口氣,摸了摸妹妹的頭,神情卻很柔軟:「我這可不僅僅是為了你。」見她沒否認這一點,瑟西頭埋得更深了,夏洛蒂卻把她的下巴抬了起來,好叫她能直視自己的眼睛。

  「我當然知道那個柯林斯先生是個,草包,」夏洛蒂笑了笑,她很少用這麼直接的詞,說出口的時候還覺得是個新奇的體驗,「這也是我和媽媽會選擇他的原因。」說到後半句的時候她的表情嚴肅了許多。

  瑟西不太理解,看人的時候就有點兒傻愣愣的。於是夏洛蒂剛才嚴肅起來的臉色很快就被笑意衝淡了,她捏了捏妹妹小臉,心想真是可愛得緊。

  「你難道覺得我不聰明?」夏洛蒂像是故意要逗她開心似的自誇了一句。

  「你當然聰明。」瑟西正兒八經的點點頭,還補充了一句,「你最聰明。」

  「那你就該知道,我為什麼想嫁給柯林斯先生。」夏洛蒂勾起了嘴角,眨了眨眼,「畢竟他有過得去的地位,過得去的財產,又足夠愚蠢。」


第28章

  瑟西乍一聽這話,沒反應過來,傻愣愣的呆在那兒,看著夏洛蒂的眼神裡滿是困惑。

  蠢什麼時候成一件好事了?

  夏洛蒂看的好笑,順手揉了把瑟西柔軟的發頂,也不解釋,安靜的等著她想痛這個簡單的道理。

  看見妹妹眼裡逐漸浮現出來的恍然大悟和那因為驚訝而睜大的眼睛,夏洛蒂愉悅的笑出了聲:「可算明白了?還攔著我嗎?」

  誰知道瑟西依舊堅定的點點頭:「攔的。」

  這回換夏洛蒂愣住了:「你既已知道我絕不會受委屈,為什麼……」

  瑟西不待她說完便搖著頭打斷了:「怎麼會不委屈呢?光是想著你要忍受這樣一個草包,你就足夠委屈了呀。」

  夏洛蒂被這個天真的小丫頭逗笑了,心裡卻酸酸甜甜的。明明平日裡看著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旁人一句話拐個彎就要聽不明白,偏偏……

  眨眨眼睛,把眼裡泛出來的酸澀眨掉,夏洛蒂的笑容柔軟又溫柔:「說什麼呢,哪兒去找完美的婚姻呢?總會有點兒瑕疵的,況且這對我來說可遠遠談不上委屈,我做出這樣的選擇,自然是相信我能解決這點兒小問題。還是說,我的親妹妹竟然不相信我嗎?」她難得的垂下眼角,裝出了個委屈的模樣。

  瑟西果然被她帶跑偏了,連忙搖頭:「我當然相信你,我只是,只是,」她鼓了鼓臉頰,「我擔心你嘛!」

  夏洛蒂那個假裝出來的委屈表情立刻就撐不住了,她輕柔又小心的把妹妹抱在了懷裡。

  許久未說話,只看著姐妹倆交流的盧卡斯太太也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

  良久,夏洛蒂松開手,把瑟西從椅子上拉起來:「行了,出去玩吧,別想那麼多。」她刮了刮瑟西的鼻子。

  ——————

  被親姐姐推出家門的瑟西順從的離開了,她沿著小路漫無目的走著,等離家稍遠了些,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夏洛蒂叫她不要想太多,可她的腦子被這個消息炸懵了,現在還亂著呢。可瑟西也知道,夏洛蒂做了決定的事情很少會改,這一點她和伊麗莎白特別像,骨子裡都是驕傲的性子。

  她要是想強行修改夏洛蒂的想法,當然也是可以的,但她並不想這麼做。在婚姻這樣的事情上,夏洛蒂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況且,她還真說不上來這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這可比她的實驗們難多了。瑟西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出來。這麼多年來,大概今天是她嘆氣最多的時候了。

  「瑟西小姐,日安。」突然響起來的男聲實打實的把瑟西嚇了一跳。她以肉眼可見的渾身過電似的一抖,瞪圓了眼睛,活像個炸了毛的兔子。

  她撫著胸口喘了兩口氣才回了話:「日安,達西先生。」說完,便借著扶帽子的動作隱晦的瞪了他一眼。

  達西差點兒沒笑出來,被她瞪了一眼,有點兒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瑟西安安靜靜的站著,她向來不是個主動挑起話題的人。心裡倒在好奇,自己怎麼總能碰上這人。

  兩個悶葫蘆湊一塊兒就是死一般的寂靜,瑟西站了會兒就忍不了了,抬腳就要走人,達西連忙叫住了她。

  看著瑟西順從的停下扭了頭他又後悔了,說了要遠離克制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他心底裡又實在不願意錯過這個機會。算算看,他都好久沒見著這姑娘了,說不想念那都是騙人的,於是本能就越過大腦先有了動作。

  達西喉結動了動,他覺得自己嗓子干干的,心裡催著叫囂著叫這張嘴說些什麼來,可那些從賓利嘴裡吐出來的他覺得簡單又沒意義的俏皮話,他卻一個字兒都憋不出來。

  瑟西被人叫住又沒了下文,幾乎懷疑這人是不是閑的太無聊了專門尋她開心呢?

  眼見小姑娘氣鼓鼓的看著就要再次離開,達西忙逼著自己開了口:「瑟西小姐。」瑟西便無可奈何的停下了,這回轉過身的動作都有點兒忿忿的。她心想著,這回他要是再叫了人一個字兒不說,她非得給他點兒教訓不可。

  達西被她怨念的眼神激的求生欲瞬間上線,急急接了下去:「我剛剛聽瑟西小姐嘆氣,是遇上什麼事了嗎?」話一出口他就想把它吞回去,這問的什麼問題?太冒犯了。瑟西不會覺得他輕浮吧。達西一口苦水往肚子裡咽。

  瑟西倒沒想那麼多,她只是沒想到自己嘆氣竟被他看了個正著。一提起這事兒,她一下就又蔫了,剛還氣鼓鼓的架勢就像被跟細針一戳,漏了個精光。

  「遇到了一點兒,事情。」瑟西情不自禁又嘆了口氣。

  達西看在眼裡,便也跟著她的情緒一起低落了下去,什麼遠離克制這會兒又被他熟練的甩到腦後去了。他現在只想著讓這只可憐巴巴的小奶貓重新精神起來。

  「你願意同我講講嗎?」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一天竟也能這麼溫和。

  瑟西抬眼瞧了他一眼,有點兒猶豫。她跟這位達西先生說不上來多熟,雖說有那回晚來一步的英雄救美,可真要算起來,他們可沒接觸過幾次。

  但大概是她這會兒真是愁的不行了,又或許是達西現在的表情實在很溫柔,瑟西抿了抿嘴,到底是開口了。

  「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而且特別聰明,」她短暫的笑了一下,很快抹平了這點微小的弧度,「但她要嫁給一個她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的人,那個人又笨,又自大,虛偽,自卑……」瑟西掰著手指洋洋灑灑羅列了一堆缺點,那副氣呼呼的模樣看得達西想去揉揉她的腦袋,怎麼這麼可愛的。背後說人壞話都可愛。

  瑟西清了清嗓子,表情也變得糾結:「我覺得這個人根本配不上這麼好的姑娘,可是……這又是那個姑娘自己做出的決定。」她用一聲嘆氣結了尾。

  達西隱隱約約能猜到她口中的「好姑娘」恐怕是在說她姐姐,再一聯想盧卡斯家大姑娘的容貌和年紀,心下便把這事的前前後後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麼,你覺得她的決定是錯誤的嗎?」


第29章

  「我當然不是!」瑟西想都不想的否認,停頓了一下,又猶猶豫豫的補充,「我,我其實也不知道。但我不想讓她為難啊……」

  達西在這一瞬間都有點兒嫉妒她姐姐了,這姑娘要是什麼時候也能……算了,他在想什麼。

  「你覺得這門婚事具體不合適在哪裡呢?」達西在心裡嘆了口氣,壓下那點兒沒來由的情緒,耐心的嘗試著引導她。說實話,這種活他並不擅長,賓利才是那個善於讓人敞開心扉的人。但說他不願意兩人難得的相處這麼快結束也好,不忍心看她心情低落也好,他想著也許試試也不錯。

  瑟西一聽這話急了,感情這人壓根兒沒聽她說話?她難道表達的還不夠清晰嗎?

  「對方就是個實打實的草包啊!」瑟西緊緊的皺著眉,她現在看著甚至像是有點兒憤怒,「您難道不覺得這是一樁不合適的婚事嗎?」她連敬詞都用上了。

  達西發現自己特別愛看她氣鼓鼓的模樣,這會兒也是,險些不合時宜的笑起來,到底是忍下了,耐下心來安撫她。

  「如果暫時把對方的,嗯,個性缺點放在一邊呢?」他想了想,稍微換了個柔和一點兒的詞語。覺得瑟西怨念滿滿的喊草包是一回事,他還是不想在瑟西跟前念出這個稍有點兒粗俗的詞。完全沒意識到不自覺雙標到自己頭上的達西語氣柔和的過分。

  瑟西不滿的神色被茫然取代了:「這種東西……也可以被分離出來的嗎?」等等,分離出來?瑟西眼睛亮了亮,達西似乎覺得她眼裡的蜜金色在光下閃爍了一下。

  簡單的切割靈魂?或者做個剝離?果然,她還是太局限了,說不定靈魂魔法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眼見著這姑娘好像陷入什麼奇怪的想法裡陡然興奮了起來,達西莫名的感到背後一涼,某種直覺促使著他出聲打斷了她的思考。

  「我是說,假如。」他組織著語言,「不考慮這些主觀因素,光想像客觀因素的話,你依舊覺得這是個糟糕的決定嗎?」沒錯,達西其實話裡話外是在讓瑟西試著接受這樁婚事的,或者說,試著去想像這樁婚事能帶來的好處。

  他是個商人,不誇張的說,還是個相當成功的商人。趨利是商人的本能,況且他識人很准。第一照面還不確定的話,幾次舞會上多多少少的接觸下來,他知道那位叫夏洛蒂的小姐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她聰明的不會讓人討厭,看著溫順,實際上是個很堅韌的人。

  若不是因為她不出彩的相貌,達西坦白來說是認同瑟西的說法的——她確實值得一個更優秀的男人。但瑟西是因為同夏洛蒂是姐妹,所以難免把夏洛蒂本能的放在一個更高的位置上,達西在看待問題的時候就能做到理智冷靜。

  相貌,說重要也不重要,說不重要卻又很重要。這確確實實是個已存在的減分項,再加上盧卡斯家的財產、地位,本身也不是多麼高貴,選擇範圍只會更窄。這時候,一個條件差不多,又愚蠢的易於控制的對像可比那些條件好些卻難掌握的要更適合這位盧卡斯小姐。他相信那位小姐也是這麼想的。

  瑟西其實正在腦海裡一條條的篩選著合適的靈魂魔法,被這麼打斷她倒也沒多麼生氣。自打上回見了那個叫威克漢姆的,稍稍了解到了一點兒這兩人的恩怨,她再看達西先生的時候,就覺得這人像是小說裡常有的被冤枉的好人,總之就是慘兮兮的,怪讓人同情的。連帶著,容忍度都提升了許多。

  見達西正等著她的答案,瑟西便順從的往這個方面思考了一下。然後她沮喪地發現,那個討人厭的柯林斯先生光這些條件來說好像還真挺不錯的。牧師,有一定的財產,還有個關系維持的不錯的金主,別的不說,物質生活上是短不了的。

  這些道理她也不是不懂啦,瑟西嘟著嘴,但就是,就是膈應嘛。

  其實哪兒有那麼復雜,說白了,親姐姐就是有特權的啊,有丁點兒不好瑟西都會覺得配不上她的。要是這些道理能簡簡單單的說服她,那一定是因為結婚的那個不是夏洛蒂。

  達西看小姑娘表情變來變去的好玩的緊,簡直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臉,隱隱約約也不是不能想像到她的糾結。但他也只能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了,再多就越線了。其實這個話題本身就有點兒逾越,不過是表面上還打著達西不知道話中主角的幌子,才能說這麼多下來。

  起碼他成功的讓這姑娘往深裡想了,達西自我調侃,也不算是徹底的失敗。

  打開懷表看了眼時間,達西又控制不住今天頻頻背叛自己的嘴了:「快到用餐的時間了,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送你回家嗎?」

  「回家?」瑟西顯然沒從這個陡然大跳躍的話題上反應過來,愣愣的重復了一遍。

  「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瑟西扭頭衝著林子的方向喊了一聲,「珊迪!回家了!」

  之前看到主人情緒不對,卡珊德拉便自動自發的跟著她一路漫無目的的亂逛,剛跑沒影了還是因為察覺到了有瑟西用得上的材料。這會兒跑出來的時候嘴裡就叼著株草,根須也好好的刨出來了。看得達西一愣一愣的,這是狗做的出來的事情嗎?他養在彭伯裡郡的那條是個假的吧!

  瑟西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珊迪現在這個金毛身體裡住的是只貓的靈魂不說,還是只開了神智的貓,這點兒小事還不是手到擒來。她彎腰接過,妥善的收好,還掏出手帕來給珊迪擦了擦嘴邊沾到的塵土。

  她這時候才總算抓住了達西先生那句話裡真正的重點。即使直來直去慣了,又不大通人情世故,瑟西總還是知道自己晾他那麼久太失禮了些。這麼想著,她便不好意思的微微紅了臉,看達西的眼神也有點兒躲閃。

  「你,您要是不介意的話,麻煩您了。」瑟西抿抿嘴,抬手摸了摸耳垂。她心虛的時候總忍不住去捏耳朵。

  但這畫面看在達西眼裡卻變了味道,他只當瑟西是對他的提議害羞了,小臉紅撲撲的別提多可愛了。他懷疑自己的臉也跟著紅了,心髒鼓噪的那麼厲害,他都不知道自己回了句什麼,又或許什麼都沒說。


第30章

  她看起來就像個小姑娘,走在身邊的時候,更是嬌小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把人攬到懷裡嚴嚴實實的抱住。

  達西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他羞愧的幾乎要捂臉落荒而逃,羞恥於自己怎麼會產生如此失禮的想法。可平日裡精明的大腦這會兒卻像是突然罷了工,他根本控制不住的在腦海裡一筆筆勾勒這幅畫面。他似乎都能嗅到這姑娘身上淡淡的草藥氣息,掌心燙的嚇人,仿佛他真的摟住了纖細的腰肢。

  他的喉結快速的滾動了幾下,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他懷疑自己在發燒。

  指甲緊緊的扣了掌心幾下,用力眨掉眼裡掙扎的神色,達西簡直不敢面對這樣的自己。

  他側頭去看自己身側的女孩兒,卻見她正也偏頭看過來,漂亮的眼睛澄澈的像是上好的貓眼石。顯然是注意到了他突然的不對勁。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有一瞬間達西感覺自己那點兒齷齪的心思無所遁形,但心情又奇異的逐漸平靜了下來。他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原本緊繃的面孔頓時柔和了下來。

  瑟西見他似乎是恢復了正常,又見著了這麼個難得的笑容,也是一怔。哎呀,他笑起來還怪好看的。一晃神的功夫過去,她很快調整過來,毫不吝嗇的回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還是達西頭一回看瑟西這麼笑。這個笑容就禮儀標准來說實在太大了點兒,牙齒漏的太多,嘴角的扯的太開,眼睛也彎起來,但他卻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笑容了。在他眼裡,這個姑娘,根本就在發光啊。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又開始不受控制的亂跳了,可他的嘴角卻怎麼都壓不下去。

  ——————

  夏洛蒂看見瑟西被達西先生送回來相當驚訝,但她只一瞬就壓下了這份驚訝,有禮的表達了感謝,落落大方,叫人一點兒錯也挑不出來。看得達西在心裡點頭,確實,這位盧卡斯小姐,相貌和身份給她拖了不小的後腿。

  他回了禮,翻身上馬離開了。姐妹兩個等看不見他的背影後,便也進了家門。

  一走進起居室,夏洛蒂就控制不住她的好奇心了,語氣裡滿是驚奇:「你怎麼會碰上了達西先生?」

  瑟西摸摸鼻子:「走著走著就習慣性的往尼日斐那兒過去了,他大概也在閑逛吧,就碰上了。」

  瑟西沒把這當回事兒,夏洛蒂卻嗅出了點兒不同尋常的意味來。她本來就洞察力驚人,即使達西先生裝作一副若無其事舉手之勞的模樣,她還是敏銳的發現了達西看瑟西的時候柔和了不少的目光。

  但她看在眼裡是一回事,卻沒有挑明講給瑟西聽的意思。說到底,還是得怪達西先生和他們家的身份鴻溝。看夏洛蒂能冷靜的選擇柯林斯先生就知道了,她不是個向往美好奇景童話的人,跟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比起來,她還是更信任能掌握住的現實。而很顯然,達西先生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良配。

  可憐達西還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個照面,被看穿了心思不說,還被掃地出局了。不過他現在也沒工夫多想這些,腦子裡全是回去那段路上瑟西乖乖巧巧的模樣,想想就心癢癢。他只能借著騎馬時刮過臉頰的風讓自己稍微冷靜一點兒,別表現的像個沉浸在愛/河裡的傻子。

  然而等他下了馬走進大廳的時候,臉上依舊是春風得意的神色。別人大概還看不大出來,看在賓利先生眼裡可明顯的很。

  「你碰到什麼好事了?」賓利先生難得碰上機會調侃他的朋友,語氣裡的快活都快溢出來了。

  達西很意外,他難道已經表現明顯的連賓利都看得出來了?不過面上他只是刻意的又收斂了表情,重新換上嚴肅正經的模樣,若無其事:「查爾斯,你的想像力越發豐富了。」

  賓利先生想反駁,可看著達西恢復了平日裡的模樣,又有點兒不確定了,只最後垂死掙扎了一句:「你是不知道你剛看著心情有多好,我幾乎以為你是遇上喜歡的姑娘了。」他嘆了口氣,「算了,怎麼可能,恐怕整個郎博恩都找不出一個你看得上眼的。」

  達西冷淡的瞟了他一眼,沒接話。他其實也算是明白過來了,什麼所謂的控制距離克制感情根本行不通,只要那個姑娘在他視線範圍內,他就看不到別的。

  ——————

  下午家裡來了個意想不到的客人,起碼瑟西在看到門口走進來的威廉姆斯的那一刻,實打實的愣在了原地。

  我仿佛記得我們約得其實是明天?瑟西震驚了。

  倒是這人落落大方的模樣,一身大寫的彬彬有禮。盧卡斯爵士笑容滿面的把人迎進來不說,還招呼著盧卡斯太太趕緊招待貴客。

  所以沒人來給我解釋一下嗎?瑟西持續懵逼。

  威廉姆斯一邊同盧卡斯爵士寒暄,一邊盡可能快速的移動到瑟西跟前,衝她露出個有點兒小得意的笑容。

  瑟西一把把人扯到角落裡,壓低了聲音:「你怎麼跑過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嘛,」威廉姆斯撓了撓頭,讓人錯覺剛剛那個矜持的貴公子仿佛是個假的,「你無緣無故的跑去倫敦,總要有個理由吧。」

  「我本來想下個心理暗示的。」瑟西小小聲嘟噥了一句。踮腳拍拍威廉姆斯的肩膀,她仰臉笑了一下,「你還挺貼心的嘛!」

  威廉姆斯就也跟著彎起了嘴角。

  盧卡斯爵士出乎瑟西的意料,輕易又迅速的同意了威廉姆斯提出的帶她出游的提議。這讓本以為要費一些口舌的瑟西很是意外了一下子。

  其實站在盧卡斯爵士的角度倒不是多奇怪的事情。看他能把那個小小的爵位整日裡掛在嘴邊就知道你他有多看中這個,威廉姆斯可是個響當當的姓氏,自家女兒能跟這樣一位貴族交好,他都要樂瘋了。

  他不是沒考慮過眼前這位威廉姆斯先生會不會是頂了個名頭招搖撞騙之徒,但他別的不說,眼力還是有個。光看他這一身穿著打扮,再看看他的車馬侍從。那丁點的疑惑便也迅速的煙消雲散了。


第31章

  這大概是威廉姆斯長這麼大吃的最粗糙的一頓飯,雖然瑟西覺得這個時期的食物就沒有不粗糙的就是了。但他看上去適應良好,或者說,是不是有點兒過於良好了?

  畢竟是大家族教出來的孩子,威廉姆斯的見識之廣博區區一個盧卡斯爵士肯定是比不上的,但他並不賣弄。事實上,他往往是順著盧卡斯爵士挑起的話題聊上幾句,一旦發現對方露出些許茫然的神色便不動聲色的打住。因此,一頓飯下來,把盧卡斯爵士哄得高高興興的。

  他甚至還不忘稱贊盧卡斯太太在布置房間上的出色,說她把每一樣擺設都放的恰到好處,使得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瑟西簡直嘆為觀止。

  這些不動聲色的奉承威廉姆斯在各種舞會、聚會上早就鍛煉出來了,那個談話中微妙的度他向來把握的很好,他一直覺得這容易得很。然而看著瑟西驚嘆的表情,他還是難以抑制的生出了點兒驕傲來,仿佛這確實是個特別了不起的技能一樣。

  盧卡斯太太把他的頻頻看向自家女兒的目光全看在眼裡,再看看瑟西清澈不帶一絲羞澀的眼神,她幾乎要嘆氣。都是她生的,明明夏洛蒂就是個七竅玲瓏心,小的這個也未免太遲鈍了些。

  家裡倒是竟然沒人質疑瑟西怎麼會認識這麼一號人物,他們早在瑟西折騰出那些草藥的時候,就覺得她做出多神奇的事情出來都是理所當然的,於是順順當當就接受了威廉姆斯瞎編出來的所謂筆友的關系。

  盧卡斯爵士其實挺想讓客人在家裡留宿,可尷尬的是,家裡根本住不下對方那麼多人。要不是之前用餐的時候,那些人全自覺的消失了,估計還要更尷尬一點兒。

  威廉姆斯不等盧卡斯爵士露出窘迫的神色便主動表示他已找好了落腳的地方:「我就不打擾各位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滿臉誠懇。

  臨出門的時候,他又認真的衝瑟西保證了一遍:「我明天會來接你的,你在家裡等著就好。」看瑟西乖乖巧巧的點了頭,他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上了馬車。

  等車門一關,威廉姆斯就繃不住了。他握拳在空氣中興奮的甩了甩,臉上的笑容也越擴越大,他甚至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燙。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遍方才的晚餐,又有點兒患得患失起來,他的衣服有沒有出現不該出現的皺褶?他切割食物的動作有沒有出什麼瑕疵?他的言辭有沒有失禮的地方?這讓他一瞬間幾乎生出絲忐忑來,但等他開始回憶瑟西的時候,這些不重要的小情緒就消失了。

  她衝自己笑了好幾回,真好看。她跟自己說了好多話,聲音真好聽。她吃飯的樣子也好看,捏著刀叉的手那麼小,那麼白。就連裙擺堆疊的褶皺都可愛。她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把發燙的臉貼在車門上,威廉姆斯聽見自己的心髒跳躍的像是首蘇格蘭舞曲。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再見她了。

  ——————

  瑟西自認為算是起床早的了,然而她大概是,錯估了去倫敦要花的時間?不然這人怎麼到的這樣早。

  「我是不是起晚了?」瑟西匆匆的吃完了早餐,匆匆的上了車。她只提了個小箱子,不過巫師箱子的大小向來是做不得數的。她也沒忘把卡珊德拉一並帶上,把她丟在家一個人跑出去實在是太殘忍了點兒。

  「是我來的太早了。」威廉姆斯有點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實在是太興奮了,昨晚上都沒怎麼睡好,滿腦子都是今天就要開始的約會。

  馬車裡被施展了空間折疊的咒語,遠比看上去要大得多。瑟西整個兒躺下來都綽綽有余。卡珊德拉就安安靜靜的趴在她腳邊,尾巴圈著主人的小腿。

  威廉姆斯有點兒驚訝的看了這條大金毛一眼,他沒想到瑟西的寵物竟然是一條狗。他還以為是只貓或是什麼嬌小的品種。不過他很快就把目光移回了瑟西身上。

  「最近正好是倫敦社交季。」威廉姆斯簡單的解釋了一下今天的行程,「舞會什麼的剛結束,所以最近正在舉辦切爾西花卉展。」

  「切爾西花卉展?」瑟西騰地坐直了,「我們會去看的,對吧。」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天堂啊。想想看,這個有名的花卉展上會有多少珍惜的植物啊!

  威廉姆斯看她激動的閃閃發亮的眼神,默默在心裡比了個成功的手勢。都說克萊提卡們親近自然喜愛植物,這麼看來果然沒錯。

  他心裡高興,臉上就不自覺的帶了絲笑意:「我們當然會去。」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不過大概要明天。」

  「明天?」

  「畢竟是坐馬車,」威廉姆斯笑了一下,「內部改造一下也就算了,速度太快就不好說了,所以我們要中午才到。」

  「吃頓飯休息一下,收拾一下行李,再去肯辛頓就要下午啦,有點兒匆忙。」

  不過他總是不願讓瑟西露出失望的神色的,便又小聲道:「你要是實在想今天去,我們可以晚上偷偷去瞧瞧。」

  「一天而已,我有什麼等不急的。」瑟西好笑的瞥他一眼。

  「你可以再睡一會兒。」威廉姆斯不知道從哪兒摸了個枕頭出來。

  ——————

  巧的是,達西先生此時也正在前往倫敦的路上。

  不過他是應了在倫敦的生意伙伴之邀,主要是去工作的。賓利先生本來也猶豫過要不要去倫敦,但他很快就決定放棄。倫敦社交季年年都有,可簡小姐人在郎博恩,這就足夠他留下了。

  不同於威廉姆斯那輛從內到外把舒適這兩個字詮釋到了極致的馬車,達西先生乘坐的就要樸素許多。他不怎麼在意享受,方便就行了。但這也不代表就是塊木板拼出來的,該有的坐墊還是有的,不過也就這樣了。

  達西也在想瑟西。他覺得等再過一段時間,同她的關系親近些以後,他或許可以嘗試著邀請她一同去體驗倫敦社交季。反正這場盛會會持續好幾個月,他應該來得及。

  只是他花了這麼久才想通,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她現在會不會又在散步?帶著她的狗。可惜他今天沒機會與她偶遇了。


第32章

  威廉姆斯帶瑟西去的大概是他自己名下的房子,除了管家和一些佣人就再沒有其他人了。這讓瑟西自在了不少,她本來還有點兒擔心會見到威廉姆斯的貴族親人們。貴族禮儀什麼簡直能逼瘋她。

  順帶一提,有錢貴族的房間就是不一樣。床又大又軟,叫她來回翻身都不用擔心會掉下去。還有嚇死人的衣帽間,她帶來的衣服連三分之一都填不滿。威廉姆斯倒是提出可以先帶她出去逛逛街,買點兒衣服首飾什麼的,他很樂意充當一回她的錢包。不過這個提議被瑟西否決了。她覺得這錢花的好沒意思,她要是想要什麼款式的衣服,直接上魔法改或者直接變都不是什麼問題,倫敦那些店裡的衣服可貴了。

  看這丫頭一臉為自己省錢的模樣,威廉姆斯哭笑不得,女孩子們難道不是都喜歡逛街?他認識的那些貴族小姐們哪個不是出趟門就大包小包的叫佣人們拎回來,偏偏這個半點兒不上心。

  「但你總要允許我讓家裡的裁縫留一套尺碼,」威廉姆斯一本正經的瞎編,「我們自己家裡的裁縫做衣服不要錢的。」他可是想為她准備幾套正式的禮服的。

  瑟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私心裡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兒,一時半會兒又挑不出什麼問題來,猶猶豫豫的點了頭。

  威廉姆斯生怕夜長夢多,低聲吩咐了幾句,沒過一刻鐘,他口中的私人裁縫就帶著工具風風火火趕來了。

  瑟西一眼就能看出這個裁縫也是個巫師,這讓她的好奇心一下上來了。無他,現代已經很少見到巫師裁縫了,就像是那些非遺傳承,人數少得可憐了。實在是因為這個職業太費時間,也太費精力。

  他用的布匹都是魔法布匹,有的是魔法生物的皮毛,有的需要培植魔法植株,還有的需要專門品種的像是蠶一樣的魔法生物。而讓這些原材料變成可以剪裁衣服的布匹皮子等等,就更復雜了。畢竟不能保證每一樣材料都有著相同或類似的魔法特性,這個過程就必須需要一名經驗豐富的裁縫親手完成,那些魔法可不比瑟西的靈魂咒語們簡單多少,稍有不慎就是材料報廢,白費功夫。因此做這一行的越來越少也不是沒道理的。

  還要再加上魔法生物的數量每年都在減少,現代那些普通人們對土地的開發實在是太可怕了。除了一些設有強力驅逐咒語的地方,不少脆弱的魔法生物被逼出了適應的環境,無處可去,最終大批的死去。那些需要人工培育的就更是麻煩。要知道,連用來熬制魔藥的材料都被不少巫師們嫌養起來費力,許多被催熟的在瑟西眼裡看來根本不合格,不然她也不至於在這兒這麼如魚得水。

  然而其中導致魔法裁縫們越來越少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瑟西那個省錢的辦法。當然,那些追逐時尚的巫師們可不像是瑟西這樣為了省錢,好吧,也是有這麼一部分原因的。但最重要的是快捷方便啊,一名裁縫要花上個十天半個月才出來的成品,他們一個咒語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品質上是要插差上一些,可在普通人中間呆久了的年輕一代們,誰會去在意這點兒差別呢?也就只剩下些隱世的老貴族們還燒錢養著裁縫,但也是作為身份像征而不是日常使用了。

  因此,這還是瑟西頭一回見到魔法裁縫,活生生的,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說謠言,可把她好奇壞了。

  那裁縫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紅發女人,看著還有點兒急性子,風風火火的,有點兒像瑟西曾在電視上看到的時尚雜志女總編。瑟西對這種女強人性子的人總是沒什麼辦法,被她目光一掃就有種被穿透的感覺,忍不住挺了挺背。

  女裁縫調侃的看了威廉姆斯一眼,便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瑟西身上。她上下掃了幾眼,手一揮,箱子就自己打了開來,裡面的工具挨個飄了出來浮在半空中。看得瑟西莫名有點兒不安。

  被尺子勒住腰的一瞬間,她差點兒一口氣沒喘上來,緊接著又被勒了胸和屁股,簡直要讓人覺得這是什麼施暴現場。威廉姆斯已經自覺回避了,而瑟西現在只想追著他一並溜了才好。

  羽毛筆和紙一道懸在空中自動急著尺碼,甚至大略的勾畫了個草圖出來。女裁縫一邊量一邊還嘖嘖嘖的感慨:「你也太瘦了點兒,胸都撐不起來,這可不行。腰倒是夠細。」她說著還上手摸了一把,瑟西躲閃不及,仿佛覺得自己被個女人調/戲了。

  一直等女裁縫如她來時那般風風火火的走了,瑟西依舊是一副被抽了魂的模樣。卡珊德拉在她身邊蹭了一個晚上也沒能讓她恢復過來。

  而這個頹廢的狀態維持到了第二天的他們到達肯辛頓才終於結束。

  瑟西看著花展的大門,眼睛刷的就亮了起來。

  僅僅是大門這裡,就能大致想像這個花展該是怎樣的一場盛會。恢弘的大理石門柱,兩邊是蔓延開來的花海。

  天堂啊。瑟西微微張開了嘴,覺得這大概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候了。

  切爾西花展分室內展區和室外展區,其中室內展覽是在一個大帳篷裡。室外展區則主要是花園展覽,包括展示花園、時尚花園、城市花園和庭院花園四類。歷年來,花展都是由皇家園藝協會主辦的,到了現代,這場花卉展更是被稱為「花藝界奧斯卡」。

  這樣一場規模宏大的花卉展,自然也彙聚了不少從國外趕來的園藝師們,當然,還是英國本土的占大多數就是了。

  對這些園藝師們費盡心力設計出的想像力驚人、各具特色的作品瑟西並不怎麼關注,她更感興趣的,或者說她唯一感興趣的就是各類稀有的植物。

  能被這些挑剔的園藝師挑中呈現在自己作品裡的,都不會是什麼凡品。就算本身是個常見的品種,那也絕對是裡面長的最好的那一批。

  這和進了阿裡巴巴的寶庫有什麼區別。瑟西覺得她快要幸福死了。


第33章

  來參觀的人不少,但也還沒到很多的程度。切爾西花卉展的票可不便宜,分了全日票、上午票、下午票,反正瑟西清楚以自己家的財力,買個半日票就夠盧卡斯爵士肉疼好半天了。果真是貴族和有錢人的消遣。

  威廉姆斯倒是沒有買票的煩惱,他甚至都不用親自派人去定,就有專人主動把票送到他手上,邀請他去。瑟西沾了他的光,反正給他,或者說給他家族的票多的都用不掉。

  要是有人打從進去開始就緊緊跟著這兩人,准要驚訝。他們像是專挑那些不起眼的花園去看似的,淨往些偏僻狹窄的小路上走。反倒是那些設計精巧、花團錦簇的,被他們匆匆略過了。

  瑟西倒也不是對那些精致的花園們不感興趣,在她眼裡,植物並沒有什麼高下之分,她也向來享受與植物的親近,但……

  灌木或是高大的樹木之類的也就算了,花花草草們表達喜愛的方式直白又大膽,那就是往你的方向湊。瑟西身上的氣息太令它們喜歡了,於是寧願背棄向陽的本能,而去追隨這道讓它們感到舒服的氣息。要是這兒只有瑟西,好吧,再加上威廉姆斯也沒什麼關系,這事兒就不算什麼。可問題是切爾西花展裡,還有普通人啊,這情景就比較詭異了。

  被花團簇擁著的少女。不,這個場景怎麼可能會被冠上這麼柔和的描述。油畫裡畫出來那是藝術品,現實裡?大概只有被帶走綁到絞刑架上吧,下面再點個火什麼的。

  瑟西抽搐了一下嘴角。她之前一聽切爾西花卉展,激動的過了頭,完全把這回事拋到了腦後。之前沒進門的時候,她看著都快把門柱包裹成花柱的小家伙們躍躍欲試的向著自己的方向扭過了頭,瑟西就背後一涼。進門的時候一刻都不敢停留,腳步匆忙,要不是跑起來更顯眼,她恨不得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

  威廉姆斯起初還有點兒奇怪,他本來對於自己挑了切爾西花展這件事非常自得,看瑟西聽說這個消息時候的反應簡直美的他心底裡冒泡泡,可怎麼真到了現場,這姑娘這麼慌張?

  緊緊墜在瑟西身後,跟著她大步向前,鑽到一個幾乎看不見花的園子,才見這姑娘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

  「瑟西?你不喜歡那些花園嗎?」威廉姆斯困惑的眨眨眼,歷年來最受貴族小姐們歡迎的不是一直都是那些色彩鮮艷的花園嗎?

  「喜歡的呀,」瑟西擺擺手,一臉無奈,「可我湊的離那些小家伙們太近了要出事的。」

  小家伙們?誰?威廉姆斯更茫然了。

  瑟西四下裡看了看,總算在這個滿眼都是綠色的園子裡找到了藏在假山邊的幾抹亮色。瑟西衝威廉姆斯招招手,示意他湊近一些,自己則蹲下身,衝著它們伸出了手。

  那些本來縮在假山後的小家伙們便爭先恐後的探出了頭,竭盡所能的把自己往瑟西手邊送。瑟西一邊輕柔的撫摸著它們的花瓣,一邊解釋道:「你瞧,就像這樣。它們喜歡往我身邊湊,我總不好拒絕它們。」

  威廉姆斯想像了一下身處花叢中央的瑟西,一時還有點兒可惜,要不擴建一下家裡的花園吧,他就可以一個人欣賞這幅美景了。他這麼想著,嘴角就泄露出了幾分笑意,要不是瑟西這時候背對著他,少不得要嘲笑他笑的傻。

  瑟西的解釋還沒結束,她站起身,又站到一棵樹跟前,伸手摸了摸樹干,引得它晃起了樹冠,葉片沙沙作響:「你看,如果是樹的話,它們因為本身比較堅硬,所以幅度多少會小一些,不會太引人注目。」

  對著一棵無風自動的樹說不引人注目什麼的……

  瑟西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點兒尷尬的縮回了手,摸著鼻子走回了威廉姆斯身邊。

  「差不多,就是這樣。」她視線游移了一下,試圖換個新話題,「啊,對了。如果,我想帶走,咳,其中的一些的話……」她撓了撓臉,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被她粉色的舌尖晃了下神,威廉姆斯愣了一下才接話:「付錢就可以了,這裡面的植物大部分都是接收購買的。」

  「那……價格呢?」瑟西問這話的時候有點兒忐忑,她擔心自己存款會不會連一株都買不起。如果,如果真的買不起,那就……去買花籽草籽吧。瑟西還沒膽子大到在這兒偷花。

  「你看中什麼告訴我就是了,」威廉姆斯讓她放心挑,「當我送你的禮物好了。」

  「是不是很貴?」瑟西一針見血,「那我自己去問了。」她說著,作勢要走。

  「不貴,真不貴。」威廉姆斯趕緊攔住她,要她去問了,他這禮物可別想送出去了,「好吧,價格是稍微有點兒高。」他在瑟西的注視下敗下陣來。

  「但你總要讓我送你點兒禮物。」他認認真真的說,「而且對我來說並不很難負擔的價格。」

  瑟西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對她可愛的材料的渴望戰勝了理智:「那好吧,我挑三株,然後我買點兒種子帶走。」

  「聽你的。」威廉姆斯彎著嘴角點頭。

  於是接下來,威廉姆斯重新感受到了被魔藥支配的恐懼。

  在沒認出它們中的某些是魔法植物的普通人兄弟姐妹的時候,他看這些花花草草覺得它們真的怪好看的,難怪那麼多人提前好久就買票要來參觀,然而等他被瑟西科普了以後……

  他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窒息感。

  從小到大,他學的最差的就是魔藥,偏偏他們家還挺看中魔藥這一塊兒。就好比美容魔藥,弱化了效果的配方放進美容產品裡,貴族小姐夫人們能搶的頭破血流的。不然他們家的財產是哪兒來的,光有生意頭腦可賺不了這麼多錢。

  可惜他大概是沒天賦吧,連感冒藥劑都做不好,傳出去簡直丟人。他可沒少因為這個被威廉姆斯伯爵嫌棄。要是讓他父親和他的魔藥老師知道他現在竟然在主動辨認魔藥材料,估計能喜極而泣。


第34章

  為了一株長在高出假山縫隙裡的, 瑟西坐在垂下的紙條上, 輕輕松松就被送了上去。看得威廉姆斯異常羨慕。身為一名身強體壯的男巫, 好吧, 重點是植物們根本不理他,他的待遇就是攀著石塊間的縫隙自食其力。

  撩著裙擺大大方方的半蹲在凸起的假山石上, 瑟西湊近了細細辨認。兩個巫師湊一塊兒, 忽略咒和驅逐咒那都是基礎技能,她完全不擔心被誰看見。說好了只挑三株,她挑選的自然要細致許多,都是找的少見的品種。

  都說站得高看得遠, 瑟西隨意抬眼一瞟,嚇得差點兒沒直接掉下去,覺得自己的打臉大概來的有那麼點兒快。

  在瑟西所有認識的人之中,有一個人被她前前後後起碼送了三個祝福。初遇一個, 後來因為某種說不上來的同情又送了幾個。雖說都是些簡單的類似幸運、財運之類的小幅度提升性質的祝福,但這也帶來了一個小問題。

  這問題擱平時什麼都不算,但放現在就有點兒尷尬。瑟西甩的忽略咒驅逐咒都是基礎款,效果也就用來糊弄糊弄普通人的。而這種沒什麼大用處的咒語,就好比一個不靈敏的報警器, 在碰到一個身上帶了濃郁「自家人」魔法氣息的人,叫都不會叫一聲的, 直接就給人放進來了。

  瑟西就是這麼成功坑了自己的。

  沒錯, 那個「自家人」就是達西先生。

  瑟西想都不想就從石頭上蹦下來了, 臨落地接了一個緩落, 腳尖剛點地就馬不停蹄的往樹後鑽,還不忘衝著還一臉茫然爬到一半的威廉姆斯比了個「噓」的手勢。

  鑽到樹後還覺得不保險,瑟西急急慌慌的又糊了層隱身咒以確保萬無一失。卡珊德拉也機靈,見主人神色不對,立刻尋了處石碓躲好。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慌成這樣,身體快於腦子的就先行動起來了,等她躲好了才突然反應過來。我躲什麼?不過躲都躲好了,這時候出去好像更尷尬。

  達西先生是陪著他的妹妹喬治安娜來的。小姑娘喜歡花花草草,偏偏她不大會養,於是把更大的熱情投入到了欣賞上去。老早就央著他買了票,一開展就迫不及待的來了。說到底,來倫敦談生意倒還是次要的,想陪陪妹妹才是真的。

  這會兒,喬治安娜鑽在隔壁的花園裡出不來了,那個花園就是威廉姆斯口中的深受年輕小姐們喜愛的類型,色彩濃烈,香氣撲鼻。達西實在有點兒受不了,先一步走出來站在門口等她。也就是這個時候,他被瑟西一眼瞧了出來。

  瑟西倒是趁被發現之前躲起來了,威廉姆斯這麼大個人攀在假山上可就沒那麼好忽略了,起碼達西是一眼就看見了他。

  於情於理,看見了裝沒看見這種事達西肯定是做不出來的,他便稍上前幾步,想著起碼打個招呼。就是沒想到這位伯爵家的少爺竟然還有這種閑情逸致,看個花園都要往假山上跑。

  威廉姆斯和達西差不多是前後腳看見了對方,再聯想一下剛剛瑟西的動作,他忍不住皺起了眉。是瑟西認識的人?她反應這麼大,不會這是個情敵吧!可惡,第一次見面怎麼感覺是自己輸了。

  他沿著原路三兩步跳下來,順勢抹平了衣擺的褶皺。達西這時候也走到了跟前。

  他還急著回去接著等妹妹,一句問好就說的越發簡短:「日安,威廉姆斯先生。」

  「日安。」威廉姆斯頷首,他這時候還沒弄明白這人跟瑟西究竟是什麼關系,回話也不冷不熱的。

  達西正好就希望他不是個健談的人。要是平時碰上,他估計要抓住機會多少攀談幾句,但喬治安娜還等著他呢,見對方接受了自己的問好,便禮貌的一點頭,告辭走了。

  他走的那麼果斷,看得威廉姆斯牙癢癢。無論如何都感覺自己被隱隱壓了一頭啊。

  見人走了,瑟西暗暗舒了口氣,從樹後走了出來。

  威廉姆斯突然就緩過勁兒來了:「不對啊,他怎麼進來的?」

  瑟西摸摸鼻子:「抱歉抱歉,是我失誤了,我也沒想到在這兒能碰上他。」她簡單的解釋了一番,鼓了鼓嘴,「他也沒提過要來倫敦啊,嚇我一跳。」

  這句抱怨讓威廉姆斯瞬間警惕起來了,所以果然是情敵嗎?

  為了賠罪,瑟西自覺地跑去提升了兩個魔法的強度,繼續搗鼓她的材料去了。

  於是等達西先生接了妹妹想順路轉轉這個花園的時候,意外的發現的自己竟然找不到剛才的那條路了。他還想再多轉幾圈找找看,這才過去沒幾分鐘,沒道理這麼大個花園就憑空消失了。不過喬治安娜拉著他催他快點兒,便也只好把這個疑惑壓進了心底。殊不知,他最近的時候,離那「消失的花園」只有一步之遙。

  威廉姆斯見他在外面打轉,別提多開心了,一直盯著那兩人走遠才心情愉悅的回過身來。而且看起來他跟他那個女伴很親密嘛,也就是說連情敵這種事都不用擔心?哎呀,那下回要是再見對他稍微和顏悅色一點兒也不是不可以。

  瑟西可不知道這個滿面春風的家伙心裡轉過多少小九九,但某種小動物的直覺叫她忍不住抖了抖。

  下一秒,她就把這種奇怪的感覺甩在了腦後,理直氣壯的喊人:「布蘭德,你說好的幫我忙的,別偷懶呀!」

  ——————

  喬治安娜坐馬車回家的一路上,都興奮的念叨著今天看到的各種花園。

  「它們可真美啊!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人類的傑作,我回去就要把它們畫下來!」小姑娘眼睛亮亮的,本身略顯蒼白的臉頰都因為激動的紅暈而生動了不少。

  「我們可以請人把彭伯裡的花園改造一下嗎?我實在太喜歡它們啦!要是能天天看到這麼美麗的景色那可就太幸福了,你說呢,哥哥?」喬治安娜像只快活的小鳥,生機勃勃的模樣。

  但達西難得的有些走神,他總是忍不住去想那個「消失的花園」。他的方向感和記憶力向來很好,沒道理會連這麼短的距離都搞錯。然而事實是,那座本該就在隔壁的花園,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不見了。他是不信什麼怪力亂神的,鬧得轟轟烈烈的狩獵女巫在他看來就是個笑話。可這事實在蹊蹺的很。

  「哥哥?」注意到達西長久都沒回話,喬治安娜有點兒擔心,「你是不是累了?對不起,我有點兒太激動了。」

  「嗯?」達西回過神來,抿了抿嘴安撫道,「抱歉,我想其他事分神了,你剛剛說什麼?」

  喬治安娜又細細看了看他的神色,確定他並沒有顯出疲憊,這才松了口氣,繼續歡快的嘰嘰喳喳起來:「是花園!」她甚至都規劃起來了,末了得意的仰起臉,「怎麼樣?是不是很不錯?」

  「嗯,你想的很好。」達西從來都是很樂意在這些小事上順著妹妹的。

  ——————

  「布蘭德,你知道什麼賺錢的方法嗎?」經過這次花展之行,瑟西深刻的意識到了自己的貧窮。現代的時候,那對到處亂跑的父母起碼留了一筆不菲的財產給她,想買什麼還不就是大手一揮的事情,到了這兒卻束手束腳的。

  這麼想著,瑟西就郁悶的想嘆氣,事實上她也真的嘆出聲了,臉皺皺的,看起來是真的很發愁了。

  威廉姆斯倒是想說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但這話也就想想了,於是他只能跟著瑟西一塊兒發愁。

  「對了!」他眼睛一亮,「你知道的,很多夫人小姐都喜歡養些花花草草的,你要不要試著走這條路?」

  「幫她們養花嗎?」瑟西歪歪頭,「我沒辦法長時間呆在倫敦啊。」

  「你可以賣花啊,你養出來的壽命肯定比普通的長吧。」威廉姆斯得到瑟西肯定的眼神後,越發積極,「那些夫人小姐大都對養都沒什麼經驗,她們只懂欣賞。尤其那些貴婦人們,她們擺在房子裡的可都不便宜,出了問題有些家裡的園丁都處理不來。」

  「我幫你牽線,我關系好的不少家裡的夫人、女兒、妹妹什麼的,都養著這些呢,有她們幫你宣傳,名氣很快就會打出去的。」

  「就是價錢上可能不會很高。」他最後總結道,「但是可以把這個當成一個起點。」

  瑟西就差要拍著他的肩喊他好兄弟了。天哪,有一個厲害的小伙伴也太棒了吧!瑟西現在看威廉姆斯簡直覺得他渾身發金光,金子的那個金。她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那我以後就給你干活了!」

  威廉姆斯一路上都在給她細細的做分析,並且保證一回去就去幫她聯系人。跟經商搭點兒邊的都算是他最擅長的領域了,可以說是手到擒來。尤其還能享受瑟西崇拜的眼神,讓他只想一直這麼說下去才好呢。

  而且,瑟西總歸是要和那些夫人小姐們認識起來的嘛。光是這麼設想一下,嘴角就根本壓不下去了。


第35章

  哈代子爵是同威廉姆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稍長他兩歲。在父親去世後繼承了他的爵位, 最近還迎娶了一位夫人, 也是數得出名字的貴族家的小姐。

  不同於達西和賓利那對性格簡直說得上是天差地別的朋友, 這兩人的性格就相像的多了,聽說那位哈代先生在尚未娶妻的時候, 沒少拉著威廉姆斯到處跑。

  「他那位夫人我不太清楚, 不過埃德加很好相處,你不用擔心。」威廉姆斯動作很利索,「正好過兩天約了一起去賽馬會,你到時候就能見到他們了。」

  「皇家賽馬會?」瑟西揉著卡珊德拉搭在自己膝蓋上的頭, 時不時順著後背的長毛。

  雖然本身並不是一個經常關注運動類活動的人,但這種盛事多少還是有些耳聞。聽說是英國的某任女王創立的,所以每年的賽馬會皇室都會出席,最後還會為優勝者頒獎。

  英國國王的馬匹也會參賽, 騎士騎著國王專用的馬匹比賽,被認為是極榮耀的事情。

  著裝當然也是有專門的要求的。男士倒沒什麼可說的,必須穿黑色或者灰色的禮服,這和他們平時沒什麼多大區別。起碼讓瑟西來看是看不出多大不同來的。

  但女士們就要嚴格許多啦。兩件套箱式裙裝或非正式禮服,再加上瑟西根本記不清的繁多的細節性要求。哦對了, 千萬不能忘記帽子。無論男女,都被要求一定要戴帽子出席。男士一般是一頂高禮帽, 女士們則是爭奇鬥艷、大顯神通。

  寬檐的大禮帽幾乎要遮住半張臉, 裝飾著色彩鮮艷的羽毛, 或是誇張的絹花點綴在帽子前端, 有的帽子光是看著就知道一定重量驚人。瑟西想著想著就打了個哆嗦。

  威廉姆斯倒是興致勃勃的,應該說,他對於這類玩樂是事情總是興致很高。

  「我們金杯日那天去,最熱鬧就是那天了。」威廉姆斯前傾著身子給瑟西比劃,「我賭馬的運氣很好的,你跟著我,帶你賺零花錢去!」

  金杯日其實通常被稱作「女士日」,連英國皇室都這麼叫。顧名思義,天女士們最多,同時也是賽事最繁忙最關鍵的一天。直白點來說,這天是最「好看」的一天。

  威廉姆斯一看就沒少參加這個,嘴就沒停過:「你的服裝我已經叫人准備好了,你不用操心,就是上次那個裁縫,你見過的。」

  他還順勢感嘆了句:「所以說,我們巫師就是要方便的多,做衣服比那些普通裁縫速度快多了。」

  「你讓我自己變能更快,」瑟西撇撇嘴,想起那天那個風風火火的女裁縫還是後背一涼,「還省錢。」

  「這怎麼能一樣。」威廉姆斯擺擺手,端出一副認真的表情,打算好好掰正這姑娘的觀念。

  瑟西看他那個表情就頭疼,做了個討饒的姿勢:「你別說了別說了,衣服的事情都交給你,我不會動的。」

  威廉姆斯滿意的點點頭:「我已經事先看過你那頂帽子的圖稿了,你絕對會滿意的。」

  瑟西抽了抽嘴角,到底是把嘴邊的話咽回去了。

  ——————

  「我是不會戴這頂帽子的,你死心吧。」瑟西瞪著威廉姆斯手裡那頂帽子的眼神就像是看什麼仇人。

  「很好看的,效果絕對完美,我以我的審美保證。」威廉姆斯捧著帽子,鍥而不舍的試圖把它塞回瑟西手裡。要不是顧及著她的發型,他可能已經一不做二不休的扣到她頭上了。瑟西早就發現了,這人在著裝上有著莫名的堅持。

  「可那朵花也太大了!」瑟西提著裙擺靈活閃避。她這條裙子很襯她,嫩黃色打底,翻邊是新葉的顏色。瑟西本身個子不高,臉又嫩,這麼一打扮就是個嬌俏活潑的小姑娘。

  這頂帽子其實沒什麼問題,事實上很搭她這條裙子,只是瑟西一時半會無法既接受一頂大帽子的同時再接受上面一朵占了三分之一的花朵裝飾。

  然而威廉姆斯絕不可能在這件事上放過她:「你要是不戴這頂帽子,我就沒收你一半的種子!」他使出了殺手锏。

  「你!」瑟西瞪圓了眼睛,威廉姆斯眼疾手快摁住她的肩,把帽子強行擺了上去。

  「我的眼光果然沒錯。」他滿意的點點頭,帶著色厲內荏的小姑娘上了馬車。

  ——————

  身為數得上名號的貴族,威廉姆斯是有專門的包廂的,安靜不說,視野也極好。

  「別愁眉苦臉了,你對我沒信心,也得對你自己有信心。」威廉姆斯幫瑟西理了理被風吹的稍有點兒亂的「花瓣」,想了想,補了個固定咒上去。

  他先一步拉開了還沒呆兩分鐘的包廂門,示意瑟西跟著他出去:「我們先去下面看,馬上就要開始了,皇室成員會乘馬車巡場的。」

  兩人順著樓梯轉下去,瑟西一路看著千奇百怪的大帽子,覺得自己內心平和了許多。要知道,她在十分鐘前還陰森森的打算著晚上讓威廉姆斯享受一把頭頂開花的樂趣。

  達西先生也帶著喬治安娜來了,他提前訂好了包廂,價格不菲,但對他來說還不算什麼。

  他們在貴族包廂所在的下一層,高於平民區。相比較而言隔音效果就沒有那麼完美了,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帶著喬治安娜走出包廂門的時候,瑟西和威廉姆斯剛邁下最後一級台階。

  達西敏銳的認出了威廉姆斯,這位少爺的著裝還真是同傳聞裡一樣愛好時尚。隨即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位的女伴身上——這不太禮貌,因此在他意識到的時候便克制的收回了視線。達西總覺得這個背影有些眼熟,可他又實在想不出一個既是他認識又有資格成為威廉姆斯女伴的人。短暫的疑惑了一陣便放下了。

  走到場邊的時間剛剛好。差不多是被威廉姆斯帶著站好以後,進行曲就響想起來了。全場的目光都彙聚到了那幾輛不緊不慢行駛而來的馬車身上。

  陽光很好,甚至有點兒刺眼。瑟西這時候有點兒感激這頂大帽子了,起碼遮陽效果真的不錯,好叫她能睜著眼睛瞧清楚那幾輛馬車。

  車廂上刻著金色的紋路,以及皇家的標志。駕馬的是穿著紅制服,戴著高高熊皮帽子的衛兵。幾匹馬都通體雪白,衛兵們又身姿挺拔,說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都不為過了。

  皇室成員衝周圍的人們禮貌的揮手致意,人群回以掌聲。

  賽馬場不下,但馬車巡場一周實在花不了多少時間。因此沒過多久,在宣布了正式開始後,瑟西便得以回包廂去了。

  距離第一場賽馬開始還有一會兒,威廉姆斯把瑟西從包廂拉出來,美名其曰帶她發展潛在客戶。

  「哈代他們就在隔壁,你的第一桶金,不激動嗎?」

  瑟西倒是覺得這人怕是急著去找小伙伴玩才是真的。

  哈代子爵相貌英俊,和威廉姆斯湊到一起,讓人懷疑室內是不是都明亮了幾度。雙方簡單的互相介紹了一下,那兩人就摸了望遠鏡湊到窗邊去了,給兩位女士留出聊天的空間。

  瑟西依舊不太適應這麼寬的帽子,總覺得自己看到的景像都缺了一半,因此老是忍不住想去扶帽子。但她又不能明目張膽的掀起來,就只能委屈巴巴的輕輕捏著帽檐小幅度的動動。她帽子上那朵花就隨著她的小動作輕微的顫動著。

  這個小妹妹有點兒可愛啊。哈代夫人彎了彎嘴角。她其實也不過雙十剛過,不過她個子高挑,從她那個角度正好看到那朵顫動的花和瑟西嫩生生的小半張臉。

  瑟西覺得那邊聊得火熱這邊卻安安靜靜的多少有點兒尷尬,更何況她還指望著從這人身上賺錢。便揚起了小臉,試探性的開口:「夫人,我聽說您也喜歡花?」

  被小姑娘亮閃閃的眼睛晃到的哈代夫人內心已經要捂臉了。她周圍全是一板一眼的名門淑女們,像這種可愛的小姑娘簡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而她又總是特別容易對可愛的事物心軟。

  這會兒見小姑娘抿著嘴小心翼翼的同她攀談,心裡都愉悅的要哼歌了,面上還勉強維持著穩重可靠的姐姐形像,暗中引導著話題走向,好叫瑟西不會找不到話說。

  瑟西還是第一次和一個陌生人成功聊這麼久的天,幾乎要讓她懷疑自己的社交技能是不是在這一瞬間突飛猛進。她慢慢就放開了,聲音語調都越發輕快起來,臉上的笑容看得哈代夫人想捂心口。

  威廉姆斯余光掃過來,意味深長的掃了哈代夫人一眼,再看看傻乎乎被逗的團團轉的小姑娘,再看自己好友的目光就帶了點兒說不出的同情。

  攀談太成功的後果,就是當男士們咋咋呼呼的出門投注去的時候,瑟西也被哈代夫人親熱的挽著手臂領去了投注站。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有種還沒開始攻略就成功的奇怪錯覺。

  喬治安娜嚷著要賽馬玩,達西便再一次前後鍵碰上了瑟西一行人。

  不同的是,這一回他看到了那個他覺得眼熟的女伴的側臉。

  然後他罕見失態的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第36章

  「哥哥?」喬治安娜走了幾步發現達西沒有跟上, 奇怪的扭過頭來。結果就瞧見她哥哥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驚奇的事情一樣, 愣在了原地。

  喬治安娜又喊了他一聲, 達西這才恍然回神, 然而他第一反應仍是不敢置信。

  她怎麼會在倫敦?她怎麼會認識那位伯爵家的少爺?她……

  達西忍不住回憶起他們之前的初見。她那天在倫敦,是不是就是去見這位少爺的?他垂了垂眼, 感覺嘴裡發苦。能被親自帶來賽馬會, 甚至被帶進專屬的包廂,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遲了一步?

  見哥哥的神色越發灰暗難看,暗暗看著的喬治安娜擔心極了。她幾乎從從未見達西露出過這樣的神情,一時竟有些束手無策。她只能憂心的小聲喊著哥哥:「要不還是回包廂坐著休息吧, 你看著狀態不太好。」

  「我沒事。」達西搖了搖頭,短暫的從苦悶的心情裡掙扎出來,安撫的看了妹妹一眼,「我們走吧。」

  他的決定向來不容置疑, 喬治安娜便也只好壓下擔憂,跟了上去。只是難免就心不在焉起來,原先的興奮期待消退了一多半。

  達西和喬治安娜在路上稍耽擱了一下,等到投注點的時候,威廉姆斯正在給瑟西介紹這一批即將下場的馬。此時距離真正開跑還有好一段時間, 正適合他趁現在好好給瑟西科普一番。他能看得出來,這姑娘好奇是有, 一竅不通也是真的。

  威廉姆斯是真的如他所說那樣, 對這些事情相當擅長。說起來頭頭是道, 有些資料詳細的讓瑟西懷疑他是不是私底下偷偷和馬場的人打好了關系。見瑟西認認真真的聽他講, 威廉姆斯更激動了,恨不得給每匹馬都做個全方位的分析。哈代子爵也在一旁時不時的補充,還招呼著瑟西和自家夫人俯身探頭去看那些正在熱身的選手和馬匹。

  達西有一瞬間有點兒猶豫要不要索性等這些人下了注再帶著喬治安娜過來。可一來這樣的舉動太奇怪不說,他的自尊心也無法讓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於是他只能努力調整好心態,盡量自然的走過去。可他繃緊的面容卻暴露了他不平靜的內心。

  瑟西一眼就看見了他。她本就和威廉姆斯面對面的交談,正對著入口處,達西和喬治安娜一進來她就瞧了個正著。她下意識的又想躲,可這畢竟不比當初在花園,哪兒來的地方給她藏身呢?再說她就站在門對著的地方,想看不見她都難。

  瑟西面色一變,威廉姆斯就感覺到了,他立刻收了話頭,順著她的目光扭身看過去。可不就是那位達西先生嘛!

  氣氛似乎突然僵硬了起來,尤其在達西帶著喬治安娜走到眾人面前行禮致意時達到了頂峰。

  在這樣的地方見到熟人實在是太尷尬了點兒,況且自己還打扮的奇奇怪怪的,瑟西有點兒小憂傷的想著,回禮的時候幾乎不敢去看達西的眼睛。只把目光放在他身邊的女孩兒身上。

  正巧,喬治安娜也默默的打量著瑟西。她是個聰明的姑娘,自然感覺到自家哥哥在面對這位小姐時的不自在,這讓她隱隱約約似乎猜到了之前達西失態的原因,一時被自己的想法震驚到,又有點兒激動。她眨著眼睛小心的打量著瑟西,努力想抓住些細節來證明猜測。

  瑟西瞧著這姑娘高挑的身材,和那雙和達西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眼睛,好吧,她並沒有看出來這些。她只是發現兩人靈魂上的聯系,隨即便意識到這恐怕就是當時在尼日斐達西寫信的對像——他的妹妹,喬治安娜。

  兩個小姑娘都不是擅長藏心思的人,這會兒互相自以為隱蔽的打量,看在其他人眼裡就像是兩只小動物試探性的蹭著胡須。

  「這位先生想必是帶著這位小姐來下注的吧,請吧,我們恐怕還要再討論一會兒才能做出決定。」威廉姆斯明明已從瑟西嘴裡知道了達西的名字,卻固執的用「這位先生」來代替,仿佛叫了對方的名字就是輸了。

  達西還沒來得及回話,瑟西卻是被威廉姆斯的聲音提醒了似的移開了視線。她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看人看得久了點兒,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扶了扶帽檐。一尷尬她就忍不住想說點兒什麼或是做點兒什麼來轉移注意力。

  「達西先生也是來下注的嗎?」不,等等,這是什麼話。瑟西話一出樓就想捂臉,都走到投注點了難道還能干別的嗎?

  達西看著她不自覺鼓嘴的模樣就想笑,事實上他也的確柔和了面容,認真的點了點頭:「是的,我帶妹妹來玩一把。」他下意識的加上了後半句,像是解釋一樣。

  喬治安娜在瑟西移開視線的時候,也把視線收了回來。她的目光靈動狡黠,心裡已差不多確定了自家哥哥恐怕是對眼前這姑娘動了心,這時候忙附和道:「是啊,我還是第一次接觸這個呢!」

  她這話讓達西有些錯愕的看過來,他妹妹在外人面前很少這麼活潑,怎麼這回……

  喬治安娜沒注意他的目光,一雙眼睛瞧著瑟西,似乎很期待她接她的話。喬治安娜一雙眼睛,從形狀到眸色都和達西極像,這雙眼睛放在她哥哥身上,一年四季幾乎都是平靜的冷潭,在她臉上卻生動的多,像是微漾的春水。

  瑟西覺得自己拒絕不了這雙眼睛,嘴比腦子先行動了:「我也是,什麼都不懂,都不知道該怎麼選。」

  喬治安娜就盼著她這麼說呢,忙開口把自家哥哥推銷出去:「我也不懂,但我哥哥可厲害啦!不如我們一起吧,讓他教教我們。」這提議要是達西說出口的,你可就太尷尬了,可這是由一個小姑娘說出來的,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瑟西幾乎是下意識就點了頭,隨即才意識到什麼,衝威廉姆斯討好的笑了笑。他有點兒無奈,可他從來拒絕不了瑟西的要求,便強作大度的同意了。心裡卻在咬牙切齒,暗罵達西無恥,竟然靠妹妹來達成目的,太陰險了。

  達西面對妹妹親手爭取來的機會,當然是立刻抓住,說了句打擾了,便自然而然的沿著他們之前的話題接著討論了起來。

  他涉獵廣泛,賽馬作為英國重要的活動,他是專門下過功夫的,哈代子爵立刻便同他聊上了。他天生缺根筋,壓根兒沒注意自己好友和這位達西先生之前的暗潮洶湧,還覺得來了個懂行的,興奮的不行。

  達西說兩句就引導著瑟西和喬治安娜兩個第一次接觸的小姑娘也加入進來,一些基礎性的東西她們憑常識發表些看法並不難。

  他這麼瞧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之前是想當然了。看那位伯爵少爺的模樣,就知道根本沒把瑟西追到手呢。他和對方抱著同樣的心思,卻也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就看個人本事了。這麼想著,他簡直鬥志昂揚。

  瑟西簡直要懷疑這人是個頂著達西殼子的其他人,健談的模樣同他往日沉默寡言的樣子大相徑庭,引得她時不時就要去看他。

  身為一個成功的商人,達西怎麼可能真就一直是個悶葫蘆的樣子,他想同人攀談的時候總是能成功的,畢竟他確實見識廣博。感受到小姑娘一眼接著一眼的偷瞄,達西感覺心裡有種情緒在不斷地膨脹,他恨不得能一直一直這麼講下去,好叫她的目光能長久的放在自己身上。這副模樣和幾分鐘前的威廉姆斯何其相像。

  哈代夫人對賽馬沒什麼興趣,但對眼前的場景卻是興致盎然。她瞧得清楚,這兩人就跟開屏的孔雀似的,都憋足了勁兒要壓對方一頭,偏偏當事人是個迷糊的,什麼都感覺不到,蠢乎乎的。

  瑟西確實一點兒異樣都沒瞧出來,她只覺得這兩人今天都異常的話多,跟搶著說似的。起初哈代子爵還能插上話,現在已經淪落到茫然的站在一邊了。

  這兩人早就不局限於眼下這一場了,他們根本是把剩下壓根兒還沒出場的也全拉了出來,瑟西懷疑自己請了專業講解員,還是雙份的!

  喬治安娜也是目瞪口呆,她也是長這麼大以來頭回見自家哥哥這樣的一面——該說生機勃勃嗎?

  「那個……」瑟西猶猶豫豫的開口,她總覺得這兩人的氣場貌似針鋒相對卻又異常的和諧,叫她甚至有點兒不忍心打擾他們。

  「怎麼了?」威廉姆斯刷的扭過了頭。

  「瑟西?」達西也停下了說了一半的話。他的反應引來了威廉姆斯一個暗瞪。太狡猾了,趁機叫名字,瑟西的注意力豈不是一下就被吸引過去了啊。

  瑟西被他們同時的反應嚇了一跳,張了張嘴差點兒忘記自己要說些什麼。她抿了抿嘴,被兩人直勾勾盯著實在詭異的很。

  好在她很快緩了神,重新把被衝淡的情緒醞釀了回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快要到這一場下注的截止時間了,你們介不介意把這場討論稍微推後一會兒再繼續?」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達西和威廉姆斯卻覺得後背一涼。


第37章

  被瑟西那一笑笑的發虛的兩個人前所未有的安靜。威廉姆斯衝瑟西笑的討好, 達西則是不自然的抿著嘴。

  最後人手一張馬票站在了投注點。

  哈代夫人隨手挑了一個喜歡的號碼,她那漫不經心的模樣,完全是抱著重在參與的態度。哦不,說不定她連這樣的心態都沒有,左右她也不差這麼幾次玩玩的錢。

  哈代子爵也填的很快,他是個在玩樂上有經驗的,對賭馬這一套熟得很, 毫不猶豫選了他向來看好的騎手。

  到瑟西和喬治安娜這裡就大變樣了, 或者說,到瑟西這裡, □□味兒再次濃郁起來。達西和威廉姆斯早就有了人選, 喬治安娜乖乖巧巧的跟著達西選,於是他們的目光就聚焦到了瑟西身上, 准確的說,是她那張馬票上。

  要不是還顧及著多少還是應該維護一下自己在幾個初次見面的人面前的形像,瑟西白眼都要翻出花來了。平時看著挺正常的人,怎麼今天突然幼稚成這樣?

  威廉姆斯搶先一步開了口,仿佛這樣就能完美壓制對方一頭:「瑟西, 你跟著我選准沒錯!我跟你說, 這個騎手經驗豐富, 發揮穩定……他的馬……」他洋洋灑灑說了好長一段,瑟西甚至都找不到時機打斷他。

  「恕我不能贊同威廉姆斯先生的觀點, 」達西不緊不慢的跟在他之後反駁道, 「我向你推薦三號, 雖然是名初露頭角的新人,但天賦極高……他……」行吧,這也是個演說家沒錯了。

  饒了我吧。瑟西冷漠的想著。她今天到底為什麼要答應出來參加這個賽馬會。她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呆在小花園裡,跟她新帶回家的可愛的植物們相親相愛。這樣她連這頂愚蠢又礙事的帽子都不用戴。

  「柏妮絲,你選的什麼?」瑟西湊到哈代夫人身邊,用行動拒絕這令人窒息的二選一。

  「我嗎?我是隨便選的哦!」哈代夫人一邊彎著眼睛笑,一邊把馬票展示給她看。她輕飄飄的掃了掃那兩個突然低落下來的男人,覺得今天來這一趟真是不虧。

  瑟西原樣抄了一份,完全不給那兩人說服她反悔的機會,果斷的把票塞進了投注口。

  有她率先下了注,其他人也跟著把馬票投了進去,隨後一行人便去了一旁的露天看台。

  威廉姆斯倒是心心念念想把瑟西拉回包廂,好徹底把那個討厭的達西隔絕在外。可喬治安娜挽著瑟西的手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她可看的一清二楚,心知自己要是不把人留下,自家哥哥怕是很難再見到這位小姐了。果然,她得到了達西一個贊賞的眼神。

  威廉姆斯氣的牙癢癢,更可氣的是自家兄弟和達西聊的不要太開心,根本一點兒沒有要回包廂的意思。不,或許就算回,也會邀請上人一塊兒吧。狡猾!這個人實在是太狡猾了!威廉姆斯氣的心肝疼。

  哈代夫人笑盈盈的看著,也是一句不提回去的事。

  只有瑟西依舊什麼都沒感覺到,還當是大家覺得方便,就就近找了個地方看結果呢!

  多虧了之前那兩個針鋒相對到根本停不下來的家伙,差不多是他們走到看台的視乎,比賽開始的信號就響起來了。穿著顏色各異,款式卻基本大致相同的騎裝的騎手們幾乎是同時出了欄。

  用於賽馬的馬匹和平時養在馬廄裡的太不一樣了。跟那些拉車的馬也區別極大。它們的肌肉線條流暢的令人驚嘆,而且似乎腿都比普通的馬要長出許多來。尤其一跑起來更是明顯,看得瑟西贊嘆的睜大了眼睛。她喜歡這種源自於生物本身的美感,並由衷的贊賞自然的魅力。

  老實說,瑟西是看不懂的。她看不出誰出欄的動作更迅速更完美,也看不出誰注定在一開始就要被其他人壓一頭。她覺得這和賽跑好像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是從人親自跑變成人騎著馬跑,也是這麼跑著跑著就慢慢分出了差距。

  但她比任何人都能直面這份,美麗。是的,請用美麗這個詞。在瑟西的眼裡,是一群熱烈的燃燒著的靈魂,一往無前而無比耀眼,湧動在心裡的強烈情感,在一瞬間幾乎衝擊的她留下眼淚。

  克萊提卡們親近自然,正是源自於她們靈魂上與自然的共鳴。因為直面的是太過於偉大的存在,所以有時候人們總覺得他們情感過於豐沛,極其感性。可他們又往往不善人際交往,總是感受宏大的情感,於是對細微的變化不夠敏感,就容易顯得木訥。這份奇異的矛盾感使他們難以融入人類社會,這才常常閉世不出。

  賽場上,騎手和他們的馬仍在奔跑,瑟西微微前傾著身子,口中低低呢喃過一句什麼。是很奇妙的韻律,勉強分辨也無法復述。

  她的姿態像個虔誠的信徒,神色透著股莊嚴,這是他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威廉姆斯隱隱約約猜到點兒什麼,但他對克萊提卡派的理解也只止於皮毛。

  瑟西其實在念一種古老的魔文,大致意思就是一首贊美詩。他們相信只要念誦這段魔文,就可以把信仰的力量回饋給自然。從某種層面上來說,說克萊提卡派是個信仰自然教的教會也是完全可以的。

  自然大概是真的偏愛他們。不然怎麼解釋,同樣是站在陽光下,偏偏瑟西就像是在發光呢?細碎的光在她的眼瞳間閃爍流淌,呈現出瑰麗的色澤。

  喬治安娜都看呆了。之前在室內,她看這位盧卡斯小姐的眼睛明明只是普通的灰藍色,怎麼突然……她想把這抹顏色立刻調出來留在畫布上,卻苦於沒有顏料。而且,她真的有可能調出這樣的顏色嗎?

  哈代夫人也驚訝的挑高了眉毛,可真是個令人驚喜的孩子啊。

  達西又聽見心髒鼓噪的聲音了,越來越響,逐漸壓過了賽場上人們的叫喊,只有砰砰砰的急促。他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長久的盯著一位淑女,可他根本無法移開視線。他甚至都不舍得眨眼,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成了虛化的背景,只有那個姑娘牢牢抓住了他所有注意力。直到眼睛感到酸澀,他才愣愣的垂了眼。

  他下意識的掃了眼威廉姆斯,瞧見他直愣的目光和微張的嘴,一臉傻樣。達西心知自己方才的模樣絕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再看他的樣子就愈發覺得煩躁。他本以為自己是那個唯一一個發現寶藏的人,正打算徐徐圖之,把珍寶小心翼翼的圈成自己的所屬物,結果卻發現突然冒出來個人也盯上了他的寶物。

  瑟西隨著選手們逐個到達終點後,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她雙眼亮晶晶的轉過身來,臉上掛著興奮的笑容:「賽馬真有意思!」

  達西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幾乎是倉皇的扭過了頭,不敢看她過於燦爛的笑容,耳根悄悄的染上了紅色。

  威廉姆斯就實誠多了,臉紅的像是要燒起來,幾步走到看台邊上,美名其曰太熱了要吹吹風。

  真是純情啊。哈代夫人在內心嘖嘖稱奇,剛剛還盯著人小姑娘一錯都不錯眼呢,現在倒害羞起來了。

  瑟西還希望誰來應和她一下呢,結果這兩人一個個避開了她的視線,搞得她一臉茫然。

  理所當然的,瑟西和哈代夫人選的那個並不是最終的優勝,甚至連前三甲都沒進。本來就不是運氣多好的人,指望隨便選的中獎,還不如指望瑟西用她那入門級的占蔔術算一把。

  這麼一群下了賭注還浩浩蕩蕩圍觀的人,最終卻只有哈代子爵一個人認認真真注意了名次這個本應該是最應該關注的東西。

  而那兩個下注前爭論的不可開交的男人,大概只有在出欄的那會兒短暫的關注了一下賽場吧。

  第一把是達西中了,但也是險勝而已。威廉姆斯選的是第二名,就差了半個身位。

  這讓達西生出一股壓了對手一頭的滿足感,他有種衝動想去對瑟西炫耀,但他很快就壓了下去。太不穩重了,他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麼幼稚的人了?

  喬治安娜默默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很好,旗開得勝啊哥哥,盧卡斯小姐一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她滿心期待的想著。

  這一把似乎徹底激發出了兩個男人的勝負欲,任誰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電閃雷鳴的氣氛,跟決鬥現場似的。填馬票的架勢仿佛是在寫結業論文或是簽支票,嚴肅的可怕。結果也一度很焦灼,差不多上一場你贏下一把就是我,你追我趕的。

  瑟西也一反之前可有可無的態度,她倒不再下注了,但卻場場都趴在看台邊上,用一種近乎於狂熱的眼神注視著賽場中的選手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壓了全部身家在上頭。

  總覺得這三個人好像都有哪裡不對。喬治安娜憂心的想著。應該在追求討好人的徹底沉迷了賭馬,應該被獻殷勤的那個,該怎麼說呢?沉迷了觀賞比賽嗎?

  怎麼好像一個個的突然就全都正兒八經參與起賽馬會了?喬治安娜操碎了心,他哥哥好不容易開的竅不會又合上了吧。

  但那兩人看著正經,其實都在偷眼瞧人,至於比賽結果?那全靠哈代宣布。他倆一左一右站在瑟西兩邊,除了比賽前的下注,其他時候注意力基本全放在中間這個姑娘身上了,還個個都以為自己動作謹慎的很,也就是被瞧的是瑟西,換個姑娘早羞紅臉了。


第38章

  於是最終也並沒有分出什麼實質性的勝負來, 兩人甚至有一回看好的是同一個人。主要是他們終於意識到他們在這裡比拼這個,並沒有如他們所願的成功吸引到瑟西的注意力。

  反倒是賽場上那些被他們當作比較對像的家伙們更能抓住她的視線呢。真是令人泄氣。

  至於要說既然如此為什麼還堅定的比到了最後一場, 只是因為這是最恰當的站在瑟西身邊的理由了吧。一起看比賽好確定結果之類的。

  女孩在陽光下實在是太耀眼了, 根本無法移開視線。明明是張平凡的面孔, 可那雙奇異的眼睛,那個超出了禮儀標准線的弧度, 足以瞬間點亮她的面孔。叫人根本無法拒絕的吸引力。最生氣的是,她本人對此毫無所覺。

  「埃德加,你之前說過你家那幾盆盆栽狀態不太好吧。」威廉姆斯突然想起了「正事」,轉頭向哈代子爵詢問道。

  「啊?」被問的人顯而易見的一愣, 他怔了好一會兒,才把思緒從賽馬扯出來放到好友的問題上, 「啊,你還記得啊。」

  「確實,因為柏妮絲喜歡,所以買了幾盆, 不過好像有點兒意外的難養。」他露出個無奈的笑容。

  「不如讓瑟西去看看吧,她很擅長植物這方面啊。」威廉姆斯狀似無意的隨口提道,語氣裡流露出幾乎有點兒刻意的熟稔和親近, 顯然他遠沒有放棄打擊達西。

  然而他的對手雲淡風輕的接了招:「確實呢,聽說家裡的花園完全是自己打理的。」

  瑟西聽見這話有點兒奇怪的看過去,他是從哪兒聽說的?

  「是盧卡斯爵士說的。」達西微微牽起嘴角, 很小的弧度, 但成功的柔和了他面孔上冷硬的部分, 「在舞會上交談的時候,提過這件事,說您非常擅長園藝。」

  「不能說很擅長園藝啦,父親太誇張了。」瑟西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笑,「但是我確實很擅長養植物哦!」

  「那你可一定要來幫我看看,我大概在這方面沒什麼天賦。」哈代夫人笑盈盈的邀請道。家裡的盆栽狀態不太好是真的,有專門照料花園的園丁也是真的。她倒不是多在意這幾盆盆栽,不過是順勢邀請合心意的小姑娘來家裡做客罷了。

  瑟西自然開開心心應下了。她挺喜歡這位哈代夫人,暗自決定一定要幫她把小家伙們都好好調養一番。

  喬治安娜卻上了心:「盧卡斯小姐可以抽空也來我家看看嗎?雖然,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但是是我親手養大的。最近總覺得不太精神,園丁先生來看了也沒找出具體的原因,說怎麼看都一切正常。」她頓了頓,臉上浮起羞澀的紅暈,「啊,抱歉,我有點兒太激動了。」

  「是突然變成這樣的嗎?」瑟西從喬治安娜模糊的描述裡隱約猜到一種可能,忍不住想追問細節。

  「是的!」喬治安娜連連點頭,「明明前一天晚上還是好好的,可第二天早上起來再看就沒精打采的。那天並沒有很明顯的溫度變化,澆水是平常的量,檢查過了,也沒有蟲害……」小姑娘皺起了秀氣的眉毛,「很奇怪吧。」

  瑟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她沒再繼續追問,只認真的點了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去的。

  ——————

  休息了一天後,瑟西就去了哈代夫人家。

  她家的盆栽們沒什麼大問題,單純是做主人的不會養而已,瑟西用魔力梳理一陣就好了。更多的時間反倒是被哈代夫人拉著聊天喝茶了。

  哈代夫人某方面來說和達西挺像的,看著高傲不好接近,然而一旦是被認可的人,會展現出相當溫柔的一面。反正瑟西聽著大美人柔聲細語的同自己聊天,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回去的時候都像是踩著雲在飄。

  好在瑟西一直惦記著喬治安娜口中的花,在晚飯的時候就拜托了威廉姆斯借她輛馬車。她和喬治安娜就約在明天。威廉姆斯當然是滿口答應,立刻就吩咐了下去。

  「需要我送你過去嗎?」他側頭問道。總覺得眼睜睜的看著喜歡的姑娘去情敵家很不甘心啊。他決定多少掙扎一下。

  「啊?不用不用,你應該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瑟西輕輕搖搖頭,「我有看到哦,你有文件之類的要處理吧。你陪了我好幾天啦,總覺得占用了你好多工作時間。」感覺有點兒愧疚啊。瑟西檢討了一下自己,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

  想想書房堆積的事情,老實說,威廉姆斯實在無法違心的說出自己其實並不忙這樣單薄的謊言。

  「但我很樂意陪你的,為女巫小姐服務是我的榮幸啊。」他眨眨眼。

  然後威廉姆斯第二天就後悔了。

  我就應該堅持送瑟西過去啊!不!根本就不應該讓她去才是!威廉姆斯磨著後槽牙,不滿的瞪著那個從馬車上走下來的家伙身上。

  不用妹妹提醒,達西就早早的安排好了馬車,並親自跟了過來。順帶一提,他這身打扮還是喬治安娜親自搭配的,據說是相當受現在小姐們喜歡的裝扮。

  這身衣服相比他平時簡直能稱上一句花哨。他換了身燕尾服,雖然依舊是黑色,卻繡了金線。領帶也是格紋的樣式,懷表金色的細鏈從上衣口袋裡自然的垂下來,整個人似乎都,有活力了不少。

  威廉姆斯上下掃視一遍,暗暗的在心裡罵他騷包。

  達西挺不適應今天的打扮,這畢竟和他一貫的風格相去甚遠,就像是給一個老干部穿上了亮片夾克。他總是想去扯扯領帶,或是整理一下衣服下擺,即使他明知道它們並沒有任何問題。

  雖然威廉姆斯非常想就這麼把他晾在門口吹風,但這畢竟不符合禮節,只能憋屈的把人請進來。

  「達西先生!」瑟西彼時剛換了衣服下樓來,正准備相擁她的早餐。她滿心以為自己已經起的夠早,萬萬沒想到還有個更早的。

  「您來的可真早啊。」她感嘆了一句,隨即意識到自己又說了蠢話,「抱歉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我太遲了。」

  「請不要為此感到歉意,您並沒有做錯什麼。」達西輕咳了一聲,「喬治安娜很期待你的到來,所以便來的早了些,是我考慮不當了。」

  威廉姆斯看他的目光簡直像要吃人。虛偽!居然拿妹妹當借口!

