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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神奈川之戀》作者:子易【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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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我快成怨夫了。

    幸村把水杯放在妻子的手邊,然後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一手敲擊桌面,一手支著下巴,哀怨地瞅著幸村雪,試圖通過這種辦法來引起妻子的注意。

    這些天來,書房已然成為幸村雪的固定據點,一旦幸村在別處找不到她,只消往書房一瞧,便能抓到他那位把丈夫拋到腦後的妻子。

    幸村第一次結婚——當然,他並不打算結第二次了。雖然沒有相應的經驗,但他多少也清楚這麼一個道理:沒有哪個自願步入婚姻墳墓的妻子會在蜜月期對自己的丈夫愛理不理。

    可是,他的小雪就這麼做了。

    幸村還清楚另外一個道理:一般而言,自願步入婚姻墳墓的妻子在蜜月期對自己的丈夫愛理不理,這是出現第三者時才會發生的事情。

    不過,幸村要面對的情敵卻是書——沒錯,就是一本書。

    退役前,幸村因一年到頭排得滿滿噹噹的比賽而少有機會能與家人團聚,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的未婚妻。退役後,幸村忙著處理各種手續,還沒等他從繁忙中解脫出來,他又被婚禮的事情給弄到焦頭爛額。如此算來,在舉行婚禮之前,幸村與森田雪相處的時間並不很多。

    現如今,“森田雪”都變為“幸村雪”了,幸村還是無法實現天天抱著妻子入睡的願望。因為有本書橫亙在他們之間,這本書就是加藤純的新作《紫陽花》。

    由中篇小說組合而成的《紫陽花》第一部於去年出版,當時的森田雪已經開始有意識地進行翻譯了。今年初春,森田雪剛譯完《落櫻》最後一部,就被加藤純邀請翻譯《紫陽花》。只不過,森田雪為準備結婚而花費了不少時間,所以翻譯得併不繫統。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些零散的片段重新連綴成完整的故事。

    讓幸村變成“怨夫”的原因就在於此。在新婚妻子的眼中,他還不如一本書的地位高。這種希望受到重視卻最終被人冷落的感覺令幸村鬱悶很久了。

    然而,正忙著對比兩種譯法的幸村雪可沒空去管丈夫在哀怨什麼。

    幸村雪嘴裡念念有詞:“所以,這片土地孕育了……在這片土地上誕生了……嗯,哪個更貼切呢?直譯的話,應該是……”她盯著譯稿,一伸手便摸到了水杯,於是看也不看地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嗯……意譯似乎更好……”

    “小雪。”幸村又喊了妻子一聲。

    “嗯?啊啊,精市,正好你在這裡。”幸村雪回頭看到幸村,馬上拉住他的手,“來,你來幫我聽聽這兩種翻譯……呃,抱歉,我又忘了你不懂中文了……”

    幸村雪略帶歉意地在幸村臉上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下,然後她抓著譯稿飛奔下樓,拿起電話就熟練地撥了一個號碼,接著便嘰里呱啦地用幸村聽不懂的語言和電話那頭的人爭論了半天,一面爭論,一面還做著記錄。最後,幸村雪重新回到書房,坐在桌邊繼續她的翻譯工作。整個過程中,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施捨給幸村。

    幸村嘆息了。也許,他該趁著自己還年輕,再多掌握一門外語?比如說……漢語?

    ——學習漢語的事情可以先緩緩,但眼下有一件事情卻不能再緩了。

    幸村動作輕柔卻又不容幸村雪反抗地抽走了她手裡用來修改譯稿的紅筆,“小雪,已經很晚了,我們該休息了。”不僅如此,他還把桌面上所有能寫字的筆全都拿開,一根不留。

    “誒?哎呀,精市,快把筆還給我啦!”幸村雪起身去搶幸村手裡的紅筆。

    “不行。”幸村將右手舉到最高,任由妻子像壁虎似的扒在自己身上。他也不想耽誤她的工作,可她總該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不給就算了。”幸村雪鬆開幸村的衣襟,不再從他手裡搶東西了,“我去開電腦——用文檔修稿也一樣。”她只是喜歡用手寫而已,反正譯稿最後也要輸入電腦才能交給出版方。

    幸村把筆放在桌上,轉身就擋住了她的去路:“小雪,真的很晚了,去休息吧!”

    幸村雪回頭看一眼桌上的座鐘,“一點都不晚,才十點多呢!”

    幸村瞇起眼睛,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不懷好意。他低頭,壞心眼地對著妻子的耳朵吹了一口氣,然後輕咬她的耳垂,“要是小雪想在十二點前睡著,最好乖乖聽話……乖啊,身體要緊。”

    幸村雪心想,你每天晚上都把我折騰到半夜,怎麼就不說“身體要緊”?

    可是幸村雪只敢這麼想,卻不敢壯著膽子說出來。況且他還算比較有分寸,很少會讓她晚於十一點入睡……不、不對!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啊?!

    幸村雪奮力揮開腦中那些讓她臉紅心跳的回憶,弱弱地辯解道:“我、我只是想早點翻譯完……就能有更多的時間陪精市……”

    “撒謊。”幸村毫不客氣地揭穿了妻子的謊言。她只會藉機躲過他的索求,才不會主動投入他的懷抱,“小雪,說謊的孩子要受懲罰……我該怎麼懲罰你才好呢?”他一邊說,一邊順著幸村雪頸項的曲線緩緩下移,在她的鎖骨上或輕或重地啃咬著,左手也漸漸伸入她的衣服裡面,到處點火。

    幸村雪先被幸村的話嚇到頭皮發麻,隨即又被他的撩撥刺激得兩腿發軟。她氣息不穩地後退了好幾步,被幸村逼到了桌沿。

    “啊……我,我沒、沒有,啊……”幸村雪想解釋,可她一張嘴,先發出來的卻是幾乎讓她無地自容的歡愉呻吟。她抬起手摀住臉,明明又羞又窘,偏偏內心深處還泛起不少讓她無法抗拒的渴望。這種感覺快要把她弄哭了。

    幸村微笑:“嗯?沒有什麼?”他阻斷了幸村雪的所有退路,強勢地將她整個人都納入了自己的控制範圍內,“小雪想說什麼呢?嗯?”他的手越來越放肆,只片刻工夫,就已經鑽進了禁區。

    幸村雪語不成聲:“精市,我……我……”

    “那就是沒有什麼想說的了。”攜一身怨念走進書房的幸村滿意地發現妻子的注意力終於全部回到了自己這裡, “好,現在我們可以去休息了。”

    當幸村雪被丈夫抱回主臥室的時候,她的腦子裡突然不著邊際地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難道她就像棉花糖似的越舔越少,所以他才會這麼賣力地猛吃不停嗎?

    ————好久不見,我是小雪被幸村“吃”到筋疲力盡的分割線————

    天剛濛濛亮,幸村雪就醒了。但她並非自然醒,而是在淺睡眠中被腦海中某個想法忽然驚醒的。

    “……嗯,根據上下文,那裡還是用直譯比較好呢……”她揉揉眼睛,伸出手去摸索自己一直放在床頭備用的紙筆,“……要快點記下來,別忘了……”

    幸村也被她弄醒了。他拿起床邊的手機,看了下時間。

    “小雪,還不到五點……”幸村的嗓音裡帶著些剛睡醒時的沙啞。他沮喪地扔開手機,像個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孩子似的,微微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唉,你什麼時候才能把這股熱情投注到我的身上來啊……”

    可惜幸村雪並沒有聽到他的心聲,還在繼續記錄著自己剛剛得到的靈感。

    幸村翻身,藉著從窗外照進房間的微弱光線看向他的新婚妻子。

    她只在腰部搭了一條薄薄的被單,清晨暗淡的光芒透過紗簾暈在她細滑的脊背上,讓她的肌膚平添幾分朦朧的美感。因她趴伏在床上的姿勢,胸前的圓潤總會隨著她的動作若隱若現。不過,幸村知道,那條被單下面還有更加誘人的風景。雖然她表情認真、眉心微蹙,可正是這半遮半掩的風情和不經意間的誘惑,才最讓人情難自已。

    幸村的眼眸黯了一下,忍不住以手指輕輕撫過幸村雪的脊背,從上面慢慢向下摩挲。

    “精市,別撓我啊,很癢的……”幸村雪縮了縮身體,躲開來自幸村的騷擾,“你這樣會讓我忘掉該寫什麼啦!”

