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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咒迴)貓的報仇》作者:下限君一路好走【完結+番外】

《(咒迴)貓的報仇》作者:下限君一路好走【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9602個瀏覽者
文案:
  
我被詛咒了,我變成了一個頭上有耳朵身後有尾巴的貓娘。
而後遇到了一個戴著眼罩奇怪的瘋批。
為了不被他抓到,我拼命反抗了。
但是很遺憾我沒能打過他,並且還被他抓了尾巴。
從此我過上了每天被迫上貢甜品給他,並且還要被他捏耳朵、玩尾巴的屈辱日子。
遲早有一天,我要撓花他那張娘們臉。
  
內容標簽: 幻想空間 三教九流 少年漫 咒回
搜索關鍵字:主角:栗花落由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沒有人能拒絕小貓咪!
  
立意:只要付出真心,就能擁有幸福。

原創網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3-4-20 13:25 編輯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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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在這裡!這裡還有生還者!」

  「是母女二人……母親已經……但是孩子還有呼吸!」

  「快點!快到這邊來!」

  「沒事了、沒事了,一定能救活的——」

  2000年,12月17日,一場異常的、突如其來的雪崩將整個村莊埋在了下面。

  經過調查,確定導致此次雪崩的罪魁禍首為【特級假想咒靈】。

  全村一百二十五人口,存活人數最終為【五人】,包括了一名剛剛出生只有一個月的嬰兒。

  ——

  鬧鐘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躺在床上的少女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床上往邊上挪了兩下,才按掉了鬧鐘。

  半分鐘之後,她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用力拍了兩下自己的臉。經過半小時的洗漱好打扮之後,她嘴裡叼著一片面包,一邊套外衣一邊跑下了便宜租房邊緣有些生鏽的樓梯。

  東京的租房大多數都很貴,能找到這樣一處便宜的租房非常不易,但是即使是這樣的便宜租房,由紀也需要在雙休日和假期外出打零工才能維持這樣子。

  栗花落由紀,從那噩夢般的雪崩中存活下來的第十六個年頭,憑借著出色的能力成為了老家的驕傲,以全額獎學金的優異成績考入了東京第一的女高。

  現在正是炎熱的夏天,由紀暑期零工的地點在一處繁華街道的甜品店,因為踏實肯干,又是可愛的女高中生的關系,很受甜品店客人們的歡迎。

  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婆婆爺爺們,偶爾會用:「來做我家的孫媳婦吧!」這樣話來和由紀開玩笑。

  由紀一路小跑著來到十字路口,對面恰好是紅燈,也終於能讓她松口氣休息一會,彎下腰來喘兩口氣了。

  只是當綠燈跳亮,人群開始走動的時候,一向細心的由紀卻注意到自己邊上的高個子青年並沒有動。

  他的臉上戴著眼罩將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

  ……是……盲人嗎?

  「那個……對不起,請問您是不是需要幫忙?」由紀小心翼翼得詢問道。

  對方似乎對她突然搭訕敢打驚訝,嘴唇微微張開了一瞬,而後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笑容:「啊……也不能說完全沒有。」

  果然是看不見嗎?也沒有帶盲杖,也沒有帶導盲犬,這樣子在擁擠的人群中過馬路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來幫你吧。」由紀笑道,伸手小心攙扶住了青年的手臂。

  對方似乎心情極為愉快,嘴角的笑容越發張揚了起來。

  由紀一直小心的將他送到了馬路對面,才看了一下自己的電子手表:「還有十分鐘……應該能跑到,請問您要去哪裡?」

  對方沒想到這個女孩扶自己過完馬路,還擺出一副要送自己到目的地的架勢,終於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啊,不用麻煩小妹妹你了,我自己可以的。」

  像是要印證他「可以」這件事,不遠處傳來了「五條老師」這樣的呼聲,青年聞聲,轉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對著對方揮了揮手。

  由紀見他的同伴來了,便放下心來,轉身往打工的店鋪跑去了。

  隨著一聲鈴鐺響,由紀踩著點衝進了店鋪之中,和她在同一間小店工作的灰琦笑道:「遲到啦,今天來的比我晚了哦,由紀。」

  「路上遇到一個沒有帶導盲犬和盲杖的先生要過十字路口,送他過去花了點時間。」由紀從櫃子裡拿出工作服來准備去換上,笑嘻嘻道,「還有,我沒遲到,我踩點到了哦。」

  另外一邊,站在原地等稱呼他為「五條老師」的學生過來的青年,把手放在下巴上露出了一個頗為痞氣的笑容:「嗯……」

  「五條老師,抱歉我來晚了。」學生跑到他邊上,「剛剛那位是?」

  「一位好心的小妹妹哦。」五條悟笑著豎起了一根手指,「現在的東京已經很難遇到這樣的好人了呢。」

  學生:……

  不好意思啊,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用這種語氣提到某個女孩子的時候,會顯得你很變態。

  「老師。」上野作為一個心直口快的新人,決定提醒一下自己的老師,畢竟剛剛他遠遠的看了一眼,對方似乎只是個十幾歲的女高中生而已。

  「嗯哼?」

  「十幾歲的女高中生是不可以的。會變成人人喊打的背德教師的。」

  五條悟:……

  他沉默了一會,才發出了特別愉快的爽朗笑聲。

  「啊呀啊呀,不要在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啊。」

  這麼說完,五條悟煞有介事的將目光投向了少女遠去的方向:「不過,確實注意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所以說老師啊——」對方是jk啊你就稍微收斂一些吧……