  達西只當沒看到,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用早餐的少女身上。

  瑟西畢竟是被盯著專門練過的,就算說不上完美,起碼也不會難看失禮。然而讓達西移不開眼的是她像小倉鼠一樣的吃法。

  瑟西臉頰有兩團軟肉,平時不明顯,吃東西或者嘟嘴的時候才能看出來。她每回咀嚼的時候,那兩團軟肉就會微微的鼓起來,並隨著她的動嘴微微顫動,看著就讓人想上手掐一把。

  達西就覺得自己的手有點兒蠢蠢欲動的。尤其小姑娘吃兩口還會無意識的舔舔嘴唇,粉嫩嫩的舌尖一閃而過,叫人像是看見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

  瑟西吃了半天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似乎有人盯著自己,她茫然的抬頭看看周圍,而此時達西早就收了視線正襟危坐了,她自然什麼都沒發現。扁扁嘴,瑟西也沒在意,重新垂下頭去。

  達西有點兒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只覺得領帶是不是勒的有點兒緊了,竟然生出呼吸不暢的錯覺來。

  ——————

  達西家的有錢,在馬車上也能體現一二。整輛馬車本身就很華麗,內部更是舒適。雖然不像威廉姆斯家丟了空間延展咒作弊,就看這柔軟的坐墊和精致的裝飾。瑟西感覺自己恐怕之前還低估了達西的富有。

  不過這輛其實並不是達西平時自己用的那輛,而是喬治安娜專門吩咐管家換的,參加宴會才用的那輛。喬治安娜嫌他那輛太粗糙,生怕叫瑟西一路上坐著不舒服,從而降低對自家哥哥的好感。

  瑟西先一步鑽進車廂,坐在軟墊上的時候沒忍住輕輕顛了顛,又趕緊收斂下來。達西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也不戳穿,看她的時候越發覺得這小姑娘可愛得緊。

  喬治安娜就在門口迎接他們。一見瑟西從馬車上下來,便提著裙子快步走過來,親親熱熱的挽住了她的手。

  瑟西身上可能有什麼魔力吧,叫她忍不住就想親近她。還是因為是哥哥喜歡的人,所以下意識的就接受了呢?喬治安娜很快就把這些想法拋在腦後,拉著瑟西徑直往她房間走。達西就跟在兩個小姑娘身後,慢慢悠悠不緊不慢的跟著,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

  小姑娘獻寶似的把她擺在窗台上的花指給瑟西看。那是盆鳶尾,花開的正好,藍紫色的花瓣舒展開來,不用湊近就能聞到幽香。不過就是這麼一株按理說應當是最盛時期的花,看著卻有點兒蔫蔫的。

  但你又不能說它是缺水或是生了病,畢竟它根莖結實,花瓣色澤也是最好的時候,還真就是喬治安娜說的那樣,一切正常卻無精打采。

  瑟西的靠近讓它稍微恢復了點兒活力,小幅度的晃了晃花瓣,怪可憐的。然而瑟西隱隱露出的神色分明是驚喜的,這叫喬治安娜有點兒無措。

  「別擔心,我會讓這小家伙好起來的。」瑟西輕柔的撫摸了一下鳶尾的花瓣,扭頭對擔憂的姑娘露出了安撫的笑容。

  哎呀,可真是個好運的小姑娘啊。


第39章

  這株鳶尾是一株即將成熟的魔法植物。

  它在還是一顆種子的時候成功變異,然後被喬治安娜挑中養下。甚至在這小姑娘毫無養魔法植物的經驗的情況下, 長到了理邁入成熟期僅差一步的狀態。

  可不是個幸運的小丫頭嘛!

  而這株鳶尾自然是無論怎麼診斷查探都顯示不出問題的, 畢竟它確確實實並沒有生病,它只是缺少魔力的滋養罷了。魔法植物要想成熟所需要的魔力有時都能超過它整個成長期的需求, 越是珍貴的,需要的就更多。

  大部分魔法植物其實都生長在充滿著魔力的環境裡,比如童話中經常會出現的魔法森林什麼的, 畢竟這樣才能好好的長大嘛。那些在普通品種裡自行變異的,則基本都無法順利成長。

  這株鳶尾很顯然不算多珍貴的品種, 但成熟所需也不是喬治安娜或是那位園丁先生能提供得了的。或許倒該慶幸它不是稀有品種,才能誤打誤撞的長到這麼大。

  瑟西要做的事情很簡單,輸送一部分魔力來支撐它成熟就可以了, 就像她對她的小花圃裡所有的植物所做的那樣,並沒有什麼難的。唯一要解決的小問題, 就是不叫喬治安娜他們發現異樣。

  魔法植物成熟通常會或多或少的伴隨一點兒異像。噗的放出一點兒煙霧, 發光,出現奇奇怪怪的聲音,都是很有可能的。有的甚至會爆炸呢!

  瑟西沒怎麼養過鳶尾,她的各種藥劑裡不大用得到它們,而她本身又不是個會專門養花來裝飾房間之類的女孩子。所以說實話,她稍微有點兒擔心這株花成熟的小狀況。

  家裡的小花圃她是直接在下面刻好了幻術法陣和防御法陣的,裡面的小家伙們頂破天了外面也看不出來。但這回不一樣啊, 這是在人家家裡啊, 而且喬治安娜眼巴巴的盯著她啊!

  連丟幻術上去這樣的動作感覺都會被發現啊。瑟西有點兒無奈, 尤其她已經放話出去說一定會「治」好小家伙的。

  有沒有什麼辦法把喬治安娜暫時支開呢?瑟西擺出一副沉思的模樣,小姑娘還當她是在思索治花的方法,一雙眼睛亮閃閃又小心翼翼的看著瑟西。

  有點兒內疚。瑟西抿了抿嘴。這種眼神下出聲讓她離開總覺得相當殘忍啊。而且她哥哥還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呢。瑟西自以為隱晦的掃了眼跟衛兵一樣筆直站在她們身後的達西先生,小小的嘆了口氣。

  被瑟西偷瞄的達西頓時更僵硬了。他偷看被發現了?他是不是又不知不覺盯得太久了?會不會被瑟西認為是輕浮啊。達西表情嚴肅,內心波濤洶湧。

  喬治安娜這麼多年來,對自家哥哥悶葫蘆的個性不要太了解,感覺到他猛地沉重低沉下來的氣場,就知道他大概又想多了。

  關鍵時刻果然還是要靠我啊。喬治安娜覺得自己真是任重而道遠,為了自家哥哥的幸福操碎了心。

  「瑟西,」她已經成功同瑟西進入了互相稱呼名字的朋友階段,「是不是有什麼要准備的?讓我哥哥幫你吧!」喬治安娜說著還扭頭拉了拉達西的袖子。

  瑟西和達西同步一愣。茫然的表情如出一轍,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默契吧。

  瑟西正頂著良心的譴責思考忽悠小姑娘的辦法,突然就被扯了回來,可不就是個大寫的茫然嘛!隨即她被喬治安娜的提議打動了,這不是瞌睡了就送枕頭嗎?只要她打著准備的幌子動點兒手腳,不就能完美掩飾過去了!然後她又迅速的泄了氣,這位達西先生被點名幫忙了,以他的性格,自己是別想一個人了。被他盯著根本就是更容易被發現啊!

  瑟西被大起大落折騰的一口氣滯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但總歸還是努力一下好了,她不抱什麼希望的想著:「太麻煩了吧,我自己一個人來就可以了。喬治安娜,我借用一下廚房可以嗎?稍微有點兒東西要處理一下。」

  「請讓我也幫點兒忙吧。」達西一本正經的開口。望著瑟西的目光裡藏著被壓在眼底的熱切。

  看吧看吧,果然不可能放自己一個人的。瑟西坦然接受了掙扎失敗的結果。算了,總歸比在這裡僵持好,怎麼說也是從被兩個人盯著變成一個人,總歸多少會好點兒吧。大概。

  「喬治安娜你在房間裡等吧,要准備的東西味道可能會比較大,很快就會好的。」瑟西衝小姑娘笑了笑,出了房間。

  她簡直是視死如歸的跟著達西去了廚房。啊,大不了被發現了就修改記憶吧。她這麼破罐子破摔的想著。什麼准備都沒做的我就這麼跑過來也實在是太蠢了。

  達西大半注意力都放在瑟西身上,對她的情緒變化相當敏感。他微微偏頭,打破了兩人之間安靜的氣氛:「要准備的東西很難嗎?」他說出口又有點兒後悔,這話聽著像質問一樣,語氣太生硬了。於是他又忐忑的去看瑟西的臉色。

  瑟西完全沒有體會到他敏感的心思,聞言只是眨了眨眼,搖搖頭:「沒有啊,並不是很難的事情,所以我自己來也是可以的。」她沒忍住又掙扎了一下。

  不過達西卻誤解了,他有點兒失落,覺得瑟西大概並不喜歡同自己相處。

  「抱歉,是我讓你不自在了嗎?至少請讓我領你去廚房吧。」他的語氣低沉了些,聽在瑟西耳朵裡,無端的就覺得他可憐巴巴的。

  琢磨了一下他話裡的意思,再聯系一下上下文,瑟西難得理解他突然的反常。這本來應該是她所希望的結果,然而嘴又一次比腦子快的開口了,大概是某種突如其來的內疚占領了大腦吧。

  「不不不,並沒有!您誤會了,你讓我挺自在的,咳,不是,」瑟西尷尬的摸摸鼻子,露出的耳尖染上了羞紅,「我的意思是,您能願意幫我的忙,是我的榮幸。」

  不,我在說什麼。瑟西絕望的捂了捂嘴,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希望夏洛蒂在自己身邊,有個能完美應對所有場合的姐姐簡直就是珍寶啊!

  後面的路上她就沒再開口了。我覺得我的嘴不適合同人交談。瑟西自暴自棄的想著,整個人看著像是只被水打濕了皮毛的小動物。

  達西的心情卻是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他甚至想伸手去揉揉小動物柔軟的發頂。這個高度,稍微伸手就可以摸到了吧。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捻了捻手指。

  廚房並不遠,所以給瑟西自暴自棄的時間並不長。同情心突然決堤的後果就是她重新陷入了如何在達西眼皮子底下動魔法還不被發現的巨大困境。做不到的吧,不可能做到的,瑟西恍惚覺得她的胃在隱隱作痛。

  「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達西的聲音聽著很輕快,被小姑娘完完全全取悅了的男人現在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什麼都不做的話,不就等於給了他全程盯著自己的機會嗎?瑟西在心裡迅速做了換算,然後認真又嚴肅的點了頭:「是的,請您幫助我吧。」

  「好。」達西差點兒被她一本正經的表情逗笑,見慣了她生動的表情,現在看著就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好險忍住了。他掩了掩嘴。

  幸虧起碼還是記得帶上了包。瑟西小小的松了口氣,伸手進去,憑著記憶去摸那些被施了縮小咒的材料們。

  隨身帶些基礎材料是她的一個小習慣。類似於有些醫生會在包裡塞手術刀之類的。她就是覺得身邊沒有習慣的材料們會讓她覺得有點兒不安,便總是多少帶點兒。而且帶的都是些基礎性的材料,效用比較溫和的那種。

  結果今天正好就用上了。那株鳶尾需要的是魔力,這些基礎性的材料用來制作一個簡單的魔力藥劑仔合適不過了。

  瑟西對各類魔藥材料如數家珍,哪怕只是手碰一碰,就能分辨出自己所需要的。就是在拿出來之前,要加個幻術,再恢復它們的正常大小。於是她把另一只手也伸了進去。

  這個姿勢有點兒奇怪,畢竟很少有人從包裡摸東西的時候會同時把兩只手都伸到包的深處去。奇怪總比被發現不對勁兒好。瑟西再一次自暴自棄。在這個人面前形像破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多一次也沒什麼關系。

  達西確實挺疑惑的,但看這姑娘一臉生無可戀,他又覺得怪有趣的,安安靜靜站在那兒等她找到她要的。大概這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再詭異的行為都能被柔化,區區雙手摸包又算得了什麼。

  一樣,兩樣……瑟西陸陸續續摸了十幾種材料出來,並且全都被她幻化成了樸素的草本植物的樣子。

  至於它們真實的模樣?這種事情達西先生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瑟西瞄了他一眼,有點兒心虛的合上了包。

  瑟西從這堆「綠葉子」們中間盡量的挑了些本體不是那麼奇特的出來。再怎麼說,幻術只是變化了外表,觸感什麼的,並沒有變的友好起來。

  「你可以多給我一些。」達西比較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小撮和瑟西面前的一大把,誠懇的說道。

  「不用了,你應該沒怎麼處理過這些吧,正好慢慢來。」挑出那些來已經是極限了啊!瑟西悲傷的想著。

  達西想想也有道理,不擅長的東西就不要添麻煩了,便點了點頭,同意了這樣的安排。

  只是……這株草,怎麼摸起來滑溜溜的?真是奇怪的品種啊。


第40章

  瑟西心驚膽戰的, 是不是就要往旁邊人那裡看一眼。她第一次熬制魔藥是時候都沒這麼緊張過!

  她倒不是擔心幻術失效這樣的小問題, 瑟西對自己的咒語還是很有信心的。但她擔心這幫子原型奇葩的材料們啊!看不見真相不代表摸不出來, 達西的手每多在那些「綠葉子們」上面多摸一下, 瑟西就抖一下。

  「你放心, 只是切成小塊的話,我還是可以做到的。」達西誤以為她的不放心是對自己的刀工, 忍不住出聲讓她寬心。

  不,我並不擔心這種事。瑟西眼淚往肚子裡流。求求你少摸兩把吧。

  達西完全沒意識到瑟西的沉重心情,他主動挑起話題,想緩和一下氣氛:「說起來,你帶來的這些植物似乎都是沒見過的品種。」瑟西心裡一緊, 感覺自己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

  達西還在繼續說:「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您為我介紹一下呢?」他專門指了指其中的一小堆已經被他切好的,「比如這種, 我從未見過枝葉這麼光滑的品種。」

  瑟西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盯著被達西專門指出來的那堆, 內心無異於山洪暴發或是泥石流現場。我為什麼要把蛇草也分給他!我是不是傻!瑟西想照著幾分鐘前自己的腦門上狠狠來一巴掌。

  蛇草, 顧名思義,是一種長的像蛇的草。其實它光看外形真沒什麼問題, 畢竟這種長條形的草也不是沒有,只不過它更妖嬈扭曲一點兒而已, 沒什麼的。但它摸起來也像蛇就是個大問題了, 光滑, 並且觸手冰涼。

  瑟西挑選的時候光記得要找原形相對正常的, 卻忽視了手感這個小妖精。

  所以你想讓我怎麼介紹呢?瑟西覺得快要被絕望的重量壓垮了。

  「其實並沒有什麼奇特的, 是我給它們做了專門的處理。」瑟西強撐著瞎編, 「怎麼會有這麼光滑的植物呢,對吧,哈哈。」她干笑兩聲,竭力擺出一張正經的表情。

  達西有點兒疑惑,眼前姑娘的表現看起來實在是有點兒奇怪,不過他只當是瑟西不想多談這方面。可能是什麼秘方吧,不想詳細說也是可以理解的。達西這麼說服了自己,順從的點點頭,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騙過去了嗎?是騙過去了吧。瑟西警惕的瞧了瞧男人的神情臉色。看著挺平靜的,是相信了的意思嗎?應該……沒問題吧。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了,那肯定就是相信了!

  瑟西點點頭,小小松了口氣,又忍不住有點兒得意。她現在都能在言語上糊弄人了,還是成功糊弄了看著就很精明的達西先生!果然自己是很聰明的嘛。啊,忍不住就得意起來了。

  發覺小姑娘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達西困惑的瞟她一眼,女孩子的情緒都變得這麼快的嗎?不過果然還是高高興興的樣子最可愛。抿抿嘴,達西忍不住又多瞧了幾眼小姑娘柔和的側臉。

  瑟西最擔心的事情被輕描淡寫的揭過,她一顆心也放回了肚子裡。處理起材料來動作就越發流暢了幾分,切口光滑,大小相當,光這麼看著真還有幾分賞心悅目。在不知道原形的情況下。

  達西就毫不吝嗇的贊嘆道:「您真是心靈手巧,看這個刀工,您應該很擅長廚藝吧?」

  喬治安娜昨晚上突擊性的列了好幾條注意事項讓他記下來,其中一條就是要不遺余力的誇獎。他本身不是個擅長誇人的,你不能指望一個單身這麼多年的家伙突然就學會巧舌如簧誇姑娘了。達西本來覺得這應該挺難的,他甚至還提前准備了幾句話,生怕自己臨到現場了找不到合適的詞。結果對著瑟西,他突然發現,這些話根本不需要准備。自然的就像是呼吸喝水,對著自己喜歡的姑娘,他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詞彙都安在她身上。

  瑟西被他誇懵了,一瞬間有點兒不知所措,她乖巧的眨巴眨巴眼睛,試圖掩飾眼裡的迷茫:「熟能生巧而已,沒您說的那麼好。」她茫然過後就是羞澀,每回得到別人直白的誇獎,她都忍不住臉紅。有段時間伊麗莎白還老用這點逗她,就為了看她臉紅撲撲的模樣。

  而且廚藝什麼的,鎮上到處都傳盧卡斯家的小女兒廚藝極差。嘗嘗她的草藥就知道了,雖然效果很好,但實在難以下咽。根本沒人期待她的廚藝。瑟西悲傷的想著,魔藥就是這麼難喝的啊,她有什麼辦法。

  達西被小姑娘害羞的表情擊中了。白皙的小臉上紅暈顯得特別明顯,恍惚間眼裡似乎有隱隱的水光,羞怯的躲閃著亂瞟的模樣,讓人想狠狠揉她的小臉,再把那頭柔軟的頭發搓亂,表情一定會更可愛的吧。達西感覺嗓子發干,他在心裡喊著趕緊把視線移開,這麼長久的盯著一位淑女實在是太失禮了。可某種奇異的衝動讓他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不知輕重。

  瑟西大概就是在某個地方跟普通姑娘不太一樣。說她神經大條也好,不服輸放錯了地方也行。總之她被這麼盯著反而不害羞了,轉而仰臉看了回去,像是要好好研究一番對方到底在看些什麼。

  她一抬起臉,就輪到達西慌亂的扭過了頭,他後退一步努力平復心情。剛剛的角度太完美,他只覺得自己再多看兩眼就要壓抑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動。

  瑟西莫名的就覺得自己贏了。

  後來兩人默契的誰都沒再開口。達西站在一邊,安靜的幫著瑟西把廚房裡最大的一口鍋扛了出來。然後安靜的看著瑟西煮了一大鍋水,掐著時間陸陸續續的把那堆「綠葉子們」丟進鍋裡,長柄勺子一會兒順時針一會兒逆時針的在鍋裡攪動。最後眼睜睜的看著那鍋清水變成詭異的墨綠色,還冒著泡。

  之前在尼日斐的時候,他只看見了端給簡的成品,沒見到過程,這會兒他突然就福至心靈的了解了剛才瑟西被誇廚藝時候的躲閃了。

  這東西澆到鳶尾上,真的不會直接把它毒死嗎。達西克制不住的有點兒擔憂。

  瑟西沒注意他的眼神,小心的關了火,把殘渣避掉。剩下的液體沒了那些東西變得清澈了些許,雖然依舊是奇怪的墨綠色,但看著舒服了不少。瑟西摸出個小瓶子裝好,洗了鍋,心滿意足的跟著達西回喬治安娜的房間。

  雖然在達西眼皮子底下不像在家裡地下室那樣明目張膽的輸入魔力,環節上多少有點兒省略,但最終成品看著還不錯,用來讓那株小鳶尾度過成熟期是綽綽有余了。

  「你們回來啦!」沒等達西敲門,喬治安娜就從裡面打開了門,「我聽見你們的腳步聲了。」她笑眯眯的說著,側身讓兩人進來。

  喬治安娜眼尖的瞧見了瑟西捏在手裡的小瓶子,眼睛一亮:「這個是不是就是……「她隨即注意到了那個不容忽視的顏色,遲疑的住了嘴。

  「對,所以不用擔心了。」瑟西點點頭,注意到房間裡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怎麼了嗎?」瑟西側頭看過去,注意到喬治安娜復雜的表情,以為她還不放心,便認真的保證道,「放心吧,小家伙會很快好起來的。」

  小姑娘感覺把心裡憂慮的事情說出來未免有點兒傷人,便憂心忡忡的跟在瑟西身邊,看著她走到鳶尾旁拔下了瓶蓋。

  瑟西毫不猶豫的把瓶子裡的液體倒進了盆栽的土壤裡。喬治安娜瞧著她的動作,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由於是單純用來補充魔力的魔藥,鳶尾簡直可以說是久旱逢甘霖一樣瘋狂的吸收著。

  瑟西警惕的注意著它,時刻注意著它的任何異動,生怕它突如其來的動靜打她個措手不及。瑟西倒是想丟個幻術上去,可這房間裡兩人全看著這兒呢,她又不像之前取材料那樣能把手藏在包裡,掩飾一下指尖釋放魔法的微光和手勢。場面一度可以說是非常被動了。

  她都想好了,如果動靜不大,那她能編就編。要是動靜大的她編不下去了,那她也准備好對兩人的記憶下手了。瑟西捏捏掌心的軟肉,眼神貌似沉穩,細看卻又藏了點兒心虛。

  明明是澆了墨綠色的液體上去,土壤卻一點兒變色的意思都沒有,仿佛那一小瓶澆下去的場景就是一場幻覺。

  但喬治安娜知道不是。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什麼問題,揉揉眼睛再看,她的鳶尾又確確實實是慢慢挺直了身子。可就算是非常緩慢的動作,但這種幅度的變化,所對應花費的時間是不是太短了一點兒?

  鳶尾挺委屈,它總算吃了個飽,精神抖擻正想好好舒展一下,卻感受到那個喜歡的氣息傳遞過來的克制動作的請求,已經相當努力的在收斂了啊!

  瑟西並不覺得鳶尾的變化很快,她甚至還很滿意小家伙的配合,畢竟她早已習慣被各類植物蹭蹭親親,還有當場扭著跳起舞來的,這個動作真的不算大。

  喬治安娜可不這麼想,她對瑟西的崇拜都快從眼裡溢出來了,拉著瑟西的手,說話都磕巴了:「你,你也太厲害了吧!簡直就像魔法一樣!」這是奇跡嗎?是奇跡啊!

  必須要讓哥哥把人娶回家!小姑娘堅定的想到。

  瑟西看著她熱切的眼神,後背一涼。等等,她是不是,露餡了?


第41章

  瑟西完全沒想到謹慎如她竟然還能露餡, 頓時神經緊繃, 腦中一長串的咒語排著隊竄過,右手熟稔的掐了個手勢, 一個定身的魔法幾乎就要出手了。她計劃都訂好了, 定身之後,補上消音魔法,神不知鬼不覺的修改記憶。

  怎麼覺得自己像在預謀作惡。瑟西立刻驅逐了這個讓她心虛的想法。

  然而達西接下來的話讓她險而又險的打散了積蓄的魔力,手勢立刻收起,順勢還拉了拉裙擺作為掩飾。

  「喬治安娜, 你太失禮了。」達西微微板下了臉。

  喬治安娜一驚,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說的不妥, 趕緊道歉:「對不起,瑟西,請原諒我, 我決不是有意把它比作,那個。」她頓了一下,吞掉了「魔法」這個單詞。小姑娘神情低落, 看著蔫蔫的。

  自己是不是搞砸了?瑟西一定很生氣吧,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被跟女巫的魔法相提並論也太糟糕了。小姑娘抿著嘴, 自責極了。

  瑟西卻是松了口氣,心想今天這樣的大起大落再多來幾次恐怕她就要撐不住了。她拍拍喬治安娜的頭,語氣輕快的安撫小姑娘:「這有什麼可道歉的, 我很高興你誇我。」只要不是真露餡, 被說像魔法她笑都來不及呢。身為一個女巫, 魔法被肯定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喬治安娜小心的抬頭,仔細分辨她神色,確認瑟西是真的完全不在意的樣子,這才淺淺的抿了個笑容出來。

  見小姑娘被哄好了,瑟西突然意識到什麼,惴惴然的偷瞄了一眼達西。喬治安娜都能驚嘆鳶尾的恢復速度宛如魔法,那這一幕看在達西這個慣來謹慎的人眼裡相比更明顯吧。很少費腦子揣摩人心的瑟西在這個問題上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她又琢磨起了修改記憶這回事。為了以防萬一,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可一來,眼前這對兄妹似乎完全沒有真正懷疑的意思,二來……

  剛剛被打斷的那一下,讓瑟西陷入了被動。兩個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這時候再想丟個魔法妄圖打個措手不及的方法就失效了。瑟西對自己幾斤幾兩還是很清楚的,你不能指望一個一天到晚滿腦子都是實驗的家伙擅長攻擊。

  哦,當然,那些常用的攻擊咒語她也是會的,但遠遠達不到擅長的地步。這些咒語她熟記於心,使用出來也絕對是教科書版本的效果,可攻擊這種事如果僅僅只憑著這點就能取勝,也太簡單了些。瑟西就像是一個筆試滿分實踐卻慘不忍睹的偏科學生,偷襲或許有幾分勝算,現在這麼光明正大的,她完全不抱有任何信心。

  那種大型法術倒是不用糾結這些,沒有人會擔心原子/彈會打不中目標。

  可畢竟她只是想小小的控制住他們,然後模糊一下記憶,並不想把她的朋友們就此消滅在這個世界上。

  果然還是放棄吧。這種狹小的空間裡,怎麼看都只有失敗這一種結果。她大概只適合遠遠的下黑手吧。因為打不過普通人於是不得不放棄,聽著簡直就像什麼經典女巫悲劇。

  在心裡長長嘆了口氣,瑟西盡力安慰自己。達西既然能主動讓喬治安娜為這句無心的「魔法」而道歉,那她想必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當然,必要的解釋是不能少的,萬一他突然發覺不對勁就糟糕了。人腦是最玄妙的魔法,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生出什麼變化。

  「我第一次使用的時候,也受到了很大的驚嚇。」瑟西一手搭在花盆邊,暗中示意小家伙控制住自己別隨便亂動,說話間因為隱隱的心虛,她垂著眼,臉也微微發紅,「是在書上看到的配方,因為效果很好就記下來了。」

  看在兄妹倆眼裡卻是害羞了,真是個謙遜的姑娘。喬治安娜更是不遺余力的誇贊她:「僅僅依靠書上的描述,就能調配出這般完美的效果,真是了不起的才華!」

  嗯?瑟西睜大了眼睛,驚恐的抬起了頭。什麼才華?不,請把重點放在「從書上學習」這點上!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依葫蘆畫瓢的平凡女孩子而已。一心想把任何可能的特殊想法都扼殺在搖籃裡的瑟西,心驚膽戰。

  「請不要這麼謙虛,您在園藝上的造詣值得任何誇獎。」看見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仰起臉來的瑟西,達西溫聲補充道。只是一句簡單的誇獎都能讓她這麼驚喜,真是令人憐惜。

  沐浴在兄妹倆溫和的目光中的瑟西,茫然而又不知所措。

  ——————

  「請一定要來畫室看看。」喬治安娜挽著瑟西順著走廊,腳步輕快。達西沉默的跟在她們身後。

  「是我在倫敦時畫的一些作品,雖然都不是什麼優秀的畫作,但是想給你看看。」喬治安娜羞澀的笑著。她平日裡其實很少出門,最大的愛好就是繪畫和鋼琴。想把自己最珍愛的東西展示給喜歡的人看,小姑娘表達親近的方式從來都這麼簡單直接。

  「那我要好好欣賞。」瑟西表情認真。她對繪畫很感興趣,可惜沒什麼天賦,最終養成了看人畫畫的喜好。無論是注視他人繪畫的過程,還是最後的成品,在她看來,都是很有趣,並且需要小心對待的事情。

  「我的榮幸。」喬治安娜正要上前,卻被達西先一步推開了畫室的門。側身扶著門,達西微微躬身示意兩位女士先進。在姑娘們身後,他將門緩緩關上,聲音輕的只能聽到細微的摩擦聲。

  喬治安娜先前的所說的一些,多少有點兒過謙了。這間不小的畫室裡,到處都是蒙著白布的畫框,不少還支在畫架上,估計是最近的作品。

  小姑娘挨個掀開給她看,一邊還細聲細語的介紹著,雀躍的語調,讓人也跟著愉悅了起來。

  瑟西耐心聽著,時不時迎合,余光看見達西依舊站在那兒又有點兒疑惑。她見過威廉姆斯堆積在書房裡的待處理文件,光是簡單掃過一眼就叫人頭暈眼花,無法想像怎麼能有人有精力做完這麼多的事情。此時再看達西,她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他作為商人的成功,是威廉姆斯也要黑著臉承認的。皇室和不少貴族看不起商人,但威廉姆斯所在的家族卻不這麼想。當然,是暗中不這麼想。事實上,他們對於斂財相當熱衷。

  這樣想來,達西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是能夠這麼無所事事站在這裡,還聽兩個小姑娘輕松談論繪畫的閑人。下午是適合辦公的時間。瑟西對此堅定不移。

  況且,有位刻板的紳士如同教科書一般身姿挺拔的站在一旁,瑟西連稍微偷懶放松一下都不敢。總覺得仿佛並不是身處小姑娘的畫室,而是什麼議事大廳。

  喬治安娜敏感的注意到異樣的氛圍。提前完成工作,於是空出時間,只為了雕像一樣站在喜歡的姑娘身邊。

  真是個感人的愛情故事。小姑娘頭疼的捂住了額頭。

  「不舒服嗎?」瑟西短暫分散的注意力立刻重新收攏到喬治安娜身上,她關切的目光讓小姑娘略有些心虛的放下了手。

  「我沒事,請不要擔心。」在看到達西也看過來的關心眼神後,喬治安娜覺得又到了她做點兒什麼的時候了。

  「抱歉,我確實感覺有些頭暈。」喬治安娜改口道,她拉著瑟西的手,表情裡帶了絲歉意,「我恐怕需要稍微休息一會兒,讓哥哥帶你繼續參觀吧。」

  「對不起,你陪我這麼久一定很累了。」瑟西皺著眉毛。喬治安娜看著就身體不太好,她竟然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於是瑟西憂心的開口:「請讓我送你回房間吧。以及,請允許我在這之後告辭,打擾了你這麼久,非常抱歉,請一定要好好休息。」

  嗯?喬治安娜猛地扭過頭來,卻被瑟西輕柔的摸了摸頭發:「你正頭暈,可不能做這麼劇烈的動作。」

  「哥哥!」喬治安娜有苦說不出,只能眼神示意達西趕緊把人留下。

  達西確實對瑟西的離開很不舍,但終究還是對妹妹身體的關心占據了上風。跟喬治安娜設想的不一樣,他完全沒有發覺自家妹妹的頭暈是裝出來的,畢竟喬治安娜因為身體原因,的確有頭暈的毛病。

  「瑟西小姐說的沒錯,你應該好好休息。」達西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我會送您回去的。」他衝瑟西微微頷首。

  喬治安娜意識到自己選錯了方法,連忙直起身子:「我的頭暈並沒有什麼大礙……」

  然而她的聲音在瑟西不贊同的目光中越來越小,最終委屈巴巴的抿住了嘴,乖乖的被瑟西牽著回了房間。

  直到被扶上床,喬治安娜才徹底放棄了。但她算算時間,又知道這次分別後,恐怕就很難再在倫敦見到瑟西了。這讓她分外不舍,眼巴巴的看著瑟西:「下一次,請來彭伯裡拜訪吧。彭伯裡的風景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喬治安娜扭臉看向達西:「哥哥,你也希望瑟西來彭伯裡的對吧。」

  達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耳根燒的通紅。他在妹妹期待的目光裡點了點頭:「無論您何時拜訪,我,我們隨時歡迎您的到來。」

  他語氣鄭重,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出這句話,叫瑟西除了點頭竟做不出其他動作來。

  達西看著似乎是松了口氣,他嘴角的線條不動聲色的柔和下來:「那麼,請允許我送您離開。」


第42章

  自從三人開門進來, 窗台上, 那株對著陽光扭得正歡的鳶尾就刷的僵直, 以一個略顯詭異扭曲的姿勢靜止在了原地,並一直僵硬到了瑟西即將離開。抬眼輕飄飄瞄了它一眼,瑟西到底是沒出聲說什麼。

  說到底,畢竟是被小姑娘親手養大的, 貿貿然說要帶走未免太失禮了。況且小家伙對喬治安娜也有些好處。

  如果按照普通人編出來的魔法小說裡那種簡單粗糙的分類來理解,鳶尾是被劃分到光明一類裡的植物。這一點在很多國家的傳說或是那些被稱作花語的東西裡都能看到些影子。東方古國說它像征鵬程萬裡, 前途無量明察秋毫;歐洲人認為它像征光明的自由;而在古代埃及, 鳶尾被稱作是力量與雄辯的像征。

  在巫師的世界了, 鳶尾這種本身具備的特性, 則可表現在對人運氣的影響上。只是一小株植物而已,不能指望它讓一個人變得事事順心。渴望大幅度的提升,就是魔藥的範疇了。鳶尾在這類藥劑裡大多是不可或缺的材料。

  某種層面上來說, 這也許是件好事。尤其是在這個對女巫太過苛刻的時代。瑟西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

  細微的變化不會引人注目,正好合適。威廉姆斯搭線的植物生意, 或許可以把這一點考慮進去。看來要准備開始培養這類植物了, 大概需要一場談論?

  雖說是很小的變化,但日積月累下來也會變得可觀,無論怎麼看都是一樁好事。從喬治安娜對小家伙的喜愛來看,受益絕不會小。

  等晚上過來安個幻術法陣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借著彎腰替喬治安娜掩好被子的動作,瑟西垂下的另一只手快速丟了個幻術出去。要是被小姑娘發現自己的鳶尾在跳舞, 會把她嚇壞的吧。

  最後叮囑了一遍小家伙, 瑟西跟著達西出了門。

  依舊是來時的馬車, 依舊是讓兩人都不太適應的華麗。哪怕這麼多年過去,瑟西還是始終無法真正習慣這個時代的馬車。墊上再柔軟的墊子也是一樣。要想在顛簸的馬車上保持坐姿,大概需要調動全身的肌肉吧。瑟西漫無邊際的想著,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好讓她在心理上自欺欺人的減輕一些震感。

  達西就是能在馬車上依舊保持標准坐姿的人之一。威廉姆斯也可以。這像是某種習慣,他們似乎並不會因此感到難以忍受。僅是上身挺直這一點,瑟西都覺得艱難,因此她有時候不得不用固定類的咒語作弊,尤其是長途旅行。

  對面人的坐姿足以作為教科書配圖了。瑟西在馬車上的時候,總是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想法。不只是坐姿,其他禮儀上也是見過的少有標准模板了。而且自然,瑟西在心裡做著比較。像那位賓利小姐,就僵硬很多,甚至有點兒神經質,連臉上的弧度都想要掌控到毫米,似乎生怕出點兒什麼錯處被人挑出來嘲諷。

  瑟西自顧自發起了呆,目光卻忘了移開,把達西盯得渾身不自在。她的目光仿佛帶著能讓人燃燒起來的可怕熱度,哪怕表面上依舊紋絲不動的坐著,達西卻知道自己幾乎用上了全部的注意力。控制著盡量不要緊繃的那麼明顯。額頭上都隱隱能看見滲出的細汗。

  他就像是一個許久沒被上油的機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逐漸地低下頭去,直到克制的停留在瑟西的發頂,只要再低下去一點兒,就能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可他似乎已經耗盡了力氣。微垂著眼的時候,才叫人驚訝的發現,達西竟有著長而濃密的睫毛,此時正顫動著,像是振翅的蝴蝶。他全身也唯有此處,暴露出一絲內心的波瀾,好叫人不至於將他錯認成一尊凝固沉默的雕像。

  她依舊沒有移開視線。達西恍惚覺得這車廂還是太過狹小,空氣粘稠的令人有些呼吸困難。他幾乎想去扯松領帶,為此指尖都痙攣似的抖動。

  奇怪的是,哪怕是讓自己陷入如此不自在的境地,他也沒有生出什麼出聲打破的念頭。被注視的感覺讓他有種隱秘的欣喜,似乎抓住了對方對自己抱有相同想法的證據。他甚至有些埋怨路程太短。

  被停車的動靜拉回了注意力,瑟西一抬眼就對上了男人隱忍的目光。她微微愣住,像是還沒徹底回過神來,一時竟忘記移開。

  真是純正的藍色。瑟西暗自感嘆著。眼瞳清澈的人往往也有著純淨的靈魂,克萊提卡們欣賞並喜愛所有美麗的靈魂。

  達西克制了一路,這時候卻似乎要功虧一簣了。心髒的律動幾乎讓他感到眩暈,那雙奇異的眼睛牢牢牽引住了他全部心神。

  這大概算是克萊提卡們特有的引/誘手段吧。沒人能拒絕這雙眼睛。

  激烈的情緒使他的靈魂越發耀眼起來,瑟西的目光幾近痴迷,她情不自禁的前傾了身子,想要湊的近一些,看到中心凝聚出的最濃重的一筆。

  達西都覺得自己能感受到女孩輕緩的呼吸,帶著某種植物的香氣。他無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在女孩幾乎要貼上他胸口的時候猛地反應過來,狼狽的倉皇避開。

  「瑟西小姐!」

  「瑟西?」

  兩道聲音同時在車廂內外響起,瑟西這才恍然初醒,眨巴眨巴眼睛,坐直了身子。

  「啊……」她的表情看著有幾分迷茫,神色間還帶著未散去的迷戀,看得達西喉結滾動,嘴唇被抿的發白。

  「抱歉,我失禮了。」瑟西總算徹底眨掉了眼裡殘留的情感,臉上浮現出羞澀的紅暈。

  達西咬緊了牙,別過頭去:「請不用在意。」

  威廉姆斯感覺到馬車裡的兩人氣氛不對,拉開了車門,對瑟西伸出了手:「下車吧。」他又衝達西點了點頭,「勞煩您送瑟西回來。」

  「舉手之勞。」達西有點兒心不在焉。

  威廉姆斯警惕的盯了他一眼,關上車門,目送著馬車離開。

  等進了大廳,他徹底忍不住了:「你們……」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

  「唔,」瑟西眯了眯眼睛,不自覺碰碰眼睛,「看到了很漂亮的景色。」她回味的勾起了唇角。

  「……景色嗎?」威廉姆斯沒再追問下去。

  ——————

  用餐的時候,瑟西主動提起了養殖特定種類盆栽的事情。

  「是個好想法。」威廉姆斯點點下巴,「不過貴族小姐夫人們大概會更看重外觀一點。」

  「觀賞性強的植物總是更受歡迎。」他笑了笑。

  「確實有些魔法植物會更好看,但外觀越美麗的也越危險。」瑟西翻了翻腦海裡的植物圖鑒,「基於普通植物變異的魔植,大多反而變猙獰了。」

  「其實往深處想想,我並不建議你出售這類植物,有一定的危險性。」威廉姆斯補充道。

  瑟西蹙起眉頭,再次陷入了苦惱。

  威廉姆斯見狀,轉移了話題:「你對泰晤士河感興趣嗎?最近乘坐汽船游覽泰晤士河成了新流行。」

  提到泰晤士河,瑟西就想到被工廠廢氣包裹的黑水,渾身一抖。她可沒這個性質去專門跑去呼吸全倫敦最渾濁的空氣。

  「我可不去,黑水有什麼好看的。」

  等等?瑟西眼睛一亮,空氣淨化說不定是個不錯的突破口。工業革命帶來的空氣污染簡直就是災難。

  「培養一些淨化空氣能力強的呢?」瑟西舉了幾個例子,「白掌和君子蘭的變異種應該都不錯。」

  「就是這樣的環境下恐怕活不了太久,保守估計三個月,要麼我去疏導一遍,要麼就必須換一批新的。」瑟西對倫敦的空氣不抱有什麼希望。

  「那倒是很合適。」威廉姆斯挑起了眉毛,「三個月一個周期,正好是個再次接觸的好理由。」

  被肯定了想法,瑟西便放過了這個話題。

  「我晚上要出趟門。」安靜的吃了兩口後,瑟西像是突然想到了,重新抬起了頭。

  「我陪你吧。」威廉姆斯拿起餐巾蹭了蹭嘴角。

  「那倒不用。」瑟西搖搖頭,「不是什麼大事,很快就會回來的。」

  被「回來」兩個字愉悅到的威廉姆斯不再堅持:「那你小心些。」他多少猜到了瑟西是要動用到魔法,女巫的夜間活動。不經意聯想到那些嚇唬小孩的話本,他露出個輕松的笑容。

  「想到什麼了?」瑟西好奇瞄他一眼。這人怎麼突然笑的這麼古怪。

  「想到了鷹鉤鼻老巫婆。」威廉姆斯揶揄的擠擠眼睛,「尖頂黑帽子,披著黑鬥篷,夜間出門,帶一只黑貓。」

  瑟西抽搐了一下嘴角:「你要是想看,我並不介意。」點點衣領,她配合的變了身女巫標准服飾。

  咽下最後一口湯,瑟西依舊沒有要輕易放過可憐說錯話的小男巫的意思。她勾勾嘴角,嘴唇翕動,低聲念了串咒語。

  「哦,別這樣,瑟西,我誠懇的道歉,請原諒我吧。」威廉姆斯聽個開頭就知道她想做什麼,痛苦的抬手捂住了臉。

  「晚了。」沙啞而衰老的聲音仿佛粗糲的砂紙摩擦,刻意掐著帶著古怪的強調,長而醜陋的鷹鉤鼻,鼻尖長著惡心的黑痣。眼睛被皺紋擠壓的幾乎看不見,卻能感覺到巫師帽下閃爍的精光。

  瑟西抬起手,枯瘦蒼老,指甲尖而長,甲蓋是詭異的黑灰色。她笑起來,露出焦黃的牙齒:「怎麼樣,滿意嗎?」


第43章

  「……滿意。」威廉姆斯保持著抬手捂臉的動作, 艱難的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

  瑟西現在這幅尊容根本就是從那些傳說描述裡直接復刻出來,其還原程度足可止小兒夜啼。尤其是當她咧嘴笑起來, 稀疏的牙齒在干裂皺巴的嘴唇間若隱若現, 仿佛黑暗裡一只怪物張開巨口露出了獠牙。笑聲尖利可怖, 幾乎叫人懷疑她下一秒就要摸出一瓶瘴氣環繞的魔藥出來。

  這笑聲連瑟西自己都有點兒受不了, 剛一開口, 就情不自禁皺了皺眉。而皺眉的動作一做出來, 她那張溝壑遍布的老臉就愈發猙獰起來。粗黑的眉毛倒豎, 扭曲的形狀似乎是兩條蚯蚓爬在額頭。眼窩深陷, 恍惚覺得那兩只眼睛裡正冒著幽幽的綠光。

  抬手撩了把油膩的頭發, 卻險些被自己過長的指甲劃傷臉。那下巴彎曲前伸著,幾乎要碰上鼻尖。巫婆瑟西略有些不習慣的舒展了一下手指。

  垂眼的大半視線都被那個碩大的鼻子遮住,瑟西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手都變成了個困難的事情。她不得不把手舉到眼前,再斜眼去看。這個古怪的表情動作看著就像是巫婆在打什麼邪惡的主意。

  隨即老巫婆瑟西摸著鼻子前端那顆黑色還長毛的瘤子, 陰森森的笑了:「永生、財富、美貌、權利……向我說出內心的渴望吧,你只需要付出一點微不足道的代價。」她刻意壓低了嗓音, 拖長了語調,把這句話說的誘拐意味十足。而最後那半句,則輕的幾乎聽不見。瑟西對自己的表演很滿意。

  然而威廉姆斯並不配合:「這是魔鬼才會說的話吧。」他發覺從指縫裡看過去的效果更驚悚, 索性泄氣的收了手。

  巫婆瑟西僵了一下,忿忿的瞪大了眼睛, 指控他的罪行:「你不能在見到巫婆後又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這個動作要是放在小姑娘瑟西身上做, 威廉姆斯大概能稍稍紅下耳朵, 捂著胸口說去可愛。可換巫婆瑟西做出來, 效果堪比恐怖片現場。他甚至錯覺自己的胃正在發出某種不太友好的抗議。

  「我的反應,還不夠配合嗎?」他虛弱的笑了笑。

  眼見著威廉姆斯臉色發青,瑟西心虛的抿抿嘴,善良的解除了魔法,趁他調整心態的檔口,揮揮手從窗口輕巧的飛了出去。

  ——————

  夜間的倫敦城帶著不容忽視的涼意,瑟西一出門就被風吹的一抖。她趕緊給自己補了一層保暖咒。

  書頁被風吹的簌簌作響,好在她飛得足夠高,才不至於給倫敦添上一個新夜間傳說。

  她先是急匆匆的趕回家取了必要的材料和適宜的土壤,才緩下腳步前往她真正的目的地。夜更深一些,才更適合她行動。

  一來一回,瑟西對去達西住處的路線多少有了印像,更何況她還悄悄設下了追蹤的魔法。夜色中,一道只有瑟西看得見的金色細線,飄飄忽忽的指引著路線,遠方的那一端隱沒在黑暗中。

  一路慢慢悠悠飛著,瑟西分心想著別的。雖說把卡珊德拉一起帶來了倫敦,結果卻根本沒什麼機會帶她出去,果然還是鄉下的環境更自在些。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臨近的時候,瑟西確認了一遍靜音和隱身的魔法,這才悄無聲息的降低了高度。按照白天在屋子內部參觀的記憶,瑟西輕而易舉的靠在了喬治安娜臥室的窗邊。

  小姑娘躺似是在床上睡著。銀白的月光打在床尾的位置,她的面容在黑暗裡有些看不真切,只有輕緩起伏著的胸口,叫人知道她正陷入夢鄉。屋裡沒有亮燈,看來僕人們已經伺候過退出去了。

  仗著有隱身的魔法,瑟西明目張膽的側坐在窗台上,順勢收起了書本。她穿牆而過,無聲的踩在了地板上。

  設置法陣倒也不急在這一會兒,擔心著白天喬治安娜的頭暈,瑟西先湊到了小姑娘床邊查探情況。

  喬治安娜的睡相很是乖巧,眉毛舒展的,只是唇色有些淺淡。伸手掖了掖被子,瑟西又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這才放下心來。轉身之際,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從挎包裡摸出一瓶安神的魔藥,取了一滴點在枕頭邊。

  瑟西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視線轉向了自從發覺她的到來便活躍異常的鳶尾。輕柔的撫摸著小家伙的花瓣,換來葉片溫柔的卷附。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她索性連花盆都換了一個,選用了更適合法陣運行的材料。點點新花盆的盆檐,眨眼間,它便換了副新模樣,甚至細小的劃痕都同原先的那個一模一樣。

  花盆底部已被刻好了法陣,瑟西向內注入了自己的魔力。法陣一圈圈亮起來,又在瑩白的光芒中消彌於無形。花盆重新變成普通的模樣,任誰也想不到它裡面還藏著女巫的魔法。

  倒上新土,瑟西衝著鳶尾伸出手。小家伙聽話的拔出根系,纏繞上瑟西的手指,親昵的蹭著她的指縫。她趁著這個機會,梳理著它根系內的魔力,並補足了它先天欠缺的那一部分。

  鳶尾藍紫色的花瓣在月光下顏色越發鮮艷起來,它在女巫白皙的指掌間快活的扭動搖擺著身體,像是孩子衝母親撒嬌。

  這當然是瑟西的視角,若是隨便換個普通人看過來,大概只會覺得妖異吧。

  被撒嬌的瑟西心情很好,她樂得讓小家伙在自己手上多待一會兒,動作不緊不慢的收起了舊花盆。

  有安神的魔藥在,她並不擔心喬治安娜會突然醒來。

  有些事情大概不能想。瑟西腦海裡剛轉過這個念頭,就聽見房門與地面摩擦的輕響。

  她猛地一驚,鳶尾配合的迅速鑽進了新花盆裡,她自己則貼著窗台蹲下了身子,屏住了呼吸,試圖把自己藏進陰影裡。

  她蹲下去才意識到自己的隱身魔法還好好起著作用呢,根本沒必要這麼多此一舉。可人的本能反應到底是讓瑟西失去了最好的離開機會。

  確認了自己絕不可能被發現,她決定還是更保險一些,等人離開再走。

  進來的是達西。他在書房處理完了積壓的事務,便想著來確認一下妹妹的情況。

  開門的一瞬間,他似乎看到窗台上有黑影一閃而過,可等他定神看過去,卻只能看到那株鳶尾安靜的開在花盆裡。錯覺嗎?怎麼感覺開的更好了些。

  清楚自己並不是個擅長園藝的,達西搖搖頭沒有多想。他放輕了腳步走到妹妹床邊,微微躬身。看到喬治安娜恬靜的睡顏,他松了口氣,正要起身,又疑惑的擰起了眉。

  似乎有股奇特的香氣。是喬治安娜換了新的熏香嗎?整理了一下被子角,達西轉身離開。

  瑟西睜大了眼睛,一動也不敢動,眼睜睜的看著他從眼前經過,衣擺甚至蹭到了她的膝蓋。

  然後達西停下了。瑟西感覺自己快要緊張的窒息了。隱身就和幻術一樣,看見的是假像,觸碰卻是真實的。她現在等同於被困在了窗台與牆面的夾角處,動彈不得,只能堵一把運氣。

  事實上,這要是放以前,她根本都不會相信能有一個人在一天內連續三次險些發現她的身份。

  這個人是專門為了讓自己暴露身份而存在的嗎!瑟西在心底淚流滿面。

  面上她卻是一點兒小動作都不敢做,呼吸都放到了最輕,生怕氣流的波動引起男人的注意。

  達西確實是感覺有些細微的不對,尤其再聯想到剛進門時窗口一閃而過的黑影,他現在開始懷疑那並不是錯覺了。

  瑟西抱著腿努力把自己縮的更小一些。她認真的考慮著這時候穿牆,從這個高度掉下去有沒有可能不發出任何大動靜的離開。

  三秒後,她冷漠的把這個念頭丟出了腦海。她的身手還沒好到這個地步,就算她真的眼疾手快念了緩落的咒語,這麼短的高度用處也不大。反正一聲沉悶的落地聲是少不了的,不被達西發現才是怪事一樁。說起來也怪她偷懶,靜音的魔法只籠罩了喬治安娜的房間。

  於是瑟西只好這麼躲著,後背盡力抵住牆,頭頂則頂著窗台,眼前就是達西兩條腿。他但凡再上前一步,瑟西就別想逃過一劫了。

  達西此時陷入了疑惑。他經過的時候感覺衣擺似乎打到了什麼東西,然而停下來看又什麼都沒有。他想著也許是碰到了窗台,目測一下距離卻覺得不可能。

  窗台下空空如也,窗台上鳶尾開的正盛。

  達西到底是沒做出伸手去窗台下揮幾下的愚蠢行為,他暗嘆自己多心。這麼一目了然的地方,要真有什麼也不可能藏的住。

  最後看了一眼鳶尾,達西總算離開了,留下窗台下一身冷汗的瑟西。

  不敢再耽擱,瑟西站起身,迅速離開了這裡。

  等到徹底遠離了這座房子,瑟西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一整天的經歷說句驚心動魄都不為過。她又開始想念小花圃和地下室了。

  「你回來了,比我想像的要晚些。」威廉姆斯竟然還沒休息,坐在扶手椅上。他手邊的矮桌上點著盞燈,膝蓋上是本翻開的書。

  瑟西劫後余生般的慶幸立刻被愧疚和心虛取代了:「抱歉,遇到了一點意外,稍微耽擱了一下。」

  拉了拉裙擺,瑟西討好的笑笑:「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我,我先上樓了。晚安。」

  「你去達西先生家了?」瑟西樓梯走了一半,他突然出聲。

  「什麼?」瑟西一愣,正要開口,卻被打斷了。

  「……沒事,你快休息吧。」他抬起頭笑了笑,溫聲道,「晚安。」


第44章

  瑟西愣了一下。她意識到這時候的威廉姆斯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可他藏在笑容裡的情緒太復雜, 瑟西看不懂。

  她搭在樓梯扶手上的手無意識的緊了緊,張口想說些什麼,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之前神經太過緊繃,這會兒終於放松下來, 人便整個陷入了疲憊,本就不擅長處理情緒變化的大腦越發遲緩了幾分。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 瑟西有些煩躁的拽了拽裙擺,轉過身來。

  強壓下困意,瑟西擰著眉毛:「你不太對勁,我能看出來。你遇上什麼煩心事了嗎?」

  威廉姆斯似乎沒想到瑟西會這麼直接問出來,沉默了一會兒。

  眼見著瑟西作勢要下樓來問個清楚,威廉姆斯抬眼看著她, 笑了。瑟西總覺得他這個笑容哪裡怪怪的, 腳下不停,轉眼已到了跟前。

  威廉姆斯搶在她之前開了口:「我的煩心事已經解決了。你不用擔心了。快去休息吧。」

  「解決了?」瑟西並不相信。

  「是, 解決了。」他彎著嘴角, 「很完美的解決了。」

  瑟西盯著他瞧了一會兒, 最終還是困意占據了上風, 她掩著嘴秀氣的打了個哈欠:「好吧, 那我走了。晚安。」

  「嗯, 晚安。」視線跟著女孩的背影逐漸向上, 直到消失在走廊的陰影裡, 威廉姆斯這才垂下眼搖了搖頭。

  說到底還是自己想多了, 他苦笑一聲。這份嫉妒的心情在她看來相比莫名其妙。不,或許她根本沒有意識到所謂的「煩心事」是嫉妒。明明她的母親和姐姐都是精明的女人,怎麼偏偏養出了她這麼個單純的性子。

  他和菲茲威廉·達西是一條起跑線上的對手,這場比賽還長著呢。威廉姆斯輕輕合上了書,不緊不慢的起身,熄滅了最後一盞燈。

  ——————

  早餐的時候,瑟西看上去欲言又止的。她難得露出這樣的神色,落在對面威廉姆斯眼裡,竟還覺得挺新奇的。

  「怎麼了?」見這姑娘心緒不寧的飯都沒法好好吃,威廉姆斯主動開了口。

  「啊……」瑟西放下手裡的叉子,掙扎了一下措辭,出聲的時候就有點兒吞吞吐吐的,「我過兩天打算回家了。」

  這其實實在算不上是個能讓她這般糾結的話題,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在對著威廉姆斯的時候,莫名的就有點兒說不出口。也許是因為他昨天才剛剛遇上了煩心事?瑟西想不明白。

  威廉姆斯現在有點兒後悔打開這個話題了。他在瑟西沒來之前,倒也想過她大概會呆幾天這樣的問題。然而等她真的來了,他就一天天的越發不想讓她離開。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留下她的立場,起碼,現在還沒有。

  「不能再多留一段時間嗎?」他適當的在語氣中流露出失落的情緒,果然看見女孩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抱歉,」瑟西下意識的道了歉,回家的想法卻依舊堅定,「已經在倫敦停留了很久了,家裡人信裡也問起了回去的事情。」

  「真是太可惜了。」威廉姆斯真情實意的嘆了口氣,「那麼今天讓我陪你在倫敦城隨便逛逛吧,既然你馬上就要離開了。」

  瑟西點點頭:「正好我要挑些種子。」

  兩人並肩走在倫敦的街道上,瑟西突然笑出了聲。

  「想到什麼了?」威廉姆斯好奇的側頭看她。

  「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啊。」瑟西彎著眼睛,「本來是去圖書館找書的,結果找到個巫師。你都不知道你在一群人裡面有多顯眼。」一片灰灰白白裡面突然冒出一抹亮光,效果仿佛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嚇人一跳。

  威廉姆斯沉默著紅了臉。這話太容易讓人誤會了,偏偏她還言語間帶著笑意,像在說甜蜜的情話。

  「你臉紅什麼?這就害羞了?」瑟西促狹的眨了下眼睛,「我倒沒想到原來你這麼不經誇。」

  威廉姆斯瞄她一眼,心裡說不出是甜蜜多一點兒還是苦澀多一點兒。只能無奈的應下:「是啊,所以你要多誇幾句,讓我習慣起來才好。」

  「那要看你今天表現了。」瑟西高傲的揚起小臉,結果沒一會兒就自己破了功,笑的眼裡溢滿了碎光。

  第一次來倫敦的時候,瑟西就給所有有種子賣的店都做了標記,左右本身也沒幾家。於是這回徑直就去了種類最全的那一家。

  「你很熟悉嘛,來過好幾次了?」威廉姆斯倍感神奇的跟在她身後,他還想著要靠他引路呢。

  瑟西嫌棄的看他一眼:「我做了標記的。那回碰到你是我第二次來倫敦而已。」

  「第二次?」威廉姆斯先是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隨即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那你第一次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瑟西被他這個恍然大悟的神情噎了一下。身為一名巫師,他這不是完全沒有用魔法簡化生活的意識嘛!

  謹慎點兒也挺好,瑟西想想這個時代,撇了撇嘴。

  兩人此時差不多要到目的地了,她加快了腳步,一邊張口就要滿足威廉姆斯的好奇心,一抬眼看見了熟人。

  話沒出口,她就先被嗆的咳嗽出了聲。瑟西拍拍身邊人的胳膊,示意他向前看:「咳咳,喏,就是他,咳,我第一回 ,碰上他了。」撫著胸口順氣,瑟西現在看見那個人就覺得自己的女巫身份被拉到了陽光和陰影的交界處。下一步就要曝光了。

  這一串咳嗽實在明顯,喬治安娜率先扭過頭來,緊接著小姑娘臉上就浮現出一個快活的笑容:「瑟西!」她親熱的喚了一聲,提著裙擺輕快的小跑過來。

  「真是太巧啦!竟然能在這裡見到你!」喬治安娜一過來就挽住了瑟西的胳膊,見她咳嗽還體貼的伸手輕輕拍她的後背。

  被嗆也就是一時,瑟西很快就緩了過來,側頭用同樣快活的語氣笑道:「是啊,我也沒想到呢!」雖然見到達西有點兒心虛,但能見到喬治安娜實在是個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誰會不想見到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呢?

  是啊,誰不想呢?達西冷淡而有禮的跟威廉姆斯打了招呼,之後的目光就毫不掩飾的放在了瑟西身上。他已經發現了,這姑娘對視線並不敏感,即使是被長久的注視著,她也很少能夠意識到。

  兩個小姑娘湊在一塊兒頭抵頭的交換了激動的心情,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兩位男士,頓時一同紅了臉。

  「日安,達西先生。」

  「日安,威廉姆斯先生。」

  小姑娘們同時開了口。打了招呼後,對視一眼,又一同笑了起來。

  「正好瑟西你在,你可要幫我參考參考,我都挑花眼啦!」喬治安娜拉著瑟西重新走回店鋪,「之前逛了幾家,都沒找到合適的。」

  「你想買新盆栽?」瑟西順著她的力道往裡走,偏頭問道。

  「才不是,」喬治安娜急急忙忙的否認,「我有鳶尾就行啦!只是想買些肥料。」她的模樣像是發愁,「我懷疑之前肥料也有問題,它才會不精神。」

  不,這和肥料沒關系。瑟西很想這麼說,但她又編不出理由,於是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你可一定要幫我啊!」被小姑娘充滿信任的眼神盯著,瑟西根本不可能說出一個不字來,事實上,她很樂意幫這個忙。

  姑娘們手挽著手,時不時停下來討論一番,而她們原本的同伴,就這麼被扔在了身後。

  達西一如既往沉默的跟在她們身後,目光落在女孩們的背影上,神色柔和。

  威廉姆斯可閑不住,他總要試著插幾句話。然而他在這方面實在沒什麼天賦,很快就被姑娘們雙雙嫌棄,不得不也加入沉默的隊伍。

  瑟西剛一進店,便釋放出魔力,試圖在種子堆了找到能產生魔力共鳴的。普通成長起來的植株裡,變異的是少數中的少數,但這是因為在變異的大部分裡,根本很難在普通的種植方法下存活。魔法植物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挺脆弱的。

  不過若是直接在種子裡尋找,這個數量就能翻幾個番,哪怕在總數裡依舊只占據很少的比例,卻也足夠瑟西滿意了。這也是為什麼她喜歡開在倫敦的店,它們往往種類豐富不說,儲量也充足。

  小心的避開了那些成年的小家伙們,瑟西將魔力收攏,確保只籠罩住種子們。面對這些普通的植物,瑟西無法讓它們像那株鳶尾一樣控制自己的反應。它們理解不了瑟西的意思,只憑借著本能追逐她的氣息,並毫無保留的表達它們的喜愛。因此為了避免被兄妹倆和店員們看出端倪,瑟西必須小心謹慎。

  她邊挑選邊覺得自己真能稱上一句暴殄天物。這些種子培養出來都是不錯的魔藥材料,而她卻要充分發揮它們淨化空氣的能力,作為盆栽賣出去。要知道,這些本就是淨化能力強的植物類型,而變異了以後,這方面的能力會進一步增強,也不過是因為植物本身素質提高了而已。說的簡單一些,根本就是順帶的變化。瑟西每回只要想到這一層,都忍不住心虛。

  在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瑟西總是格外專注。喬治安娜悄悄後退一步,把自家哥哥拉過來代替了自己的位置。她把手裡捧著的瑟西挑選出來的種子小心遞給達西,隨即便偷笑著退開了。

  威廉姆斯看著這一幕就這麼在眼前發生,看向達西的眼神不敢置信中又莫名的帶上了一絲羨慕。同樣是追求姑娘,為什麼你就有人幫你作弊?


第45章

  達西沉默的站在女孩身邊, 保持著手掌攤開向上的姿勢, 看著竟有些像只討食的大狗。

  瑟西一心全在感知分辨上, 手指在種子堆裡漫不經心似的翻動著,挑到了合適的就放在左手手心裡。等攢了一把了, 再轉移到身旁那只手上。她全程都沒有回頭, 憑著印像將種子自半空倒過去。達西也不出聲, 就這麼安靜的看著那些種子從她掌心滑落到自己手中,再默默的收好。

  這麼倒了好幾回,瑟西都沒發現旁邊何時換了個人,直到她一時沒控制好高度,指尖直接貼到了對方手上。她還以為這是喬治安娜,也沒怎麼在意, 隨即卻感覺觸感似乎不太對。

  小姑娘雖然因為練習鋼琴和繪畫,指腹和虎口處有些薄繭,可其他地方的皮膚卻是少女的嬌嫩。然而她現在碰到的這個, 粗糙程度絕不可能屬於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

  瑟西一驚,猛地扭過頭去,其動作幅度之大,幾乎要叫人擔憂她會扭到脖子。隨之響起的,是女孩驚訝的聲音:「達西先生?」

  她頂多想到也許身旁換成了威廉姆斯, 再不然也是店員,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達西。這位先生總給人一股若有若無的距離感, 看著也是一派高冷, 而他此時卻在幫自己整理種子。瑟西一瞬間生出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女巫小姐很快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度。眼前這位先生臉上露出了尷尬和窘迫的神色, 雖然只是短短一刻,卻也足以瑟西收斂起她過於誇張的驚訝。

  實在是她現在見著這位先生就有種老鼠見了貓的緊張。他對周圍的一切都表現的謹慎敏感,警惕心又極強,總叫瑟西擔心下一回的破綻就會被他牢牢抓住。

  可你又不能說這不是位優秀的紳士。恰恰相反,在倫敦的幾次接觸,讓她感受到了這位外表冷漠嚴謹的先生更為放松自在的一面,多少增加了她對達西的好感。這讓她很是糾結,到底是將他看作為不錯的朋友,還是會揭露她身份的危險人物。

  但這份糾結並不妨礙瑟西認認真真的道歉:「抱歉,我被嚇了一跳,反應過激了。您願意幫我的忙,實在是我的榮幸。」她拉拉裙擺,露出個靦腆的笑容。

  「是我的問題。我應該知會您一聲。」達西輕輕搖了搖頭,卻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請繼續挑選吧,不用在意我。」

  一直悄悄關注著情況的喬治安娜也適時的插話:「抱歉呀,瑟西。我看見了感興趣的東西,就麻煩哥哥代替我一會兒。」

  瑟西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兒微不足道的小事去怪罪她,事實上這確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於是她衝她擺了擺手,面上浮現幾絲假意的嫌棄:「你只管去看你喜歡的就是了。」

  她從一個種子堆逛去另一個,不全是挑的已經變異的,那些有可能被催化的也被她撿了出來。瑟西懷疑要不是她身邊跟著威廉姆斯他們,就照她這個挑法,遲早要被忍無可忍的店長趕出去。女巫小姐短暫的設想了一下這個場景,隨即便丟出了腦海。她現在這不是有靠山撐腰嘛。

  達西依舊不發一言的跟著,收下種子的同時還不忘按種類給它們分好類。他倒也想說點兒什麼,可越是到這種關鍵又迫切的時候,他越發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最終也只憋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誇獎:「您真是擅長園藝。」

  瑟西被突如其來的誇贊砸的一愣,一時有些摸不透這位先生是想表達些什麼,猶豫了一下,謹慎的選擇了道謝:「您謬贊了。」想了想,她嘗試著跟上一句,「您的妹妹喬治安娜在這方面天賦極佳。」

  看到小姑娘小心翼翼又青澀的回應,達西的心情迅速愉悅了起來,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只是同一個人簡單的幾句話,就勾的他嘴角壓不下去。

  「不及您。」男人微微壓低了聲音,似乎是為了顯得鄭重,眼裡帶著一閃而過的溫和笑意。瑟西竟覺得被晃了神,愣愣的點了點頭。緊接著迅速反應過來,慌亂的再次道了謝,臉上帶著懊惱。垂下頭的瞬間,她似乎聽到一聲短促的輕笑。

  威廉姆斯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在他看到瑟西狀似羞澀的反應後,腦中仿佛瞬間被敲響了警鐘。

  「瑟西,我也來幫忙吧!」他積極地湊過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同為巫師,瑟西怎麼挑種子的,他難道還不能做到依葫蘆畫瓢嗎?威廉姆斯完全忘記了自己成績慘烈的魔藥學習。

  他忘了,瑟西還幫他記著呢,要幫忙的話一出口,她就露出了懷疑的神色:「你……認得出來?」

  「認,認得出來啊。」威廉姆斯假咳兩聲掩飾尷尬,「你教教我,我就會了。」他露出個陽光燦爛的笑容來,試圖讓瑟西忽略他一言難盡的魔藥天賦。

  不,並不想教這麼笨的學生。瑟西幾乎就差把拒絕的話寫在臉上了,抿了抿唇,看著他討好的笑容,終於還是妥協了:「行吧,但是你挑出來以後要給我看一眼。」

  「當然可以,我的榮幸。」威廉姆斯心滿意足的答應下來,隨即得意的瞟了一眼達西。

  「那麼,請讓我也幫忙吧。」達西全不理會他來自情敵的幼稚的挑釁,視線緊緊鎖定在瑟西身上。他甚至還在語氣中流露出一絲請求,並直直的注視著女孩的眼睛。

  瑟西被他盯著,無端的就有點兒心虛,率先在對視中移開目光,摸著鼻子點了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威廉姆斯覺得這個走向似乎不太對。但他很快在心底安慰自己,瑟西用的可是巫師的方法,更有優勢的顯然是自己。那些普通人感覺不到魔力波動,威廉姆斯卻是能察覺到的。瑟西在種子堆前停下的時候,也正是魔力波動最濃郁的時候,她挑種子的方法,雖不至於說是一目了然,但總歸同普通人是沒什麼關系的。這麼想著,他自信的揚了揚下巴。

  然而瑟西大概是注定要讓他失望了。事實上,她本來就沒打算讓威廉姆斯使用她自己的方法。那是克萊提卡們天生的被自然賦予的天賦,威廉姆斯身為一個維克康尼,就算想學也沒那個必備的天賦。雖說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再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不可否認的是,那百分之一的天賦是必不可少的先決條件。

  於是在威廉姆斯控訴的目光中,瑟西從她挑出來的各類種子裡分別挑出一粒來,放在手心,另一只手輕輕撥弄著,並示意他們湊近了觀察:「看這顆種子種子,我需要的是側面有一道深紅色細線的。再看這一顆,它的頂端有深色的斑點。還有這個,它的表面有細微的螺旋狀花紋……」

  在擅長的領域裡,瑟西立刻變得滔滔不絕起來,等她總算意猶未盡的結束,這才抬起頭來,眼神亮亮的:「還是很好辨認的,對吧。」

  對著那抹在室內顯得很是溫柔的灰藍色,兩名男士完全說不出一個不字。盯著在他們眼中幾乎沒什麼區別的種子,兩人艱難的點了點頭。

  之後挑種子的過程,讓瑟西懷疑先前答應下來的自己根本是在故意給自己的工作增加難度。這莫非是在向她證明人生需要挑戰嗎?

  兩名對植物方面一竅不通的紳士湊到一塊兒挑種子,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就比如現在。

  威廉姆斯興衝衝的舉著一顆長毛的種子遞到瑟西眼前:「我挑的沒錯吧,這顆是不是能用?」

  「……」瑟西嘗試著克制嘴角的抽搐,感受到了一種深刻的絕望,「不,它這是發霉了。」她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翻出這麼一顆種子來的。

  「呃,所以……」威廉姆斯猶猶豫豫的開口,「發霉的種子是不能種的對吧。」

  「……對。」這件事是需要用這種不確定的語氣說出來的嗎?瑟西倒抽了一口冷氣。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威廉姆斯看上去是真的挺失落的,轉身又去翻撿起來。

  達西稍微比威廉姆斯好一些,但也僅僅是好一些而已了。這主要體現在他很少來問這些淺顯的問題,或是每挑出來一顆就舉到瑟西眼前讓她確認。這成功導致瑟西以為他是值得信任的,畢竟乍一眼看過去,他的姿勢還是很專業的。

  首先是認真仔細的觀察瑟西挑出來的那些,接著在種子堆裡篩選,時不時再折身去和樣本進行對比。逐漸的,他手邊已聚集了一小捧。

  瑟西暗暗松了口氣,感慨達西果然不愧是喬治安娜的哥哥,這份天賦確實是一脈相傳。

  達西把那一捧遞給了瑟西,而他自己站在那兒似乎有些緊張,看著瑟西的眼神裡則帶了點兒掩飾不住的期待。

  然後瑟西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如果只看她羅列出的那些特征,那確實沒什麼問題,或者應該說,很是貼合了。然而,這個人把特征全部匹配錯誤,該要紅線的他找了帶斑點的,該要紋路的他找了有凸起的……

  瑟西都有些不忍心指出他的問題了。這人不是慣來精明嚴謹,所以其實原來人生的滑鐵盧在這兒等著他嗎?

  「請……」瑟西深吸了一口氣。

  「請休息吧,讓我自己來就好,就不麻煩兩位了。」再讓他們這麼挑下去,店長大概真的會趕人的吧。瑟西疲憊的捂住了臉。


第46章

  威廉姆斯和達西都認定會造成現在的狀況是對方的原因。然而這並不重要, 總之他們都重新成為了背景板。至於曾經短暫的屬於達西的整理種子的任務, 被瑟西拜托給了喬治安娜。

  小姑娘現在還依舊沉浸在她眼中無所不能的哥哥,竟然也有不擅長的事情所帶來的恍惚中。她甚至為此有些憂心忡忡。畢竟可以看得出來,瑟西在這方面既有天賦,又有興趣。沒有共同話題的話,不是很糟糕嗎?