    “嗯,不撓你。”幸村從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卻在下一秒覆上了她身子,“小雪這麼早就睡醒了,是不是我昨晚沒用功的緣故?嘛,看來我要多多加油,才能把小雪的精力全部消耗乾淨啊……”

    ——於是,又到吃“小雪牌”棉花糖的時間了……

    當幸村雪好不容易才拖著軟綿綿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幸村已經結束晨練、連早餐都做好了。

    “不許去書房。”幸村及時逮住了又想躲進書房的幸村雪,“先來吃早飯。”說著,他就把幸村雪拉到了餐桌旁。

    兩人婚後並沒有按照原先預訂的計劃去度蜜月,這是幸村雪的意思。這對新婚夫婦本來可以在有著山間清泉和美麗湖區的阿爾卑斯山腳下享受蜜月時光,因為他們結婚時,跡部正在歐洲談生意,沒能參加婚禮,但跡部派人送了一份賀禮,並表示願意提供一個度蜜月的好去處——他在瑞士的日內瓦湖畔有座私人度假別墅。

    幸村倒是不遺憾跡部的缺席,畢竟誰都不想在自己的婚禮上被那位眼界過高的大少爺各種挑剔各種嫌棄。幸村不用想也知道跡部會怎麼說:“啊嗯?這麼不華麗的婚禮……是誰,居然敢砸本大爺?!”

    有私人度假別墅做擔保,幸村雪本不該有更多顧慮了。只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蜜月依然有可能會被媒體全程跟踪報導……幸村雪認為,果然還是在家度蜜月最保險。

    幸村本想帶著妻子去浪漫之都遊玩,不料卻被幸村雪的一句話給徹底打敗:“法國那邊不是停電就是停水,天天有人鬧罷工,我們不要去湊熱鬧了吧?”萬一連住的旅館都罷工了,那他們豈不是要露宿街頭?

    所以,這場關於“要不要去度蜜月”的小型辯論會,最後由反方幸村雪獲勝。雖然幸村知道這只是妻子為自己想窩在家裡翻譯小說而找的藉口,但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在家度蜜月才是最好的選擇。去國外,既要防水土不服、又要調整時差、還要參觀遊覽,根本無法體味到蜜月的真正含義。

    ——嘛,所謂“蜜月”,精髓就在於“蜜”。其實,只要有一張床就足夠了啊……

    如此這般地浮想聯翩了一番,幸村這才暫時屏蔽掉了腦子裡某些不合時宜的旖旎劇場,專心吃著屬於自己的那份早餐。

    夫妻二人剛吃完飯,就有快遞員送來了婚禮錄像。由於那場蛋糕大混戰實在太過經典,幸村雪也無心去書房翻譯了,便和幸村一起研究結婚典禮的錄像。

    “媽媽也錄了一份,她說要留做紀念。”幸村不無嘆息地告訴妻子,“我總感覺她肯定會在我被群砸蛋糕時錄得最仔細。她大概要把這份錄像一直保存到我們的孩子結婚。”

    幸村雪先是臉紅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著說道:“那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幸村也笑了:“是啊,很有意思。”

    一群平均年齡超過二十五歲的傢伙居然還玩這種幼稚遊戲,幸村已經在一邊微笑,一邊深深地思考著該如何找到適當的時機分別報復回去了。

    不過,幸村雪卻在想,若不是那天千鳥沒有留下來參加他們的婚禮,恐怕他才是用蛋糕砸幸村最多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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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十三,十四。

      今天是十四封,比昨天少四封——萬幸,數量總算在減少了。”幸村雪略感欣慰地放下了手裡最後一封匿名信,看向坐在對面的好友,“朝香,你想喝點什麼嗎?”

   “我什麼都不想喝。”藤真朝香憤憤然地拆著信封, “我只想喝了這些人的血!”

    幸村雪無奈道:“朝香,別這麼說。”

    雖然幸村雪自己也生了很久的氣,但她現在都慢慢習慣了。即便被別人在信裡罵得狗血噴頭、說得一無是處,她不習慣又能怎樣呢?這些信一律沒地址也沒署名,多數是打印而成的,即使有手寫內容,可不認識上面的字跡,就根本找不到寄信人。

    藤真朝香很煩躁,“小雪,你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好了啊!”她一邊說,一邊把自己強忍著滿腹怒火才算看完的匿名信往垃圾桶裡一扔,“哦,快九點半了,'千鳥時鐘'該來了吧?”

    最近一段時間,藤真朝香和真田晴經常來探望幸村雪。特別是幸村每天上午去柳生家的醫院進行例行檢查和治療的時候,藤真朝香必定趕在幸村離開前報到。真田晴則數次建議幸村雪暫時搬進真田家。藤真朝香和真田晴這麼做的原因無非就是那些有增無減的匿名信,她們擔心幸村雪一個人在家裡情緒不好,也怕她真的會像某些恐嚇信裡所寫的那樣遭到襲擊。

    自從幸村退役後,有不少人懷疑他不是因為身體,而是因為他那個向來低調的女朋友不喜歡他四處比賽。到媒體發布幸村結婚的消息時,幸村雪收到的匿名信都比以往猛漲好幾倍了。來自粉絲們的抗議和威脅與日俱增,幸村雪原本正漸漸趨於安寧的生活又被打破了。

    如果指望用搬家來逃避狗仔隊,那就是過於天真的想法。只要有狗仔隊存在,哪怕幸村夫婦搬到外太空,他們也自有本事把新家地址挖出來。

    幸村這邊的情況同樣不妙,瘋狂的粉絲之所以被稱作“瘋狂”,正因為他們有著瘋狂的想法。剛開始的時候,他們最多就寄信表達一下自己的遺憾和問候,後來,針對幸村的威脅也逐漸增加。由於大部分快件被寄往幸村之前所在的網球俱樂部,絡繹不絕的禮物和信件讓主動提出要幫忙處理這些事情的千鳥也很是頭疼,他十二萬分地後悔自己當初居然攬下了這麼一個出力不討好的麻煩活。但千鳥向來言出必行,所以,在逐一排查過可能會夾帶危險物品的快件後,千鳥便將所有東西封進紙箱,再找身邊可靠的人送到幸村家裡。

    因此,最常來的人就是千鳥的侄女,千鳥美代子。

    在結婚前,幸村雪就從亞希子那裡聽說這個女孩子了。當時亞希子正的說法是:“每次她都會把哥哥的東西直接送到家裡去,然後裝模作樣扮乖巧,想討爸爸媽媽的歡心。哼!”小姑娘還挺義憤填膺的,“就算她把'我最喜歡幸村君'這句話天天掛在嘴邊,哥哥也不會多看她一眼的啦!”

    幸村妹妹口中的千鳥美代子就是個心機女,這讓幸村雪一直錯誤地認定自己會遭遇一個強勁對手,誰知對方只是個沒心眼的爽朗妹——這也難怪千鳥美代子至今還是實習經紀人,就她那種性格,估計很難成為獨當一面的正式經紀人了。但是,看得出來,這位千鳥小姐十分敬業。幸村雪完全有理由相信,她絕對不會故意把幸村的私人消息洩露出去。

    因為千鳥美代子總是嚴格按照幸村事先規定好的時間準點登門,所以藤真朝香才稱她為“千鳥時鐘”。

    “真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藤真朝香又甩出去一封匿名信,“要不然,我下次換個稱呼好了,就叫她……嗯,'九點三十分小姐'。”

    九點半,抱著一隻小紙箱的千鳥美代子按下了幸村家門外的電鈴。幸村雪為她打開了大門,想接過她手裡的紙箱,但是千鳥美代子堅持要自己把紙箱抱進客廳。由於俱樂部裡還有其他雜務,千鳥美代子婉拒了幸村雪“先坐下休息片刻、喝點飲料”的邀請。

    藤真朝香斜著眼睛看她:“哎,千鳥小姐,我怎麼聽說你喜歡過幸村啊?”