  只是上野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五條老師給打斷了:「那個女孩子,被詛咒了哦。」

  雖然極為微弱,但是能感受到——

  那一絲絲縈繞在她身邊的咒力。

  不過麼,還是等先解決完更重要的事情,再去考慮她的問題吧。這樣想著,兩人往和由紀相反的方向走去。

  由紀打了個噴嚏,此時的店內的客人還少,她有充分的時間可以發呆,以至於邊上的同事忍不住充滿嫉妒得戳了戳她作為少女也算頗為飽滿好看的胸脯:「你在想什麼呢?」

  「呀哈!」由紀下意識的抱住了自己的胸,「灰琦你干什麼啊!」

  「所以說,是不是在想路上遇到的帥哥呀?」灰琦一臉猥瑣地湊了上來。

  「嗯……在想今天扶他過馬路的那個盲人。」由紀疑惑地抬起了頭,「雖然好像確實是扶住了他的胳膊,但是又好像根本沒有碰到他一樣……好奇怪哦。硬要說的話,就像是數學裡的無限逼近一樣。」

  「……你在說什麼瞎話啊。」灰琦一聽到數學就頭疼,趕緊打斷了由紀的自言自語,「今天你去外面招攬客人哦。」她將邊上的簡易試吃台往店鋪外面一推,「鏘鏘,今日特別特供,夏日綠豆沙生奶油大福!」

  「啊,這不是我上次建議店長——」由紀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明顯的,來自於被認可的幸福紅暈。

  「恭喜你喲,你的創意菜單被店長采納了!」灰琦推著由紀向外走去,「再努力一把的話,說不定能成為店長的徒弟呢。」

  兩個女孩推推搡搡的向外走,根本沒有注意到前方有沒有人,由紀剛想回頭提醒灰琦試吃台還沒有推出來,整個人就因為灰琦不帶惡意的推搡而撞在了別人身上,對方的身體很結實,以至於由紀反而自己摔了一跤。

  「啊呀,真是對不起呢。你沒事吧?」

  穿著僧侶服的青年彎下腰來,笑眯眯地對摔倒在地的由紀伸出了手。


第2章 2

  「啊……抱歉,這邊才是失禮了。」由紀卻自己爬了起來,對著青年鞠了一躬,「這位坊主大人要進來坐坐嗎?」

  帶著耳釘的僧侶和善得微笑道:「不必了。」

  言罷便站起來轉身離開了。

  「好帥氣的坊主啊,是附近寺廟裡的僧侶嗎?」灰琦把手搭在由紀的肩膀上,伸出頭來張望著。

  「你們兩個,別再繼續插科打諢了,趕緊回來工作!」店裡爆發出了一聲怒吼,嚇得兩人都炸起了雞皮疙瘩,連忙回到崗位上,再也不敢摸魚了。

  ——

  僧侶服的青年走到一處拐角處便轉了進去,立刻有人跟到了他的身後。

  「夏油大人,怎麼樣?」

  「怎麼說呢……」被稱呼為「大人」的青年從自己的袖子裡掏出了一瓶除臭噴霧劑噴起了自己的袖子,「不能說和前兩個有什麼不同呢。」

  「是這樣嗎?」稱呼其為大人的女性有些失望的嘆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就和前兩個一樣稍微試探一下吧。」夏油豎起了一根手指,「如果是『同伴』的話,就可以愉快的歡迎她加入我們的大家庭。」

  「如果不是的話,就只能再去找下一個了呢。」

  青年說著最為輕松的話,唯有理解他想要做什麼的人,才會為此感到不寒而栗。

  而在另一邊,停屍房中,五條悟把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像是端詳什麼惡心的行為藝術一樣端詳著解剖台上的屍體,邊上負責接待他說明情況的工作人員已經滿頭都是汗了。

  「以上。就是這樣的情況。」

  「這樣啊,那就去嘗嘗Monaka的巧克力蛋糕吧。」五條道。

  「是、是的……什麼?您剛剛說什麼?」工作人員一臉呆滯。

  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所以說,連續出現兩起這樣的事件,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共同點嗎?」一邊的上野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代替老師問道。

  「是、是的,兩個人都是二零零零年某一事件的幸存者,之後才搬到東京來居住。」工作人員連忙遞上了自己手上的文件。

  上野接過,上面兩張自然是已經因為詛咒而死亡的受害者,而下面三章,自然是其他的幸存者了。

  「那就要快了呢。」五條笑道,「畢竟我們在這裡聊天的時候,說不定某個幸存者就要被殺了。」

  上野:……我拜托你不要用這種輕松的語調說這麼讓人著急的話好不好。

  「有聯系方式嗎?」他問工作人員。

  「現在還在東京的只有一位,其他兩位,一位在衝繩,一位在橫濱……」工作人員挑出了尚且還在東京的那一位幸存者的資料,「就是這一位——栗花落由紀,事情發生的時候只有一個月,現在在東京女高讀書——」

  說到一半的時候,五條悟側過身子,把腦袋探到了資料前:「……哦?」

  照片上的少女亭亭玉立,一雙大眼睛和貓一樣可愛,有著對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發育的非常到位的身材,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身高——不過雖然身高不高,身材比例卻很好。

  就是那種……變態歐吉桑會喜歡的類型吧。

  上野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她,直到五條老師把腦袋湊過去,才想起來——這不是就是那個把老師當做盲人扶過馬路的高中女生麼?

  想到這裡,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五條當然不介意,他還是一臉玩味的盯著照片。

  他能感覺到解剖台上的兩個受害者身上殘留著殺死他們的詛咒的殘穢,但是這種殘穢和栗花落身上的完全不同。

  所以說,殺死他們的詛咒,和在栗花落身上留下殘穢的詛咒並不是同一個。

  極有可能的是——這兩人的身上原本也殘留有和栗花落一樣的殘穢,而這殘穢招來了殺死他們的詛咒。

  這才是說得通的推理。

  只不過,五條悟盯著少女的表情太專注,嘴角的笑容太微妙,以至於上野和工作人員一起,看他的眼神都變得微妙了起來。

  ——老師,應該……不會是那種對這種卡哇伊jk下手的變態成年人……吧?