  所以要由她來承擔這部分的交談嗎?如果是為了哥哥的感□□業, 她當然是很樂意的。或者當作某種互補嗎?喬治安娜擰著秀氣的眉毛, 臉上凝重的神色竟有些像她嚴肅的哥哥。

  發現沒有男士們的「幫助」後, 進度理所當然的加快以後,瑟西悄悄的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她幾乎有些為自己先前的浮躁心情感到羞愧,但最終還是把這些情緒掃出了腦海。

  換了個輕快的語氣, 瑟西微微側著頭:「喬治安娜, 你這段時間會一直住在倫敦嗎?」

  「再住三天左右就要離開了, 」小姑娘的聲音聽著有些失落,「我要回彭伯裡了。」

  「這次其實只是來看切爾西花展和賽馬會的,所以結束了就會回去。」她解釋了兩句,聲音依舊低落, 「瑟西你也要回去了吧, 我們是不是好久都見不到了?」

  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用這樣的語氣對著你說話, 還帶著委屈的神情, 任誰都不會忍心讓她失望的。

  瑟西忙停下手上的動作, 扭過頭安撫她:「我回去拜訪你的。我一定會去。我上次就答應你了不是嗎?」

  「但是, 我還沒收到邀請, 大概是沒法參觀彭伯裡莊園的?」她拖長了語調, 聲音軟綿綿,像是在撒嬌。眨眨眼睛,瑟西學著夏洛蒂哄自己的模樣,試著逗小姑娘開心。

  「我……」喬治安娜激動的正要說些什麼,轉眼看見瑟西那個調侃的眨眼,立刻泄了氣,不滿嘟了嘟嘴,「哎呀,你又這樣!」說完自己卻先笑了。

  「我也邀請你來我家的莊園參觀!」威廉姆斯在背後接話,「景色很不錯,還有個大花園。」

  「我可不去。」瑟西回身看他。她現在同威廉姆斯實在太熟了,說起話來沒什麼顧忌,「你家規矩肯定很多,那對我來說可太難受啦!」

  「即使有花園?」威廉姆森試探著追問。

  瑟西露出一個堅定的神色,重復道:「即使有花園。」她和威廉姆斯是朋友,卻對他背後那個龐大的家族始終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她都不敢想像自己踏進那樣富麗堂皇的廳堂,該是怎樣尷尬又拘束的模樣,太叫人自在了。僅僅是這樣設想一下,瑟西都覺得有些喘不上氣。貴族的生活果真是遙不可及的存在啊,她默默感慨。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威廉姆斯搖著頭感嘆,「它就這麼失去了一位寶貴的客人。」

  瑟西早習慣他油嘴滑舌,聞言也不理會他,徑自回過身去,繼續挑她的種子。

  誰知道身後又響起一道沉穩的男聲:「彭伯裡的花園也很,值得一看。」他大概不太擅長自誇炫耀,話中停頓了一下,謹慎的思考著措辭。

  「家中長輩們生前就很重視花園的建設,幸不辱命,我至今仍維持著它的景觀,多少也傳出了些許名聲。」

  喬治安娜又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家哥哥了。雖然事實上,彭伯裡的花園遠比達西這蒼白的描述要好的多,名聲也何止是些許可以形容,說句遠近聞名都絕不為過。可這樣的話畢竟從達西口中說出來的,就不得不令人感到驚異了。

  達西在說完這段話後,便抿緊唇沉默下來。仔細看過去,就能發現他身體僵硬,同一具石像也沒什麼兩樣了。若是就這麼看過去,幾乎要叫人覺得他是在為自己發出的邀請感到後悔,才會擺出這樣一幅心情不佳的模樣。

  然而他其實只是害羞了。頭一回說出這樣的話,讓他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羞恥感中。他既希望能讓瑟西早些對彭伯裡產生好感,又為厚顏自誇的自己感到羞愧。

  最終還是前一種心情占據了上風。於是達西又開始擔憂自己寥寥數語根本無法達到吸引瑟西的目的。他猶豫著在心裡打腹稿,努力想再多說些什麼,卻感覺自己在她面前總是無法做到巧舌如簧。

  他的內心波動注定瑟西是感受不到了。實際上,在聽達西說到「彭伯裡的花園值得一看」的時候,她就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這位先生向來寡言少語,卻從不誇大其詞,能被他形容為值得一看,那想必是不容錯過的美景。瑟西本就只是礙於威廉姆斯家繁多的禮儀規矩才忍痛拒絕了邀請,自然不可能放過遞到眼前的機會。若不是瑟西才離家來到倫敦這麼些天,她甚至想立刻就去彭伯裡瞧上一瞧。

  「我很期待。」瑟西努力讓自己語氣裡的迫不及待不要表現得那麼明顯。然而她不自覺睜大的眼睛,和那裡面掩飾不住的渴望的神色,早就暴露了她真實的內心。

  達西便迅速放松了下來,小幅度的點了點頭:「彭伯裡歡迎您的到來。」

  威廉姆斯突然就有些羨慕他這個對手。太過龐大的家族,會讓人不自覺的產生遙不可及的感覺,尤其對一個習慣把自己放在普通平民位置上的人。他有時候都在想,若不是與瑟西是那樣一場初見,他們大概是很難有現在的關系的吧。不,或許連交集都很難產生。

  每當這麼想的時候,威廉姆斯都忍不住覺得十足慶幸。繼而又感到失落苦澀。他多少明白,自己同瑟西能輕松的保持朋友的關系,再進一步卻難度不小。即使不願意承認,他與瑟西之間的身份差距,或許比達西和瑟西之間的要更大的多。

  即使威廉姆斯這個姓氏屬於一個巫師家族,即使瑟西也是個女巫。他的家族是維克康尼派最強盛的一支,這意味著他們在普通人中獲取了極高的身份地位。當他們選擇了融入普通人的生活,選擇了普通人的等級標准,享受著普通人社會中的特權,也同時意味著,他們選擇了接受普通人制定的規則。

  貴族。況且是伯爵這樣的高等爵位。而他所天生具有的威廉姆斯家繼承人的身份,實際上讓他很難去選擇一個平民結合。他的家族需要的是一名貴族小姐,並且是地位相當的貴族小姐,來維持家族的榮耀與地位。越是處於高位,越是無法做到隨心所欲。從來都是這樣的道理。

  哪怕瑟西是一名女巫。

  在他的家族的面前,瑟西在是一名女巫之前,首先是一個平民。她父親盧卡斯爵士那個不起眼的爵位,根本不可能打動他的家族。

  威廉姆斯其實很少去想這麼打擊情緒的事情,他總是不願意去深想這件事,而是把更多的精力和熱情放在瑟西身上。

  今天卻有些控制不住這些糟糕的情緒。也許是因為瑟西在他與達西的邀請上截然不同的態度?真是叫人喪氣啊。他自嘲的想著。

  威廉姆斯當然知道瑟西沒想這麼遠。那個直白的姑娘生不出這麼復雜的彎彎腸子。她只是單純的抗拒那些令她不自在的規矩而已。而這才是真正叫他情緒低落的原因。

  你瞧,即使她想不到那麼多,卻依然下意識的抗拒不是嗎?跟自己比起來,他的對手就要幸運的多。當家做主,會對婚事指手畫腳的長輩也沒有說決定性的話語權。不同於他的束手束腳,達西在婚事的選擇上有著更大的自由。如此令人嫉妒的好命。

  無聲的嘆了口氣,威廉姆斯把這些探頭的情緒再度埋進心底,重新露出輕松的神色來。

  而他這一系列的情緒變化,瑟西都毫無所覺。引得威廉姆斯幾乎忍不住要無奈的笑出來。可偏偏他就是看上了這麼遲鈍的姑娘。

  達西倒是注意到這位伯爵少爺情緒不對。事實上,在他看來,根本是一目了然。相同前後關節的達西甚至生出一種不真實感。

  他曾經一直用身份地位的差距來告誡自己克制壓抑這份感情,為此一度痛苦不堪,直到前些日子才終於丟棄這些,正視自己的內心。兩相對比,他在感情這件事上,遠遠不如對手所展現出來的勇氣。

  這是事實,達西坦然承認。他從不會在自己的失敗或是過錯上遮遮掩掩。而客觀條件上,他稍顯優勢也是事實,可這也不會讓他沾沾自喜看輕對手。

  他很清楚自己在第一步上確實是他稍微落後,但這無非意味著要在之後加快腳步,從而趕上並超越。要知道,後來者居上從來就不是多麼稀有的結果。更何況,仔細算起來,他反而是最先遇上瑟西的那一個。

  喬治安娜隱隱察覺出某種暗潮洶湧的氛圍,警惕的抬起頭在兩位男士之間巡視了一圈,隨即得到了來自哥哥的一個安撫的眼神。小姑娘便重新放松下來,眼神裡卻依舊有些憂心忡忡的。尤其在視線落到一心一意挑選種子完全不為外界所動的瑟西身上的時候。

  一段時間接觸下來,喬治安娜對瑟西天然的遲鈍多少有些了解。一方面,她不用擔心瑟西意識到威廉姆斯先生的感情,可另一方面,哥哥的心情她大概也同樣毫無所覺吧。

  小姑娘突然開始期盼瑟西早些回家了。畢竟等到那個時候,她最常見到的就會是自家哥哥了。


第47章

  「夏洛蒂!」一進家門, 瑟西就快活的撲到姐姐身旁, 親熱的挽住了她的手臂。

  撫摸了一下妹妹柔軟的頭發, 夏洛蒂抬頭向跟進來的威廉姆斯行禮致意。她的禮儀規矩向來是家中幾個孩子裡學得最好的, 姿態不卑不亢,若不是她確實穿著樸素的服飾, 站在這間狹小的房子裡, 威廉姆斯幾乎要以為眼前的是他曾見過的那些貴族小姐中的一位。

  盧卡斯爵士熱情的邀請威廉姆斯留下用餐。他既然會在早年用財產換取了爵士這個名號,又常常在郎博恩自恃於身份並沾沾自喜, 自然從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與上等人物接觸的機會。

  但他雖是做著諂媚討好的事情,卻也還多少注意掌握著分寸,不至於太過難看叫人看了笑話去。

  威廉姆斯倒也很想就這麼順勢應承下來, 可惜他晚上有個重要行程推脫不得,只好委婉的拒絕了盧卡斯爵士的邀請。

  一家人目送著那輛印著威廉姆斯家徽的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這才轉身回去。

  盧卡斯爵士口中還不住的感慨著:「真是位有禮的紳士, 不愧是出身於那樣的大家族,我們家能認識這樣的貴人真是無上的光榮。」

  他扭頭囑咐瑟西:「你也該言辭行為上多注意一些, 不要有什麼失禮出格的地方, 小心謹慎一些總是不會出錯的。」他這話算是說的含蓄了。實際上, 無論是盧卡斯夫人還是夏洛蒂都立刻意識到他真正想說的無非是好好搭住威廉姆斯這條船。被這位伯爵少爺娶進門他是不敢多想的,但是借著他的關系多認識些青年才俊,說不准家中兩個女兒的婚事都能順利解決。

  深知丈夫這點小心思的盧卡斯太太暗暗搖了搖頭,借口要與女兒們聊聊天, 把夏洛蒂和瑟西拉去了起居室, 避開了這個話題。盧卡斯爵士討了個沒趣, 也不見他多氣惱,摸摸鼻子,回書房待著去了。

  瑟西完全沒聽出盧卡斯爵士這九轉十八彎的話中深意,她只當父親是叮囑自己注意禮儀。想著父親確實一直相當在意這些,瑟西樂意賣這個乖,認真的應下了。然而盧卡斯爵士看著乖巧的女兒,只覺得被什麼狠狠噎了一下,搖著頭嘆著氣走了。

  父親對她的禮儀竟然有這麼失望嗎?一直到被母親和姐姐拉走,瑟西都在腦中回放這個震驚的發現,一時竟難得警惕反省起來。

  「瑟西?你在想什麼?」坐下後,發現妹妹一臉恍惚,夏洛蒂有些擔心。

  「我的禮儀,真的很糟糕嗎?」瑟西皺著眉,吞吞吐吐的問了個乍一看好似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

  夏洛蒂稍微一想,就知道她這是為了什麼,忍不住為父親嘆了口氣,心裡無奈又好笑:「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可以保證,你的禮儀與糟糕絕不會有什麼聯系,但你確實可以做得更好些,你只是不想。」

  「當初學禮儀的時候,老師也在課上誇獎過你,說你姿態標准。可要是沒人盯著你,你常常不願去那樣做。」夏洛蒂搖搖頭,將妹妹攬到身邊,換了個調侃的語氣,「怎麼?打算向著貴族小姐的方向努力了?」

  「哎呀,你又笑我!」瑟西鼓了鼓嘴,「這不是又被父親叮囑了嗎?他看著實在是太失望了些。」

  「那你多注意些也就是了。」盧卡斯太太笑眯眯的接了話,卻沒有為丈夫解釋兩句的意思。

  她是個精明的女人,知道身份地位太過懸殊的婚姻,總是艱難的。徹頭徹尾的完美婚姻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盧卡斯太太也從不會去賭那極少的可能降落在自家女兒身上的幾率。她不像是班納特太太,她相信的一直是有舍才有得,是個非常理智的女人。

  不過她對她的兩個女兒,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規劃。夏洛蒂最好找個愚蠢又有些財富的,以大女兒的聰明才智,不難將人掌握在手心裡。而小女兒則要找個體貼的,身份上可以稍差些,卻決不能對瑟西造成不必要的束縛。如此一來,她的兩個女兒自然都能過上相對幸福的生活。

  正因為如此,即使看出了那位伯爵少爺對瑟西有心思,她也從不點明,更是從不順著討好或是提供機會拉近女兒與他的關系。威廉姆斯一度以為這位盧卡斯太太是看他不順眼,才會這麼有禮卻疏離。

  母親都是這個態度,夏洛蒂更不可能會去多嘴。瑟西便聽話的點了點頭,母女幾個順勢快速的揭過了這個話題。

  不像是盧卡斯爵士還在想像著夏洛蒂能認識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盧卡斯太太和夏洛蒂本人的目標向來都很明確。或者,應該說是自從見到了柯林斯先生,她們的目標變得非常明確了起來。

  「我最近一直在嘗試著與柯林斯先生多接觸,目前看來,效果應該不錯。」夏洛蒂主動提起了這件事。她知道妹妹的態度已有些軟化,便想著徹底把它定下來,好叫瑟西徹底接受。

  瑟西沉默了很久,表情也是悶悶不樂的,她看著像是有許多話要說,最後卻又只艱難吐出了短短一句話:「……你知道我總會對你妥協的。」

  說完,小姑娘就忿忿的俯下身把卡珊德拉毛茸茸的頭抱進了懷裡,使勁搓了兩把。清楚主人心情不好,卡珊德拉乖乖被她搓炸了毛,頭貼著主人小腹,輕輕蹭了她幾下作為安撫。

  夏洛蒂知道這是小姑娘在向她做保證,起碼明面上不會表現出反對的態度了。至於心裡是怎麼想的……夏洛蒂也明白這事強求不來。能有這個態度就很好了。

  盧卡斯太太喜歡以毒攻毒,她索性借著這個機會做起了分析,打算雷厲風行的一次性解決:「我聽班納特太太說,這位柯林斯先生是要在班納特姐妹中找一個結婚,算是作為獲取班納特家財產的補償。」

  「聽說最開始看上的是簡,不過你也知道,班納特太太已經將那位賓利先生看作了內定的女婿,自然不可能同意。」

  「於是後來挑上了二姑娘伊麗莎白。」她露出一個似乎是要嗤笑的神色,卻又很快收斂了起來,「但那位二姑娘心氣高,當然看不上柯林斯先生。」

  「我看班納特太太那副模樣,就知道估計是被徹底拒絕了,」她停頓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忍住嘲諷了兩句,「那位伊麗莎白小姐可是眼睛頂在天上,清高著呢。」

  「媽媽!」夏洛蒂露出不贊同的神色,瑟西也不滿的皺起了小臉。

  「行行行,我不去說她。」盧卡斯太太擺擺手,妥協了。

  「但現在是我們的機會。」她說的很直白,每一點都說的很詳細,叫瑟西能輕易的想明白,「事實上,我認為我們幾乎就要成功了。」

  「這是一場戰爭。你要學會將婚姻看作一場戰爭,我的女兒。」盧卡斯太太嘆了口氣,摸了摸瑟西的臉頰,「而現在在你眼前的,是夏洛蒂的戰爭,你可以去幫助她,或是選擇觀戰,但你不能代替她去打這場仗。」

  「你不能替你的姐姐做決定,你只能決定你自己的。」她很少把話說得這麼不留余地,叫瑟西頓時就愣住了。

  「媽媽,你嚇著她了。」夏洛蒂揉揉妹妹的頭發,「你不用去想這些,我都會解決好的。」

  「可瑟西總要想明白這些事情的。」盧卡斯太太又嘆氣了。

  「可我不希望是在我這件事上。」夏洛蒂很堅持。她總不自覺的將瑟西看作個沒長大的小姑娘,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保護好她,永遠想著循序漸進。

  夾在母親和姐姐中間,瑟西心情有些忐忑。她沒想到自己剛一回來,就會立刻再次面對這件事,而且甚至比之前,似乎要更復雜了一些。

  她們看上去是不是馬上就要吵起來了?瑟西有些憂心忡忡的,急急忙忙的開了口:「我不會對柯林斯先生做什麼的,我發誓。」她有些心虛的小小停頓了一下,「雖然,我確實不喜歡他。但是我不會對他做任何不好的事情的。請不要擔心。」

  瑟西簡單的把盧卡斯太太口中的「戰爭」和「打仗」理解為了最一目了然的意思,畢竟她實實在在的動過把柯林斯先生變成青蛙之類的念頭。她甚至還想過下暗示叫他離開鎮子,或是讓他做個嚇人的噩夢。總之是絕對少不了的一籮筐惡作劇點子。

  而她的母親和姐姐甚至為此意見相左的要吵起來啦!這也太糟糕了。

  「媽媽,我會聽夏洛蒂的,絕對不惹麻煩。」瑟西試探著接著盧卡斯太太口中的「婚姻戰爭」概念往下說,「勝利是屬於夏洛蒂的?」

  盧卡斯太太被她逗笑了,卻又不願就這麼放棄,沒好氣的點點她額頭:「哎呀,我這個女兒,怎麼這麼笨的。」

  瑟西眨眨眼,捂著被戳的額頭,委屈巴巴的:「有夏洛蒂聰明不就好了。」

  「哎喲,唉呦,你快聽聽她這個語氣,都是你給慣出來的。」盧卡斯太太撫了撫胸口,瞪了大女兒一眼。

  夏洛蒂掛著雷打不動的溫和笑容,幫瑟西揉額頭,低頭替她吹氣:「您戳的也太用力了些,都紅了。」

  「我看你們姐妹兩個,就是合伙了來惹我生氣。」盧卡斯太太手還放在胸口上順著氣,別過臉不去看她兩個不省心的女兒。

  「……過來。媽媽給你看看。」


第48章

  「賓利先生要在尼日斐花園舉辦一場舞會, 就定在下周二,請帖前些日子已經發來了。」夏洛蒂突然想起了這事, 便提了一句。

  「舞會?下周二」瑟西算了算日子,「唔,那可不剩多少日子了。我先前在尼日斐的時候倒是聽賓利先生說過這回事, 原來竟已經定下日子了。也許我該再晚幾天回來。」她把最後那句說的極小聲。

  夏洛蒂好笑的掐掐她的臉,盧卡斯太太卻是不會放過她的:「你別總想著逃避舞會,一個正當年的姑娘怎麼能不參加舞會!要我說,你倒是回來的恰好是時候,我們本還擔心這事呢!」

  「所以媽媽特意叮囑我不要在信裡表現出什麼來, 」夏洛蒂的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就擔心你會借口多留幾天呢。」

  「媽媽!」瑟西衝盧卡斯太太嘟了嘟嘴,又轉頭衝夏洛蒂抱怨,「哎呀,你怎麼竟也不幫我的!」

  「是是是,我的錯。」夏洛蒂笑著摸她的頭發。

  「前兩天一直在下雨,也沒法親自上鎮子一趟。不過你大可以放心, 該准備的我都叫人代買好了,你只管打扮好上舞會去就是了。」盧卡斯太太不知什麼時候撿了一旁的活計拿在手上做, 說話也只是偶爾抬眼瞟她一眼。

  瑟西的後路全被堵死, 只能蔫巴巴的應下來:「好的,媽媽。」

  ——————

  睡一覺起來, 瑟西的情緒就全然恢復了。她興致勃勃的摸出切爾西花展上帶回來的種子, 湊到了她的小花圃跟前。那三盆成株也被小心的移栽出來。

  至於離開前買下的那些, 則借了威廉姆斯的地盤。他表示自己同瑟西是合作關系,所以合該種在他那裡。再來,倫敦空氣那樣差,這些種在他那兒給他換換空氣正好。說不准還能借此吸引來一些未來的買家。瑟西不過三言兩語就被他繞了進去,乖乖點頭,只堅持每隔三五天要去一趟看看情況,威廉姆斯自然滿口應下。他可巴不得瑟西能常常來倫敦。

  要是哪天瑟西刻下的魔法陣失了效,她的家人們恐怕要被這一小塊花圃嚇出什麼好歹來。瑟西倒是沒種什麼有攻擊性的植物,但在奇形怪狀這方面,再怎麼巧舌如簧,也是無力為它們辯駁當初。

  就比如上回被瑟西帶去倫敦的蛇草,險些害的她在達西面前被抓住破綻的罪魁禍首。當時被帶去的已是被處理過的,而切切實實生長在地裡的可要更詭異的多。它們就好似真的蛇類生物,沿著地面生長。再配上一旁的沼澤花,效果堪比靈異現場。

  沼澤花若光論外表,是挺正常的植物,甚至能稱上一句美觀,然而它既然是被叫做沼澤花,便是因為它的花粉在爆裂的同時,會散發出墨綠色的瘴氣。那顏色,同咕嘟冒泡的沼澤地真是沒什麼兩樣了。

  瑟西總忍不住想,要是被人看見了眼前這一幕,她的魔藥大概再也推銷不出去了。摸摸手邊的小家伙,那模樣形似長了瘤子的土豆,瑟西卻是面不改色。她清楚的很,在他人眼中,她恐怕正在撫摸一株水仙的花瓣,或許是株月季也說不定。

  別人養花灑水,到瑟西這裡,散發魔力溫養就行了。不過她有時也會調配一些魔力補充液,當作營養液灑下去。畢竟總是不「澆水」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你果然在這裡。」先是裙擺擺動的窸窣聲響,隨後夏洛蒂溫和的聲音小響起來。

  「怎麼了?」瑟西站起身來,拍了拍因為長久蹲著而褶皺的裙子。

  「你總該去試試你的裙子,趁現在還有些時間,若是有什麼不合身的,我還能幫你改一改。」夏洛蒂伸手挽上妹妹的手臂,把人往臥房帶,「別找借口拒絕,不用說媽媽了,我也絕不會讓你穿著不合宜的衣服上舞會去的。」

  「你還要看看搭配的頭花和手套,鞋面上的玫瑰我幫你准備了。你要是有什麼不喜歡的,我就幫你換掉。」

  「你挑的我都喜歡。」瑟西抱著裙子蹭到床邊,衝夏洛蒂討好的笑。

  「你呀,就是懶。」夏洛蒂勉強板著臉數落她一句,下一刻卻是立馬破了功,笑意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來。

  瑟西吐吐舌頭,把裙子套到身上,換了鞋,又接過手套戴上。夏洛蒂推著她轉了個圈,瑟西就順從的張開手臂讓她打量。

  「我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挺合身的。」瑟西提起裙擺左右看了看。

  「確實。你的身材沒什麼變化。」夏洛蒂舉起頭花在她頭上比劃,點了點頭,「這一身很襯你。」

  瑟西一聽這話,頓時眼巴巴的看向她。夏洛蒂哭笑不得的擺擺手:「行了行了,換下來吧。真是沒見過哪個姑娘這麼不耐煩打扮的。」她笑嗔一句。

  「這裙子穿著不自在。」瑟西三兩下換回了原來的衣服,歡快的掠出了房間,「我去看看我的花!」

  夏洛蒂好笑的搖搖頭,跟在她身後掩上了房門。

  ——————

  達西送走了喬治安娜的馬車,便轉身搭了另一輛趕回尼日斐。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再見到那位可愛的小姐。最好是再來一場巧妙的偶遇。

  「舞會?時間已經定下了?」剛進尼日斐,達西就被自己的好友告知了這個消息。下周二就近在眼前,留給他的准備時間實在稱不上充裕。

  「我本以為你還要再在倫敦待幾天,沒想到你竟趕上了。」賓利先生笑容滿面,隨即又露出了有些歉疚的神色,「這場舞會我答應下來許久了,因為雨天已經拖了好些天,實在不能再推延了。」

  「確實不應該再推遲了。」達西嚴肅正經的點點頭,同意了朋友的看法,「我會做好准備的。」說完便上了樓,努力掩飾住他愉悅的心情。事實上,他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倉促的,甚至還有些感激賓利的決定。這樣一來,豈不是意味著他再過兩天就能見到那位小姐?再好不過的消息了。

  賓利跟在他身後一塊兒上了樓梯,嘴裡說著他一貫的那一套話:「達西,我的朋友,你該換換衣服了,穿的時髦些。別總是那樣一身黑,太古板了。姑娘們都不敢靠近你。」

  他每回舞會前都要這麼說上一通,從長篇大論到現在的簡單兩句,已幾乎不再抱希望他這位朋友會有所改變。自從他們認識,他就沒見達西的衣服換過什麼花樣。那一身下來,他只在自己的父親長輩們身上見到,一絲不苟卻十足老派。平白能老了十歲去。

  「……我知道了。」達西沉默一瞬,留下這句話,轉身回了房間。留下賓利在原地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以前的每一回,達西的回復永遠都是諸如「我沒必要討她們的歡心」或是「浪費時間」等等,而這一次……

  賓利忍不住驚喜的露出了笑容,他的朋友這是有了喜歡的姑娘了?這可真是件振奮人心的好事。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他竟然毫無所覺。等舞會上他可一定要好好觀察觀察。

  達西回到房間,行李已經被僕人們提前收拾妥當。猶豫了一下,他走進向了衣櫃。

  上回那套衣服是喬治安娜搭配的,他自己之前在這方面一直沒有追求,自然也沒什麼水平。一時竟感到有些苦手。

  也許他該去求助自己的朋友?賓利一直很注重穿著打扮,也確實很受姑娘們歡迎。但他若是當真開了這個口,這幾天想必都逃脫不掉朋友的調侃取笑了。達西僅僅是想到這一點就禁不住要嘆氣。

  扶著衣櫃門,達西不得不承認他的朋友有一點說的很對。他的衣服確實是太單調了。

  ——————

  舞會如期到來了,尼日斐花園迅速的熱鬧了起來,隔很遠都能看見從那裡面透出來的燈火。歡快的舞曲似乎讓夜晚都變得活潑了起來。

  盧卡斯一家算是最早到的一批。盧卡斯爵士總愛早早赴宴,每回舞會前都能聽見他的催促。叫他的太太和女兒們打扮更快些,若是出門的晚了,他便會催著車夫將馬車趕得快些,並且老大不高興的樣子。

  因此瑟西她們就不得不提前許久就開始打扮,以免被盧卡斯爵士催的手忙腳亂。

  他們到的時候,尼日斐門前空曠都很,還沒停幾輛馬車。盧卡斯爵士就露出了輕松滿意的神色,領著太太女兒們進了大廳。

  主人們站在大廳裡等候著,禮貌的問候進來的客人們,並祝願他們度過愉快的一晚。

  盧卡斯爵士回了禮,說了幾句捧場的恭維話。不過等達西先生也主動迎上來行禮問候的時候,他便控制不住的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雖然很快就掩飾了起來。

  「晚上好。」達西先是向盧卡斯爵士和盧卡斯太太打了招呼,隨後專門轉向了瑟西,「晚上好,瑟西小姐。」

  「晚上好,達西先生。」瑟西回了禮,露出個快活的笑容。倫敦的幾天,讓她和這位先生已經很熟悉了,態度便不自覺顯出親近來。

  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她的母親和姐姐卻不會無所察覺。等達西離開後,她們拉著瑟西去了角落,神色詫異。

  「你什麼時候同達西先生這麼熟悉了?」夏洛蒂心裡還存留著初次舞會時,這位先生對瑟西的嫌棄。而現在他都來親自問候了!

  「倫敦碰上了好幾回,他的妹妹喬治安娜可真是個可愛的姑娘。」瑟西渾不在意的模樣,簡單解釋了兩句,留下她的母親和姐姐陷入沉思。

  達西並沒有走遠。他尋了個安靜的位置站定,默默等待著第一支舞曲響起。


第49章

  賓客漸漸多了起來,又或許是一下子多了起來也說不定。

  瑟西找了個盆栽旁的位置, 濃密的葉片聽話的舒展開來, 幾乎遮住她大半身形, 好叫她不至於會被人一眼注意到。雖說她時刻關注著舞會的母親和姐姐在發現連續幾場都不見她身影的時候,依舊會找過來。但能少跳幾場總是好的。

  達西在打完招呼後, 目光就沒從瑟西身上移開過,眼睜睜的看著這姑娘找了這麼個隱蔽的位置,內心忍不住的發笑。他找了個斜對面的位置,坐下後又覺得不滿意。便起身挪了好幾回,總算尋了個最好的角度,能清楚的看見那個努力把自己藏起來的姑娘。

  守時大概是軍官們的習慣,他們來的也足夠早。尤其他們還穿著紅制服, 在一眾賓客中尤為顯眼。瑟西余光瞟到這些亮眼的顏色,立馬坐直了身子, 抬頭看過去。

  憑借著肉眼辨認了一會兒, 她才突然想到自己是個女巫, 根本沒必要這麼麻煩。回家以後,她總是不自覺會更收斂小心一些。

  那個討人厭的家伙身上被瑟西下了追蹤的魔法, 她自然輕而易舉就能找到他。不過瑟西沒興趣知道他具體的位置, 在確認了這家伙並沒有出現在尼日斐, 她便放心的重新松懈下來。

  是知道了達西先生在舞會上, 就不敢出現了嗎?果然是個沒膽量的懦夫。瑟西不屑的想著。自從和達西兄妹倆熟悉起來之後, 她對這個威克漢姆的厭惡感更深了一層。

  班納特一家來的不早不晚, 卻足夠顯眼。五個各有千秋的女兒每回只要一進場, 就會立刻成為舞會場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還要再加上班納特太太的大嗓門。她總能熱情的喋喋不休。不過顯然今天有人樂意配合她說上那麼幾句。

  被門口的動靜吸引,瑟西抬起了頭,正巧看見賓利先生熱情的迎了上去。他臉上的笑容那麼燦爛,瑟西幾乎只在班納特太太臉上看過那樣誇張的笑容。一雙眼睛牢牢黏在簡身上,眼裡的迷戀連瑟西都能輕易看出來。

  那些要叫瑟西思考許久才能吐出來的贊美詞,對賓利先生來說似乎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他幾乎毫無停頓——起碼瑟西一點兒沒看出來,誇得班納特太太喜笑顏開,簡更是羞紅了臉。那位柯林斯先生也是個中好手,他們三人湊在一塊兒,簡直叫人懷疑有沒有停下來的一天。

  好在雖然班納特太太還想繼續攀談一會兒,班納特先生卻不願意站在門口被人盯著瞧了笑話。於是姐妹們便散了開去,分頭去找舞會裡令她們感興趣的東西。

  賓利先生拉著簡預約了她的開場舞,這才依依不舍的暫時離開——他總還是要稍微顧及一些其他賓客。

  伊麗莎白挽著簡的手徑直往瑟西所在的角落走去,臉上掛著打趣的笑容,即使瑟西聽不清,看簡臉上始終沒消下去的紅暈也能猜到她在說些什麼。

  伊麗莎白倒不是真的看見了瑟西,但一來她實在太清楚這個姑娘一貫的習慣,二來,她看見了夏洛蒂。而有夏洛蒂在的地方,瑟西總不會離得太遠的。

  夏洛蒂顯然也瞧見了她的朋友們,衝她們招了招手,姐妹倆便加快了些腳步,在她身邊的空位上坐下。一坐下來,伊麗莎白就探頭探腦的去找瑟西,這是她舞會上慣來要做的事情之一。而她就是能樂此不疲。

  瑟西當然樂意配合她,每回即使見著她們幾個湊到了一處,也不主動跑出來。總要等伊麗莎白發現了她,再頂著這位姐姐得意的眼神,快活的加入她們。

  這一次自然也不會例外。伊麗莎白其實多少已經掌握了瑟西選擇座位的規律,可不知道是那些植物們分外喜愛她或是怎樣的。即使她能大致定位幾個懷疑的地點,也很少能一眼瞧出來的——盆栽們把她藏的太好了。

  夏洛蒂和簡一邊聊著天,一邊看著伊麗莎白跟她的小妹妹玩幼稚的捉迷藏游戲。

  「她們從來玩不膩。」簡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好笑的搖了搖頭。

  「有時候我總覺得伊麗莎白也還是個小姑娘呢。」夏洛蒂調侃起自己的好友從不留情。

  「但這確實很有趣。」伊麗莎白頭也不回,仍舊在努力從盆栽的空隙中辨認瑟西的身影,「她藏得越來越好了,是不是?」

  「畢竟你們每次都要這麼玩一回,我可是看她一進來就開始找位子了。」夏洛蒂用著無奈的語氣,臉上卻掛著笑容。

  「哦,夏洛蒂,你可不許透露給我任何線索。」伊麗莎白警惕的提醒她,「那會失去這個游戲最大的樂趣的。」

  「所以你們確實就是在玩捉迷藏。」簡溫柔的聲音裡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哦,你現在也開始取笑我了。」伊麗莎白側頭裝出個不滿的表情。

  「嘿!我瞧見她了!」伊麗莎白發出一聲刻意壓低的驚呼,「藏得可真是不錯,要不是露出了她鞋面上的玫瑰花……」她沒再說下去,揚起臉直直的看過去。

  被伊麗莎白長久的盯著,瑟西就知道這是被發現了的意思。她拍拍裙子站起身,向著幾位姐姐們走過來。

  「你這回花的時間比上回長,是不是?」瑟西衝她這個古靈精怪的姐姐眨眨眼。

  「的確。」伊麗莎白坦然的承認了,「但下回你就等著瞧吧!」她不服輸的補充了一句。

  「我會等著的。」瑟西親熱的貼著她坐下來,順勢打趣了一句,「簡,我可瞧見了,賓利先生真熱情啊,他邀請你跳第一支舞了對不對?」

  「哎呀,你也來逗我!」簡笑罵了一句,摸摸自己發燙的臉頰,羞澀的點了頭。

  「我就知道!他的眼睛都要黏在你身上啦!」瑟西靈活的向伊麗莎白身後縮了縮,避過簡捏她臉的手。四個姑娘仗著自己坐在角落,笑做了一團。

  達西看著那個笑容燦爛的姑娘,不自覺也柔和了嘴角。

  「第一支舞是不是要開始了?」夏洛蒂算算時間,開口道。

  伊麗莎白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她喪氣的靠在椅背上,長長嘆了口氣。

  「怎麼了?」瑟西好奇的看著她。簡則是向她的妹妹投去一個同情又無奈的眼神。

  「別提了,都是那位柯林斯先生。」伊麗莎白煩躁的揮了揮手,「他當著媽媽的面提出要邀請我跳前兩支舞,我根本沒來得及拒絕!」

  「唔……」瑟西發出一聲無意義的感嘆,下意識的掃了一眼夏洛蒂,不知該說些什麼。

  好在也不需要她在說些什麼了。賓利先生和柯林斯先生幾乎是在第一支舞曲的前奏剛響起來的時候,便走到了姑娘們跟前,行禮邀請他們的舞伴。

  簡和賓利面對著面雙雙紅了臉,甜蜜的伸出手,被賓利先生拉著邁入了舞池。伊麗莎白的心情就不是那麼美妙了,她快速的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個僵硬的笑容,把手搭了上去。

  瑟西本還在猜測會是誰來邀請自己和夏洛蒂,畢竟沒人會錯過開場舞。哪怕瑟西樂意錯過,盧卡斯爵士也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然而她等來了一位令她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先生。

  達西見那兩位班納特家的小姐都被帶走了,便也立刻起身邁著大步走了過來。

  「瑟西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邀請您跳第一支舞嗎?」一句話問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成這樣。他覺得嗓子有些干,費了些功夫才壓下了吞咽口水的想法。

  不過他其實根本無需如此緊張。事實上,瑟西只是短暫的愣了那麼一下,便迅速應了下來:「當然,我很樂意。」跟熟悉的人跳舞,比跟那些不認識的先生們跳要自在的多了,她有什麼可不願意的呢?

  瑟西答應的太快,反而輪到達西有些愣神。但也沒愣很久。在瑟西把手放入他掌心的時候,他便本能的收緊了手,給了瑟西一個借力,好叫她順勢站起來。

  夏洛蒂把這一幕完完整整看在眼裡,像是發現了什麼,又像是確認了什麼,感興趣的挑了挑眉。

  在朋友面前,瑟西總是更放松。她被達西拉著往舞池走的時候,還在側頭同他搭話:「我還以為你會邀請賓利小姐,你之前好像都是和她跳第一支舞。」瑟西笑得眉眼彎彎,「我真高興,其實我很怕和不熟悉的人跳舞的,幸好你來邀請我。」

  我以後都和你跳第一支舞。達西差點兒就要一個衝動說出來,好險忍住了。現在說出這樣的話只會讓這姑娘尷尬。

  於是他只是微微低頭注視著女孩兒流光溢彩的眼瞳,牽了牽嘴角:「那可真是我的榮幸了。」

  他們走進跳舞的隊伍裡,面對面站好,互相行禮,隨即湊近縮短了距離。

  「我不是很擅長跳舞。」瑟西謹慎的控制著自己的舞步,衝她的舞伴坦白道。

  「您可以信任我,我雖不是個中好手,但也能稱上一句不錯。」達西說著,動作間便多了些引導的意味,好叫瑟西能多勻出些精力在與自己的交談上。跳舞的時候總是要找些話題的。達西先生迅速的遺忘了自己沉默跳完全程的習慣。

  瑟西立刻感受到了變化,感激的抬眼看他。一雙眼睛溢滿了笑意,看的人想伸手撫摸她的眼角。雖然被看得心癢,達西卻並不願意移開視線。被這雙眼睛全心全意的看著的滋味,實在是太過美好了。

  他甚至沒工夫去費心控制自己翹起的嘴角。


第50章

  「您是何時回的尼日斐?」適應了節奏, 慢慢輕松下來的瑟西也有了攀談的興致。

  達西對她來說實在太高了些,尤其兩人現在正在跳舞,貼的這樣近,叫她不得不高高揚起脖子,才能對上達西的眼睛。

  她這副模樣實在可愛,像只奶聲叫著往人身上撲的貓咪。何況她那雙眼睛又那樣亮。

  達西被她這麼盯著, 心下愉悅,說話時語調柔和的足以叫任何一個認識他的人大吃一驚:「我昨日才到。」他答完又覺得自己說的太少, 於是補上一句, 「我送了喬治安娜離開後, 便立即趕回來了。」

  他抿了抿嘴, 似乎因為自己出口的話過於直白而有些不好意思。達西也不知道他怎麼就直接這麼說了出來, 豈不是一聽就能叫人發現他的迫不及待?可他又隱隱的期待瑟西能聽出這層意思來,矛盾的很。

  達西先生確實想得太多,瑟西在他這短短兩句話裡只抓住了喬治安娜這一個關鍵而已。她幾乎是在達西的話音剛落的時候,就開了口:「喬治安娜已經回彭伯裡了?她近幾日身體如何?上回分手的時候總覺得她臉色還是不大好,叫人擔心。」

  瑟西露出憂慮的神色。喬治安娜是她這麼些年見過的身體最差的姑娘,像是曾經生過一場大病卻沒有好透,於是留下了頭疼的小毛病,人看著也比其他同齡的姑娘要安靜纖弱些。瑟西忍不住想到了班納特家的那兩個小妹妹, 差不多的年紀, 每日都是生機勃勃的樣子, 有時甚至叫人覺得她們似乎有無窮無盡的精力——只要想想她們幾乎從不錯過任何一場舞會, 也從不叫自己的舞步停下, 就多少看得出來了。

  達西暗自松了口氣,又有些失落。好在他已多少了解了瑟西在察言觀色上的不敏感,於是很快就收斂了這些小心思,專心回答她的問題。

  「是的,喬治安娜已經回到了彭伯裡。她離開前專門囑咐過我,叫我一定要記得邀請您,她會在彭伯裡等您的。」達西領著瑟西互換了位置,又接著說了下去,「她非常喜歡您,所以請務必給予我,我們這份榮幸。」

  瑟西趕緊點點頭:「您太客氣了,我一定回去拜訪的,這麼漂亮的莊園我可不願錯過。」這姑娘對讓自己去彭伯裡還真是執著,瑟西暗暗想著。被喬治安娜這樣重視實在叫她快活極了。

  她仰著臉露出這樣認真的神色做著保證,叫人想抬手把她摁進懷裡。這個姿勢,她的臉正對著自己的胸膛。達西有些手癢,牽著她轉了個圈。

  「至於喬治安娜的身體狀況,您也不必太過憂慮。」達西分神感受了一下這個動作下,手邊姑娘柔軟纖細的腰肢,「她的狀態不錯,頭痛這幾日也沒有再犯。」

  瑟西上前一步,緊接著向後滑開。貼近的瞬間,少女溫熱馨香的吐息噴灑在她的舞伴脖頸。她毫無所覺,語調輕快,嗓音因為放松而顯得甜軟:「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她的臉色還是太蒼白了些,看著就叫人心疼。」

  達西因為她一瞬間靠近帶來的甜美氣息激的僵硬了身子,甚至緊張的動了動喉結。好在她很快退開……不,也許他是希望對方能再停留一會兒的。

  達西不敢放任自己細想下去,一時只覺得手掌下的皮膚帶著令人心悸的熱度。

  瑟西還在順著往下說:「我想送她幾盆花,」安神的那些,她在心裡補充,「植物總是能讓人心情好起來。」

  她停頓了一下,突然換了個關切的語氣:「您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瑟西斟酌了一下措辭。

  達西一愣,像是不明白她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瑟西也意識到自己的冒失,她有些羞愧,微微垂下眼,睫毛顫動:「您似乎,有些發熱。」這個季節的衣服比較單薄,對方灼熱的掌心叫她不太自在。

  有那麼一刻,達西幾乎要慌張的縮回搭在女孩身上的手。但他很快想起此時他們正在跳舞,若是松手就太過失禮了。他的指尖痙攣似的動了動,惹得瑟西看向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於是達西便必須要編出個理由來,好叫他不正常的體溫能有個相對合理的解釋。

  他猶豫了一下,才謹慎的開口:「只是有些熱。」這多少也算是一句實話。他說完就住了口,完全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

  瑟西其實還是有些不放心。也許是喬治安娜身體太虛弱了些,於是她看著小姑娘一母同胞的哥哥,也不自覺的替他的身體健康擔憂起來。即使這位先生結實健壯的像頭訓練有素的獵犬。

  但她總不能當場往這位先生身上丟個檢測魔法,那種金光閃閃的魔法效果委實太過顯眼了些。瑟西小小的苦惱了一下。在感覺到達西的掌心傳來的熱度更燙了之後,忍不住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是這首曲子節奏太快了嗎?瑟西仔細體會了一下?確實是很歡快的舞步,所以是因為運動的關系。她忍不住拿自己的輕松做了個對比,總覺得有些奇怪。難道是昨天趕路太疲憊了?這樣似乎就說得通了,瑟西在心裡給自己的推斷點了點頭。

  自認為成功想通了以後,她便迅速的把這點因為對方手掌的熱度帶來的不自在拋在了腦後,轉而考慮起一些改善狀態的小魔法。只是要悄悄的。她想著。

  達西注意到她的走神,卻沒有出聲提醒。他正好也需要一點兒時間調整一下狀態,以免出現什麼失禮的情況。

  他頭一回意識到跳舞的兩個人,距離真的很近,甚至太近了些,叫人心慌意亂。即使是在舞曲聲和腳步聲中,他也能准確的分辨出女孩略微急促的呼吸,看見她靈動的眼睛,微紅的臉頰,還有起伏的胸脯。

  達西像是被燙到了似的,倉促移開了視線,卻又無法控制的感受到手掌下柔軟的皮膚。哪怕隔著一層手套。他幾乎要對瑟西曾經的舞伴們產生一種荒唐的嫉妒。

  他意識到兩人之間安靜的氣氛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掌心大概已經出汗了,額頭也是。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窘迫與焦灼,令他心情起伏不定,一時覺得煩躁,一時又開始不安。然而這僅僅是因為一支舞。一支他在不知多少舞會上跳過多少回的,普通的曲子。

  必須找個新的話題。達西在心裡催促著自己。聊聊植物,聊聊倫敦,或者聊聊彭伯裡。或者誇獎她,就像賓利做的那樣,說些漂亮話討她的歡心。

  他這麼想著,卻有些躊躇不定。大概在喜歡的姑娘面前都是這樣的,總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完美無缺。也許他應該用天氣作為開頭,可是那樣會不會太過於古板無趣?真糟糕,他們沉默的越久,他越是不知道該如何重新開始交談。

  「那邊的是不是簡和賓利先生?」瑟西偏著頭,詢問她的舞伴。

  「嗯?」這不是達西所設想的任何一個話題,於是他只好把腦海中打好的腹稿們全部推翻重來,來迎接這個新問題。

  「是的,是他們。」達西的身高超過了六英尺,比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要高。這叫他得以輕松的順著瑟西示意的方向,居高臨下的看過去。

  「他們真般配啊。」瑟西彎著眉眼感慨道,「簡是郎博恩最漂亮的姑娘啦,賓利先生也是一表人才。」

  「啊……」她猛地意識到眼前的這位先生恐怕對這些八卦不感興趣。畢竟不是所有男士都同威廉姆斯那樣,各種消息比她還要靈通,並且對此興致滿滿。

  「抱歉,請當我沒有說過吧。」瑟西有些尷尬,她似乎想抬手摸摸鼻子,又強行克制住了。

  「……不,這並沒有什麼。」達西不願意兩人沉默許久的第一個話題以這樣倉促的形式結束,他嘗試著組織措辭。

  「其實……」他難得的吞吞吐吐,似乎從未與人談起過這樣的話題,「您不會覺得相比賓利,班納特小姐有些,冷淡嗎?」他說完就紅了耳根。這樣的話幾乎算是在背後論人長短,對他來說是一種失禮了。

  「冷淡?」瑟西困惑的眨眨眼,她不自覺的向著達西的方向更進了一步,好叫自己瞧那對人瞧的更清楚些,「簡看起來很高興,她笑的比平時還要好看。」

  她的這句話幾乎要讓達西笑出來。這樣簡單直白的判斷方式也許就只獨屬於這個姑娘了。不過他很願意聽聽她的看法,從這樣一個他自己從不曾涉及到的角度。

  況且他確實為這件事擔憂了許久。賓利是他的朋友,他很清楚這是個怎樣熱忱又天然的人。於是總不自覺的為他多考慮一些,即使有些方面已然稍稍越過了朋友的界限。

  見達西露出了傾聽的神色,瑟西便似乎受到了鼓舞。她保持著這個有些過分貼近的距離,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同人說悄悄話。

  「簡是個很好的姑娘,對所有人都很善良,從不故意把人往壞處想。」她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畢竟簡實實在在擔得起這些贊美,「她只是很容易害羞。」

  「不過伊麗莎白,還有夏洛蒂和我,我們都知道,她對賓利先生的感情,就同賓利先生對她一樣。」瑟西俏皮的眨了眨眼,裝出一副認真的模樣叮囑他「你可不許把這件事告訴賓利先生,他肯定會驕傲的。」

  「……好。」但你是不是,湊的太近了?達西屏住了呼吸,吐字艱難。


第51章

  分享秘密果然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悅的事情。瑟西退後一步, 回到了正常間距, 臉上還帶著狡黠的笑意。

  達西幾不可見的松了口氣, 總算撿回了正常說話的能力。他正要開口, 卻發現第一支舞已經進入了尾聲。於是他只好暫時收住到嘴邊的聲音,向他的舞伴行禮。

  兩人離開了舞池,達西有些猶豫是否應該繼續剛才的話題。好在瑟西還記著這件事, 率先開了口:「您已經聽了我的分析, 卻還沒解釋您的看法。」她現在對這位先生說起話來是越發隨意了,「您怎麼會覺得簡冷淡呢?」

  瑟西對此簡直不能更好奇。要知道, 整個郎博恩都知道簡是個怎樣溫柔善良的好姑娘。即使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在看到簡的笑容時,也絕不會認為她冷淡的。更何況她還生的那樣美。

  見小姑娘眼巴巴的瞧著自己,達西幾乎要伸手去揉揉她的頭。他開口才吐了一個詞,瑟西卻是突然意識到什麼,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隨即小心翼翼的把人帶去了個僻靜的角落。

  「現在可以了。」瑟西瞧過了, 這兒很少有人經過, 「剛才人太多了些。」

  達西也不生氣。事實上,他甚至懷疑自己根本無法對眼前的姑娘生出氣惱的情緒。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他的眼睛和大腦已經在美化女孩的每一個動作, 每一句話。

  他配合壓低了聲音,低沉的聲音激的瑟西後背一麻, 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耳朵。於是又引得達西發出一聲輕笑。這裡確實安靜, 能叫他清晰的聽見女孩兒的呼吸, 像是掃在人心上。

  「我並不是說班納特小姐這個人冷淡,」達西不緊不慢的解釋道,「我想恐怕不會有人認為這位小姐是位冷淡的人的。」

  他理所當然的對上了瑟西茫然的目光,小姑娘被他這兩句話繞暈了。被這樣一雙眼睛全心全意的注視著,達西晃神了一瞬間,停頓了幾秒才接著說下去。

  「但我看不出她對著賓利的笑容,與對其他人有什麼區別。換句話說,我認為賓利在這段關系中付出的更多。」這段話顯然已經越界了。若是換一個人,達西絕不可能將這些猜測說出口。可對著瑟西,他卻能再自然不過的說出心裡話。

  瑟西微微擰著眉陷入了思考。達西樂得趁著這個時候好好看看她。他對這姑娘的遲鈍真是又愛又恨。

  「雖然我很想否認……」瑟西猶猶豫豫的開口,「但是如果只看簡和賓利先生的想吃,好像確實……」她露出擔憂的神色。

  「可簡同我們一塊兒的時候,她絕不是,不是這樣的笑容。」她臉上全是寫滿了焦急,語速也變快了,「你要是見過,你一定會和我有一樣的看法的!」她不自覺提高了聲音,又很快意識到,滿含歉意的抿了抿嘴。

  達西見小姑娘急的臉都紅了,趕緊安撫她:「別這麼急,我當然信任你。」他也跟著著急,還有點兒內疚,覺得自己應該說的更清楚些。於是連敬語都忘記了。

  瑟西被成功的安撫了。這個過程有些過於輕易,叫達西禁不住愣了一下。大概瑟西自己也說不清,她會這樣著急,到底是為簡擔憂多一些,還是,不願讓達西生出誤會更多一些。

  就像達西所說的那句信任一樣,瑟西對他恐怕也是一樣的。才會被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輕松壓下了波動的情緒。這樣下意識的反應立刻取悅了達西。他只感覺似乎被天降的驚喜砸中,美妙的滋味叫人下一秒就露出了笑容。

  「哎呀,您笑起來可真好看。」瑟西表情認真,她在熟悉的人跟前總是表現的像是缺根弦,常常吐露出一些過於直白的發言。

  她眨眨眼,立馬意識到了這句話的失禮。下一刻就刻意裝出了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試圖接著之前的話題談下去,好叫這個小插曲趕緊被跳過。要是不去看她露出的通紅的耳尖,也許會比較有說服力一些。

  達西本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見發言的先害羞起來了,他反倒冷靜了。他甚至還越發上揚了嘴角,擴大了這個笑容,聲音裡滿是笑意:「謝謝誇獎。」

  瑟西耳尖上的紅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到了臉上。小姑娘羞的眼也不敢抬,要是身邊有條縫,恐怕已經捂著臉鑽進去了。

  她悄悄抬手碰了碰臉,又像是被溫度燙到了似的,迅速收了手去。看得達西笑容就沒收起來過,心裡都仿佛被她那只小手蹭了蹭,有點兒癢,柔軟的像是一團棉花。

  遇到這姑娘之前,達西從不認為自己會是一個喜歡毛茸茸小動物的人。可等他見了這個幼崽一樣的女孩兒,他才陡然發掘出了心底隱秘的喜好。

  達西很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逗弄一下便順從的接上了之前的話題:「您要知道,我總是信任您的。」他重復了一遍。多了幾分鄭重。

  瑟西被他認真的注視著,竟覺得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的加快。她不太明白這是怎樣一種感受,似乎有點兒像她實驗成功時的喜悅,又似乎哪裡不太一樣。

  達西沒給她太多發愣的時間。他扭頭看了一眼,再次伸出了手:「第二支舞很快就要開始了,請問我還保有這份榮幸嗎?」

  「當然。」瑟西沒有理由拒絕這份邀請。同達西跳舞,或者說被他領著跳舞是件很輕松的事情,她不用刻意去關注太多細節。對她來說,這和換個地方聊天並沒有什麼區別。於是瑟西沒再深想下去,配合的被她的舞伴再度牽去了舞池。

  夏洛蒂跳完了第一支舞後,便習慣性的去之前的角落裡找她那個總不願跳舞的妹妹。卻意料之外的沒看見那道身影。

  這叫夏洛蒂很是驚訝了一番。她當然很了解自己的妹妹。若不是被盧卡斯爵士和盧卡斯太太不厭其煩的叮囑,乃至上升到硬性規定,這姑娘恐怕連第一支舞都不願意跳。

  而每當她完成任務似的跳完這支舞,瑟西總會迅速的同她的舞伴分手,重新回到她鐘愛的角落裡。若是之後沒人來勸她跳舞,她能在那兒坐滿一整場舞會。

  可想而知,沒在固定的位置找到瑟西,叫夏洛蒂有多麼的驚訝。她倒一時也沒往瑟西同達西聊天去了這方面想,畢竟那個達西先生是出了名的少言寡語。哪怕她這個妹妹意外的同這位嚴肅的先生發展出了友好關系,也無法叫她想像出兩人輕松交談的畫面。那位先生的冷臉,可是叫她自己都忍不住要敬而遠之的。

  估計這姑娘是碰上什麼感興趣的事情,暫時跑開了。夏洛蒂這麼想著,也就釋然了。這可確確實實是瑟西做得出來的行為。安下心來,夏洛蒂在椅子上坐下,安靜的等她的妹妹。

  簡和伊麗莎白暫時是不會回來的,夏洛蒂很清楚這一點。賓利先生是絕不會放棄同簡跳第二支舞的,而那位柯林斯先生,他可是一早就在班納特太太那裡預定了伊麗莎白的頭兩支舞。

  夏洛蒂同樣不是個熱衷於舞會的姑娘,她只是為了必要的交際。事實上,夏洛蒂很明白,自己絕不會是個會在舞會上受歡迎的姑娘。而同她相比起來,瑟西幾乎要更受冷落一些。起碼夏洛蒂幾乎能同所有人都友好和善的交談幾句,而瑟西若非興致上來,很少樂意去配合那些她覺得愚蠢的家伙們。很顯然,瑟西很少會有這樣的興致。

  享受著舞會上少有的情景,夏洛蒂看上去甚至有些自得其樂的悠閑模樣。直到她在舞池裡看到那兩個人——她的妹妹和達西先生。輕松的神色瞬間被驚訝取代了,她險些直接站起身來,但前傾的上半身已泄露了她波動的情緒。

  夏洛蒂皺了皺眉,下意識的感覺有些不安。即使這兩人現在確實相處自然的像是一對正常的朋友,不,也許也不那麼正常,畢竟他們性格上的差距實在算不上小。

  瑟西心思簡單,這一點似乎尤其表現在人際交往上。她的喜歡直白的叫人一眼就能瞧出來。因此夏洛蒂能輕易的看出她對那位先生的親近,就如同她對待所有她有好感的人。夏洛蒂不擔心這一點,瑟西要分清喜歡與喜歡之間的區別,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做到的事情。

  但她卻不可避免的對達西先生生出了警惕的心思。這位先生是位目的性很強的人,夏洛蒂總感覺他與瑟西的交好是他有意為之的結果。這樣性格的人,以瑟西的個性,幾乎沒有主動接近的可能性。

  即使這位先生現在似乎表現的很收斂,也仿佛從未做出過什麼越距的舉動。可當夏洛蒂想要仔細觀察一個人的時候,從來沒有不成功的。他的眼神實在太過於專注,幾乎從不曾將目光從他面前的姑娘身上離開。哪怕只是這樣遠遠的看著,夏洛蒂也情不自禁的想要倒抽一口冷氣。

  那位威廉姆斯先生的感情熱烈的不加掩飾,第一次見面就叫他們瞧了個一清二楚。可這位達西先生,表面上看著不動聲色,恐怕心裡也抱有著同樣的心思。

  夏洛蒂幾乎要為此露出一絲苦笑來。她和盧卡斯太太在對待瑟西的婚事上,意見是統一的。不然她們也不至於會對威廉姆斯那樣警惕謹慎。誰知道,這件事根本就沒她們想的那麼簡單。盯上她這個小妹妹的,竟然是兩頭狼啊。


第52章

  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和諧。也許是因為之前那個帶了些八卦性質的話題, 接下來的談話輕松自在了許多, 倒不至於再出現找不到話題的窘境。

  從夏洛蒂的角度看過去, 瑟西正仰著臉說著什麼, 表情生動,笑容燦爛。而對面的那位先生則自始至終都微垂著頭,專注的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女孩, 面上是一貫的沉穩, 卻比平日裡要顯出幾分溫和來。他只偶爾開口接幾句話,夏洛蒂也聽不清他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但她能看見瑟西越發明麗的笑臉。

  夏洛蒂一時也有些猶豫。最先出現在腦海中的想法, 是對瑟西挑明這兩個男人的心思,在表明自己和母親的立場。可她又擔心會因此叫瑟西失去兩個看重的朋友。以瑟西的性格來看,她一旦得知了這回事,恐怕會主動采取疏遠的態度。

  況且夏洛蒂並不確定自己和母親的想法是否真的就適合瑟西。固然,她們所設想的類型絕不會對瑟西造成什麼困擾, 但她卻擔她們所具有的這樣的想法反而會對瑟西造成困擾。說到底, 在婚姻這樣的事情上, 瑟西自己的想法和決定是非常重要的。他們家又不是特別固執□□的家庭,在這件事上個人所有的自主性還是占據了相當不錯的比重的。

  就好比瑟西雖然不滿她自己選擇的柯林斯先生,卻也照樣的乖巧的承諾絕不會主動做些什麼來強行改變她的選擇。在這一點上, 夏洛蒂當然也是同樣的心情。

  心情復雜的嘆了口氣,夏洛蒂移開了目光, 不再去看舞池裡那兩人。還是先找個機會跟母親商量一下好了。姐姐想像著盧卡斯太太得知消息的表情, 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自從我第一次參加舞會一來, 好像就沒再像這樣連續跳前兩支舞了。」瑟西順著達西的動作旋身,隨意的感慨了一句。完全沒意識到這樣的事實,幾乎是把她同舞會上不受歡迎的那一類小姐們聯系在了一起。

  達西的眼神飄了飄,有些心虛。他想起自己在那場公共舞會上對眼前姑娘的評價。那樣不留情面的話,換現在的他回憶起來,只覺得尷尬又懊惱。人一旦心虛起來,就容易多想。就好比達西乍一聽了這話,便下意識的當瑟西是在隱晦的向他抱怨。

  他決定說點兒什麼來挽回一下:「實不相瞞,我其實也有段時間沒這樣跳舞了。」也許同樣的遭遇能讓小姑娘心情好些?畢竟他從來不是個受歡迎的舞伴。對達西來說,跳舞往往更像是完成任務。這點倒是同瑟西很像。

  「您確實不像是個熱衷於跳舞的人。」瑟西感同身受的點點頭,露出一個理解的微笑來。

  她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她常常如此,話語間跳躍性很大。往往看到或是想到了感興趣的事物,總要忍不住第一時間分享給對方。

  這照理來說完全不符合達西對完美淑女的標准,事實上,瑟西身上幾乎找不出多少滿足的特質。可他偏偏就是享受這份親近感。這讓他覺得自己是被信任的,所以她才會這麼輕松自在吧。你瞧,喜歡有的時候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事情。

  「上回一起挑的種子,已經都種下了。」瑟西得意的翹起了嘴角,「等長成了,我把第一批送給你。它們用處可不小。」她眨了眨眼。

  「感謝您的慷慨。」達西微微頷首,「上回忘了詢問,能否告知這些都是什麼類型的植物呢?」

  「您聽說過普利斯特利的實驗嗎?」見達西點點頭,瑟西便接著說道,「實驗證明綠色植物有淨化渾濁空氣的作用,我那天挑選的,是在這方面能力更強的類型。」

  瑟西擰了擰眉:「聽您的描述,彭伯裡的環境一定很不錯,但倫敦就要差得遠了。」她搖了搖頭,「至少房間裡的空氣要好些才行啊,不然喬治安娜怎麼受得了。」

  達西見她又要開始擔憂喬治安娜的身體,趕緊岔開來:「您之前准備了不少種子,是有,經商的打算嗎?」他前後稍作聯想,便知道瑟西是報著怎樣的心思去挑的種子。他知道同這姑娘說話,那些隱晦含糊的措辭是不起作用的,便索性直白的問了出來。

  瑟西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是呀,被您瞧出來了。」她看上去有些苦惱,「那些名貴的花草可實在是太昂貴了,我總要稍微攢些錢。」

  「若是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我在所不辭。」達西倒也很想直接替她把被她看重的花草們全買了來討她的歡心,就怕驚跑到了她。

  瑟西認認真真應下,又見她的舞伴接著說道:「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見一見這些盆栽嗎?」

  「當然。」瑟西一口應下,「我向布蘭德借了地方,約定了三五天就要去看望一下情況,您要是感興趣,過兩天我們便同去就是了。」

  布蘭德?達西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兩秒才意識到這就是那個伯爵少爺的名字。竟然能親密到直接稱呼名字嗎?達西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的心情恐怕就叫做嫉妒。

  在瑟西看來,她的舞伴沉思了一會兒,果斷的答應了下來,全然不知這位先生心裡究竟轉過了多少念頭。

  達西在心裡為自己難得的幼稚行為開脫。他可是被瑟西正式邀請的,拒絕一位女士實在是太失禮了。

  「您……」瑟西突然對著達西的右側露出了疑惑的目光,這叫達西無端也生出了幾分好奇。尤其她還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

  「您看見什麼了嗎?」達西隱晦的向著右側掃了一眼,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只得在意的事情。那位伊麗莎白小姐倒是在這個方向,也許瑟西是在看她的朋友?

  「您認識柯林斯先生嗎?」瑟西又觀察了一會兒,收回目光,吐出了一個叫達西意想不到的名字。他甚至從不曾聽說過。

  但他是絕不願意這樣草率的回答瑟西的問題的,於是他很是專注了思考了一段時間,這才謹慎的回答道:「我確信我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您願意為我解釋一番嗎?」

  「原來您並不認識嗎?」瑟西看上去有些困惑,她朝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可我總覺得,他像是在向你打招呼。」

  瑟西又多看了幾回,確定的點點頭:「我應該沒有看錯,他恐怕在這支舞結束後就會來找您的。」

  這話才說完,這支蘇格蘭舞曲就進入了尾聲。兩人互相行了禮,並肩離開了舞池。

  瑟西看的沒錯。事實上,柯林斯先生根本是拉著伊麗莎白找了個離達西他們距離近的位置,並全程都試圖引起達西先生的注意。若不是達西太過專心與同瑟西談天,想必早就注意到他了。

  果然,兩人才走出去幾步,柯林斯先生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熱情的鞠了一躬,他臉上的神情混雜著興奮與諂媚,顯出種喜劇效果來。他又向著瑟西鞠了一躬,說了兩句客套話。隨後他的注意力便全在達西先生身上了。

  「我懇求您的諒解,尊敬的先生。」他顯出些誠惶誠恐的神氣,「我竟沒能早些去問候您,實在是失禮。」

  「鄙人姓柯林斯,承蒙您的姨母德包爾夫人的厚愛,在漢斯福擔任牧師的職務。」

  「鄙人上星期還見到了德包爾夫人她老人家,她身體著實健康。」

  這人說起話來叫人覺得他似乎急匆匆的,上身微微前傾著,言辭前雖是恭恭敬敬叫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可這樣的行為卻實在稱得上一句冒失。

  達西看他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奇,若不是他的禮儀叫他做不出打斷人說話的行為來,恐怕他已毫不客氣的轉身走了。

  哪怕是瑟西早已對這人的愚蠢有了基本的認識,現在看到這樣一幅場景還是不免要露出驚嘆。實在是這人的愚蠢已超出了她的想像。

  趁著柯林斯先生與達西先生糾纏,瑟西微微偏頭,視線掃了一圈便對上了不遠處的伊麗莎白。

  那個聰明又自尊心極強的姑娘,對她表兄的出醜行徑是又羞又氣,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臉上難堪尷尬窘迫氣惱的神色輪番出現,不難想像她心裡是怎樣的翻江倒海。

  瑟西隔空瞧著她,露出安撫的神情來,知道她這位姐姐恐怕已拼盡全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緒了。

  柯林斯嘮叨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停頓了一下,達西臉上的表情已變成了敬而遠之。他隨意的敷衍了幾句。勉強維持著他的禮儀。

  可就是這樣連瑟西都能輕易瞧出來的敷衍——畢竟他此時的神氣同先前與自己談天時實在是大不相同,偏偏柯林斯先生半點兒沒看出來。

  這位先生非但沒有因此灰心喪氣,不再開口,反倒又興致勃勃的開始了他的第二段嘮叨。請允許瑟西她只能想到嘮叨這樣的詞彙。這位柯林斯先生的十句話裡足足有八句是刻意的討好奉承,剩下的兩句裡也沒什麼實際的內容,無非是強調一番他的牧師職位,還有他那位偉大的恩主德包爾夫人。

  達西先生已經控制不住他輕蔑的神色了。他最初忍耐著也不過是看在瑟西的面子上。不過顯然,這樣的人絕不可能同瑟西有什麼友好的關系,他便不再忍耐了。等這位柯林斯先生的嘮叨再次結束,達西便拉著他的舞伴,欠了欠身子快速走開了。

  事實上,瑟西看柯林斯先生的眼神,同看猴戲也沒什麼區別。她該再勸勸她的姐姐了。被拉著離開的時候,瑟西正在這樣嚴肅的想著。


第53章

  伊麗莎白的臉色難看的幾乎要叫人害怕,風雨欲來又強壓下的低氣壓看得瑟西很是擔心。她在柯林斯先生纏著達西先生侃侃而談的時候就已尋到了夏洛蒂身邊, 此時夏洛蒂正在竭力安撫她這位朋友。

  柯林斯先生大概是唯一那個對伊麗莎白的難堪憤怒一無所覺的家伙, 他在達西先生輕蔑的轉身離開後, 甚至是堆著欣喜若狂的神色急匆匆趕到了伊麗莎白身邊。絲毫不掩飾他內心的激動,差不多是手舞足蹈的向伊麗莎白和無辜旁聽的夏洛蒂好好描述了一番達西先生的仁慈與禮數周到。

  瑟西被達西拉走後,依舊頻頻回頭去看她姐姐們那邊的情況,只感覺伊麗莎白的怒火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達西先生,」瑟西側頭衝著身邊的男人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我想, 我也許應該離開了, 我的姐姐正在等我。」

  被小姑娘這麼眼巴巴的看著,達西還能如何, 當然只能無奈的點頭。他清楚的很, 瑟西哪裡是急著見姐姐,恐怕是擔憂那位伊麗莎白小姐。

  「那麼,或許您在柯林斯先生離開後再去,會更好一些。」達西也不繞彎子, 直白的提出了建議。

  瑟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她其實並不能理解等待這短短的幾分鐘會出現什麼區別, 但她選擇相信聰明人的判斷。就像她總是聽從她的姐姐夏洛蒂一樣。這些比她聰明的人往往能做出更有利的選擇和判斷。

  心知瑟西現在不會有什麼心思陪他繼續閑談散步,達西體貼的找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站定:「不如在這裡暫時休息一下吧,您連續跳了兩支舞, 想必也有些疲憊了。」這番話成功獲得了小姑娘一個乖巧的點頭和閃亮亮的感激眼神。

  「那麼, 請容許我先行告辭了。」見柯林斯先生總算離開了姐姐們身邊, 瑟西立刻站不住了, 歉意的向達西欠了欠身,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莉茲,哦,莉茲,」瑟西挽著伊麗莎白的手臂坐下,「我看著都替你生氣呢!那位柯林斯先生實在是愚蠢的不敢想像!」

  「瑟西!」夏洛蒂微微提高聲音喊了一句,「這樣說太失禮了。你不該在公共場合這樣評價一位紳士,有損你的聲譽。」

  「你就別說瑟西了,夏洛蒂。難道你不認為那就是個蠢貨嗎?」伊麗莎白用力了吸了口氣,像是要用全身的力氣來克制自己的怒火,好叫她不要大喊大叫出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竟會有這樣的人,他難道就不會覺得丟臉嗎?達西先生根本不願意搭理他!哦,我真不願意承認他是我的表兄!」伊麗莎白捂著胸口低聲驚呼,夏洛蒂動作輕柔的拍著她這位朋友的背,給她順順氣。

  伊麗莎白的憤怒顯然不會在這麼幾句話裡結束,她的雙眼都被怒火點亮了,幾乎要叫人懷疑那裡頭是否真的帶著灼人的溫度。

  「瑟西,你是沒有看到,」伊麗莎白掐著嗓子給她模仿起了柯林斯先生的神態語調,「『告訴你,他那樣接待我,我實在沒有理由感到不滿意。』」

  「『達西聽到我的殷勤問候,好似十分高興。』你聽聽這是什麼話,他怎麼能半點都感受不到那位先生的輕蔑神氣呢!」

  「這可還沒結束呢!『他禮貌周全的回答了我的話,甚至恭維我說,他非常佩服凱瑟琳夫人的眼力,沒有提拔錯了人。』你瞧瞧,他連別人的嘲諷都聽不出來嘞!竟還洋洋自得起來了,你不知道我是費了多麼大的力氣才忍受完了他的自大發言。」

  「以前我還當達西先生是我見過最令人討厭的家伙,現在可算是見著個更能叫人厭煩的了!」伊麗莎白憋著一口氣全吐了出來,神色這才看著多少輕松了幾分。

  「真不敢相信有誰能夠忍受他。」她這樣結了尾。

  瑟西站在她的舞伴身邊聽完了全部的對話,自然更能理解柯林斯先生到底是做出了多麼愚蠢的發言,此時感同身受的連連點頭:「要我說,達西先生確實如這柯林斯先生所說的禮貌周到,他竟能忍了那樣久,換我我可做不到這樣,我單是聽著都受不了。」

  「可不是嘛!他那樣的神氣,我哪怕不必在跟前聽,都能想像出他說了些什麼蠢話。」伊麗莎白緊跟著接了下去。

  「兩位小姐,你們可要千萬記得小聲些。」夏洛蒂的笑容無奈極了。伊麗莎白是因為難堪而氣惱,可她這個妹妹這麼賣力的指責柯林斯先生,其中抱著的心思她是心知肚明。

  「何必為這樣不愉快的事情毀了心情,舞會當然是應該要開心些的。」夏洛蒂溫和的勸解著,「我看你們現在恐怕也不會有跳舞的念頭。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到了吃飯的時間了,倒不如先一步過去。」

  瑟西早已很熟悉這是夏洛蒂在故意轉移話題了。她雖然還有些不甘心,但又從不願意與姐姐對著干,便不甘不願的點了頭。伊麗莎白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她正急著能找到個新鮮的話題,好叫她能從柯林斯先生帶來的不痛快裡脫離出來。

  班納特太太正同盧卡斯太太聊得眉飛色舞,她的嗓門是整個郎博恩數一數二的大,遠遠的,姐妹幾個就能聽見她高昂的聲音。

  實話來說看,班納特夫人年輕時候確實是個美人。這一點只需要瞧瞧她生出的五個女兒,就不會有人否認的。哪怕是姐妹們中最不起眼的瑪麗,也是個清秀的姑娘。她的美貌也是班納特先生會娶她的主要原因。誰年輕的時候不會迷戀漂亮顏色呢?

  但頻繁的生育,再加上始終沒能生出作為繼承人的兒子,逐漸拖垮了班納特太太的身子,消磨了她的美貌。現在的她,就是個滿臉老態,又嘴碎八卦的婦人。

  班納特太太說起話來向來毫無忌諱,她此時正同盧卡斯太太信口亂說,還盡談些她怎樣盼望簡馬上跟賓利先生結婚之類的話。這叫伊麗莎白非但沒能換換心情,反而越發氣惱。

  她對這件事越談越起勁,一個勁兒的數著這門姻緣有多少多少好處。首先,賓利先生是個那樣漂亮的青年,又那樣有錢,住的地方離他們只有三英裡路,這些條件是十足令人滿意的。其次,他的兩個姐妹非常喜歡簡,一定也像她一樣樂意結成這門親事,這一點也很令人快慰。再其次,簡的婚事既然這樣稱心如意,那麼,幾個小女兒也就有機會碰上別的闊人。

  她這樣洋洋灑灑的分析了一通,又預祝盧卡斯太太也能馬上有同樣樣的幸運,然而她明明是在趾高氣揚的料定她沒有這樣的福分。

  盧卡斯太太看她這樣出醜,心裡不屑極了。她聽得呵欠連天,卻又不願失禮去做那個打斷班納特太太的人,只得忍受著她的聒噪。

  伊麗莎白急的臉紅了又紅,再三低聲懇求她的母親能小聲一些,畢竟那位達西先生正坐在對面,她是絕不願意母親在那位傲慢的達西先生面前出醜的。

  可她的母親完全不理會女兒的一片苦心,倒反過來嫌棄她廢話太多,口中振振有詞:「我倒請問你,那位達西先生同我有什麼干系?我沒有理由要在他面前特別講究理由,難道他不愛聽的話我就不能說嗎?」

  伊麗莎白又羞又惱,卻又無計可施。瑟西實在不願見她露出這樣無助的神色,見班納特太太無論如何也不願聽勸,便決定幫她這位姐姐一把。

  借著拿起餐巾擦拭嘴角的動作,她低垂著眼,斜斜望著班納特太太的方向,唇瓣快速的翕動了幾下。伊麗莎白此時還在努力嘗試著讓她的母親能安靜下來,心裡卻不抱有什麼希望。誰知道,她竟真如她所願的住了口。

  「說了這麼多,倒是有些餓了。」班納特太太這麼嘟噥了一句,動起了刀叉,不再開口了。

  伊麗莎白大大的松了口氣,露出了如釋負重的神色。她雖然難掩疑惑,卻也無力去考究什麼細節了,能得到這個結果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沒人注意到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只當班納特太太真是說累了,需要休息一番。以這位婦人的慣常表現看來,做出這樣的事情倒也不是不能夠理解。

  達西倒是敏感的察覺到什麼,卻又暗笑自己怎麼變得這樣多心。他正好坐在瑟西的正對面。說是正好其實不算恰當,畢竟實際算來,是他專程選擇了這樣一個位子坐下,好叫他能輕松的將喜歡的姑娘全程瞧在眼裡。

  他幾乎不曾移開過視線,只不過將視線偽裝的不那麼光明正大,余光卻是一直落在瑟西身上的。班納特太太坐的不遠,就在斜對面,再說她嗓門那樣大,達西想當作沒聽見都很困難。

  他臉上先後露出氣氛與厭惡的神氣,又最終收斂變作一本正經,至於心裡是怎樣的輕蔑不屑,自不必說。達西倒是很希望那位伊麗莎白小姐能將她的母親勸的閉上嘴,卻也暗自做好了忍受的准備。此時見那位碎嘴的婦人竟真的不再發表高見,很是驚奇。

  達西既坐在瑟西正對面,又時刻注意著她,自然沒有錯過她細微的小動作。哪怕她唇部的動作確實算不上明顯。巧合的是,在她放下餐巾後,班納特太太就神奇的住了口。

  瑟西剛收好餐巾,一抬眼就對上了達西尚未來得及的目光。她若是有條尾巴,現在恐怕已奓毛的直直豎起來了。

  他不會又看到了吧!


第54章

  不, 我不喜歡又這個字。瑟西感受著這熟悉的汗毛倒豎的緊張感,苦中作樂的想著。

  她正在努力的安慰自己。根據前幾次的經驗來看,達西先生雖然總能敏銳的發現問題, 但還不是照樣回回被她三言兩語蒙混了過去。所以仔細想想,其實並沒有什麼好緊張的。她只是用餐巾擦了擦嘴而已, 至於班納特太太竟然就在此時安靜了下來?哦, 那可真是個神奇的巧合。

  這樣自我暗示了一番, 瑟西甚至迎著達西是尚未收回的目光,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以表明她的坦蕩。隨後, 坦蕩的瑟西就迅速低下頭,仿佛突然對盤子邊緣的花紋產生了濃郁的興趣。

  這個笑容實在是叫人猝不及防, 達西的瞳孔極快的收縮了一瞬,有些狼狽的收回了視線。真是個不矜持的小姐。他紅著耳根,捏緊了餐刀,也將目光集中在了餐盤上。此時的達西自然早已把那個過分的巧合拋在了腦後,無暇再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瑟西要是知道她的身份危機只要靠著一個笑容就能解決,不知該心情該怎樣復雜呢。

  不遠處,賓利小姐將這和諧的一幕盡收眼底,氣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堪堪靠著餐巾勉強掩飾幾分。

  夏洛蒂的目光很顯然憂心忡忡的心情要占了大半。她看得清楚, 這怎麼瞧都透著股郎情妾意的場景, 完全是因為她小妹妹的那個笑容啊!這個場景叫任何一個人來看, 都是一位小姐因為被心悅的男士注視著, 於是情不自禁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隨後羞澀的低下了頭。夏洛蒂倒抽了一口冷氣,被自己的推論嚇得幾乎要坐立難安起來。她顫抖著喝了口湯,竭力把這個可怕的判斷壓進心底或是驅逐出腦海。

  「夏洛蒂?」發現自己的好友神色不大自然,伊麗莎白關切的喊了她一聲。因為母親總算不再大聲嘮叨,她也終於有了興致耐下心來品嘗美食。

  「……沒事。」夏洛蒂放下勺子,輕輕搖了搖頭,神情卻帶了些困惑,「只是,似乎發現了一些以前沒注意到的事情。」難道她單純的小妹妹其實已經芳心暗許了?她這個做姐姐的竟然沒能及時發現,想想實在失職。

  「唔,是看到了什麼嗎?」伊麗莎白感興趣的掃視了一圈,卻沒發現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她的好奇心立刻上來了,「能讓你都露出這副表情,該是很不得了的事情吧。」

  無奈的看了眼她這位好奇心旺盛的朋友,夏洛蒂出聲轉移她的注意力:「你別想著來套我的話,」這種她自己都還不能確定的事情,又是關乎到瑟西,夏洛蒂自然不會這樣輕易的就把她的推測說出口,「你有空這樣纏著我,倒不如多去看看簡。」

  「我看她做什麼?」伊麗莎白小幅度的擺了擺手,「她與賓利先生聊得開心的很,可不會有功夫來關注我。」她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番,很快就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可真是為她高興,賓利先生實在是位可愛的先生。媽媽說話雖然毫無遮攔,可若是當真能結下這門親事,我簡直不能更快活了。」

  「可不是嘛。」夏洛蒂暗暗松了口氣,接下了她的話,「要我說,這確實是件叫人高興的事情。」

  「若是能叫簡高興,賓利先生的那兩位姐妹,我也是願意嘗試著同她們相處交好的。」伊麗莎白看著那幸福的一對,笑容就沒再從臉上下來過。

  「那你可真是做出了不得了的犧牲了。」夏洛蒂打趣了一句,收到了好友一個不滿的輕哼。

  瑟西埋頭盯著那圈花紋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了頭,往對面那位先生那裡瞧了過去。時機選的真是不錯,他沒再瞧著自己啦!瑟西誇獎了自己一句,徹底放下心來,松了口氣。

  這時候,她才有了關注身邊兩個姐姐談話的功夫。尋了個停頓的空隙,瑟西加入了這場聊天:「我真希望簡和賓利先生能結婚,他們太般配了。」那兩個人的靈魂在見到對方的時候都要顯得格外亮一些,這種喜歡可騙不了人。真期待這樣的兩個靈魂結合在一起會是什麼模樣,也許婚禮現場會變成一場煙花秀也說不定。可惜只有她能看得到。瑟西很是感慨的舒了口氣。

  「你做什麼露出這副表情?」伊麗莎白被她的模樣逗笑了。「活像個小老太太。」

  「莉茲!」瑟西衝她鼓了鼓嘴,結果被毫不留情的掐了一把。

  「你別總欺負她。」夏洛蒂笑著嗔她一句,自己卻是也跟著揉了揉。

  「哎呀,做姐姐的心疼了!」伊麗莎白狡黠的眨著眼睛。

  瑟西擠了擠臉頰肉,好把那個被掐出來的微紅印子掩飾下去,忿忿的瞪了眼兩個笑作一團的姐姐。她是個有風度的女巫,不跟她們兩個普通人計較!

  唔,總覺得似乎手感很好啊。達西屈起手指蹭蹭掌心,有些手癢。小姑娘被人揪著小臉的模樣實在有些過分可愛了。他想著。

  是錯覺嗎?瑟西疑惑的放下手,對面那位先生的靈魂剛剛好像突然閃了一下。想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嗎?

  哎呀,這樣想想。瑟西忍不住又溜去一眼,掃了掃那個她喜歡的不得了的靈魂。這位先生的靈魂顏色真是漂亮,甚至連有些巫師都不一定比的上他呢!而且正好是她最喜歡的顏色。明明看著是位嚴肅正經到有些冷漠的先生,靈魂卻是漂亮鮮艷的金綠色,像是稀有的貓眼石。

  這樣的色澤和亮度在普通人當中少見極了。要知道,大部分普通人都是灰蒙蒙的靈魂,少部分人的靈魂能有著不同的顏色,而這麼亮眼的,就更是少數中的少數了。更讓瑟西滿意的,是他的靈魂光芒很是柔和。不像威廉姆斯那個小太陽似的閃人的眼。有時候跟威廉姆斯待久了,瑟西總想揉揉眼睛。

  美景在前,瑟西又有點兒蠢蠢欲動了。她偶爾會覺得自己大概有收藏的癖好,才會如此痴迷美麗的靈魂。啊,真想再像上次那樣近距離的看著啊,最好能偷回家。女孩不滿足的皺了皺鼻子。


第一回 見的時候還沒覺得有這麼吸引人,怎麼感覺他的靈魂越來越亮了?要不是能確切的瞧出這不是個巫師的靈魂,瑟西都要懷疑這是哪個克萊提卡的老前輩。

  瑟西滿心以為自己眼神隱蔽,達西卻是被這小姑娘毫不掩飾的目光看得繃緊了後背。他不期然想起那回在馬車上發生的一幕,似乎懷裡重新燃起了當時的溫度。天知道他後來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在這姑娘眼前裝出一副一切正常的模樣。他甚至隱隱的有些懊悔,也許當時應該順勢抱住她的。那實在是個在合適不過的姿勢,不是嗎?

  在心裡第不知道多少回的譴責並打斷了自己失禮的幻想,達西深深吸了口氣,感覺再這麼任那姑娘瞧下去,他就快要忍不住落荒而逃了。

  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麼,席間提議唱歌的聲音就先響了起來。晚飯吃完了,大家總是會談起要唱唱歌的。瑟西立刻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叫達西一時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落。

  「哦,唱歌。」伊麗莎白低聲咕噥了一句,表情看著實在稱不上一句愉快,說是頭疼倒是恰當許多。

  瑟西沒聽清,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專注在唱歌這件事上了。她挺期待這個環節,畢竟小姐們大都學過聲樂,而有幾位小姐唱的真是不錯。於是連帶著,她也開始期待誰會是第一個開嗓的姑娘。

  咦?竟然是瑪麗嗎?這可多少有些出乎瑟西的預料。她的歌聲跟難聽當然是搭不上邊的,但也就止步於普通了。況且她向來沒什麼自信心,這回會第一個站出來確實叫人吃驚。

  「瑪麗這是有備而來?我看她平日裡從沒這麼主動過。」瑟西側頭越過她姐姐,去問伊麗莎白。卻得到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准備自然是准備好的,你知道她向來喜歡唱歌彈琴。」伊麗莎白搖了搖頭,神色混雜著急躁與擔憂,「她當然不是這樣主動的人,還不是被人慫恿的。」

  「她嗓子細弱,並不合適在這樣的場地表演。」她又嘆了口氣,「我倒也私下裡勸說過她幾回,但你看到了,她並不愛聽我的。」

  瑟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重新坐正。看伊麗莎白這麼憂慮的模樣,瑟西微微嘆了口氣。這場舞會一路下來,對她似乎一直不怎麼友好,像是變著花樣想讓她丟臉似的。莉茲最近沾到什麼會叫人倒霉的東西了嗎?