    千鳥美代子很認真地回答道:“我是喜歡幸村君呀!但是,果然還是小雪姐姐最適合幸村君呢!我好羨慕小雪姐姐啊!”

    等千鳥美代子走後,藤真朝香咂咂嘴,嘀嘀咕咕道:“小雪姐姐?哈,她還真是自來熟。”

    幸村雪說: “嗯,和她叔叔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藤真朝香見幸村雪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實在憋不住心底翻滾的好奇,於是湊到幸村雪面前,低聲問道:“哎,小雪,你不在乎嗎?你又不清楚這個'九點三十分小姐'是真傻還是裝傻,也不清楚幸村在你沒回來的那幾年裡到底有沒有和她發展一下那個那個……咳咳,之類的關係。你知道的啦,男人都忍不住會偷腥……”

    “誒,是嗎?”聽到好友的問題,幸村雪埋頭認真地想了半天,“我應該不在乎……吧?”

    藤真朝香大為驚訝:“什麼?你怎麼可能不在乎?不對,我應該問你——你為什麼不在乎?”

    “因為我認為精市沒有偷過腥啊!”幸村雪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藤真朝香不想拆幸村的台,更不想拆好友的台,但是有些話她不吐不快:“小雪,說真的,我真不知道你哪來這麼大的自信……”她忽然想起自家隔壁至今尚未言明出售的房子,“小雪,你確定你留下你家的那套房子,不是為了防止幸村欺負你的時候無處可去?”

    幸村雪說:“當然不是。而且,精市不會欺負我的。”

    “所以,你到底哪來的自信啊?”藤真朝香無力極了,“你就承認那是在給自己留後路不行嗎?誰家的夫妻不吵架?你敢誇下海口說你和幸村一輩子都不鬧彆扭?”她根本就不相信幸村雪的話,“小雪,別傻了。如果你們在三年之內不冷戰,我藤真朝香的名字就倒過來念!”藤真朝香太了解好友的脾氣了,她只會和幸村冷戰,不會吵架。

    ——但是,哪有為這種事情發誓的?

    幸村雪歪了歪腦袋,語氣淡淡地說道:“我保證我三年內不會和精市冷戰。嗯,這樣好了,如果我說話不算數,從今往後,我的名字也倒過來念。 ”

    藤真朝香接受挑戰:“好……個頭啊!”她忽然大叫起來,“幸、村、雪!你的名字不管正著念還是倒著念,不都是一個發音嗎?!”

    幸村雪眉眼彎彎、微笑不語。

    ——這一刻,她的表情和她丈夫在戲弄人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中午,幸村回家後,發現客廳裡又多了一個紙箱。他放下車鑰匙,擁抱了一下剛從廚房出來的妻子,然後笑著問道:“千鳥又來了?”

    幸村雪說:“是啊,千鳥小姐來過了。”她偏頭避開正欲吻她的丈夫,“精市,你完全沒有必要特意錯開時間,就算你和千鳥小姐見面了,我也不會生氣的——我自認肚量夠大。”

    相同的把戲用一次兩次還沒什麼,但次數多了,幸村雪也看出門道了。千鳥美代子每次到家裡來送東西都是幸村不在家的時候,幸村雪知道,幸村這是在避嫌,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對千鳥美代子沒有任何興趣。

    所以幸村雪才能那麼肯定地告訴好友,她相信幸村與千鳥美代子並無私情。

    聽到妻子的這番話,幸村不禁笑得別有深意:“小雪吃醋了?”

    幸村雪搖頭:“沒有啊。”

    他們已是夫妻。她愛他、願意把自己全部的信任都投資在他身上,所以她不會輕易亂吃飛醋。雖然幸村雪的心裡也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彆扭,但她不會因此而為難幸村。

    “……啊,完敗。”幸村嘆氣,“在小雪這裡,我總能體會到什麼是挫敗感。小雪,你還沒為我吃過醋呢!”

    幸村雪抿嘴一笑:“嫁給像你這麼出色的丈夫,我根本就有一大堆吃不完的醋吧?”

    看著妻子促狹的笑容,幸村突然很想和她一起試試自家沙發的大小。不過,在那之前,他必須先考慮如何把她的注意轉移到其他地方。

    因為幸村雪正以森田畫廊老闆的身份向雪村先生提問:“精市,你很長時間沒有提供新作了。等你忙完入股的事情,能稍微動動你的畫筆、也好給我創造一下財富嗎?”

    ——這段時間,幸村一直在對比著附近一帶網球俱樂部的運營情況,也實地考察過其中的幾家,每天晚上都會把得到的最新情報匯集整理在一處,然後進行分析。

    幸村沉吟片刻,“這……可能要再過一段時間。你知道的,我實在是太忙了。”

    “忙?”幸村雪有些奇怪,“除了要找一家合適的俱樂部之外,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忙?”她可不知道他到底忙在哪裡了。

    幸村眼中堆滿了笑意:“我正忙著製造未來的世界冠軍啊!”

    終於聽懂丈夫話裡暗含深意的幸村雪禁不住雙頰發燙:“精市,你能不能……少調戲我幾次……嗯……”

    “不能喲!”

    幸村笑著抽出自己在妻子身上揉捏了好幾下的手,把她不著痕跡地帶到了沙發邊。他腳下輕輕一絆,幸村雪便驚呼著向後倒去。幸村算準了時間,恰到好處地勾住了幸村雪的腰肢,順勢將她壓進了沙發里面。

    幸村雪清楚地看到了幸村表情的變化,連忙抓住他的胳膊,“不、不可以……我,我……嗯,廚房裡還有……菜要做……啊!”可是幸村的手指已經探入她的身體,她抗拒得太晚了。

    “放心吧,還有我呢。”幸村溫柔地笑著,輕聲安撫她,但他手上的動作卻毫不含糊,“小雪也該多依賴我才行啊,太獨立的話,會讓我很難過的喲!”

    幸村雪氣急,然而她發出的聲音沒有絲毫斥責的力度:“這和,和獨立沒,沒關係……嗯啊!”

    ——就這樣,她被某人成功地拐上了沙發……

    八月裡的某天早上,幸村雪對幸村說:“我想去醫院檢查一□體。”

    幸村臉色微變:“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幸村雪的臉色也變了不少。如果幸村此刻能穩下心神仔細觀察的話,他就會發現,妻子的雙頰正朝著煮熟蝦米的顏色發展。

    沒有得到回答的幸村追問:“小雪?你到底哪裡不舒服?”

    幸村雪憋了半天,才終於紅著臉小聲告訴幸村:“我的……嗯,那個啊,向來準時的,從沒出過問題。但是它上個月沒來,這個月也過去好幾天了……所以,我想……我感覺……精市,你說我是不是懷孕了?”

    幸村愣了好久。然後,他拿出手機、準備撥號,“別急,我找柳生問一下……”

    幸村雪大窘,“精市!”她扯著幸村的衣袖,“為什麼要找柳生君啊?他又不是婦科醫生!”而且,萬一不是懷孕,她絕對會被朝香笑話的啦!