  「光看著是不會有結果的。」五條悟這人完全不在乎別人看他的眼光,自顧自的就決定了,「那就去找找她吧!」

  上野:……道理我都懂,老師你這發言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很危險。

  至於是個什麼危險程度呢——

  「阿嚏!」由紀打了個噴嚏,揉了一下鼻子。

  「感冒了嗎?」一邊收拾上一桌客人盤子的灰琦問道。

  「不知道,不是說,打一個噴嚏是有人在想你嗎?」由紀建議道,「下班以後要不要去附近喝一杯珍珠奶茶?」

  「好呀。」灰琦笑道,「還有卡拉ok。」

  「不能唱太久,我還要回去准備大學考的事情。」由紀收起菜單,卻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叮

  當」響,便知道又有客人來訪了,連忙轉身道,「歡迎光臨。唉?」

  眼前的青年一身黑衣,臉上還罩著眼罩,這不就是自己上午的時候遇到過的那個青年嗎?

  「好高啊。」一邊的灰琦用點菜板遮住自己的嘴感嘆道。

  ——至少一米九以上了吧。

  對比之下,站在他面前只有一米六的由紀活像個小朋友。

  「請問,啊——」由紀剛想問幾位,又想起他似乎看不見,便主動上前提供幫助,「請問一共有幾位?」

  「一位哦。」五條豎起手指,他聲音聽上去相當的輕快。

  是個相當樂觀的人啊。

  由紀這樣想到。

  「請您這邊坐。」她伸手扶住了青年的手臂,「失禮了,請問,需要我報菜單嗎?」

  「嗯,你們店的特產是什麼?」對方絲毫不介意,「報菜單就不用了,由你來推薦的話,應該是值得品嘗的好物吧。」

  灰琦:……

  這是在撩吧?這家伙是在撩由紀吧?

  而且外面那個一直在探頭探腦,和他穿同一個色系服裝的小鬼,是和他一伙的吧?明明有同伴卻自己進來,還說只有一位,還無端發言撩由紀。

  雖然是帥哥但是打扮的像是某種奇怪的cosplay一樣。

  還是不良發型。

  一大把年紀打扮得奇奇怪怪的。

  ——由紀,快跑,這家伙恐怕「又」是個盯上你的變態大叔。


第3章 3

  「嗯,這家店的甜點果然很好吃呢。」五條悟手裡捧著個紙盒子,一邊走一邊和身邊的上野道。

  上野:……所以這家伙到底是來干什麼的啊。

  他有些頭疼的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五條老師,不好好看著那個女孩子真的沒有什麼問題嗎?」

  「嗯……怎麼說呢?」五條往嘴裡塞了一塊秘制巧克力,「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孩子的同事看我的眼神?」

  上野:……你tm還好意思提這件事情,您一點羞恥心都沒有的嗎?這種愉快的腔調是怎麼回事啊?被別人當成變態是什麼值得興奮的事情嗎?!

  不過,五條悟卻並沒有管學生對他的吐槽,只是自顧自的舉起了一根手指:「這說明,這個孩子特別招各式各樣變態的喜歡呢。而這一類人,又是最為容易充斥滿負面情緒,並且詛咒他人的人。然而那個孩子卻到現在還依然好好的,」他把手插進褲袋裡,彎了一下腰,「不覺得這種情況非常奇怪嗎?」

  經過這樣的提點,上野才反應過來:「所以說,這個孩子她——」

  「她極有可能有什麼特殊的自保能力呢。那就讓我看看吧。」五條悟拍了一下手,「辛苦你和我走一趟了,我決定親自去解決這件事情。」

  翹班狂魔五條悟,據說為了錘煉自己的弟子會故意把自己的工作塞給學生去做,但是一旦有什麼能激起他興趣的東西,他自然也會自己出手。

  就比如,現在的情況。

  「今天真的很忙啊。」灰琦抱怨著跟在由紀的身後,「而且客人裡面還遇到了奇怪的人。」這麼說著,這位甜品店的櫃台大姐伸了個懶腰,「由紀,一起去喝一杯嗎?我喝啤酒。你喝飲料。」

  「好呀,我……」由紀說到一半,喉嚨裡的話卻卡住了,「喂,灰琦。」

  「嗯?怎麼了?」灰琦被由紀突然嚴肅的表情給唬了一跳,「發生……」原本她以為由紀這種炸毛貓一樣的眼神是衝著自己來的,但是在短暫的愣怔之後,她才確定由紀「看」得是自己的後方。

  就在她想回頭看一眼的時候,卻被由紀一句如臨大敵的「別回頭」給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由、由紀?」

  「不要回頭,閉上眼睛,慢慢地、聽著我的口令往我這邊走。」由紀的左腳後撤了一步,依舊盯著灰琦的身後。

  有那麼一瞬間,灰琦覺得自己就像是掉進了冰窖裡一樣,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由紀喊道:「跑!立刻跑,不要回頭!」

  就像是等待起跑的短跑運動員一樣,由紀的呼喊就是信號槍,灰琦撒開腿沒命得跑起來。

  而她的身後,栗花落由紀雙□□叉在胸前,用右腿作為支撐擋住了奇形怪狀的物體。

  ——明明長得像一只貓咪,卻有著兩條尾巴和四個耳朵,面容扭曲而詭異,絲毫沒有作為貓咪的嫵媚和可愛。

  這一擊的力道很大,由紀幾乎聽到了自己手臂骨頭的哀鳴聲。

  這一瞬間她就做出了判斷。

  這個家伙,和自己以前干掉的那些怪物,完全不在一個等級,僅憑自己的力量和它戰鬥的話,會死。

  「喵~」咒靈發出了沙啞的、絲毫沒有萌感的喵喵聲。

  由紀只覺得自己手腳冰涼。

  「很抱歉,不能讓你過去。」過去的話,灰琦一定會被殺掉的。

  也就是說——唯有一戰了。

  「准特級假想咒靈,二尾貓又,我花了不小的力氣才把它收服,如果真的能試探出那孩子的深淺的話,這個用法倒也不算是浪費。」夏油傑微笑道,遠遠看著和咒靈對峙的少女,「目前來看,還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抽到了大獎。」