  總不能叫瑪麗在第一首歌上就出醜。瑟西藏在桌下的手輕輕敲了幾下,這個魔法並不復雜,不念咒語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細細的光線順著桌底溜出去,悄悄的,絲毫不引人注目的攀上了瑪麗的腳踝。只是一個簡單的提升狀態的魔法,人在最佳狀態下總是要發揮的好一些的。至少足夠她唱個幾節了。

  可惜瑪麗似乎理所當然的誤以為是自己此時的狀態是前所未有的好。她在唱了幾節後,隱隱約約好似聽到了有人說要叫她賞臉再唱一些,竟在休息了半分鐘後,當真唱起了第二支曲子。

  她的聲音確如伊麗莎白所說,並不合適這樣的表演,而且她態度又不自然。若不是第一支曲子有瑟西幫忙,她表演的只會更加糟糕。

  瑟西撇撇嘴,卻是不樂意繼續幫她的忙了。這樣無趣的表演,她可不耐煩繼續看下去。


第55章

  任性的巫師小姐一秒變了臉, 轉而開始想辦法把瑪麗從那個不適合她的舞台上拉下來。

  身旁的伊麗莎白經歷了一次心情的大起大落,再次對著她的妹妹露出了頭疼的神色。

  簡和賓利先生正在聊天,臉上的笑容任誰也不忍心去打擾她的。這一對沉浸在他們兩情相悅的美好氛圍裡,外界發生了什麼是完全不會去分心關注的。

  班納特太太就更不必說了, 她全心全意的注視著自己的大女兒和她那認定的大女婿,臉上混合著慈愛愉悅和幾乎不帶掩飾的炫耀,哪兒還會有功夫去注意他的三姑娘是不是在出醜呢?何況她恐怕也並不會將這視作出醜。這樣出風頭的事情,能是自己的女兒來做當然是好過被其他小姐搶去的。

  不同於伊麗莎白試圖通過使眼色或是向家人求助來使得瑪麗從那上面下來, 瑟西則是又在腦海中翻開了她的惡作劇咒語列表。

  不能太過分,必須是無傷大雅的小魔法。唉,其實若不是這裡人實在太多了些,直接迷惑她的心智,操控著人自己走下來, 絕對是最簡單的方法。可惜人太多。瑟西忿忿的想著。尤其那位眼尖的達西先生還正好坐在她的對面。她說不上是埋怨還是無奈的瞟了一眼對面的先生。

  真是麻煩啊。瑟西戳了戳臉頰肉,感慨著。如果讓瑪麗丟臉的跑下來的話,伊麗莎白會很傷心的吧。先後劃去了會叫人無端滑倒,突然失聲之類的小魔法, 瑟西露出苦惱的表情。難道要制造一些小騷亂,再把人拉下來?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會比達西先生發現的。瑟西於是又瞟了對面一眼。

  「瑟西小姐?」達西被她這一眼接著一眼的看得有點兒心慌。

  你瞧, 連多看兩眼都會被發現。瑟西鼓了鼓臉頰, 抬起臉來露出無辜的神色:「怎麼了?達西先生。」

  明明是你一直在看我。達西看著這個熟悉的無辜神色, 默默的在心裡控訴這個裝乖賣巧的小姑娘。他當然不會把這些表露出來, 言語間也不露分毫:「只是想詢問一下, 您對這頓晚餐的菜品, 還滿意嗎?」他面不改色的找了個話題。

  「非常美味。」瑟西現在已經能拋棄口感,單從食物的新鮮程度上來評價它們了。在一個熱愛把食物過分烹煮,又調味料匱乏的時代,曾經的標准拿出來並沒有什麼意義。明明也有海外貿易,可廚師們就是偏愛什麼調料都不放的亂燉一鍋,再讓食客們按照著自己的喜好加些鹽或是胡椒之類的調味品。

  幸好她不是個重視口腹之欲的人,瑟西短暫的走了會兒神。好在牛肉到底是牛肉,雖然是煮爛的牛肉,加上些調味總歸也不會到達難吃的地步。況且尼日斐提供的調料比在家中要多,每樣嘗嘗也是種新鮮的體會了。於是瑟西衝著達西認真的點了點頭,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達西可不知道對面的姑娘腦海中轉過了多少念頭,還當她是真心喜愛這頓晚餐,忍不住有些喜悅又有些心疼。尼日斐的廚子可比不上彭伯裡的,可哪怕是這在他看來算不得什麼的廚藝,都能讓得到女孩如此高的評價,在家裡恐怕吃不上什麼好東西。

  「您滿意就好。」達西這句話說得很緩慢。

  莫名其妙收到對面一個憐惜眼神的瑟西困惑的歪了歪頭。她看上去有哪裡很可憐嗎?

  被達西拉著聊了這麼兩句打岔,瑟西險些把瑪麗給忘了,她重新把目光投向那姑娘的方向,繼續在腦中構思辦法。然而達西開了攀談的頭,怎麼可能讓它就這麼簡簡單單的結束。

  「您覺得瑪麗小姐的表演如何?」達西微微前傾著上身,做出傾聽的姿態。

  這個問題有點兒難度。瑟西對聲樂的了解只局限於盧卡斯爵士請來的家庭教師教導的基礎部分。精通更是不可能談得上的。說的簡單一些,瑟西處在一個能大致聽出音樂好壞,至於有多好,又有多壞,她就說不上來了。

  再加上他們此時的談論對像還是瑪麗,是班納特家的姑娘。伊麗莎白私下裡同瑟西抱怨也就算了,可若是瑟西在達西面前說上一樣的評價,那可就太不知趣了。這實在不能說是個好話題。

  見瑟西一臉糾結,達西也很快意識到這個話題選的很沒水准。他正打算說點兒什麼不著痕跡的略過這個糟糕的話題,他們的談論對像那邊卻是先出了狀況。

  瑪麗一直對伊麗莎白遞去的眼神視若無物,牢牢攥著這個珍貴的唱歌機會不願松手。她的表現欲很強,容貌上比不過幾個姐妹,便努力在才華這方面下功夫,好壓過她的姐妹們,最好打出個才女的名號來。可惜她天賦有限,又鑽了牛角尖,始終沒有什麼成就,平平無奇。

  能得到,或者說搶到這個機會,某個方面來說,她不願意放手,大概也是多少可以理解的。

  見自己一直被妹妹無視,伊麗莎白徹底坐不住了。她看了一圈家人們,最終將目光落在了父親身上。班納特先生對上他最寵愛的聰明女兒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這樣足夠啦,孩子。你使我們開心的夠久啦。留點時間給別的小姐們表演表演吧。」彼時瑪麗剛唱完第二首歌,班納特先生便大聲的開口了。

  這話可一點面子也沒給可憐的瑪麗留,說的不客氣極了。無論是誰聽到這樣的話都要難堪的。

  瑟西和達西先生就是被班納特先生的這兩句話吸引了注意力。一時間,瑟西甚至有些同情起瑪麗來了。即使她確實長得不如她的姐妹們,又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才華。班納特先生的心確實偏的有些過分。

  不過也就是短短的一小會兒,瑟西向來不會對她不甚在意的人或事留出多少關注。再說,她如今的父親盧卡斯爵士倒還算是個不錯的父親。

  瑪麗站在那兒,雖裝作一副沒聽見的模樣,心中多少還是不自在的。她有些僵硬的站著,叫伊麗莎白也為她感到不好受起來,也為她父親的那番話感到不好受。生怕自己的一片苦心完全白費。擔心她這個妹妹會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誠心叫她難堪。

  好在這時候大家又去請別的人來唱歌了。

  屬於伊麗莎白的折磨顯然還沒有結束。眾人邀請別人來唱歌,柯林斯先生卻起身站了起來。他又露出那副高談闊論前必然要擺出的神氣來。不單單是伊麗莎白,就連瑟西也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抬眼看了一眼達西,對方的臉色也說不上好,顯然想起了先前柯林斯先生硬湊上來的那兩大段嘮叨。但他倒還沒忘了給瑟西一個溫和的、安撫的眼神。他總是不願在瑟西面前顯露出他過分嚴肅的那一面的。

  柯林斯先生已經開始了他的發言:「假使我僥幸會唱歌,那我一定樂意為大家高歌一曲。我認為音樂是一種高尚的娛樂,和牧師的職業沒有絲毫的抵觸。」

  於是他開始描述身為一名牧師應當擔負的責任,以及這一高尚的職業應當完成的任務。當然,他順理成章的再度提起了他的施主。這一次,興許是當著眾人的面,他總算沒再直白的說出那位高貴的德包爾夫人的名號,但話裡話外都帶著隱晦的深意。

  他贊美完了他的施主,又調轉了對像:「我認為,遇到施主的親友,凡是在應該表示尊敬的場合下,總得表示尊敬,否則是不像話的。」他說到這裡,向達西先生鞠了一躬,算是結束了他的話。

  他這段話說的是那樣響亮,足以叫整個屋子裡的人都能清楚的聽到。瑟西簡直要不敢去看達西黑沉的臉色。被這樣一個愚蠢又熱愛自以為是的家伙盯上,可絕不會是什麼美好的體驗。若不是向夏洛蒂做了保證,瑟西恐怕真能做出將這位柯林斯先生的嘴永遠堵上的事來。

  舞會的後半段,瑟西幾乎大半時間都陪在達西先生身邊,同他聊天。她總覺得那位柯林斯先生絕不會善罷甘休,而達西先生作為她的朋友,她完全有這個義務去為他擋掉一些討厭的人惹人心煩的攀談。

  達西簡直求之不得。他之前可從未奢望過能有這樣的待遇,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借由柯林斯先生一張嘴達到了。看著這姑娘豎起了全身的警惕心,小心觀察著四周的可愛模樣,他幾乎要伸手把人摟到懷裡,再揉揉她頭。

  「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去倫敦?」達西先生愉悅的吐出這個「我們」,只覺得今天這場舞會當真順利的不可思議。於是他忍不住想讓自己的情緒更高漲一些。一場結伴出行顯然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通知了全場的植物幫著盯梢,瑟西在確認了柯林斯先生離這兒的距離足夠遠之後,這才短暫的放下心來,回答達西的問題。

  「差不多再過兩天。」瑟西算算時間,又補充了一句,「您要是有什麼行程,我可以配合您的時間。」

  「我近期並沒有什麼事情要做,您定個您方便的時間就可以了。」這話當然是騙人的。要處理的事務以信件的形式時不時就要寄過來許多,他還要隔一段日子就上一趟倫敦,怎麼也不可能像他所說的那樣空閑。

  瑟西卻是輕易就相信了。

  「那就定在後天吧。後天上午。」

  「我來接您。」達西的語調是少有的輕快。


第56章

  柯林斯先生並沒有像瑟西設想的那樣, 釋放出全身的觸角去找尋達西先生的身影。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已成功的在恩主的外甥那裡留下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初始印像,於是決定暫時緩一緩,先將目標轉向一個現在看來似乎更為緊急的事情。

  班納特太太最初對這位突然冒出來搶奪他們家財產的家伙是毫無好感的。她甚至在最開始的時候是存著要將人亂棍驅趕出門的念頭的。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嘛,誰又會知道這竟然是位如此可愛的先生呢?雖然比不上賓利先生, 但也比那個討人厭的達西先生要好得多了。班納特太太想著。

  更何況這位嘴甜的先生還提出了要娶一位她的女兒為妻。哦,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他怎麼竟能想得這樣周到。

  真是沒想到,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她竟能成功嫁出去兩個女兒。尤其是她的簡, 哦,嫁的這樣好。她的小女兒們,尤其是漂亮的莉迪亞說不准也能遇上一位英俊帥氣的軍官呢。

  至於伊麗莎白嘛,她那個脾氣實在不討人喜歡。班納特太太撇撇嘴。以柯林斯先生的身份地位,配她是綽綽有余了。偏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見天的擺著一副不屑的神情。哎呀呀, 這樣一門好親事要是丟了,哪兒還能再讓她碰上一回好運氣來。有的她後悔的。也就是柯林斯先生脾氣好,能一直忍讓著她。班納特太太憂心忡忡的想著。

  果然還是她的簡,乖巧、聽話、又懂事。賓利先生眼光可真是不錯。若不是莉迪亞還太小了些, 等到了簡現在這個年紀,恐怕要比她嫁得更好呢。她的小莉迪亞生的這樣漂亮。班納特太太又開始規劃起了她的大女兒同大女婿的婚事, 重新變得快活了起來。唯一美中不足的, 也就是賓利先生太沉得住氣, 怎麼還不趕緊求婚?不過已經認定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班納特太太稍稍埋怨了一下就轉移了注意力。

  有了班納特太太幾乎寫在明面上的支持, 柯林斯先生自然也覺得娶到他親愛的表妹伊麗莎白是一件板上釘釘的事了。他已幻想了許多回婚禮的細節, 並一一完善細節。首先是他的恩主,他的婚禮一定要沐浴在恩主仁慈的榮光下。如果能由這位偉大的夫人親自安排,不不不,只需要這位夫人送上一句祝福,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這位表妹雖然生的不如她的姐姐,但容貌上也還過得去。如今接觸的多了,更是越發順眼了起來。只是這脾氣太倔了些,不過這些都是婚後才需要考慮的事情。等結了婚自然會慢慢好起來的。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位年輕的姑娘,談及了婚事,總是會害羞的。

  於是這樣胸有成竹甚而快要上升為志得意滿的柯林斯先生,花去了誤會剩下的所有時間,陪伴在伊麗莎白身邊。他是那樣鍥而不舍的搭話,哪怕伊麗莎白並不願意怎樣搭理他嗎,他也能一個人喋喋不休,並興致勃勃。這份功力他已展示的足夠充分了。

  而每一支舞曲響起來的時候,柯林斯先生總要去邀請他親愛的表妹與他共舞一曲。伊麗莎白煩不勝煩,禮節性的笑容幾乎要維持不下去。她主動提出要為她這位表哥介紹個貌美的姑娘作為女伴,以此來作為交換,好叫他不要總纏著自己。

  然而柯林斯先生早已認准了她,義正言辭的拒絕她的提議不說,甚至表示他對跳舞草其實也並不是那樣感興趣,仿佛先前在舞池裡賣弄舞技的小醜不是他一樣。他自己不跳,也不讓伊麗莎白跳,這使得伊麗莎白的後半個晚上痛苦不堪,身心俱疲。

  ——————

  盧卡斯爵士並沒有過久的滯留舞會的習慣。雖不是最早告辭的那一批賓客,卻也算不上碗。這一直是瑟西很是滿意的一點,畢竟她對舞會的興趣慣來不大。若不是今天有達西先生陪著聊天,她還不知道能有多麼無趣呢。

  班納特太太則完全不同,無論是哪一場舞會,她總是要努力去做最晚離開的那一個。更何況今天這場舞會還是她大女婿賓利先生主辦的,於情於理都應該流下來同主人聊聊天不是嗎?

  同面色憔悴的伊麗莎白告了別,瑟西跟著她的家人們上了馬車。

  回去的路上,瑟西幾次想要開口,卻又顧忌著盧卡斯爵士在車上,便硬生生忍下去了。等回了家,瑟西立刻拉著夏洛蒂去了臥房,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夏洛蒂多少猜出了瑟西要說的話,她這個小妹妹的心思總是這樣直白,輕易的就能叫人看出來。於是她主動開了口,沒給瑟西出聲的機會:「瑟西,好姑娘,你可答應過我。」

  眼前的小姑娘立刻像是只被雨水打濕了皮毛的貓咪,蔫了下去,方才的氣勢全然不見了蹤影。她垂下頭去,別別扭扭的拽她的裙邊,躲閃姐姐的目光。

  瑟西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想把之前的氣勢再撿回來,可到底還是隱隱的泛起了心虛,聲音也沒什麼力道,軟綿綿的,還聽著有些委屈巴巴:「……你今天也看到了呀。」她說的簡短,語氣裡滿是控訴與不滿的意味。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夏洛蒂嘆了口氣,卻又逼著自己把語氣盡量強硬起來,不然她這個妹妹怕是還能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結下去。

  「聽我說,聽我說,」她阻止了瑟西進一步的控訴,看著小姑娘不甘心卻又乖巧的閉上了嘴巴,「我知道你不喜歡柯林斯先生。我也不喜歡。」

  「但喜歡和適合是不一樣的。他適合我,這一點我很清楚。其他的一切我都能解決,而你必須要記住這一點。」夏洛蒂認真的注視著瑟西在室內顯出灰藍色澤的眼睛。

  「他適合我。」她重復了一遍,「你要相信我的判斷。」

  「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了,好嗎?」夏洛蒂柔聲說道。

  瑟西固執的抬眼同她對視了許久,有一瞬間看著甚至有些焦躁不安,但她到底還是率先移開了視線,點了點頭。她無法拒絕夏洛蒂的請求,從來如此,她永遠是先妥協的那一個。

  於是夏洛蒂溫和的笑了起來,輕輕揉了揉妹妹的發頂。

  第二天,瑟西帶著卡珊德拉,整整在外面跑跑跳跳,四處轉悠了一整天。除了必須回家吃的兩頓飯,她才總算勉強把那些不開心的情緒全都甩出腦海。

  夏洛蒂這回算是徹底堵死了瑟西所有的反對,牢牢抓住了小妹妹的死穴,把這件事釘上了鐵板。

  別看柯林斯先生現在似乎表現出一副認准了伊麗莎白的模樣,實際上但是看他見風使舵的諂媚模樣就知道他不可能是個堅定的人。這種人最好動搖。尤其夏洛蒂在他面前表現的實在能稱得上一句溫柔小意善解人意,而伊麗莎白又十足十的傲慢不好接近。

  這也是夏洛蒂能稍稍對好友減輕些愧疚的地方,畢竟伊麗莎白對柯林斯先生毫無好感,更是完全不屑於按照她母親班納特太太的想法,去為了家裡的財產而接受這門親事。

  伊麗莎白高傲又自尊心極強,聰明而又理智,旁人看她絕不會相信這會是個向往純粹的愛情的姑娘。然而事實上,也許正是因為對現實看的太明白,她在感情的事上,反而透出些許天真來。

  ——————

  達西先生來的很早。他向來是個守時的人,但總要讓瑟西覺得他是不是根本不需要睡眠。上次也是這樣。

  好在上回手忙腳亂的經歷多少讓瑟西做了些心裡准備,前一天晚上專門囑托了卡珊德拉要早些叫自己起床。說到這個,瑟西就老要懷疑她家珊迪說不定靈魂從一開始就是一只狗。她見過的那些貓裡,就沒哪一個跟珊迪似的能天天定時這樣早起的。貓咪們難道不是永遠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嗎?

  不過很顯然,瑟西起的還是不夠早。起碼比那個激動的幾乎半宿沒睡,一大早就起來打扮的家伙晚的多。

  達西先生現在也是個會主動關注倫敦新時尚的時髦男士了,只是換條格紋領帶還是太低調了些。他本就要比瑟西大了四五歲去,再不把自己打扮的年輕些,同瑟西站在一起,看著足足要大了一輩去。

  於是瑟西不得不三兩口把干澀的面包片塞進嘴裡,被噎的眼睛都瞪大了,拍著胸口順了好一會兒的氣。

  擦擦嘴角的面包碎屑,瑟西挎上小挎包,小跑著出了門,還不忘招呼上卡珊德拉。金毛不緊不慢的邁著腿跟在她急匆匆的主人身邊。

  看著小姑娘腳步輕快的逐漸靠近,達西只覺得本就愉悅的心情愈發高漲起來。等小姑娘走到跟前,達西伸手將她扶上了車,脫帽向盧卡斯一家人行禮致意,隨後也跟著鑽進了車廂。

  他有些懊惱自己沒留下一輛更舒適的馬車在尼日斐花園,害的他的小姑娘只能坐在堅硬的座椅上。以往這輛馬車只有他使用,自然是怎樣簡便怎樣來,至於舒適程度這樣的問題,他先前根本不會去在意這些問題。

  但如今達西卻開始認真的思考,是否要把家裡的馬車好好翻修一遍。他的小姑娘看著嫩生生的,怎麼能跟著吃這樣的苦頭?

  安安靜靜趁著達西上車前,給座椅施了個柔軟的魔法的瑟西,頂著達西略帶歉疚的目光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第57章

  卡珊德拉安靜的趴在她的主人腳邊, 長而蓬松的尾巴虛虛圈著瑟西的腳踝。

  達西平時也沒怎麼關注過瑟西的這只金毛犬,但她現在正趴在眼前,便不自覺分出了些注意力過去。

  他隨即便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您這只金毛的眼睛……」他從未見過一只狗竟能長著這樣一雙眼睛。

  卡珊德拉有雙金色的眼睛,瞳孔鋒利豎著, 平日裡總是半闔著。這本是一雙不應該出現金毛身上的眼睛,事實上,恐怕在所有犬科裡都找不出一雙這樣的眼睛。

  在克萊提卡派的認知裡,眼睛是跟靈魂緊密相連的。眼睛相當於一面透明玻璃, 映照出靈魂的顏色。卡珊德拉是只貓,哪怕換了具軀體,她的靈魂也是貓的靈魂,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因此她注定做一只與眾不同的貓眼金毛。

  好在也不會有人真湊那麼近觀察一只金毛的眼睛,哪怕注意到了, 當作個難得一見的品種驚訝一陣就過去了。於是瑟西從未費心掩飾。身為一名重視靈魂的克萊提卡,眼瞳的顏色是他們最不屑於偽裝的。對於他們來說,修改眼睛的顏色,無異於褻瀆靈魂。是十分過分的欺瞞行為。

  瑟西當然清楚自己這雙眼睛多不尋常, 卻始終不願動用什麼幻術之類的小魔法掩蓋,即使這對她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該說真不愧是這位小姐的寵物嗎?達西感興趣的仔細瞧了瞧, 都有雙不同尋常的眼睛。

  聽見有人提到自己, 卡珊德拉抬起擱在前腿上的頭, 懶洋洋的瞟了他一眼, 又不感興趣的重新趴了回去。

  瑟西順勢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 揚著小臉, 表情頗帶了幾分自豪:「珊迪的眼睛很漂亮吧!我可從未見過比她這雙眼睛更純正的金色了!」

  「是的,非常少見。」達西看她洋洋得意的小模樣,就忍不住要露出笑容來,「您的眼光很不錯。」

  其實何止是少見。達西暗暗想著,他從未見過一只狗有著這樣的瞳孔,和這樣的顏色。但他到底什麼也沒說,把那些猜測全埋在了心裡。也許還是他見識的太少了些。

  金毛被惡劣的主人搓炸了毛,看著有些滑稽。卡珊德拉早習慣了她這個主人偶爾的惡趣味,不緊不慢的抬眼看了瑟西一眼,隨後從車廂裡站了起來,把頭搭在了瑟西腿上。也不做什麼,就這麼乖乖巧巧的盯著她的主人。

  瑟西被盯得心虛,可看著奓毛的珊迪又實在太過可愛了些,躲躲閃閃的想避開那雙清澈的眼睛。然而卡珊德拉怎麼可能讓她的主人這麼輕易的就躲掉,揚著臉,緊緊追著瑟西的目光,堅定的要讓她的主人感受到良心的譴責。

  「好吧,好吧,我錯了,珊迪,繞了我吧。」瑟西被盯得沒辦法,無奈的敗下陣來。卡珊德拉立刻重新把頭搭回主人的腿上,恢復了乖巧的模樣。

  瑟西忿忿的瞪她一眼:「珊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手上順毛的動作卻很輕柔,把被她親手搓炸了的毛又服服帖帖的理順。

  卡珊德拉半眯著眼睛,對主人的控訴毫無反應,尾巴甩了甩,看上去對這段順毛服務很是滿意。

  達西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感慨道:「你這只狗可真聰明啊!」所以上回並不是錯覺,他家裡養的那條就是要笨的多。

  「太聰明了,都會欺負我了!」小姑娘鼓著嘴,泄憤的戳戳卡珊德拉的腦袋。她也不惱,叫都不叫一聲,配合的順著主人的力道偏頭,尾巴照舊輕輕甩著。

  畢竟是這麼可愛的小姑娘,任誰都會想伸手揉一把的。達西輕咳一聲,掩飾住自己的想法,一本正經的開口:「您有什麼教導的方法嗎?」

  「教導?」瑟西眨眨眼,視線游移了一瞬。選擇一只靈魂契合,擁有魔力的動物。通過魔法締結契約,然後用魔力溫養,還調配了不少魔藥提升智力。不可能的,這種話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於是瑟西也擺出了一副一模一樣的一本正經來:「珊迪一直都是這麼聰明的。」這話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沒什麼出錯的地方。擁有魔力的動物確實都會比普通的動物要聰明的多,這一點就跟在植物身上是一樣的。

  達西看出了她瞬間的猶豫,當她是不願詳談,便順從的點點頭,換了話題。

  他們總有話題聊。這點還挺不可思議的。達西原先一直很擔心無法找到和小姑娘順利攀談的話題,然而等這一次次的聊下來,才發現出人意料的容易。這個姑娘的觀點往往帶著股天真,卻又有著敏銳的感知能力。尤其是在她感興趣的方面。這可同她在人際交往上所表現出來的遲鈍太不一樣了。

  達西常常會覺得自己是發現塊未被開采的寶藏,在他的手下一點一點的掀開了神秘的面紗,露出裡頭珍貴的部分。

  ——————

  早在前天,威廉姆斯就接到了瑟西傳來的今天要來的信息。他在之前分別的時候就開始盼著這一天了,聽到消息自然開心的很。

  然而他隨即就聽到他望眼欲穿的小姑娘嘴裡又吐出了一個名字。一個討人厭的名字。

  「達西先生也要來?」他這話說的咬牙切齒,聲音聽著都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這個陰險的家伙,還不知道是怎麼從瑟西嘴裡套的話呢!可憐瑟西單純又善良,被人騙了話恐怕都不知道。

  「你不希望他來?」瑟西對他這個語氣很不解,「你們不是聊的挺好的嗎?」賽馬會上的時候氣氛多熱烈啊。

  威廉姆斯一口氣被噎的險些喘不上來,勉強壓下了衝到嗓子眼的咳嗽,嗓音沙啞,透著股無力感:「……是。」他能解釋嗎?解釋他們其實是在互相嘲諷?

  聽見他承認了,瑟西的語氣輕快了許多:「反正養的那些裡面,我本就打算要送他和喬治安娜幾盆的,讓達西先生先來看看也挺好的。」

  行吧。威廉姆斯選擇了妥協。

  但這不代表他要給這個陰險的家伙什麼好臉色看。能保持基本的禮節性微笑已經是他自制力強大的表現了。事實上,他現在只想把這個人掃地出門。

  達西對他不友好的目光視而不見,他面不改色,語氣平穩:「打擾了。」他頓了頓,「倫敦這邊住宅的管家之前跟著喬治安娜回了彭伯裡,恐怕要叨擾威廉姆斯先生幾天了。」

  我就看著你編!威廉姆斯幾乎咬碎了後槽牙,他可不會相信會有誰家的管家犯下這樣的錯誤。況且每處住宅都會配備至少一名管家,誰家管家會突然跑去別的地方啊!

  這種謊話,怎麼可能會有人相信!威廉姆斯摩拳擦掌,心裡激動的打好了腹稿,一通明嘲暗諷即將脫口而出。

  「哎呀,那可真是太不巧了!」瑟西皺緊了眉頭,卻又很快舒展了,「那位管家先生一定是擔心喬治安娜吧,真是位盡職盡責的管家。」

  達西贊同的點點頭,肯定了瑟西的說法。

  威廉姆斯目瞪口呆,又見瑟西向著自己投來了期待的目光:「布蘭德,拜托你啦!」

  行吧。威廉姆斯再次選擇了妥協。誰能拒絕那雙亮閃閃的眼睛呢?尤其它們還用那麼信任的注視著你。

  見小姑娘因著自己的一個點頭便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威廉姆斯就也忍不住跟著她笑起來。

  但是,那個狡詐的家伙!在瑟西移開視線後,威廉姆斯隱晦的瞪了達西一眼,這個人是絕對不能放過的!要不是他被各項事務拖在了倫敦,才不可能叫這家伙抓住任何機會。

  達西目的達成,自然不會去介意這位伯爵少爺不痛不癢的一個瞪視,他甚至還欠身行了一禮表示感謝。威廉姆斯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的人。

  知道今天來的客人裡有普通人,宅子裡的僕人們相當熟練的提前換了工作模式。抹布不再滿天飛著自己擦了,女僕小姐端著盆,擰干了抹布一板一眼,動作迅速的做著清潔。紅茶不是自己從茶壺裡流出來了,女僕小姐托著茶壺,姿勢優雅。盛著食物的盤子與餐盤刀叉不是排著隊自己飛出來了,女僕小姐們有條不紊的拜訪餐具,依次上菜。

  房子內所有與魔法物品全被施加了幻術,或是干脆被收了起來,換成普通的物品。比如那個長了腳喜歡到處跑的扶手椅,被女僕小姐們毫不留情的固定在了原地。並做出了嚴肅認真的威脅,表示它要是不聽話自己掙脫了魔法,就把它變成塊海綿,叫它充分感受一下被水浸濕的感覺。它可最怕水了。

  瑟西一邊心疼,一邊想笑。而卡珊德拉則毫不客氣的跳上了可憐的扶手椅,還叼了個軟墊墊在身下,舒舒服服的蜷了起來。理所當然的占滿了一整張椅子。她之前就跟這個活潑的椅子玩的不錯,雖然現在她的朋友暫時不能動了,但是當張床還是很合適的。

  眼睜睜看著一只大金毛把自己標准的團成了團,擺出了貓咪們睡覺的標准姿勢之一,這個場景實在是有些怪異的。它甚至還垂下尾巴,心滿意足的甩了甩。

  她家珊迪可真是只身體柔軟的狗。做主人的大概是唯一一個不覺得奇怪,還與有榮焉的。瑟西順了順她背上的長毛,隨即被她翹起的尾巴親熱的掃了掃手腕。

  達西看著眼前和諧的一幕,陷入了對以往認知的深深懷疑中。


第58章

  威廉姆斯直接把他這棟房子的後花園拿來給瑟西種那堆種子了, 為此他推平了假山,還把小人工池填上了。要不是對於巫師來說,給花園變個樣太容易,瑟西都懷疑威廉姆斯伯爵能直接從封地衝過來狠狠教訓一頓這個敗家子。

  起碼達西在跟著兩人走到後花園的時候, 對於這位伯爵少爺做出的犧牲,內心還是挺佩服的。畢竟不是所有英國人都能輕松接受自己的精致花園,轉眼變成個菜地的。

  那批種子才種下去一周不到,都還只是冒芽的狀態。一眼看過去, 一片綠油油毛茸茸的。

  這當然是假像。像這些不算珍貴的普通魔法植物,在有充足魔力供給的情況下,生長速度是非常驚人的。差不多能達到它們普通植株兄弟們的三到五倍。

  眼前的這一小片,專門被施加了幻術掩飾的。甚至連數量也只是那批種子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其余的都藏在折疊空間裡,否則想也知道不可能一次性全種下。巫師在這些方面總是能有些便利的。

  一進花園, 瑟西就不再去理會那兩位先生了。她將魔力充分發散開來,直到籠罩了整個花園。這能讓她更充分也更直接的感受到植物們的狀態。這些單純的小家伙們可不會撒謊。

  但是表面上還是要裝一下樣子的。達西先生還在呢,她要是就這麼直愣愣的站著,就太奇怪了。

  蹲下身, 瑟西把手指插/進了土裡,感受土壤裡魔力的流動。她在播種之前, 專門掀起了土地, 在下面刻了個法陣, 以保證魔力的充分循環供給。威廉姆斯提供的土壤都是從家族裡運來的, 品質上不僅不會有問題, 還是很優質的品種。僅僅是本身蘊含的魔力, 就比其他隨處可見的土壤不知高出多少去。就是瑟西,也不敢說自己能找到更好的。

  「您打算把它們賣出去?」達西看了許久,無奈實在對這方面不擅長,便只好另找話題。

  這件事瑟西在上回提到這批種子的時候就簡單講了兩句,聽他問,也只扭頭過來點點頭,應道:「是的呀。」

  「有什麼是我能幫到您的嗎?」這也是之前提過的事情。倫敦是達西各項事物的主要來源之一,他在這兒的人脈資源絕對不容小覷。甚至可以說,他在倫敦的人脈同威廉姆斯的,差不多是互補的關系。兩人加在一起,幾乎就是一個完整的倫敦上流社會交際圈。

  瑟西先前聽到達西這個提議的時候,就表示要問問威廉姆斯的意思。再怎麼說,她也是先同威廉姆斯談好的合作,就算要吸收新的合作伙伴,當然也要得到兩個人的同意。達西便在這時候順理成章的翻出了這個話題。

  威廉姆斯第一反應就是替瑟西拒絕。他已經幫瑟西前前後後全規劃好了,根本沒必要再添個人進來。更何況這個人同他還是情敵關系。

  一眼看出了這位伯爵少爺的抗拒之意,達西不緊不慢,語氣都沒變:「我想威廉姆斯可以先不要急著反對。您應當清楚,與我合作,對瑟西小姐來說,是很有好處的一件事。」

  他這可不是在空口無憑的說大話。正如他所說,威廉姆斯對於和達西合作所能帶來的利益,確實是很清楚的。事實上,威廉姆斯對這位達西先生的經商能力,還是相當欽佩的。雖然對這個人,他實在是友善不起來。

  然而,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初衷就是幫助瑟西積攢一些資金。換句話說,對這樣的百利而無一害的提議,威廉姆斯是不應該拒絕的。他自己明白的很,可這不妨礙他不痛快。

  這樣的感覺太別扭了,在他和瑟西之間生生插了個人進來,關鍵還會是他自己親口同意的。無論怎麼想,都不是容易接受的事情。

  私心裡,威廉姆斯根本不需要想,就是果斷的拒絕。左右瑟西在這方面一竅不通,他就是一口回絕,小姑娘也絕不會因此來質問什麼的。她很信任自己,這一點完全無須懷疑。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這個狡猾家伙才能這麼囂張又有恃無恐的樣子。威廉姆斯憤憤的想著。

  嘆了口氣,懷著一絲微小的期待,威廉姆斯叫了聲瑟西:「你覺得呢?要和達西先生合作嗎?」他問的直白,心裡其實卻是不抱什麼希望的。

  果然,瑟西向他投去了信任的眼神,語氣輕快:「哎呀,你在說什麼呀!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長考慮這些。」她頓了頓,多了絲討好,「你可比我聰明多了,你的決定絕對不會錯的,是不是?」

  看著小姑娘軟綿綿的笑容,威廉姆斯還能說些什麼呢?他沒好氣的瞪了眼這個賣乖的家伙:「知道了,知道了,你還是去看你的花吧!」

  瑟西衝他吐吐舌頭,心安理得的重新轉過了身子。

  達西看著這一幕,心情有些說不上來的復雜沉重。眼前的這兩個人,無論是從動作、語氣還是神情上來看,都熟悉親近的讓他不愉快。不,是很不愉快。

  他們可以輕松的相互調侃玩笑,稱呼彼此的教名。而瑟西對自己,卻是一口一個達西先生,姿態上也要拘謹的多。他可很少能見到小姑娘這麼生動的表情。

  心裡暗自嫉妒著,面上卻還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模樣。達西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威廉姆斯同意的不情不願。看在威廉姆斯眼裡,就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討厭模樣,看得他更是牙癢。

  瑟西倒是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位達西先生情緒波動的厲害,靈魂一閃一閃的,勾的瑟西好奇心泛濫。可她看過去的時候,這位先生明明依舊是一派平靜,根本看出來他心裡正翻江倒海。要不是知道靈魂在她眼前撒不了謊,瑟西都險些真要被這位先生騙過去了。

  可惜,靈魂只能反應情緒的大波動。至於是由什麼引起的,又是怎樣的波動,瑟西就說不清楚了。都是閃光,要說出之間的區別,也太為難她了。

  迄今為止,她也只能分辨出高興和憤怒這兩種相對比較極端的情緒。高興所引發的光是一種柔和而綿長的光,而憤怒則是劇烈而急促的閃光,像是火堆上跳躍的星星點點。

  很顯然,眼前這位先生此時的情緒,並不能簡單的歸到這兩類裡。

  被小姑娘那雙金綠色的眼睛看著,達西幾乎要以為自己心裡那些醜陋的情感都被她看透了,被赤/裸裸的扯出來,攤開在太陽下曝曬。他不太自然的抿緊了嘴,一時竟緊張到了有些手足無措的地步。

  這可就太冤枉瑟西了。事實上,瑟西一點兒有用的信息都沒瞧出來。她那雙奇特的眼睛達西又不是頭一回這麼直視了,平日裡也沒見他有什麼反應。說到底,還是他自己心虛了。

  眼見著剛還閃爍著的光突然微弱下來,頻率也降低了,瑟西的好奇心簡直達到了頂峰。那個漂亮的靈魂,無論怎樣發光,都好看的不可思議。哪怕就這麼盯著,瑟西都滿足的很,才不願意簡簡單單的就移開視線。

  可到底她還算是知道,像這樣直白又長時間的盯著一位男士,是非常冒失又失禮的事情。要不是仗著已經和達西先生成了朋友,她也不敢瞧這麼久。又睜大眼睛仔仔細細的看了幾眼,像是要把它發光的模樣牢牢記在心裡,瑟西這才依依不舍的移開了目光。

  真想帶回家收藏起來啊。瑟西把注意力放回她的小家伙們的前一刻,還在這麼感嘆著。並感到了深深的可惜。算了算了,起碼還能經常看到,也不是很虧了。瑟西努力安慰自己。

  達西其實早就發現了,很多時候,他第一反應都是瑟西在看自己——乍一看,似乎也確實如此,可他隨後便敏銳的意識到,小姑娘看的也許並不是自己。瑟西專注的視線更像是在注視著他身上的某樣東西,甚至還流露出了欣賞迷戀的神色。

  如果單論視線的朝向,達西已經可以確定是胸腔正中的位置,看著像是對他前襟的扣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怎麼說也是同瑟西接觸了這麼多次,彼此有了了解的人了。連店鋪內時新的裙子帽子都無法吸引她,更不要說是一顆普普通通的扣子了。就算這顆扣子比平常的要貴一些,精致一些,也是一樣的。

  有時候達西會覺得這姑娘是在透過他的軀體看到了什麼奇妙的東西,可這樣的猜測實在是毫無根據又不切實際,若是說出去,決計是要遭人恥笑的。

  下意識伸手摁了摁那個被注視著的位置,達西搖了搖頭。總覺得自從遇上了這個姑娘,他的思想似乎變得天馬行空了起來。

  瑟西回過頭侍弄花草去了,威廉姆斯卻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這個情景。身為一名巫師,靈魂的位置還是很明白的。他更明白的是,瑟西她就是在看達西的靈魂。他們克萊提卡派的這個愛好,在家裡的那些記載裡都有些,可想而知是怎樣一個根深蒂固的習慣。

  人或是動物在活著的時候,靈魂存在於胸腔的正中央,只有克萊提卡派,這個被祝福了的派別,能夠透過軀殼看到它們。而等人或是動物死後,靈魂則會上移至頭顱,這個全身上下最封閉,同時也擁有著最堅硬骨骼的位置,從而盡可能長的保存靈魂的力量。

  這就是一種生命體求生的本能的,倒也沒什麼特殊的理由。而等到顱骨內的靈魂也消耗殆盡,這個人或是動物才算是徹底的死亡。克萊提卡派是唯一能做到取出並保存靈魂的巫師群體,因此他們才這樣神秘又強大。

  那些不知道真假的記載上,好像說過克萊提卡們還愛好收藏美麗的靈魂。瑟西這是看上了達西先生的靈魂了?

  威廉姆斯突然就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第59章

  他該委婉的提醒一下嗎?威廉姆斯的良心悄悄的探了個頭。被克萊提卡們帶走的靈魂,一部分得以寄居在他們身邊的一些物件上, 還有的就徹底成了一件件美麗的藏品。若是運氣好些的, 還能等到被釋放的一天,運氣差些的, 就永遠在陳列架上安家了。

  實在怨不得威廉姆斯往這方面想。克萊提卡派的神秘在整個以神秘作為賴以生存的手段的巫師界,那也是首屈一指的。留下的少數記載也多是語焉不詳,他們威廉姆斯家可以說是最全面的了。對克萊提卡們所使用魔法的記載很少見,可對他們古怪的愛好,寫的反倒很詳細。其中就包括這麼個收藏靈魂的喜好。

  雖說瑟西看著不像是會這麼衝動的人,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萬一她沒控制住, 自己是不是多少還是應該阻攔一下?這麼一想, 威廉姆斯突然就感覺有股沉重的力量壓在了自己的肩上。

  這個選擇太艱難了。怎麼就偏偏就選中了他來承擔這些呢?威廉姆斯長長的嘆了口氣, 一張臉上愁雲密布。

  達西被時不時瞟過來的眼神刺的渾身不痛快, 尤其這樣的目光還來自一名男性!甚至還是自己的情敵,而且他現在這副表情, 達西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個不幸罹患重病的可憐家伙。

  威廉姆斯這聲長長的嘆氣聲,在安靜的花園裡,明顯的讓人無法忽略。撥弄了一下身前小家伙的葉子, 換來一個親熱的卷繞。瑟西疑惑的轉過身——她今天這個動作都不知做了幾回了, 明明她只是想來查看一下小家伙們的情況而已。

  在看到威廉姆斯的目光落點, 和那個復雜的表情, 瑟西本能的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她謹慎的開口問道:「布蘭德, 你這是,怎麼了?」

  她不問還好,這一問,威廉姆斯愁苦的目光就轉移到了瑟西身上。他看著像是做出了什麼及其艱難的決定,瑟西甚至覺得他的神情中帶了幾分悲壯的意味:「你要是實在喜歡……」他吞吞吐吐的,「我會努力找一塊相似的寶石送給你的?」

  他這話礙於達西在場,可說的隱晦極了。別說是成功達成了叫達西猜不出來的目的,連瑟西也一並被繞了進去,眨巴著一雙茫然的眼睛,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是想表達些什麼。

  到底是朋友,瑟西不忍心讓他這話一結束就面臨冷場,硬著頭皮接了一句:「謝謝的好意,可我並不需要寶石啊。」

  威廉姆斯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灰敗起來。他看著像是犯了牙疼。瑟西努力分辨著。於是她便關切的問了一句:「你身體不適嗎?」

  她得到的回答驢頭不對馬嘴:「我能理解你很喜歡,但是,這件事,應該還是要講究一下你情我願的吧,所以你要不要稍微再考慮一下?」威廉姆斯暗道要糟,瑟西不會已經下定了決心吧,他真能下定決心攔住她嗎?

  伯爵少爺直面了人生中最艱難的考驗,看向達西先生的眼神,同情與愧疚都要滿溢出來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瑟西放棄了,她意識到這樣根本無法交流,「你總要說的更明白一些。你知道我不擅長猜測這些。」小姑娘索性拍拍裙子站起了身。

  要動手了?當著自己的面嗎?她這麼信任自己,而我卻要阻攔她嗎?威廉姆斯因著瑟西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內心又是一陣念頭翻湧。

  瑟西看著他變幻莫測的神色,合著他閃爍不定的靈魂,頓覺眼花,忍不住閉上眼緩了緩。要不是顧及著達西先生還在這兒站著呢,她都想直接拽著他領子,讓這人把話都說個清楚明白了。

  達西立在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兩人打啞謎。他可是瞧的清楚,這事恐怕和自己脫不了關系。這位伯爵少爺看過來的眼神,裡頭蘊含的情感根本容不得他認錯。

  難道這個單純的少爺覺得瑟西要對自己不利?達西前前後後把線索羅列出來思索了一遍,才得出了這麼個叫人啼笑皆非的答案。打量了一下瑟西纖細的身材,達西心裡一陣荒謬。

  「哎呀,就是,就是,」威廉姆斯只覺得額上汗都要滴下來了,他眼一閉,心一橫,在胸口畫了個圈,「這個啊!」

  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用希冀的眼神看著瑟西:「懂了嗎?」

  瑟西現在不是很想理會他。不,這麼說並不貼切,她甚至有點兒想讓珊迪咬他一口。

  看到那個胸口的圈,女巫小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摁著額頭,她一邊哭笑不得,一邊還很想跑去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記載全一把火燒了了事。

  見瑟西一句話不說,威廉姆斯心裡更不安了,他扯扯領子,小心試探道:「你,你覺得呢?」

  瑟西做了個深呼吸,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威廉姆斯就是這樣的,要習慣,他就是會時不時的顯露出他奇思妙想的一面。

  在心裡惡狠狠的咬牙切齒了一番,瑟西捏了捏手指,面無表情:「你想的太多了。我倒是從不知道你竟還有如此想像力豐富的一面。」她,一定,要好好把這人對他們克萊提卡派的奇怪印像全部掰正過來!瑟西陰森森的磨了磨後槽牙。

  小姑娘嘆了口氣,看著很失落的樣子:「真沒想到,我在你心裡居然是這樣的形像。」結果話音剛落,她就破功了,抬眼就瞪了這人一眼。

  威廉姆斯摸摸鼻子,心虛的不敢去看她,只含含混混的解釋了一句:「書上看的。」他悄悄瞟一眼,討好的笑了笑,「別生氣,你喜歡什麼植物,盡管說,我用來賠罪好不好?」

  「……五株。」瑟西沉默了一會兒,舉起手比了個五。

  威廉姆斯趕緊點頭:「保證讓你回家的時候就能帶上。」

  瑟西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女巫小姐和巫師先生對視一眼,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他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很顯然,他們忘了話題的中心人物——達西先生。

  「也許,你們之中的哪一位願意為我解釋一下?」達西先生等他們解決了補償問題,這才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再次瞪了威廉姆斯一眼,瑟西頭皮發麻:「布蘭德他,他,他懷疑我想,我想……」這個謊話有點兒難編,瑟西卡殼了。

  「……想要你上衣的扣子。」威廉姆斯一咬牙,補上了後半截。

  「……對,我確實覺得你上衣的扣子,很好看。」瑟西艱難的接話,「但我沒想向您討要,這一點請您務必放心。」

  達西心情很復雜。他不太明白這兩個人怎麼竟能編出這樣的理由,還能擺出一臉肯定的模樣。

  你這是什麼借口!瑟西向威廉姆斯投去一個震驚的眼神。威廉姆斯除了訕笑,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更適合的表情了。

  要不然,消除記憶吧。瑟西做了個記憶消除咒語的開頭口型。為這樣的事情就要動用這個咒語,總覺得,有些丟臉。瑟西捂住了臉。

  威廉姆斯猶豫了。他的家族在成功融入普通人社會的前期,確實是這個咒語的忠實擁躉。可這放在那時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到了現在,家族裡也有了不成文的規矩。也就是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能不動用記憶消除的魔法,就盡量不要使用。畢竟再怎樣說,這個魔法對於普通人多少次是會有精神上的傷害的。而且若是使用的不夠恰當,很有可能會誤刪到其他的記憶。那後果可就很難預料了。

  瑟西很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事實上,雖然是她主動提出的這個解決辦法,可她根本不願意把這個魔法用在自己的朋友身上。說她天真也好,瑟西內心裡,其實是抱著能就這麼普普通通的,與這對兄妹一直維持普通人之間的友誼的。

  若是今天開了這個頭,即使達西本身永遠不會知道這個秘密,瑟西也無法心安理得的同他相處了。

  「瑟西小姐,」在巫師們猶豫不定的時候,達西突然出聲了。他面色有些發紅,語氣有些溫和裡透著些無奈的妥協,「您若是不介意,我倒還有一顆替換的紐扣,你若是喜歡,我便吩咐人去取。」

  瑟西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意識到達西先生或許已經看出了一些什麼,卻在故意裝傻,給她一個台階下。不,不是或許。瑟西抿了抿嘴,他一定,看出些什麼了。這位達西先生向來敏銳。

  能叫瑟西都看出來的事情,威廉姆斯不可能察覺不到。他想說什麼,又似乎是想做些什麼,可他什麼也沒說出口,也什麼事情都沒來得及做。

  瑟西先一步開口了。她向達西走近了一步,順勢擋去了威廉姆斯可能施咒的軌跡,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有些過分用力。她使勁眨了眨眼,笑著點點頭:「那就麻煩您啦!」

  「瑟西?」威廉姆斯叫了她一聲,又頓住了。

  「哎呀,我又想了想,那顆扣子實在是很好看。」瑟西吐吐舌頭。

  其他的暫時不要去想,起碼在現在,瑟西希望能維持這段友誼。她很喜歡喬治安娜,也喜歡這位總是抓住她小破綻的達西先生,如果要不得不疏遠他們的話,就太令人難過了。

  小姑娘的眼神很亮,雖然有些閃爍不定,卻努力想透出堅定的神色。

  達西笑了。雖然不知道他的小姑娘之前在和這位伯爵少爺討論什麼決定,可他知道,無論那是什麼,都不會發生了。

  他的小姑娘身上,存在著的那些奇怪的地方,他或許可以嘗試著忽略一下。但是下一次,他不會再這麼簡單的放過她了。


第60章

  達西先生竟然真的派人去把那顆備用的扣子取了過來, 瑟西收下的時候都有些受寵若驚。

  坐在床上, 瑟西舉著這顆扣子細細打量。雖說之前是威廉姆斯的隨口編造,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顆扣子, 還真的挺好看的。單單是看它的材質和花紋, 瑟西就能肯定, 這絕不是自己家能負擔得起的東西。

  細細算下來,瑟西其實很少收到禮物。來自父母和姐姐的衣服首飾那些另算, 像是這類朋友間的小禮物,她就是滿打滿算, 把從小到大的全加起來, 也數不出幾件來。

  班納特家姐妹多,班納特先生一個人養一大家人,分到五個女兒手裡的零用自然不會多。再者, 班納特家沒有能夠繼承家產的男孩, 班納特先生本身也沒存幾分好好打理產業的心情。左右都是要做他人嫁衣的, 怨不得他提不起興致。這樣一來, 姐妹幾個的零用就更少了。

  因此, 簡和伊麗莎白雖然很關愛這個異姓的小妹妹, 卻也實在沒什麼余力去專門買什麼禮物。頂多偶爾攢了余錢下來,給她帶條花邊,或是鞋面上的玫瑰。

  接下來的, 就能數到威廉姆斯頭上了。他花展買給瑟西的三盆花, 算是瑟西收到的最昂貴的禮物了。至於現代的那段日子, 瑟西獨自居住,又沒什麼朋友,除非把那對不著家的父母打到卡上的那筆生活費算上。

  所以瑟西對這顆扣子還是很珍惜的,雖然它的到來實在有些戲劇性。指尖摩挲著表面,瑟西考慮著該把它收到哪裡才比較好些。

  要她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塞進挎包或是裙兜裡,她是絕不會做的。怎麼說也是件禮物,合該有個更隆重的位置。

  招了招手,立在牆角的鏡子便邁著兩條金屬腿跑了過來,在瑟西面前一個急剎車,還探頭探腦的移動了幾下位置,調整了一番角度,好叫它的鏡面裡能映照出眼前人最完美的一面。

  摸摸鏡子的邊緣,瑟西打了個響指,半空中一捧金粉洋洋灑灑的飄了下來,自行找到目標,裹住了鏡子的金屬框。這可把愛美的小鏡子高興壞了,在原地扭了好幾下,看著似乎更想跳一跳來表達它的愉悅。

  瑟西看著好笑,也不催促,等它高興勁兒過去了,才不緊不慢的湊過去,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你有什麼推薦嗎?我想往身上添樣東西。」瑟西轉了轉身子,詢問鏡子的意見。

  剛得了個全身美容的小鏡子正激動呢,鏡面上飛速的閃動,給女孩的影像添上各種各樣的首飾。它甚至還想順便把裙子也給她換一換,被瑟西眼疾手快制止了。

  「哎呀,你慢些,我都看不清了。」瑟西笑嗔它一句,手指在鏡面上一點一點的。

  鏡子乖巧的放緩了速度,一樣一樣的展示給她看,等著女巫小姐做出選擇。

  「發帶嗎?這個不行,我現在戴著的是夏洛蒂送的,不能換。」

  「唔,發帶不行的話,皇冠就更不行啦,我可不能戴這樣的東西。」盧卡斯家可買不起這麼昂貴的首飾。

  「發卡也有了啊,鮮花和羽毛的話,總覺得不太合適。」

  於是小鏡子放過了她的頭部,轉向了其他部位。

  「咦?把這個放大一些。」瑟西喊了停。鏡子聽話的把鏡頭拉近到脖子的位置,重點展示了那條蕾絲項圈。

  雖然不是個愛打扮的姑娘,瑟西對各類首飾還是很熟悉的。像這個,就是一條蕾絲編的項圈,中央墜著個飾物,通常是寶石之類。郎博恩的姑娘們之間不那麼常見,畢竟這東西的價格不是那麼親民。但在倫敦就很常見了,基本每位小姐們脖子上都有這麼個蕾絲圈。

  對於盧卡斯一家來說,這算是個小奢侈品,但還不至於會像皇冠那樣徹底超出經濟範圍,會買一個送給女兒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更何況,瑟西也完全可以說這是自己攢了零用買下的首飾。就是母親姐姐們大概會有些驚訝就是了。

  心裡打定了注意,瑟西便重新摸出了那顆扣子。曲起指節敲了一下扣子,瑟西松開了手,那扣子竟就這麼懸浮在了空中。

  扣子表面的花紋微微閃著光,自扣子的左右兩邊延伸出去。隨著它們一寸寸的編織勾勒,直到花紋徹底離開了扣子的表面,白色的蕾絲也逐漸顯露了出來。

  瑟西勾了勾手指,蕾絲圈便在空中徐徐展開,完整的展露在她面前。托著下巴,小姑娘細細打量了一番。又伸手點了一下扣子。只見那扣子的邊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圓潤光滑,背面也鼓脹起來,直到變成個扁圓形。

  花紋跑光了以後,扣子表面干干淨淨的只剩下了金屬的顏色。瑟西猶豫了一下,保留了這個暗金的色澤,伸手從空中取下了蕾絲圈。沒了魔力的支撐,蕾絲迅速的失去了浮力,從女孩兒的手掌兩邊自然垂下。

  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瑟西當即便掛在了脖子上。蕾絲自動調整了長度,好叫那顆曾經的扣子能正正好好的垂在鎖骨的中央。

  對著鏡子摸了摸扣子,瑟西心情很好,衝鏡子擺了擺手,愉悅的推門走出了房間。隨著她關門的動作,鏡子安靜的退回了角落。

  一出門就碰上了女僕小姐,她立即後退一步,鞠躬立在了一旁:「盧卡斯小姐,晚餐已經准備好了,少爺吩咐我來請您用餐。」

  點點頭,瑟西聲音輕快:「麻煩你了,我正好要下樓呢!」

  女僕小姐恭順的等瑟西先動身,才錯了一步跟在身後,一並下了樓。

  威廉姆斯一眼就瞧見了瑟西,臉上的笑容擴散了幾分:「瑟西,你可算是下來了!呆在房間裡有什麼意思?」

  「我可不像你。」瑟西頂了他一句,理理裙擺,在餐桌旁坐下了。

  「這話可真不近人情。」威廉姆斯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突然咦了一聲,「你這項圈哪裡來的?」

  他這話一問出口,就迅速的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頓時一沉。

  瑟西沒注意到他心情的變化,聽他提了這個,立即興致勃勃的接了話:「怎麼樣?挺不錯吧!」

  威廉姆斯扯了扯嘴角,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他不願說話,達西卻不會沉默,他認真的稱贊道:「很適合您。」就是這墜飾的顏色和那條蕾絲上的花紋總覺得有幾分眼熟。

  威廉姆斯余光掃到他面上一閃而過的思考回憶的神色,不滿的撇了撇嘴。可不是眼熟嘛,這就是您那顆扣子啊!這姑娘也真是的,竟然把那顆扣子放在,放在那樣的位置上。威廉姆斯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聽見達西的誇獎,瑟西更高興了。被扣子的原主人贊美了手藝,還有比這更高的光榮嗎?摸摸扣子變得平滑的表面,瑟西笑的眉眼都彎了起來。

  一用完餐,威廉姆斯就把瑟西叫去了角落。見這位伯爵少爺明顯有事要單獨與瑟西說,達西先生還不至於這麼明目張膽的下他的面子。

  「哎呀,你做什麼這麼急急忙忙的?」被拉走的瑟西茫然的很。

  「你,你,你怎麼能把那個變成這麼個東西?」威廉姆斯看上去有點兒氣急敗壞的,好在他還記得壓低聲音。

  「我頭飾都有了,變成這個最合適啊。」瑟西完全沒聽出他話裡的重點,語氣無辜極了。

  「我不是說這個,」威廉姆斯被她噎的一頓,「那就是顆扣子啊!」

  「那怎麼能一樣呢?」瑟西嚴肅的糾正他,「這才不只是顆扣子呢,這是朋友送的小禮物,我當然要好好保存起來。」她一臉理所當然。

  女孩說完,停頓了一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啊,我明白了!」她露出個自信又得意的笑容,「你放心吧,我都把它變成這樣了,達西先生絕對猜不出來的。」

  「事實上,我在考慮要不要回禮。」瑟西蹙了蹙眉,「送什麼會比較好呢?」

  「不行!」威廉姆斯這聲反對的音量實在有點兒大,連遠遠回避的達西先生都忍不住尋聲看了他一眼。

  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連忙重新放低了聲音,語氣倒是一樣的堅決:「不行!」他低咳了一聲,補了一句解釋,「這不合適。」

  「而且我送你花你都沒給我回禮。」他小小聲抱怨了一句。

  「我可送了你懷表了。」瑟西瞥他一眼,輕哼道,「有什麼不合適的,送禮不該回禮嗎?」

  你難道不知道男女之間送禮意味著什麼嗎?唔,這麼說來,那個懷表……威廉姆斯面色一紅,又緊跟著一白。他要是現在說破了,不是白白給那個討厭的家伙鋪了路?那可絕對不行。

  瑟西看他臉色調色盤似的變來變去,忍不住出聲催促他:「你倒是說呀,怎麼不合適了?」這姑娘根本就沒把這個禮物往男女之間的那種上想,全然把它和姐姐們送的小禮物等同在了一處,被人制止了,別提多困惑了。

  威廉姆斯趕緊從繁雜的思緒裡探出頭來,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你想啊,這只是一顆扣子,我知道你看重的是它作為禮物的價值,我理解。」

  「但是你要是真的回禮了,反而會給達西先生壓力的。他可不會把一顆扣子當作正式的禮物,你回了禮,他肯定是要再努力挑件別的來送給你的。」

  「你仔細想想,這樣是不是反而給達西先生添麻煩了?」威廉姆斯苦口婆心,說的有模有樣。

  「所以,你把它作為一份珍貴禮物,保留在心裡就好了。」他這樣總結道。努力克制住這話帶來的想讓人面目猙獰的衝動。

  瑟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認可了他的看法:「你說得對。」


第61章

  待了兩天後, 瑟西便再次搭著達西先生的馬車回郎博恩去了。按照她原先的打算, 她本應該更早一些就回的。以她身為女巫的本事,當天來回並不是什麼值得說道的了不起事情。

  可她這回偏偏是同達西先生一塊來的,叫馬車在一天之中趕這樣一趟來回, 就實在顯得太匆忙了一些。更何況那還不是自家的馬車,瑟西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達西先生倒是沒有什麼不樂意的,左右他看重的本就是與小姑娘的相處, 至於這樣的相處是在馬車上還是在別的什麼地方, 他並沒有什麼所謂。

  於是威廉姆斯便成了那個最不舍也最不情願的人。可惜無論他怎樣用他的言語功夫試圖打動瑟西, 女巫小姐始終不為所動。

  「我五天後總還是要再來的,你何必非要在這一回上拖延。」瑟西勸他,「況且我以為在這一點上,我們在之前就已經談妥了?」

  伯爵少爺這才不甘不願的放棄了。

  ——————

  「夏洛蒂!我回來啦!」等達西的馬車離開後,瑟西立刻轉身, 高聲叫喚著, 跑進了家門。

  「你倒是慢些, 我又不會跑了。」幫著小妹妹整理了一下她凌亂的裙擺, 夏洛蒂無奈的搖搖頭。

  「瑟西回來了?正好, 快過來。」盧卡斯太太擦著手從起居室裡走出來,衝瑟西招了招手。

  「又有什麼事發生了?」瑟西小聲的湊到夏洛蒂耳朵邊問著。

  「確實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夏洛蒂挽著妹妹往起居室走,「你聽媽媽講就是了。」

  「你先告訴我有沒有什麼。」瑟西鼓鼓嘴,抱怨了一句。

  「是是是, 我的錯。」夏洛蒂好脾氣的笑, 把妹妹拉到椅子上坐下。

  「柯林斯先生同伊麗莎白求婚了。」盧卡斯太太平靜的開了口, 不等瑟西露出驚訝的神色,她已老神在在的繼續了,「伊麗莎白拒絕了。」

  這就是你說的有意思的事?瑟西看向姐姐的眼神中寫滿了這樣的控訴。

  「你看你姐姐做什麼。不過對夏洛蒂來說,這確實是個好機會。」盧卡斯太太毫不掩飾她的心機,「你回來的剛剛好,我們正打算要邀請班納特一家來家裡吃飯。」

  「柯林斯先生剛求婚失敗,怎麼能說是個好機會呢?他應該不可能會連續求婚的吧。」瑟西妄圖再垂死掙扎一下。

  盧卡斯太太眼一轉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不緊不慢的喝了口水:「這你就用不著擔心了,你的小腦瓜不適合想這麼復雜的事情。」

  「媽媽!」瑟西忿忿的叫了一聲。等看到夏洛蒂忍笑的表情後,她更是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盧卡斯太太順手就揉了一把:「別叫的那麼大聲,我能聽見。」

  「你先前說你最遲就是今天回來,所以爸爸已經把請帖遞出去了,就定在明天晚上。」夏洛蒂詳細的給妹妹解釋了一遍。

  要說盧卡斯家怎麼就能在麼快就得到柯林斯先生求婚失敗的消息,那可真是個神奇的巧合。這位先生選好的求婚當天,夏洛蒂正好去找伊麗莎白聊天——瑟西去倫敦了,她待在家裡實在無趣的很。沒成想,就碰上了這麼個場景。

  再次確認了一遍伊麗莎白確實不願意嫁給柯林斯先生,夏洛蒂也下定決心不再等下去了。這才有了這樣一頓晚餐邀請。

  ——————

  「瑟西,我這兩天可過得可真是不快活。」伊麗莎白挽著瑟西的手,大倒苦水。

  「柯林斯表兄向我求婚了,不過這倒不算是最糟糕的,畢竟我還能拒絕。我是鐵了心絕不會答應他的,哎呀,誰能受得了這樣一個人呢?」擺擺手,伊麗莎白又接著道。

  「我主要還是為簡不快活。賓利先生上倫敦處理事務去了,結果他妹妹賓利小姐送了信來說是什麼,三四天恐怕處理不完事情,要在倫敦待久一些。他們擔心賓利先生一人住在旅館太過寂寞無聊,便全家上倫敦陪他去了。」

  「至於什麼時候會回來,一個字都沒說。」伊麗莎白長長嘆了口氣,「簡看著真是太難過了,怎麼就突然遇上這樣的事情。」

  「哎呀,我都忘了,這事你應該也是知道吧,達西先生有同你說些什麼嗎?」伊麗莎白突然想起這回事,急急追問道。

  「這倒是奇怪,若是賓利先生全家去了倫敦,達西先生應該也是要去的才是。」瑟西露出困惑的神色,「可他又確實昨天才同我一塊從倫敦回來,他難道不知情嗎?」

  伊麗莎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瑟西,你的信!」夏洛蒂找到妹妹遞了過來,「剛送到的,送信的說是達西先生給你的。」

  信裡說的恰好就是剛才討論的事情。賓利一家以為達西先生去了倫敦,必定是要待上幾天的,便打算直接過去同他彙合,誰知道他竟這麼塊就回了,兩方人便不巧的錯過了。

  信裡簡單的解釋了兩句,達西先生還表達了五天後不能送她去倫敦看花的歉意。

  瑟西把信展開給伊麗莎白看:「你瞧,竟然還有這麼不巧的事情。」她頓了頓,「不過信裡似乎也沒提到回來的日子,恐怕真是被什麼給耽誤了。」

  「說不准是賓利小姐想在倫敦多逛兩天。」伊麗莎白撇了撇嘴。她心裡認定了是賓利小姐故意絆住了賓利先生的腳步,只因為她看出了自己兄弟對簡的愛意。便故意要去破壞這一切。但她不願將這些猜測說與瑟西聽,平白給小姑娘增加煩惱。

  一整個晚上,夏洛蒂都在巧妙的逗著柯林斯先生同自己說話。她若是想的話,足能夠與任何人攀談起來,更何況柯林斯先生本就擅長發表長篇演說。

  瑟西偶爾往那個方向看一眼,都要忍不住愁眉苦臉,心裡希望這位柯林斯先生最好快快離開。聽說他這個星期六就要告辭了,瑟西只盼著柯林斯先生不要頭腦發熱到當真做出連續求婚的事情來。答應了姐姐是一回事,要她眼睜睜看著事情以這樣快的速度發展到那一步,她恐怕還要再多做一段時間的心理准備。起碼要等到柯林斯先生的下一次拜訪郎博恩。

  然而瑟西到底還是低估了柯林斯先生那如火如荼、獨斷專行的性格,或者說是頭腦發熱的程度。他第二天一大早,就采取了相當狡猾的辦法,溜出了郎博恩,避開了所有的表妹,來向夏洛蒂屈身求/愛。

  他在短短的一段時間裡,說了多多少少的話,於是兩人便一切都講妥了,而且雙方都很滿意。一走進屋子,柯林斯先生就誠懇的要求夏洛蒂擇定吉日,使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雖說這種請求,暫時應該置之不理,但夏洛蒂並不願意在這些事情上拖延時間。她更希望能盡早把事情都定下來,好不用再在之後擔心出現什麼變數。

  要說柯林斯先生,他天生一副蠢相,求起愛來總是打動不了女人的心,女人遇上他的求愛,總要叫他碰壁。若不是夏洛蒂心裡另有打算,他這樣的求婚是絕不可能成功的。

  他們倆立刻就去請求盧卡斯夫婦的允許,這自然不會遇上什麼阻攔。於是等瑟西照例帶著卡珊德拉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後,就得到了這麼個倉促又令人震驚的消息。

  「他,他竟然……」瑟西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個完整的句子來。

  「是的,他當真連續求了婚,也當真在離開的前一天求了婚。」夏洛蒂耐心的替她說完了後頭的話。

  「這可真是……」小姑娘露出個稍顯失落的神情,但又很快打起精神努力振作起來,「既然是已經定下來的事情……那我就恭喜你了,夏洛蒂。」

  她嘴上這樣說著,給人感覺卻像只落了水的小狗。夏洛蒂嘆了口氣,揉了揉妹妹發頂:「謝謝你能想通,你要相信,我一定能過得很好。」

  瑟西點點頭,把頭埋進夏洛蒂懷裡,蹭了蹭。再說話時,聲音雖有些悶悶的,但起碼語調輕快了些:「莉茲知道這件事了嗎?」

  「她還不知道,我打算明天再專程去告訴她。」夏洛蒂補充了一句,「我已囑咐了柯林斯先生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也拜托了爸爸明天去班納特家宣布這件事。」

  「他們一定會很驚訝的。」瑟西笑了一下,「尤其是班納特太太,恐怕會非常生氣,她可是認定了柯林斯先生一定會娶她的女兒的。」

  「是呀,我可算的是打亂了她全部的計劃。」夏洛蒂柔聲陪著瑟西搭話。她看得出來,她的小妹妹正試圖不斷地說話,來平復心情。那她當然要好好配合。

  「你明天一個人先去嗎?還是同爸爸一起?」瑟西握在姐姐懷裡,低垂著眉眼。

  「我先去,然後爸爸再過去。」夏洛蒂一下一下的順著瑟西的長發,動作很溫柔。

  「要不要我陪你一塊去?」瑟西努力維持這段對話。

  「你只管在家裡休息就好,我保證,等我回來,一切就都解決了。」夏洛蒂低聲承諾道。

  瑟西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其實還是有點難過,不過只有,只有一點點,」她輕輕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來,「我總是會為你高興的,你知道的,是不是?」

  「是,我知道。」夏洛蒂把她從懷裡撈出來,在額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我一直知道。」


第62章

  天氣漸漸冷下來, 好在英國的冬天總還不至於太冷。但瑟西還是配合的減少的外出的次數和時間,好叫她的家人們能放心一些。

  尼日斐花園的租客們還沒有回來,不過達西先生倒是寄來了一封信。准確些來說,應該是喬治安娜寄來了一封信。送信的沒說明白, 叫人光聽清了個「達西」就沒了下文, 害的瑟西拆信的時候被家裡人看了好幾眼。

  開頭確實是達西先生的字跡, 簡單的講述了一下他們一直沒能回來的理由。後面就全是喬治安娜的筆跡了。小姑娘語氣輕快, 說是賓利先生同他的姐妹們現在都暫住在她家裡,要一起過聖誕節。她講到這裡, 便再次提起了她常常掛在嘴邊的事情,叫瑟西一定要來彭伯裡拜訪。小姑娘甚至連時間都給她定下了,叫她來年開春就過來。

  喬治安娜在信裡簡直用盡了渾身的筆墨去描述彭伯裡,就盼著能徹底誘惑到瑟西, 好叫她能盡快過去與自己見面。

  「哎呀,我真是沒有想到, 達西小姐竟然是位這樣活潑的小姐。」夏洛蒂接過了瑟西手裡遞過來的信紙,大致的看了看, 臉上帶了分驚訝。

  「但你要是見到喬治安娜了,你一定會說他們兄妹倆相像的。」瑟西擺擺手。這兩人確實很像,都有漂亮的靈魂。不過還是達西先生的更好看一些。瑟西暗暗做了個對比。

  「喬治安娜不笑的時候,同達西先生一看就是親兄妹。」瑟西又補充了一句, 腦海中勾勒了一下兩人的面容。

  「那一定是位漂亮的小姐。」盧卡斯太太接了一句。看著瑟西思考一下, 認真點了點頭,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夏洛蒂搖搖頭, 對母親逗弄妹妹的行為不做評價。

  「快要聖誕節了啊。」她感慨了一句,「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到了晚上,瑟西還在考慮聖誕的事情。她也許應該,不,她確實是要為喬治安娜准備一份小禮物。還要寫一封信。

  哦,還有達西先生。布蘭德也不能忘。瑟西在心裡掰著手指頭數她的朋友們。來到了這個時代,她的朋友倒是多了起來。揉了把卡珊德拉的毛,瑟西心情很好。

  父親、母親、夏洛蒂、簡,還有伊麗莎白的禮物可以當面給,至於倫敦那邊的三個人……瑟西捏了捏下巴,她突然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

  有了盼頭,平安夜這一天的到來就像是被人撥快了發條。把家這邊的禮物挨個送了,瑟西便匆匆進了房間。

  「夏洛蒂!我困啦,先去休息啦!」瑟西打了個哈欠,拉開門鑽了進去。

  「知道啦。」夏洛蒂溫聲同她道了晚安,瑟西便徹底沒了影子。

  一進房間,瑟西便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激動。擔心家裡人進來發現什麼不對,她摸出一個木頭雕的小人,點了點它的額頭。

  這個小人雕的實在有些醜,一看就是個不善木活的人隨手做出來的作品。事實上,這確實是瑟西親手雕出來的。作為魔法媒介的東西不能是別的東西變形而來,所以她只能親自動手。

  隨著瑟西漫不經心點在小人額頭的動作,這木雕小人迎風就長,直到拉長到同瑟西一般的高度,甚至連模樣都與眼前的姑娘一般無二,兩人面對面站著,就像是照鏡子一般奇妙。

  木雕本質還是木頭,做不出太靈動的神態,身體也要僵硬的多。但瑟西並不在意這些小瑕疵。這本就是以防萬一才做出來的,能夠簡單應付也就足夠了。

  看著木雕小人乖巧的躺上了床去,瑟西翻開了書頁,轉瞬就從窗口消失了。卡珊德拉目送著主人消失,遙遙看了一眼,不緊不慢的合上了窗戶。

  畢竟是十二月底了,夜風吹在身上還是頗有幾分刺骨的。好在瑟西早有准備,提前就釋放了保暖的魔法,即使裙擺被吹的飄起來,她也只覺得是微風拂面。

  瑟西先去了威廉姆斯家。他聖誕節也沒回家,留在了倫敦。瑟西在半空中現出身形來,隨即一頭扎進了書房。

  被迎面而來的寒風激的一抖,威廉姆斯驚訝的抬起了頭:「瑟西?你怎麼來了?」

  「禮物!」瑟西急著趕在零點之前把兄妹倆的禮物送到,也沒時間多解釋什麼,被禮物盒子丟進對方懷裡,她便原樣衝了出去。

  「誒!你……「威廉姆斯剛一張嘴就吃了一口冷風,咳了兩聲,無奈的笑了。摩挲了一下禮物盒子,伯爵少爺甚至懶得去管被風刮起來的紙張,心情愉悅的抽開了緞帶。

  彭伯裡,彭伯裡,彭伯裡。瑟西低聲念叨著,隨即一條細細的線在夜色中慢慢顯出了形態。

  她之前在回寄出去的信上打了魔法印記,凡是信經過的地方,都會留下痕跡。這實在是個笨辦法,可惜瑟西也想不出更好的來了。她先前留在達西先生的祝福魔法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她也一直忘了補個新的,臨到頭來,想感應一下他的位置都做不到。唉,誰讓她不認識彭伯裡呢?

  搖了搖頭,瑟西微微壓低身子,加快了速度。一封信的路線總是要混亂一些,在一個地方兜幾圈都是正常的,她可要抓緊時間。

  等瑟西停在彭伯裡莊園上方的時候,距離平安夜結束就剩半個小時了。舒了口氣,瑟西安慰自己,這個時間應該是足夠了。

  只要送禮對像沒有待在房間。

  瑟西抽搐一下嘴角,覺得這對兄妹是在故意給自己的送禮增加難度。明明大家都是平安夜聚在一起拆禮物,怎麼你們就全都准備上床休息了呢?

  思考了一下自己隱身走進去,在枕頭邊放下禮物盒子而不被達西先生一把抓住的可能性,瑟西痛苦的閉了閉眼睛。

  還是先送給喬治安娜吧。小姑娘這邊總是要容易一些。

  隱身穿牆而過,瑟西收起了書。她站在窗邊猶豫了一下,短暫的撤去了那株鳶尾身上的幻術。

  小家伙本就在月光下自娛自樂晃動的開心,這會碰到了熟悉的氣息,晃的更歡快了,看那架勢,恨不得抽出根莖直接從花盆裡爬出來。瑟西有點兒頭疼的捏了捏眉心。

  理所當然的,喬治安娜一眼就看到她這株僅靠自己一個就跳出了探戈效果的鳶尾。小姑娘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趁她揉眼睛,瑟西眼疾手快把幻術重新啟動了。她有信心,以喬治安娜的好奇心,是一定要過來看看的。

  果然,哪怕手放下後,那株鳶尾恢復了老老實實的模樣,好似之前的抖動都是錯覺,喬治安娜卻還是爬下床走了過來。

  瑟西連忙溜去床邊,手在半空中一點,包裝精美的禮物盒子就輕悄悄的出現在了枕頭旁邊。在小姑娘轉身之前,瑟西湊到了她身後。與此同時,一個安睡的魔法沒入了她體內。

  輕柔的接住睡過去的小姑娘,瑟西小心翼翼的把她抱上了床。

  「聖誕快樂。晚安。」掖了掖被角,瑟西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心態,去面對達西先生了。

  畢竟是平安夜,達西也願意在這樣的晚上還忙於工作。找了本書,他坐在房間內的扶手椅上,打開了燈。

  瑟西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女巫,她深知同樣的方法放在達西先生身上,是絕不可能成功的。

  「誰?」達西警惕的抬頭。

  瑟西欲哭無淚,僵硬在原地。天知道,她可是全副武裝。靜音魔法再加隱形魔法,而且她甚至才剛進房間!他究竟是怎麼發現的?

  明知自己不可能被看見,在達西的目光掃過她所在位置的時候,瑟西還是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掃視了一圈,達西皺了皺眉頭,只當是自己多心,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書上。

  撫了撫胸口,瑟西緩慢的舒了一口氣。她隨即便陷入了最初的困境。她到底該怎樣才能把這人引開?身為一名單純只是想來送個聖誕禮物的女巫,瑟西感覺自己恐怕選錯了難度。

  給自己鼓了鼓氣。瑟西努力讓各種各樣的小東西吸引達西先生的注意力,來給自己作案,咳,送禮物的時間。

  於是達西先生的房間裡頓時熱鬧了起來。窗戶突然莫名的被吹開,卷的窗簾像是個脹滿的帆。桌上的羽毛筆突然滾到了地上。原本立著的筆筒突然倒下。門邊傳來疑似敲門的聲音,打開卻是沒人。

  瑟西幾乎要把可憐的達西先生的房間折騰成鬼屋,不,這或許已經是鬼屋現場了也說不定。然而這位先生偏偏就是能在查看狀況的同時,精准的感知到往床邊移動的瑟西,並及時的把視線移過來。哪怕他一次次看過去都是空氣。

  瑟西被他嚇得動都不敢隨便動,禮物更是送不出手,怎樣一個心驚膽戰能形容的了的。

  窗簾被吹開了以後,達西便索性將它綁起來固定在了旁邊。此時,月光透過窗戶鑽進來,幾乎要讓人錯覺這就是個普通的、安靜的夜晚。

  眼看著離零點只剩下五分鐘了,瑟西咬了咬牙,低聲念了串咒語,向著窗戶的方向張開了手。

  與此同時,夜空突然被照亮了。

  剛剛還顯得明亮的月光頓時暗淡了起來,伴隨著輕微的爆裂聲,夜幕被爭先恐後炸開的煙火鋪滿了。

  絢麗的光印在窗邊達西的臉上,明明滅滅的。這樣盛大的煙火,就是他也是少見的。

  「聖誕快樂。」瑟西狡黠的笑了笑,離開了。

  達西似有所感,扭頭就看見了那個打著漂亮緞帶的盒子,安安靜靜的貼著他的枕頭放著。


第63章

  「哥哥,我昨天做了個奇妙的夢!」喬治安娜興衝衝的把哥哥拉走, 激動的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 「你瞧,我一醒來就看見了這個!」

  那是個包裝精致的禮物盒子, 緞帶是同喬治安娜那株鳶尾一般無二的藍紫色。放在光下面的時候, 似乎還能看到細小的閃光。

  「可惜也不知道是誰送我的, 這樣漂亮的盒子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喬治安娜摸了摸垂下來的緞帶, 語氣輕快。

  「也許是聖誕老人。」達西難得開了個玩笑。他像是聯想到了什麼, 微微上揚了嘴角。

  喬治安娜沒注意到她哥哥少見的笑容。她現在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這個禮盒上,拉開緞帶的動作小心翼翼的,甚至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達西已許久不曾見過喬治安娜露出這樣期待又興奮的神色了。一年年聖誕節下來, 雖說每年收到的禮物都不少,但都是些千篇一律的東西,根本不需要動手去拆就能知道裡面裝了些什麼。像這樣神秘的出現在枕頭邊上, 仿佛真是傳說中那個白胡子老頭神奇的造訪。

  稍微走了會兒神,達西還是聽到了喬治安娜低聲的驚呼才拉回的注意力。

  「怎麼了?」這樣問著,達西垂下頭, 將目光移向了那個被喬治安娜捧在手掌上的東西上面。

  禮盒和緞帶已經被小姑娘仔細的整理起來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她空出了兩只手,動作間仿佛她托著的是什麼易碎的工藝品。

  事實上, 那個乍一看普普通通的木雕, 還真能被稱作是件工藝品。那是個橢圓形, 約莫一枚鵝蛋大小的木雕。下面是個底座, 嚴絲合縫的托著這個顆「蛋」。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 仿佛就只是個簡單的木雕。

  但若是湊近了看,就能瞧見上面精巧的花紋。勾勒花紋的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每一筆刻畫都被染上了藍紫色的顏料,細細看去,似乎是什麼東西的脈絡。單單是這一圈雕刻,就已經是一件珍貴的禮物了。

  喬治安娜愛不釋手的翻看,等目光移向底座的視乎,她發出了一聲奇怪的驚咦聲:「這是個什麼?」

  達西結過來辨認了一下,回答道:「是個發條。」也怨不得喬治安娜第一眼沒認出來。這個發條的形狀實在是奇特了些說著他便順手擰了兩圈,把這個木雕放在了桌上。

  伴隨著輕快的曲調,這個「木雕」竟然一層層的展開了。起先只是頂端出現了細小的開口,隨後整個「木雕」就像是正在開放的花苞,纖巧的木片漸次綻開,露出中心被染成嫩黃色的「花蕊」。奇妙的是,隨著音樂的流瀉,「花瓣」也有規律的輕微抖動著,「花蕊」的位置甚至還散發出了熟悉的甜香。

  一直到音樂聲停下,兄妹倆才緩過神來。喬治安娜碰了碰那個跟隨者音樂停下逐漸合攏的「花苞」,說起話來都因為震驚而有些吞吞吐吐的:「這,這可真是,」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從未,天哪,我竟然能見到這樣神奇的音樂盒!」

  「簡直就像是在夢裡一樣。」喬治安娜小聲感嘆了一句。就像她夢裡那株在月光下跳舞的鳶尾。

  「這確實是個,音樂盒,對吧?」對比了一下自己房間裡的那個普通的盒子,喬治安娜掩住了嘴。

  摸了摸上衣口袋,達西勾了勾嘴角,沒有回話。

  ——————

  很快,整個彭伯裡的人都知道了。達西小姐的臥房裡多了個音樂盒,而達西先生的書桌上多了一支鋼筆。

  事實上,兄妹倆在這件事上表現的還真就是親兄妹。兩人都不只滿足於把各自的禮物當個擺件擺在自己的私人領地,他們恨不得隨時帶著,叫所有人看到才好呢!