    幸村信心十足地說道:“柳生可以幫我們在醫院裡找到一個可靠的婦科醫生。”

    ——剛邁進醫院大門的柳生


95
   懷孕這檔子事,在新手碰上新手的時候最容易顧此失彼。

   即使幸村有能力把《準媽媽手冊》背到滾瓜爛熟,卻還感覺書到用時方恨少。他極其希望柳生能幫他總結出一本“準爸爸手冊”,可惜紳士君確實不是婦科醫生,在這件事情上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準爸爸幸村精市很煩惱。他沒有照顧孕婦的經驗,這導致他經常會為了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而上網查詢或打電話諮詢。從孕婦該吃什麼、該穿什麼,到平時該注意什麼,幸村事無鉅細,逐一研究,儼然一副要把自己訓練成“孕夫專家”的樣子。遇上攻克不了的難關時,幸村就會向外援求助——生過兩個孩子的幸村媽媽絕對是強有力的外援之一。

    準媽媽幸村雪同樣很煩惱。她沒有懷孕的經驗,不知道該怎麼控制自己越來越脆弱的神經。眼看肚子慢慢變大,幸村雪的脾氣也變了不少,現在的她動不動就想抹眼淚,要么擔心身體不健康、要么憂愁孩子缺營養。總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至少要有個人能幫她排解心中緊張。因此,另一位強有力的外援便隆重登場了,這就是最了解女兒喜好的森田媽媽。

    準爸爸和準媽媽同時進入適應期,於是,偶爾有這樣的場景出現——

    幸村雪說:“精市,我想吃魚。”

    幸村說:“小雪不是一聞到魚腥味就想吐嗎?”

    幸村雪堅持:“可我就是想吃嘛!”

    幸村嘆息了:“小雪,昨天,你說想吃雞蛋羹,我給你做了,但是你最後一口沒碰;前天,你說你想喝骨頭湯,我給你煲了,但是你最後依然沒看一眼……”雖然妻子的孕吐反應不算很嚴重,但是她一直食慾不振,明明每天都有想吃的東西,可真到吃的時候卻根本就下不了筷子。幸村為此傷透了腦筋。

    幸村雪淚目看他:“你不做,我自己做!又不是只有你做的飯菜才能吃!嗚嗚,精市不愛我了……嗚嗚嗚……”她賭著氣、叉著腰,一步一步挪向廚房。

    幸村立即投降:“好,我做,我做!”

    幸村雪眉開眼笑地回頭:“精市!”她一下子就撲到了幸村的身上,滿足地在幸村的脖頸邊磨蹭起來。

    “小雪!”幸村伸出雙臂護住了她,防止她因動作太大而傷到自己。他不贊同地看著妻子,卻無論如何都捨不得瞪她一眼或說出一句重話,只好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以此來讓她乖乖聽話,“要注意身體,不可以跑跑跳跳的。”

    幸村雪不以為意:“沒關係,反正精市會接住我啊!”

    面對微微撅起嘴唇的妻子,幸村無奈極了:“小雪……”難道懷孕的人還會順便把“愛撒嬌”也添加到她們的最新屬性裡面去嗎?她這是跟誰學的?

    不消說,必然是藤真朝香。

    幸村一邊小心翼翼地抱穩他那肚子裡正揣著個小寶寶的妻子,一邊默默地將柳生家的孕婦暫時列入聯繫人黑名單。

    偶爾還會有這樣的場景出現——

    “小雪,我說過了,你沒有變醜。”幸村彎腰親了親坐在梳妝台前的妻子,“一直很漂亮。”

    “這不可能。”幸村雪對著鏡子長吁短嘆,“瞧,我的眼睛都腫了,臉也吹起來了,每天像只笨重的鴨子似的搖搖晃晃……”

    幸村不方便接話,只好保持沉默。

    孕婦都是反复無常的,這點幸村深有體會。自從幸村雪懷孕超過六個月後,她就開始顯露出女人愛美的天性。上一秒,她還在反省著自己吃得太少、體重不夠,可能會因此影響到胎兒的發育;下一秒,她便會嫌棄自己胖得比熊貓還誇張,拒絕與幸村一起出門散步。

    最後,幸村軟硬兼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幸村雪從鏡邊拉走。

    如此這般,直到兩人婚後第二年的三月底、幸村雪平安產下一個小傢伙的時候,幸村才終於從“孕夫”的陰影裡解脫出來。

    幸村一面動作生疏地捧著哇哇大哭的女兒,一面無限愛憐地望著正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妻子,心中想道:多生幾個世界冠軍什麼的還是先放到一邊去吧!

    ——然而,一年多過去了,幸村雪又準備生孩子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新年家庭聚會時,幸村的伯母在廚房裡悄悄地對幸村媽媽說:“你們家小雪也太瘦了,一點都不像是剛生完孩子還不到兩年的人呢!唉,現在的女孩子啊,為了追求好身材,不需要減肥的也非喊著減肥……你看她身子這麼單薄,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生出孩子來……”

    幸村媽媽打斷了她的絮叨:“其實有小愛就足夠了。”雖然幸村媽媽知道對方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出於傳統思想而好意提醒幾句。可是,這種話一旦被小雪聽到,那就……

    幸村媽媽連忙扯開話題,轉而聊起了中老年女性該如何養生保健。

    結果,剛想進廚房給女兒衝奶粉的幸村雪正好將她們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幸村雪在門外呆愣了許久才重新恢復過來。她慢慢走進廚房,語調平穩地笑著問道:“媽,伯母,你們聊什麼呢,說得這麼起勁?”

    幸村媽媽和幸村伯母的臉色頓時變了好幾變。

    事後,幸村媽媽極力安慰著幸村雪,讓她不要把那些話當真。幸村媽媽表示,她並不在乎有多少個孫子,只希望他們一家能和和睦睦地過日子就可以了。

    幸村雪一邊點頭,一邊卻在心裡形成了一個想法。

    當幸村雪還是森田雪的時候,她就是個不服輸的認真姑娘,即使現在嫁給了幸村,她的脾氣依然倔強。於是,當天晚上,她表情嚴肅地對丈夫說:“我要孩子。”

    幸村說:“小愛今天不是被媽媽留下了嗎?”

    可能是第一次抱孫女的緣故,幸村媽媽特別喜歡粉雕玉琢的幸村愛。幸村夫婦每次帶著女兒回去,幸村媽媽都會把孫女留在身邊,讓他們過幾天再接小愛回自己家。

    幸村雪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還想再要一個孩子。”

    幸村這回算是聽明白了。

    “小愛還不到兩歲,生孩子的事不急。”幸村媽媽早就把白天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幸村了,所以幸村大概能猜到妻子為什麼忽然說出這種話來,“小雪,伯母只是在開玩笑,你聽听就好,別當真。”

    幸村雪搖搖頭:“不,伯母不會開這樣的玩笑,她是認真的。”

    幸村問她:“那麼,你也是認真的嗎? ”幸村照顧過一次孕婦,當然清楚懷孕有多辛苦,何況他本身也不想讓幸村雪再生孩子了,“小雪,你就忍心只管孩子,不管我了嗎?”他祭出了苦情牌。

    但這無法動搖幸村雪的意志。家裡只有一個孩子也確實顯得單調了些,幸村雪自己就是獨生女,每當她看到鄰居家的藤真兄妹時,她都有種說不出來的羨慕。如果她也能有兄弟姐妹就好了,哪怕只是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精市,你不覺得小愛一個人玩很孤單嗎?雖然我有陪著她,可她更想要一個妹妹吧?其實,弟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幸村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幸村說:“可是小雪,你懷小愛的時候受了很多罪,你應該先養好身子。”

    幸村雪拒不承認:“沒有啊,我沒有受罪啊!”