  面對二尾貓又的攻擊,由紀幾乎是沒有這麼招架之力的,貓鋒利的爪子抓碎她的衣服,在她的腿上、肚子上、胳膊上留下一條又一條的血痕。

  少女且戰且退的戰術讓人看不透,但是二尾貓又作為准特級的咒靈卻擁有智慧,在意識到自己可以輕易的吃掉這個少女的時候,它渾身髒污的毛發便因為鮮血的刺激而興奮得炸開了。

  由紀在逃跑的時候一腳踩空,不會放過這一刻的二尾貓又立刻騰空而起,眼看著鋒利的爪子就要刺穿少女的喉嚨。

  ——或者說,那暴長的爪子確實刺穿了少女的喉嚨,然而此時,二尾貓又卻敏感得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被刺穿喉嚨的少女突然伸出手來,一把用力鉗住了貓又的脖子。

  貓又的速度遠比由紀快,攻擊會被敏捷地閃開,逃竄會被迅速追上,所以,栗花落由紀選擇了最為讓人意想不到的戰術。

  「你的力量,讓我吃掉吧。」

  少女的身上湧出了冰冷而不祥的咒力,像是搭起了一個「帳」一般,將自己和貓又一起籠罩了起來。

  觀賞著這一切的夏油瞪大了眼睛。

  ——找到了。

  像是落進了貓咪的毛裡一樣,暖烘烘的味道充斥了整個空間,由紀像是站在一個暖風機前面一樣,面前蹲著一只小貓,正在悠哉悠哉地舔舐自己的爪子。

  而後,像是聽到了什麼呼喚一樣,舔著爪子的小貓站起來,邁開四條小短腿向前走去。前方是一群一群無人照料的野貓。只要沒有人投喂,冬天來臨的時候,它們中的大多數都沒有能力挺過去。

  被人丟棄的家貓、或者生來就是野貓的貓咪,成群結隊的翻開垃圾、偷竊、攻擊別人馴養的十姊妹——從而收獲無數的詛咒,最終化作二尾貓又的模樣。

  由紀走向前方,伸手抱起了一只。

  「我不知道要這麼說,但是這是我與生俱來的,連『媽媽』都要誇贊的能力。」她輕輕摸了這只生了兩個尾巴的小貓一把,「你的詛咒,交給我吧。」

  「看來,確實是中了大獎了呢。」夏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這個孩子我要帶回去。嗯?」

  像是注意到了什麼一樣,他微微皺起了眉頭,並沒有立刻去攻擊因為吞噬了二尾貓又的詛咒而半跪在地上的由紀,反而轉身離開了。

  ——現在沒有得手並不重要,反正他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知道了。

  不如說此刻在由紀面前出現的人,不出現才是比較奇怪的。

  「哦呀,真的是這樣啊。」五條悟彎下腰來,近距離觀察了一下由紀,「遍體鱗傷誒。」

  但是最為要命的傷,卻因為吞噬咒靈而得到了治療。

  這個孩子並不是將咒靈吞噬而驅使它們,而是——

  少女抬起頭來,對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揮出了一爪,五條悟輕易便側身躲開了,爪子揮出的風刃將他身後的景觀植物都削成了三段。

  由紀的眼睛此時已經變成了琥珀色的豎瞳,連腦袋上也多了兩只貓耳朵,身後破掉的裙子裡則露出了兩條貓尾巴。

  五條悟把手放在了下巴上:「原來如此,是第一次吃這種程度的咒力,所以融合了其特點嗎?是三花貓啊。」

  「嗯~」他十指交叉,伸展了一下,「原來如此,就是因為這種特殊體質,所以才能在那時候活下來啊。」

  不過,看眼下的情況,不好好馴服下的話,可是會被撓的一臉血呢。

  「那麼——」他露出了一個又壞又痞,欺負小姑娘一樣的笑容,對著咒力暴走的由紀勾了勾手指,「放馬過來吧,貓咪(アゼア)醬。」


第4章 4

  「這次真是失算了……沒有想到居然是那種體質。」

  「結果還是被那個狂妄的小鬼給捷足先登了嗎?」

  「得想辦法才行——」

  「在現任六眼還在世的情況下,再出現幾個六眼的話,那個狂妄的小鬼頭就真的要統治世界了吧。」

  「不如這樣做吧……」

  窸窸窣窣的密謀,帶著讓人不快的氣氛,其所指的對像,此刻卻才剛剛從椅子上慢慢醒過來。

  小黑屋。

  周圍牆上貼滿了奇奇怪怪的符咒。

  在失去意識之前見到的,穿著奇怪制服的眼罩男——現在戴的不是眼罩,而是繃帶。

  而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裙子和襯衣全都被換了。

  是普通的藍白水手服。

  「喲,你醒啦。」眼睛上裹著繃帶的青年輕快得舉起手,打了個招呼,「衣服是家入小姐給你換的哦。」

  由紀:……我沒有問你這個啊。

  她想了想,還是老實遵照了自己的第一想法:「所以說,您並不是盲人嗎?」

  五條悟的表情略略驚訝了一瞬,隨即笑道:「啊呀呀,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嗎?這件事情這麼重要嗎?」

  「很重要啊,因為如果把能看見的人誤認為盲人的話,那不是沒有幫助到別人,還做了失禮的事情嗎!」由紀抱怨道。

  被抱怨的對像「嘻」地一聲,憋不住笑出來了:「對啊,我能看見哦。」

  由紀:……哦。

  五條:「表情,變得好冷漠哦。」

  由紀抽了抽嘴角:「明明別人誤會了也不做解釋,連番耍弄了對方兩次的人也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吧!」

  因為在生氣的關系,腦袋上頂著的貓耳朵也跟著抖了兩下。

  五條悟:……

  「那麼,我們來說明一下你現在的狀況吧。」他無視了對方要求自己反省的行為,自顧自的豎起了一根手指,「你身上的問題太多了,從哪裡開始講起好呢……嗯,先從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開始說吧。」