  喬治安娜快活的想著,這是她收到最好的聖誕禮物了,誰又會有比這個更加好的音樂盒呢?不過還真沒想到,哥哥竟然也是個這麼愛炫耀的人。小姑娘腦中飛快的閃過了什麼,但很快就重新被眼前的音樂盒占滿了,沒去費心捕捉那條一閃而過的信息。

  賓利先生已經明裡暗裡問了他的好友好幾回這支筆的來歷了,誰知道他的這位朋友在這件事竟然口風意外的緊,任他旁敲側擊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細節來,只說是一位朋友送的。說這話的時候,那神情溫和的叫他幾乎要懷疑自己的朋友被什麼人假扮了。

  那實在是一支很好看的鋼筆。雖說沒什麼繁復的華麗裝飾,但簡潔的線條和精致的花紋,足以稱得上一句賞心悅目。恐怕是專門請了位工匠,說不定是私人供養的工匠也說不定。賓利先生暗自猜測著,又禁不住一陣羨慕。他怎麼就沒有這麼一個朋友呢?

  彭伯裡的人們都在說,達西先生可真是位勤奮的先生,瞧瞧他,聖誕節剛過,就進書房工作去了,甚至比先前待得時間還要久呢!

  然而誰也不知道,達西先生只是在書房把玩他的鋼筆。他到底還是位有羞恥心的紳士,要他做出在大庭廣眾之下捧著支筆不放手這樣的事情,還是太為難他了一些。於是他選擇躲進了書房,這個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他的地方。

  達西先生當然知道這支筆是誰送的,他也知道,喬治安娜的那個音樂盒也是出自他的小姑娘之手。摩挲了一下筆身,那上面刻著的分明就是達西家的家徽紋路。跟他送給小姑娘的那顆扣子上的一模一樣。他們之間大概產生了某種默契,誰也不去做那個率先捅破窗戶紙的人。

  小姑娘恐怕還只當那是個普通的、好看些的花紋而已呢。回想著那個送完扣子的當天晚上就出現在女孩脖子上的蕾絲圈,達西抿著唇笑了笑。沒過一會兒,耳根都紅透了。他單手虛捂著臉,嘴角的弧度卻是怎麼也壓不下來。簡直就像是,把小姑娘圈回家了一眼。達西嘆息了一聲,索性放棄了形像,雙手都捂上了臉,只能看見指縫裡透出的燒紅。

  不,他要收回之前那句話。

  本來因為是小姑娘送給他的禮物,達西一直不太舍得太過頻繁的使用,害怕女孩親手灌的墨水被他快速的消耗干淨。可他根本忍不住不去碰那支筆,這麼一來二去的,他清楚墨水恐怕是見底了。

  嘆了口氣,達西有些可惜,動作小心的想要擰開了筆身,從而灌一些新的進去。隨後他就愣住了。

  無他,這支筆,根本擰不開。

  達西仔細回憶,又對比了一番。以他這兩天的用量來看,即使鋼筆還有墨水,出來的字跡也會淺淡很多。然而瞧瞧這支筆的出水量吧,哪裡像是墨水要用完的樣子。他這麼一想,簡直要被這個大膽的小姑娘氣笑了。她難道就從沒想過這支筆可能會落到別人手裡?竟然就敢干出這樣的事情來。

  心裡盤算著要好好提醒一番這個膽大包天的姑娘,結果沒想多久,達西就無奈的放棄了。他根本不忍心對她說任何一句重話,更何況,這是小姑娘送給他的聖誕禮物啊。因為是送給他的,是在信任他啊。她還送了自己一場煙花呢。

  「放過你了。」達西低低呢喃了一句,笑著搖搖頭,把鋼筆妥帖的放回了口袋。

  ——————

  順利的在零點前送出了禮物,瑟西興奮的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幾圈都沒什麼睡意。

  哎呀,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喜歡自己的禮物。應該會喜歡的吧,啊,真想看看他們拆開禮物時的表情啊。有點兒可惜。

  一把抱住卡珊德拉,把臉埋進金毛柔軟的長毛裡,貼著這具比人類體溫略高的身軀,瑟西滿足的呼了口氣。她今天才發現,送禮物竟然是一件這麼有意思的事情。

  不,已經是昨天的事情了。又蹭了兩下,瑟西保持著這個姿勢,閉上了眼睛。

  ——————

  鎮上再一次熱鬧了起來。

  尼日斐花園的租客們回來了。求婚成功後便離開的柯林斯先生也回來了。兩方人很巧合的選在了同一天,這理所當然的又成了柯林斯先生炫耀的資本。與恩主的姨侄心有靈犀之類的。

  之前顯得有些氣氛緊張的班納特家也緩和了下來,尤其是在班納特太太觀察到賓利先生對待她的大姑娘一如既往的時候。這位優秀的先生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她的簡的,絕對錯不了。於是這位太太便重新快活了起來,連埋怨伊麗莎白的次數都減少了。這可叫伊麗莎白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達西先生甚至比柯林斯先生都要先來到盧卡斯家拜訪。他看著像是有什麼話要說,雖然極其客氣的與盧卡斯一家都打了招呼,也攀談了幾句,但神氣間卻像是帶了幾分焦急的樣子。

  盧卡斯太太就只當沒看見,一個勁兒的拉著他交談。這位聰明的婦女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尊貴的客人自打進了這扇門,眼光已不知瞟了自家小女兒多少回了。也就是她這個遲鈍的女兒才會毫無所覺。

  盧卡斯爵士倒也看出來了什麼,但他有些猶豫,不願意做那個主動提出來的人。他不太敢相信自己在這方面的判斷,又擔心多嘴惹了這位先生不高興,便謹慎的避過了這個話題。

  但很顯然,瑟西並沒有能夠理解他們復雜的心思。她坐在一旁聽這些人客套話說了一輪又一輪,實在是無趣的很。忍了許久,想想在場的不是家人就是朋友,便開口了:「爸爸,我想出去散散步。」她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禮貌性的客套一下,「達西先生,您要一起嗎?」

  「我的榮幸。」達西先生立刻站起了身。


第64章

  瑟西眨了眨眼, 有點兒意外。她看這人同父母姐姐聊的挺熱絡的模樣, 還真沒想到他會這麼果斷的站起來。

  不過達西先生今天似乎有些奇怪。起身同達西一道出了門,瑟西還在好奇。今天他一來,瑟西就發現了。雖然平時見他,他的靈魂也常常亮的讓人愉悅, 可今天亮的似乎有些誇張,叫瑟西都有些不敢直視他。

  是心情特別好嗎?側頭瞧了兩眼,瑟西默默的扭頭閉了閉眼。等走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更亮了些。但細看似乎又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忍住伸手揉眼睛的衝動,瑟西用力的眨了下眼睛。簡直就像是被強光直接打進了眼睛裡。

  瑟西沉浸在好奇裡,一直沒出聲, 而達西先生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竟然也一言不發。兩人就這麼沉默的一同慢慢遠離了盧卡斯家。

  這個鎮子在物質上確實是落後了些,但風景卻是不錯。尤其樹林不少,稍微走遠些就能見到一片林子。不過一般人也不願往樹林裡走就是了。

  瑟西平日裡就愛四處跑著轉, 對鎮上的樹林熟得很, 下意識的就走上了這個方向。她這麼走了一路也總算是覺察出些不對勁兒了, 達西先生慣來沉默寡言不假, 可安靜成今天的模樣也實在奇怪了些。

  「您碰上什麼事了嗎?」想了想, 瑟西還是選擇問出了口。習慣性的, 她依舊用的敬稱。

  他張了張口, 似乎是要說些什麼, 又停住了。瑟西見他確實是在為什麼所煩惱的樣子, 便索性停下了腳步,關切的看著他。

  「這裡已經是樹林深處了,」瑟西猶豫了一下,「所以,您要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或許可以講給我聽聽。」她倒是對自己開導人的功夫不抱什麼信心,但再不濟她總還是能用些安神的魔法做個弊的,把情緒安撫下來對一名女巫來說可算不上什麼難事。

  於是又沉默了幾分鐘。瑟西也不著急,安靜的等他想通。只是心裡多了幾分擔憂。能讓達西先生都苦惱成這樣的事情,該是怎樣了不得的大事啊!

  他抿了抿唇,原地踱了幾步,神色逐漸變得激動起來。瑟西屏住了呼吸,打起精神在心裡做好准備。沒有一名女巫不能解決的事情!瑟西給自己打氣。

  微微揚起臉,瑟西認真的看著男人的眼睛,希望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給他一些安心感。

  被小姑娘這麼盯著,那雙漂亮的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你。它們現在又是金綠色了,清澈透亮。達西的臉上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一絲痴迷,他像是終於堅定了決心,深深吸了口氣。

  瑟西立刻擺正臉色,洗耳恭聽。

  「我實在不願再壓抑掩飾下去了。」大概是許久沒說話,達西的聲音聽著有些沙啞,「請允許我告訴你,我很敬慕你。」

  咦?瑟西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被敬慕兩個字砸的一懵。她眨巴眨巴眼睛,把這個詞琢磨了兩遍,然後瞬間瞪大了眼睛。她把眼睛睜的那樣大,眼裡淺綠的色澤在陽光下幾近透明。

  不等瑟西反應過來組織出什麼完整的句子,達西先生已經一鼓作氣繼續說下去了。

  他說的實在很是詳細。把第一次動心,隨後一次次內心的掙扎,以及最終選擇接受這份感情都講的清清楚楚。他把他的掙扎,以及依舊存在的顧慮也全都剖析展示了出來。

  首先是瑟西並不高貴的家庭,雖然盧卡斯爵士有個爵士的頭,但就是他自己也明白,這個名頭也就只在這個小地方能稍微說道兩句。好在她的家人都是些明事理的人,即使多少還是有些粗俗的地方,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他也願意為了瑟西去接受這一切。

  分析完了家庭,達西轉向了瑟西本身:「我知道你有些,奇特的地方,我並不介意。」他頓了頓,接著道,「但請允許我向您提出一個合理的請求,若是我們結為了夫妻,請您不要再動用這份特殊。」

  理由很簡單,是人人都會說的內容。但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瑟西卻莫名覺得格外生氣。這股火氣來的那樣洶湧,幾乎在瞬間就要把理智的那根線燒斷。

  他怎麼敢!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瑟西咬緊了牙,整張臉都隨著這個動作繃緊了。

  她強忍著,忍到達西總算停下。他後面說的那些瑟西一個字都沒再聽進去,怒火燒的她面色發紅。

  「請允許我拒絕。」瑟西說的很直白,她向來如此,不會拐彎抹角。

  見達西因她這句話愣在了原地,瑟西有一瞬間像是生出了一絲快感,但更大的卻是悲哀憤怒。

  深吸了一口氣,瑟西努力維持著聲音的穩定:「我很抱歉,那些,『特殊』,」她把這個詞念得很重,「讓你如此困擾。」

  「但它們是我的一部分,我永遠不會,也絕不可能拋棄我的這一部分。」瑟西一字一句的說著,眼眶發紅。

  「您若接受,請一並接受,若是不願,不,」她搖了搖頭,「您就把您所看到的這些,都當做一場夢忘了吧。」

  「您說的沒錯,我應當更謹慎一些。」我根本,不應該奢求你的理解和接納。多可笑啊。她竟然曾經有這樣天真的想法。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請您放心。」瑟西聲音很低,像是失了力氣。就算現在消除他的記憶也沒什麼意義了,在保密這一點上,她相信達西的品格。你瞧,她到這個時候都……瑟西搖了搖頭,把這些念頭從腦海中甩了出去。

  感覺眼眶越來越酸,瑟西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丟臉了。你在委屈什麼啊,這明明就是你一直心軟導致的。瑟西在心裡惡狠狠的指責自己,想叫那股叫人難受的情緒從身體裡快快離開。

  「請允許我先告辭了。」瑟西沒再給達西說些什麼的機會,匆忙的行了一禮,便轉身跑出了樹林。

  達西確實想說些什麼。一開始他想解釋,想為自己辯解,他被女孩斬釘截鐵的話激的又驚又怒。後來,後來他想安慰他的小姑娘。她根本不知道,她臉上的表情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看得達西一瞬間就心軟了。他胡亂的想著,管他呢,小姑娘想怎樣都行,只要她不要再露出那樣的表情。

  但他什麼都沒說。他甚至沒有追上她。他只是站在那裡,嘆了一口氣,然後有些頹然的走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

  「夏洛蒂!珊迪!」小姑娘的嗓音帶著哭腔,聽得夏洛蒂立刻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金毛也緊張的湊了過來,圍在了瑟西腿邊。

  「達西先生,他,他跟我求婚了。」瑟西已經哭得直打嗝了,說話都斷斷續續的,「我,我拒絕了。他好過分啊,我也,我也好過分啊。」

  她說的顛顛倒倒,叫人一頭霧水。但夏洛蒂一句話也沒問,她心疼的緊緊摟著小妹妹,伸手一下下撫著她的被,給她順氣。

  瑟西便不再說話了,眼淚卻是一刻不停的流。她哭得小臉發紅,頭發亂蓬蓬的,眼睛也紅腫不像話。直到她在姐姐懷裡哭累了,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夏洛蒂摸摸她發燙的臉,眉毛用力擰著,簡直要把達西先生記恨上。但這明明就是很過分的遷怒。

  把小妹妹扶上床,蓋好被子,夏洛蒂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轉身退出了房間,留下卡珊德拉臥在床邊守著她的主人。

  她要和盧卡斯太太商量一下。夏洛蒂匆匆的下了樓。

  瑟西做了個夢。

  她重新回到了那條倫敦的小巷子,看著達西先生大步走過來。他當時看著好著急啊,沒想到他擔憂的對像根本不需要他的幫助。

  她小心翼翼的藏在樹後面,屏住呼吸看著達西先生同威廉姆斯交談,擔心自己被他發現了。

  她靠在看台邊緣,聽達西先生和威廉姆斯爭論賽馬的名次。怎麼就有人的靈魂正好長成了她最喜歡的樣子呢?

  她給喬治安娜的鳶尾准備魔藥。心驚膽戰的看著達西先生處理被施了幻術的魔藥材料。生怕他會問出她答不上來的問題。

  她在種子堆裡挑揀,教達西先生怎麼挑選變異的種子。他可真是一點天賦也沒有,一點兒不像他的妹妹。

  她收到了那顆扣子,開開心心的把它變成一個蕾絲圈。放心大膽的交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她花了好幾天制作了一支鋼筆送給他做聖誕禮物。她還專門給他放了一場煙花。

  他跟自己求婚了。他不喜歡她的女巫身份。

  然後瑟西就猛地驚醒了。

  「我才剛剛,剛剛生出了那麼一點點僥幸的心思。」瑟西抱著卡珊德拉的脖子,臉埋在她頸部的毛發裡,聲音悶悶的,聽著失落又沮喪,「他是不是也很討厭我的禮物啊。」他是不是也很討厭我?

  「我怎麼這麼笨啊。」瑟西長長的嘆了口氣,往後一仰重新躺平在床上,直愣愣的看著天花板。

  「我可能是有一點點喜歡他的吧。就一點點。」瑟西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劃出小小的一條縫隙。

  她有點兒泄氣,手也無力的垂了下來。轉而又生出很有幾分不滿來,忿忿的錘了錘床。

  「不理他了,我們不理他。」瑟西咬牙切齒的,露出凶狠的表情,只是一雙核桃似的眼睛根本一點兒說服力也沒有。

  「就當是一場實驗失敗了。」瑟西皺了皺鼻子,「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珊迪?」

  金毛屈尊降貴的舔了她的主人一臉口水。

  「珊迪!」


第65章

  第二天尼日斐花園送來了一封信。信上點名了是給瑟西的, 想也知道是出自誰的手。

  信不是很長,大半張紙就結束了。達西先生在信上表示, 他對瑟西的神奇身份並不存在什麼偏見, 希望瑟西不要誤會他的心意。一番話說的勤勤懇懇,倒比他昨天的求婚要來的打動人心。

  瑟西的氣稍微消了些,但這可並不意味著她就這麼原諒他了。雖然厚著臉皮主動定下了朋友關系的是自己啦,但被提出了這樣的請求, 會不高興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撇撇嘴,瑟西捏著信紙回了房間。

  盧卡斯太太看著小女兒的背影, 心情一時說不上是如釋負重還是擔憂多一些。她確實不看好達西先生同自家女兒結成姻親, 可看著小姑娘昨天哭的亂糟糟的, 她又很是心軟。嘆了口氣, 盧卡斯太太苦惱的揉了揉額頭。她可從未想過這類情感問題會降臨在自己遲鈍的小女兒身上。

  瑟西收下了信, 卻半點兒沒有要回信的意思。她是個很堅定的人, 一旦做了決定的事情, 就會從根本上做出改變。就好比姐姐夏洛蒂的婚事,她既然答應了不動手腳, 就絕不會做什麼多余的事情。現在也是同樣的。她把達西先生劃出了她的好友名單, 那就索性不再聯系。要疏遠就要從根源上切斷可能性。

  免得她相處多了又心軟。畢竟是第一個她主動透露了身份的普通人朋友。單是想想就叫人失落。

  瑟西的郁悶全家都看的明明白白——她掩飾情緒的能力實在稱不上高明,但沒一個人主動點破。在這一點上,全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既然瑟西願意讓這件事就這麼過去,那他們也就不必揭穿, 白白叫她煩心。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到了三月份。這兩個月裡, 瑟西照常倫敦和家兩頭跑,生活過的就像她曾經一樣,自在的很。她多少透露了些給威廉姆斯,卻沒提求婚的事。只說是達西先生不願意接受她女巫的身份,兩人的關系便鬧僵了。

  三月份就是先前夏洛蒂同柯林斯先生定下的合適的日子。婚禮比瑟西想的要簡單些,似乎沒費多少工夫。轉眼的功夫,夏洛蒂便嫁了出去。

  柯林斯先生是牧師,又把他的恩主德包爾夫人捧得比什麼都高,兩人自然是在漢斯福舉行的婚禮。他們在教堂裡宣誓,夏洛蒂穿著曳地的白色婚紗。她的笑容看著很快活,這叫瑟西放心了不少——她的姐姐似乎確實像她說的那樣,對自己的婚禮很是滿意。

  自從來了這個時代,瑟西教堂見的還真不少。雖說那些收了光明洗禮的大主教們能認出瑟西的女巫身份,但這樣的大主教實在是太少了,能在大教堂裡見到一個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如此一來,就跟不要說這些小教堂了。尤其是在由柯林斯先生當牧師的郡所屬的教堂。

  結了婚,夏洛蒂當然是要留在漢斯福的,家人們在婚禮期間待了幾天,便要回家裡去,好給這對新夫婦留出相處和打理新家的時間空間。

  等瑟西得以再到漢斯福去看望她的姐姐的時候,是同伊麗莎白一道去的。這是一早就定下來的事情,她的新家當然要叫自己的妹妹和朋友來看一看的。

  伊麗莎白雖然依舊不能理解夏洛蒂的選擇,也總覺得與她不再同以往那樣親密,但對瑟西卻還是一如既往。

  盧卡斯爵士安排了一輛比較寬敞的馬車。他們打算先在倫敦住一晚,再啟程去漢斯福。這樣的安排是很恰當的,不至於叫人覺得路途太過漫長無聊。

  他們在倫敦的時候同伊麗莎白的舅舅舅媽——加德納夫婦見了面。加德納先生在倫敦做生意,夫婦兩個都是精明的人,加德納先生同他那個愚蠢的妹妹實在很不相像。伊麗莎白還同他們約定了之後的旅行。

  伊麗莎白熱情的邀請瑟西與她同去。她的母親班納特太太自從柯林斯先生確確實實的同夏洛蒂結了婚後,便總不願在嘴上饒恕她。整天唉聲嘆氣,指責她不懂得把握機會,如今拜拜便宜了夏洛蒂那個老姑娘,還成日裡杞人憂天,老覺得夏洛蒂要將他們班納特一家從宅子裡趕出去。伊麗莎白真是煩不勝煩,這場旅行就是要出去散心的。

  他們的行程安排的很輕松,甚至有點兒走一步算一步的意思,再加上伊麗莎白向來擅長說服別人,瑟西沒一會兒就被她說的動了心,點頭應了下來。

  「明智的決定。」伊麗莎白滿意的評價道,順手把瑟西往自己身邊摟了摟。

  當馬車離開了大路,走上一條通向漢斯福的小徑時,每一只眼睛都在尋找著那幢牧師住宅;每拐一個彎,都以為要看到那幢房子。

  很快,那幢房子就近在眼前了。大路斜對面的花園一看就知道被人打理得很好,藏在花園裡的房子看著也很不錯。柵欄上面爬著某種寄生植物,呈現出一種讓人舒服的綠色。圍籬則是桂樹做的。

  柯林斯先生和夏洛蒂走到門口來迎接他們。馬車在一道小門跟前停下了,從這裡穿過一條短短的鵝卵石鋪道,便能直達正屋。

  夏洛蒂在看到她的妹妹和朋友的時候,真是高興極了,笑容滿面的挽住了妹妹的手臂。柯林斯先生還是老樣子,並沒有什麼變化,他還是一樣的拘泥於禮節,在門口足足耽擱的好幾分鐘,直到將伊麗莎白全家的大小起居全部問候了一遍,確認了一切安好後,才滿意的放人進了屋。

  他看著很得意的模樣,指著門口叫他們看是怎樣的整潔,誇耀屋子的優美結構、式樣以及陳設,總之是他能找到的一切可以用來的誇耀的地方。他歡迎的話說起來就停不下來,還再三把他太太送上來的點心敬給客人。

  他那副神氣和全部的話語都是十足的炫耀,有時誇得太過,就要說出些不得體的話來。夏洛蒂便會聰明的裝作聽不見的樣子。因這屋子裡的東西大半都是夏洛蒂裝扮的,瑟西聽她這位姐夫不遺余力的誇獎,倒也並不覺得他太過叫人厭煩。

  隨後柯林斯先生又請他們去花園裡散散步,好叫他能把花園也從裡到外的誇耀一遍。他介紹花園的模樣也同常人不同。他竟能數出每一個方向有多少莊園,花園裡有多少種花草,用了多少石塊假山,甚至連最遠的樹叢裡有多少顆樹他都能講得出來。

  他話講的那樣快,又那樣密,叫人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只得聽他一個人的喋喋不休。隨後他總結性的說道,雖然他自己花園裡的景物也好,但哪怕是這整個鄉村,或是全國的名勝古跡,都比不得羅新斯莊園的景色。

  羅新斯莊園差不多就在他住宅的正對面,足見他確實哄的那位德包爾夫人很高興。

  等到了晚飯的時候,伊麗莎白因著早已打聽到德包爾夫人還在鄉下,便談起了這樁事。柯林斯先生立刻迫不及待將他的恩主從頭到尾誇了一遍,並表示等德包爾夫人賞臉邀請他們做客的話,總是少不了要請上伊麗莎白和他的小姨子瑟西的。到時就能榮幸的受到那位老婦人的注目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頓飯癱倒了這樣一件事,等到了第二天晌午的時候,羅新斯莊園的一輛馬車竟真的停到了門口。

  來的是兩位女客,一位老夫人和一位年輕的小姐。老夫人是同德包爾夫人住在一塊的太太,而那位年輕小姐則正是德包爾小姐。這位小姐生的實在瘦弱,看著就像是身體很不好的樣子,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輕易的吹倒。

  她並不進來,於是夏洛蒂也只得站在門外。這叫瑟西不大高興,畢竟外頭的風並不算小。這樣一位不禮貌的小姐,想來那位德包爾夫人也不會出彩到哪裡去。瑟西暗暗想著,連帶著對那位老夫人的印像已差了幾分。

  這兩位女客來這一趟,並不為別的,正是來邀請他們全體明天去羅新斯莊園吃飯。

  柯林斯先生對這樣一件事情,實在得意非常。他本就一心要叫這些賓客們去參觀一下他那位女施主的氣派,親眼瞧瞧這位老夫人對待他們夫婦倆是怎樣的禮貌周全。而他竟能這樣快的就得以如願以償,這可不知道叫他有多麼感激。

  他既然這樣得意,自然是要說出來的:「她老人家邀請我們周日去吃些茶點,消磨一個下午,我一點都不會意外。可誰能想到她能這樣情意隆重,竟在你們剛剛到達這裡,就邀請你們去那邊吃飯?」

  瑟西對他這樣的語氣從來都喜歡不起來,伊麗莎白自然更不必說,也就只有盧卡斯爵士還能在這時候搭上句話。

  於是這一整天,乃至第二天的上午,話題幾乎只剩下了去羅新斯莊園這一件事。柯林斯先生事無巨細一樣樣交代,仿佛他搖身一變成了什麼羅新斯的總管之類的人物。

  他生怕眾人在到了羅新斯後會被那宏偉的屋子,眾多的僕從或是豐盛的菜肴驚訝的失了分寸,手忙腳亂。竟一件件將他們即將要看到的東西全部細細描述了一遍。

  他甚至連女客們要穿什麼樣的裙子都要插上一腳。而等到整裝即將出發之前,他足足去各人的門口催了兩三次,勸她們快一些,因為德包爾夫人請人吃飯最恨人遲到。

  瑟西真想封上他的嘴,好叫她能得到片刻的清淨。


第66章

  羅新斯花園確實如同柯林斯先生所說的那樣氣派, 酒席也果然特別體面。柯林斯先生幾乎全程都在不遺余力的贊賞德包爾夫人——餐具、菜品,一切一切。盧卡斯爵士也常常附和兩句。

  這兩人湊在一處的奉承實在叫人無法承受, 可德包爾夫人看著卻很受用的模樣, 這叫瑟西和伊麗莎白大感驚奇。

  夏洛蒂則是一直用心在聽德包爾夫人的發言,要想在漢斯福住得舒服,與這位夫人打好關系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德包爾夫人同她的女兒簡直沒有一點兒相像。她的女兒既是一位如此瘦弱的小姐, 五官也並不突出, 看著不甚起眼的樣子。哦, 除非你要將她的病弱當作一件特點來瞧。德包爾夫人卻是一位高大的婦人, 五官也很明顯, 足能看出她年輕時是個美人。

  她是位傲慢的夫人,接待人的時候言辭雖然客氣,卻又能叫人明確的感受到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她也是個熱愛高談闊論的,這一點上倒也能理解柯林斯先生怎麼竟能討得了她的歡心。幾乎每一個話題她都要插一句進去, 追問時又常常叫人有種被人刨根究底的不痛快。

  德包爾小姐整個晚上都不大說話, 她看著也是個不善言辭的姑娘,吃東西也少。

  瑟西和伊麗莎白都被拉著問了許多家裡的事。瑟西還好些,想來是夏洛蒂在之前已應付過這位夫人了。伊麗莎白就要難過許多,尤其尊貴的夫人似乎對她的家庭模式很不滿意似的。

  「五個女兒, 竟然卻沒有請一位家庭女教師!」

  「竟然五個女兒同時出來交際了!而大女兒甚至還沒有出嫁!」

  這是德包爾夫人的原話, 可見她是有多麼震驚。不過隨後她就開始侃侃而談她是如何給周邊的人家介紹女教師,或是為他們的女兒引薦, 言辭間頗為得意。

  總的說來, 這頓晚飯實在不大痛快。

  如此待滿了一個星期後, 盧卡斯爵士就回家去了。經過這一次短短的拜訪,他大可以十足的放心了——女兒實在是嫁得稱心如意,還有這樣一位可貴的鄰居。

  瑟西同伊麗莎白則留下了,她們要再多陪夏洛蒂一段時間,隨後再一同進行她們的旅行。

  柯林斯先生差不多每天就要去羅新斯一次,一點點芝麻大的事情都要向他的女施主彙報。這位尊貴的夫人大概是將自己當作了這個教區的法官,十分積極。只要有哪一個窮苦人在吵架、鬧意氣或是窮得過不下去,她總要親自去調解處理,鎮壓制服,直到他們重新變回相安無事,不再叫苦嘆窮。

  夏洛蒂也每隔幾天就要上羅新斯一趟,許是這位夫人要檢測一下柯林斯太太的持家能力,或是別的什麼。而大約每周,德包爾夫人都要請他們上羅新斯吃一頓飯。

  平日裡,姑娘們就在起居室聊天,或是在漢斯福的小徑上走走轉轉。如此一來,就很快又是兩周過去,眨眼到了復活節前。

  瑟西這兩周在漢斯福過的倒也挺快活。這兒的景色實在不錯,她每日裡到處跑著找尋能用得上的材料,很是心滿意足。至於羅新斯的那些人,她要避開自然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然而她平靜的做客生活很快就這麼被打破了——達西先生要來了。她完全沒有做過這樣的設想,因此在柯林斯先生那天一早就在漢斯福路旁的門房不斷走動的時候,她還很是驚奇,不知這位姐夫是在做些什麼。

  直到他面色激動的衝進房中向大家通報達西先生到達的消息,並表示要去拜訪德包爾夫人的兩位姨侄。沒錯,兩位。出了達西先生,還有一位菲茲威廉上校,是達西舅父的小兒子。

  瑟西還沒來得及想好是走是留,又該露出一副怎樣的神色語氣,門鈴就響了,宣布貴客將臨。好的,跑不掉了。瑟西撇撇嘴,站到了姐姐身邊。夏洛蒂向她投去一個略帶憂心的眼神。

  不大一會兒功夫,賓主三人就進來了。為首的是那位沒見過面的菲茲威廉上校。瑟西好奇的打量了他兩眼,至於其後的達西先生,她一個眼神都沒留。

  菲茲威廉上校大約三十歲左右,若是論長相,那實在是比達西先生差遠了。不過他是位很健談的先生,這點又遠遠的超出了達西先生不知多少。他看著禮儀教養很好,不過這想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瑟西就沒見過同達西先生相關的人力有哪個是禮儀拿不出手的。就連那個討人厭的威克漢姆也有個糊弄人的表像。

  達西先生幾乎沒有說話,只除了最開始的問好,和幾句對房子和花園的評賞。他差不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瑟西身上,視線常常落在她身上。他偶爾想同瑟西攀談幾句,但都被夏洛蒂不著痕跡的擋下了。這叫他只得無奈的苦笑。

  伊麗莎白看出些苗頭來,但她同時也看出瑟西恐怕和這位達西先生鬧了什麼不愉快,自然不可能給這位先生牽線搭橋,反倒還幫著夏洛蒂攔他的話。更何況她對達西先生的印像向來都是老樣子。

  ——————

  他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受到羅新斯莊園的邀請。德包爾夫人有了新客人,自然不大願意再搭理他們。直到復活節那天,也差不多是一個星期後,他們才再度蒙受邀請。不過這同以往的邀請也大大不同了,只不過是很隨意的約他們下午去玩玩罷了。

  瑟西在這一個星期減少了出門的時間,最大限度的避免同達西先生見面。他也沒來拜訪,反倒是那位菲茲威廉上校來了幾回。

  雖然對去羅新斯坐坐並沒有什麼期待,也不感興趣,但總還是要去的。於是等到了下午的時間,眾人便准時的到達了會客室。

  德包爾夫人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多余的精力來理會他們。她正忙著與她的兩位姨侄談天,其中又同達西先生談得格外多。

  夏洛蒂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注意德包爾夫人身上了,時刻警惕著她突然的發問。伊麗莎白同菲茲威廉上校談的挺開心,也沒忘了拉上瑟西一起。她擔心自己這邊一不注意就叫達西先生鑽了空子。

  菲茲威廉上校實在是位很不錯的談話對像。他似乎什麼都能接上兩句,又能講的很風趣,叫人足以忽略他相貌上的平凡。

  他們這邊談的開心,自然就要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別的不說,達西先生已朝這裡看了好幾回。於是德包爾夫人也注意到了。

  「你們在談些什麼?」她這話是直直的對著菲茲威廉上校說的。

  他便不得不停下回道:「我們在談音樂。」這是一個三人都感興趣的話題。

  德包爾夫人便立刻要插話進來了,她表示在英國沒有幾個人像她一樣真正欣賞音樂,也沒有人比她趣味更高:「我要是學了音樂,一定會成為一個名家。安妮要是身體好,也一定會成為一個名家的。」

  她這樣說著,話鋒一轉:「盧卡斯小姐也是會彈琴的吧。我聽說了,你家請了專門的女家庭教師,這很好。不過我要說,你除非再多練習練習,你永遠不會好到哪裡去。這話我是常常要告訴年輕的小姐們的。我也很歡迎你每天到羅新斯來,在小房間的鋼琴上彈奏。你知道,在那間房間裡,是不會妨礙什麼人的。」

  瑟西反應了一會兒,不明白話題是怎樣突然拐到了她的琴技上去。但她總還能聽出德包爾夫人話中的無禮,這叫她不大高興。而一旦叫一位女巫小姐不高興了,她是一定要做些什麼的。

  「不知道我現在有沒有這個榮幸,借用您的鋼琴?」瑟西抿著嘴笑了一下,眼裡極快的閃過一抹狡黠。

  德包爾夫人剛說過那樣的話,當然是不會不同意的。事實上,她倒也很希望瑟西能談上個什麼曲子,好叫她點評幾句。

  瑟西便坐到了琴邊去。伊麗莎白趕忙拖了把椅子坐過去,菲茲威廉上校也跟了過去。

  「你當真要談?」伊麗莎白湊過去小聲問道。她明白得很,瑟西的琴技說不少差,但也就是普通偏上一些,稱不上有多麼出彩的技巧。

  「你放心吧。」瑟西也小聲著回答她,並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抬手在琴鍵上劃過,指尖與琴鍵接觸的地方幾不可察的閃過一道微光,迅速的沒入了鋼琴。

  舒展了一下手指,瑟西挑了挑眉,選了首技巧性的快節奏曲子。有魔法的配合,一切考驗技巧的曲子都不會是問題。只除了多少會缺乏些情感,但感情投入這種東西在快節奏裡多少要掩飾一些。

  瑟西堪堪彈了一半的時候,德包爾夫人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她看著像是隨時都要生起氣來,又勉強忍著。於是她轉頭開始同她的另一位姨侄像之前那樣聊天,並竭力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直談的這位姨侄終於避開了她。

  達西先生從容不迫的走到鋼琴邊站住。他選的位置很好,叫他能把瑟西的面容全看在眼裡。

  瑟西瞥了他一眼,等彈到一個段落的時候,便停了下來。她直直的抬眼看過去,語氣很平淡:「您有什麼指教嗎?」

  達西抿了抿唇,微微垂下了眼:「您的技藝非常高超。我想凡是有福分聽過你演奏的人,都覺得你毫無欠缺的地方。」

  「那您可就錯了。」瑟西勾了勾嘴角,「我只是會些『神奇』的技巧罷了。」她加重了那個詞。


第67章

  達西僵住了, 變成了一尊石像或是別的什麼。他的嘴唇抿的那樣緊,看著像是馬上就要生起氣來。

  他看著似乎是有些難以置信,又仿佛是有所預料,表情一時竟顯得有些扭曲。菲茲威廉上校看著他這位表弟的神情,幾乎要以為他要摒棄了他的禮儀當真像著眼前的小姐發起火來。

  即使盧卡斯小姐的語氣確實挑釁了些, 但竟能叫他這位表弟露出這幅神色倒很叫他驚訝。

  瑟西看他愣住,隱隱約約翹了翹嘴角,恍惚有種報了仇似的愉悅,又似乎有些隱秘的難過。

  伊麗莎白就要直白的多。能看見這位達西先生吃癟可不是什麼常見的事情,她幾乎有些迫不及待的開了口:「確實叫人不敢相信,不是嗎?一個普通的鄉下姑娘竟然擁有如此出挑的琴技。」她扯了一下嘴角,語氣裡很有些嘲諷的意味, 「看來天賦的確是個奇妙的東西,常人哪怕是有再優秀的老師恐怕也及不上, 您覺得我說的對嗎, 達西先生?」

  「……您說的很在理。」達西的喉結克制的滾動了一下, 但這個動作事實上已經暴露了他的失態。他自己大概也有所感覺, 說完這句便抿嘴不再言語。

  他微垂著眼,不去看近在眼前的姑娘, 腿腳卻像是生了根似的不願挪動半分,硬是拖著他的主人佇立在了原地。就是叫達西先生自己來說, 恐怕也說不清他留在這兒忍受這種尷尬氣氛的理由。他甚至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魘住了, 看著眼前這個被他激怒的小姑娘, 他竟覺得她生機勃勃的叫他迷戀。

  迷戀。達西把這個詞在心裡默念了兩遍, 突兀的低低哼笑了兩聲。

  瑟西看這人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氣的險些當場跳起腳來,非給他的惡咒瞧瞧厲害。她當然沒有這麼做,這不可能,但不妨礙小姑娘在腦海裡惡狠狠的暢想一番。

  這世界上怎麼京能有這樣叫人是生氣的人,而她卻不能明目張膽的報復回去。鼓了鼓嘴,瑟西忿忿的偏過了頭。

  「莉茲,你有什麼想聽的曲子嗎?菲茲威廉上校,您呢?」她出聲詢問,刻意避開那個討厭的家伙,暗自惱怒自己只能在這樣的小事上占些微不足道的口頭便宜。

  菲茲威廉上校險些要笑出聲來。他也確實揚著嘴角變做個笑臉。他自認為恐怕理解了自己這位表弟的心思,盧卡斯小姐確實是位可愛的姑娘。在這樣的小事上,他是很樂意叫那個從來一帆風順的表弟吃點兒小虧的。

  「那可真是我的榮幸,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輕快的叫人一下就能聽出他的快活,引得達西先生抬眼隱晦的盯了他一眼。

  菲茲威廉上校被他這一眼瞧的整個人一頓,笑容也是一僵。他倒也很想再多說兩句,但臨到嘴邊話卻是一變,報出來的曲子是達西喜歡的那首。

  瑟西渾然不覺,活動了一下手指,便彈奏了起來。

  那邊德包爾夫人看到他們聊個不停,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理——這位夫人可是以讓所有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明明白白展示在她眼皮子底下為目標的。她揚聲說道:「你們在聊些什麼?」

  「只是一些對音樂的見解罷了。」伊麗莎白意有所指的說了這麼一句,不軟不硬的刺了一把尊貴的夫人。

  德包爾夫人顯然也想到了什麼,臉色僵硬,顯得她本就鮮明的輪廓線條愈發明顯起來,看著倒好像是個石膏像。她不願與區區一個鄉下姑娘計較,臉色變了變,把達西先生——她看好的未來女婿,給叫走了。即使德包爾夫人努力的要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但她實在很少用到這樣的神色,一時竟不自然的叫人覺得扭曲可笑。

  伊麗莎白低聲同瑟西笑了兩句,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瑟西看著她這個古靈精怪的姐姐一眼,心情也好了幾分,把見到達西先生帶來的憋悶感也衝淡了些。

  菲茲威廉上校身為一名單身漢,一名紳士,一直站在兩位年輕小姐身邊自然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於是不多時他也告罪離開了。這下姐妹倆總算能放開了談天了。

  兩人本就沒多少獻技的興趣,索性當下一首曲子彈完便尋了個位子坐下。

  「瑟西,你可一定要好好跟我說道說道,你同那位達西先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還有你的琴什麼時候竟然彈的這樣好了?」一坐下,伊麗莎白就再也憋不住了,一連串問題,連停頓都極少,足見她確實是忍了許久了。

  瑟西抿了抿嘴,不太自然的扯了扯裙擺,又把上面的褶皺抹平,說起話來慢吞吞的:「我最近常上倫敦去,你是知道的。」見伊麗莎白點頭,她繼續道,「我認識了一位朋友,他琴彈的很好,我向他學了些技巧,倒也能糊弄一二。」

  伊麗莎白顯然並不太在意她提出的後一個問題,在看出小姑娘明顯的顧左右而言他的拖延時間後,伊麗莎白的眉毛幾乎是立刻就緊緊皺了起來。

  「你不要告訴我,你對那位先生有好感。」伊麗莎白話是這樣說,卻是已經認定了這樣的事實。

  「他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班納特家的二小姐向來這樣敏銳。

  瑟西微微點了點頭,卻沒說話。也不知道是在認同她的哪一句話,還是都一並選擇了默認。

  伊麗莎白換了個嚴肅又鄭重的語氣:「瑟西,你要是有這份心思,就要確保他把你放在同樣的位置。若是沒有,那你要一直堅持下去。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這倒是同夏洛蒂的想法有些出入。這個聰明的姑娘還遠稱不上精明,她看事情全能看的明明白白,卻反倒還留著對童話書裡那般美好感情的期待。她確實不認為達西先生是她這個小妹妹最恰當的選擇,也許說上一句不般配也很適合。可她又覺得這一切並不是完全就是徹徹底底的不妥當,這叫她的一番警示聽著難免有些不倫不類。

  嘆了口氣,伊麗莎白撫了撫瑟西的頭發:「你就當我沒說過吧,別簡單的聽著別人的話去做,這件事你要自己想明白才行,其他誰也不能代替你來做這件事。」

  她頓了頓,笑了一下:「但是你知道我就是不喜歡那位先生的,對吧?所以你要是做出了決定,可一定要趕緊來告訴我。」

  瑟西沉默了好一會兒,仰起臉來,彎了彎眼睛,軟軟的應聲:「好的呀。」

  達西先生被他的姨母纏得很緊,甚至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走到小姑娘身邊簡簡單單的站著。又或許是他的姨母敏銳的看出了點兒不利於她完美計劃的苗頭,硬是拖住了姨侄腳步也說不定。

  她倒確實是費了不小的力氣想要叫自己的女兒同達西先生結為姻親。這個關系可比姨母與姨侄親密太多啦,對她的女兒不知能帶來多大的好處。再來,她可清楚得很,她這位姨侄缺少一個名正言順的爵位,而她的女兒自然能輕松達到這樣的條件。於雙方都有益,德包爾夫人看不出這樁美事有什麼地方能叫人拒絕的。

  可偏偏之前都表現出一副順其自然模樣的達西先生,在今天晚上,態度卻有些強硬。就差直說一句拒絕了。德包爾夫人把嘴唇抿的仿佛刀刻,鋒利的叫人看了是要望而卻步的。然而達西先生並不把她這樣的神色視作什麼威脅,事實上,他沒有明確的拒絕已是在給他的姨母留下顏面了。

  雖然他的小姑娘被他親手激怒,看著一時半會恐怕是沒法哄好,可他也沒想著這麼簡簡單單的就放棄。而在他努力的過程中,當然要把這些模糊不清的關系斷的干淨些。

  這個晚上似乎好些人過的都不大快活,德包爾夫人在同她忠誠的信徒告別的時候,語氣神色也難掩敷衍。當然,柯林斯先生是不可能看出這一點的,能被他尊貴的女施主親自告別,已經是他所能想到的極了不得的榮耀了,哪裡還能再奢求些其他呢?

  ——————

  「你總要出去走走。」夏洛蒂看著她這個妹妹,無奈的嘆了口氣,「我竟不知道你也是能在屋子裡待上這麼久的。」

  「我向來能在屋內待很久,」瑟西理直氣壯,「你知道的,我總能找到樂子。」

  「如果你硬要說折騰我的針線也是一種樂子。」夏洛蒂把亂糟糟的線團從瑟西手裡接過來,耐心的重新理通順,「你該出去走走。」她重復了一遍。

  「可我不想出去。」瑟西喪氣的縮在椅子裡,聲音悶悶的。

  「你可以挑些遠離羅新斯的小路散步,我知道有些地方很不錯,你絕不會碰上那位先生的。」夏洛蒂慢條斯理的揭穿了妹妹的小心思。

  「我才不是……」瑟西掙扎著反駁了半句,很快就泄了氣,「還是算了吧。我還沒想好該怎樣……」

  「這不公平。」小姑娘鼓了鼓嘴,「他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卻要在這裡糾結,怎麼竟會有這樣的事情。」

  夏洛蒂瞥她一眼,搖了搖頭,把手裡理好的針線妥帖的收起來:「那我恐怕你要好好想一想了,起碼要有個答案才行。」夏洛蒂看得出來,那位達西先生可沒有就此收手的意思,但她當然不願幫他說出來。

  「你大概要說的更明白一些。」夏洛蒂勾了勾嘴角,笑容和語氣一樣溫和。


第68章

  「明早我要上村裡去一趟, 莉茲同我一起, 你要不要也一同走走, 就當換換心情。」夏洛蒂大致提了兩句, 就不再多說,轉頭繼續嘗試喊瑟西出門。

  瑟西猶豫了一下, 還是搖了搖頭。

  然而等到了第二天,瑟西倒希望自己跟著姐姐們出門去了。

  說來也是巧合,這邊夏洛蒂她們剛出門沒有多久,門鈴就響起來了。想來是有客人來訪, 只是卻沒有聽到馬車的聲音。

  瑟西皺了皺眉,收拾了一下手邊的東西。難道是德包爾夫人?那就有點兒糟糕了, 她可不擅長應付這位夫人的問話。可惜現在房子裡只有她一個,不然還能有夏洛蒂她們幫幫忙。

  然而走進來的卻是達西先生。他看著也像是很驚訝似的,連忙解釋自己是以為夫人小姐們都在, 這才會貿貿然闖了進來。

  瑟西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釋, 卻也沒有多說什麼的意思。達西一時便也沉默下來, 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醞釀些什麼。

  「我可以接受你的身份,我完全接受, 瑟西小姐, 」他的聲音並不響, 卻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氣, 「我希望你在這一點上, 可以信任我。」

  「我也向你保證,我絕不會將你的身份暴露出去。」他抬眼看了瑟西一眼,神色很認真。

  瑟西不知怎麼的就有些想笑,她也確實沒忍住勾起了嘴角。理了理裙擺,她坐直了身子,唇邊依舊帶著笑意。她甚至可以說是溫和的,這樣開了口:「你能接受?你真的能嗎?」會說出放棄身份的請求的你,怎麼竟還能說出這樣可笑的話來。

  「我們要不要,試試看?」瑟西打了個響指,無形的魔力震蕩以她為中心海浪一樣漫卷而去。

  她「藏」起了這間屋子。

  隱隱約約感覺到什麼,達西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緊了緊,下意識的繃緊了渾身的肌肉。

  瑟西瞥他一眼,像是嘲諷,又像是只隨意的扯了扯嘴角,手上的動作卻沒停。若是只看她舞動的手指,那些或簡單或復雜的魔法手勢看著倒很有幾分美感。她臉上的表情仿佛是漫不經心,微微垂著眼。

  直到她抬起頭,突兀的露出一抹笑容來。魔力在她的眼底流動,那雙奇異的眼睛在室內竟也閃爍出金綠的色澤來。即使是在這種時候,達西依舊不可抑制的被晃了神,下意識的用目光去追逐那兩抹異色。

  這間屋子在她的笑容裡「活」了過來。牆壁扭曲錯位,天花板轉眼被踩在了腳底,花瓶穩穩的站在了牆壁上,壁爐在頭頂吞吐著火焰。

  除了瑟西坐著的那把椅子,其余的一切都徹底變了模樣,仿佛被暴風全卷了進去,卻又奇異的維持著某種秩序,像是身處什麼荒誕的夢境。

  達西已經不受控制的漂浮起來,連帶著他身/下的椅子,緊緊的貼在現在的「天花板」上。懸空帶來的不安全感,叫哪怕是一貫冷靜的達西先生也露出了震驚緊張的神色。他難得這樣狼狽,死死扣著扶手,像是抓著什麼救命稻草。

  瑟西當然不可能讓他摔下來,可他這副表情卻叫她愉悅的很。手指做了個引導的動作,壁爐的火焰立刻暴漲了起來,仿佛火龍露出獠牙,發出了無聲的咆哮。隨著一個猛烈的震蕩,火焰在達西劇烈收縮的瞳孔裡衝出了壁爐的束縛,轉眼就化成一匹火練。它從達西的身邊飛速的掠過,叫他能輕易的感受到那股可怖的熱浪。

  牆壁突然失去了硬度,如同一灘軟泥凹陷下去,頃刻便吞下了椅子的四條腿。達西警惕的收回了腿,看了眼「地面」,計算著高度。

  瑟西眯了眯眼,手一揮,「天花板」飛速增長起來,直到攀上近二十米的高度才堪堪停下腳步。兩手做了個向外推的動作,「牆壁」便也開始快速後退,硬是將這間狹小的會客室膨脹成了一間劇院或是別的什麼。

  大概皇宮也就是這樣的規模了。

  勾勾手指,猙獰的地刺破開了地表,頂端隱約能看到反射而來的刺目冷光。

  瑟西攏攏裙子,把腿縮上了椅子。她抱著小腿,下巴頂在膝蓋上,仰起臉去看頂上那個人。她沒有動嘴,聲音卻清晰的響在耳邊:「你能接受嗎?」語氣聽著像是帶著笑,發音卻澀澀的叫人心髒一縮。

  達西沒說話,他只是點了點頭。

  瑟西嗤聲一笑,懶洋洋的向後一靠,纖細的手指在身前劃出個半圓。衣帽架拉長,衣鉤舒展開來,木質的紋路上長出了詭異的吸盤。矮桌硬生生脹大成一頭成年像的體型,桌面裂開一張大口,露出森森的獠牙。

  牆壁上的花紋也一並「活」了過來,張牙舞爪的探出了牆面,向上伸著像是要把人拽下來。火練在其中靈巧的穿梭,留下被熱度扭曲的空氣。

  可這一切卻分明是無聲的,安靜的叫人懷疑它們是否真實存在,還只是一場幻想。只有掛鐘齒輪轉動的聲音響在這間屋子裡,這聲音被安靜無限放大了,一聲聲敲在人心上,仿佛有什麼一步步的壓迫過來。

  這樣的場景活像惡魔撕開了地獄的裂口,一腳跨進了人間。任誰看到眼下的情景,都要毫不猶豫的贊同一場女巫審判的立刻執行。誰還能在這時候,認為女巫是無害的種族呢?她們生來與邪惡同宗同源。

  瑟西每再問那個問題,她仰臉一錯不錯的看著那位先生。這整個房間,只有她所處的這一小片空間是沉默的,屬於那個正常的世界,異常鮮明的同身邊的一切割裂開來。

  達西早沒了他邁進這間屋子時的衣冠楚楚,衣服在動作間變得滿是褶皺,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下來,被打濕的鬢發滑稽可笑的貼在臉上。被長久的懸在空中,叫人情不自禁的生出眩暈感,鹹澀的汗水滾進眼睛裡,刺激的眼球火燒火燎的疼痛。

  他抿了抿唇,突然掙脫了椅子,直直的墜落下來。

  瑟西猛地瞪大眼睛,火練驚慌失措的躲避那個墜下來的人影,尾巴在牆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跡。花紋變成的枝條拼了命的向他的方向伸過去,卻是為了把人抓住,或者起碼留下緩衝的余地。

  起身的動作帶翻了椅子,瑟西卻渾然不覺,她直直的伸出手去,好險在達西被地刺戳出渾身的血眼之前將人漂浮在了半空中。單手控制著空中的人,房間裡的一切異像潮水般退去,頃刻間恢復成原先的模樣,若不是還能看到牆上的焦痕,恐怕真要覺得是大夢一場。

  達西先生被女巫小姐輕手輕腳的送回地面,動作輕柔的如同微風拂面。他踉蹌了一下,伸手扶了把椅背,一抬眼就看到小姑娘通紅的眼眶。

  「你瘋了嗎?」她憤怒的攥著拳頭,驚懼的神色還沒能退下她的小臉,後怕讓她聲音干澀,甚至有些破音,「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還是你覺得你是鐵打的?」

  小姑娘激動的語速都不自覺的加快,她說著說著就漲紅了一張臉,眼淚滾珠似的落下來。她哭得直打嗝,卻還要在間隙忿忿的控訴他的莽撞。

  達西有點兒想笑,他也真的笑了,甚至笑出了聲,低沉的笑聲帶著顯而易見的好心情。瑟西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個人在這個時候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彎下身子,達西抬手蹭了一下女孩臉上的淚珠。這個動作實在是很出格,根本不像是達西先生會做出來的事情。瑟西在感受他手指的熱度時,當下便愣住了。眼淚還沒來得及止住,小嘴微張著,一個哭嗝從嘴裡溜了出來。小姑娘現在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什麼柔軟的小動物,等著被人揉搓皮毛。

  「我沒有那麼容易就被嚇到,你也許該更努力一些。」達西難得開了個玩笑,「你該讓那些東西離我近一點。」無論是火還是別的什麼,都只會在他身邊遠遠的打轉,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沒有沾到過半點。這叫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就是個色厲內荏的小姑娘,虛張聲勢的想要嚇退他。

  「我能接受,女巫小姐,我都能接受。」他的語氣重新變得正經起來,一錯不錯的看著他的小姑娘。

  「我以為,」達西遲疑了一會兒,聲音裡卻能輕易聽出笑意,「你還帶著這條蕾絲圈,其實是原諒我了?」

  看著小姑娘露出震驚的神色,達西沒忍住又笑了兩聲:「扣子上的花紋是達西家的家徽。」

  瑟西只覺得脖子上的蕾絲圈立刻變得滾燙起來,她動動手指想把它取下來,又覺得這個動作實在是刻意的過分。

  「我沒有原諒你。」於是她最終也只是悶聲悶氣的反駁了他的上一句話。

  瑟西努力的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頭發。熱流隨著她指尖的動作蹭過頭皮,頃刻間帶走了發間的水分。她又伸手點了點他的衣領,叫他好重新變成那個衣著筆挺的紳士。最後她揮了揮手,抹去了牆上的焦痕。

  勾勾手指,茶壺懸在空中自發的倒出了兩杯茶。茶杯飄到眼前,等著被人捏住杯柄。

  達西試探著松開了手,茶杯連帶著熱茶摔落下去,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他立刻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瑟西搖搖頭,好脾氣的把茶杯恢復成原先的模樣,輕飄飄的落回桌上。她聽上去很平靜,雖然眼眶和鼻尖還是紅的,卻已將那些激烈的情緒全都好好的收拾了起來。

  「我是個女巫,現在是,以後也會是。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她沒有抬頭,再一次問出了那個問題,「你真的能接受嗎?」


第69章

  瑟西沒有聽那位先生的回答, 便把他送出了門。她在這時候顯得很是冷靜,明確的知道這個問題有多沉重的份量。

  她問出這個問題, 其實也是在問自己。在她做好的設想裡,她應該找個好控制的人,用魔法迷惑那個人一輩子, 這樣一來,她自然能輕輕松松的活完接下去的人生,快快活活的做她的女巫。

  然而眼下的這個選擇全然超出了她所有的設想。它一旦做出, 就沒了更改的余地。說實話,瑟西心裡很掙扎。捫心自問,她真的要承擔這樣大的風險, 去選擇相信多變的人心嗎?或者說,去相信愛情這種她並不了解的感情嗎?

  這個問題實在很難回答。活了這麼多年, 她卻一個能用來當做參考的例子都找不出來。說她優柔寡斷也好,在這件事上,瑟西必須承認她感到了膽怯與不安。這些情緒拖著她的腳步, 堵著她的嘴,捂著她的耳朵, 叫她無所適從。

  也許暫時先這樣等一段時間也好。瑟西嘆了口氣,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或許還要尋求一些幫助。

  她就這樣枯坐了好一段時間, 直到她的姐姐們從城裡回來。

  「你這是怎麼了?看著不大高興。」夏洛蒂摘下帽子, 又解開了披風。她坐到瑟西身邊的時候, 身上還帶著外頭的涼意。

  瑟西順勢靠到姐姐身邊, 沒什麼興致的掀了掀眼皮,聲音聽著懨懨的:「達西先生來了一趟。」

  「那你可真應當同我們一塊兒出門才是。」伊麗莎白在另一側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可不是,我正後悔呢。」瑟西鼓了鼓嘴。

  「他倒是很執著。」夏洛蒂摸了摸瑟西的頭發,「你也不必要太過憂心,再如何說,你畢竟已經拒絕他了。」

  「事實上,」瑟西吞吞吐吐的,「他這回來,我……」

  「你同意了?」伊麗莎白坐直了身子,驚訝的看了過來。

  「當然沒有!」瑟西提高了聲音反駁一句,又很快底氣不足的低了下來,「但也沒有,你知道的,拒絕。」

  「哎呀,他這次說得不像上回那樣明確,我又才拒絕了一回,再來一次,總覺得不大妥當。」瑟西小聲辯解著。

  夏洛蒂看向妹妹的眼神就有些憂心忡忡的,但她沒有明說,有些事大概確實是不適合說的太明白的:「那你確實該再想一想,你總不能一直含糊下去。」

  「我知道的。」瑟西乖巧的點點頭,表情卻很發愁的樣子,「可這事實在是很復雜。」

  「那你倒不如就索性順著你的感覺來,」伊麗莎白喝了口茶,她現在覺得這事也不是那麼難以定奪,「他若是再提一次,你跟著你到時候的衝動選就是了。」

  「會不會太莽撞?」瑟西偏頭看過去。

  「這可不能說是莽撞,」伊麗莎白擺擺手,「本來就是感情上的事情,你順從感情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於是瑟西又轉頭去看姐姐。夏洛蒂聽了伊麗莎白的發言就情不自禁的皺了眉頭,可在妹妹扭臉看過來之前,她又馬上調整好了表情,既不贊同,也不反對。

  ——————

  第二天瑟西便打定了主意要出門散散步,也好換換心情。可惜這回沒帶上卡珊德拉,不然還能有她安慰安慰自己。自從她從一只小巧的黑貓變成金毛,許多時候都不再像從前那樣能輕易帶上她。

  最近有兩位姨侄陪著,德包爾夫人輕易不會想起牧師宅子裡的這些人。這多少叫瑟西輕松了許多,畢竟這意味著,她在見過尊貴的夫人一面之後,往往要隔上許久才能有幸再次蒙受她的邀請。

  找了片距離兩處房子都很有一段距離的林子,瑟西尋了葉片最濃密的一株,仔細確認了周圍沒人後,拍了拍樹干。這棵樹便殷勤的彎下一根枝干,小心的圈住女巫小姐的腰,把她送上了樹冠。

  枝葉細心的藏住了瑟西的身形,她自然也毫不吝嗇的釋放出魔力滋養這片林子。

  在挎包裡翻了翻,瑟西摸出面小鏡子。她熟練的摩挲了一下鏡子邊緣凸起的花紋,輕聲叫道:「布蘭德?布蘭德,你有空閑嗎?」

  「當然,女巫小姐,我隨時有空。」威廉姆斯的臉隨著鏡面蕩漾開的波紋,顯示在鏡子上。

  「你是不是在處理事情?」瑟西仔細辨認著好朋友身後的背景,「你要是忙,我就晚一些再來找你。」

  威廉姆斯隨意的揮揮手:「別在意,我只是在書房看書而已,倒是你,看著像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怎麼,還有我們女巫小姐解決不了的事?」他開了個玩笑,神色卻很認真。

  「我確實有麻煩了,布蘭德。」瑟西托著下巴沉沉的嘆了口氣,「還是個大麻煩。」

  「我想問問你,你的家族裡,有沒有嫁給普通人的女巫,或是娶了普通人的巫師?」瑟西皺著眉頭,看上去實在很是為這件事憂心。

  「唔,這你可問對人了。」威廉姆斯安撫的笑了笑,「有一段時間,還挺常見的。」

  「不瞞你說,我的家族為了能在普通人中間獲得一個不錯的地位,前期做過不少可笑的事情。」他刻意用了個輕快的語氣。

  「甚至還有祖先用魔法迷惑了一位貴族,你知道的,巫師總是會忍不住用些小手段。」

  「當然,這位祖先後來被懲戒了,畢竟這樣是手段確實不大好看。」

  「擁有爵位的巫師家族其實並不太多,況且一直互相聯姻也太過顯眼,所以與普通貴族聯姻也成了一種選擇。」

  「但有一點,」威廉姆斯的語氣變得嚴肅了起來,「如果不使用魔法加以暗示,那就要花費一輩子的時間掩飾,總之,不能暴露身份。」

  「在普通人裡,巫師是異類,魔法是異端,這就是事實。」他最後總結道。

  瑟西琢磨了一下,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不謹慎。說是要好好掩飾身份,卻在達西先生身上一次又一次的破例,直到現在徹底把身份攤到他眼前。甚至沒有留下任何防備的措施。她什麼時候竟然已經這麼信任那位先生了?瑟西有些茫然,像是驚訝,又像是理應如此。

  威廉姆斯自從瑟西問出這個問題,就大致猜出她是碰上了什麼。真沒想到,那個討人厭的達西先生竟然動作這麼快。在心裡惡狠狠磨了磨牙,眼看著小姑娘還處在猶豫的階段,伯爵少爺決定在言語上做些誤導暗示。

  他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正經的樣子:「瑟西,你想一想,哪怕是我的家族,都要這樣警惕小心。你一個人,只會更……」

  他搖了搖頭:「我不想干擾你的決定,但在這件事上,我實在是為你擔心,你要承擔的風險太大了。」

  瑟西對這個出身了不起的巫師家族的好朋友自然是沒有什麼不信任的,她立刻也緊跟著露出糾結的表情,殷切的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威廉姆斯信心大增,連忙趁熱打鐵:「就算不說隱藏身份的事情,還有件事也不得不考慮。」

  被瑟西專心的注視著,伯爵少爺有些情不自禁的飄飄然:「你知道的,婚禮都在教堂舉辦,但是我們同普通人的信仰不同,這實在是很難抉擇的事情,是不是?」

  瑟西眨眨眼,覺得似乎有些道理,愣愣的點了點頭。

  威廉姆斯頓時更激動了,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強壓下嘴角馬上就要泄露出去的笑意,努力端出矜持的神色:「所以很顯然,一名巫師是更好的選擇,比如我。」他頓了頓,偷偷瞧了瑟西一眼,「像我這樣的家族,可以提供最大限度的庇護。」

  「你不是才說過,你的家族要同貴族聯姻?」瑟西奇怪的瞥他一眼,半點兒沒聽出他明顯的暗示。、

  她緊接著說道:「而且,我上哪兒去找一個像你這樣大的家族?再來,他們應該也要同貴族聯姻吧,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巫而已,你就不用安慰我了。」瑟西無奈又感激的笑了笑。

  我啊!你倒是考慮一下我啊!威廉姆斯克制不住的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神情,垂眉耷眼的嘆了口氣。

  瑟西只當他是失落於沒能成功的安慰到自己,連忙換了個輕松些的話題:「不說這個了,我養在你那兒的小家伙們怎麼樣?」

  「它們好著呢。」威廉姆斯打起精神,「你要看看嗎?我現在就過去。」他說著便一個閃身出現在了花園,懷表正對著那片綠油油。

  瑟西放大了鏡子投射過來的畫面,細細觀察:「確實不錯,看來我最近不用過去了。」她點點頭,「我還要在姐姐這裡待上一段時間,也許幾個星期?然後再上倫敦去。」

  「你不來了?」威廉姆斯微微睜大了眼睛,想把幾分鐘前衝到花園的自己活活掐死。

  「你把它們照顧的很好,我很放心。」瑟西彎起眉眼送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毫不掩飾她的信任。

  威廉姆斯可恥的被小姑娘的笑臉晃花了眼,耳根紅了紅,小幅度的點了點頭:「好,好吧,那我等你。」

  「我最近買了些新畫,你要……」看看嗎?威廉姆斯話說了一半,就見小姑娘彎了腰,像是在向下看。

  他還沒來得及問上一句,就聽見瑟西驚訝的喊了一聲:「達西先生?」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輕快呢。威廉姆斯垂著眼有點兒嫉妒的想著。

  「抱歉呀,布蘭德,我兩個星期就會去倫敦找你的,下次再聊吧。」小姑娘露出一個柔軟的討好的笑容。威廉姆斯當然只有點頭。

  看著回歸平靜的表蓋,他難掩失落的嘆了口氣。


第70章

  想著這處林子不會有什麼人來, 瑟西便沒怎麼費心掩飾自己的聲音,誰知道就能這樣正好的被達西先生發現了。又一次。

  瑟西有時候都要懷疑這位先生也是位巫師, 還在她身上施加了追蹤的魔法。不然他怎麼總能這樣巧合的出現?

  「達西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被大樹的枝干輕柔的送回到地上,瑟西疑惑的看著他。這裡這樣偏, 怎麼想都不會是個合適的散步地點。

  因為不想忍受姨母的談話,因為想試著見到你。達西抿了抿唇:「我出來散散步。」

  「那,挺巧的。」瑟西不大自在的扯扯裙擺, 小心的勾起嘴角。她眼神亂瞟,就是不願意落在對方身上。苦惱該如何對待的對像突然出現,還是這麼恰好的時間, 單是想像一下都覺得尷尬,跟不要說她眼下正面臨著這樣的情景了。

  達西也被她的局促感染的有些緊張, 輕咳了兩聲,嘗試著找個話題:「你剛剛在同人聊天?」他在樹下聽到了些只言片語,像是個挺熟悉的聲音。但由於小姑娘坐的位置太高, 他也聽不出什麼細節。

  「啊,是的。」瑟西快速的抬眼看了他一眼, 又低下頭, 在挎包裡翻找著把匆忙收進去鏡子再拿出來。

  她心情正復雜著, 又不確定達西聽到了多少, 動作間就多少帶出了些許慌亂, 手一滑鏡子就脫了手。

  達西趕緊去接, 手伸出去一半就看著鏡子懸浮在了他手掌前半寸的位置。他鎮定的收回了手, 摩挲了一下掌心:「我倒是忘了。」他笑了一下。

  瑟西安靜的讓鏡子飄回到手裡,猶豫了一下:「謝謝。」

  她半垂著眼,舉著鏡子,簡單的解釋道:「只要摸著邊緣的花紋喊對方的名字,就可以聯系了。」她這話說完就再次陷入了沉默,仿佛被誰偷去了舌頭。

  「很方便的工具。」達西有心想問她剛才在同誰聊天,又覺得似乎沒有問的必要。除了那位伯爵少爺,還能有誰呢?這樣想著,他便覺得嗓子干澀,一時也陷入了沉默。

  這樣的氛圍實在是叫人不痛快,瑟西不過一會兒就覺得難以忍受。她變幻了好幾種拿鏡子的姿勢,直到最後把它塞回包裡。

  「你……」

  「你……」

  兩人同時開了口,瑟西連忙收了聲,下意識的看過去。她像是很有些緊張,睫毛輕微的抖動著,嘴也抿著。

  達西便率先說了下去:「一起散步吧。」他的喉結快速的滾動了一下,放松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攥緊的手指,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的。」這時候要是拒絕說要離開就太刻意了。瑟西暗暗想著,下幅度的點了點頭。

  小姑娘現在的模樣乖巧極了,跟前一天在房間裡的時候截然不同。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碰上了什麼叫人害怕的猛獸,小心翼翼的縮回了爪子,縮成了小小一團,在牆邊滴溜溜的轉著圓眼睛。達西被自己的想像逗笑了,唇邊浮現一個明顯的弧度。

  瑟西總忍不住要偷眼瞧他,明明她現在最怕見到的人就是他。此時見他無端的露出一個笑容,她一邊告誡自己不要太過於關注他,一邊又忍不住回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引人發笑的事情。瑟西在心裡忿忿的唾棄自己。身為一名女巫,卻一點該有的骨氣也沒有。

  達西看著身邊的小姑娘突然鼓著嘴埋下了頭,一會兒又猛然驚醒似的恢復成正常的模樣,還要偷偷去看自己的反應,就覺得心裡被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充滿了。稍微碰一碰,恐怕連人都要跟著融化了。

  他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一句也沒提昨天的事情。其實按照他的性格,既然是自己已經做好了決定的事情,就斷沒有躊躇不定的可能性。他把「接受」這個詞說出了口,就不會允許自己半路後悔。

  事實上,他雖然驚訝,或許用震驚更合適些,但也不至於因此恐懼而畏縮不前。更不要說,這個色厲內荏的小姑娘說是存心想要嚇唬他,卻一點兒過分的事情都不敢做。根本就是只小奶貓在喵喵叫的揮她柔軟的爪子。叫人只想揉捏她粉嫩嫩的爪墊,最好再摸摸她蓬松的軟毛。

  達西看得很清楚,真正在糾結不安是他的小姑娘。這對他來說倒是一件好事,起碼說明瑟西確實把他的求婚當做了她要完成的一個重要的選擇題。而且看她這樣苦惱,恐怕自己的贏面還不小。

  這麼多年,經歷的大大小小那麼多事,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很多時候,適當的忍耐退讓,才能得到更有利的結果。他可不想逼得太緊,把小姑娘給嚇跑。

  走了一會兒,達西狀似不經意的提起:「再過幾天,我就要離開漢斯福了,不知道瑟西小姐之後有什麼安排?」

  這話成功的把瑟西從自己纏成一團的思緒裡拉了出來,她揚起了小臉,去找達西的眼睛——這是她認真回答別人問題時的習慣,達西很喜歡她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叫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注視著她的眼睛。

  「我還要在漢斯福待兩個星期,然後去倫敦。」瑟西停頓了一下,想起之前威廉姆斯控訴她竟要隔這麼久才去看他。

  她很快收回了跑遠的思緒,繼續道:「再之後,我和伊麗莎白約定了一同去旅游。具體去哪些地方我倒不是很清楚。」她像是有些抱歉,為自己不能詳細的回答他的問題。

  達西看著她乖巧的模樣,油然而生一股滿足感,於是再開口時聲音溫和的幾乎不像是高傲的達西先生:「也許你們順路的話,可以來彭伯裡看看,管家會接待你們的。」

  他這樣一說,仿佛他不會待在彭伯裡似的。或者說,他若是先前還沒有要回彭伯裡的打算,只要現在小姑娘點了頭,他就是一定要回去停留上一段時間的。

  「喬治安娜會在嗎?」瑟西眨眨眼,只關心她許久沒見的好朋友。

  達西先生莫名就覺得被噎了一下,他停了一會兒,才點了頭:「最近這段時間,喬治安娜確實會待在彭伯裡,你若是去,就會見到她的。」他索性已經把你們變成了你,這要是隨便換個人,無論是夏洛蒂還是伊麗莎白,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偏偏瑟西從來就沒有從別人說話的小細節裡找線索的本事,她聽了這話,臉上迅速的浮現出一個微笑來,語氣也立刻堅定了起來:「那我可一定要問問莉茲,我都好久沒見到喬治安娜了,我真想念她。」

  「正好,等我去倫敦的時候,那些小家伙們也長大了,我還能挑兩盆送給她。」小姑娘已經高高興興的計劃起來了,「只送盆栽會不會太不正式?我要好好想想該送些什麼。」

  每回她情緒激動的時候,似乎那雙眼睛也連帶著越發流光溢彩起來,叫人根本無法移開視線。瑟西說的興奮,順嘴問道:「她喜歡我送的音樂盒嗎?」

  啊。一問出口,瑟西便意識到不對,懊惱的捂住了嘴。她本來想保密來著。

  達西被她妄圖掩耳盜鈴的模樣逗笑了,無奈的搖了搖頭,那種神奇禮物除了她又有誰能送的出來?

  「喬治安娜很喜歡,她一直擺在床邊,每天都要拿出來把玩。」達西想了想,補充道,「她不知道是你送的,我會幫你保密,你可以以後親口告訴她。」等他們結婚了以後。

  瑟西關注的重點早就偏了,她沒仔細琢磨達西的最後那句話,只放心的松了口氣。

  看了一眼身邊的小姑娘,達西組織著措辭,試圖從側面暗示她一下:「我們恐怕要很久見不到面了。」

  「你不回彭伯裡嗎?」瑟西偏頭看他,一針見血。

  我當然會在。你去我就在。達西心裡這麼想著,表面上卻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甚至看著有些失落的樣子:「我還不能確定,最近有些事情要辦,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空閑的時間回去坐坐。」他說的可憐極了,努力想要勾起小姑娘的同情心。

  這種事放在從前他是從不屑做的,可達西先生現在意識到,他的小姑娘恐怕很容易被這樣的情緒打動,她總是會忍不住對弱小的一方心軟。

  雖然心裡對見不到達西先生這件事存了分暗喜,瑟西卻當真如這個狡猾的先生所想,抑制不住的心軟了。或許她就是這麼容易對他妥協也說不定。

  「那……」女巫小姐猶豫了一下,低聲念了串咒語。散發著柔光的光團浮現在她掌心,她把光團托起來,輕輕對著它吹了口氣。

  光團飄飄悠悠的蕩進了達西身體裡,他只覺得一陣暖流劃過,那個明亮的團子就消失了。

  「一點兒會讓你的事情變得順利的小魔法。」瑟西羞澀的笑了笑,又禁不住有點兒得意,像個孩子在期待他的誇獎。

  「很厲害。」達西摁了摁心口的位置,覺得似乎確實有什麼不太一樣了,又似乎什麼都沒變。

  大概是這個誇獎聽起來實在很鄭重,女巫小姐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她就是很高興,是一種很奇特的愉悅,只是她現在還分辨不大出來這份喜悅裡藏了些什麼。

  「也許你會需要一塊手表。」瑟西彎著唇角,眼裡閃爍著狡黠的笑意。她取出了一面鏡子,讓她在自己的手掌上扭曲變形。

  她甚至還給它刻上了達西的家徽,多麼貼心。

  「請呼喚我。」瑟西努力裝出正經的聲線,卻又在下一秒輕易就笑了出來。


第71章

  達西先生和菲茲威廉上校在周五的上午離開了漢斯福。他在臨走前最後來牧師的家裡拜訪了一次, 鄭重其事的同瑟西告了別。然而達西先生為此不得不忍受柯林斯先生喋喋不休而又熱情洋溢的挽留。

  瑟西看不太出來他專門來這一趟的意義,畢竟他們才剛剛見了面, 還有了聯絡的小道具。不過夏洛蒂和伊麗莎白似乎對他的行為觀感不錯,起碼這回兩位姐姐沒有費盡心思的攔他的話。不過也許是因為柯林斯先生一個人就足以拖住他也不一定。

  德包爾夫人對她的兩位姨侄,准確些來說, 是達西先生的離開分外失落。她只覺得同這位內定女婿的交流還遠不夠充足,他同自己女兒的相處也實在是太過短暫。這一切的一切都叫她不大滿意。

  但她也知道這位姨侄是位忙人,能在漢斯福停留這麼久已經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這或許說明他對自己的安排是很滿意的。德包爾夫人這樣理所當然的想著。不然他怎麼會這樣留戀不舍呢?