    幸村耐著性子舉例說明:“懷孕的時候,你不想吃飯、心情不好。生孩子的時候,你偏要選擇順產,結果你哭得那麼厲害,還不停地拼命尖叫,我的心都被你揪起來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力氣全借給你才好。”他當時就在一旁陪產,冷汗流得幾乎比產婦還要多,“剛開始的幾個月,你每天早上不到六點就起床,在浴室裡抱著馬桶吐酸水,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你知道我用了多少心血才把你養胖一點嗎?我真的不想再讓你經歷一次了。”

    幸村低啞著嗓音娓娓道來,幸村雪被他感動得要命。

    但是——

    “我查過資料了,我那樣不算很嚴重。”幸村雪就事論事地糾正著丈夫的某些誇張形容,“而且你是自己說的,你要回家造人。你都答應記者要多造出幾個世界冠軍了,我這不正能幫你實現你的心願嗎?”

    感性發言沒有獲得預期效果,幸村改走拖延路線:“這事以後再說……小雪,今天很晚了,我們先休息吧。”

    幸村雪已然陷入“得不到孩子就絕不善罷甘休”的詭異邏輯之中。既然丈夫打定主意不想點頭答應她的“請求”,那麼她就該用些手段。幸村雪心想,大不了推倒他,反正都是老夫老妻(?!),該會的她也學會了,應該沒有什麼難度吧?

    她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緩緩地解開自己的睡衣釦子、靠向幸村——為了孩子,她拼了!

    而幸村則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小雪?”她想幹什麼?

    幸村雪認真地回答道:“要孩子啊!”所以必須撲倒他。

    ——夜還很長,幸村雪有充足的時間來實踐她學會的那些“招數”……

    八個月後。

    幸村亞希子單手提著裝有水果和點心等物品的籃子,放緩腳步,陪著幸村雪慢慢地沿石板小路從墓園裡走了出來。每逢台階或低窪地,一直分神留意幸村雪情況的亞希子便會小心地攙扶著她的胳膊,免得她腳滑跌倒。

    又走了一段路,注意到幸村雪臉上有些薄汗的幸村亞希子停了下來,低頭從包裡找出手帕,想為幸村雪擦一擦。幸村雪沖她笑了笑,然後一手撐著后腰,一手拿過了她的手帕,自己擦了擦額角的汗珠。

    幸村亞希子連忙扶住她,“小雪姐姐,你沒事吧?感覺怎麼樣?”

    已經懷孕七個多月的幸村雪擺擺手,笑著說道:“沒事,孕婦就該多活動才好。”

    又到了盂蘭盆節,幸村雪照例要為舅舅掃墓。雖然七個多月的身孕讓幸村雪的行動略有不便,但她依然堅持自己前往墓地。在幸村雪看來,她現在比懷孕九個月時的那種笨重強多了,根本就不存在不能出門的問題,而且她這次補得好、反應也小,比第一次懷孕輕鬆很多。

    不過,一聽說幸村雪想去為親人掃墓,幸村亞希子就主動請纓,要和嫂子同行。

    “小雪姐姐累了吧?”幸村亞希子關心地問了一句,隨即就為嫂子鼓勁,“我們的車就停在前面,再走幾分鐘就能到了!”

    正說話間,斜下里忽然冒出一個女人來。這人動作極快,手裡好像拿著個什麼東西。剛看到幸村雪,她就尖著嗓子叫喊道:“惡魔!去死吧!”

    這一句話還沒喊完,幸村雪就感覺自己的頭上被潑了某種液體。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透過濕漉漉的額發看向那個更像是魔鬼的女人,她的眼眸中倒映著對方狂笑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森田雪,你這個惡魔!哈哈哈!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呃啊……”幸村雪受到驚嚇,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就難過地摀住肚子,歪靠在一旁的樹幹上。

    突如其來的劇變令幸村亞希子也被嚇傻了。眼見幸村雪滿臉痛苦地捂著肚子直呻吟,幸村亞希子慌得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一把扔掉手裡的籃子,慌慌張張地蹲在幸村雪身邊,“小雪姐姐,你怎麼了?哪裡,哪裡不舒服?我,我給你叫救護車!”說著,她就在身上到處摸著手機,“手機,我的手機,手機……”

    旁邊早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同來掃墓的人中有個小伙子實在看不下去,跑過去架住了那個仍在手舞足蹈的瘋女人,順便又通知了警方。

    “讓一讓!請讓一讓!我以前是產科護士!”

    走在後面的某個老婦人立即上前擠開了幸村亞希子,讓幸村雪平躺在地上,教她先恢復平靜, “孩子,別害怕……呼吸,深呼吸,對,深呼吸……來,吐氣,對,吐出來……好,再來一遍!深呼吸、吐氣……”

    待幸村雪稍微平復了一些之後,老婦人回頭,正瞥見驚慌失措的幸村亞希子,於是問道:“哎,小姑娘,你和她是一起來的吧?你認識她嗎?快打電話通知她丈夫吧!看她這樣子應該是要生了,但是孩子好像還不足月……情況很危險,她需要家人!”

    “啊?啊!是!”

    幸村亞希子麵上猶帶驚慌地猛點頭。可她翻遍了全身也沒找到手機,最後還是這位老婦人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亞希子才顫抖著手指,撥下了一個號碼。

    “您好,請問您是……”

    當電話另一頭響起那熟悉而又清亮悅耳的嗓音時,幸村亞希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哥哥!是我!我是亞希子啊!哥哥!”她絕望地看著幸村雪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地消失,“哥哥!小雪姐姐要不行了!嗚嗚嗚,哥哥,你快來啊……”


96
    “我回來了。”

    “爸爸回來啦!”

    “爸爸……”

    一進家門,幸村就被兩個女兒圍住了。不過,說是圍住,其實只是幸村愛拉著妹妹幸村泉一路從廚房跑到門口而已。並且,幸村泉的手指還含在嘴巴里,看樣子,她剛才應該是在廚房裡吃著什麼東西,口水都快順著手指流出來了。

    “哎呀,阿泉,我告訴過你的,吃完點心不要舔手指啊!”看到妹妹又把手指放進了嘴裡,幸村愛像個大人似的嘆了口氣。

    幸村泉傻乎乎地看著姐姐,好像還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麼。

    幸村愛再嘆一聲:“所以我就說了嘛,不要總舔手指啊!這樣很不衛生的。”說著,幸村愛就幫妹妹把手指從嘴裡拿了出來,然後牽著她去洗手。

    明明受到熱情歡迎卻最後被晾在一邊的幸村自始自終都沒說話,只是笑吟吟地看著這對小姐妹。直到幸村雪也走出廚房,他才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小雪,我回來了。”

    幸村雪接過幸村的外套,又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笑著說道:“歡迎回家。 ”

    幸村環顧客廳,卻沒看到兒子的小小身影,於是問妻子:“一葉呢?”平時他下班回家,都是三個小傢伙一起跑過來歡迎他。

    “在後面的球場上練發球。”幸村雪想起兒子的宣言,忍不住又加深了臉上的笑意,“他說今天至少要發滿一千顆球,讓你再也不能小瞧他的決心……還有,一葉說他想當日本第一呢!”和他父親小時候的夢想真是一致。

    幸村雙眉一揚:“只是'日本第一'而已嗎?好吧,我該繼續鼓勵他,讓他的目標提升到世界第一。”前世界冠軍幸村精市先生對自己尚且不滿四周歲的兒子要求很嚴格,“只是'日本第一'的話,未免也太狹隘了。”

    幸村雪說:“我覺得日本第一就很厲害了呀!一葉有這個想法很好,但是我們做父母的也不能太苛求,讓他順其自然地發展吧!”幸村雪很是認真地搬出了她的理論,“小孩子的興趣未必能長久,我們只需要在旁指引就好了,如果太嚴厲,說不定一葉最後會對網球產生抵觸心理呢!”

    幸村笑笑:“一葉不會……”

    他話還沒說完,幸村愛就又牽著妹妹跑回來了,“爸爸!”她閃著一雙與母親極其相似的眼睛,“抱抱!”