  由紀:「這人到底是有多自顧自啊……」

  「你之所以會長出貓耳朵和尾巴,是因為吞噬了二尾貓又的咒力,而以你現在的能力,要花很長的時間去消化,雖然普通人看不見,但是你恐怕要頂著這對耳朵過個一兩年了。」五條悟把手指放在自己的下巴上,擺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順便說一句,我個人覺得這個還挺可愛,貓娘和jk,這個搭配還蠻常青樹的。」

  由紀:……這個家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同時,因為無法短時間內調和咒力,所以你可能會受到貓咪習性的影響,開始喜歡捕捉動態的東西呀、玩逗貓棒呀,或者曬太陽和梳毛等等。不過不用擔心,等你完全消化咒力,把它變成自己的東西之後,一般來說就不會有什麼影響了。」

  五條悟臉上的微笑,輕快又調皮,似乎在講一件下午茶那麼大的事情。

  由紀:……

  已經。不知道要吐槽什麼好了。

  「那麼,接下來是比較要命的事情。」五條悟拉過邊上的凳子,跨坐在上頭,把下巴擱在椅背上,對著由紀道,「比起緩慢調和咒力的問題,你的體質才是一切麻煩的源頭。」

  「小妹妹你呀,可是非常罕見的『融合體質』哦。」

  由紀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點:「那是什麼?」兩個貓耳朵也跟著一起壓低得扁平。

  五條悟:……啊,飛機耳了。

  「那是你在你剛出生那年的雪崩中活下來的關鍵,同時……嗯,怎麼說呢。」他把手放在下巴上,陷入了思考,決定把事情說得更加通俗易懂一些,「先做一下自我介紹吧。我的名字是五條悟,是這個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的教師。」

  由紀:……為什麼這人現在才想起來要自我介紹啊。

  然而五條悟的目的卻不是自我介紹,而是為了更進一步的說明接下來要說明的情況:「怎麼說呢,你現在要是不接受我的庇護,那就麻煩了,首先是你的體質一定會引起上層那些老僵屍的注意……啊,我用簡單的例子來解釋一下這件事情吧。」

  他嘴角掛著那種很孩子氣的微笑,指著自己的眼睛道:「我出生於咒術師家族的三大家族之一的五條家,並且是家族中數百年來繼上任『六眼』之後唯一繼承了『六眼』的後代,擁有我這種特質人,幾百年才會出生一次,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可能一千年都不會有一個。咒術師生下能繼承才能的後代就是這麼辛苦又看運氣的事情,就好比要在概率為0.0001%的卡池裡抽出你想要的那張卡一樣。」

  「這倒是真的很通俗易懂啊,比ur還難抽的五條先生。」由紀試著掙扎了一下,但是反綁著自己小臂繩子意外的牢固。

  雖然被刺了一下,但是五條的心情意外的好,所以他開心地笑了兩聲:「但是,你的體質就是個作弊器,可以強行修改卡池,讓每張卡都是你想要的那一張……簡單來講,就是你要是和我生一個小寶寶的話,那麼這個小寶寶就一定也會是完美繼承術式的六眼。這麼說應該挺淺顯易懂的吧~」

  由紀:……

  由紀:?

  由紀:???!!!!

  淺顯易懂是真的很淺顯易懂。

  但是?

  「我能告你性騷擾嗎,五條先生?」

  五條悟:唉?

  由紀:這個人到底是為什麼能這麼大言不慚的當著未成年少女的面說什麼和他生孩子的事情啊!他一點羞恥心和距離感都沒有的嗎!

  貓的尾巴因為炸毛而變得蓬松,由紀整個人都往後縮了一段距離,看上去活像是貓咪咖啡館裡被客人強抱,因為沒辦法抓人而拼命後退想逃跑的貓咪一樣。

  五條悟:「啊……炸毛了。」

  他難得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教學假設,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側臉:「這個例子有這麼糟糕嗎?」

  由紀:……還用說嗎!糟糕透頂啊!你這人到底有沒有自覺啊!

  不過,毫無反省精神的男人笑呵呵地直接扯開了話題:「所以,為了不被其他家族的人抓去當童養媳,還是接受我的庇護比較好吧?」

  由紀:「恕我直言,你也很可疑啊。」

  「那我換個說法吧。」五條對少女的耐心還是很足的,「要麼進入咒術高專,接受我的庇護,要麼被不懷好意的老僵屍們折磨到死。選一個更合適點吧,栗花落小妹妹?」

  由紀低頭,放棄了掙脫束縛:「你這根本就——沒有給我選擇啊。」

  ——

  陰暗的會議室裡,會議依然在繼續著,隱匿於扭曲暗色之中的人卻已經得出了一個結論。

  「那麼,就讓各家的嫡子去競爭吧,若是能競爭到手的話也就罷了。」

  「若是不能,就抹消掉她。」

  絕不能讓五條家在現任「六眼」還在世的情況下,再出現別的「六眼」了。

  這是為了——御三家的平衡。

  即為「大義」。


第5章 5

  「所以說,想要加快自己消化咒力的效率,就要通過自身咒力的提升才行,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快速掌握術式……啊,和人對戰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哦。」臉上裹著和發色融為一體的白色繃帶的男人正興致勃勃得在某處陰暗的地下室對學生進行私人授課教學,「啊……栗花落醬,不要坐得那麼遠好嗎?」

  由紀:「……不,就保持這個距離就可以了,讓我比較有安全感。」

  這麼說著,她還往邊上縮了一下:「所以,要怎麼樣才能學會術式?」雖然經過五條悟的介紹和家用電器類比,她基本上已經知道了術式是天生的,但是對於自身的術式到底是什麼……其實她一點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可以吞噬咒靈的咒力,但是這到底算不算是五條所說的「術式」,她還是有些迷糊。

  「照理來說,『吞噬』確實可能是栗花落醬的術式,但是你的情況比你想得還要復雜一些。」五條悟把手放在下巴上,「所以,術式的問題可以先放在一邊,專注於提升自己的咒力就可以了。」

  「為什麼我的情況復雜?」由紀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連帶著頭頂的貓耳朵也抖了一下。

  結果對面的男人並沒有回答為什麼,反而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栗花落醬要不要試試和我打?」

  由紀:……

  她默默地往邊上挪得更遠了。

  五條悟:……啊,飛機耳了。

  「嘛,開個玩笑,現階段的話,栗花落醬太弱了,和我打會被單方面壓著欺負所以還是算了。」不過他也不在意小妹妹對他的警惕,畢竟警惕一些是好事,於是他大大咧咧得走到電視櫃前,從裡面掏出了一大堆的DVD,「所以,你暫時先練習這個吧。」

  由紀:這地方是他翹班看電影的秘密基地嗎?