  貴客們走了, 德包爾夫人便重新撿起了對牧師一群人的熱情。她平日的生活足以稱得上一句枯燥無聊,若是沒有柯林斯先生每日向她彙報漢斯福的大小事宜供她解悶,那還不知道該有多麼無趣呢!況且再怎樣說, 這些人總還是漢斯福的新面孔,她倒也還能聊作調劑。

  伊麗莎白似乎因為菲茲威廉上校的離開而興致不高。大概是因為達西先生鍥而不舍的試圖感染他的小姑娘, 瑟西現在對這些感情上的事情也勉強有了一絲微弱的感應。

  再如何說,菲茲威廉上校在同伊麗莎白談話的時候,靈魂總是要明亮的多這一點, 瑟西是能明明白白的瞧出來的。所以他應該是對莉茲有好感的吧。瑟西這麼想著,並且好奇的帶著問題去問了夏洛蒂。

  「你居然看得出來?」夏洛蒂笑了妹妹一句, 在瑟西鼓著臉反駁前接了下去, 「你想的沒錯, 菲茲威廉上校確實對莉茲有好感。」

  「恐怕好感還不小。」她補充了一句, 嘆了口氣。

  「可我覺得他似乎並沒有很強烈的, 嗯, 想要挽留莉茲, 不對,他看著不像是有想求婚的念頭。」瑟西皺皺眉,整理了一下措辭。自從達西先生在告白的同時求了婚,她就把這兩者劃上了等號。

  「他大概是不會求婚的。」應該說,他當然不會求婚。不過夏洛蒂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說的那麼絕對比較好。

  「為什麼?」瑟西有點兒茫然。

  「可不是每位先生都能像達西先生這麼大膽的,唔,恐怕說句任性也沒什麼問題。」夏洛蒂掐掐她的臉。

  「這位菲茲威廉上校是他父親的小兒子,」夏洛蒂喝了口茶,「這意味著他無法獲得父親的爵位和大部分財產。」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要清清楚楚的把這些利害關系講給妹妹聽。

  「想要維持他的生活,他就必須迎娶一位貴族小姐。」夏洛蒂摩挲了一下茶杯的杯柄,慢悠悠的補上了下一句,「而達西先生在這方面顧慮倒是要小的多了。」

  瑟西看著就很失落的模樣,她皺巴著一張小臉:「那莉茲不是很可憐?她比許多貴族小姐都強的多了。」

  夏洛蒂贊同的點點頭,無奈的嘆了口氣:「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公平總是這樣存在的。」

  瑟西於是便安靜下來,隨即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貿貿然讓菲茲威廉上校富有起來不是什麼好主意,尤其她也並不能完全確定這位先生的品格——區區幾面就叫瑟西判斷一個人,可太為難她了。

  一般人的靈魂都是好壞參半的,或者說,好的那一面,也就是清澈的那一部分往往要占據更大的比例。有句話說沒有人是完美的,而這句話也就意味著一個人的靈魂都會存在渾濁的角落。只有窮凶極惡,也就是那些惡的一面占據了更大比例的,瑟西才能一眼確定他的好壞。

  這也是瑟西會這麼信任達西先生的原因之一。他的靈魂是少見的澄澈,色澤純淨。如果拿寶石舉個例子,他就是雜質很少的稀有品種。瑟西每回只要看著他的靈魂,就要忍不住的心情好起來,就像是在一片或枯萎或蔫巴的花叢中,瞧見了看得極盛的一朵。用眼前一亮來形容這樣場景下的心情,再合適不過了。

  但這畢竟是少見的情況。對於眼中所看見的大部分靈魂,瑟西是無法精准的說出他們靈魂中的渾濁來自哪一種惡習的。菲茲威廉上校就很顯然屬於這些普通人中的一個。不過一點要知道,有些壞毛病可能對一個人的影響並不那麼明顯,人們恐怕不會因此而覺得他就是個不適宜相處交好的人。但這些卻有可能使一個人不夠格成為一個合適的結婚對像。

  就比如說花心。這個時代,男士們花心,人們會說他風流多情。瑟西對此當然不敢苟同,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成為合適的選擇?而正是因為瑟西無法判斷菲茲威廉上校渾濁的那一部分的來源,她自然不願意將他與伊麗莎白結婚作為她考慮問題的前提。

  不過這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夏洛蒂提醒了她。伊麗莎白毫無疑問是個優秀的姑娘,被家室拖累實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出手幫助班納特家這個選項,瑟西根本沒有加以考慮。班納特家的財產注定是要由柯林斯先生繼承的,那還不如直接把自己的錢交給姐姐。就算是班納特家富有了起來,平攤到幾個女兒身上也就不夠看了。況且她一來沒有這麼大的本事,二來對於班納特家除了簡和伊麗莎白的其他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

  賓利先生眼看著是要求婚的,那麼簡的未來生活可以說是衣食無憂了。那麼對於伊麗莎白,瑟西覺得自己如果不幫幫她,就未免也太冷漠了。尤其她現在還終於意識到了這樣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如果使用魔法,瑟西多的是辦法讓人在下一刻家財萬貫,但這樣的做法若是放在原先的那個時代,還有些掩飾的余地。放在這裡,瑟西恐怕就要眼睜睜的看著伊麗莎白被綁上火刑架了。

  那麼,就只有一個辦法了。正好,她在這方面有一個現成的好差事。

  「莉茲!莉茲!」瑟西把思路理順,便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路叫著去找伊麗莎白了。

  夏洛蒂被她嚇了一跳,好險穩住了手上的茶,好笑的衝著她的背影叫了一句:「你跑慢些,莉茲還能就這麼消失了不成?」

  「你跑這麼快小心摔著。」伊麗莎白待在房間裡,看到瑟西急急忙忙跑進來,趕忙伸手把人拉住。

  「找我有事?」伊麗莎白拍拍她後背給人順順氣,往旁邊坐了坐,好給瑟西空出足夠的位置坐下。

  「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做生意?」瑟西從來學不會拐彎抹角,特別是對著這些親近的姐姐們,永遠都是這麼直白。

  伊麗莎白就算是早習慣了她這樣說話,此時也不免露出幾分驚訝:「你在做生意?」

  「布蘭德,啊,就是威廉姆斯,他幫了我大忙。」瑟西對她的提議信心十足,興奮的給伊麗莎白描述她的生意,「我養植物,威廉姆斯就幫著我賣出去。賣給倫敦的那些人。」

  「是比較特別的品種,可以改善空氣,倫敦的空氣太叫人難受了。」瑟西撇撇嘴,露出個嫌棄的表情。

  她很快重新彎著眼睛笑起來:「但我只會養植物,威廉姆斯又很忙,所以你來幫我吧,好不好?你比我,不對,你比我認識的好多人都要聰明的多啦!」

  「你就知道嘴甜。」伊麗莎白點點她額頭,「你就這樣來找我,問過威廉姆斯先生了嗎?」這話就是要同意了。

  瑟西沒聽出來,被她一下問住了,眼神飄了飄:「……我,我當然要跟他說的。」她扁扁嘴,不管不顧的撒起了嬌,「不行,你要先說同不同意!」

  說同意呀,一定要說同意。小姑娘睜大的眼睛裡明明白白的寫著這樣的意願。

  「威廉姆斯先生沒有意見,我就沒有意見。」伊麗莎白揉揉她的頭,沒故意吊著她,果斷的點了頭。

  「那我們去倫敦的時候就去找他!」瑟西對這個結果很滿意。至於威廉姆斯會不同意?她總能叫他同意的。小姑娘在姐姐懷裡露出個狡猾的笑容。

  ——————

  在漢斯福又停留了兩個星期,瑟西便跟著伊麗莎白同柯林斯一家告辭了。

  看見姐姐確實過得不錯,應付德包爾夫人也很是游刃有余的模樣,瑟西對於夏洛蒂結婚前作出的保證總算有了一種明確的實感。她在離開前,悄悄的給姐姐送了幾個祝福,又留了個藏有法陣的小擺件作為禮物,這便徹底放心的離開了。

  威廉姆斯在得知瑟西一行人即將前往倫敦,激動的就要派馬車來接。瑟西勸了他好久才打消了他的念頭。他要是當真派了馬車過來,不知道要引起怎樣的轟動,光是想想有可能,不,是一定會面對的來自姐夫柯林斯先生的糾纏,瑟西就要忍不住打個冷戰。更不要說那位尊貴的德包爾夫人了,她的臉色恐怕好看不了。

  瑟西也沒有給她們乘坐的普通馬車施加什麼加速的魔法的意思,於是威廉姆斯只能不滿的等她們一路慢慢悠悠的開過來。

  同一時間,達西先生也做好了拜訪加德納夫婦的准備。當然,要是能把小姑娘邀請來家裡住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摩挲著表盤,再看看手裡握著的鋼筆,達西先生幾乎要覺得這些待處理的事務也一並變得順眼起來了。


第72章

  加德納夫婦都是很和藹好相處的人, 有著商人的精明,但又不至於發展成討人厭的市儈勢利。總之, 同班納特太太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她的兄弟是位舉止進退有度的人,一看就知道受過良好的教育。

  這一點在瑟西去漢斯福之前, 於倫敦的短暫停留就有所體會,而現在同伊麗莎白再次一同住在她的舅舅舅媽家裡,也是一樣的令人心情愉快。這樣的一對夫婦即將成為她們的旅伴, 想想實在是一件很叫人受鼓舞的事情。

  威廉姆斯在瑟西剛到倫敦的時候就得到了消息,為此他已經催了女巫小姐不知多少遍,直把那面用來聯絡的鏡子都折磨的發燙了。他幾乎就要直接一張請帖寄去加德納宅了。

  不過就眼下的情況來看, 似乎也沒有什麼很大的區別。盯著門口那輛富麗堂皇的馬車,瑟西無奈的嘆了口氣。

  「莉茲, 我要出趟門,恐怕今天不會回來吃晚飯了。」歉意的衝加德納夫婦笑了笑,瑟西登上了馬車。

  威廉姆斯到底還是稍微掩飾了一下家徽的圖樣, 省的給加德納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對夫婦不像盧卡斯一家遠在鄉下,他們就在倫敦城內經商, 很容易受到影響, 他多少還是要注意一些。

  雖然看不見家徽, 但單看這輛馬車的華貴程度, 加德納夫婦也能輕易辨認出這絕不會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瑟西有位很不得了的朋友啊。」加德納先生感慨了一句, 招呼著家人們回去了。

  ——————

  「你有急事找我?」瑟西解下披風, 一松手, 它就自發的飛去了衣架上掛好。

  確實挺急,急著趕在達西先生之前把你哄到我這裡住下。威廉姆斯一本正經的揮揮手:「話不能這樣說,沒有急事我難道就不能請你來吃頓飯了?你來倫敦,我總要給你接風。」

  狐疑的看他一眼,瑟西自然是什麼也沒有看出來。索性她也不是多在意這些的人,隨意的點點頭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正好,我有件事想問問你。」瑟西把卡珊德拉抱緊懷裡,蹭了蹭。她們在從漢斯福往倫敦來的路上,回了趟家,把金毛帶上了。馬上要跟著姐姐旅行,她可不想跟珊迪分別這麼久。

  威廉姆斯警惕的頓住了舉起茶杯的手,試探著問道:「還是上次的事?」

  「嗯?不是。」瑟西搖搖頭,「不過等這件事談完,我確實想跟你再接著上次的事聊一聊,有些事還是當面說比較方便。」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又很快舒展開來。

  「我是想同你說那批植物的事情,小家伙都長的很好了。」瑟西抿了口茶,清清嗓子,「我想加個人進來幫忙,可以嗎?」

  「就是,代替我跟人談價錢,之類的。」瑟西吞吞吐吐,努力搜羅著腦海中儲備本就不豐富的經商知識。

  「你想加誰?你的姐姐嗎?」威廉姆斯對這個倒是沒什麼意見,左右出售植物主要還是靠他的渠道,具體誰去詳談並沒有什麼所謂。

  「算是。」瑟西點點頭,「伊麗莎白·班納特,她是位特別聰明的姑娘,你只要見了她就知道了。她和夏洛蒂,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兩個姑娘了!」

  威廉姆斯沒忍住,笑出了聲,換來小姑娘一個不滿的眼神。他舉著手討饒:「是你信任的人就行,下次把人帶來見一面,我把要注意的事情告訴她。」

  瑟西立刻高興起來:「那就再好不過啦,就這兩天,我一定把人帶來!」

  威廉姆斯無可無不可的頷首,他更關注另一個問題:「上回的事情,你考慮的怎樣了?」

  小姑娘一聽這話,便一臉愁色:「哎呀,快別提了,我總覺得我最近不大正常。」

  心裡咯噔一下,威廉姆斯腦中快速的閃過一絲不妙的念頭:「不正常?」

  瑟西把這兩天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下,末了繼續發愁:「你說我到底應不應該答應他?我不僅沒消除他的記憶,反而還徹底暴露了。」她頓了一下,嘆了好長一口氣,「關鍵我竟然還覺得挺高興。」

  「當然不能答應!」威廉姆斯想都不想就是反對。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加以掩飾。

  「我覺得你還是再多考慮一段時間比較好,」他擺正了臉色,看著像是正在發表一場偉大的演講,「跟普通人結婚注定是伴隨著風險的,你又沒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家族,只會面臨更大的危險。」

  「你完全可以把這件事拖得久一些,看看對方的反應。」他說著說著,腦子也變得越來越亂,有什麼尖銳的情緒在裡面橫衝直撞,攪的他煩躁不安。

  他突然不想這麼含蓄的說話了。這些話說得再多,瑟西也無法從裡面聽出他真正的感情。他這樣一步步的退縮,永遠小心翼翼的藏著那些心思,當她的好朋友,她的顧問。他掩飾的太好了,一步步靠近她,獲取她的信任。於是她什麼事情都敢和他說,什麼情緒都不做掩飾。

  威廉姆斯突然感到一陣恐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女孩被人求了婚。他再等下去,躊躇下去,是不是下一次等來的會是她的婚訊?這絕不是他想見到的畫面。

  眼睜睜的看著人說了一半的就閉上了嘴,臉色還變幻莫測。瑟西看看他閃爍不定的靈魂,隱隱的感到一絲不安。

  「布蘭德?你怎麼了?」瑟西湊近了些看他,「你不舒服嗎?」

  卡珊德拉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拱了拱身子,把主人頂回了椅子,自己則微微拱起脊背,示威性的衝著對面的人叫了兩聲。

  「……你考慮我吧。」威廉姆斯含混的說道。沒等瑟西出聲發出什麼疑問,他抬起臉,鄭重其事的重復了一遍,「你考慮我吧。」

  「考慮……什麼?」瑟西有點兒緊張,她覺得空氣裡彌漫著叫人不安的因子,讓她甚至不太敢去直視對面那雙眼睛。她悄悄的篡起了手指,指尖在掌心輕輕磨了磨。

  「我的家族是維克康尼派裡最強大的一支,可以提供最大限度的庇護。」

  無視了瑟西瞪大的眼睛,威廉姆斯一鼓作氣說了下去:「我的魔法天賦是家族裡最好的,所以我可以活的很久。」我能陪你很久很久,比任何人都久。

  「我同你共享我的財產,我的地位。」我會解決一切問題,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我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我還會努力成為更好的。」所以請選擇我吧。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手指痙攣的抖動著,變出一捧花束,嬌艷的花朵似乎還帶著清晨的露水,正是最盛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卻足夠鄭重,濃烈的情感叫人手足無措:「瑟西,我對你一見鐘情。」你是我見過最美的風景,我願長溺於此,永遠珍藏。

  瑟西下意識的向後仰了仰,避開他的眼神,和那抹鮮艷的有些刺眼的紅色。

  她像是被嚇到了,慌亂的不知該做出怎樣的反應。她雙手交握,隱蔽的狠狠掐了把虎口,這才勉強回了神。

  「我,我,」她說話都結巴了,磕磕絆絆的不成句子,「你怎麼,這也太突然了。」

  女孩的睫毛顫動的像振翅的蝴蝶,眼神亂瞟,不敢看他。威廉姆斯輕易的就能猜出她的拒絕,微微垂下了眼,把花束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我沒想到……」瑟西說出的口輕的像是一聲嘆息,她看起來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說錯什麼,傷害到對方。

  威廉姆斯突然就有點兒想笑。小姑娘實在把他看得太過脆弱,但她因此為他而苦惱,瞻前顧後,又叫他隱隱的生出一絲莫名其妙的愉悅。真可憐。他冷漠而嫌棄的評價自己。

  瑟西看了一眼桌上的花束,猶豫了一下,把它拿了起來。花束在她的手裡凝固變形,最終穩定成一朵繁復的絹花。她捧著那朵絹花,討好又抱歉的衝他笑:「花很好看。」

  「我很驚訝,不,我非常驚訝,」小姑娘捻了捻花瓣,咬了咬下唇「我一點兒也沒看出來你會,對我抱有這樣的感情。」

  「但我,哎呀,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瑟西專注的看著他,眼裡的光很柔和,「真奇怪,我可以很輕易的拒絕達西先生,我還衝他大喊大叫呢!」

  她短暫的笑了一下,聲音柔軟:「可我一點兒也不想叫你難過,我希望你的靈魂一直明亮。」

  「但你已經難過了,是不是?」瑟西揉了揉裙擺,她看著也難過起來了,「我一點兒也不會說話,不知道怎樣把話說得好聽。」

  「可是,我又覺得這是一件要認認真真說明白的事情。」瑟西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語氣,好叫那句正式的拒絕聽上去不那麼傷人,「所以,我……」

  威廉姆斯抬手打斷了她,他看起來很無奈,笑容也還殘留著幾分苦澀,但面色卻看著像是很輕松的樣子:「你還是不要說出來了,我會很傷心的。」

  他拍拍小姑娘的頭,又拿過她手裡的絹花給人戴上。隨即他退後兩步,欣賞了兩眼:「不錯,很好看。」

  對上瑟西茫然的眼神,威廉姆斯勾了勾嘴角,衝她招了招手:「行了,別想了,你不適合想那麼多。過來吃飯了。」

  「啊?哦,哦,好,來了。」瑟西拍拍臉,從椅子上站起身,小跑著追了上去。


第73章

  這頓晚餐的氣氛注定不會有多麼正常輕松。事實上, 雖然威廉姆斯的確努力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瑟西也無法做到真的待他如常。

  她每說一句話, 做一個動作,總情不自禁要在腦海中揣摩一番,言語行為中就難免生澀僵硬, 看著不自在的很。瑟西也知道自己這樣只會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越發尷尬,可她到底是無法像往常那樣隨意自然。

  威廉姆斯把她的小心翼翼看在眼裡,只覺得心裡苦澀的很。他倒也有心想要活躍氣氛, 哪怕只是簡單的聊聊天。可他說自己心情不低落失望當然都是假的,單單是讓自己偽裝出輕松的模樣就已經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了。他幾乎要覺得自己下一刻就再也裝不下去。

  這頓飯,是兩人最生硬的相處。哪怕是第一次見面, 他們之間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手足無措。無論做什麼,都似乎不合適, 不夠好。於是直到一頓晚餐結束,威廉姆斯也沒有提出叫瑟西留在這裡住下的提議。

  起碼這樣一來,瑟西恐怕也不會輕易接受那位達西先生的求婚了。看著遠遠駛離的馬車, 威廉姆斯自我安慰。

  ——————

  「瑟西?也許你會願意給我說說你遇上了什麼煩惱的事情?」小姑娘的憂心忡忡實在太過明顯,伊麗莎白問出口的時候, 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夏洛蒂不在, 她認為自己有必要負擔起照顧瑟西的責任。正好她們住在同一個房間, 正適合來一場姐妹之間的聊天。

  瑟西把臉埋進枕頭, 聽上去有氣無力的:「我又拒絕了一位先生的求婚。」她錘了錘枕頭, 聲音聽上去更悶了, 「莉茲, 你說我是不是還是不要結婚比較好?」

  伊麗莎白索性坐到她那張床上去,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後背:「你在說什麼話,盧卡斯爵士可不會允許你不結婚。」她還是一貫的樂觀,「左右已經拒絕了,你再多想也沒什麼用處,別這麼低沉。」

  「這次不一樣。」瑟西反駁了一句,卻沒有解釋的意思。她翻了個身,長長的嘆了口氣,「算了,我大概要花上幾天……」她突然頓住了,緊跟著悲憤的拍了拍被子,「可我還答應了要帶你去見他!」

  伊麗莎白好險沒有笑出來。她當然擔憂妹妹的感情生活,可她的反應又實在是太可愛了些。

  瑟西沒注意到伊麗莎白一瞬間稍顯古怪的神情,自顧自的接了下去:「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我能不能出發的前一天帶你去?」

  她似乎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精明極了,猛地抬起了頭,看向伊麗莎白,試圖尋求肯定,「莉茲,你覺得呢?」

  伊麗莎白好笑的搖搖頭:「這我恐怕無法認同。拖得這樣久,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她趕在瑟西露出發愁的神色前,補充道,「不過我們確實可以等上三五天,我想這並不會有什麼問題。」

  瑟西有點兒猶豫,她覺得三五天估計不足以讓她找到一個新的相處模式。但伊麗莎白說的沒錯,暫緩幾天和故意拖上許久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於是她最終還是不大情願的點了點頭,贊同了姐姐的觀點。

  ——————

  在倫敦的這段時間注定是無法平靜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來自達西先生的拜帖就遞到了加德納府上。這下加德納夫婦看向這位盧卡斯小姐的眼神就越發驚訝起來,像是要看出她這句小小的身體裡是隱藏著怎樣巨大的力量,竟能認識這樣多了不起的人物。

  瑟西心情很有幾分復雜,尤其是當她在晚餐正式見到了達西先生時達到了頂峰。她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虛,為著前一天來自威廉姆斯的求婚。這份情緒來的實在很沒有道理,可她看著達西先生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麼波瀾的臉,就是生不出往常直視他雙眼的勇氣。

  簡直不可理喻。瑟西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態扭轉過來,但她很顯然失敗了。一整頓飯,她都顯得格外沉默,像是把自己繞進了什麼解不開的情緒困境裡,看著沒什麼精神。

  達西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小姑娘今天狀態不大對勁,可他一時也猜不出這不對勁的緣由。難道是因為他在來之前沒有提前告訴小姑娘一聲?在他被贈送了那個神奇的手表之後。

  可瑟西並不是會在意這些小事的人。或者說的令人悲傷一些,她對自己的感情恐怕還不至於會叫她因為這樣的事情鬧小脾氣。但這樣一來,達西就是再聰明,也想不出什麼別的理由了。

  他本來還想著能給小姑娘一個驚喜,順利的話大概能提出一同外出的邀請——就算是晚餐後一起散散步也是很不錯的收獲了。不過現在看來,這些估計都沒了提出口的機會。小姑娘看著實在是有些心不在焉。

  而那位伊麗莎白小姐,達西懷疑她還在記恨自己對她的得罪——她看向這位先生的眼神,說上一句幸災樂禍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即使她確實還沒忘了加以掩飾,好叫那種情緒看著不至於那樣明顯。

  達西嘗試著同他的小姑娘搭話,就像他以往的每一次那樣。瑟西總是很樂意配合他的,這一點他很有信心。他的小姑娘心腸軟的很,絕不會願意他面臨尷尬的境地。事實也的確如此,雖然瑟西沒什麼攀談的興致,她還是會認認真真的回答達西的每一句提問,但她也不會順著擴充幾句就是了。

  這叫達西先生擔憂的很。有什麼事情發生在他的小姑娘身上,他卻無法提供什麼幫助,這無法不叫他感到失落。也許他該從伊麗莎白小姐身上旁敲側擊幾句?可這位小姐的警惕心超乎尋常的高,半點兒不願向他透露分毫。

  「喬治安娜寫信過來,問我你具體什麼時候會到達彭伯裡。」達西索性放棄打探,嘗試著提起一些輕松的話題,「她很想念你。」

  瑟西在聽到喬治安娜的名字後,神色果真如他所料的松快了不少,她甚至露出了一個短暫的、愉快的微笑:「我也很想念她,我總覺得等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長得比我要高啦!」

  達西先生便展露出一副認真的神氣,用目光把瑟西從頭頂到腳尖的距離丈量了一遍,隨後他勾了勾嘴角,溫聲道:「恐怕真要這樣,她現在已經同你一般高了。」

  「這可真叫人嫉妒。」瑟西皺皺鼻子,又很快笑著晃了晃頭,「家裡除了夏洛蒂,就再找不出一個高個子了,想來這一定不是我的問題。」她眨了下眼睛。她的注意力成功的被達西先生帶去了另一個方向。

  達西也跟著她笑,他現在的笑容越發多了,尤其是在瑟西面前。這一點是被他的妹妹專門提醒過的,喬治安娜實在是很擔心自家哥哥的冷臉會把人嚇跑。看來也不是很難。達西在心裡想著,起碼對著他的小姑娘,這一點也不難。

  「喬治安娜還托我告訴你,說她的鳶尾這些日子長得越發好了,雖然是冬天,卻看著很精神的樣子。」其實喬治安娜在心裡的描述要多得多了,但到了達西嘴裡,往往只能總結出這麼三兩句。

  「那說明喬治安娜在這方面確實有天賦又細心謹慎,」瑟西聽上去似乎挺驕傲的模樣,「我上回去看過一眼,小家伙健康的很,喬治安娜平日裡肯定沒少費心。」

  「啊……」一說完,瑟西就捂住了嘴,討好的衝他笑笑。雖然送聖誕禮物這件事已經說開了,但每回提起的時候,瑟西還是要忍不住心虛一下。

  「上次?」達西似笑非笑的重復了一遍,看著小姑娘一張臉憋得通紅,心情頓時很好,「煙火很漂亮。」

  他在小姑娘松了口氣的表情裡接著道:「我一直忘記告訴你,我很喜歡你送的禮物,非常感謝。」

  「你喜歡就很好。」瑟西一被稱贊就要忍不住翹起尾巴,她的得意全順著她的語氣流露了出來,「我想了好久才想出這個禮物,全部都是我親手做的。」

  「外殼用的是很堅硬的材料,而且,」她狡黠的笑道,「我保證它絕不會摔壞。」

  「我敢說,有一個小機關你絕對沒有發現。」瑟西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趕緊發問。

  達西樂得滿足她,他不僅配合的發了問,還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那支鋼筆:「也許你願意親自演示給我看。」

  「哎呀,你竟然帶在身上了!」瑟西低聲驚呼道,看著卻像是很高興。

  她故意豎起手指抵在唇上,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也許我們應該換個地方。」

  「比如去花園散步?」達西順從的接上,獲得了小姑娘一個贊賞的眼神。

  「加德納先生,我可以請瑟西小姐帶我去花園裡轉轉嗎?」達西不敢相信他竟然能這樣順利的取得獨處的機會,詢問男主人的時候,語氣當中的輕快毫不掩飾。

  這樣的請求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瑟西便立刻站起了身,取了披風系好,帶著達西先生鑽進了花園深處。卡珊德拉不願意離開溫暖的室內,況且帶人出去散步也沒什麼可擔心的,於是她只是抬頭看了眼自己的主人,便重新趴在了前爪上,舒服的在壁爐邊蜷縮起來。

  瑟西在這個時候,徹底成功的把威廉姆斯的求婚短暫的塞進了腦海中的角落裡。雖然塞得不那麼完好,還露著些邊邊角角在外面,但起碼暫時能做到不再影響她。

  她實在是迫不及待的想把那個驚喜的小機關炫耀出來。


第74章

  倫敦冬天的夜晚並不友善, 尤其是對兩個剛從燃著壁爐的室內走出來的人來說。在這樣的天氣裡散步,也難怪加德納先生會露出驚訝的神色。

  不過這對女巫小姐來說, 從來就不是一件需要擔心的事情。達西也沒看見她做些什麼,大概只是在身上點了點,她的神色就肉眼可見的放松了一下。隨後她便伸手點了點達西的手臂。瑟西本來想拍他的肩, 可惜他生的實在是太高了些,叫這個動作變得很是費勁。

  就像是壁爐的溫暖從房門裡衝出來撲到了身上,撫平了因為寒冷而繃緊的皮膚。就算早就接受了他的小姑娘是個神奇的女巫, 面對著她層出不窮的小魔法,他還是要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氣來。

  「很了不起。」達西稱贊了一句,忍不住用手背貼了貼臉。

  「這樣就了不起了?」瑟西疑惑的看他一眼, 她實在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說道的事情。哪個巫師不會保溫的魔法呢?不過這不妨礙她為此感到高興,「你一會兒一定會更驚訝的!」小姑娘信誓旦旦的做著擔保。

  瑟西找的地方大概是花園裡最黑暗的角落, 她為此不得不打了個響指,變出一個小光團,托在了手心裡。明亮卻不刺眼的的光芒在黑暗裡顯得很溫柔。

  見達西一直看著自己手裡的光團, 瑟西猶豫了一下,空出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要不要也拿一個?」

  達西一愣, 他還真沒想過這一點:「我可以嗎?這個不是, 嗯, 會魔法的才能使用的東西嗎?」

  瑟西被他難得的呆愣逗得笑出了聲:「你在說什麼呀, 只是個小魔法而已, 誰都可以拿著的。」她頓了頓, 調整了一下呼吸, 「你想要別的顏色也是可以的。」

  隨著她的這句話,她手心裡那個小光團配合的變幻著顏色,紅橙黃綠,最後索性直接變成個彩色的,一明一滅的閃著光。

  小姑娘揉搓著團子,把它捏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漫不經心道:「像是有些所謂的靈異現像,比如黑暗裡見到綠色的火光之類的,有的都是巫師們變出來專門嚇唬人的。」她最後捏出了兩只長耳朵,興奮的把它舉高給達西看,嘴上接著往下說,「我見過的,那些家伙仗著有隔音的魔法,笑的可高興了。」

  達西瞧著小姑娘手裡那個彩色的兔子,心情很有些微妙。在他小時候聽過的那些有關女巫的傳說裡,哪一個不是邪惡有醜陋的形像?結果等他真的見到個活生生的女巫,卻是個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沒有油膩的頭發,沒有鷹鉤鼻,沒有彎曲的下巴,她甚至連捏出只小兔子都能高興上好久。

  伸手摸了摸「兔子」的長耳朵,觸感很奇妙。不是他想像的有可能的毛絨絨,但你又決不能說它不柔軟。手心裡能感受到光團子傳來的溫度,並不灼熱,像是一杯溫度適中的熱茶。

  瑟西索性松了手,讓這只「兔子」在空氣中隨便奔跑,在黑暗中留下一道道彩色的光帶。正好她也空出了兩只手,緊跟著就補上了隱形的魔法,好保證不會有人路過花園的時候,被裡面的奇異現像給嚇到。

  「你還沒告訴我你想要什麼顏色。」瑟西重新捧出一個光團,側頭問他。

  「我沒有什麼特別喜好的顏色,不如你幫我挑一個?」達西說這話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會叫人看出他的心虛。他那裡會沒有喜歡的顏色,小姑娘的眼睛就是他最喜歡的顏色。可惜他怕說出去把人給嚇跑。難得今天的氣氛這樣好。

  「唔。」瑟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抬眼瞄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了頭,動作迅速。若不是達西一直關注著她,恐怕要漏掉她的小動作。

  「怎麼了?」注意到小姑娘視線的短暫落點正是那個叫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位置,達西順勢就問了出來。

  瑟西手裡的光團已變成了漂亮的金綠色,像是在女孩的手裡緩緩流動,在夜色中顯出一種奇幻的美感。

  聽見達西的問話,瑟西抬起頭,示意他伸手。等把光團送過去,她這才不緊不慢的解釋道:「這是你靈魂的顏色,是不是很好看?」

  「靈魂?」不得不說,這個理由很是超出了達西的預料,這叫他托著光團的動作都忍不住帶出幾分小心翼翼,仿佛他當真把自己的靈魂捧在手裡了似的。

  不過他倒是對自己靈魂的顏色很滿意,它跟小姑娘的眼睛顏色像的很,這叫他情不自禁生出幾分隱秘的喜悅。像是兩人之間建立了某種奇妙的默契。

  「是的呀,」瑟西點點頭,停下了腳步,隔空在他胸口處畫了個圈,「就在這個位置,你要看嗎?」

  達西這下是徹底愣住了,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的位置,神色間很有幾分期待。

  「那你低一下頭。」瑟西衝他招招手,「你太高啦,我碰不到你。」

  達西順從的彎下腰,兩人之間的距離被迅速的拉近。他甚至能感到小姑娘細軟的吐息噴灑在他胸口。他是不是應該後退一步?瑟西會不會覺得他很失禮?

  但他很快就生不出糾結的心思了。瑟西非但沒有後退,反倒還又上前了一步。這個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近到只需要達西稍微抬起手,就能把小姑娘完完全全的摟緊懷裡。事實上,兩人現在的姿勢,遠遠看去,已經是個擁抱了。

  貼在衣角的手克制的握緊,手心裡甚至隱隱滲出細汗來。達西覺得喉嚨有些發干,他不大自在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瑟西對此毫無所覺。讓普通人看見靈魂的魔法可不像保暖或是變個光團之類的那樣簡單,她要專注謹慎,小心著不要出錯。

  「閉眼。」瑟西低聲道,唇瓣在這樣近的位置開開合合,實在是個難以抑制的誘惑。達西幾乎是有些狼狽的閉上了眼睛。隨即,一只溫熱而柔軟的手覆了上來。

  「你不要眨眼呀,很癢的。」小姑娘柔聲抱怨著,聽在耳朵裡就像是撒嬌。抿了抿唇,達西努力收斂起雜亂的心思。

  見他不再動,瑟西松了口氣,低聲念起了咒語。達西有點兒絕望的想著,那些說女巫會迷惑人心神的傳說恐怕是真的。他聽著他的小女巫念咒語,簡直恨不得把人摁在懷裡親一口。太糟糕了。他唾棄自己,卻又忍不住一陣陣的躁動不安。

  越是這樣壓抑著,這串咒語似乎就顯得越發冗長起來。小姑娘柔和的聲音在耳邊打著轉,眼皮上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閉著眼,其他感官總是要顯得更明顯一些,起碼他現在就覺得他的小姑娘身上特有的氣息,源源不斷的鑽進鼻子裡,燒的人頭腦發昏。

  「好了。」瑟西收回手,舒了口氣,「你臉很紅,是保暖的魔法太熱了嗎?」

  「……我沒事。」達西抖了抖眼皮,睜開了眼。隨即他便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瑟西配合的向後退了幾步,好讓他能更輕松些的看到自己靈魂的全貌:「感覺怎麼樣?會不會覺得很不適應?」

  「很美。」不,應該說,他根本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能有這樣美麗的景色。這是藝術品。

  被他毫不掩飾的痴迷取悅,瑟西難得的有些羞澀。她紅著臉拽了拽裙擺,示意他也低頭看看自己的:「你的靈魂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她突然笑了一下,「哎呀,你還記得上回嗎?布蘭德就是在擔心我會把你的靈魂偷走呢!真不知道他怎麼會這樣想。」她無奈的搖搖頭,又有些僵硬的頓住,不大自然的抿了下嘴唇。

  達西正沉浸在震撼之中,沒有注意到女孩神色間快速閃過的不對勁。他有些狂熱的想著,哪裡需要她來偷呢?只要他的小姑娘想要,恐怕他會親手奉上。

  「這個魔法不會持續太久。」瑟西解釋著,想要壓下那絲不自然。她環視一周,點了點頭,小聲嘀咕了一句「這裡倒是很適合。」

  她向著達西伸出手,示意他把鋼筆交給她。達西見她伸手,下意識的以為她當真在向他討要靈魂,神色有些發愣,忍不住扣住她的手腕,作勢就要伸向自己的胸口。

  瑟西被他的動作弄得有點兒茫然。她小幅度的掙了掙,好叫他停下動作:「你這是,要我自己拿嗎?」

  達西也愣住了,他有點兒猶豫:「可我不會自己取啊?」他沒有魔法,也能自己取出靈魂的嗎?

  「咦?」瑟西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上衣口袋,完全沒看出這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情。她便也跟著猶豫了,「你真的要我來拿嗎?」會不會不太妥當?

  達西點點頭:「嗯,你來吧。」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像是在嚴陣以待什麼事情的發生。

  瑟西被他這樣的表情感染,也忍不住嚴肅起來。

  達西微微垂眼,看著小姑娘纖細的手指越來越靠近胸口的位置,一時有些緊張,又有些說不出的激動。

  然後那只手就拐了個彎,伸進了他的上衣口袋。指尖稍有些發涼,隔著衣服貼在胸口,帶著讓人心動的溫度。

  瑟西的動作很快,她抽出了鋼筆就收了手,對上達西藏了不少復雜心思的目光還晃了晃手裡的筆:「呃,看起來並不是很難?」

  達西沒說話,只目光沉沉的看著她,直把瑟西看的無端心虛起來。在瑟西即將忍耐不住出言詢問前,他又若無其事的移開了目光。


第75章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只有那只閃爍著彩光的兔子依舊在空氣中蹦來跳去。

  在沉默徹底演變成尷尬之前, 達西出了聲:「這支鋼筆……」他難得的有些無措, 話說了一半竟有些不知該接些什麼。

  瑟西如夢初醒般向後退了幾步, 又很快站定,掩飾性的揮了一下鋼筆。到底是揭秘的興奮壓過了其他無關緊要的情緒, 瑟西迅速就調整好了狀態,重新露出那個狡黠的笑容。

  摩挲了一下筆身,瑟西抬眼看他,好奇道:「你嘗試過打開筆身嗎?」

  「試過。」很多次。達西點了點頭。他在收到鋼筆後沒多久就嘗試著想要打開它, 結果卻出乎意料的失敗了。他還為此擔憂了一陣,擔心太快就把這支筆存儲的墨水用完。雖然後來他逐漸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件需要操心的事情。

  瑟西聽著他難掩郁悶的語氣, 得意的笑了笑:「那你一定沒能成功,是不是?」

  「是。」達西誠懇的再次點了點頭,「所以它確實是可以打開的。」

  「那當然!」瑟西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我怎麼會送你一支不能打開的鋼筆?」

  她想了想,把筆遞還給達西:「我覺得還是你親手打開會更覺得驚喜一點兒。你放心, 我會告訴你怎樣做的。」

  達西順從的接過, 虛握住筆身,認真傾聽。

  瑟西被他好學的表情逗得笑出了聲,揮揮手變出兩把扶手椅。她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自己卻是率先在臨近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甚至還又從虛空中抓了個抱枕出來, 墊在了身後。

  見達西盯著自己的動作, 女巫小姐歪了歪頭, 也遞了一個過去:「放松些, 別這麼嚴肅嘛,我們只是在拆禮物而已。」

  接過抱枕,沒忍住捏了捏,又舉起來看了看,無論怎麼看,這都是個普通的靠枕。除了有些淡淡的花香。學著女孩的模樣,達西也把抱枕擺在了背後,微微松下了脊背,靠了上去。

  他很少嘗試這樣的坐姿,畢竟它並不是那樣合乎禮儀的規範。時間久了,他已習慣了無論何時何地都將背挺直,現在偶爾的偷一會兒懶,他竟然還有些不太習慣。

  兩把椅子貼得很近,方便瑟西給他解釋這支筆的小秘密。兩人的膝蓋幾乎要抵在一起,瑟西還前傾著上半身,距離就更近了。

  達西有些不自在,卻又實在不願主動遠離。他在心裡給自己找著借口:他這是為了能更清晰的聽小姑娘的發言嘛。

  瑟西才不知道對面人腦海中在想些什麼,事實上,她並沒有覺得這個距離有什麼問題,她甚至還躍躍欲試的想再往前湊一些。

  「你看到筆身上的花紋了嗎?」瑟西一邊問著,一邊在空中用線條勾勒出鋼筆的形態。很快,半空中就出現了一個放大的金色的鋼筆框架,連帶著筆身上的花紋也一筆不錯的復制了過來。

  他恐怕永遠無法對他的小姑娘這些神奇的魔法失去興趣,達西驚嘆的想著。她總能帶給他驚喜,哪怕在她看來,這些都是些簡單的,不值得一提的普通魔法。

  果然,女巫小姐看著自己隨手勾畫出來的鋼筆模型,並沒有分出什麼太多的注意力。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達西手中的那支真鋼筆上,看著似乎比禮物的所有人還要激動些。

  「你把筆蓋取下來。」瑟西勾勾手指,把模型上的鋼筆筆蓋也取了下來。她在虛空中一抓,把那個光線勾勒出來的筆蓋吸到手邊,戳了兩下,讓它在空中直立起來。

  她指了指筆蓋頂端的位置:「這裡,有凸起的紋路,」接著她把鋼筆的尾端也一並指給他看,「這裡是凹進去的。」

  「把紋路對上,然後順時針轉半圈。」跟達西手中的動作同步,空中的鋼筆模型也跟著轉了半圈。

  隱隱的,達西聽見了一陣輕微的碰撞聲,但那聲音來的又快又輕,讓他也不大肯定。

  「然後你把筆蓋重新蓋上。」小姑娘看著真是興奮極了,「你看,筆蓋的尾端是不是出現了一圈刻度一樣的花紋?」

  這些小機關都是瑟西比照著她聽說過的機關制作的。不過實際上她並不知道這些真正的機關到底該怎樣做,所以這些紋路其實都是些小法陣,完全是靠著魔法來實現機關所應該呈現出來的效果。

  「現在筆身就可以轉動了。」瑟西把空中那個模型又放大了些,好叫達西能看得更清楚一點。

  「沿著中間線,就是那根最長的刻度線。」瑟西讓模型上對應的位置亮起了更強烈的光,好叫它能被輕易的辨認出來。

  「沿著刻度,順時針轉六格,逆時針十八格,順時針八格,逆時針四格。」瑟西放慢了語速,確保達西完成了一步後,再念出下一個步驟。

  等最後的步驟完成後,鋼筆突然不受控制的脫手而出飛到了空中。達西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抓,瑟西攔住了他,示意他不用擔心。

  揮了揮手,拍散了半空中的模型,兩人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仰頭看著那支鋼筆。

  筆身上的紋路逐條亮了起來,而鋼筆則在空中直直的豎立了起來。隨後光芒沿著紋路彙流到了筆尖的位置,並投射出了一個復雜的花紋。

  正是達西家族的家徽。家徽的圖案並沒有維持很久,它在五秒左右後閃爍著散開,星辰一般鋪開在夜幕中。

  細碎的光點跳躍著重新排列組合,凝聚出達西兄妹倆的半身像。看衣服的款式,是他們在賽馬場的那一回。喬治安娜戴著頂精巧的漂亮帽子,笑容燦爛。

  半空中的「喬治安娜」俏皮的眨了眨眼,光點便再次崩散。這一次描繪出的是達西的單人像,他舉著刀在切割魔藥材料,眉頭微微皺著,看著有些嚴肅。

  瑟西指著這一幕笑道:「你還記得嗎?當時你問我那個摸起來很光滑的是什麼,那是蛇草,才不是什麼特殊處理的結果。」小姑娘捂著嘴,笑的眼睛都眯起來,「它長的就像蛇一樣,只是沒有真正的鱗片,也沒有眼睛和嘴。」

  她打了個響指,在邊上變出蛇草的模型,那些光線勾畫出的植物在空氣中蜿蜒爬行,跟活生生的蛇確實沒什麼分別。女巫小姐對這一幕熟視無睹,她甚至還有些不大滿意:「哎呀,下次一定要讓你瞧瞧真的,這樣根本看不出來什麼。」

  抓散了模型,瑟西趕著這些光點,讓它們跑到圖案裡去。正巧,圖像再一次發生了變化。先是一株跳舞的鳶尾,隨後像是看著這一幕的人後退了幾步,露出了喬治安娜的臉龐。

  她輕柔的碰了碰鳶尾的花瓣,而被觸碰的鳶尾則猛地僵硬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這個小家伙挺聰明的,喬治安娜把它養得很好。」瑟西想到那株迎著月光胡亂搖擺的鳶尾,好笑的搖了搖頭。

  隨後圖像又變幻了幾回,最終重新凝聚出達西家徽的圖案,逐漸在空氣中淡去。雖然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卻是三人相識相熟的縮影。這些場景,從這樣一個奇異的角度看過去,又是一種別樣的感觸。很多在記憶中已經不那麼清晰的情景,在這一刻再次浮現在腦海,連帶著當時的心情。

  收斂了光芒的鋼筆慢慢悠悠的從空中飄落下來,被達西輕松抓回手裡。他摩挲著筆身上的花紋,不敢相信這支被他日日使用的鋼筆中,竟然隱藏著這麼神奇的魔法。

  長長的舒出一口氣,達西這才發現他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這可真是,」他露出驚嘆的神色,「不可思議。」

  瑟西根本禁不住人誇,尤其他的語氣還這麼鄭重其事。幾乎是達西話音剛落,小姑娘便燒紅了一張臉,連耳根都是紅的,唯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人瞧。

  要是有條尾巴,小姑娘恐怕已經甩起來了,她的表情明晃晃的就是在對人說——再誇誇我,我喜歡聽你誇我。

  達西收起鋼筆,笑了起來,聲音裡還帶著殘留的震撼,語調卻很柔和:「我真沒想到,你竟能記得這樣清楚。」她一定很重視他們之間的感情,才能把這些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這樣想著,達西便覺得很是觸動。

  總覺得眼前的先生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瑟西困惑的眨了眨眼,看著很是無辜。她可不是那些天賦異稟的天才,能記得自己人生中的每一個細小場景。她只是,用了個無傷大雅的小魔法。

  哦,或許也不能說是小魔法。跟記憶掛鉤的魔法還是有些復雜的,不過對她來說,也只是一點點而已。瑟西驕傲的想著。

  她只需要讓特定的記憶重放一遍就行了。如果說人的大腦是一座圖書館,瑟西就是站在中央的空地上,等著記載著「喬治安娜」和「達西先生」的書飛到她面前來,重新翻閱了一遍。還是配圖的版本。

  不過瑟西很快就把這一點小小的心虛掃出了腦海,揚起小臉欣然接受了誇獎。

  「你瞧,我說了你一定會很驚訝的。」女巫小姐得意的鼻子都要翹上天了。

  「是的,非常驚喜。」達西從不吝嗇於給他的小姑娘她想要的稱贊。倒不如說,他很喜歡看見瑟西露出這副驕傲的可愛模樣。

  「瑟西?」遠遠的,伊麗莎白的聲音傳過來。

  瑟西下意識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椅子連帶著那只彩色的兔子都一起消散在了空氣中,她側著臉眨了眨眼:「魔法時間結束啦,看來我們該回去了。」


第76章

  瑟西從來沒覺得一個星期的時間過得這樣快。威廉姆斯的求婚似乎還是上一刻的事情, 轉眼她就不得不去見他了。

  跟伊麗莎白說好的三五天, 現在看來大概根本不足以讓瑟西調整好心情。於是在出發的前一天,瑟西重新回到了當初剛剛接到求婚後的手足無措的焦慮狀態。

  伊麗莎白看得明白,她這副模樣分明就是對那位伯爵少爺半點兒多余的感情也沒有, 這一點想必那位也能看得出來,所以其實瑟西並不需要這樣糾結。估計都不需要她費心費力的偽裝出淡定的樣子, 那位威廉姆斯先生也會主動假裝一切如常的。

  但這些話說出來沒有什麼意義。伊麗莎白搖了搖頭, 總不能每回遇上這些事情全都油她們這些做姐姐的細細分析給她聽, 她還是要自己多學著去體會。小姑娘就是之前被她們寵出來的, 才會一直這麼無知無覺的單純樣子。

  不過,還是幫她擋擋話吧。如果小姑娘主動來求助的話, 幫幫忙也是可以的。伊麗莎白抿了抿唇,決心還沒堅定幾秒就心軟了。

  加德納先生本來主動提出要派遣馬車送這兩位小姐赴約, 但就如同以前的每一次那樣,威廉姆斯永遠都會提前備好馬車。

  這才是真正的貴族啊。坐上馬車的視乎, 伊麗莎白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了一句。跟那位自詡尊貴的德包爾夫人完全不同, 手邊和眼前的每一個小細節都盡善盡美, 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也絕沒有那種用力過猛的浮誇和僵硬感, 一切都顯得很自然。

  尤其因為是來接瑟西的馬車。為了避免給小姑娘帶來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派來的馬車在外形上很是不起眼,但又不必擔心它因此而顯得太過落於下乘, 事實上, 伊麗莎白認為可以用一句低調的奢華來形容它。

  是位很細心的先生。在心裡點了點頭, 伊麗莎白對這位伯爵少爺的第一印像很是不錯。

  瑟西的情緒一直很緊繃, 這一點在上馬車前就開始了。但隨著路途一點一點的縮短,那座熟悉的房子出現在視線末端的時候,她卻又詭異的平靜了下來。也許是繃得太緊,連神經都看不下去了,自發的放松了下來,省的它們的主人因為這樣的理由緊張的連馬車都不敢下。

  威廉姆斯表現的很平靜,起碼他這層平靜的表像還不至於會被瑟西看穿。於是瑟西也跟著自然了些許,在一場談話裡,她常常會受到旁人的影響,尤其是熟悉的人。

  在門口簡單的問了好,威廉姆斯就引著兩位小姐進了會客室。他家又變成那副普通人來訪時的正常模樣了,熟悉的女僕小姐端著茶壺給三人倒茶。

  在伊麗莎白和威廉姆斯的共同粉飾太平下,這場談話的氛圍輕松自在的完全沒讓瑟西有機會感受到什麼壓迫性的情緒。除了最開始交流了一下那批植物的狀況,接下來的時間,威廉姆斯基本上都在同伊麗莎白交代事宜,只偶爾會在一些植物的細節上問問瑟西。

  這樣的氣氛實在是很舒適。瑟西本也不是個多麼健談的人,再加上這個話題她了解的也不多,樂得這樣三兩句的搭話。

  等再過一會兒,瑟西已徹底恢復了她往常在這座宅子裡的模樣,拍拍裙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跟兩人說了一聲,便高高興興的跑去了後花園。

  敏銳的捕捉到對面男人略有些失落的垂了垂眼,伊麗莎白抿了口茶,聰明的當作什麼都沒看出來。倒也不是說她就在這兩位先生之間偏向了達西先生,事實上,若真要論起這兩位先生的順眼程度,她反而覺得眼前這位要更令人心生好感。

  但她的這位小妹妹的情緒實在是很好猜,或許正是因為太好猜了些,眼前這位才會這麼主動的收斂情緒。她當然是要向著瑟西的,伊麗莎白感受著茶水絲滑的口感,眯了眯眼睛。既然是小姑娘明確表現出來沒有特殊好感的求婚者,她怎麼說都是要幫幫忙的。於是她現在又忘記她之前下的那些決心了。

  小家伙們確實長得很好。種在巫師的後花園,還日日被訓練有素的女僕們細心養護,長得會不好才是一件怪事。更不要說還有瑟西隔三差五的來滋養一番。

  它們此時的大小正適合作為盆栽,再大些就失了觀賞性。再來,這些在淨化這一方面天賦異稟的小家伙們早就看倫敦的空氣不順眼了,它們很早之前就積極的向瑟西請求被帶出去完成它們的使命。

  瑟西頭一回認真的做了保證,允諾它們馬上就能出門大展身手。感受著小家伙們傳遞過來的喜悅的情緒,瑟西微微嘆了口氣。任何一樣東西,用的久了或是養的久了總是要生出些不舍的情緒的,這是人之常情。

  這些小家伙們在倫敦空氣這樣的污染情況下,每隔三個月左右就要被專門滋養或是替換。甚至這個時間還極有可能縮短,畢竟倫敦不僅僅只是空氣污染的厲害,而這些小家伙們也不僅僅只能淨化空氣。

  若是遇上了認真負責的主人,在發現養的植物出了小狀況或是變的萎靡就立刻聯系瑟西去查看,倒也不用擔心什麼。只怕遇上那些漫不經心的買家,隨意的擺在一邊當個模樣還不錯的擺件,等枯萎了就扔掉換個新的,那瑟西也無能為力。

  搖了搖頭,瑟西不再多想。說的冷酷無情一些,這本就是避無可避的事情,是被稱作必然的損耗的情況,她實在沒必要為這些事傷神。想想那些她用來制作魔藥的材料,不也是差不多的下場?大概是因為這些小家伙們已經被養的太久了,不自覺的就會生出這樣的情緒。

  等瑟西整理好情緒回到會客室的時候,那兩人的談話也已經進入了尾聲。見小姑娘回來,兩人又默契的一同加快了進度,在幾分鐘後徹底完成了信息交換。

  威廉姆斯順勢留了兩位小姐用午餐,這當然不可能得到什麼拒絕。瑟西接過了話頭就給伊麗莎白稱贊他家的廚師:「……特別是飯後甜點和濃湯,我保證你絕對不會失望的!」

  雖然這個時代的英國普遍就沒有什麼讓人胃口大開的食物——瑟西甚至覺得自己能維持體型全靠這一點,但這裡面恐怕不包括巫師家的廚師,尤其還是威廉姆斯這樣的大家族的廚師。

  巫師們對各類魔藥的研究都是建立在對魔藥材料的發掘和熟悉之上的,在這個方面,巫師們比絕大部分普通人都要更了解植物這個領域。魔藥材料既然不可能全像故事書和傳說裡說的那樣詭異扭曲,自然就會有一部分適用於其他的用途。比如菜肴。調味料的品種便順理成章的豐富了,而再加上一些魔法的改善,可以說,一名巫師廚師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是寶藏一樣的珍貴存在。

  可惜瑟西在廚藝上沒什麼天賦。這一點她一直很不解,畢竟她在魔藥上可以說是天賦驚人。美食方面的魔法她也多少會一些,基本都是在菜品最後出鍋的時候提升口感用的,但也只是讓口感糟糕的食物變得普通起來而已,實在沒什麼可說道的地方。也許她的魔法只能用在別人的作品上了,瑟西有點兒心酸的想著,這可真叫人難過。

  於是她懷抱了更大的熱情來享受這一頓午餐。瑟西每回都要去廚房贊美那位廚師,並試圖學些簡單的處理食物的方法。後來她雖然放棄了自己動手,卻依舊保持了去廚房找廚師的習慣。這個好習慣為她帶來了一份額外的甜點,畢竟誰會不喜歡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呢?

  「你再去幾次,我家的廚師恐怕就要主動跟著你回家了。」看看自己面前簡單的甜品,再看看小姑娘面前的精致豐盛,威廉姆斯有點兒酸溜溜的。

  滿足的挖了一勺塞進嘴裡,瑟西快活的眯起了眼睛:「那我看來要更加努力才行,爭取早點兒把萊瑞先生帶回家。」她舔舔嘴角,嚴肅認真的補充了一句,「我會好好賺錢的,要付的起相當的工資才行。」

  威廉姆斯撇撇嘴:「這你就別想了,光靠賣植物的錢你可請不起他,不過你可以考慮換一個簡便些的方式。」他停頓了一下,賣了個關子,等著小姑娘開口問他。

  果然,瑟西感興趣的從甜品碗裡抬起了頭:「是什麼?你想到什麼更賺錢的方法了?」

  「不,眼下這個已經是最適合的賺錢方法了。」威廉姆斯殘酷的否決了她的猜測,露出個有點兒得意的笑容來,「你不如試著請求我,我或許會送你一位廚師也不一定。」

  「……」瑟西抬眼瞪他,揚了揚下巴,「那我還是去找萊瑞先生吧。」她皺皺鼻子,衝他吐舌頭。

  小姑娘看看自己的碗,突然心情大好,笑容裡帶了點兒孩子式的炫耀。她故意掐著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充滿了挑釁意味:「畢竟我有雙份甜品,而你只有一份,量還只有那麼一點點。」

  她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這下換她得意了:「倒不如你來請求我,或許我會分你一份也說不定。」她學著他的語氣,刻意挖了好大一勺緩慢的送進嘴裡。

  真可愛。威廉姆斯抿了口茶別過頭,讓自己的臉紅不至於那麼明顯。但耳朵可騙不了人。

  瑟西還當是自己的挑釁有了成效,抱著甜品碗吃的更高興了。


第77章

  加德納夫婦看著像是會經常出門旅游的人,他們經驗豐富, 性子隨和, 路上遇到些不方便的地方化都可以忍受得了,是那種會讓人心情愉悅的旅伴,這實在叫人稱心如意。而且這些旅伴一個個都很聰明, 哪怕是遇上什麼掃興的事情, 互相之間仍然可以過得很快活。

  路途中的一些經典的名勝景區並沒有什麼值得說道的事情發生, 但這決不是說這段旅程沒有樂趣。相反, 無論是瑟西, 伊麗莎白,還是加德納夫婦,在這一段時間裡都過得很是開心。

  德比郡有個小鎮名叫藍白屯, 是加德納夫婦從前居住過的地方, 他們聽說有些熟人依舊住在那兒,所以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這個小鎮本身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但它距離彭伯裡很近,只有不到五英裡的路程。這意味著眾人在藍白屯找了地方住下後,便要准備著動身前往彭伯裡了。

  等一切收拾妥當後, 他們就動身了。藍白屯距離彭伯裡確實很近, 瑟西都沒覺得馬車怎樣顛簸,他們就到了。

  雖然聽喬治安娜描述了好幾回,但等到真的親眼瞧見了, 瑟西才意識到這是個怎樣漂亮的花園。

  花園很大, 比瑟西想像的還要大的多。她上一回見到這樣大的花園, 還是借了空間折疊魔法,而這個是確確實實的占了這麼大的面積。

  首先是一片樹林,相當大的一片,深邃遼闊,哪怕是坐著車子都走了好久。林子盡頭是個山坡,它的高度足以讓人俯視大部分的景色。

  房子在山谷那邊,有一條小路曲曲折折的通到谷中。這幢建築物是用石頭建的,瑟西在現代見慣了磚塊或是玻璃的,現在看到座石頭的建築物,實在新奇的很。也許是因為用的石頭,它看著比瑟西所見過的都要大氣壯觀的多。

  房子後也是一片片樹林,隨著山崗起起伏伏,一路連綿下去。屋前則是一泓溪流,溪水很清澈,此時正在漲潮。

  這個地方一點兒看不出人工的痕跡,瑟西自從進了樹林,就心情愉快得很。一呼一吸間都是濃厚的自然的氣息,這些天然的精靈熱烈的歡迎著她的到來,抖得樹葉簌簌作響,水流高高躍起,嘗試著去觸碰女孩的裙擺。感受著胸口激烈的躍動,瑟西幾乎要因為這座莊園答應達西的求婚了。

  瑟西雖然拜托了達西先生告訴他的妹妹她會前來拜訪,但之前一直不能確定下來具體的日子,便也沒有說的很詳細。這次見上面,喬治安娜恐怕會很驚喜。

  等下了山坡,再過個橋,剩下的便是一條直路通向大門。他們很快就被領進了大廳,等待著管家奶奶的到來。

  管家奶奶是位態度端莊的老婦人,禮貌周到。不過她並不是獨身前來,身後還跟著位姑娘。兩邊都行了禮問好。

  加德納夫婦還在猜測這位一看就很尊貴的小姐是誰,瑟西卻已欣喜的上前幾步,親熱的挽住了對方的胳膊:「喬治安娜!我可真是想念你。」

  「我也是,瑟西。」喬治安娜又長個子了,她現在已經比瑟西要高上一些了,「我一聽他們說就知道是你來了,就跟著雷諾太太一起下來啦!」

  她語氣輕快,哪怕故意想要裝出埋怨的語氣,卻也很快就笑了起來:「你怎麼過了這樣久才來看我?我可聽哥哥說了,你們都見了好幾面呢!」她順勢提起了要求,「所以你這次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就當是補償我。」

  於是其他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先還當這位姑娘只是同達西先生相熟,沒想到跟妹妹的關系看著還要更好些。

  雷諾太太也跟著瞧了瑟西好幾眼,話裡帶著溫和的笑意:「原來這位就是瑟西小姐,我聽喬治安娜提了好多回,今天可算是見著了。」她邊這樣說著,邊在心裡點著頭。這位小姐一看就是個單純可愛的姑娘,尤其還同喬治安娜關系這樣好,她可許久沒看見自家小姐跟人這般熱切的聊天了。

  看著喬治安娜拉著這位瑟西小姐沒個要放手的意思,雷諾太太便引著其他人先行一步去參觀了。左右自家小姐是肯定會拉著好朋友好好在屋子裡走一遍的,她實在沒必要現在去打擾小姐們的聊天。

  兩人確實在餐室聊了許久的天,她倆既已好長一段時間沒見,自然積攢了許多話要講,沒個一時三刻的可停不下來。

  「我收到你送的盆栽啦!」喬治安娜拉著瑟西在椅子上坐下,向她的方向側著身子,「我擺了一盆在臥室,另一盆被哥哥拿走了。」她鼓了鼓嘴,簡直就是強盜,瑟西明明說是送給她的。

  「我聽哥哥說你還給了他幾盆擺在倫敦的房子裡。」她停頓了一下,表情說不上是感慨還是敬佩多一些,「我真沒想到,那些普通的種子竟然能養的這樣好看,再想想這些都是我們當初一起挑的,我就覺得好高興。」

  瑟西有點兒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這些小家伙們會長的好看,主要還是靠著它們是兄弟們中間變異出來的魔法品種,就好比那盆鳶尾總要顯得更鮮艷一些是一個道理。

  「它們對空氣的淨化很有好處,彭伯裡這裡空氣已經足夠好了,放在這兒也就是用來觀賞而已。不過倫敦那裡就不一樣了,你下回去那兒的時候一定會很驚訝的。」瑟西揚了揚下巴,得意的神色一閃而過,又仔細的叮囑她,「你要是發現出了什麼問題,就寫信來告訴我。放在倫敦那裡的我會隔兩三個月就去看看的,你不用擔心。」

  喬治安娜乖巧的點點頭,表示記下了:「我知道的。其實我放了一盆在臥室裡以後,好像真的感覺不太一樣了。」她一本正經的順著瑟西的話往下接。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對瑟西的話總會下意識的先信任三分,剩下七分則會在之後的事實中補全。

  「哥哥他這兩天出門有些事情,不過大概明天就會回來了。」這樣說著,小姑娘就忍不住要驕傲起來,她這回可是先一步見到了瑟西呢!選什麼時候不好,偏偏選中了瑟西拜訪的時候出門,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她的哥哥運氣不好。

  「難怪。」瑟西這才知道她怎麼竟然沒見到達西先生,畢竟那位先生之前可是再三提及他這段時間都會待在彭伯裡。

  「走吧,我帶你轉一轉,你會喜歡這裡的。」拉著瑟西站起來,喬治安娜信誓旦旦。

  「你放心,我已經足夠喜歡這裡了。」瑟西順著她的力道起身,笑著調侃道,「我才知道你和達西先生都同樣不善言辭。」

  喬治安娜微紅著臉瞪她:「你又笑話我!」

  兩人一路歡聲笑語,很快就走出了餐室,開始了正式的參觀。房子裡畫像很多,不同長相,不同年紀,大部分都是達西家的先人,仔細辨認的話,總能在五官上找出些許同達西兄妹相像的地方。

  「還有哥哥小時候的畫像,我一會兒帶你去看,父親在世的時候很愛給我們畫像。」喬治安娜說著說著就稍微沉默了一會兒,不過她很快就調整過來,「我偷偷告訴你,哥哥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被畫畫像,你看他的畫像,大部分都是板著臉的模樣,一點兒也不親切。」

  瑟西回憶了一下,還真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看到的幾張,那位先生都是一臉嚴肅。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同笑了起來。

  「咦?那邊掛著幾幅小的。」瑟西一扭頭看到幾幅小畫框掛在壁爐架上面。這樣遠遠站著看不清楚,她便走近了幾步,站到了跟前。

  喬治安娜的表情不太自然,但也沒動手攔她,只默默的跟在了她身邊。

  瑟西一走近,就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無他,這些小畫框中竟然有一副是那個討人厭的威克漢姆。這份厭惡在她把好奇問出口的時候就帶出來了些,語氣聽著有些生硬:「這個人怎麼會在這裡?」明明達西先生看著相當不喜歡他,怎麼會還保留著他的畫像?

  聽到她這個語氣,喬治安娜下意識的就以為是哥哥同瑟西講了那段往事,她有些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你認識他?」

  「見過兩面。」瑟西依舊擰著眉毛,「是個討人厭的家伙。」

  喬治安娜猶豫了一下,又接著問道:「哥哥跟你提過他嗎?」

  「那倒沒有,不過我看達西先生應該也不大喜歡他。」瑟西移開視線,不願去看那個突兀的畫像,「他確實很不討人喜歡。」她認真的重復了一遍。

  這下換喬治安娜驚訝了。她和哥哥不喜歡威克漢姆是因為那件事情的發生,可有一點是他們都不得不承認的,那就是這個家伙在表像上實在很擅長扮做一個優雅風趣的紳士。於是看到瑟西這麼直白的不喜,她一邊覺得愉快,一邊又難掩好奇。

  「他做了什麼嗎?」小姑娘追問道,跟瑟西談論這個人,似乎並不會讓她像往常那樣排斥。也許是瑟西的厭惡情緒實在太過顯眼。

  瑟西思考了一會兒。這個人在他剛出現的時候,就被她一眼看出是個壞家伙,真要說他做了什麼恐怕還都沒來得及。沉默了一會兒,她想起了一件事:「他蓄意抹黑達西先生。」要不是她及時止損,恐怕伊麗莎白要對達西先生生出不小的偏見。

  咦?喬治安娜眨了眨眼。這個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還以為會是更過分的事情,沒想到只是因為這樣就能引起瑟西這樣強烈的惡感。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哥哥的求婚很快就要成功了?


第78章

  因為是故去的達西老先生喜愛的畫像, 所以才一直沒有撤下來。但這也確實是整個彭伯裡唯一的一副威克漢姆的畫像了。不願多看這張臉,瑟西拉著喬治安娜往下一個房間走。

  「你上回就說要給我看你的畫,可不能食言。」瑟西四下裡看了看, 想要判斷畫室的方向。但她失敗了, 這幢石頭房子實在是太大了。

  喬治安娜的畫同達西家收藏的名家畫作們放在一處,平日裡由下人們統一保養。相比於那些意境深厚的名作,還是小姑娘的畫作更好理解些, 簡簡單單的更能讓瑟西生出喜愛之情。

  她對繪畫並不擅長, 至多是在那位女家庭教師的指導下打了個還算可以的基礎。技巧上她倒還能用魔法作弊,至於一幅畫作所需要的所謂創作者的情感投入之類, 她就一竅不通了。但這不妨礙她喜歡看別人的作品, 這就跟她喜歡聽人唱歌是一個道理。

  的確像是當初在倫敦時喬治安娜所說, 她的絕大部分作品都存放在彭伯裡。那些在倫敦時就已叫瑟西覺得足夠多的畫作, 在彭伯裡的收藏下顯得幾乎要不值一提起來。

  「你真是了不起, 喬治安娜。」瑟西繞著她最喜歡的幾幅來來回回轉了好幾遍,「我從沒見過哪一位小姐在繪畫上比你更有天賦或是更努力的。」她的稱贊總是聽上去很誇張, 但又能叫人一下就聽出她的真心, 輕易就能叫面皮薄的小姑娘紅了一張臉。

  羞澀的用手背蹭了蹭臉, 喬治安娜小聲的反駁:「我哪裡就有你說的那樣好。」她招招手,示意女僕過來把幾幅畫包起來, 「我把這幾張送給你吧,你看起來還挺喜歡的。」

  瑟西連忙擺擺手:「哎呀, 別呀, 擺在這裡多好看, 我帶回去不就浪費了?我家保養畫的技術也不算高明。」

  眼看著小姑娘的表情迅速的變得失落下來,瑟西立刻就心軟了,她猶猶豫豫的改了口:「那,那你送我一幅好不好?我一定好好對待它。」回去就在畫框裡刻個時間凝固的法陣,女巫小姐在心裡下定了決心。

  「好呀!」喬治安娜看著很高興,細細看過去還有點兒狡猾的意思。她一早知道,要是直接說讓瑟西挑一幅,她肯定會拒絕,但換成現在這樣,自己的目的不就成功達成了?

  她可不笨,就算那個裝著音樂盒的禮物盒上沒有署名,但單單是看自家哥哥對那支鋼筆的珍惜模樣,她也能猜得出來這個音樂盒是出自誰手。雖然有點兒驚訝瑟西竟然能送出這麼精巧的音樂盒,但在小姑娘的心裡,瑟西早就成了神奇的代名詞,送出這樣的禮物似乎就變得沒什麼奇怪的了。

  擔心直接送首飾之類的東西會叫瑟西不自在,喬治安娜便想出了這麼個辦法。就算是對那個音樂盒的回禮了,小姑娘心下想著,又忍不住有點兒臉紅。一想到自己親手畫的作品即將要擺在瑟西的家裡,她就覺得很高興。

  「也許你會想去外面轉一轉。」喬治安娜收拾了一下情緒,側頭看她,「現在天氣已經不那麼冷了,出門走走正合適。」

  「確實。」瑟西點點頭,於是她們便走出了房間,「而且彭伯裡的景色實在很好,我想我恐怕能在這裡轉上幾天幾夜都不會失去興致的。」

  「那你就應該多住些日子,好多在這一帶走走看看。」喬治安娜立刻接上,她太希望瑟西能多陪陪她了。

  瑟西露出糾結的神色:「你的提議很好,可我畢竟是同伊麗莎白他們一起來的,總不能為了我一個人耽誤了他們的行程。」

  喬治安娜擺擺手,笑了,她知道瑟西已經心動了:「那有什麼,你大可以讓你的朋友們繼續按照他們的計劃旅行,我可以叫哥哥安排馬車送你。」她停頓了一下,認真道,「所以你只管在這裡住下來,完全不需要去擔心什麼。」

  抿了抿下唇,瑟西必須承認這個提議太過誘人:「那我晚上便同伊麗莎白談一談。」

  小姑娘便顯得很快活:「那就這樣說定了。」等明天哥哥回來,得知這個好消息一定會很高興的。

  有了喬治安娜,姑娘們就不需要什麼旁的人來領路了,只一個女僕跟在她們身後,便足以應付。

  在山坡上遠遠看著的時候,瑟西就對這個莊園的景色足夠滿意了,等走到近處看,更是叫人喜愛。

  綠色在這個莊園裡隨處可見,並沒有做什麼多余的修剪,高大漂亮。看葉子的顏色,足見彭伯裡的園丁的優秀與用心。除了各類樹木,便是溪流和小橋。

  房子前的溪流要稍窄一些,連帶著水面上架著的橋也看著精致些。水裡養著鱒魚,見瑟西湊近了,水下的暗流便將它們頂出水面來,想要把這些魚當作禮物送給它。這幅情景乍一看還以為是魚群躁動,頻繁的想要跳出來,仔細看看才能發現其中細微的差別。

  瑟西看的好笑,蹲下身把手探進溪水裡,安撫這個熱情的小家伙。哦,或許不能說是小家伙,畢竟它蜿蜿蜒蜒的在彭伯裡繞了好長一段路。

  見喜歡的女巫小姐把手伸了進來,溪水立刻趕著魚群湊過來,再挑挑揀揀的把最肥美的推到最前面。

  「這些魚還真喜歡你。」喬治安娜驚訝的看著這一幕,由衷的感慨,「我就只會把它們嚇跑。」

  看看這些身不由己被硬逼過來的魚,在看看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瑟西默默的把真相吞進了肚子裡,並心虛的表示了默認。

  甩甩手,瑟西從水邊站了起來。她習慣性的拍拍裙子,抬頭看了看。這一看她就愣住了。橋那邊過來的人怎麼有點兒眼熟?

  「達西先生?」瑟西有點兒驚訝。

  瑟西的聲音驚醒了還在水邊看魚的喬治安娜,她一邊抬頭去看,一邊急匆匆的要從水邊站起來,險些失了平衡滑一跤,瑟西趕緊扶住她。

  「哥哥回來了?」喬治安娜借著瑟西的力站穩,順著她之前看的方向繼續看過去。雖然離得還有些距離,但確實是達西先生沒錯。

  姑娘們從水邊站了起來,又發出了不小的動靜,自然吸引了達西的注意力。他本還不緊不慢的走著,等看清了水邊的身影後,立刻邁開了大步,不一會兒功夫就下橋到了眼前。

  「瑟西,喬治安娜。」他問候了一聲,臉上看著很驚喜的樣子,目光轉向了瑟西,「你是今天來的嗎?」

  「今天下午的時候到的。」瑟西認認真真的回答他的問題,並補充道,「是跟伊麗莎白以及她的舅舅舅媽加德納夫婦一起來的。」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彭伯裡的景色很好,是我見過最好的啦!」她笑了一下。

  「那你可以多住一段時間。」達西下意識的就接了這麼一句,跟他妹妹的想法不謀而合,「正好,晚上請一定要留下來一起用餐。」

  瑟西當點頭謝過她的邀請,喬治安娜已經忍不住開口了:「哥哥,瑟西已經同意住下了!」她瞄了一眼瑟西,見她沒露出不高興的神色,語氣輕快的繼續道,「只是還要同她的朋友們談一談。你會安排好馬車的,是不是?」

  「當然。」雖然更希望他的小姑娘能一直住下去,但他也知道急於一時並不現實,「你樂意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不過他還是沒忍住這樣說著。

  自從那次求婚失敗後,他反而變得更大膽了起來,以前從不會說的話現在也能張口就來。

  與姑娘們見了面後,達西便不願趕著回房子裡去了。他自覺的站到瑟西身側,配合著姑娘們的腳步。

  喬治安娜側頭看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忍痛做出了決定。只要瑟西住下來,之後見面的機會只多不少,現在就先讓給哥哥吧。

  「園子太大,我恐怕走不了太久,還是讓哥哥帶你逛吧。」喬治安娜松開挽著瑟西的手,衝她歉意的笑笑,「我就先跟著女僕回去了。」

  瑟西聽她這樣說,也有些愧疚:「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你身體不好。」她趕忙催著人回去,「你趕快進屋子裡坐著吧,外面風還是挺涼的。」

  喬治安娜聽話的應下來,衝她揮揮手,離開了。臨走前隱晦的給哥哥遞了個眼神,示意他要把握好機會。得到達西一個小幅度的頷首。

  「我聽喬治安娜說你要明天才會,還以為我要錯過同你見面了。」瑟西邊走邊笑著同身邊人攀談,「沒想到今天就見到了。」

  她這話說的像是很期待同自己見面似的。達西悄悄燒紅了耳根,有點兒無措的抿了抿嘴唇:「事情提前結束了,就回來了。」

  不行,說的太死板了。達西趕緊補救:「看來事情結束的正是時候,」他偏頭看過去,少有的有些吞吞吐吐,「我還以為,你會,聯系我。」

  這聽著像是一句控訴,瑟西莫名的就有些心虛。她小心的看了看身邊人的臉色,只覺得這份平靜像是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縮了縮脖子,瑟西試探著露出一個軟綿綿的笑容:「因為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呀。」

  好的,原諒你了。達西捏了捏手指,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換了話題:「去林子裡走走吧,有一片上坡現在應該開花了。」

  瑟西松了口氣,高高興興的跟上:「好呀,那我們快走吧。」


第79章

  雖然這樣說大概不大妥當, 但是沒有喬治安娜和女僕跟在身後,瑟西其實感覺要自在一些。

  不需要克制魔力的自然發散, 實在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等兩人鑽進樹林深處以後。

  在這個時候就體會到擁有一個這樣大的園子是一件多麼令人愉快的事情。只要走的深入一些, 就不必要擔心會有人來打擾。

  達西能明顯的感受到身邊女孩逐漸放松下來的狀態,她的腳步輕快了許多, 聊天時的語氣也像是帶著笑意。

  他本想出言詢問一二, 但他很快就沒有這份多余的心思了。

  左右看看, 確認已經走的足夠深入了,瑟西長長的舒了口氣, 徹底松下了一直繃著的那根神經。叫一個克萊提卡在自然氣息這要濃厚的地方克制自己, 也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原本只是抖動著葉子的樹木, 熱情的垂下了枝條,試探著去牽扯女巫小姐的長發。若是枝條實在太僵硬, 無法順利垂下來, 也一定要撒落些葉子, 點綴在女巫小姐的裙擺上。

  路邊的草葉野花就更明顯了,一個個憋足了勁兒,硬是在這個春日將到未到的時刻綻開了花苞。凡是女巫小姐走過的地方,都像是春天彎下了腰。

  「這也是, 魔法?」達西小心的碰了碰一朵在他的眼前開放的小花, 生怕這朵提前開放的話太過脆弱, 被他一碰就碎。他可從沒見過哪朵花能開的這麼急不可耐的。

  瑟西正將自身的魔力融進自然裡, 代替她的雙手, 撫摸, 親吻這些可愛的小家伙們。聽到身邊人提問,她倏地笑了:「算是?」

  她擺了擺手,解釋的詳細了些:「你可以理解成這是我的魔法的某種特質,我會下意識的親近自然,這些小家伙們也會下意識的親近我。」瑟西不厭其煩的把纏到細小樹枝上的頭發解開,「你看,都是些可愛的小家伙。」

  下意識的回憶了一下這片林子裡樹木的年份,達西猶豫了一下,還是果斷的掐斷了自己發散的思想。

  瑟西順了順頭發,又指揮著落在裙子上的樹葉編了個漸變色的花環,滿意的戴在了頭頂上:「准確來說,我信仰的其實並不是上帝。」她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件多麼特立獨行的事情,摩挲著一片葉子,「我信仰自然。」

  達西見到的關於她的神奇之處太多了,於是竟也完全不覺得信仰不同是件多大不了的事情。只有一點,他有些苦惱的想著,結婚的時候豈不是會遇上寫小麻煩?畢竟雙方是要對著聖經宣誓的。

  但他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讓這個問題困擾他太久,與他的小姑娘單獨相處的每分每秒都是珍貴的,更何況他在晚餐的時候恐怕還要幫著勸說那位伊麗莎白小姐把人留給他。

  摸了摸「花」環,瑟西側頭看了他一眼:「你要嗎?」

  「什麼?」才從信仰不同帶來的一串聯想裡回過神來,達西一時沒接上小姑娘的思路。

  於是瑟西索性把「花」環從頭上取了一下,舉到他眼前:「這個。它們送了我很多葉子。」她指指周圍的大樹,它們也配合的搖了搖。

  這對達西先生來說可是個新奇的體驗。他就算常在林子裡轉,也從未動過摘些葉子或是花編個花環的念頭。喬治安娜倒是有段時間很喜歡,但她可不會想著給自己哥哥也編一個。

  沒嘗試過是一回事,達西先生的嘴一直很誠實,他點點頭,沒怎麼思考就同意了。他甚至已經開始設想要把這個「花」環擺在他書房的哪個位置了。

  然而女巫小姐並沒有送他一個一模一樣的「花」環。她的想法總是變的很快,這一點也常常表現在送人禮物上。很可能她之前提前選好的禮物,又會在正式送出前突然想到個更有趣的。總之,女巫小姐送禮物,往往是她自己也很感興趣的東西。

  每到這時候,瑟西就會由衷的慶幸自己是個女巫。她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想讓它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從不用擔心會不會留下遺憾。

  於是一眨眼的功夫,「花」環被取代成成為了一只獵豹。這麼說不大妥當,該說是一只手掌那麼長的獵豹模型。通身皮毛是葉片嚴絲合縫環環相扣,照例是瑟西喜歡的漸變色,尾巴尖的位置是淺嫩的綠——有棵樹把自己新長出來的葉子都送給了女巫小姐。

  眼睛的位置是兩顆小石子,瑟西隨手把它們染成了黃色。至於內部是空心還是實心,這一點其實並不重要,左右是出自女巫之手的作品,如果還要擔心它會輕易的損壞那可太說不過去了。

  就算是已經在腦海中構想好了「花」環的擺放位置,這也不代表達西不會更喜歡這個巴掌大的綠豹子。謹慎的把豹子接到手裡,達西捧著它的姿勢簡直像是在捧一個易碎的花瓶。

  瑟西看的好笑,她伸手毫不客氣的拽上了豹子的尾巴。在達西收縮的瞳孔裡,她扯了兩把才徹底松了手,以此證明它的牢固,根本無需擔心。

  「你就算直接把它砸在地上也不會出問題的。」女巫小姐信誓旦旦。

  「……我不會把它摔在地上的。」達西的語氣正經的像是在做什麼保證。他收了收手掌,確保這只小豹子不會因為他的手滑而摔到地上去。

  瑟西拿他沒辦法,只好任由他用一個別扭的姿勢托著那只小豹子。也許她就應該送他個「花」環,瑟西有點兒無奈。

  看他實在像是很喜歡,女巫小姐便又伸手在那只豹子身上點了點。樹葉的質感變的堅硬起來,卻又完整的保留了樹葉上的脈絡。充當眼珠的那兩顆石子也變了樣,看著更澄澈了些,恐怕說那是兩顆寶石都會有人相信的。

  整只豹子看著仿佛被打上了一層亮光,其他倒也沒什麼更大的區別了,達西卻更堅定了要把它放在書房最顯眼位置上的決心。

  哦,恐怕還有個無傷大雅的小變化。這只豹子的重量明顯增加了不少,這一點單單是看達西先生驟然下沉的手腕也能輕松想像。要不是達西先生反應迅速,這只豹子大概真要摔到地上以驗證一下女巫小姐的魔法功底。

  又往前走了一段,瑟西的興奮勁總算稍微消減了些。她撥弄著頭頂那個「花」環,讓它在各種造型和材質之間來回變化。直到它最後變成了女孩披風領子上的一圈花紋,瑟西這才停了手。

  達西就這麼偏著頭看她自娛自樂,心情也跟著松快。他起初還擔心瑟西會因為太過專注於頭上這個「花」環而不小心絆倒,然而等他看到那些植物的根須全在給小姑娘讓路後,便索性全神貫注的欣賞她的小魔法。

  植物們估計是把他歸為了女巫小姐的所屬物,在護著瑟西的同時,順帶著給達西先生也清掃了條小路出來,好讓他們不必因為擔憂腳下而分神。

  瑟西摸了摸衣領上的花紋,感受著它的紋路。接著,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突兀的停下了腳步。達西跟著一起停了下來,關心道:「怎麼了?」

  她在心裡暗罵了自己的一句。真糟糕,明明是早就想說的事情,結果被衝昏了頭,竟然一直拖到了現在。

  忍著想捂住臉的衝動,女巫小姐的表情看著有些嚴肅,但她很快就放松下來,只剩下眉毛微微擰著。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等她要開口的時候,表情已定格在了同仇敵愾上。

  清了清嗓子,瑟西上前幾步,轉了個身正面對著達西。她抿了抿唇:「雖然覺得貿貿然說這樣的話有點兒奇怪,但是不說出來我又有點兒不自在。」

  達西看著她突如其來的緊張模樣,還有些不大適應,但他很快便溫聲安撫道:「不用擔心,你盡管說出來就好。」

  「是這樣的,」瑟西得到了他這句鼓勵,真就敞開了說了,「今天在房子裡參觀的時候,看見了那個叫威克漢姆的畫像。」

  看著達西因為這個名字立刻嚴肅下來的臉,瑟西趕忙解釋:「你別誤會,我非常討厭他,或許說是厭惡更合適一些。」小姑娘皺起了小臉,「哦,你都不知道他的靈魂看著有多惡心。」

  達西緩和了臉色,有些想笑。在上回親眼看見了靈魂之後,他再次聽到這個獨屬於他的小姑娘的評價方式的時候,總忍不住想微笑。為這種分享了她的小秘密而心情愉悅。這份愉悅感甚至成功衝淡了他對於想起那個名字,那個人的不適感。

  「他是不是跟你有過節?不過就算沒有,這個人本身也足夠值得厭惡了。」她把這個詞又重復了一遍,「他上次還想抹黑你呢!不過你放心,我當然沒讓他成功。」小姑娘短暫的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又迅速收斂。

  「我是想說,」瑟西扯了扯裙擺,「我們是朋友,況且我們都不喜歡他,喬治安娜看著也很不喜歡他,那我能不能,你知道的,做點兒什麼?」

  達西愣了一下:「你怎麼會想到這個?我是說,這畢竟有些太突然了。」

  瑟西的視線飄忽了一下。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很簡單,但她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難道她要說,之前因為跟你的關系很淺,所以就沒太關心過這件事,結果今天看到畫像又想起來了?不,這聽起來槽糕透了,簡直是衝動和愚蠢最好的代名詞。下意識的,瑟西不想在這個人面前表現出自己任意妄為的一面。

  於是她嘗試著掩飾這一點:「因為想告訴你,嗯,我能幫上忙,我是說,如果你想要教訓什麼人的話。」她說的吞吞吐吐的,心虛的低著頭。

  達西被這話打了個措手不及,下意識的抬手摁了摁心髒的位置。那裡現在跳的有點兒太快了。


第80章

  達西先生沉默了很有一段時間, 這讓瑟西有點兒緊張。

  她有一瞬間想破罐破摔的從頭到尾講個明白,但這股衝動被她用力的摁了回去。說不上是羞恥心還是某種奇特的直覺作祟, 瑟西總覺得實話實說不是個好選擇。

  緩和了一下過於激蕩的心情,達西抿了抿嘴唇。除去對小姑娘剛剛發言的感動, 他同時也在猶豫是否應該把喬治安娜的事情告訴她。這件事隱瞞了這麼久, 讓他下意識的不願開口提及。

  不過他很快又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多麼難以說出口的事情,尤其是在瑟西面前。這個姑娘不是那些會抓著達西家族所謂的「污點」惡意攻擊的小人, 也決不會是會因此看低喬治安娜一等的庸人,更不用去擔心瑟西會把這件事透露出去, 從而給喬治安娜的名節帶來損害。以兩個姑娘之間的友情, 恐怕瑟西會表現的更加憤怒。

  想通了這一層,達西便不再閉口不嚴,爽快的把前因後果解釋了清楚。

  當初老達西先生過世前,威克漢姆一直在這位老先生面前掩飾的很好,很得他的喜愛。更何況威克漢姆的父親雖然是老先生的賬房管家,實際上更是他多年的老朋友。愛屋及烏就是這樣的道理。

  理所當然的,老先生去世後, 遺囑裡也包含了給威克漢姆的一份。一個教區的牧師職位,非常體面,收入也很說的過去。只要一有空缺, 便將由達西先生為他舉薦。同時, 老先生還留給了他一千鎊的財產。

  瑟西聽到這裡的時候, 已控制不住的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為了老先生的仁慈, 和識人不清。她還以為達西先生的父親會是一個相當精明的人,沒相當竟也會被威克漢姆蒙蔽。

  威克漢姆並沒有接受牧師的職位。沒人知道他拒絕的真正理由,不過這時候也不會有誰會去在意這個。他表示要去學習法律,而學習法律,一千鎊當然就不夠使用了。

  於是他便又說,既然他主動放棄了牧師這個職位,那麼達西先生理應拿出一些實質上的財產作為補償。

  三千鎊連帶著之前的一千鎊,威克漢姆竟有本事在三年內便揮霍殆盡。

  他再次回頭來請求達西先生舉薦他成為牧師,這個無理的要求當然沒有獲得同意。他便為此記恨上了達西先生,肆意抹黑他的形像。

  這本也不至於引起達西先生過大的惡感,左右是將最後的情分也消耗殆盡。跟這樣一個人置氣,實在是很浪費時間。

  誰成想他因此將主意打到了喬治安娜的身上。借助著已因此被辭退的管家揚吉太太的幫助,他險些就要將喬治安娜蠱惑著私奔。如此一來,他既能報復達西先生,又能獲得喬治安娜三萬英鎊的財產。

  好在喬治安娜不忍瞞著哥哥,選擇了將這一切和盤托出。之後的事情就很好猜測了。

  瑟西在聽完後,有一段時間氣的話也說不出來。她瞪著眼睛,胸口劇烈的起伏,連帶著周圍的樹在感受到她的情緒後,也暴躁的抽打起了紙條。魔力形成的風卷將地上的草葉都吹上了天,女巫小姐死死攥著手心才險而又險的壓下了什麼更危險的暴動。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雙眼明亮的仿佛有火焰在裡面燃燒。

  撫了撫胸口,瑟西聲音有些沙啞:「晚餐什麼時候開始?」

  達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意義,但他還是迅速的給出了答案:「大概還有兩個小時。」

  瑟西笑了。盡管不大願意承認,但達西恍惚間覺得他的小姑娘現在的笑容與童話裡的邪惡女巫一般無二。

  「時間正好。」活動了一下手指,瑟西仰臉看他,「一起嗎?」

  隱隱約約這句邀請背後隱藏了什麼張牙舞爪的東西,達西正了正臉色,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那就出發吧。」瑟西一把扯下項鏈上那個書本形狀的掛墜,拋向了空中。

  那「掛墜」迎風就長,轉瞬間膨脹到了一個誇張的大小,並嘩啦啦的翻開了巨大的書頁。那書頁在翻動時候掀起的風,幾乎要將人吹的向後倒退一步。

  書本停在一個合適的高度,瑟西率先坐了上去。她扭頭衝還站在原地的達西先生招了招手,示意他趕緊過來。收拾了一下再次受到驚嚇的心情,達西先生順從的走了過去。

  他選擇了一個距離瑟西不遠不近的位置,正准備調整姿勢,就感覺身下一軟,仿佛他並不是坐在書頁上,而是什麼柔軟的椅子裡。

  書本上方升起一道淡金色的光幕,等將整本書連帶著上面的人都包裹進去後,便歸於無形。瑟西看著試探著去觸碰那道消失光幕的達西,解釋道:「摸不到的,只是一個隱藏身形和聲音的魔法而已。」

  「很了不起。」達西總覺得這段時間裡,這句稱贊的使用次數恐怕已經超過了從前那些年的總和。

  瑟西笑了笑,沒說什麼。她現在已經意識到,對於一個從未接觸過魔法的人來說,這些她司空見慣的東西大概都能歸類於「了不起」裡。但同樣的,她也一直覺得達西先生才是真的了不起。他這樣富有,這樣聰明,除了魔法和植物,瑟西就沒見過他對什麼東西露出苦手的神色。

  她現在的情緒看著稍微平穩了些,起碼不再氣的渾身發抖,腦海中還能想到些旁的事情。

  低聲念了串咒語,瑟西攤開了手掌。一個金色的箭頭浮現在她的手掌上方。在半空中轉了一圈,箭頭很快便調整了方向,堅定的衝了出去。緊跟著,身/下的書本也急速追了過去,死死墜在箭頭後面。

  揮手加固了擋風的魔法,瑟西把自己窩進柔軟的書頁裡。明明周圍的景色在快速閃過,這裡卻像是一處單獨隔絕出來的安靜空間。不,也許確實如此。

  指了指那個箭頭,瑟西如今已經很習慣在用處一個魔法後就像達西先生解釋了:「我之前在威克漢姆身上設下了追蹤定位的印記,這個箭頭會帶領我們過去的。」

  「這個速度能達到多少?」大概對交通工具的興趣是某種男性天生的本能,達西先生也沒有例外。

  瑟西愣了一下,她其實並沒有怎麼思考過這個問題,於是她只能實話實說:「這個是由我的魔力驅動的,所以如果真要說的話,只要我刻下的魔法陣不出問題,而我的魔力足夠供給,它是可以無限加速的。」

  為了證明,瑟西加大了魔力輸出,給他演示了一下:「不過我其實並沒有真正嘗試過我能達到的最快速度,畢竟越高的速度對應的魔力消耗也越大。」讓書本恢復到之前的速度,指了指外界閃過的景物,「這是一個消耗比較合理的速度,等下次我再帶你體驗更快的速度,好不好?」

  沒等達西先生說什麼,瑟西眯了眯眼睛。她又露出了那個笑容:「我們到了。」

  書本向著地面俯衝,幾乎是直線從高空墜落,但書頁上坐著的兩個人卻沒有感受到所謂的失重感。選了一個附近的巷子降落,瑟西在收起書之前,謹慎的在兩人身上罩上了隱身和無聲的魔法。

  「他在對面的旅館裡。」瑟西伸手指了指。威克漢姆所屬的民兵團駐扎到了這個小鎮,他便趁著休息的時間尋歡作樂。

  左右看了看確認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陰暗的小巷子,瑟西撤下了魔法,顯露出兩人的身形。

  「我們進去吧。」瑟西先一步走出了巷子,徑直走向旅館,「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有機會逃掉的。」

  達西順從的跟上,他對他的小姑娘層出不窮的神奇魔法很有信心。只有一點,他不得不多在意一些:「你會不會暴露身份?」

  「不用擔心。」瑟西擺擺手,笑了一下,「我會把他引到合適的位置再動手的。」

  莫名的覺得這個語氣似乎有些古怪,達西還沒想出什麼,瑟西已經走進了旅館。

  旅館老板笑容滿面的迎上來,這個笑容才看清緊跟著女孩走進來的達西先生時,更加熱情了起來。

  避免他說出什麼不好應對,瑟西在他有機會開口前,輕輕彈了彈手指。老板的目光恍惚了一瞬,瑟西順勢開口:「你好,我們來找個人,就不勞煩你了。」

  老板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轉身走了回去。達西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隱隱猜了個大概,便什麼都沒問。

  他們順利的上了樓,瑟西准確走到了靠近走廊盡頭的一扇房門。隨意的敲了兩下,不等裡面的人開門,女巫小姐便擰開了門鎖。仿佛它並沒有被從裡反鎖著。

  房間裡的情況,說實話,還挺混亂的。除了那個威克漢姆,還有個衣衫不整的姑娘,任誰都能輕易看出他們這是正要干什麼。

  那姑娘的一聲尖叫剛出了個頭便被掐斷了。瑟西只是抬手撩了下頭發,她就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這一幕實在不大正常,但此時威克漢姆的目光全集中在達西先生身上,一時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去在乎他暈過去的女伴。

  他的眼中飛速的閃過怨恨恐懼緊張等等情緒,這讓他本就令人作嘔的靈魂看上去越發惡心起來,瑟西不得不側頭看了眼達西先生的,這才感覺心情好了些。

  下一刻,威克漢姆抄起花瓶砸了過來,而他本人則動作迅速的衝向了窗邊。


第81章

  他接下來的動作注定不可能完成了。

  威克漢姆驚恐的感受著身體自下而上不受控制的僵硬。明明神志清醒, 卻連眨眼這樣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他恐懼的想要尖叫, 可舌頭也一並僵化了。

  隨即他又猛然意識到,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他卻遲遲沒有聽到花瓶碎裂的聲音。這個發現讓他的額頭抑制不住的冒出了冷汗。

  那個可憐的花瓶此時正完好無損的漂浮在半空中。它根本沒有機會靠近它被投擲的目標,便被女巫小姐定在了半路上。瑟西揚了揚手,讓它飄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嘴唇飛快的翕動了幾下, 掌心處浮現了一道復雜的花紋。朝著掌心吹了口氣, 那道花紋便沿著空氣鑽進了威克漢姆的後頸。

  脖子上像是被小蟲子叮咬了一口, 威克漢姆下意識的抬手摸了一把。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重新獲得了活動的能力,但當他想要像之前設想的那樣從窗口跳下的時候,他再一次失敗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緩步走到那兩人面前, 怨恨和恐懼讓他本算得上英俊的面孔扭曲的仿佛惡鬼。

  瑟西皺了皺眉,索性連表情的支配權也一並收走了。滿意的點點頭, 三人從樓上走了下去。她甚至還讓威克漢姆衝著老板禮貌的一頷首。

  要在這附近找一處無人的地方實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這裡本就不是人口特別密集的地方, 更何況英國人並不算很多。、

  一路走到了一片林子裡, 瑟西為了以防萬一, 還是布下了一些必要的魔法, 這才放松了對威克漢姆的控制。

  「是你!」他惡狠狠的瞪著瑟西,「你是個女巫!」

  瑟西不屑的瞥他一眼:「既然知道,你怎麼還有勇氣用這樣的口氣同我說話?」

  威克漢姆的面皮抽搐了一下, 到底還是恐懼占據了上風, 顫抖著安分下來。

  達西饒有興致的站在一邊, 一言不發, 只是看著。說實話, 他挺好奇瑟西會對威克漢姆做出些什麼。

  催生著草葉捆住他的雙腿,瑟西在腦海中篩選了一遍攻擊類的咒語。打量了一下威克漢姆的身板,她很快把這些咒語排除了。她有點兒擔心會直接把人弄死,再怎麼說,殺人總歸不大好。

  還容易留下一些不好解釋的傷口痕跡,瑟西嘆了口氣,普通人實在是太脆弱了。但如果只使用惡作劇性質的咒語,又太便宜他了。

  被邪惡的女巫皺著眉盯著,威克漢姆的冷汗就沒有停下過,他甚至能感受到後背的衣服已經濕透了。曾經被他一笑了之的女巫傳說,此時一個個從記憶的角落裡跑了出來,攪得他心神不寧。

  他想自己恐怕今天就要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在這個無人問津的地方。那個女巫一直沒有動手,是在想該怎樣折磨自己嗎?