    幸村泉跟著她學:“爸爸……抱……”

    幸村彎腰抱起幸村愛。在三個孩子裡面,幸村最寵愛的就是大女兒幸村愛。對這個最像妻子的女兒,幸村一般都能做到有求必應。

    幸村愛“吧唧”一口親在了爸爸的臉上,十分開心地說道:“爸爸,我寫完作業啦!明天可以帶我和阿泉出去玩嗎?”

    “都這麼大了還撒嬌,做姐姐的可不能給妹妹弟弟樹立壞榜樣喲!”幸村笑著在大女兒的鼻子上點了一點,“小愛,明天爸爸和媽媽有事,後天再帶你們出去玩。”說完,他就放下了幸村愛,然後又抱起了比姐姐瘦小許多的幸村泉,“阿泉今天有沒有聽媽媽的話呀?”

    “……聽話。”雖然幸村泉反應不算快,但她依然瞪大了眼睛, “阿泉很聽話!”

    幸村笑著誇獎她:“嗯,阿泉最聽話。”

    幸村雪從丈夫臂彎裡將小女兒接了過來,“我們阿泉一直都很聽話的,對不對?好了,小愛先去球場把弟弟喊回來,該吃午飯了哦!”

    十五分鐘後,還穿著運動衫的黑髮男孩坐到了餐桌邊。

    “一葉洗手了嗎?”幸村雪把最後一盤菜從廚房端出來放在桌上,“先喝口湯,不要空腹吃東西——小愛和阿泉也是。”

    待幸村雪落座後,三個孩子都看向幸村。幸村點點頭,孩子們這才一邊喊著“我開動了”,一邊各自捧起自己面前的碗,乖乖地喝了起來。

    幸村雪有些感慨地看著她的孩子們。幸村家的遺傳基因太強大,在這三個孩子裡,只有小愛比較像她。至於一葉,除了那頭遺傳自她的黑髮外,五官簡直就是幸村的翻版,包括性格也是,小小年紀就對勝利很執著,並付諸行動,每天努力練習。

    然而,說到性格——

    幸村雪的視線停留在小女兒身上。

    幸村泉是全家最不“幸村”的孩子,儘管她的相貌繼承了父母的所有優點,但她從小遲鈍,總比常人慢半拍。對此,幸村雪一直有些自責,即使她明白這不是她的錯,可她還是忍不住要去想,如果她沒有被嚇到,阿泉也就不會早產了。

    其實當時那個女人潑到幸村雪頭上的只是加了粗鹽的普通白水。她是幸村的鐵桿粉絲,有精神疾病史,並一廂情願地認定幸村的妻子是惡魔,所以才讓幸村“墮落”了。直到被警方帶走,她還叫嚷著她只是想用“聖水”除魔、淨化邪惡。

    後來,正在氣頭上的幸村起訴了那個差點害他失去妻女的瘋子,不料卻被對方律師以“患有精神疾病、病發時神誌不清”為由,將她保釋了出來,最後只用賠償的方式就解決了此案。隨即,她的家人登門道歉,承諾一定會把她送往療養院,幸村這才勉強接受了這個結果。

    可是怒到極點的幸村真的不想就此善罷甘休。他很惱火,甚至還想過要使出一些不光明手段進行報復。這時候,經驗豐富的千鳥卻告誡他不要輕舉妄動。

    千鳥說:“我們誰也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有人對你的妻子心懷怨恨。不過,一旦你重新出現在媒體的視野中,你的妻子也將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你想讓她再受到更多傷害嗎?”

    幸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思考,然後他發現千鳥是正確的。可不管怎麼說,傷害已然造成,哪怕最終幸村雪和幸村泉母女平安,這件事依然給幸村家蒙上了一層陰影。每當幸村夫婦看到精緻漂亮的小女兒竟然連話都說不全時,心里便刺痛不已。

    幸好這個遲鈍的小姑娘在學校裡沒出過什麼大問題,反正學習成績無所謂,只要不被人欺負就可以了。有幸村愛這樣性格強勢的姐姐維護著幸村泉,幸村夫婦倒也不用擔心太多。

    眼看小女兒只顧吃米飯,幸村雪趕緊為她夾了幾筷子菜,“阿泉要多吃菜,這樣才能長得比姐姐高。”

    幸村愛也有樣學樣地給妹妹夾了幾塊雞肉: “妹妹多吃肉!”

    幸村一葉眨巴眨巴眼睛,“媽媽,我呢?”

    幸村雪正準備給兒子夾菜,卻看到坐在對面的幸村正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手裡的飯碗貌似也稍微偏了一些,放佛在無聲地詢問著她:我也有份吧?

    ——這種小事也要計較?

    幸村雪乾脆給每個人都夾了菜,讓他們誰都別羨慕誰。

    飯後,幸村雪在收拾碗筷的時候對丈夫說:“亞希子說她明天上午來接阿泉,等會兒我問問小愛和一葉,看他們是願意去媽媽家,還是跟著亞希子走。”

    正值寒假,孩子們都放假了。幸村夫婦明天中午要去參加立海大高中同學聚會,無法照看孩子,所以只能把他們託給別人。

    幸村說:“同學聚會應該可以帶著孩子一起去。”

    幸村雪說:“今井班長專程打電話告訴我,他最怕到時候滿場都是四處亂跑亂叫的小鬼頭,導致我們沒時間敘舊。所以,他希望大家盡量不要帶著自己家的孩子。”

    幸村扑哧一笑:“今井班長真是的……那麼,小雪明天怎麼去酒店?我回家來接你吧?”

    “小晴說她要開車去,我搭她的順風車。”幸村雪自有打算,“下午你們網球部不是也要聚會嗎?我再請小晴把我送回來就可以了,免得你為接送我而浪費時間。”

    幸村想了想,又叮嚀道:“記得多穿件衣服,外面很冷。”

    幸村雪滿不在乎地回答他:“出門就坐車,下車就是酒店,肯定沒事。”她可沒有那麼嬌貴,只是有點畏寒罷了。

    但是幸村堅持:“你怕冷,還是多穿一些才好。”

    “嗨!嗨!”幸村雪把洗乾淨的碗筷放進櫥櫃,轉身擁抱了丈夫一下,“我知道了,精市。”她家的丈夫心太細,讓她這個做妻子的都自嘆弗如了。

    ——於是,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第二天,當真田晴開車來接幸村雪的時候,幸村家的大女兒和小兒子正吵得厲害。

    “打敗我?”幸村愛昂起頭,捍衛著自己的長姐地位,“剛學會拿球拍還不到半年的小孩子少說大話了,你還差得遠呢!”

    “呵呵,我才不差得遠。姐姐比我大六歲,當然比我強。不過,用不了幾年,姐姐就會是我的手下敗將了。”幸村一葉笑瞇瞇地反駁著幸村愛,“我可是未來的世界第一。”

    幸村愛瞪向弟弟:“未來?那又不是真的!反正你現在打不過我是事實!”

    幸村一葉回敬道:“你也說了啊,我只學了半年網球。打敗我,你很自豪嗎?仗著自己年紀大、學得時間長什麼的……”

    不過,一看到有客人來訪,兩個孩子就自動停止了爭辯,整齊劃一地喊道:“真田阿姨!”

    真田晴好笑地摸了摸這對兄妹的腦袋,然後問幸村雪:“阿泉呢?怎麼沒看到她?”

    幸村雪表情淡淡地坐在一旁,“亞希子把阿泉帶走了。小愛和一葉從今天早上起就為了誰打網球更厲害而鬥嘴,亞希子被他們吵得頭疼,所以我就讓她帶著阿泉先回去了。”

    聽到母親的話,留在家裡的幸村愛和幸村一葉立即心虛地低下了頭。

    幸村雪也不生氣,只淡淡地問了句:“吵夠了嗎?”