  「練習什麼?」由紀有些不明他的意思。

  「你的耳朵和尾巴會忠實的表現你的情緒變化,而將貓又的咒力完全吸收之前,你必須做到即使是自己很緊張,也完全不能出現飛機耳的狀況,可以嗎?很輕松對吧?」仿佛為了證明這個訓練真的很輕松,五條悟甚至有些隨意的搖了搖自己的手指。

  好像,確實是很輕松的樣子。

  由紀不由得在心底有些暗喜,但是當她低頭看著送到手上的DVD時,整個人都僵直了。

  《午夜凶鈴》、《水鬼凶靈》、《鬼來電》一、二、三部,《咒怨》……

  「那麼,你先自己試試看,我還有事就先走啦。」五條開心得揮揮手,正准備從地下室離開,卻感覺自己的衣服角被人伸手拉住了。

  他回頭,恰好對上由紀可憐巴巴的表情:「拜托了,五條老師,不要丟我一個人看恐怖電影。QAQ」

  還是在這種陰暗可怕的地下室環境下QAQ。

  已經……害怕到直接管自己叫老師了啊。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嘛,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有第一部 哦,接下來你要學會自己度過難關。」

  由紀拼命點頭。

  於是五條悟便做到沙發的另外一邊,甚至開了一罐爆米花開始吃起來。

  由紀:……這家伙到底看了幾遍,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啊!

  這樣想著,她把心理還比較能接受的《午夜凶鈴》放進了DVD播放機,雖然早就已經知道了情節的發展,但是當貞子從電影裡爬出來的時候,由紀還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邊上的五條發出了輕微的呼吸聲——這家伙居然抱著爆米花睡著了。

  但是不管怎樣,至少不是一個人看了。

  看恐怖片的時候,邊上有個人果然會好很多,哪怕這人根本沒再看,還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睡著了,但是對於由紀來說,至少也是個心理安慰。

  電影時長有兩個小時多,前一個半小時,由紀尚且還能記住「不許飛機耳」的要求,有意識的控制頭頂的耳朵不要下壓。

  但是直到男女主開始打撈貞子的屍骨,尤其是當那白骨森森的手從井底破水而出,一把攥住女主手臂的時候,由紀還是下意識的縮起了肩膀,耳朵猛然下壓。

  於是……

  在貞子拽住女主手臂的那一刻,由紀的邊上也伸過來一只賊手,一把捏住了由紀下壓的飛機耳耳尖。

  由紀:喵嗷啊QAQ!!!!!!!!

  嚇成白紙jpg

  「啊,剛剛忘記說了,如果非得找人陪你看,還忍不住忘記控制耳朵了的話,小小的教學懲戒是必不可少的哦~」邊上剛剛還在睡覺的家伙用那種帶著顫音的語調開口道。

  聽得出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由紀:……

  「嗚。」她盤腿坐在沙發上,一臉消化不良得低下了頭,整個人散發出了一種異乎尋常的低氣壓,連耳朵都跟著一起耷拉下來了。

  五條悟:……

  嗯。

  難得反省自己行為作風,名為高校教師實際上是小學生不如的幼稚鬼,五條悟看到氣勢低迷的由紀難得開始思考自己剛剛伸手捏她的貓耳朵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點。

  邊上的由紀正拍著胸脯順氣,剛剛五條老師出其不意的那一捏,確實把她嚇得魂都要飛出去了。

  不過嘛——作為一個幼稚鬼,五條悟有些時候做事說話通常是不怎麼過大腦的,尤其是……欺負女孩子的時候。

  「老師。」大概一分鐘後,忍無可忍的由紀貓貓開口道,「能不能不要再這樣了,我要換電影了。您不是說有事麼?快去吧,不用在意,我一個人也可以的QAQ」因為太可憐了,聲音裡都帶著點哭腔。

  「沒事啊,幫助學生度過學習困難期也是老師的職責嘛,我也說了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也就是上層的老僵屍們不肯放棄,非得要找他聊聊栗花落的事情而已。

  「那你能不能,別再捏我的耳朵了QAQ」她反抗了,真的,但是不到半分鐘就被他按回沙發上了。

  說到底,為什麼他能碰到自己,自己卻碰不到他啊!作弊!太過分了!你把你的臉亮出來,我要撓花它!QAQ

  這個家伙足足摸了自己耳朵有半分鐘了QAQ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貓咪的耳朵是這種順滑的手感啊~」

  五條悟由衷地感嘆道。

  由紀忍無可忍。

  「五條先生。」

  「啊哈?」

  「你這個性騷擾jk的變態背德教師QAQ」

  「唉?」


第6章 6

  「怎麼樣?」由紀瞪大一雙眼睛盯著夜蛾校長。

  其實不用看她身上的貓屬性,光是只有一米五五的身高,以及那雙圓溜溜得大眼睛就足夠讓她看上去像只小貓咪了,出色的外貌再加上一對貓耳朵和貓尾巴,這就是宅男夢寐以求的貓娘。