  草葉勒的很緊,腿部的血液不流通,已經發紫腫脹了。隱隱的刺痛感蔓延開來,嘴裡一陣陣的犯苦。瑟西不動,他便也一動都不敢動,連幅度最小的掙扎都不敢做。

  達西看著他的模樣,在心裡嗤笑了一聲。是啊,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怯懦的小人。

  抬起手,瑟西遙遙對著威克漢姆胸口的位置,做了個虛抓的動作。對面的人便肉眼可見的癱軟下去,眼神渙散,失去了意識。

  看著女孩手心裡似乎捏著什麼東西的動作,達西試探著問道:「你手裡的,是他的靈魂?」

  瑟西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猜出來的?」在意識到針對肉/體的攻擊這條路走不通後,她便把主意打到了靈魂身上。

  低頭看了眼手裡翻滾著的渾濁靈魂,瑟西厭惡的撇了撇嘴。真惡心。

  把威克漢姆的靈魂用左手提著,瑟西走到達西跟前,伸出了手。達西會意的低下頭,讓女孩的掌心貼到他的眼皮上。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便再一次看到了之前見過的神奇景像。

  視線在瑟西手上的那一團上停留了一會兒,達西不得不承認,女孩使用的形容詞真是一點兒沒錯。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簡直不敢相信會有人的靈魂生成一灘淤泥的模樣,甚至要叫人懷疑,湊得近了是不是能聞到惡臭的味道。

  終於無法忍受自己親手捏著它,瑟西不惜耗費大力氣構築了個由禁錮靈魂的魔法構成的籠子,把這一團惡狠狠的塞了進去。離開了瑟西的手心,它下意識的衝撞起來,企圖衝出籠子,回到身體裡去。

  離體的靈魂總顯得要遲鈍愚蠢一些。或者換句話來說,回歸身體的渴望太過強烈,從而壓過了其他的情感。對於靈魂來說,自己的軀體是最合適的容器。除非是像瑟西這樣專門強化過的靈魂,一般的靈魂是無法脫離容器存在太久的。

  離開了容器,就好比把一個人扒光了衣服丟在冰天雪地裡,會變得越來越虛弱,乃至消亡。因此,靈魂在離體後,會下意識的找尋自己的身體,這是生存的本能。而若是一直找不到,它就會在活下去的執念影響下衝進別人的身體裡,作為自己暫時的容器。

  被搶占了身體的人或動物就會表現出神經錯亂等等的狀態,傳說裡那些「鬼上身」的故事就是這麼來的。而若是原身體裡的靈魂太過弱小,便很容易被外來的靈魂擠散或被擠出身體。這樣一來,外來者就能順理其章的占據這個新容器,繼續尋找自己的身體。

  但往往新容器並不能完全契合,它會大幅度的拖慢靈魂消散的速度,卻不代表這個過程真正停止了,靈魂還是要繼續尋找。若是找不到,這個靈魂就會徹底消亡,被「附身」的身體因為沒有靈魂填充,則會變的痴傻。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所有的神經錯亂都是這個原因導致的,這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威克漢姆的靈魂也不例外,但它又同其他靈魂不同,畢竟其他靈魂周圍沒有「籠子」。以靈魂直接撞上禁錮靈魂的魔法,下場的慘烈可想而知。伴隨著靈魂劇烈的顫抖,以及空氣中緩慢消散的幾縷黑煙,威克漢姆的靈魂迅速的老實了下來。把手掌摁在燒紅的鐵板上的勇氣,可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

  在靈魂這方面,每一個克萊提卡都是專家。他們既然清楚如何強化靈魂,自然也懂得如何削弱靈魂。

  在虛空中隨手一抓,一條通身泛著淡淡金光的鏈子就出現在瑟西手中。扯了扯測試了一下強度,女巫小姐把鏈子向著「籠子」丟了過去。

  那條細鏈子靈蛇一樣順著「籠子」的縫隙鑽了進去,三兩下把裡面的靈魂捆了個嚴嚴實實,並微微勒緊,把靈魂硬生生收小了一圈。

  歪歪頭,瑟西敲了敲「籠子」。「籠子」立刻向上收縮,直到變成球狀,金光在它內部閃爍著流動。被壓縮的魔法帶給靈魂的壓迫感更強了些,威克漢姆的靈魂在金光下瑟瑟發抖,寸步難移。

  鏈子的上部分裂開來,拉過了不遠處的「金球」,牢牢固定在了靈魂上。威克漢姆的靈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任誰都能輕易看出它的虛弱。

  手一推,它就被送回了威克漢姆的身體裡。靈魂離體,又被捆了這麼幾道,他短時間是不可能醒過來了。草葉在瑟西的引導下松開,讓這個人倒在地上。

  她消除了威克漢姆今天的記憶,並把人拖到了一條巷子裡,這才同達西先生一起返回了彭伯裡。

  路上,達西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那些,」他嘗試著定義,「那些金色的魔法,都有什麼用?」

  瑟西看著心情很好,捧著杯熱茶喝的開心,她還遞了一杯給達西:「是一些削弱靈魂的魔法,他的身體會變得越來越虛弱,並且會常常感到被重物壓迫。」她又抿了一口,「總之,他別想再有精力干什麼壞事了。」

  至於她最後偷偷補上的一串厄運詛咒,還是不要告訴這位先生了。有這些詛咒在,他的花言巧語可就沒有用武之地了。不過,哪怕是這樣的程度,恐怕達西先生已經覺得很嚴重了吧。瑟西眯了眯眼睛,有些無奈的想著。

  達西點點頭,接過茶杯,跟著抿了一口。他的小姑娘說是要把人好好折磨一遍,卻還是免不了心軟,下手實在算不上重。但這個懲罰也算是合理,只希望威克漢姆當真會因此而停止作惡。這點上,他大概要多盯著點了。

  「這是?」收回思緒,感受了一下茶的口感,達西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這茶葉可不便宜。

  瑟西看他一眼,有些茫然,不明白他怎麼露出了這副神氣:「怎麼了嗎?」

  若是直說我認為你買不起這樣的茶,那就實在是太失禮了。達西抿了抿唇,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措辭才算妥當。

  低頭看看杯子裡清澈的液體,瑟西恍然大悟:「這不是我買來的。」她彈彈手指,一串光點蹦跳著消散在空氣裡,「魔法變出來的東西,當然要喝最好的。」

  瑟西停在了他們來時的樹林,平穩的降落。書本縮小變回了掛墜的模樣,瑟西點點手指,抹去了裙擺和鞋面上不屬於這裡的痕跡。順帶著幫達西也整理了一下,瑟西重新收斂起一切魔法,走出了林子。

  迎面有女僕腳步匆匆趕來,在幾步之外停下,行禮:「先生,盧卡斯小姐,晚餐要開始了,請隨我來。」


第82章

  一整個晚上,瑟西的心情都很好。唯一的一點不完美大概就是無法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告訴喬治安娜。

  看上去更難接受魔法的達西先生倒是先一步得知了女巫小姐的身份, 他的妹妹卻被小心翼翼的瞞著。瑟西也搞不明白自己這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理, 這種堅持就像是她這麼多年一直努力向自己的親人隱瞞。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是典型的走進了死胡同, 瑟西為不能親口像喬治安娜描述她的報仇遺憾了一會兒後, 很快就想開了。

  這種事她這些年做的其實也算不上少。那些對她的親人還有伊麗莎白她們失禮不敬的家伙們, 她沒少暗地裡報復回去。那段時間,她的姐姐們常常會把那些人的倒霉當成聊天時的笑話。從最開始的努力藏著興奮, 控制著自己不要說破, 到後來開開心心的參與進姐姐們的談天裡一起嘲笑那些可憐蟲,女巫小姐對於做好事不留名這一點已經很熟練了。

  起碼這次還有達西先生一起呢!瑟西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滿意了。

  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晚餐後的談天時間,她同伊麗莎白商量留在彭伯裡的事情。瑟西本以為要費一些口舌, 或是撒個嬌讓姐姐心軟,但伊麗莎白似乎很輕易就同意了。

  在朋友家裡住一段時間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伊麗莎白認為自己沒什麼理由拒絕。反倒是瑟西小心的神色叫她看出了些什麼, 挑了挑眉毛。她的小妹妹總算也有了開竅的一天,即使小姑娘依舊表現的像是懵懵懂懂。

  盧卡斯家也許馬上要辦第二場婚禮也說不定。伊麗莎白這麼想著,視線在那位先生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達西先生當然也提出了讓伊麗莎白他們一同住下的提議,不過加德納夫婦本就因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壓縮了這趟旅行,自然無法勻出更多時間停留在彭伯裡。即使這個提議實在是很誘人。

  喬治安娜很高興,她甚至立刻就要拉著瑟西去看她的房間——在小姑娘率先回到房子裡的這個下午,她以讓女僕們收拾出了一個新房間。就在她的隔壁。說不定她們還能像普通人家的姐妹們一樣在同一張床上入睡, 喬治安娜想像著這樣的場景, 露出一個軟綿綿的笑容。反正她的床足夠大。

  她一直希望有一個姐姐。年齡不用相差的很大, 稍微年長她幾歲就行。至於性格方面, 喬治安娜其實並沒有一個特別具體的概念,起碼她現在對於瑟西就喜歡的不得了,完全把她當作了自己想像中的那個姐姐。

  倒也不是說達西先生作為哥哥不稱職,喬治安娜有些愧疚又心虛的想著。但哥哥總歸沒有姐姐來的容易親近,尤其還是這樣一個年長你十幾歲的哥哥。而且他還總是神情嚴肅,做什麼事都一板一眼。他會給你買禮物,會滿足你無傷大雅的小願望,但你無法毫無隔閡的要求他陪你玩耍,玩那些小姑娘的東西。

  這太尷尬了,單是想像一下就讓人難以接受。把腦海裡奇怪的場景驅逐出去,喬治安娜收緊了挽著瑟西胳膊的手,整個人也往她那裡貼了貼,換來了一個親昵的摸頭。你瞧,你的哥哥就無法同你這樣親密。喬治安娜把最後的一點點心虛也丟掉了。她這也是在幫哥哥的忙呀,妹妹同未來的嫂子親近,難道不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房間布置的很舒適,瑟西懷疑喬治安娜親自參與了房間的擺設,畢竟有些地方看著實在不像是訓練有素的女僕會做出的調整。在威廉姆斯家裡見慣了那些女僕們做事,瑟西對於這些專業女僕的做事標准還是有所了解的。

  床頭櫃上還放了幾本小說,都是眼下小姐們之間流行的,恐怕都是喬治安娜的收藏。衣櫃裡竟也准備了幾套衣服,看著都是瑟西的尺寸。

  「是我叫人准備的!」喬治安娜紅著小臉湊過來,眼神亮亮的,「我比照著你的身材找了裁縫,想著你來了彭伯裡總能用得上。」她還做了幾套相似的式樣,等著同瑟西一同外出的時候穿。叫那些總在她面前得意自己有姐妹的,也瞧瞧她的姐姐。

  之前同伊麗莎白商量的時候,她就提議過等回了藍白屯就叫車夫跑一趟把瑟西的行李給她送過來。現在看來,倒是不用這麼著急了,喬治安娜准備的實在很齊全。

  這麼好的姑娘,真是怎樣寵愛都不為過,也難怪達西先生會把他的妹妹看的這樣重。

  ——————

  管家奶奶口中所說的達西先生的朋友,原來正是他們熟悉的尼日斐的老朋友們。他們果然在第二天登門了。

  賓利先生看著容光滿面,大概是同簡之間的關系有了不錯的進展。看他拉著伊麗莎白攀談,三句不離簡,就知道他是個什麼心思了。伊麗莎白看他這副模樣,心裡真為簡高興,等賓利先生同別人聊天的時候,興奮的拉著瑟西說了好久。

  賓利小姐看著就不那麼心情愉悅了。正相反,她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極其糟糕的事情,甚至顯出絲尖酸刻薄氣來。這一點,就看她總要時不時插話明朝暗諷瑟西幾句,和她虛假做作的笑容,誰都能看得出來。

  即使瑟西聽不出來她有些隱晦的諷刺,也能把她靈魂上翻滾出來的絲絲縷縷的灰氣看得一清二楚。一個人在打壞主意的時候,他的靈魂是藏不住的。更何況她還坐在她的兄弟旁邊,在她兄弟明亮的靈魂襯托下,她靈魂上的灰氣顯得很是明顯。

  撇了撇嘴,左右這些酸話對她也沒什麼影響,瑟西才懶得去理她。喬治安娜卻坐不住了,可她一直是受著極正統的禮儀長大的,人又單純善良,哪怕是聽出了別人話裡的不懷好意,也找不出合適的話語反擊回去。

  這把她急得不行,漲紅了臉,左右看著想找個人幫幫她的忙。可惜若是把達西先生拉近這場姑娘間的談話實在有些失禮,這讓她一時竟有些束手無策。

  好在還有伊麗莎白。她在聽到賓利小姐那些刻薄話後真是氣得不行。哪怕是早已經習慣了這位小姐的脾氣,她還是要忍不住感到無法理解。明明她的兄弟是個和善熱情的人,怎麼偏偏她就是這副模樣。

  從外貌到服飾,到言行舉止,賓利小姐總能挑出刺來。她先是假意關心他們的旅途,隨意的詢問了些細節。等敷衍過去後,便順理成章的把話題轉到了瑟西被曬黑了些的膚色上,或是被風吹的稍有些干燥的皮膚。

  「瑟西,你不要怪我話說的太過於直白,但你我都是姑娘,有些事藏著不說反倒沒了意思。」賓利小姐假模假樣的露出個關切的神色,「女孩子嘛,多關心些自己的皮膚是很重要的事情,畢竟這世上少有天生的漂亮姑娘,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分明就是想嘲諷瑟西不出挑的長相,偏又要擺出這副假惺惺的態度。事實上,瑟西確實比不得簡是個大美人,但一句清秀總還是說得上的。至於稍有些曬黑和干燥的皮膚,那都是旅途少不得的一點小變化,不消多久就能恢復過來,哪裡就有她說的那樣嚴重,仿佛瑟西的臉已經差勁到了多麼不得了的地步。

  瑟西瞟她一眼,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謝謝關系。」她要是想,能讓全世界的人誇獎她的美貌。什麼時候,一個女巫的低調竟然都能成為被人嘲諷的話題了?

  賓利小姐被瑟西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堵得一口氣不上不下。她倒是期待著瑟西能忍不住反唇相譏,這樣她就能順勢擺出大度的模樣,在達西先生和達西小姐面前表現出她寬和善良的一面。

  真不知該不該說她愚蠢,把算盤打的這樣粗糙。也不看看喬治安娜壓抑憤怒的神情,和達西愈發僵硬的臉色。瑟西撇撇嘴,簡直都要不忍心送她什麼小惡咒了。

  不過這怎麼可能呢,女巫小姐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不給對方一點教訓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漫不經心的篩選著那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魔法,身邊伊麗莎白已經開口了。她先前沒在第一時間諷刺回去,無非是等著瑟西這個當事人說第一句話。有了她的回應,那麼伊麗莎白再接過話頭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於是瑟西很快發現了一個更有趣的報復方式。她對伊麗莎白在語言這門藝術上的造詣是從不懷疑的,而她只需要在每次賓利小姐想要接話的時候,小小的用魔法讓她將要出口的話打個絆子,伊麗莎白就能輕輕松松的把她頂的再也別想把這句話吐出來。

  賓利小姐的臉肉眼可見的漲紅,又變得慘白,直至鐵青,嘴角的線條僵硬的連個禮節性的微笑都提不起來。

  達西先生意識到他的小姑娘不再被人欺負後,便移開了視線,重新投入到他的話題中。而喬治安娜的臉則又一次憋紅了。不過這一次是因為忍笑。

  瑟西慢條斯理的抿了口茶,把勺子伸向了下一份茶點。對著那張臉色難看的臉,瑟西覺得自己胃口大開。

  喬治安娜也默默的端了一份新的,她還讓女僕給她續了茶,試圖用食物壓下她湧到喉嚨口的笑意。

  伊麗莎白看看兩個姿態悠閑的小妹妹,最後給了賓利小姐一個真誠的笑容,結束話題捧起了茶杯。


第83章

  伊麗莎白他們沒停留太久, 約莫三五天的功夫, 便離開了,想來加德納夫婦要處理的事情恐怕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賓利先生一行人並不住在彭伯裡,他們自有去處,只時不時來找朋友聚一聚。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被伊麗莎白擠兌的狠了, 賓利小基又來這幾回, 看著氣焰都不同於往日, 不過暗地裡還是總要拿眼瞪瞪瑟西。這種挑釁實在不上台面,瑟西也懶得同她計較。

  左右她來的頻率還不至於達到日日相見的地步, 瑟西徑自當她不存在,日子過得舒服的很。

  這段時間兩個小姑娘簡直玩瘋了, 瑟西日日領著喬治安娜出去轉悠個一時半刻的,借著這個機會引導些自然的魔力調養她的身體。她在來之前便熬了改善體質的魔藥,起初還擔心不知該怎麼讓喬治安娜喝下去, 現在卻有了簡便的法子。

  每日的茶水湯品裡,瑟西都偷摸的在裡頭摻些魔藥進去。量也控制的極好,不至於叫喬治安娜喝出什麼不對勁兒來。小姑娘這個心悸的毛病, 叫她實在擔心。

  「瑟西!」喬治安娜近日來覺得身子輕快了許多, 不過她只簡單的將這種感覺歸結到是有瑟西陪著的緣故, 沒往深處去想。

  小姑娘幾步跑到瑟西身邊, 拉了拉她袖子:「明日我們去做禮拜吧!」

  禮拜?瑟西無所謂的點點頭。算算時間, 明天竟然已是周日了, 去做禮拜倒也很正常。她雖然不信基督教, 但在這個差不多人人都要去做做禮拜的時代, 她也不願表現的太過特異獨行。好在盧卡斯家本也不是禮拜做的多勤快的家庭,起碼她都不大記得上一回是在多久之前了。也許是在漢斯福的時候同姐姐一起?不過,怎麼總覺得好像忽略了什麼。

  晃晃頭,瑟西不再回想,挽著小姑娘的手下樓去了。現在可是下午茶的時候,雷諾奶奶的茶點做的真是棒極了。

  很快,瑟西就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麼了。

  站在宏偉的教堂前,瑟西撫了撫胸口,覺得有點兒喘不上氣。

  她怎麼忘了,這裡既不是郎博恩那個小地方,也不是漢斯福那個有柯林斯先生擔任牧師的教區,這裡,是德比郡啊!在小地方過得太舒服,瑟西都快要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大主教這樣一個人群了。

  說起來,在這個時代,以及再往前推一點兒,大主教這樣一群人都是同巫師們勢不兩立的。或者說,這群人單方面嫌棄巫師群體,於是巫師們也看不上他們。

  不過等到了瑟西原先的時代,兩個群體的關系已經遠不像現在這麼僵硬了。說到底,大主教,還有那些潛行修習的未來大主教們,其實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掌握著純碎的光明的魔法。對,魔法,就算他們就是咬死了不肯承認,非要說自己是在借助上帝的聖光,實際上不就是在操縱光明的魔法元素,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別扭什麼。

  最初兩個群體是因為什麼鬧翻的,原因已經不可考了,未來那個和諧的相處模式又對眼下這個時代沒什麼參考意義,瑟西也只能嘆口氣,往身上拍了好幾個魔法努力隱藏自己的身份。

  單論隱藏瑟西可一點兒都不擔心,其他派系的巫師可能還要緊張一點兒,他們克萊提卡身為大自然的寵兒,從不需要這種小問題。頂多就是有些麻煩而已。

  畢竟那些天天把光明神聖掛在嘴邊的主教大主教們,辨認巫師的方法有且只有那麼一種——探查對方的氣息。效果就有點兒像瑟西觀察別人的靈魂,不過要粗糙的多,通常會被這種方式探查出來的,都是些初出茅廬藏不好,或是練了邪惡魔法根本遮不住的。當然,那些信口胡謅,亂扣帽子的家伙們另當別論,他們可是給聖職人員們抹了好大的黑。

  像是瑟西這樣的,有自然的氣息籠罩著,若是不加控制,對方恐怕會直接把她當作某種特別純善的好人,甚至可能會動起把她吸收進教會的念頭。現代的時候,瑟西就聽說過這樣的事情,據說真相出來的時候,那位主教郁悶的閉關了三個星期。

  倒也不是說就真的沒人看得破瑟西的女巫身份的,但一來這樣的人需要有相對深厚的功底,二來還要有這個閑心耐心去把目光聚焦在一個小姑娘身上。看了看來做禮拜的人數,再對比了一下聖職人員的人數,瑟西很放心。

  不過這些人看來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都是一樣的審美。眯了眯被教堂周圍逸散出來的濃郁光明魔法,哦,他們管這個叫聖光的亮度閃著的眼睛,瑟西跟著達西兄妹走進了教堂。

  平心而論,這座教堂確實華美壯觀。從斑斕的琉璃窗,到穹頂的壁畫,無一處不精致。再想想郎博恩那個樸素的教堂,瑟西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了兩句。

  這裡的唱詩班水准也很高。優秀的唱詩班是可以引動光明元素彙聚的,這是為了之後的環節做准備,所以唱詩班的存在很重要。這也是為什麼唱詩班很多是孩童,不然也是年輕人居多,純潔的靈魂總是更受光明的喜愛。

  可惜因為大大小小一些原因,巫師群體和聖職群體都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像曾經記載裡輕輕松松的事情,現在竟也只能在這樣的大教堂裡才能實現了。想到這裡,瑟西便輕輕的嘆了口氣。

  說到底,那些叫囂著把女巫送上絞刑架的還真不是這些正統的聖職人員。他們頂多看巫師群體不那麼順眼,類似於文人相輕的道理。就算是要處置,也是針對那些邪惡的巫師,這放在未來,兩個群體沒少在這件事上達成合作。結果被那些狂熱分子們迎頭潑了一盆髒水。

  說句實話,瑟西還是挺同情他們的。

  光明的氣息對瑟西來說還是很舒適的,左右她是不參與禱告的,索性不動聲色的引導些光明元素融入進達西兄妹身體裡。有一點是這些聖職們確實不曾誇大的,光明的洗禮的確使人遠離病痛。

  禮拜結束,三人去教堂深處走了走。喬治安娜對基督教的虔誠程度看著要遠勝她的哥哥,於是走著走著,達西先生便知會一聲,帶著他的女巫小姐先一步去了教堂後面的園子。喬治安娜身邊跟著女僕,這裡又是教堂,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兩人順著小路往園子深處走。大概是這裡光明元素濃郁的緣故,花草樹木們都長得很好,看著就叫人心情愉快。

  「我和喬治安娜都是在這裡接受的洗禮。」達西先生領著瑟西在園子裡轉。他對這裡很熟悉,單不論幼時就來過多次,他每年都會往這裡捐一大筆錢。

  「難怪。」瑟西點點頭,感慨了一句,「你們對,咳,的親和力都很高。」她多少還是分了些注意,把「魔法」這個詞吞了回去。跟達西先生待久了,總讓人情不自禁的降低戒備。

  這種說法還是頭一回聽說,達西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這之間有什麼區別嗎?」他問的是不同教堂的洗禮。

  「當然啦!」瑟西瞪大眼睛看他,像是在奇怪他怎麼問出了這麼個問題,「你回想一下,接受洗禮的時候難道不會覺得身上暖融融的嗎?」

  達西回憶了一下,若有所思:「你這樣說來,似乎確實如此。」

  「而且這裡的人是不是性子都很平和,不容易出什麼大的爭端?」瑟西又緊跟著說道。

  達西於是又點了點頭。

  「那就對啦,」瑟西彎著眼睛衝他笑,「正統的光明洗禮跟那些空殼子當然不一樣,那些救贖啊,洗滌靈魂啊之類,可不是簡單說說的。」

  「我還以為,」他含糊了一下,「關系並不好。」

  「確實不好。」瑟西爽快的承認了,「互相都看不大順眼,但也不至於成為生死仇敵。」

  她皺了皺眉:「那些,」瑟西露出個厭惡的神情,「只是打著旗號施暴的小人罷了。」

  「不說這個,」瑟西擺擺手,重新掛上笑,「你帶我來這裡是要做什麼?我可發現了,你在這裡繞了好幾圈了。」

  達西摸了摸鼻子,有種被戳穿的窘迫,不過他很快就調整過來,鄭重其事道:「這裡是我受洗禮的地方,對我來說是很有意義的場合。」

  他抿了抿唇,有點兒緊張的樣子:「雖然你不,」信仰這個,他頓了頓,「但是我還是選擇了這個地方。」

  深吸了一口氣,他在瑟西似乎意識到什麼的眼神裡不大自在的閃躲了一下,下一刻又堅定的直視過去:「上一次的求婚,我想說,你的指責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很抱歉,我其實一直欠你一句正式的道歉。」他又頓了一下,「那是不可原諒的。我想起這件事來,就免不了要痛恨自己。」

  他簡直是一句一頓,仿佛在給自己積攢力氣:「所以,也許你會願意給我重新來一次的機會?」他短暫的笑了一下。

  「我的心意從未改變,我相信你也一定有所感覺。」他已能在瑟西面前常常保持笑容了。

  「我真心的仰慕你,你的一切都令我著迷。」這句情話似乎用掉了他積攢到現在的力氣,說完就立刻漲紅了臉。

  「我誠懇的希望你能接受我。」他最後補上了這句話,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對面的姑娘。

  「我……」瑟西被他突如其來的求婚打了個措手不及,不過想到他上回似乎也是這麼出人意料又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了。況且她這次……

  「我不同意這門婚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斜插了進來。


第84章

  反對的人話音落下還帶上了兩聲咳嗽, 可見是懷著怎樣激蕩的心情。

  瑟西一句話就這麼被嚇回了肚子裡,險些沒原地跳起來,瞪大了眼睛朝著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看過去。

  卻是位老先生。這樣說不大准確, 看他穿的衣服,恐怕正是這座教堂的大主教。這位須發全白的老人全沒有普通老人的虛弱無力,反倒精神矍鑠,臉色紅潤,皺紋也不多,身形也挺拔。若不是看他的白發,還真不敢相信這已是一位老人。

  這就是長期沉浸在光明元素裡最肉眼可見的好處。瑟西平復了一下被驚嚇到的心情,認真打量他。

  這位大主教舉著權杖,頭戴高冠,握著權杖的那只手上還戴著權戒, 戒面上鑲嵌著寶石。他警惕的瞧著瑟西,衝達西先生招手:「過來, 我的孩子。」

  達西下意識想向前一步把小姑娘擋在身後。雖然瑟西之前才解釋了他們之間的奇特關系, 但中世紀黑暗時代流傳下來的事例還是讓他忍不住要警惕起來。

  但眼看著老先生的眉毛倒豎起來, 達西還是開口問候:「日安,赫頓主教。」再怎麼說, 這畢竟也是為他洗禮的主教, 私下裡也一直維持著亦父亦師亦友的關系,讓他立刻就翻臉不認人實在太過傷人。何況他也確實很難在這位老人面前擺出嚴肅的面孔。

  瑟西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了轉, 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笑了。這一笑引得老人又瞪了她一眼。

  「菲茲威廉, 你可知道她的身份?」大主教的目光始終不曾從瑟西身上移開,像是生怕她會做出什麼。

  瑟西無辜的攤了攤手,示意自己的無害。這位大主教的靈魂純淨,鍍著金邊,是位值得尊重的聖者。她總是更相信一個人的靈魂反饋過來的信息。

  但她也免不了在心裡嘆口氣。之前還想著絕不會倒霉到碰上看穿自己的人,誰知道竟還真的撞上了,真不知道該不該說運氣好。

  好在遇上的是位實打實的「大主教」,她倒不用擔心對方會做些什麼,頂多好好警告一番達西先生。告誡他一番識人不清的後果。看在他們兩人之間頗有淵源的份上,瑟西並不打算做什麼。想想也知道,她現在無論做出什麼舉動看在那位護「子」心切的大主教眼裡,恐怕都是某種威脅。

  不過倒是難怪達西先生一直這樣順風順水,人格也成長的極好,想來是有這位大主教在背後默默的為他祈福。

  難道達西先生身上有什麼特別吸引他們這類人的特質嗎?瑟西想想自己,又對比了一下眼前的大主教,眨了下眼睛。這算是,被魔法眷顧的人嗎?

  對面,小心打量著的大主教,見這位女巫一直保持著將兩手置於身前,教他能一眼看清的地方,嘴也緊抿著一動不動,心下稍微松了口氣。看著不像是那些作惡的,這下事情應該會好解決一些。

  大主教其實並沒有聽到兩人前面的對話,包括那些隱晦的對魔法的暗示。他只聽見了達西最後的那段求婚,本是打著關心一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的心情,觀察了一下他求婚的對像,誰知道這一打量竟發現了了不得的事情,這才急匆匆的跳出來打斷。

  暗暗在權杖頂端凝聚著力量,光明元素的聚集使那處微微閃著光,放在白日卻也不是和明顯。雖說對面的女巫看著還算乖巧,他總還是多少要戒備著的。

  微微側頭,老先生已經絮絮叨叨的叮囑開了。看反復提醒達西眼前這人是個女巫的模樣,瑟西幾乎懷疑他下一刻就要往達西身上丟個檢測,好吧,聖光,來確認他沒有受到女巫魔法的影響。

  瑟西覺得自己還真是好脾氣。這隨便換個人來,恐怕已經和人打起來了。巫師群體和聖職們的矛盾就是這麼奇妙,任誰都要覺得他們之間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然而只有兩方的人自己知道,不過是單純互相看不順眼而已。再怎麼說,起碼比狼人和吸血鬼之間的關系和諧多了。

  達西耐心的聽著大主教說完。他幾乎從不會打斷一個人的發言,禮儀早就刻進了他的骨子裡。不過等老先生一停下來,他便立刻接上了,語氣裡有幾分隱藏的很好的急迫和緊張:「我知道的,赫頓主教,瑟西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說著,他將目光投向了他的小姑娘。瑟西趕緊跟著點點頭,剛想順著說些什麼,又在頓時警惕起來的老先生的視線中閉緊了嘴。

  好嘛,他也是在關心達西先生,我不跟他計較。瑟西委屈巴巴的安慰自己。

  看著這個年輕的女巫在自己一個眼神下蔫巴巴的咬著下唇,大主教一時竟生出了股欺負小姑娘的心虛感。不過他很快把這種奇怪的情感掃除出去,暗想著,這女巫說不定就是用這種方式迷惑了我的孩子。這麼想想,他便重新冷靜了下來。

  「我的孩子,女巫的言語可不能輕信,她們慣會迷惑人心。」大主教用權杖點了點地面,語重心長。

  達西正要爭辯,瑟西搶了先。這話她可忍不了了,什麼不計較,再憋下去她倒是先一步成聖人了。

  「你空口無憑,怎麼能這樣污蔑我?」瑟西氣的小臉飛紅,「我看在你為達西先生洗禮,又時時為他祈福的份上,忍耐到現在。你別以為我真就不敢做什麼!」就算,就算是在對對方有利的場地裡,為了女巫的名聲,她也是要拼上一拼的!小姑娘攥緊了小拳頭。

  大主教關注到的卻是別的:「你怎麼知道我為他祈福?」要說洗禮,倒有可能是達西告訴了她,可祈福這件事,他可從未叫達西知道過。說白了,就是某種老人對小輩別扭的關懷,死死咬著不肯告訴疼愛的孩子,仿佛說出口就是輸了一著。

  瑟西被他這個問題一打斷,積蓄起來的怒火被岔開,散去了些。不過她的語氣依舊好不起來:「我是個克萊提卡,你說我是怎樣知道的?」

  「難怪。」老人的神色柔和了些,看得瑟西一陣莫名其妙。

  「克萊提卡倒都還是些不錯的孩子。」他沉默了一會兒,最後竟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瑟西一腔怒火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戳散了個七七八八,她本就很難長時間的維持怒意。撇了撇嘴,小姑娘小聲反駁:「我們才不是你的『孩子』。」

  老先生衝她吹鼻子瞪眼睛:「你這小姑娘怎麼這麼不懂禮貌?」他又扭臉面向達西,「孩子,這樣的姑娘可不能娶回家。」

  瑟西瞪圓了眼睛,怒火重新燒了起來,說不准火苗竄的比之前還高。她可算是知道為什麼他們巫師同這些聖職們關系好不起來了,瞧瞧他們這張嘴,兩邊不打起來才是怪事!

  女巫小姐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怎麼淨愛在達西先生面前說我壞話?」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郁悶的衝周圍丟了個隱蔽和無聲的魔法,這才接著要開口,氣勢卻多少弱了些。

  老人看她這副忍著郁悶,還不忘了小心隔牆有耳的模樣,心裡止不住的想發笑。他這麼大把年紀了,接觸過形形色色的巫師,其中他最欣賞,不,勉強看得上眼的,就是克萊提卡們。這些大自然的寵兒,純淨的就像是山間的清泉,學不會耍心機,也學不會發狠害人。他們這些追隨光明的,對這個信仰自然的派系,倒也很難生出什麼不滿來。

  不過這小姑娘逗起來實在很有意思。眯了眯眼睛,老人眼角泄露出幾分笑意。

  達西有些無奈的看了眼這位教眾眾多的大主教,在心裡嘆了口氣。畢竟是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他對這位老人的性格早摸得七七八八,聽他話鋒轉變,就知道他這是卸下了大半戒備。

  不過這麼想著,他又忍不住反復在腦海中念了幾遍「克萊提卡」。這是他沒聽過的詞,瑟西也從未說過,聽著像是什麼小群體的名字,倒是沒想到在老人這裡印像這樣好。看來之後要多問問小姑娘關於魔法的事,不然他總對她這特別的一面沒個完整全面的認知。

  瑟西卻對這位大主教態度上的轉變毫無所覺,聽著他那些指責,想著想著就委屈的不行。她可從未害過達西先生,舞會上那個惡作劇,那,那怎麼算害人。瑟西抿了抿唇,把這點子心虛抿掉。

  就算那次作弄了他,之後她可再沒動過歪念頭,還送了他好些個祝福呢!殷切程度也就僅僅低於對待血親了,卻要在這裡受這種沒來由的猜測臆斷。而且他還是給達西先生洗禮的人,達西先生看著,也很敬仰信任他,他會不會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壞女巫啊。

  這麼想著,瑟西就從心裡憋出一股氣來。既然他反復叮囑達西先生不要娶她,那她偏要,偏要……

  這股子激動多少衝淡了這句話帶來的緊張,瑟西深吸了口氣,話裡的顫抖細微的幾乎分辨不出來:「你說的太晚了,我已經答應要嫁給達西先生了!」

  「你明明沒回答他!」大主教坐不住了,瞪她。

  「……我說了!」這話聽著有點兒弱,瑟西又補上一句,「那我就是現在答應的!」對,就是這樣。小姑娘腰板挺得直直的,仰著臉一副斬釘截鐵的模樣,努力無視自己怦怦亂跳的心髒。

  飛快的瞄了一眼達西,瑟西趕緊收回了目光。她怕自己盯得久了要被害羞壓垮,捂著臉縮起來,那可就太沒有氣勢了。

  達西已經控制不住他上揚的嘴角了,他甚至想把他的小姑娘緊緊摟緊懷裡。這最好能立刻就傳到整個彭伯裡都知道。


第85章

  達西覺得自己應該要說點什麼, 不, 他一定要說點什麼, 不然他恐怕要被興奮的情緒漲的爆裂開來。

  瑟西從未見這位先生笑的這樣熱烈過。天知道,他是從哪裡學來的情話, 竟能這樣滔滔不絕。

  我的臉現在一定紅的嚇人。瑟西努力忍著不要抬手捂住臉。她有一瞬間想要遠遠逃開,卻又有點兒舍不得。舍不得什麼?她在心裡這樣反問了一句, 羞的她臉更紅了兩分。

  大主教氣的要跳腳。雖說他也打心底的為達西先生有了喜愛的姑娘這件事感到欣慰高興,可這不代表他就能接受一名女巫了!哪怕是克萊提卡, 也要掂量掂量。於是他又立刻的要轉變對瑟西的態度, 仿佛之前的軟化是個錯覺。

  瑟西現在呀沒工夫管他啦!她正驚訝於自己竟當真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她真的答應了達西先生的求婚?她就要像姐姐那樣穿上婚紗, 坐上馬車, 擁有一個新家?

  她是不是太草率了?這真的會是一個好的選擇嗎?可她又奇異的覺得高興, 像是滿足了什麼了不得的願望, 而且她似乎完全不感覺到後悔。這可真奇怪, 明明達西先生之前一點兒也不符合她對結婚對像的標准。

  之前?她是什麼時候認可了這個選項的呢?好像莫名其妙卻又順其自然的,然後在某一天, 某一刻, 她突然覺得, 嫁給這個人,說不定很不錯。

  他有最棒的莊園。他有那麼好看的靈魂。他說會接受你。和他在一起, 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好多話,做好多事。我為什麼要拒絕他?我大概是, 也對他抱有好感的吧。

  於是瑟西顯得很快活的笑了起來, 頂著那張通紅的小臉, 揚起了頭,認認真真的重復了一遍:「我要嫁給你。」

  從那張小臉上看出了什麼,達西愣了一下,被飄飄忽忽的喜悅吹的高高的心突然就定了下來。他便閉上了嘴,上前一步把人抱進了懷裡。就像他一直想做的那樣。

  兩人擁抱了好久,久到叫大主教忍不住的發出一連串的咳嗽。可惜沒人聽得見。剛剛確認了關系的未婚夫妻,完完全全的陷在某種甜蜜柔軟的世界裡,是聽不見外面的動靜的。

  到底達西先生還記得旁邊站著位老先生。他緩緩松開手,卻依舊緊緊挨著女孩站著,這個狀態他恐怕要維持一會兒了。等到他徹底冷靜下來。

  蹭了蹭臉,瑟西臉上狡黠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她甚至像是很有幾分驕傲:「您放心,我會好好照看達西先生的靈魂的。」

  重重的用權杖點了點地,老人忿忿:「你可別指望著我會給你們證婚!」他一揮手,破開了周圍的魔法,走了。

  「你放心,他的意思是他會為我們證婚的。」達西低下頭,安撫她。

  「我說的是不會!」遠遠的,老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過來。

  瑟西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

  ——————

  等跟小姑娘會和的時候,喬治安娜一眼就看出這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來。他們看著比往常要親密的多,似乎最後一點因性別帶來的距離也被抹去了。

  心裡有了計較,喬治安娜親親熱熱的衝瑟西喊到:「嫂子!」看著對方迅速泛紅的臉,小姑娘便高興的笑起來。

  很快,整個莊園的人都知道了這樣一個好消息。為此,雷諾奶奶專門囑咐廚房要做一頓豐盛的,慶祝一番。彭伯裡可算要有個女主人了。她這樣念叨著,眼角的紋路深深的疊起來。

  「我要寫封信告訴夏洛蒂!」瑟西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又拉著喬治安娜也轉了一圈,轉的裙擺揚起漂亮的弧度。達西就在一旁看著她們玩鬧,臉上始終帶著笑。

  「那你應當快些寫!」喬治安娜興奮的催促她,「立刻就要寫,在吃飯前就能送出去才最好呢!」

  「那麼也許你會願意來書房,我想你對那裡已經很熟悉了。」達西順勢接過話頭,他這是在暗示那個平安夜呢!

  見瑟西扭了臉過來就要瞪他,達西好脾氣的牽過了她的手,任由她睜圓了眼睛埋汰他:「走吧,我也該寫幾封信才是。」

  喬治安娜目送他們上樓,捧著臉把自己埋進椅子裡:「哎呀,這可真叫人高興,是不是?」她自問自答,吃吃的笑起來。

  書房的擺設跟上回看見的沒什麼兩樣。除了書桌上擺著的書籍變了變。

  「只有一張桌子。」瑟西冷靜的指出了這個事實。

  「是的,所以我們可以……」坐在一起,分享一張桌子。達西的這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

  瑟西已經迅速抽了張紙變了張小桌子出來,並且招來了把椅子,安安穩穩的坐下。她側頭看了達西一眼,像是在問他要說的話是什麼。

  好的,我又忘記我的小姑娘是個女巫了。達西有點兒無奈的坐下來,搖搖頭:「沒什麼。」

  瑟西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會有人進來嗎?」她看著有些警惕。

  達西剛要說除非有他的允許,否則沒人會進書房,又猛地頓住了。抿了抿下唇,他微微偏移開視線:「有可能。」

  「啊……」瑟西理解的點點頭,揮手把桌子重新變回紙,帶著椅子坐到他身邊,「那我們看來要用一張桌子了。」

  「嗯。」感受著身邊迅速貼近的淡淡香氣,達西勾了勾嘴角。

  寫信的時候,兩人都默契的沒有說話。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很好。

  瑟西寫信總寫不長,她總是習慣把事情往簡單裡描述。明明面對面的時候能興致勃勃的說上半天,到信紙上就只剩下短短幾行。

  書房裡很安靜,只能聽到筆尖在紙面上劃過的細微聲響。達西寫了一會兒,忍不住側頭去看。隨後他一愣,屬於他的動筆的聲音便突兀的停了好一會兒。

  這引得瑟西也忍不住停下去看他:「怎麼了?」小姑娘的表情很茫然,但這並不能叫人忽略她懸在信紙上的那支筆。

  事實上,女巫小姐只需要坐在那裡苦思冥想,這支筆自然會代勞一切。就算想要修改也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她親自動手。

  瑟西順著他的視線落點看過去,恍然大悟:「你也可以的。」她指指達西手裡那支筆,「我有在裡面加上這個功能,不過你大概要稍微適應一會兒。」

  並不只是一會兒。在瑟西的指導下解放了雙手的達西先生,險些因為思維轉的太快,叫那支可憐的筆在紙上劃出殘影。字跡迅速的填滿了大半張信紙。

  瑟西羨慕的看他一眼:「你怎麼就能想出這麼多話好說?」她指指自己紙上可憐的幾行字,有點兒受打擊。

  操作著刪掉紙上多余的文字,達西熟練的安慰她:「只是因為我寫過的信很多而已。你要是多寫一些,也能寫的很快的。」

  「那還是算了吧。」瑟西嘆著氣搖頭,「寫信太難了。」為了讓這兩封信顯得太短,瑟西不得不把這幾天的旅游經歷也一並寫了進去。等她寫完的時候,達西五六封都寫好了。這叫她一時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教會他偷懶的方法,也許手寫的話她就不會差的這樣遠了。

  鼓了鼓嘴,女巫小姐點點信紙,那兩張紙便自動自發的折成了紙鶴。就算她表現的似乎只是比往日裡更活潑了些,實際上她差不多已經被某種濃烈的情緒衝昏了頭腦。

  眼疾手快摁住瑟西的手,達西好險搶下了那兩只紙鶴:「你在做什麼?」

  「嗯?」看看紙鶴,瑟西猛地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把它們恢復原狀,像是生怕趁自己一個不小心,它們就真的要飛走了。

  達西看著她,突然就笑了。似乎是確認了什麼叫人高興的事情,根本抑制不住自己愉悅的心情。

  「我大概是太激動了。」瑟西皺皺眉,把信推了推,跟達西的那幾封放到一起,「你要看著我點,我總覺得我下一刻就要在房間裡放煙花。」

  她擺著副一本正經的臉,卻又憋不住笑,很快就漏氣一樣的靠到椅背上。

  「我想看煙花。」達西湊近點兒把小姑娘撐起來,重復了一遍,「我想看,好不好?」他大概很少這樣提要求,耳根都泛起了紅。

  他離的是不是太近了?被幾乎要貼到面上的絢麗顏色刺激的頭腦發暈,瑟西下意識的越挨越近。這個靈魂現在是她的了,那麼,摸一下也是可以的把。女巫小姐有些興奮的舔了舔嘴唇。

  然後她下一秒就被人摁進了懷裡,臉正正好好貼在胸口的位置。

  「真漂亮。」胸口處傳來小姑娘的喃喃。她磨蹭著把臉往更貼近靈魂核心的位置湊。那是一個靈魂色澤最濃郁的位置,被小心翼翼的包裹著。

  達西忍不住把女孩的後腦勺也一並牢牢摁住,好叫她不要亂動。

  瑟西臉頰上的軟肉都被壓扁了,說起話來含混不清:「松,松開,我要看不見了。」

  就是不想讓你繼續看了。達西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冷靜的想著。

  「快,快點松手啦。」

  「我就再看,再看一眼。真的!」

  「你衣服好硬,臉都要被壓紅了。」

  「……我不給你放煙花了。」

  達西的手松了松,又在瑟西正要抬頭的時候把人重新摁了回去,引得女孩一陣拼命掙扎。

  「我真的不給你放了!」掙扎失敗,女巫小姐發出憤怒的叫囂。

  「……嗯。」達西揉了揉她腦後的頭發,「那就不放吧。」


第86章

  確認了關系後,時間似乎悄無聲息的加快了腳步。

  瑟西整日在彭伯裡的園子裡轉悠, 若是達西先生沒有公事要處理, 就會被小姑娘理所當然的叫上一起。瑟西根本不覺得自己在彭伯裡待了很久,但事實上, 哪怕是從那封信送出去的日子算起,瑟西也足足停留了兩個星期了。

  連家裡寄回來的信都到了幾天了。這意味著瑟西該回家去了, 帶著達西先生一起。

  在達西先生的求婚成功後的沒幾天,瑟西就老老實實從都到尾的把威廉姆斯之前的求婚說了出來。她甚至還專門把記憶拉出來做成了投影, 叫達西先生能全面的了解事情的經過。

  畢竟已經接受了對方的求婚,那麼總應該把這些事都告訴他才是。瑟西就是這樣想的,並且幾乎是很突兀的在那一天把達西先生拉進書房了坦白了這件事。

  達西並不驚訝。倒不如說, 他心知肚明這位伯爵少爺遲早有一天會求婚。他只是很慶幸是自己先一步求了婚,大概還有些對情敵的同情和沾沾自喜。

  瑟西總是在一些事情上顯得很天真,她似乎從不把事情往復雜裡想。見達西已了解了這件事,並且看上去並不像是不高興的模樣,瑟西便將這次坦白歸為了成功,再自然不過的翻了篇。

  於是她立刻就要轉頭跟威廉姆斯也聊一聊。一方面, 他是瑟西認定的好朋友, 另一方面,他還求過婚。那麼理所當然的,她答應了達西先生的事情就應該告訴他。瑟西的邏輯一直這樣直白。

  總不能永遠瞞著他。瑟西從不相信有什麼事是能永遠瞞著誰的。這在她的女巫身份瞞不住的時候, 她就更加堅定了這種認知。雖說實際上是她自己主動挑明了整件事。其實她還挺佩服當時自己不知打哪來的衝動。

  在瑟西表示要聯絡威廉姆斯後, 達西便主動出了房間。有他在, 這場談話只會變得很尷尬, 哪怕瑟西感受不到,那位伯爵少爺也決不會自在。

  出乎瑟西意料的,威廉姆斯像是絲毫不對這個消息感到驚訝。他只是顯得有些失落,或者該說是很失落——他為此面無表情的沉默了許久好一會兒。

  但等他再開口的,這份失落就淡了許多,他甚至還露出了一個微笑,有些自嘲:「我是不會對達西說恭喜的,但我想我起碼應該對你說上一句恭喜。」

  他搖了搖頭:「其實我多少也看出來了,」他停頓了一下,「遲了一步啊。」他低聲感嘆。

  或許不止是一步。他想起圖書館的那個笑容,微微垂下了眼。是他膽怯,在最一開始就只敢把自己擺在朋友的位置上,猶猶豫豫的不敢超出那條自己劃下來的界限。

  瑟西沒說話。他沉默,她就也跟著沉默。她在交代干淨了整件事後,就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了。安慰嗎?或者岔開話題聊些平常的話題?在這個氣氛下,似乎都不大合適。

  她有些走神。她和威廉姆斯好像是一瞬間就互相熟悉了起來,迅速的成了投契的朋友。他們之間總能找出無數的話題,無論一個人說些什麼,另一個人都能興致勃勃的接上。

  可無論她怎樣回想,她都找不到威廉姆斯態度轉變的契機。他一直是一個可親的朋友,叫人一點兒痕跡也找不出來。她是不是太遲鈍了?還是說……

  「是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開始的。」威廉姆斯的目光投向一邊,但又像是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定點,只是不願看著瑟西的眼睛。

  「不過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個敏銳的人,我如果不說,你大概永遠也感受不到。」他低低的笑了一下。

  「照理來說,」他終於把視線移到了瑟西的臉上,准確的對上了那雙眼睛,「我不應該再說這些,有點兒卑鄙,像是專門要讓你愧疚似的。」

  他嗤笑了一聲:「不過不說的話,總覺得不太甘心啊。」他嘆口氣,「我就真的藏得這麼好嗎?」

  大概也不是那麼好的。瑟西想起他似乎一直那麼明亮的靈魂。她從前只當這個人的靈魂就是這樣,現在想想,也許是因為他對自己……

  「你知道我本來是想找個軍官的。」瑟西認真的回視,「無論是達西先生,還是你,從前都不在我考慮的範圍裡。」

  她還是第一次這樣明確的說出來:「結果有一天,在我看來挺莫名其妙的,達西先生就向我求婚了。」

  她回憶了一下,抿了抿嘴唇:「他第一次求婚有多糟糕你大概也能猜得出來。」威廉姆斯沒開口,專心的聽著。

  「可我雖然拒絕了,卻又忍不住想,這會不會也是個選擇?如果我接受了,會怎樣呢?」

  撐著下巴,瑟西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也許在我向他坦白我是個女巫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可了這個選擇了。」她細微的勾了一下嘴角。

  「我很遲鈍,我聽不懂拐彎抹角,這些我都知道。」她用另一只手摩挲著鏡子邊緣的花紋,「但有些時候,人並不完全是依靠著理解來做決定的,對吧。」

  「我其實現在也不能明明白白的把這種心情說清楚。」她皺起眉頭,微不可查的嘟了嘟嘴,「這很復雜,太復雜了。」

  「事實上,我們克萊提卡從不把什麼事認作是必然會發生的,」她重新抬起了眼睛,「也許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甚至換一個,軀殼,我會接受你的求婚也說不定。」

  「但你知道,這些已經不會發生了,對不對?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是一個重要的,影響著我的人。」瑟西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這樣說顯得我很自高自大,但我想你把這份,感情,當作一個已經醒過來的夢,也許會更好。」

  威廉姆斯怔怔的盯著她看了半晌,那雙眼睛在室內是淺淡的灰綠色,卻又隱隱有淡淡的金光隨著光線流轉。好一會兒,他才驚醒似的喘了口氣,笑容恢復成了熟悉的模樣:「我可沒想到你會說這些話,啊,所以其實也沒有那麼笨。」

  他學著瑟西的樣子托著下巴:「我只是有點兒不甘心,你總該允許我保留這點不甘心。」

  他挑起了一邊的眉毛,「我會試試看,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認識一個新的女巫小姐。」

  等達西再回到書房的時候,就看到小姑娘看上去很糾結的縮在椅子裡。

  「怎麼了?聊的不順利嗎?」達西帶上門,在她旁邊坐下。

  「我想可能不能這麼說。」瑟西的聲音聽著有點兒困惑,「事實上,應該是能算作是順利的。」

  「但我覺得我的發言大概很糟糕,實際上,我現在幾乎已經想不太起來我都說了些什麼了,」她皺著眉毛,「我當時的情緒很,奇怪,我一邊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該說,一邊又覺得我必須說些什麼,可是說出口又覺得不該這樣說。」

  「然後就越說越多,我自己都弄不明白了。」她嘆了口氣。

  達西摸了摸她的頭,叫她不必太在意:「這種事情從來就沒有完美的應對方式,威廉姆斯先生是位紳士,他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的。」

  「而你的話,」他想了想,「我想你就像以前那樣對待他,他就會很高興的。」

  瑟西蹭了蹭他的掌心,點點頭,不再作聲了。

  ——————

  瑟西終於可以對達西的馬車動手了。

  她之前只敢悄悄的把自己的坐墊變軟,可她現在可以隨便修改它的車廂。只要記著在車廂外設置好混淆的魔法,別叫其他人看出端倪來,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達西從未想過一輛馬車能變得這樣,舒適。他一直以為貴族家的姑娘小姐們那些鋪著柔軟坐墊和厚毛地毯的,就已經是一輛馬車所能達到的最舒適的程度了。不過他很顯然還是小瞧了一位女巫的創造能力。

  內部空間首先被擴充了幾倍有余,堅硬的座椅被替換成了某種他從未見過的坐具。地毯更不必說,面對面的座位之間還擺上了一張矮桌,源源不斷的冒出溫度適宜的茶水和精致的點心。

  馬車帶來的震蕩更不用擔心,達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其實是坐在一輛馬車上,而不是什麼溫馨的會客室。

  車內的氣溫也很合人心意,這種感覺有點兒像之前出門時女孩給他施加的保溫魔法。

  瑟西猶自不滿意的繼續在車廂裡做著新變化,周圍時不時飛過一道閃爍的光帶。她看著很興奮,眼神亮亮的:「你都不知道,我總算能光明正大的改動這些,有多高興!」

  「家裡的馬車,我也就只敢用些減震的魔法,還不能完全消除震感,多多少少保留一些,」她皺著鼻子抱怨,「坐墊也是。」

  「尤其是冬天,保暖的咒語只敢作用在有衣服覆蓋著的地方,每次出門,我都要勸夏洛蒂他們穿的更嚴實一些。」她很是憂愁的嘆了口氣,掰著手指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我送過夏洛蒂一條花邊,上面放了一個祝福的魔法,但她的花邊實在很多,絹花也是。你知道的,沒有哪個姑娘會常常使用同一件飾品,即使你想,你的母親也不會允許的。於是我不得不悄悄的在她的每一件小裝飾上都放了魔法。」

  「然後我又擔心她一次性戴著太多的飾品,那樣祝福的效果就會太明顯,這樣是很奇怪的。所以我最後在她的每一條裙子上放上了削弱的魔法。」

  「而盧卡斯家,是個挺大的家庭。」小姑娘這樣總結著,露出個無奈的笑容,可她明明就表現的樂在其中。

  達西安靜的注視著她,摩挲了一下口袋裡的鋼筆。


第87章

  「你是不是有點兒緊張?」瑟西一個人說了好久, 喝了口茶。

  雖然這位先生平時就是沉默寡言的模樣,可在兩人的聊天中, 沉默如今天的狀態還是很少見的。

  「……確實有一些。」猶豫了一下,達西還是點了頭。再怎麼說,這次是要上門找盧卡斯爵士談論他女兒的婚事, 總歸有些……

  「哎呀, 這有什麼可緊張的?」瑟西擺擺手,並不在意, 「我的家人都很喜歡你的。」

  不,起碼我並不覺得你的母親和姐姐喜歡我。達西在心底裡默默嘆了口氣,想起了那兩位女士不動聲色阻止他同瑟西搭話的場景。有時候,他都在想, 是不是就是因為家裡的這兩位女士太精明,才把他的小姑娘養成了天真的樣子。

  見達西還是不大放心的模樣, 瑟西躊躇了兩下,小心翼翼的提議:「雖然我覺得,既然我已經同意了, 父親那裡應該不會為難你,但是……」她舔了舔下唇,「但是你要是擔心的話, 需要一個祝福嗎?好運或者魅力, 之類的。」

  達西被她逗笑了, 摁了摁她的腦袋:「不用, 我對自己有信心。」他微微紅了臉, 像是對這麼直白的說出口不大適應,「在提親這件事上,我覺得應該還是靠自己努力更好些。我一定會得到你的家人的認可的。」

  聽他這樣說,瑟西便沒再堅持:「總之你不用擔心,父親會同意的。」

  「你就對我這麼有信心?」達西調侃了一句。

  「我是對我自己有信心。」瑟西瞥他一眼,擺出個驕傲的表情,高高揚起了下巴。引得達西忍不住去揉她的頭。

  瑟西被他揉的頭一點一點,到底還是伸到頭頂把他那只作亂的手摁住:「哎呀,你這人!」她憋了一下,組織語言,「你就不能動作輕些?」

  「抱歉。」達西笑了笑,幫著把她的頭發理順,結果反而勾了更多的頭發出來。

  「……請松手,達西先生。」瑟西不用看都能猜到自己現在是頂著怎樣一個凌亂的發型,她不滿的抱怨著,「你不能因為我是個女巫就隨意破壞一位淑女的發型!」

  可她的抱怨聽著實在是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兒威懾力,達西順從的收回手,嘴角卻依舊上揚著。

  瑟西鼓著嘴,卷了卷發尾。一頭長發立刻柔順的披散下來,頭飾暫時漂浮在半空中。隨即,又一縷縷的盤好,戴上絹花。

  一路上這麼聊著天喝著茶,仿佛沒過多久就到了盧卡斯宅。瑟西早就在信上同父母說了個大致的回家時間,達西更是提前送了拜帖過去,因此,馬車駛進小路的時候,盧卡斯一家人就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盧卡斯家的小繼承人似乎又長了個子,是個少年人的體型了。他站在盧卡斯太太身邊,幾乎已不差多少高度,估計再過段時間就能超過他的母親。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進室內,桌上早已備好了茶點。可惜兩人在車上已吃了不少,達西也是有心無力。

  只要是小姑娘笑眯眯的問他要不要嘗一嘗,他總是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來,於是不知不覺就吃了許多下去。他有些擔心自己晚飯會吃不下多少,叫盧卡斯家的主人們尷尬。

  盧卡斯爵士對待達西先生的態度沒什麼變化,或許該說是更熱情了才對。他像是完全不敢相信這位先生竟然向自己的女兒求了婚,但又努力的想要把這種興奮壓制住,好盡力維持住他的風度形像。

  達西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配合著他的每一個話題。單是看他比平時挺的還要直的脊背,就能知道他現在是怎樣謹慎的模樣。

  瑟西看著他,都忍不住替他覺得累。因此她總嘗試著想要插幾句話,讓話題更輕松一些,卻常常無知無覺的被盧卡斯太太帶去別的方向。

  談了一會兒後,達西先生便跟著盧卡斯爵士進書房了。瑟西懷疑她看見這位先生在衣服下擺蹭了蹭手心的汗。

  她本來是全然不擔心的,可也許是氣氛的緣故,她似乎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坐在椅子上便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那邊兩位男士進了書房,這邊盧卡斯太太支開了其他的孩子們,招手讓瑟西坐到她的身邊來。

  扯了扯裙擺,瑟西順從的移了過去。隨即,盧卡斯太太就開了口:「你不是之前拒絕了達西先生?」這位太太在面對自己小女兒的時候,從不拐彎抹角。

  瑟西無端的就有些心虛,擺弄起裙子上的花邊,不大敢直視母親的眼睛。她可還記得自己上回是怎樣大哭著向母親抱怨的,誰知道現在她竟已經接受了那位先生的求婚了。

  「就……經歷了一些事情,」瑟西含混著一掠而過,「我就同意了。」

  她緊跟著補充:「他看著很誠心,我覺得我也很喜歡他。」

  被女兒的直白噎的一時有些說不上話,盧卡斯太太心情復雜的嘆了口氣:「你啊……」

  她擺了擺手,像是要放過這個話題:「你喜歡就行。」她想了想,到底還是不大放心,「你確定這位先生是真心喜歡你?」

  她自己先搖了頭:「我這是在問些什麼呢。我相信你總還能分得清這一點。」盧卡斯太太緊接著就看著有點兒惆悵,「彭伯裡可不算近。」

  但是你要是希望它近也不是沒有辦法。瑟西看著乖乖巧巧,心裡轉動的念頭可同乖巧一點兒關系也沒有。要是媽媽想,她就是每日都回來看她也沒什麼問題。她趕路可花不了什麼時間。就是怕把媽媽給嚇著。

  母女倆三兩句就放過了感情的話題,聊起了瑟西旅游路上的趣事。實話說,瑟西並不是個多擅長講故事的人,不然她也不會每回要給達西解釋什麼的時候,都配個圖像。

  但媽媽們總是能夠從孩子們的描述裡充分的想像到他們的故事。於是等男士們從書房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瑟西說的眉飛色舞,而盧卡斯太太坐在一邊時不時接上幾句,手裡還捧著杯茶,隔些時候就遞到女兒嘴邊。

  盧卡斯爵士引著達西坐下,輕咳了一聲,見母女倆聊的實在是熱火朝天,便歉意的看了達西一眼,緊接著也加入了女士們的話題,不時詢問著感興趣的細節。

  達西毫不介意,偶爾還幫著瑟西補充,臉上一直帶著笑。他的小姑娘果然是被寵愛著長大的孩子,難怪能長成這麼可愛天真的模樣。

  倒是瑟西,見達西先生跟著父親回來了,便加快了講述的速度,只挑了些有趣的事情回憶,於是話題沒過多久也就告一段落了。盧卡斯太太好笑的看了眼自家女兒,卻也配合的結束了這場聊天。

  看著達西先生的靈魂明亮的發著光,瑟西便知道這是成功了。但她總還是要問上一句的:「爸爸,你們聊的怎麼樣?」

  「達西先生是位出色的紳士,我又有什麼可不滿意的呢?」做父親的笑了笑。於是瑟西也高興的笑起來。

  「瑟西,為什麼不趁現在帶著達西先生去花園裡轉一轉呢?晚餐還要些時間。」盧卡斯太太明明是向女兒提議,眼睛卻是看著達西的方向。

  達西一愣,他知道這位之前不大喜歡自己的太太這是認可他了。他本以為這要花費些精力,甚至都做好了計劃,沒想到竟然這樣輕易的就讓他過了關。

  然而看看這位太太注視著她小女兒的眼神,達西似乎隱隱抓住了頭緒。或許對這位疼愛女兒的太太來說,他在她的心目中並不是個理想的人選。

  瑟西完全沒從這句話裡聽出什麼深意,兀自點了頭站起身:「走吧,我給你帶你去看看我的小花園。」

  出門後,達西遲疑著問道:「你在家裡種了,草藥?」

  「你可以稱呼它們為魔藥材料。」瑟西小聲回答,「以及是的,我有一小塊花圃用來種這些小家伙們。」

  盧卡斯家的花園不大,沒一會兒就走到了瑟西的小天地。她指了指:「就是這裡。」

  「看著似乎……」達西組織著語言。

  「似乎挺普通的?」瑟西了然的接上,「我用了些小手段隱藏了它們的原型,畢竟它們可不像它們的普通兄弟們長得那麼討人喜歡。」

  瑟西招招手,達西順著她的動作彎下腰。他現在對這個動作熟練的很,每回瑟西想給他看些神奇的,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都會這樣叫他彎腰。然後把手貼在他的眼皮上。

  「也許我下次該專門給你做個什麼,省的我每次都要重復一遍。」瑟西嘟噥了一句,問他,「你缺什麼裝飾用的配件嗎?」

  「你可以隨你喜歡。」達西重新直起腰,「我換下來就是了。」

  瑟西抿抿嘴:「我還是再想想吧,說不定能找到什麼別的。」她換上張興奮的臉,「不說這個,快看看吧,你覺得怎麼樣?」

  小小一片地,瘴氣彌漫,蛇的影子貼著地面滑動。花咧開了冷森森的鋸齒,草尖泛著詭異的青紫色。更不要說那些長著奇怪瘤狀物的植物根莖。

  除了驚悚詭異達西覺得自己恐怕找不出一個更貼切的詞了,而這片花圃的主人正期待的看著自己。忍不住對比了一下小姑娘和這片她親手種下的植物們,達西莫名的感到被什麼哽了一下。

  「……很獨特。」看著這一小片花圃,達西艱難的動了動嘴。

  「還有呢!這只是最上層的一小部分!」瑟西立刻笑彎了眼睛,聲音裡滿是躍躍欲試。


第88章

  其實是想要委婉拒絕的, 但是小姑娘笑起來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也太期待了,於是竟然就同意了。

  對一名女巫來說,這個世界上大概是沒有真正可以稱作是狹小的地方的。哪怕這個花圃看上去是真的小。也不知道瑟西之前那個魔法是在自己的眼睛上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那些被折疊隱藏起來的空間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平鋪展開在了眼前。

  這樣比較下來的話,最初的那所謂的最上層,確實不值一提。事實上, 那些被隱藏起來的植物,啊, 魔藥材料們, 長相要顯得更一言難盡一些。總之就是幾乎不可能會被人當作植物的奇特外觀。

  然而瑟西看上去卻很樂在其中的樣子。偏頭看了眼興衝衝的小姑娘,達西再次在心裡嘆了口氣。或許說是樂在其中都有些太過收斂了。

  瑟西一邊查看著小家伙們的生長狀況, 一邊低聲給達西介紹著這些形態各異的魔法植物們。當然, 還有它們在魔藥中的作用。

  「你看到那個胖胖的,像是長了張小人臉的那顆了嗎?」瑟西指向一個角落, 「在感冒藥劑裡, 是很重要的基本材料呢!長得也很可愛, 是不是?」

  她收回手點著下巴:「這樣說起來的話,你還記得之前在尼日斐的時候, 簡不是因為淋雨發燒了嗎?我就是帶著這個小家伙的枝葉過去的。」

  「啊,說到這個也一直讓人很苦惱,魔藥的效果真的很好,都是立竿見影的作用, 所以每次都要努力削減藥性。」女巫小姐皺起的眉毛突然舒展開來, 「不過以後就不需要擔心這個了!」

  她很高興的扭過臉笑:「因為達西先生已經知道了, 所以請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家裡任何一個人受到生病的影響的!」

  啊。達西微微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些什麼,又咽了回去,最終只是點了點頭。看來還是讓自己努力不要生病比較好一些。總覺得在見過這些材料的原型以後,就一點也不想嘗試魔藥的口感了。

  也許是什麼奇特的默契,瑟西竟巧合的也談到了口味這樣的話題:「可惜魔藥總是比較難喝,熬制的過程也很……」她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沉默了一下,「也難怪傳說裡會把女巫描述成那個樣子。」她小聲咕噥了一句。

  「沒有辦法調整嗎?」出於某種就歐諾個特殊的心理,達西追問了一句。

  「你知道如果是做菜的話,只要食材合適,放的調料注意一些,烹煮的時候小心計較著,總不會特別難以下咽。」瑟西像是有些莫名的心虛,遲疑著接了下去,「但是像是魔藥的話,首先材料就注定了不會有正常的口感,充當調料的也……」

  低頭整理了一下裙擺,刻意逃避著身邊的目光:「總之就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不過治病的話,還是藥效比較重要一點?」她送上一個討好的笑容。

  於是達西就無奈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瑟西也直起身子站好,揚聲叫道:「珊迪!珊迪?你跑哪裡去了?」

  卡珊德拉便從一棵樹後探出了身子,不過她看著像是並沒有要跑過來的意思。只抬頭瞧了一眼自家主人,就作勢要縮回樹後趴下。

  狗是這麼冷淡的生物嗎?達西有些疑惑,尤其是在同家裡養著的那條獵犬做了對比以後,更加不解了。

  然而瑟西看著似乎很習以為常:「不想動嗎?那你還是好好休息好了。」她並不把這個反應放在心上,左右也只是想帶著珊迪一起散散步而已。

  「你的狗是叫珊迪,對吧。」達西遠遠的看了眼那只當真就縮回去趴好的金毛,側頭問道。

  「啊,其實珊迪是昵稱,正式的名字是叫卡珊德拉。」瑟西離開了花圃,領著達西繼續順著小路往裡走,「珊迪很漂亮,對吧?」

  「是,是我見過毛色最好的金毛犬。」達西在心裡回憶了一圈,很認真的附和著。

  「我們珊迪一直很看重自己皮毛的,畢竟是個女孩子,要我說,真沒有哪只金毛會比珊迪更好看了!」當主人的神色很驕傲,帶著點兒與有榮焉的愉悅。

  達西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疑惑問出了口。再怎麼麼說也已經是訂婚了的關系了,有些以前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提及的,現在似乎也變得自然而然起來。

  「其實有時候我都不是很能相信卡珊德拉是一只金毛犬,」達西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著,「她看著似乎不是很黏著你,不像我見過的其他那些。」

  達西本以為這不是什麼特別的問題,大概會得到一個性格如此的回答,他便可以接著問些有關飼養的問題,再討論一下卡珊德拉這顯得有些冷冷淡淡的性格。不過瑟西的反應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女巫小姐看著仿佛很有些驚訝的打量了他一眼,語氣聽著也很佩服的樣子:「哎呀,達西先生你是真的很敏銳啊!」瑟西贊嘆著,「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了。」

  沒注意到被直白的誇獎誇到耳根泛紅的達西,瑟西接著說了下去:「珊迪嚴格來說,其實並不是金毛,啊,或者說,其實並不是狗。」

  「珊迪是只很嬌小,毛色很漂亮的黑貓,眼睛是很純正的金黃色。」瑟西比劃著,「只是靈魂暫時居住在一只金毛的身體裡而已。」

  達西控制著自己不要露出太驚訝的神色,但他上挑的眉毛還有睜大了的眼睛讓這份控制顯得理所當然的不是那麼成功。

  「傳說裡也有的吧,女巫和她的黑貓之類的故事,」瑟西滿不在乎的擺著手,「事實上只要是有魔法天賦的動物都可以充當這樣的角色,只是貓之中擁有天賦的更多一些。」

  「簡單來說,就是我沒能找到一只貓,只能讓珊迪暫時呆在金毛的身體裡,」她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達西先生,」小姑娘扯了扯達西的袖子,「請幫幫我吧,漂亮的、懷孕的母貓,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她仰著臉眨巴眼睛,像在撒嬌。

  達西便暈暈乎乎的答應了。即使事實是他相熟的朋友們中根本沒有一個養著這樣的母貓。

  左右看了看,瑟西踮起腳尖,准確的親上了,達西先生的下巴。她不大滿意的鼓了鼓臉頰,又很快揚起一個甜甜軟軟的笑臉:「那可真是幫了大忙啦!你真是位好心的先生!」

  總覺得這兩句話聽著有些不大對勁。達西努力想把自己從這種軟綿綿的狀態裡抽出來,不過他很恐怕注定要迎接失敗了。

  大概是真的對自己踮起腳也只親到了下巴這件事分外不滿,瑟西在原地緩了兩秒,索性跳起來摁住他的肩膀,硬是把人拉的彎下了腰。看了一圈,瑟西心滿意足,又帶了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小驕傲,嘟起嘴貼了貼對面先生的額頭。

  親到了高個子先生全身最高的位置,不就說明我比他還要高了嗎?大概是抱有著這種幼稚的想法。不過瑟西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把達西先生從飄飄忽忽的狀態裡拉出來的是瑟西一句不經意的詢問:「達西先生需要消消食嗎?」

  出於某種下意識的警惕,達西謹慎的問道:「為什麼會想到這個?」

  「啊……」瑟西無意識的拖長了聲調,尾音聽著黏乎乎的,「感覺達西先生在車上吃了不少茶點啊,剛剛在房子裡也沒再吃什麼,是因為已經吃飽了吧。」

  「算算時間,再過一會兒就要吃晚飯了,有點兒擔心你會吃不下東西。」瑟西皺皺鼻子,「只吃茶點的話,晚點的時候會餓的。」

  她自己給自己點了點頭:「就是這樣,所以需要消消食嗎?只要喝一小瓶魔藥就可以了,我正好有現成的。」她慶幸的舒了口氣,「幸好之前有准備呢!真是太巧了!」

  達西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沉默了。第一反應當然是拒絕,再怎麼說也才剛剛見過那些魔藥材料,並不是很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近距離感受一下它們的口感。況且還是瑟西親口承認了的味道奇怪。達西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他親自參與的那次魔藥熬制。雖然過程中的氣味被瑟西小心掩飾了,但他永遠無法忘記那鍋顏色奇特的液體。

  然而他眼下又確實很需要一瓶有著這種功效的魔藥。這實在不能不叫人懷疑這是神專門給他開的一場玩笑。於是達西先生低聲道:「是的,我想我確實需要。」

  瑟西便低頭在挎包裡翻找起來。這個挎包的空間比它看起來要遠大得多,這也是的瑟西的尋找變得艱難了起來。她看著甚至想把包裡的東西全一股腦的倒出來才好。

  不過瑟西最後還是忍耐下了這個念頭。她一邊念叨著瓶子瓶子,一邊時不時的摸出來一個看一看。也許她不該把每個瓶子都做的一模一樣,瑟西想著。下次要記得做上標記。

  達西在旁邊看著她先後摸出來的各式各樣的瓶子,突然的就有種被處刑前的緊張感。借著透明的瓶身,他能輕易的看清那一個比一個詭異的顏色,有一瓶裡的液體大概還在冒著泡泡。總之,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應該被吞咽下去的東西。

  「找到了!」瑟西聲音輕快。她手裡舉著瓶深紫色的液體,在陽光下折射出幽幽的紫光。

  起碼它不在冒泡,看著也不是很粘稠。達西這樣安慰著自己,接過了女孩手裡的瓶子。


第89章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 但真的擰開了瓶蓋的那一刻,達西還是禁不住萌生了把它還給瑟西的想法。

  他之前兩次見到的瑟西的魔藥, 一碗是喝習慣了的簡直接一口喝干了,另一瓶根本不是用來喝的,倒進了花盆裡就結束了。更為不同的一點是, 簡的那一碗是削弱了藥性的, 就口感而言也比手裡這瓶濃縮版要好上不少。

  總之,達西先生單單是打開了瓶蓋,就花了不少的時間說服自己適應這個奇特的氣味。倒也不是說它有多麼令人作嘔, 只是很刺鼻,不, 應該說是非常刺鼻才是。

  偷眼瞧了瞧身邊這位先生嚴肅的臉色,瑟西也忍不住有些心虛。雖說魔藥都是這樣類似的味道, 但是對頭一回接觸的普通人來說,果然還是太過分了一點。

  於是瑟西掌心一翻, 捧了一手心的糖果出來,討好的衝人笑:「你先忍一忍吧,我給你吃糖呀!」

  也許是糖果的香氣已經飄散出來了吧, 似乎這瓶魔藥的氣味都不那麼令人難以接受了。達西回了小姑娘一個安撫的笑容,將瓶口貼到了嘴邊。

  當第一口液體劃過喉嚨的時候, 達西險些被嗆的咳嗽起來。好的, 也許我應該收回之前那句話, 他冷靜的想著。

  眼見著眼前人的臉色蒼白下來, 瑟西恍惚以為自己遞上的其實是一瓶□□。魔藥沒有過期的說法, 每一瓶熬制成功的魔藥都可以被毫無顧忌的放置一邊,直到它們被用上的時候,因此瑟西並不擔心魔藥的質量問題。

  但她現在開始擔心了。達西的臉色實在太過嚇人,怨不得她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難道普通人的身體無法適應魔藥嗎?瑟西憂心忡忡。可她在現代也沒聽過這樣的說法呀?