    “……對不起。”幸村愛和幸村一葉趕緊道歉——兩個孩子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了。

    在幸村家,惹怒幸村最可怕,但惹怒幸村雪也同樣後果嚴重。幸村雪較真又固執,對孩子們向來一視同仁,這不僅代表著她不會偏心哪個孩子,更代表著只要有人做了錯事,她同樣不會姑息。

    幸村雪從沙發上起身,語氣平靜地吩咐道:“小愛,一葉,你們也該吵累了。這樣吧,我剛才做了幾個飯糰,正好可以讓你們中午當飯吃。你們兩個今天哪裡都不用去了,就在家裡看家。”

    幸村雪並不想讓三個孩子都去亞希子家。因為亞希子家已經有小孩子了,孩子太多也很鬧心,亞希子一個人忙不過來。雖然越前龍馬剛剛結束本賽季的所有比賽,正閒在家裡沒事幹,可他只會把“你還差得遠呢”這種話教給孩子,一點育兒經驗都沒有。幸村雪不覺得越前龍馬是個好人選,她原本準備把大女兒和小兒子送到幸村媽媽那裡,可是這樣會很麻煩兩位老人家。看現在這個樣子,似乎把這對正在自我反省中的兄妹留在家裡最合適。

    幸村愛和幸村一葉驚訝地發現他們的母親居然沒有生氣,於是兩個小傢伙忙不迭地點起了頭,紛紛保證自己絕對會好好看家。

    看到孩子們怯怯的表情,幸村雪也心軟了。她放柔嗓音,緩緩問道:“媽媽下午就回來,你們晚飯想吃什麼?”

    半個小時後,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全都叮囑過一遍的幸村雪坐上了真田晴的車。

    真田晴對她的耐性嘆為觀止:“你真是好脾氣,我可沒那耐心去和我家的兩個搗蛋鬼溝通。我都是把他們扔給弦一郎,讓弦一郎制裁他們。”

    幸村雪說: “其實我覺得孩子挺可愛的……”

    真田晴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所以,你還不滿足?還想生?”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卻不忘注意路面情況, “我說你啊……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才好了。”

    “只是說說而已。”幸村雪笑了,“我也不可能再生了嘛!”

    真田晴說:“我看也是。”

    且不論幸村雪的身體還能不能再度受孕,就是幸村也不會同意她的異想天開。

    幸村雪和真田晴很快就抵達了邀請函上所說的酒店。兩個人剛一前一後地走進包廂,馬上有人打趣她們:“哎,快看,幸村夫人和真田夫人來了啊!”

    今井推推眼鏡,鬼畜氣場全開:“森田,當幸村的妻子不容易吧?難得你都逃到外國去了,怎麼又被幸村抓回來了呢?宮本,我記得你那個時候可是和森田一樣,一點都不顧及同學友情,沒把聯繫方式告訴任何人。那麼,你是怎麼又和真田聯絡上的呢?”

    真田晴毫不客氣地說道:“你閃開!別擋道!以及,少欺負森田啊,她丈夫稍後就到。你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能耐去對付那個幸村精市。”

    大家都笑了:“誒——好懷念的感覺!今井班長的耍寶、宮本同學的吐槽,贊!”

    幸村雪也笑了:“是啊,以前咱們班盛傳的'今井班長最八卦'什麼的,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今井怪叫了一聲,“哎喲,森田,你了不得啊!跟著幸村也學會不少本事了嗎?”

    “嗯?小雪跟著我學會什麼了?”

    今井話音未落,幸村的聲音就從門邊響了起來。

    包廂裡先是一陣可怕的靜默,隨即,眾人就狂笑了起來:“噗哈哈哈哈!今井班長你又被幸村君當場抓住了!”

    今井臉上的笑容一僵,“啊哈,幸村君來了啊……真快……”

    感人至深的會面結束後,大家相繼落座,以前關係不錯的早就開始說起這些年來的情況。幸村雪和真田晴則與原來的幾個女生圍坐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聊起了丈夫和孩子。幸村笑瞇瞇地同每一位過來索要簽名的同學打著招呼,還時不時用語言捅今井一刀。

    歲月並不會厚待每一個人,大家的眼角早已烙上了或深或淺的紋路。十幾年過去了,即便他們的人生軌跡各不相同,但他們卻又好像一直都在朝著一個方向奔去。

    即將離開酒店的時候,真田晴忽然問道:“小雪,你幸福嗎?除了丈夫就是孩子,沒有起伏、沒有刺激,什麼都沒有,只有家庭。”

    幸村雪毫不遲疑地回答她:“幸福。 ”

    婚姻和戀愛不同,它不需要大起大落,平平淡淡才是最好的。一旦婚姻開始進入跌宕起伏的狀態,那就距離婚不遠了。

    所以,幸村雪說:“我很幸福。”

    ——並且,她還會繼續、繼續幸福下去,因為她有幸嫁給了一個她愛而又愛她的人。


97 特別番外蓮開

柳蓮二注意一個女生很久了。

    很明顯,這個女生並不是立海大的學生,因為她還穿著附近一所女子高中的校服。

    立海大的大學校區圖書館有一部分書籍是可以對外借閱的,只需辦理一張特別借書卡即可。據柳蓮二統計的數據顯示,到大學校區圖書館借書的高中女生本來就不多,穿著外校制服的就更少了。高中女生們一般都是藉閱一些時尚雜誌或純愛小說,只有她,每天下午雷打不動地借閱一本古典文學類的書籍,然後坐在閱讀區的長桌邊讀書。直到太陽下山前,她才帶著尚未讀完的書離開圖書館。

    某次,這個女生不小心把自己的筆記本落在了長桌上,柳蓮二這才從筆記本的封面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加藤純子。

    毫無特色的姓,毫無特色的名,組成了一個毫無特色的女生。加藤純子長得很乾淨,平時總戴著一副細邊眼鏡,單從相貌上看,能夠形容她的似乎只有“秀氣”一詞。而且,當她默默地站在排隊借書的人群後面時,真的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不過,最吸引像柳蓮二這種數據達人的事情就是普遍現象和個別案例,其中,個別案例更勝一籌。數據達人們需要普遍現像作為研究基準,然後再用個別案例充實自己的資料庫。在柳蓮二眼中,這位名叫“加藤純子”的女生就屬於“個別案例”。因為,他每次翻看自己將要藉閱的書籍時,都能在這本書的借記卡上找到同一個名字:加藤純子。

    柳蓮二一邊在心裡計算著出現這種情況的概率是多少,一邊感興趣地研究起加藤純子出現在立海大圖書館的原因。

    沒過多久,加藤純子也注意到自己每天都會在圖書館的借閱區巧遇同一個男生。這個男生清淡自如、溫和冷靜,似乎是立海大的學生,和她一樣喜歡古典文學,但是加藤純子很少看到他與哪個人結伴到圖書館來借書。

    ——難道他是獨行俠嗎?

    加藤純子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不過,本著“竟然能在圖書館裡遇到同好”的想法,每當與柳蓮二同桌讀書時,加藤純子便微笑著向他頷首示意。出於禮貌,柳蓮二也微笑回禮。

    坐在一起看書的時間長了,柳蓮二發現,加藤純子會在看書的時候做筆記,可是她的筆記又不太像讀書札記。這令柳蓮二十分好奇。

    ——難道她也是數據迷?

    有一天,加藤純子的原子筆不小心順著桌面滾到了柳蓮二的手邊。柳蓮二把筆還給她的時候,加藤純子低聲說道:“謝謝。”

    柳蓮二說:“不用謝,舉手之勞。”

    不知為什麼,加藤純子總感覺就這麼結束話題好像有些不妥。於是,她想了一會兒,又小聲問道:“那個……你也喜歡做筆記?”

    柳蓮二一愣,但很快回答道:“嗯,我對數據比較感興趣。”接著,他也問了一句:“你呢?也是記錄數據嗎?”

    就像是被人打開了話匣子,加藤純子語速極快卻又以不打擾旁人的音量說道:“不,我在記錄我的一些想法……或者該稱之為靈感吧!我比較喜歡圖書館的環境,能讓我安靜思考……”

    柳蓮二沉吟片刻,然後問道:“……所以,你是作家?”