  不知道為什麼,五條悟在和夜蛾校長聊完關於由紀的情況之後,給出了「嚴禁由紀私自離開專高」的建議。

  雖然夜蛾知道自己的學生是個性格惡劣的臭小子,但是在對於年輕咒術師的教導和訓練上,卻是個非常靠譜的奔三成年人。

  他不讓由紀離開專高,自然有他的道理。

  再說了……五條悟也已經把由紀如果被御三家其他任何一家擄走會面對什麼的情況都一一跟夜蛾校長指出了。

  哪怕是看在小妹妹這麼可愛的份上,他也得順著悟那家伙一次啊。

  由紀不被允許外出,除了訓練自己控制咒力之外又沒有別的事情做,久而久之,就多了別的想法。

  「嗯……這個蔬菜蒸肉卷很不錯。」夜蛾校長在沉默了半晌之後,如實評價道,並且用筷子指了指邊上的醬蘿蔔絲,「這個也非常清爽,是相當可口的下酒菜。米飯拌上味增的吃法也非常新穎……」充滿了家的溫暖。

  他摸了摸下巴:「比起來專高當咒術師,你倒是更適合去當廚師。」

  「還有甜點呢?」由紀雙手合十,把裝著甜點的小便當盒往前推了推。

  夜蛾校長打開,發現裡面躺著兩個平平無奇的胖大福。

  懷著嘗一嘗的心情,他將這個大福塞進了嘴裡咀嚼起來。

  第一口咀嚼到的,是異乎尋常Q彈軟糯的皮,帶著海風一般的清涼和似有若無的微鹹,就像是在衝繩的海灘上,迎著夕陽奔跑一樣爽快。

  隨後爆發開來的,是蜜豆和栗子奶油恰好好處的,雙人華爾茲一般高雅的風味。

  ——要在悟出差回來之前,吃完才行。

  一瞬間,夜蛾正道,確定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動方針。

  「嗯……給我准備這頓便當,小由紀有什麼事情要求我幫忙嗎?」他放下筷子,正坐道。

  「那個……想法太多一時間不知道要說哪個才好。」由紀有些不好意思的十指交叉,臉上掛著些許紅暈,連頭頂上的貓耳朵也止不住不時抖上那麼一兩下,身後的尾巴更是不停歇的晃啊晃。

  「我能不能……抱一抱熊貓啊?」她說。

  夜蛾校長:「哈哈哈哈,這個啊,當然可以啊!熊貓那孩子正是需要玩伴的時候啊!」

  他笑完以後,露出了一個「我看穿你了」的表情:「還有別的事要求我吧?」

  「那個、我看著高專的土地好多地方都有些荒蕪了,我能清理出來弄些種蘿蔔、卷心菜、大蔥之類野菜的菜地嗎?就在宿舍附近,占地面積不大的!」由紀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耳朵,「自己種的有機蔬菜還能給大家做做便當什麼的……畢竟五條老師說我不能出去出任務,什麼事情都不做,又好像很沒用的樣子。」

  這麼說著,由紀頭上的貓耳朵又垂了下去。

  夜蛾:……糟糕,超可愛。忍不住想當女兒看了。

  悟那小子到底是從什麼地方抓來的這麼賢惠可愛的女孩子。

  「宿舍周圍是不行了,但是稍微遠一點應該可以,你自己去找一塊合適的地方吧。」夜蛾校長十分豪爽地拍了拍由紀的肩膀。

  「謝謝校長!」由紀的耳朵又支棱了起來。

  「那麼,老夫的下酒菜也拜托小妹妹了怎麼樣?嗝兒~」兩人的背後傳來一個上了年紀,卻不知道為什麼很有精神的聲音。

  夜蛾正道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將由紀擋在了身後:「這不是禪院家主嗎?真是好久不見了啊。」

  對方似乎喝了不少酒,身上有酒臭味,臉上還有喝酒上頭之後的紅暈,他完全無視了夜蛾校長把由紀擋在身後的行為,自顧自的就行動起來了。

  具體表現為——突然出現在由紀的身後,把由紀嚇得耳朵上的毛都炸起來了。

  ——好快,為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

  「啊,現在的動畫,都太注重用『可愛、萌』這類元素吸引年輕人了,真正熱血的hard派反而找不到多少生存空間,你說,這年頭動畫化的輕小說都是些什麼玩意,只要有可愛的貓耳娘就能吸引一大批年輕人追捧了,這種觀點完全是錯誤的吧!」老頭摸著下巴,湊近由紀的臉。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由紀:????

  看上去年紀很大的老爺爺突然一本正經的開始討論二次元了!

  「是、是嗎?」由紀向後縮了縮脖子。

  「再說了,貓耳jk什麼的,不覺得元素堆砌太多了嗎?」

  由紀:????

  「也、也沒有很多?只有貓耳和jk而已吧?」她努力辯解了一下。

  「嗝兒~」禪院家的老頭打了個酒嗝,發出了一陣豪爽的笑聲,「但是確實是很可愛啊!這一點就連hard派的老夫也不得不承認呢!」

  由紀:……這、這就是五條老師說的……頑固保守派老僵屍?

  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啊!

  禪院直毘人在發表了一番震撼由紀一整年的二次元熱血hard派見解之後,大大方方得承認道:「老夫只是趁著五條家的臭小子出差的時候過來看看『融合體』的小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而已。」

  夜蛾校長再次處在了兩人的中間:「然後呢?禪院家主大人?」

  「那結果當然是我很滿意啊!」禪院直毘人喝了一口酒,大聲表達著自己的看法,「超級滿意所以——」

  「小丫頭,來當我禪院家的媳婦怎麼樣?」

  「比起陰森的加茂家,還有那個幼稚惡劣不懂事的五條家小鬼,我們家可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哦。」

  而且,只要能膈應五條家那個惡劣的小鬼,他都會開開心心地去做的!

  由紀:?

  因為發言太震撼,所以由紀只能歪了一下頭,連帶著左邊的貓耳朵也折了下去。

  貓貓問號.jpg

  你們不對勁。

  「抱歉哦,老頭子,由紀現在還是未成年,不要做繞開監護人誘騙未成年實施無效婚姻這種丟人的爛橘子事情可以嗎?」

  五條悟輕佻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順便說一句,她現在的監護人是我哦~」


第7章 7

  「不可能!」

  出乎意料的是,由紀卻是在場所有四個人中反應最為激烈的。

  「你從哪裡弄來的監護證明啊!」

  她的尾巴都炸開了。

  五條悟:誒?