  達西只喝了一口,看著淺淺的消下去一小層的魔藥,他覺得自己幾乎要沒有勇氣去喝第二口。

  說起來,這也不能完全怪他。一來魔藥的口感本就是連巫師自己都嫌棄的,他們自己都是這麼多年喝多了才勉強適應下來,更不要說是第一次嘗試的達西先生了。畢竟就是巫師們,也是不到必要的時候,都不願意去喝魔藥的。

  二來,達西出身於這樣一個家族,雖然不是個名號響亮的貴族,卻也因為富有從未短過吃喝。被遠超於平民的精致飲食——起碼是這個時代的精致養出來的胃,適應不了魔藥也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而達西並不這樣想,他是很少會主動為自己的行為開脫的,尤其是他自認為失禮的行為。就比如眼下,瑟西已經給他找了無數的理由,甚至想勸他索性別再喝下去了,達西卻認為是自己的適應能力太差。

  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小姑娘親手熬制出來的魔藥,姑娘們都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他難道只一口就受不了了嗎?

  於是瑟西就眼睜睜看著這位先生以一種堪稱英勇的神情和氣勢,一口氣把一整瓶魔藥都灌進了肚子裡。她喝魔藥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的表情吧,瑟西短暫的回憶了一下,緊接著便摸出糖果展開了糖紙。

  達西現在已經很習慣他的小姑娘隨時隨地拿出這些所謂貴族的食物了。哪怕在平時都老老實實跟著吃那些普通煮菜,在私下裡瑟西從不介意享受一把。多虧了威廉姆斯家裡有爵位,對家人,瑟西可以把這些小零食都歸到他的頭上。

  就著小姑娘抬起的手把糖果含到了嘴裡,達西順勢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瑟西乖乖的站著任他揉,仰起小臉:「你感覺好些了嗎?」

  其實魔藥殘存的味道和糖果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實在說不上好受,不過達西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說實話:「好多了,很管用的方法。」

  瑟西就也高高興興的剝了顆糖果塞進嘴裡,臉頰上的軟肉被頂出來一小塊,說起話來也含含糊糊的:「那就太好啦!」

  晚餐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說道的地方,倒是飯菜的口味出乎意料的不錯。這個發現讓達西忍不住抬頭瞧了瑟西好幾眼。

  這大概可以歸結為瑟西對生活質量的小小追求。她一開始其實只是偷偷的給飯菜加上一層提升口感的魔法,不過她很快發現這樣做太過麻煩,還容易被家人發現。於是她索性替換掉了廚具,又在廚房的邊邊角角刻上了不起眼的法陣,以此來保證飯菜的口味。

  盧卡斯爵士至今都認為是他眼光出挑,一眼挑中了這麼個手藝好的廚娘,決計想不到其實是他的小女兒動的手腳。好在有一點他確實挑的不錯,這位廚娘是位純善的婦人。她並沒有因為自己「手藝好」而大肆宣揚,或是向盧卡斯爵士要求更高的工錢。每天安安靜靜的准備飯菜,偶爾也會和盧卡斯太太聊上幾句。

  達西先生在晚間活動結束後就離開了。他現在再次住進了尼日斐,依舊是跟賓利先生一起。那位先生恐怕也在考慮著結婚的事情,就看他會選個什麼日子說出口了。

  ——————

  過了些日子,夏洛蒂同柯林斯先生一同來了盧卡斯宅。這讓盧卡斯家上下都很是驚喜,畢竟他們之前並沒有特別表示過將要到來。

  夏洛蒂私下裡告訴了妹妹真相。說到底還是因為達西先生訂了婚,偏巧對像又是她親愛的妹妹。於是德包爾夫人現在看夏洛蒂上上下下都不順眼,連帶著對柯林斯先生的態度也好不起來。就連每天必要的由這位先生彙報的漢斯福新聞,這位老夫人都不樂意停了。如此一來,科林斯夫婦便來了盧卡斯宅,算是避一避老夫人的鋒芒。

  柯林斯先生看上去完全沒有被德包爾夫人遷怒的不滿,不僅如此,他對待瑟西的態度簡直謹慎有禮的不像話。他不斷的恭喜瑟西,高聲贊美著這樁婚事,那副喜氣洋洋的模樣說是要舉行婚禮的是他都有人信。

  夏洛蒂對此也只能無奈的聳聳肩,她對於無視柯林斯先生這件事總是做的很熟練的:「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同達西先生攀上這樣近的關系,得到消息的時候都樂瘋了。」

  夏洛蒂挽著妹妹的手找了椅子坐下,把她帶離柯林斯先生的視線:「真沒想到,我的小妹妹竟然也要結婚了。」她感慨了一聲,笑了,「我想達西先生一定費了不少功夫,是不是?」

  瑟西紅著臉瞪她:「什麼啊,才沒有!」她沒什麼氣勢的爭辯了一句,控訴道,「你就會笑我!」

  科林斯夫婦一住就住到了婚禮舉行的日子。柯林斯先生樂觀的想著,只要結了婚,他尊貴的施主與他的關系一定會回到原先的樣子的。大概也確實如此,畢竟等到了那一刻,德包爾夫人就是有天大的不滿也只能硬生生憋回心裡了。

  婚禮的日子選在了春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三。就在上回那個教堂。果然如同達西先生所說,赫頓大主教親自為他們證婚。

  「我這是看在菲茲威廉的份上,順便盯著你不要在婚禮上露出馬腳。」大主教是這樣說的,瑟西撇撇嘴,勉強相信了。

  要知道,三周前宣讀結婚預告的那個星期日,這位大主教笑容滿面的樣子,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結婚禮服是雪白的婚紗,禮服下擺縫著一圈藍色的鑲邊。脖子上那條由達西外套上一顆扣子變的項圈依舊戴在脖子上,衣兜裡是一條從姐姐那裡借來的手帕。

  左腳鞋子裡的那枚六便士銀幣硌的瑟西不大舒服,但她並不打算取出來。這枚六便士像征著財富,這對達西家族來說沒什麼意義,達西也因此勸她若是不舒服就盡管取出來,不過瑟西總覺得這畢竟是個重要的流程,便任由它呆在那兒了。

  對著聖經宣誓的時候,瑟西在念完之後,同大主教合力,暫時凍結了教堂裡的時間。隨後她伸出手,迎向了從窗戶灑進來的陽光。

  穹頂變的透明,顯露出頭頂的藍天白雲,隱隱能看見遠處的綠色。沐浴在陽光下,瑟西虔誠的閉上了眼睛。

  她低聲念誦著聽不懂的語言,聲調輕靈,像是一首頌歌。達西隱約猜到了什麼,垂下眼看著她。

  有光從瑟西的胸口透出來,與灑落的陽光交相呼應。那光從微弱逐漸變得越來越強,直到包裹住她全身,乃至逸散出去。

  達西愣了一下,這光的顏色分明是瑟西的靈魂。

  女孩在光芒中睜開了眼睛,眼瞳中金綠色的光閃爍流動著,她准確的找到了達西的眼睛,微笑著拉過他的手貼在了胸口。

  於是達西的胸口處也透出光來,它們沿著他的手臂流轉而來,在指尖的位置與瑟西的靈魂交融。

  女孩口中念誦的聲音突然變得響亮起來,周身光芒大盛。空氣中似乎有個莊嚴寬厚的聲音在低聲呢喃,可達西此時眼中只看得見女孩燦若星辰的眼睛。

  她斂去笑意,鄭重的說了句什麼。達西覺得她應該是在對自己說話,他幾乎能在女孩眼中找到自己的縮影。

  光芒慢慢黯淡下來,瑟西雙手握住他的手,垂首親吻他的指尖:「你的名字將永遠鐫刻在我的靈魂上,我的愛人。」

  瑟西踮起腳,摟住他的脖子,笑的眉眼彎彎:「這是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她停頓了一下,抿了抿下唇,「那麼,現在,你不打算吻我嗎?」

  於是達西就在即將消散的光芒裡親吻了他的小姑娘。


第90章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一對新人一個紅著臉,一個紅著耳根, 被大主教隱晦的瞪了好幾眼。

  喬治安娜坐在台下, 捧著臉興奮的仰臉看著。她大概是這個教堂裡最激動的那個人, 費了好大的功夫在不至於讓自己激動到失態的地步。雷諾太太就坐在她身邊,輕輕擦拭著眼角。

  盧卡斯一家坐在一處, 注視著台上他們的女兒、姐姐、妹妹, 他們的神色都是純然的喜悅。柯林斯先生看著像是隨時都要激動的發表什麼言論,腰板挺得筆直,臉上帶著誇張的笑意。

  班納特太太在低聲抱怨著什麼, 左右是她的女兒們怎麼都還沒嫁出去,反倒是盧卡斯家的兩個其貌不揚的女兒先出了嫁。不過她很快又高興了起來, 扭頭看了眼另一邊的賓利先生。是的, 她的大女兒馬上就要同賓利先生成親了, 這真是樁美滿的婚事。

  伊麗莎白沐浴在母親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中, 頗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把注意力全然放到了台上的新人身上。她實在是很為瑟西感到高興,這可比她當初參加夏洛蒂的婚禮時要高興的多了。瑟西和達西先生的婚姻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對感情的判斷,發誓也要將自己的婚姻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

  威廉姆斯也來參加了這場婚禮。他是獨自前來的, 坐在席位上的時候顯得跟人群有些格格不入。不過他看著像是已經不再介意這件事,畢竟連婚禮都是他主動提出來參加的。瑟西在收到他的消息的時候很是松了一口氣,高高興興的把一直猶豫的請柬寄了出去。

  出了教堂是要乘上馬車的, 敞篷的馬車。不過要瑟西來說, 這更像是輛花車, 瞧瞧它周身點綴著的花束吧。一路上,兩邊的人們都像他們拋撒著金色的麥粒,瑟西憑空抓住了幾顆,獻寶似的攤開掌心伸到達西面前。

  馬車一路駛到了彭伯裡,先一步趕回的雷諾太太領著僕人們在門口迎接。瑟西不大適應禮服裙,心驚膽戰的提著裙擺下了馬車,生怕一腳踩空直接滾落下去。達西在她旁邊扶著,陪著她一步一步走的小心。

  等進了家門就沒這麼多顧忌了,瑟西一把丟掉了抱起的裙擺,給了小跑過來的喬治安娜一個大大的擁抱。

  ——————

  結了婚和沒結婚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瑟西縮在椅子裡撐著下巴思考。卡珊德拉就趴在她腳邊,在溫暖的陽光下舒舒服服的打著瞌睡。

  她在婚後找了個機會跟喬治安娜坦白了身份,小姑娘接受的比他的哥哥還要快,整日纏著瑟西施些魔法給她看。

  彭伯裡的廚房裡被她一模一樣的刻上了法陣。園子裡也找了個隱蔽的山谷建造了她的新花圃。實驗室也放在了地下的位置,她得以無所顧忌的做她感興趣的實驗。

  一切都很完美,不過瑟西發現,她現在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樣熱衷於長時間的待在實驗室裡了。倒不是說她對這些小實驗的興趣消減了,好吧,也許確實有一些,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習慣了同喬治安娜他們待在一處,便不願意總一個人縮著了。

  可喬治安娜去學校了,她每年都有幾個月是要去那個什麼女子學院學習。達西先生前兩天去倫敦處理事情了,於是她便成了眼下這副無聊的樣子。

  瑟西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幾乎要懷疑自己之前那二十年是怎樣度過的。

  也許她該去倫敦看看,就當是去看望一下伊麗莎白。她負責著瑟西的魔植生意,有威廉姆斯的人脈,再加上小家伙們本身的特性,生意做得有聲有色的,她都不願意回家待著了。

  那就這樣辦吧,還能順便去看一眼達西先生。瑟西噌的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驚得卡珊德拉尾巴都豎了起來。瑟西安撫性的順了順她的毛,小跑著回了房間。

  等她再出來,已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卡珊德拉在原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又晃晃腦袋重新趴了下去。這個軟墊如今已經成了她最喜歡休息的地方了。

  「珊迪,你不跟我一起去嗎?」瑟西扭頭看她。

  卡珊德拉一動不動,敷衍的甩了甩尾巴,明確的表示了她的決定。

  「好吧,那我走了!」瑟西並不失望,拽著挎包的帶子,跑出了彭伯裡的大門。

  倫敦住宅的書房裡,達西全神貫注的工作。要不是這件事實在緊急,他是決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彭伯裡的,他還沒來得及跟瑟西蜜月旅行呢!所以只能抓緊時間早點兒把事情都處理完。

  嘆了口氣,捏捏眉心,達西抿了口紅茶。隨即他聽到敲窗戶的聲音。敲的人像是在玩鬧,時輕時重,時快時慢,聽著仿佛是那首曲子裡的片段。

  然而抬頭看過去的時候,窗邊分明空無一人。配上鍥而不舍敲窗戶的聲音,這場景簡直生生在白日裡營造出了靈異的氣場。

  達西卻很高興的笑了,起身快走幾步打開了窗戶,把撲進來逐漸顯露出身形的小姑娘抱了個滿懷:「你明明可以直接進來的。」

  「我不是擔心嚇到你嗎?」瑟西松松的環著他的脖子,拒絕承認自己突如其來的玩心。

  達西也不拆穿她,他為什麼要拆穿他的小姑娘?一路抱著瑟西在椅子上坐下,女孩被他順勢放在自己腿上。手從腿彎出移到腰間,達西把人往懷裡一按,靠在了椅背上。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瑟西在他懷裡掙扎了兩下,忿忿的放棄了,這人的力氣實在太大了,她簡直要懷疑自己其實是被黏在了他身上。

  「唔,是嗎?」達西含糊的哼了一聲,意圖蒙混過關。

  「你不用工作了嗎?」瑟西瞪著腰上那條手臂,仿佛這樣就能讓它自動自發的松開似的。

  「我當然在工作。」達西示意她看那支自己寫寫畫畫的鋼筆。自從婚禮上瑟西那個神奇的儀式過去,他對這些小東西的操控越發得心應手了。

  啊,我為什麼要送他這支鋼筆?瑟西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猙獰的神色,又很快蔫巴巴的垂下了頭,自暴自棄並報復性的重重靠到背後人的身上。

  達西悶哼一聲,掐了把她的腰:「真狠心啊,女巫小姐。」

  瑟西反手就掐了回去:「我是女巫嘛,把你變成青蛙哦!」

  「那你就要和一只青蛙一起旅游了。」達西一臉無辜。

  「旅游啊……」瑟西拖長了語調,她每回這樣做的時候都像是在故意撒嬌。小姑娘突然發出了一串不懷好意的笑聲,某一個瞬間似乎和傳說中的巫婆重疊在了一起,「那當然不能和一只青蛙一起旅游。」她彎著眼睛笑。

  「你還要多久才能處理完工作?」小姑娘扭臉就換了個話題。

  「順利的話,今天晚上。」達西算了算,許諾道,「放心,明天一定回家。」

  「嗯,」瑟西點點頭,衝他眨眨眼睛,「你知道什麼叫作弊嗎?」

  瑟西現在已經不介意自己被人摁在腿上了,她正興奮的給達西先生掩飾巫師們慣用的作弊方法。

  「你可能會覺得不大舒服。」瑟西提醒了他一句,不過看她躍躍欲試的模樣,達西隱隱有些不安。

  攤在桌上的紙張在瑟西平伸在半空中的手掌下方快速的抖動了起來,嘩啦啦的聲音仿佛房間內憑空出現了一陣強風。紙上開始出現達西的字跡,一張緊接著一張,直到最後它們將自己整齊的碼在一邊。

  與此同時,達西感到頭部傳來一陣連綿的刺痛感,仿佛有個小錘子正一下一下的敲著他的腦袋。他忍不住從牙縫裡漏出抽氣的聲音。

  瑟西心虛的轉過身來,小心翼翼的給他按摩頭部,溫和的魔力借著指尖的力道細致的梳理著他混亂的大腦。

  巫師們確實喜歡動用這個魔法,畢竟就方便這一點而言它是毋庸置疑的。但巫師們也記得控制著使用的頻率,就是因為這個算是「後遺症」的狀況。

  這個魔法相當於把一個人要花上幾個小時乃至幾天處理的事情壓縮在短短幾十秒或是幾分鐘處理完畢,大腦不做出些反應才是怪事。瑟西本來算著達西所說的到晚上就能做完,大概也就是幾個小時,這樣一來副作用並不會很明顯,誰知道他是打算拼命熬一個通宵。

  好在克萊提卡在疏導精神這方面還算是占據優勢,瑟西扁著嘴想著。不然達西先生也太可憐了。

  「你要不要喝瓶魔藥?」瑟西手一揮,一個裝著亮銀色的液體的瓶子便出現在書桌上,「見效很快的。」

  達西謹慎的看了一眼,有點猶豫。這瓶看上去似乎挺正常的,不,甚至能稱上一句漂亮了。

  「放心,我准備了糖。」瑟西緊接著一句話成功打消了他的猶豫。

  「不必了,我休息一會兒就行。」達西堅定的拒絕了。

  「你怕吃藥?」瑟西睜大了眼睛看他。

  達西一把捂住她眼睛:「我沒有,你再幫我摁一會兒。」

  瑟西被捂著眼睛也依舊笑得狡黠:「那你要先承認你怕吃藥。」

  「……我沒有。」

  「你明明……」瑟西的嘴被堵上了。

  「再幫我摁一會兒,好不好?」達西松開捂著她眼睛的手。

  「哼。」瑟西舔舔嘴唇,瞪他一眼。

  「我們明天就去旅游,去哪裡都你來定。」達西停頓了一下,悄悄紅了耳根,「……我頭好疼,你幫幫我吧。」

  「……好嘛。」


第91章 .現代番外一

  有了達西一句「蜜月旅行都聽你的」的承諾, 瑟西的心思就活絡起來。她本就不是個能安定下來的人,若是手上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做, 她簡直不敢想像那樣的生活該多麼無聊。

  「我們去別的時代旅行吧。」等晚些時候回了家, 瑟西靠在床邊, 一本正經提議道。

  「別的,時代?」達西在她身側坐著, 神色看著有些茫然。

  「……我還以為你會很激動呢。」瑟西鼓了鼓嘴, 「這樣的計劃不覺得很有趣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達西揉了把她散開的長發,「我只是有些驚訝。」

  瑟西被他揉的眯起眼睛,乖巧的蹭著他手心, 順勢往他身上貼了貼,找了個舒服的位子窩好。

  「你怎麼突然想到這個?」達西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她的頭發, 鼻尖滿是女孩沐浴過後的香氣。

  「不是突然想到的啊。」瑟西扭臉看他, 很驚訝的樣子, 「我難道沒有說過我是來自未來這件事嗎?」

  是的, 你沒有說過。達西愣了兩秒,很無奈的扶了扶額頭:「你從未提過。」

  「什麼嘛,我還以為我在上回就已經全都告訴你了呢。」瑟西咕噥了兩聲嗎,強自擺出理直氣壯的神情, 「那,那你現在知道了。」

  大概是因為這是他神奇的小姑娘,所以無論什麼奇特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 都顯得理所當然了起來。達西給自己找著借口, 接過她的話頭詢問她曾經的生活, 掩去心底隱晦的不安。

  瑟西卻沒在第一時間理會他的問題。她在達西懷裡調整了一下姿勢,好叫她能面對面瞧著他:「你在擔心些什麼?你心情好像不大好。」她微微皺著眉,上下打量著達西,小臉都快貼上去了。

  達西順手捏了把小姑娘臉頰上的軟肉,看著她嚴肅的表情在自己手底下變成奇怪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你為什麼覺得我心情不好?」

  被捏的不好說話,瑟西掙扎著催他放手,並在達西松手的瞬間警惕的捂住了臉:「你忘記婚禮上的契約了嗎?」她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我記得你那時候很感動的呀!」

  達西挑挑眉毛,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於是瑟西自己就又蔫了下來:「你這人好沒意思。」她嘟噥一句,「我們的靈魂現在是互相牽連的狀態,你有什麼情緒變化我當然能有所感應,反過來也是一樣的,你就一點兒都沒感覺到嗎?」

  說實話,小姑娘的情緒實在太直白好懂,達西還當真從未往這方面細想過。他眼皮顫了一下,煞有介事的點頭:「我當然有所感覺。」

  瑟西滿意了,重新把自己原樣窩了回去,還蹭了蹭:「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人把你的靈魂搶走的!」這麼漂亮的靈魂成功被她打上了標記,真是想想都叫人高興。瑟西回憶著這個從克萊提卡的古書裡翻出來的伴侶契約,心情愉悅的不得了。

  這本是克萊提卡之間結合才會用到的魔法,倒不是說與其他派別或是其他種族就不能使用,只是大多克萊提卡都不會做這樣的選擇。沒什麼特殊的理由,單純是因為不劃算而已。

  克萊提卡們是很特殊的巫師派別,他們的靈魂強度數一數二,少有能與之比肩的,更不用說像瑟西這樣天賦好的。這個契約在被發明出來的時候就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聯系雙方靈魂,共享靈魂力量。若是兩個強度相當的,自然能互相影響著更進一步。但若是一方靈魂遠遠不如,那這個契約就很雞肋了。

  瑟西締結這個契約,等於是消耗大半的力量去強化達西的靈魂,對她自己可半點兒好處也沒有。也就她,開心的像是撿了大便宜。

  不過瑟西在魔法上的天賦和造詣確實沒話說。就算不是在自己最好的狀態,對她來說,穿越時空也不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有了過來時的經驗,瑟西重新繪制法陣就得心應手的多了。更不用說這個時代最不缺各種材料,這可比她當初省了不少功夫。

  她這次連達西的身體都一並帶上了。想到這裡她就覺得自己當時太單純了,跨越時空的法陣確實是需要強大的靈魂狀態才能通行,可這同她把軀殼提前收好帶上又有什麼關系呢?

  摸了摸被她當作儲物袋使用的靈魂核心,瑟西心情有些復雜。她都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帶來,怎麼就沒想到把身體也裝進去呢?這麼想著,瑟西就不免有些心虛的瞄了眼卡珊德拉油光水滑的金毛身體。

  法陣的光芒越發亮眼,兩大一小、色澤漂亮的靈魂團子就消失在了中心。

  達西畢竟是第一次嘗試這種穿越過程,不大適應,若是把這種感受描述的具體一些,就像是一個人頭一回體驗到暈車。於是等他迷迷蒙蒙的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眼熟的靈魂團子飄在眼前,而團子下方則是兩具……女屍?

  他嚇的瞪大了眼睛,整個人猛然清醒過來,一個翻身就原地坐起,繃緊了神經。腿邊,一只從未見過的黑貓冷淡的瞥他一眼,不緊不慢的掠過他,趴在了團子的正下方。

  大概是感受到達西的清醒,團子,不,是瑟西開口了。說是開口其實不大妥當,畢竟一個靈魂是無法張嘴說話的,但若是面對的是靈魂綁定的對像,這一點就不必在意了。伴隨著靈魂團子細微的閃爍,熟悉的女聲在達西腦中響起:「你喜歡哪個?」

  「嗯?」達西沒反應過來,愣愣的反問道,「喜歡什麼?」

  團子在兩具「女屍」上飄了一圈,把他的注意力拉了過來:「你沒看見嗎?看這裡,我讓你挑一個呀!」

  達西的眉心跳了一下,這才把視線聚焦過去,語氣遲疑:「這是……」

  「我呀!」瑟西團子在半空中蹦蹦跳跳,催促他,「快點挑呀,我都糾結好久了!」

  我為什麼會有一天需要給我的妻子挑選身體?達西冷靜的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他波動劇烈的內心。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果他不幫著瑟西做出選擇,他相信這個團子能在空中飄上很久。

  嘆了口氣,達西認命的湊過去,觀察這兩具「屍體」。其實瑟西無論使用哪一張面孔,他都不會介意,反正都是他的小姑娘。不過他若是真的這樣說了,恐怕小姑娘要氣的念上他好久。

  達西在這邊半蹲著,瑟西就蹭在他臉邊,小姑娘輕快的聲音回繞在他腦海裡:「我原先這張臉是不是很好看?好多人都誇我生得好呢!唔,在這裡的話,其實用我原先的身體會方便一些,不過我擔心你會看不習慣。」

  她像是變成了一只小蜜蜂:「但是男性應該都希望自己另一半漂亮一點吧,你覺得呢?」主要再怎麼說還是原先的身體要用著舒服一些,瑟西努力嗡嗡嗡。

  「你其實比較想用你原先的身體,是不是?」達西把團子拽到懷裡揉了揉,語氣很無奈。

  「……我才沒這樣說。」團子在他懷裡跳了跳,岔開話題,「你快挑嘛!」

  「那就用你原先的身體吧。」達西抱著團子站起來。

  「你看,你也覺得我原來的身體好看是不是?」瑟西高高興興的從他懷裡飄出去,在自己身體的胸口處蹦跶了兩下,隨即便融了進去。

  不消片刻,黑發的小姑娘便撐著地面坐了起來。她拿手背蹭了蹭臉,又伸手摸了摸一旁躺著的另一個「自己」,隨後捧著臉看一邊站著的達西先生:「我好不好看?」

  「好看,你最好看。」達西現在誇他的小姑娘已經越發熟練了。

  於是瑟西一揮手把另一個「自己」收進了核心裡,動作利索的爬了起來。她嫌棄的扯了扯長裙下擺,決定要好好洗個澡再換身衣服。雖然她定位的時間節點就在她離開的後半小時,可心理上的嫌棄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把拉過達西,瑟西招呼上卡珊德拉:「珊迪,走了,上樓去。」

  「珊迪?」還沒感受多久掌心裡柔嫩的皮膚,達西便驚訝出了聲。

  瑟西臉上的驚訝一點兒也不比他少:「這個我肯定說過!我記得的!珊迪是只貓啊!」

  達西沒忍住打量了那只黑貓好幾眼,試圖從它身上看到金毛的影子:「……原來真的是貓啊。」

  聳聳肩,瑟西拉著人出了地下室:「珊迪本來就是只貓,」她四下裡看了一圈,視線又落回到達西身上,「你該換身衣服。」

  達西這才認真打量起瑟西身上的裙子。說是長裙,但同他常見的那些實在大不相同。布料看著要柔軟許多,圓領荷葉邊,松松收了個腰,顯得女孩腰肢纖細。一節腳踝露在裙擺下方,腳上踩著雙毛絨材質的,鞋子?

  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瑟西莫名的就有些臉紅,她略有些局促的扯了扯裙擺,小聲道:「哎呀,別看了,我穿的是睡裙。」被鞋子藏起來的腳趾蜷縮了一下,「我去換衣服,你……」

  小姑娘擰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眼神一亮,恍然大悟的打了個響指。一本雜志從茶幾下方飄飄悠悠的飛到了瑟西面前,被一把抓住遞到達西手裡:「你先看看這個吧,有喜歡的款式記得告訴我,我很快就好。」

  把達西推到沙發上坐下,瑟西敲敲茶幾,擺上甜點和紅茶,低頭在他臉頰上貼了貼,踩著拖鞋噠噠噠跑走了:「給我一刻鐘就好!」

  達西摸摸臉,順從的翻開了手裡色彩鮮艷的硬紙書。


第92章 .現代番外二

  這大概是瑟西洗澡最有效率的一次了, 烘干穿搭全靠魔法,不到十五分鐘她就從浴室裡跑了出來。

  達西正盯著手裡的雜志, 不過看他那副茫然的表情, 瑟西突然心裡就咯噔了一下。出於某種莫名其妙的做賊心虛心理, 瑟西悄悄湊到達西身邊,小心瞄了眼他翻開的那一頁。

  一個赤著上半身的泳褲男模, 一條手臂摟著身邊的比基尼美女, 他們背後是一片沙灘連著海。於是下一秒雜志就從達西的手裡消失了。

  「瑟西?你……」達西像是猛地回了神,偏頭注視著有些局促的小姑娘。

  她依舊穿著長裙,只是材質像是變了, 款式也復雜了些。這大概不再是條睡裙了,達西伸手把人拉到身邊坐下。雖然看著同他習慣的那些裙子的式樣都不大一樣, 不過他還不至於連件衣服的款式都適應不了。

  不, 這件事也許要再商榷一下。達西想起了那本消失的雜志, 語氣裡就帶上了幾分猶豫:「這個時代會……」穿成剛剛那樣嗎?

  瑟西警惕的打斷了他:「不不不, 那個是特例,對,特例。」她拉了拉裙擺,「那種衣服, 是只有要去游泳才會穿的。」

  小姑娘的視線游移了一下:「其他時候穿的衣服,頂多是稍微,」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劃出一個大小, 又心虛的拉大了兩指間的距離, 「稍微露的多一點。」她想像著短褲短裙的長度, 小弧度的笑了一下。

  一眼就看出小姑娘這是在掩飾什麼,達西挑了挑眉毛沒戳穿她:「不是說要給我換身衣服?」

  「當然!」瑟西立刻響應,「你放心,西裝的變化不大!」她示意達西站起身來。

  帽子消失了,領口的位置變低了些,外套的下擺也相應的收短。低垂著眼拉扯了一下領帶,達西配合的點頭。

  瑟西仰頭看了他一會兒,半點不掩飾眼中的驚艷:「你真英俊,達西先生。」她笑著站到他面前,抬手比劃了一下高度,「你也太高了些。」

  她磕磕腳後跟,踩上了高跟鞋,滿意的看著自己成功到了達西耳根的高度,彎了彎眼睛:「這樣才差不多。」

  「走吧,我要帶你去看看現在的倫敦。」把手伸進達西掌心,小姑娘噠噠噠走去了大門。

  門開的瞬間似乎有道白光一閃而過,一步踏出,他們已站在倫敦一條巷子的深處。達西忍不住扭頭看了眼身後,毫不意外是一堵牆壁,被人用不知名的顏料畫了道門。不過於其說那是道門,倒不如說那是個標准的方框,畢竟作畫的家伙連個把手都懶得畫上去。

  瑟西也跟著身邊人的視線往後看,不大好意思的低咳一聲,小聲解釋:「那是我畫的,你知道的,我不擅長繪畫。」

  「方形畫的很標准,」達西調侃了一句,「為什麼不用魔法畫呢?」

  「這種要作為媒介的東西必須是徒手畫出來的才有效,」瑟西很悲傷的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我畫了多久練習這些幾何圖形。」

  她擺擺手:「不說這個了,快來看看新倫敦!」

  寬敞的道路,摩天大樓,呼嘯而過的鐵馬車,還有許久不曾在倫敦見過的藍天。這裡的一切都在不斷的證明,這裡確實是未來。

  達西許久都沒說話,這讓小姑娘有些擔心。她忍不住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激動了,貿貿然就把人這樣帶了出來。在瞄到第三眼的時候,她被達西抓住了。

  這位先生很無奈的捏了捏她的掌心權作安撫:「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瑟西?」迎面走來一個長風衣的高挑姑娘,她一把拉下了臉上的墨鏡,像是很驚訝的樣子,「哎呀,在街道上遇到你可真難得。」

  她的視線隨之移到了達西身上,微微點頭示意:「你男朋友?眼光不錯。」

  「維多利亞!」瑟西驚喜的叫了一聲,甩了甩兩人交握的雙手,給她展示他們手上的戒指,「我們已經結婚啦!」

  被叫做維多利亞的姑娘這下是真的驚訝了,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天哪,親愛的!你瞞的可真不錯!」她又瞟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聳了聳肩,「那我不打擾了,不過你可別忘了去登記。」

  瑟西衝她揮了揮手,一扭臉就皺起了眉毛:「登記,對啊,還要登記。」

  「很麻煩嗎?」達西主動拉著她往前走,微微側著頭。

  「那倒不是,只是巫師們結婚的一道流程而已。」瑟西搖搖頭,從口袋裡摸出根棒棒糖,牙一咬就撕開了包裝,心滿意足的叼在嘴裡,「唔,我都好久沒吃了。你要嗎?」

  達西搖搖頭,繼續問道:「所以要去登記嗎?」

  「我有點兒擔心你沒法作登記。」瑟西含著棒棒糖,卻硬是擺出了個嚴肅的表情,看著有些滑稽,「你在這個時代沒有身份信息。」

  「算了,管他呢,去試試不就知道了。」瑟西心大的放棄了糾結,拉著達西又走了一段後,熟練的鑽進了小巷子。

  「沒錯,就是這兒。」繞著地上的井蓋走了一圈,瑟西找准地方在正對著的牆面某處摁了一下。

  牆壁水波般蕩漾開來,變成了某種晶瑩柔軟的材質,隱隱能透過它看到另一面的影子。緊了緊手上的力道,兩人先後邁步走了進去。

  入眼是個富麗堂皇的大廳,大多數巫師可不會願意在物質上短了自己的享受。也不知是今天特殊,還是日日如此,大廳裡似乎沒什麼人,僅有的幾個也都安安靜靜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不知在忙些什麼。

  瑟西徑直走到了前台:「你好,我來登記結婚。」

  前台的小姐姐便笑盈盈的取了張卡片給她:「恭喜呀,前面左轉懸梯,15層。」

  瑟西點點頭,接過了卡片。

  敲開辦公室大門的一瞬間,瑟西立刻就有種關上門跑路的衝動,然而裡面坐著的年輕男人已經一眼看見了她:「瑟西?」

  小姑娘在原地咬了咬牙,往達西身邊貼了貼,深吸一口氣:「舅舅。」

  「在門口站著做什麼?進來啊。」看著年輕,實際已經人到中年的舅舅直接關上了兩人身後的門。

  「你什麼時候跑來這裡工作的呀。」早知道就不來了,瑟西蔫巴巴的。

  當舅舅的沒好氣瞪她一眼:「可不是,不然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跑去別的時代還給我帶了個外甥女婿回來!」他停頓下來,喘了口氣。

  「我是埃德加,這位怎麼稱呼?」他的視線落到達西身上。

  「菲茲威廉·達西。」達西微微頷首,有些擔心的看了小姑娘一眼,她像是在緊張些什麼,傳遞過來的情緒帶著些不安。

  「舅舅,快幫我們登記吧,我還等著去玩呢!」瑟西催促著。

  埃德加看了她一眼,聳聳肩:「行了行了,知道你著急。我又不會對他做什麼,看把你緊張的。」說著翻開了本厚厚的本子,在空白的位置停下,往前推了推,「過來簽個字就行。」他又補充了一句,「簽全名。」這話是對達西說的。

  克萊提卡們是沒有姓氏的,他們的名字會由他們出生時離得最近的一株花,一棵草,一片葉子或是別的什麼送來,這一直是他們最驕傲的一點。

  達西的名字就要長的多了,他有好幾個中間名,完整的寫出來能占好長一行。瑟西站在他身邊,偏頭看他漂亮的花體字:「你怎麼能寫的這麼好看?我頂多會這樣寫我的名字,」她比較了一下,「不過就算是名字,也是你的更好看。」

  達西笑著寫完了最後一筆,看著兩人的名字被精巧的花紋包圍串連起來,抬手揉了揉瑟西發頂:「很顯然,我也是名字寫的最好。」

  「請問還有什麼是我們需要做的嗎?」他詢問道。

  他詢問的對像沒有回話。埃德加正緊緊盯著紙上的兩個名字,不,是自名字衍生出去的花紋,神色有些危險。

  瑟西猛然意識到什麼,拉起達西就要溜:「舅舅,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我有場電影要看!」

  「你給我站住。」舅舅一揮手鎖死了大門,抬起的臉似笑非笑,「你締結了那個契約?」

  他露出個誇張的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我還想說呢,怎麼總覺得你的靈魂哪裡看著不大對勁。」他扯了扯嘴角,「暗淡了這麼多,你就一點二後果也沒有考慮過?」

  瑟西皺了皺眉:「只是契約比較消耗魔力而已,怎麼就牽扯到後果上去了?以我的本事,你難道還擔心我締結不好一個契約?」她頓了頓,「況且伴侶契約本來就應該和伴侶締結。」

  埃德加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挑了挑眉重新換上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這小姑娘話裡話外全是維護的意思,這還讓他能說些什麼?難道真要去做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那也太小題大做了。他撇撇嘴——這個動作和瑟西像的很,向後一仰,靠回了椅背上:「好了,沒什麼事了,你去玩你的吧。」

  「我記得新開了個游樂園,廣告打的滿街都是。」他在小姑娘離開前懶洋洋加了一句。

  「誒?那達西先生,我們去游樂園吧!我跟你說,游樂園有好多有趣的東西……」小姑娘輕快的嘰嘰喳喳順著門縫傳進來,伴隨著溫聲應好的男聲。

  埃德加在椅子上嗤了一聲,又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哎呀,哎呀,是不是也該談場戀愛了?」


第93章 .現代番外三

  很難說清到底是倫敦的街道高樓, 還是眼前這個游樂園給達西帶來的驚嚇更大一些。

  達西在真正到達所謂游樂園的門口之前,對這個詞都沒有一個明確的定位。一個游玩的地方, 他是這樣想的。但他絕沒有想過, 這裡竟能有這樣多的人。

  還有那些奇怪的, 人形動物,鴨子?熊?隔著大門, 能看到游樂園的一角, 空中時不時傳來呼嘯的聲音,伴隨著高聲的尖叫,隱約能看見長條狀的——應該是那些所謂的「車」的一種, 在圓環上飛馳。

  哪怕是冷靜的達西先生,有些時候也是會冷靜不下來的。

  達西先生沒有身份證明, 於是瑟西在買票的時候不得不使用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蒙混過關。現代社會就是麻煩, 小姑娘鼓著嘴在心裡抱怨。害的她既要混淆售票的小姐姐, 又要混淆攝像頭的圖像。

  取了票的小姑娘就像是只飛出了籠子的小鳥, 拽著達西的手,蹦蹦跳跳的進了游樂園的大門。她早已放棄了那雙為了縮短高度差的高跟鞋,換回了習慣的板鞋。穿著高跟鞋也太累了,比陪著媽媽逛街還要累呢!

  兩個人都沒覺得穿著西裝近游樂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達西倒確實發現周圍少有人穿著與他類似的衣服, 之前在街上走著的時候,還能看到不少,到了游樂園, 就幾乎看不見了。但剛來這個時代的達西先生, 尚不能分辨這些沒見過的服裝之間正式與日常的差別, 畢竟對他來說,西裝難道不是出行再正常不過的打扮嗎?

  於是這對新婚夫妻,就這麼保持著偶像劇裡的常見套路,在周圍人隱晦的注視下,走進了游樂園。

  見達西先生的目光總時不時要落到過山車身上,本打算先買個火雞腿抱著啃的瑟西,果斷拋棄了火雞腿,拉著達西先生加入了隊伍。倫敦的人有這麼多嗎?踮起腳看了看隊伍的長度,早已習慣了十八世紀的瑟西小小聲的嘆了口氣。

  「我來排隊吧,你……」達西環視一圈,只找到了一輛插著顯眼招牌的小推車,他的語調便拐了個彎,「買些東西吃?」

  他停頓了一下,仗著身高看了看前面,叮囑了一句:「別走得太遠。」他沒注意到,因為他跟周圍不大一樣的發音方式和遣詞造句,周圍離得近的都悄悄豎起了耳朵。

  瑟西掙扎的看了眼那輛熱狗車,堅定的拉回視線,搖了搖頭:「我陪著你。」她貼得更近了些,挽住了達西的手臂。

  今天幸好不是什麼節假日或是什麼別的日子,游樂園的人相對其實並不算多,哪怕是人氣火爆的過山車也在一個小時左右迎來了這兩位奇特的乘客。

  瑟西選擇了個中段的位置,舍棄了收尾的刺激體驗。這畢竟同她那本書不一樣,被各種魔法嚴嚴實實包裹起來的書,幾乎毫無「刺激」可言,平穩舒適程度跟縮在柔軟的沙發裡也沒什麼分別了。

  等當真坐在椅子上,系上安全帶,瑟西後悔了。她擔憂的注視著身邊的達西先生,看上去像是恨不得甩上一大魔咒,把他全方位的保護起來。那張皺巴的小臉看得達西無奈極了,他略有些艱難的側過些身子,抬手拍了拍女孩的頭:「不用擔心我。」

  嚇得瑟西趕緊把他的身體轉回去:「哎呀,別側著,快坐正。」

  於是說著「不用擔心」的達西先生是被女巫小姐架下過山車的,臉色蒼白的仿佛刷了層白漆。要不是他的靈魂確實還好端端的呆在它該在的位置,瑟西都要懷疑剛剛那段過山車把他的靈魂都一並甩出去了。

  「達西先生?達西先生?」瑟西把人扶到長椅上坐下,火急火燎的翻起了自己的挎包。

  當看到那熟悉的水晶瓶和那照例詭異的顏色時,達西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推開了面前那瓶液體:「咳,我沒事了。」

  瑟西遲疑了一下,辨認著他似乎確實紅潤了些的面容,又瞧了眼手裡的魔藥:「真的不要喝嗎?你看著不太好。」

  「我只是不大適應,」他低咳一聲,「新時代的游樂方式。」

  「那……」瑟西把魔藥重新收好,「我們繼續玩?」

  「可以。」說著,達西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隨後熟悉的頭暈眼花重新找上了他,連帶著腳下一軟。瑟西好險再次撐住了他。

  達西在小姑娘憂心忡忡的目光裡漲紅了臉,他現在的模樣實在太虛弱了些,連眼睛都像是水汪汪的,任他怎樣像瑟西保證,女巫小姐也拒絕相信,並冷酷無情的取下了瓶塞。

  在瓶口傳出來的奇特味道裡,達西試圖再掙扎一下:「我只要再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不用浪費魔藥。」

  瑟西不緊不慢卻異常堅決的把瓶子遞得更近了些:「熬一鍋花不了多少時間,你現在的狀態我不放心。」她換了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眼睛一錯不錯的瞧著他,「喝嘛!」

  ……行吧。她都開始撒嬌了,這瓶魔藥看來是逃不掉了。達西在心裡給自己嘆了口氣,認命的接過了魔藥瓶。

  看著瑟西立刻笑開了的臉,達西捏了把她的臉:「狡猾的姑娘。」

  瑟西才不管他,徑自眼巴巴盯著他把一整瓶魔藥全灌進了肚子裡,隨後在他又要說什麼的時候眼疾手快塞了顆糖,抱著他的臉,對准嘴唇的位置重重貼了一下。

  「我們走吧!」小姑娘耳尖紅紅的從椅子上蹦起來,噠噠噠跑出去幾米,又站住了,轉身衝達西招手,「哎呀,你別再笑啦!」

  達西幾步就追上來,攏著她肩膀往自己這邊貼了貼,在小姑娘驚訝抬頭的時候順手揉了把她手軟的發頂:「入鄉隨俗?」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我看其他人都是這樣的。」

  「其他人才不會揉我的頭發。」瑟西咕噥著,卻動作熟練的開始順自己的頭發。

  「所以我會。」達西聳聳肩,攤開了地圖。

  十五分鐘後,他們站在了鬼屋的門口。

  瑟西在鬼屋陰森的音樂聲裡來回看了達西先生好幾眼:「這裡嗎?」

  達西點點頭,率先走到了隊伍末端。他在那張地圖上篩選了好幾遍,把那些沒停過的諸如摩天輪或是旋轉木馬、碰碰車全部排除,這才挑中了鬼屋。瑟西可跟他說過關於鬼的事情,都是滯留人間的靈魂,他如今靈魂也見得不少了,想來不會出什麼問題。

  瑟西看他平靜的神色,便把疑惑壓回了心底,順從的同達西一起排隊,隨手還在一旁的推車上買了個烤火雞腿,吃的雙眼亮晶晶的。

  鬼屋總是這樣黑暗,僅有微弱的一點兒光亮,還明明滅滅的,堪堪能大致辨認地上那條小路。

  「我好像沒看見……」游蕩的靈魂。達西這句疑惑還沒說完,就同迎面倒掛下來的一個白面女人打了個照面。

  瑟西趕緊拽著他後退一步,試探著撩起了女人垂下來的長發:「達西先生?你可能需要彎一彎腰。」

  達西僵硬的應了一聲,從頭發撩起的空隙下矮身鑽了過去。女鬼小姐當然不願意被人這麼輕易的通過,袖子一抖探出手就要去抓人,被瑟西警惕的一把扣住手腕扯了回來。女鬼小姐被扯得在半空中抖了抖,晃了半天才重新穩住身形,眼睜睜看著那個嬌小的姑娘追著她一米九的男朋友跑遠了。

  走過這段小路,空間就寬敞了起來,地面踩著同柏油馬路似乎沒什麼兩樣。達西微微放下心來,不過很顯然他放心的太早了。

  伴隨著一陣尖銳的笑聲,一道黑影自斜對面突兀的衝了過來。對方看著像是正要從外套夾層掏出什麼東西,然而手才伸到一半就被神經繃緊的達西先生下意識撂倒在地上。瑟西好險在那人與地面親密接觸的前一秒給他施了個緩衝的魔法。

  「達西先生!」這位先生看著正大概打算再補上幾下讓對方徹底昏迷,瑟西趕緊把人拉回來,「這位,這位是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達西試圖從對方被紅色液體糊滿的外表下方看出他普通人類的本質,語氣很是困惑。

  「鬼屋裡的都是假的,都是工作人員扮演的。」瑟西急急解釋了兩句,遲疑了兩秒,「你要是好奇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真的,不過真的其實還不如扮演出來的有意思。」

  躺在地上看不分明五官的工作人員硬是在糊了一臉的液體下露出了一個震驚的神色,迷茫的看著撂倒自己的男人被這種神奇的理由輕易說服。他甚至還很是歉意的衝自己鞠了一躬。啊,我的尾椎骨,好……好像也不是很疼?拍拍衣服,工作人員困惑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後面就沒再發生什麼事情。知道了這些都是虛假的,達西先生得以冷靜的看著那一個個男鬼女鬼以各種各樣的姿勢從身邊經過。如果忽略他越來越嚴肅的臉色的話。

  回去的時候,瑟西是牽著個臉那樣大的卡通氣球回去的,達西手裡的則是兩個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小姑娘時不時探過頭去咬上一口,又嘶嘶抽著氣縮回來。

  「我們明天再出來玩吧,好不好?」舔舔嘴角的奶油,瑟西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氣球繩子,看它在半空中上上下下。

  咬了口冰淇淋尖,甜膩而冰涼的液體滑過喉管,達西放棄了再嘗一口的想法:「我想去看,唔,是叫做電影嗎?」

  「那我現在就訂票!」


第94章 .包子番外一

  瑟西懷孕了。

  整個彭伯裡都因此緊張了起來, 尤其是達西和喬治安娜,他們看著瑟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麼易碎物品。然而事實上, 瑟西懷著孕的這些日子堪稱平靜。

  那些激烈的反應, 諸如孕吐或是後期的小腿抽筋, 放在瑟西身上就像是被硬生生的削弱了效果。除了肚子越來越重簡直想讓人施個漂浮咒,其他時候瑟西都過的很舒坦。

  接生的是托威廉姆斯找來的巫師醫生, 以免在生產過程中出現什麼靈異事件嚇到普通人。況且一名女巫的生產, 巫師界向來是很重視的,畢竟他們這個種族的人口實在是少的有些可憐。到了現代的時候稍好些,但放在這個時候, 巫師人口確實是個大問題。

  於是達西先生就見到了一場在他看來堪稱簡單粗暴的,巫師式接生。那位年老的女性巫師遞給了瑟西一瓶淡金色的魔藥, 又在生產中途給瑟西灌下一瓶淡紅色的, 並用手蘸著某種油脂狀的東西在她鼻子下面畫了一道。產房裡除了血腥氣, 就只有古怪的魔藥的味道。

  瑟西甚至都沒怎麼叫, 她看上去的確像是挺疼的,但又好像沒有那麼疼,大概就是那種皺著眉毛或是咬著胳膊忍一忍就過去的疼痛。這同他從朋友們那裡聽來的差異實在有些大,叫本已做好各種心理准備的達西一時竟有些茫然。

  而瑟西甚至還有心思在他茫然的時候衝他揮揮手。當然, 她立刻就被那位年老的女巫叮囑要專心。

  瑟西不大確定她到底是在生產結束的一瞬間,還是在坐起身的時候有了肚子一輕的感覺,總之在女巫熟練的一系列動作間, 她摸了摸平坦下去的肚子, 突然就覺得松了口氣。緊接著她就又被灌了一瓶魔藥, 來治療她生產時的身體損傷。所以說,巫師就是方便,只不過魔藥的口感真是太差了。瑟西皺著臉往嘴裡丟了顆糖。

  是個男孩子。皮膚皺皺的,眼睛也還半眯著,從稀疏的胎毛上來看大概是……好吧,一對黑色頭發的夫妻能指望生出什麼特別的發色呢?

  達西正很僵硬的抱著,姿勢倒是挺標准,恐怕是提前練習過了。

  「你不用這麼小心,」喝下魔藥的瑟西已經重新精神了起來,她沒等達西伸手來扶就利索的坐了起來,順便敲了敲腿,「你就算松手也不會摔了他的,我還沒聽說過有哪個巫師小孩是被摔死的。」

  瑟西眯著眼看了一會兒:「靈魂差不多成形了,顏色看著挺好,」她驕傲的揚了揚下巴,「我們的孩子靈魂當然差不了,他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的。」

  「確實,」接生的女巫揮了揮手收拾好了東西,「這是我接生過生命氣息最強的孩子。克萊提卡果真是被自然寵愛的孩子啊。」她感慨了一句。

  當天晚上,喬治安娜養在窗台上的那株鳶尾就把自己完整的從盆裡拔了出來,沿著房子外牆一路爬到了主臥。它還禮貌的敲了敲窗戶。

  彼時喬治安娜正待在哥嫂的房間裡逗弄新生的小嬰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敲窗聲嚇得整個人就是一抖,險些抓不住手裡的鈴鐺。

  「瞧,送名字的來了。」瑟西揚起手,窗戶便開了條縫,鳶尾靈活的鑽了過來。

  「我早說了不用起名字,我們克萊提卡從不用自己想名字。」瑟西偷懶偷的理所當然,順手托起了蹦蹦跳跳竄過來的鳶尾。

  自從見了這小家伙迎著月光跳舞之後,喬治安娜心中那株文靜優雅的鳶尾影子就轟然破碎了。在最初的驚訝過去後,她好奇的看向了瑟西托著它的那只手掌。

  被這麼多人注視著,鳶尾看著更得意了,它頂著頭上的花苞興奮的晃了晃。隨著它晃動的動作,花苞竟逐漸張開,直到盛放。花瓣層層打開,一小團金色的霧氣也被噴了出來,並在空中飄飄悠悠的組成了一個名字。

  「海曼?難怪……」瑟西咕噥了一句。

  「難怪什麼?」一直盯著那縷金色的霧氣,直到它散開,達西這才出聲。

  「安思娜女士不是說他生命力強嗎?」瑟西牽引著散開的霧氣流入了小海曼的眉心,解釋道,「克萊提卡的名字都有某種,寓意。」

  她指了指自己:「瑟西,是強大的女巫的名字,這意味著我有著超越常人的魔法天賦。」她停頓了一下,探出手逗著小嬰兒玩,「海曼代表著生命,說的簡單一些,就是他會活的很久,而且不容易受傷。」

  瑟西縮回手點著下巴:「他也會比一般的克萊提卡更受自然的歡迎,你知道的,自然偏愛生命,生命氣息強的總是更受喜愛一些。」

  ——————

  生命力旺盛大概也不是件好事情。

  瑟西苦惱的看著在房間裡飄來飄去,還時不時發出傻笑的兒子,心情很有些復雜。

  達西的心情可能要更復雜一點,他之前是不敢把兒子帶出房間,就怕被僕人們發現異常。這件事在瑟西連夜在彭伯裡布下法陣後成功得到了解決,於是他現在開始憂心給兒子洗禮這件事。

  瑟西在這一點上倒是很看得開:「你看看我,我也是接受了洗禮的,再說,」她眼疾手快扯回了抓著床帳就要往嘴裡塞的傻兒子,接著道嗎,「不是還有赫頓主教嗎?他應該不會拒絕的。」女巫像是想到了什麼,挑著眉笑起來。

  幸災樂禍的女巫小姐拉著無奈的達西先生,抱著呼嚕呼嚕吐泡泡的兒子,找上了赫頓大主教。

  意料之中的,老先生敲著權杖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咆哮:「我為什麼要給一個巫師小孩做洗禮?」他瞪著眼睛瞧著白白嫩嫩的小嬰兒,試圖把他嚇跑。小海曼衝他吐了個泡泡,咧著嘴笑,伸著小肉手就要去拽他的頭發。

  瑟西抱著兒子,隨心所欲的胡扯:「你看看他,長得和達西先生多像啊,這頭發,這鼻子,這眼……咳,這嘴。」瑟西心虛的跳過了眼睛,繼續理直氣壯,「達西先生就是由你做的洗禮,他的兒子難道你就要棄之不顧了嗎?」達西在一旁跟著點頭,卻就是不肯看大主教一眼。

  「……不要說得仿佛你的兒子無法接受洗禮。」瞪了達西一眼,老先生這是要妥協了。

  「畢竟不接受洗禮總歸還是太引人注目了一些。」瑟西耿直的接話,又在老先生板著臉盯過來之前快速補上一句,「所以當然要找值得信任的人。」

  老先生揚著下巴從鼻子裡噴了口氣,勉強接受了這句話。

  ——————

  受洗的時候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除了親人朋友,剩下的人一半是聽說受洗的是達西先生的兒子而慕名趕來的德比郡人,另一半則是被赫頓大主教親自洗禮吸引而來。人比想像中要多出許多來,小海曼的受洗儀式似乎突然就變得隆重了起來。

  不過這個小傻子一直都是樂呵呵的,見了這麼多的生人還笑的更開心了,倒是一點兒也不怯場。

  赫頓大主教莊嚴的念了些什麼,瑟西知道他這是在牽引光明元素。這讓女巫有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她可沒預料到這個。畢竟她本以為這位老先生只打算隨便走個過場,沒想到竟然當真這樣勞心勞力。

  老先生念誦完畢後,把小海曼送進了聖池,聖水洗禮當然是需要水的。他還稍微分神看了瑟西一眼,胡子翹了翹,像是衝她低低哼了一聲。瑟西撇撇嘴,往達西身邊靠了靠,無視這個總是突然變得幼稚的老頭子。

  也就是這個時候,異變突生。說是異變,說是突然,事實上在場感受到的也就只有大主教、瑟西和達西先生了,達西先生還是瑟西連帶著的。

  大概是因為小海曼是被自然認可的生命氣息濃郁的孩子,光明元素也跟著特別喜愛他。在小海曼接觸到聖水的一剎那,它們就興衝衝的一窩蜂的往他身體裡跑。這場景看在瑟西他們眼中就是濃郁的白光籠罩了小海曼,而其他人只是看見水面上冒了幾個泡泡而已。

  大主教趕緊把小海曼撈起來,過猶不及,光明的力量就算能洗滌心靈強身健體,這個量也決不會是什麼好事。

  瑟西和大主教交換了一個眼神,配合默契,再次如同婚禮那天那樣凝固了教堂的時間。

  隨後瑟西再也沒法在椅子上坐下去了,她幾乎是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下一刻就衝到了小海曼身邊。一手托著它的小身子,源源不斷的自然魔法從瑟西的掌心,逐漸包裹住小海曼的全身。這是要強行切斷光明魔法同他的接觸。

  聖池裡日積月累的光明元素實在太濃厚,即使不像是被人引導著那樣威力巨大,單是這樣擠擠挨挨在一起,也讓瑟西感到了一陣苦手。眼見著小海曼身上那個小「罩子」始終有道缺口無法填滿,瑟西一咬牙,不得不把衝向兒子身上的光明元素往自己身上引。

  好在瑟西畢竟魔法天賦極高,就算她並不是它們的首選對像,被這樣引導了幾次,它們便也順從的改換了目標。瑟西趕緊趁這個機會補全了那個「缺口」,把兒子嚴嚴實實的「包」了起來。

  魔法「罩子」緩慢而柔和的梳理著小海曼體內突然多出來的光明力量,瑟西時不時的補充些力量進去。

  等這場光明元素的「暴動」終於平息後,瑟西的雙眼亮的嚇人——那些鑽進她身體裡的光明元素還沒被她的靈魂徹底吸收,它們被誠實的反應在了眼睛裡。她不得不施個小魔法擋住這兩個小燈泡。

  而小海曼已經吹著泡泡睡著了。


第95章 .包子番外二

  小孩是真的精力旺盛, 而一個巫師小孩在這一點上更是登峰造極。

  瑟西幾乎就沒見過自家兒子有什麼時候是安安靜靜躺著的,坐著或是站著也可以, 但顯然他愛上了漂浮這項代步方式, 能輕輕松松浮在空中, 就絕不動用他那兩條腿。因此他一直沒學得會走路似乎也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最近小海曼愛上了把他周圍的東西飄起來。當然,一開始他動的是給它們變出對翅膀或是手腳之類的念頭, 小孩子有時候就是會生出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很顯然, 以他目前對魔力的掌控程度,他尚不能完成這麼復雜的變化,於是他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把它們向他自己一樣浮起來。

  於是現在每回看見他的時候, 這小家伙的身邊往往會跟著小鈴鐺小靠枕或是別的什麼,仿佛帝王出行的儀仗隊, 只不過這些儀仗隊成員有時候會不受控制的從半空中摔下來。瑟西已經不知道追著復原了多少東西了。

  不得不感嘆她的先見之明, 早早在彭伯裡布下的法陣最大程度的把這些現像合理化了, 再不然也能讓人忽略掉這些奇怪的現像。至於看到這一幕的人們腦中「真正」浮現出來的是什麼場景……瑟西並不是很想去把自己代入想像。

  夫妻兩個最近正面對著的難題, 是該怎樣讓小海曼老老實實的學會走路。他習慣了漂浮,總嫌棄自己兩條腿虛弱無力,不如飄著來的舒服。瑟西總擔心他會因此把自己喂成一個胖子。她有的時候甚至在想,她那對除了偶爾打錢, 其余時候幾乎相當於不存在的父母,是不是就是因為她小時候太過「活潑」,這是抱著終於解脫的心情周游世界去的。

  不, 她怎麼可能有自家兒子這麼「活潑」。瑟西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把兒子從半空中拽回了地面, 又是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叮囑:「走路。」你瞧, 她甚至連個長句子都懶得說了。

  遠遠看過去,仿佛瑟西是放了個風箏,技術還挺差,風箏過不了多久就要重復一遍上天落地的過程。

  於是等達西先生匆匆處理了事務趕回家的時候,就看到他的小姑娘縮在沙發上,仰著頭盯著他們兒子。而那個傻小子得意洋洋的在半空中飄來蕩去,顯然再一次逃過了「走路」這項「懲罰」。

  「達西先生!你兒子欺負我!」感應到另一半的靠近,瑟西悲憤的扭過身子張開手,然後被達西先生一把抱進了懷裡。

  「他就是不肯好好走路!」瑟西把臉埋在達西懷裡,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我難道連一個未成年的小巫師都鬥不過嗎?」瑟西的語氣很是絕望。

  達西衝半空中的兒子招招手,小海曼猶豫了兩秒,歡快的飄了過來。隨後他就被父親毫不憐惜的塞到了母親手裡,被瑟西痛快的掐臉捏屁股。

  「你要是再不好好學走路,」達西輕飄飄看了眼兒子,「我就只好讓媽媽把你掛在壁爐上了,也不讓你見喬治安娜。」

  母子倆同步朝達西看過來,只不過一個是扁著嘴試圖撒嬌,另一個則是躍躍欲試。瑟西順手又揉了把兒子的小肉臉,幫腔:「喬治安娜喜歡會走路的小寶寶哦,你的小點心和親親都要歸別的寶寶啦!」

  小海曼立刻撲騰著要從媽媽懷裡跳到地上去,瑟西憋著笑把他放到地毯上,自己調整了一下姿勢在達西懷裡窩好。

  瑟西想了想,在半空中畫了個小人的簡筆畫,吹口氣,就成了個胖胖的光團子,落在了小海曼身邊。小人跟在小海曼旁邊,教他邁步的動作,在小海曼快摔的時候就扶他一把,或是把自己柔軟的身體墊在下面。

  小海曼不一會兒就和新朋友玩在了一起,拉著新朋友軟綿綿的手,走的搖搖晃晃的。他走了一會兒,試圖像從前那樣把新朋友也飄起來,瑟西當然不可能允許這件事發生,動了動手指,那小人就乖乖的站在了地上。

  小海曼嘗試了好幾次,小人都只是仰著臉看著他,甚至身上的光都暗淡了一圈,看著仿佛很難過的樣子。小海曼趕緊從半空中落下來,不熟練的蹦著單詞安慰他的新朋友,乖乖的陪他一起在地面上玩。

  瑟西無聲的笑倒在了達西懷裡,一抖一抖的,憋得臉都紅了。達西揉著她的頭,很無奈的看了一眼玩的正高興的傻兒子。

  ——————

  在小海曼五歲的時候,瑟西把他帶去了彭伯裡的森林裡。

  每回看著這大片大片的森林,瑟西都覺得自己嫁給達西先生真是做了個再明智不過的選擇。有哪個克萊提卡能拒絕這片林子呢?

  彭伯裡的所有植物都對瑟西的熟悉很是熟悉,自然對同瑟西氣息很像的小海曼分外熱情。更不用說他身上的生命氣息也同時在滋養著周圍的植物。

  瑟西熟練的被大樹垂落下的枝條卷上樹梢,晃著雙腿看著花花草草陪著兒子玩。她半眯著眼睛,魔力覆蓋了這片林子,確保這個天然游樂園的安全。

  於是達西先生一踏入這片林子,就被瑟西精准的捕捉到了。他聽僕人們說瑟西帶著兒子來了這片區域,便跟著找了過來。

  然後他就被大樹們接力送到了母子兩個身邊。等他被最後一根枝條輕柔的放在瑟西身邊的時候,他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神情很有幾分茫然。

  「小海曼很受歡迎,啊……我都有點兒嫉妒了。」瑟西這話話音剛落,就被身下樹揮著嫩生生的新葉蹭了蹭臉,女巫安撫的拍拍它,「開玩笑啦,你們能這麼喜歡他,我很高興。」

  達西很少坐在這麼高的地方,忍不住總往下面瞧。瑟西看他身體前傾,趕緊把人拉回來,枝條也懂事的在他腰上纏了一圈,權當做是安全帶了。

  「你是不是不大適應?我記得你不喜歡過山車,這個高度……」瑟西擔憂的拍拍他的手臂。

  「只是高度並沒有什麼,」達西把人往自己懷裡拉了拉,「我要是不適應,你能感覺到的,不是嗎?」

  「也對。」瑟西點點頭。

  她沒一會兒就坐不住了,達西有時都覺得自家兒子這麼活潑,恐怕都是跟著他媽媽學來的。瑟西合上兩手掌心,再張開時,源源不斷的飛鳥從那雙手中飛了出來。

  五光十色的小鳥,飛動時尾巴後面拖著細碎的閃光。達西辨認不出它們的品種,不過在這種時候,這並不是需要太過在意的事情。飛鳥們在小海曼身邊轉著圈,彩色的碎光落了他一身。

  落在地面上的光點跳躍起來,逐漸拉長出枝干、葉片,最後噗的一聲綻開花苞。生著透明翅膀的小精靈撥開花瓣跳出來,圍著他跳舞,親吻他的臉頰。

  一圈圈的光帶包裹著小海曼盤旋而上,半空中,他穿上了一件小禮服,戴上了小禮帽,精神的像個小王子。瑟西扮演著仙女教母的角色,玩的不亦樂乎。她甚至還指揮著地面上的花盤繞變形出了一輛花車,作為車廂的花苞半開半合。

  四只飛鳥迎風而長,拉起了花車,樹木紛紛讓行,騰出了一條道路。小海曼趴在車窗上,隔著車窗衝樹梢上的父母興奮的揮手。瑟西也激動的衝他招手,指揮著小花車在林間轉悠。

  她玩心上來了,竟在自己身後也變出了對翅膀,半透明的蝶翼隨著她振翅的動作撒著細碎的光粉。隨後達西就被他的小姑娘興奮的拍了一下後背。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背後也多出了什麼,下意識去摸,觸手一片微涼,摩挲的時候能感受到上面的花紋。等他收回手,就看到了掌心殘留的光粉,它們微微閃著細光,很快消失不見。

  瑟西已經一躍下了樹,半懸在空中衝達西招手。她給自己變的翅膀看著不像是仙女教母,反倒像是下詛咒的邪惡女巫。花紋是黑紫色的不說,翅膀彎曲的弧度也像是某種邪惡生物。

  瑟西順著他的目光扭頭瞥了眼自己的,衝他聳聳肩,故意擺出副凶惡的嘴臉:「別掙扎啦!你被我拐回家就是我的了!別想再跑回你的光明陣營裡去!」

  達西扶了扶額頭,配合的應了兩聲,紅著耳尖把人拉走了:「……兒子都跑遠了。」

  「他還能跑出我的手掌心不成?」瑟西插著腰得意的哼哼,她大概是突然喜歡上了這個壞女巫的角色,手一揮就給自己變了條黑色長裙。

  很顯然,當你的妻子想玩些小游戲的時候,你是不可能逃得掉的。下一秒,達西身上的衣服就被染成了白色,甚至還紋上了金色的花紋。

  瑟西滿意的點點頭,掐著嗓子發出幾聲尖笑,拉上達西去追自家兒子去了。他們在林間穿梭,抄著近路,沒一會兒就瞧見了花車奔馳落下的細碎閃光。

  壞女巫一個俯衝貼到了車窗邊,衝車裡的兒子露出一個甜膩膩的笑容,把兒子嚇得往後一縮,她就在半空中邊笑邊打滾。

  達西跟在她身邊,對著兒子控訴的眼神,心虛的移開了視線。他必須承認,兒子被瑟西嚇到的樣子,挺可愛的。

  壞女巫笑夠了,拉開車窗,把兒子撈到懷裡親了好大一口,隨後她便良心發現似的換了身衣服,指揮著花車飛上了天。

  小海曼立刻原諒了他的媽媽,撲到窗邊,興奮的瞧著逐漸縮小的彭伯裡。

  達西嘆了口氣,搖頭跟了上去。希望他的小姑娘沒忘了藏一藏這過分顯眼的花車


第96章 .包子番外三

  海曼·達西覺得自己的父親菲茲威廉·達西先生是被他邪惡的女巫母親騙來的。

  這個懷疑他很早就有了, 不過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一直藏得很好, 沒叫那個邪惡的女巫察覺分毫。

  准確來說, 在他六歲這天的早餐飯桌上, 他堅定了這一看法。邪惡的女巫搶走了他的牛奶!雖然她很快就補上了一杯新的,但是!他才不會吃女巫給的東西!

  「再不喝就涼了哦, 我是不會幫你加熱的。」瑟西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激動些什麼的傻兒子, 給了達西先生一個牛奶味的早安吻。

  好吧,看在牛奶的份上。小海曼抱著牛奶杯喝出了一圈奶胡子。

  在小海曼咕嘟咕嘟喝牛奶的時候,邪惡的女巫低聲同他可憐的被騙來的父親進行了一場快速的交流:「我們兒子最近是不是有點兒笨笨的?他看了什麼奇怪的故事書嗎?」

  達西摸摸她的頭, 安撫道:「別擔心,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小男孩有時候思想很奇妙的。」

  「所以你小時候也有過這樣的一段時間嗎?」瑟西好奇的蹭了過去。

  達西推著她的額頭, 讓她專心早餐, 耳根發紅:「咳, 快吃飯吧,要涼了。」

  瑟西撇撇嘴,決定多少配合著維護一下某位先生的自尊心和羞恥心。

  小海曼偷眼看著,在心裡偷偷攥緊了小拳頭, 女巫肯定又在欺負他可憐的父親!他一定要從女巫手下好好保護父親。

  父親又去書房了,他每天總要有半天的時間待在書房裡。這一定是女巫邪惡的魔法,把他囚禁在狹小的書房裡, 只有下午和晚上短短的時間可以出來。甚至下午都不一定能出來!多麼冷酷無情的女巫!

  女巫也要出門了, 她有時候會出去一趟, 然後許久才回來。她是不是去找她的邪惡同伴了?她是不是在暗中布置什麼陰暗的計劃?我有這個義務阻止她,小海曼想著。

  很好,那就從跟蹤她開始吧。先看看她究竟要去做什麼,這個叫什麼?知,知己,知己什麼?算了,反正就是要先知道她在做什麼。這不難,小海曼給自己加油打氣,他這樣聰明,甚至都能事先瞧出她的陰謀了,難道還抓不住她的破綻嗎?

  動動身子從喬治安娜懷裡鑽出來。是的,喬治安娜,他拯救名單上另一個重要的名字。這是他見過最漂亮也最溫柔的女性,可她竟然也被女巫給騙了!這可真叫人難過。

  皺巴著小臉,小海曼假想著自己就是故事書裡英勇的王子,或者勇士他也並不介意,此時正雄赳赳氣昂昂的奔赴他既定的偉大冒險。而他的目標,是揭露女巫的真面目!

  喬治安娜看著懷裡的小家伙突然跳下椅子,看著像是要跑出門,趕緊拉住他:「海曼?你要去哪兒?」她頓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要跟著瑟西嗎?」

  不愧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女性,只一眼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不過這件事太危險了,而且決不能被女巫發現,所以……

  小男孩嚴肅兮兮的抿了抿嘴:「不要說出去呀!」

  喬治安娜看著他這麼正經拜托的模樣,忍不住笑彎了眼睛,連聲應道:「好好好,我不說,你快去吧,要追不上了哦!」她倒是半點兒不擔心小家伙的安全。彭伯裡一出去就是大片的林子,他們母子倆在樹林裡要還能讓誰欺負了去,那才是件怪事。

  小男孩便又嚴肅的點點頭,小跑著出門了。

  他一出門便找了棵樹詢問女巫的蹤跡,確認了方向後,徑直追了過去。他很快就瞧見了女巫的背影,連忙在一棵樹後藏好,被他選中藏身的樹也配合的展開枝葉幫他掩飾。

  果然,女巫回身看了看,卻什麼都沒發現,很快又繼續向前走去。小海曼在心裡給自己比了個成功的手勢,小心的從樹後鑽了出來。

  瑟西無聲的嘆了口氣。她雖然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傻兒子為什麼要這樣掩耳盜鈴的「偷偷」跟著自己,但是既然他想這麼玩倒也不是不可以配合一下。反正她要去的地方總歸也是要帶著兒子認認路的。

  放棄了在森林多轉一會兒的想法,瑟西直接找去了她藏在森林深處的實驗室。她需要熬些魔藥了,存貨消耗了不少,有些不夠用了。正好新一批材料都已經成熟了,多備著些總是不會出錯的。

  實驗室藏在一個被挖空的山體裡。從外觀來看,這座山就是一座正常的、完好無損的山,但內裡其實已經被瑟西掏空了。她甚至把山頂做成了排氣的煙囪之類的東西。不過這裡畢竟有一個強大的克萊提卡,即使被這樣折騰,山上的植被反倒看著像是生的更好了些。

  門開在山體一個不起眼的石塊處。瑟西擔心小家伙找不准地方,專門在「門」面前停留了一會兒,並貼心的放慢了開門速度。要是這樣都進不來的話,也不能怪她不配合兒子的小游戲了吧,瑟西聳聳肩,一腳跨進了「門」,身形一閃就消失在了原地。

  小海曼從藏身的灌木叢裡爬起來,蹭蹭臉上沾到的泥土,眼神發亮。果然!被他找到了!這個邪惡女巫的老巢!小男孩快速衝到石塊跟前,嘗試著像瑟西一樣走進去。很顯然,他失敗了。

  瑟西在門後面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兒子進來,忍不住透視出去瞧瞧。這一眼就看到自家傻兒子站在石塊前抓耳撓腮的模樣。唉,算了,畢竟是自家兒子。瑟西很是無奈的從門裡幫他打開,自己先一步順著通道走了下去。只有一條路,他總不能再找不到地方了。

  小海曼在石塊前努力了許久,正急躁與石塊的毫無變化,就突然發現自己的一只手成功的伸了進去。下一秒,他就被吸了進去。再睜眼,是條狹長的通道,路兩邊是兩排玻璃球,球裡邊是塊白色半透明的小石頭,它們被牢牢的黏在石壁上,此時正散發著柔和的白光。

  看了一眼,小海曼就收回了視線。這些小石頭他有一把,早就見怪不怪了。現在更重要的探索女巫的老巢。給自己打了打氣,小海曼順著通道往前走去。

  瑟西已經開始准備材料了,切片的切片,切條的切條,榨汁的榨汁,除了材料們看著詭異了些,整個場景看著仿佛是在下廚做飯。

  小海曼找到女巫的時候,就看到女人手上沾滿了紅紅的液體,正在水池子裡淨手。這一眼看得他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驚覺自己是不是正好闖入了什麼不得了的現場。

  然而只是單純處理完某種紅色的材料的瑟西,很淡定的把手衝洗干淨,回身衝兒子招手:「快過來,正好,也該教你認認材料,可別像你爸爸一樣,種子都挑不對。」

  小海曼握了握拳頭,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這是在收集證據,小男孩一步一步很是沉重的走了過去。

  「你怎麼了?今天怎麼奇奇怪怪的。」瑟西看他一眼,感覺這孩子的靈魂閃爍的有點兒不大對勁,「不舒服嗎?」

  「難道是生病了?」瑟西自言自語,「按理來說你應該不容易生病才對。」

  她順手拍了拍兒子毛茸茸的發頂,把材料按順序往鍋裡一丟,重新拿出了一排材料,挨個指著給他介紹。

  小海曼本來正沉浸於該如何把眼前的「證據」帶回去公之於眾,此時看著這些稀奇古怪的魔藥材料,卻輕而易舉的就被吸引了。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麼有趣的東西!好吧,那就暫時先把女巫的真面目放一放好了,先把女巫好玩的東西都玩一遍,再揭露她大概也是來得及的。

  瑟西緊張兮兮的瞧著兒子認材料,見他適應良好,忍不住松了口氣。想想也是,畢竟是她的兒子,喬治安娜也在植物方面有著驚人的天賦,兩個人聯合起來打敗一個達西先生也不稀奇。

  眼見著那鍋魔藥還要不少功夫,瑟西並不著急,熬魔藥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她便調整了一下材料台,又摸出一套適合小海曼使用的工具:「要試試嗎?」

  「要!」小孩興奮地應了一聲,開心的摸了摸自己面前的材料台。

  瑟西見狀,索性把給他准備的小魔藥鍋也一並取了出來,趁現在教他熬制些簡單的魔藥好了。

  於是母子倆就在這裡擺弄了一整個下午的魔藥。小海曼從一開始的險些炸了鍋,到後來熬出黑乎乎的粘稠液體,再到後來成功熬制出完整的魔藥。雖然品質不大好,色澤看著比較渾濁,但也是可以使用的魔藥了。就這一點上來看,自家兒子的魔藥天賦還是很不錯的,瑟西取了毛巾蹭蹭他臉上沾到的汁液,驕傲的想著。

  小海曼早把揭穿邪惡女巫這件事丟在了腦後,等快到晚飯時間的時候,他是被瑟西拉著小手一路牽回家的。

  路上,小海曼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晃了晃女巫的手,在瑟西低頭詢問的看過來時,出聲問道:「媽媽,爸爸是被你騙來的嗎?」

  瑟西挑了挑眉:「你又看什麼奇怪的故事書了?」

  「我在書裡看到,女巫會變成漂亮的女性,去騙無辜的男人。」小海曼老老實實坦白,他很快又補充道,「可是媽媽好像沒有書裡寫的那麼漂亮。」

  他看著甚至像是很苦惱的樣子:「所以爸爸是被媽媽騙來的嗎?」

  「不是,」瑟西揉了把他的頭發,「媽媽是被爸爸騙來的。」

  「誒?」小孩頂著亂蓬蓬的頭發瞪大了眼睛。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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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比較喜歡男配耶
雖然男主也不錯啦
本以為她會小時候給夏綠蒂跟自己 一點點 美容魔藥
至少比天然長大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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