    加藤純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還在努力中。”

    通過這次對話,柳蓮二和加藤純子漸漸熟識起來。由於兩個人有很多愛好都是相同或相近的,對大部分書籍的見解也相差無幾,因此,還不到半個學期,他們就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的書友,時常交換閱讀體驗。

    有時候,加藤純子也驚訝於柳蓮二的博學,並稱他是“移動書庫”。而讓柳蓮二驚訝的則是加藤純子的年齡。他一直認為加藤純子是高中生,可他沒想到他向來引以為豪的數據竟然出現了重大失誤。

    當加藤純子被問到“每天下午都在圖書館讀書,學業不要緊嗎”的時候,她先是怔了好一會兒,隨即捂著嘴巴笑了起來:“哎呀,我都高中畢業半年多了——我沒有考大學哦。”

    她穿高中製服來立海大借書只是為了省事,因為有些男生喜歡搭訕穿著便裝的大學女生,加藤純子就故意把自己裝扮成高中女生,並且還是枯燥無趣的那種。幾個月下來,她倒也真沒被搭訕過一次。不過,加藤純子卻主動“搭訕”了柳蓮二。

    聽到加藤純子的回答,柳蓮二也愣了:“為什麼?”但他剛問完就後悔了,“對不起,我不該……”

    “沒什麼,只是我自己不想上大學而已。”加藤純子一點都不在乎,“我高中時成績很差,不管怎麼熬夜苦讀都考不好,甚至連國文都難及格。幸好我們家很開明,我爸爸媽媽也不強迫我們一定要考學什麼的。”

    ——她的家人只要求她在一年之內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雖然她本人並不怎麼上心,平時只喜歡看看書、寫寫東西。

    這是柳蓮二和加藤純子兩人之間第一次談論到與書無關的事情。

    第二次則在寒假前的某一天傍晚。

    “我準備動筆了。”加藤純子和柳蓮二一起從圖書館裡走了出來,她把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告訴了她的書友,“從我聽到這個故事起,我就在不停地構思著。現在,故事的情節總算比較完整了。其實我一直都想把這個故事寫成小說,可我又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

    柳蓮二鼓勵她:“相信自己。只有努力去做,才能知道結局是什麼。”

    加藤純子笑了起來,“也是啊!”過了一會兒,她揮了揮自己手裡的筆記本,“柳君想听聽這個故事嗎?說起來,這還是發生在你們立海大的事情呢!”

    發生在立海大的事情?

    柳蓮二挺好奇的:“願聞其詳。”

    雖然兩個人在讀書方面算得上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但他們很少會聊到除閱讀以外的其他事情。所以,加藤純子構思的小說情節是什麼,柳蓮二本來一概不知。然而,當柳蓮二聽完加藤純子簡單的敘述後,他卻沉默了。

    “怎麼了嗎?是不是……情節有問題?”加藤純子有些擔心地看著柳蓮二。她很想听聽他的意見,即使這個意見可能會嚴重打擊到她的創作熱情。

    柳蓮二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問了出來:“加藤……你知道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誰嗎?”

    加藤純子搖頭:“不知道。我姐姐只告訴我立海大有這麼一對情侶,她沒說名字。”

    ——加藤純子的姐姐曾經是立海大附屬中學的學生,她沒有選擇直升大學部,而是考入了東京某大學,與交往了將近十年的男朋友住在一起。

    柳蓮二長嘆。

    他沒料到加藤純子的姐姐會把幸村那場曾被網球部眾人看好的戀愛轉述給妹妹聽,他也沒料到世界居然這麼小,他的書友竟打算寫出這個至今沒有結局的故事。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就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幸村精市和森田雪的事情全都告訴加藤純子。

    當然,他也這麼做了。

    “這是我一個好朋友的故事,直到現在,他也是我在網球部的隊友。你聽說過'幸村精市'這個名字嗎?我們升上初中那年……”

    隨後的半個小時就這樣在柳蓮二的敘述中度過了。

    “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柳蓮二剛說完,加藤純子就迫不及待地追問著,“他們應該還在保持聯繫吧?”

    “後來?後來啊……”柳蓮二想起幸村那日漸沉穩淡漠的眼神,“他們分手了。”

    加藤純子滿心以為自己能聽到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不料最終卻是以分手結束。她喃喃自語道:“原來我姐姐沒猜錯,他們果然分開了……”她還停留在小女生愛幻想的階段,堅信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一定可以固守住這段感情。

    柳蓮二嘆息道:“他們該不該分手,我也不方便評價什麼。不過……加藤,如果你真的想把這個故事寫下來,那麼你就應該去征求一下幸村的意見。”

    “柳君,謝謝你。”加藤純子握緊了手裡的筆記本,“我知道該怎麼繼續進行我的故事了。還有,請你放心,我不會原封不動地把幸村桑和森田桑之間的戀愛描述下來的。就在剛才,我得到了一個更好的靈感……”

    一年後,加藤純子以“加藤純”為筆名,在三個月內相繼出版了《落櫻》的第一部和第二部。小說大受好評,很快就爬到了“文藝小說暢銷排行榜”的榜首。

    柳蓮二對此頗有感觸。加藤純子高中畢業就開始創作,如今已然獲得巨大成功。而他這個立海大文學部的三年級生卻什麼成績都沒拿出來,就算讓他現在去寫小說,也未必能像加藤純子那樣一炮打響。

    再後來,柳蓮二告訴加藤純子,屬於幸村精市和森田雪的故事有了後續。

    加藤純子卻說:“蓮二,我想讓這個故事更傷感一些。初戀很難成功,他們有太多需要面對的困難。而且,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俊男美女在經歷著悲歡離合呢?你看,《落櫻》已經不是幸村桑和森田桑的愛情了,這只是一對普通男女的初戀,然後他們分手了,就這樣。”

    柳蓮二無奈道:“純子,你太悲觀了。”最起碼他就知道好幾個初戀成功的“個別案例”。

    加藤純子說:“可是,我的初戀就沒成功啊!”所以她高中才去了女校,因為她再也不想看到那個讓她傷心了很久的男生了。

    柳蓮二微驚,但他很好地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哦?純子以前也喜歡過別人嗎?”

    加藤純子毫無心機地回答道:“是啊!大概是初二的時候吧,當時班裡有個男生挺爽朗的,你知道我抗拒不了那種性格爽朗的人。”

    柳蓮二默默握拳:“……抱歉,我確實不知道。”

    “哎哎,我們不談這個了。”加藤純子開心地揮舞著自己手裡的筆記本,“來,蓮二,快來聽聽我接下來的計劃!我正打算把新小說命名為《紫陽花》,就是'善變'的意思啦!我構思了十二個小故事,到最後把它們連綴在一起……唉,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請得動森田桑來給我當翻譯……不對啊,我應該先考慮這本書會不會成功……”

    柳蓮二按下她的手,緩聲說道:“純子,森田雪快要改姓'幸村'了,那麼,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嫁給我呢?”

    “誒?誒誒誒?!”加藤純子睜大了眼睛,“蓮二,你這是在求婚嗎?”

    “是,我是在求婚。”柳蓮二果斷取出早在大學畢業那年就買好了的戒指,單膝跪地,“儘管缺少了求婚必備的鮮花……但是,加藤純子小姐,你願意嫁與柳蓮二為妻嗎?”

    加藤純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的眼睛裡慢慢地湧出了感動的淚水。

    喜極而泣的加藤純子撲進了柳蓮二的懷裡。

    “願意!我願意!”

    ——也許,當她第一次落筆記錄自己靈感的時候,她就在渴望著能有一場像幸村精市和森田雪那樣的愛情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而現在,她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已完。

    ∼全文完∼

    感謝君言扔來的地雷~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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