  「等、等一下。」他真實的、十分疑惑地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份「監護證明」,「出差的時候順便去辦理……」

  「所以我說不可能啊!」由紀快步跑到他的面前,抬手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文件,「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啦!修女怎麼可能會允許未婚單身的成年男性領養我呢!」

  栗花落由紀,自從滿月那場雪崩災害之後,就一直由外祖父和外祖母撫養,兩位老人在她十二歲和十四歲的時候相繼過世,之後便被轉交到了當地的福利機構。

  因為進入福利機構的年紀太大而沒有家庭願意領養,而對於願意領養她的家庭,負責處理領養相關手續的人員,包括福利機構的修女都會對提交申請的家庭進行遠比其他孩子還要嚴格的領養調查。

  ——所以,栗花落由紀的檔案至今還是「未領養」狀態,並非是沒有家庭願意領養十四歲的女孩,而是相關工作人員太過「嚴格」的緣故。

  當然,可能其中也有修女對她過分的寵愛和喜歡的緣故在裡面。

  這位甚至提出過,如果到了成年之前依然沒有人通過領養調查的話,就讓由紀干脆留在福利院工作的建議。

  五條悟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從由紀手上抽回了監護證明:「嗯……是的呢,負責你的領養資料的那位修女非常難纏,糾正,是非常非常難纏,所以花費了比其他情況下還要多的時間,但是萬幸,還是成功了!」他比了一個「耶」的姿勢。

  「所以說!修女還是我知道的那個修女的話,你是根本不可能通過的啊!」由紀揪住他的領子喊道,還踮著腳尖用力搖晃了一下這個滿臉不靠譜的家伙,「修女她根本不可能把我的監護權交給沒結婚的單身男性的!」

  「哈哈,那一定是因為我又真誠又可靠的關系,才會感動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吧。」五條悟故意低沉著嗓音,擺出了衣服可靠師長的腔調來。

  由紀:……你自己看看你自己這個可疑的樣子,這話說出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信的。

  禪院直毘人在一邊爆發出一陣大笑,仿佛還嫌棄事情不夠亂一樣提供了另外一種思路:「這家伙是把你買下來了吧哈哈哈哈哈,融合體的話,多少錢都會有人加的,至少十個呢!」

  他打了個酒嗝,露出了一個惡役一般的笑容:「小姑娘,如果進入了咒術師的世界的話,你還是放棄普通人世界接收到的一切常識,做好心理准備比較好。」

  「比如說,那邊那個家伙,花了十個億買斷了你的監護權這件事情,放在普通人的世界是難以想像的,但是在我們這邊,反而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哦。」

  「你要是想要離開的話,得先找到能幫你還這十個億的人才行呢。」禪院直毘人豪爽得揮揮手,「當然,如果你開口的話,二十我也願意出……」

  「閉嘴吧,臭老頭子。」五條悟冷著臉道,「這和你沒有一點關系吧。」

  他並沒有否認自己用錢「買下由紀」這件事情。

  那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到底掉進了什麼樣的世界的由紀,只覺得自己的手腳都是冰涼的。

  她向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撒腿狂奔起來。

  夜蛾校長皺起了眉頭:「悟,過分了。」

  「沒辦法啊。」五條悟嘆了口氣,「聞到腥味的家伙們動作快得驚人。要把他們都干掉當然很簡單,但是這樣一來的話,對於由紀醬會更不好吧?」

  「啊,不管了,我先去把她找回來,那邊那個臭老頭,再跟著搗亂我就殺了你哦~反正禪院家和五條家關系本來就差嘛~」

  禪院直毘人:……嘖,沒大沒小的臭小子。

  由紀不知道跑出去了多久,來到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林木之中,才蹲下來抱緊了自己的膝蓋,整個人如墜冰窟一般瑟瑟發抖,連身後的尾巴也緊緊地盤住了自己的雙腳。

  「在這裡啊。」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讓由紀猛地打了個寒顫,想站起來繼續逃跑腳下卻發軟摔倒在地。

  「啊,小心——」五條下意識的想伸手抓住由紀,卻見寒光一閃,手臂上就被撓了一條口子。

  看著面前的炸毛貓,他有些頭疼的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隨後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你自己問修女吧?」

  「……」由紀看著他手臂上被撓出來的口子,耳朵疑惑地向後折了一下。

  「啊,你說這個啊。」「貓耳手語」十級的五條悟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我暫時關閉術式了,畢竟聽說把女孩子嚇到了的話,挨一下她會比較快消氣,哈哈哈。」

  他一臉的:我機智吧?

  由紀:……是白痴吧這家伙。

  「啊,撥通了,你自己和修女說吧。」他把手機遞給由紀,後者還有些猶豫,五條悟晃了晃手機催促由紀快點拿過去。

  最終,她伸手接過五條悟的手機,小心翼翼得問道:「喂,修女……」被嚇到了的少女一開口,就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發酸。

  聲音自然帶著軟軟的委屈。

  對方像是意識到由紀是來問什麼的,開口便說了一句:「對不起呀,由紀……」

  修女的聲音聽上去像是老了十歲。

  「但是……沒有辦法,當時強迫我將由紀的監護權交出來的人有好幾個,修女保護不了你……」光是聽著對方的聲音,就知道修女怎樣的用力抓緊了話筒,「由紀,沒有關系的,那位老師應該是可以相信的人。」

  ……

  在長達半個小時的通話之後,由紀終於垂著耳朵掛掉了電話。

  她整個人都有些泄氣。

  「怎麼樣?」五條悟問道。、

  「我已經充分理解修女的苦衷了。」由紀的耳朵還是垂頭喪氣得耷拉著。

  「但是看上去還是很沒有精神呢,打起精神來啊。」五條悟伸手捏住了由紀的貓耳朵尖。

  她偏了一下頭躲了過去,縮到樹下,整個人蜷成了一團好像只貓耳蘑菇:「我還不起十個億啊。」由紀哭喪道。

  「比起擔心這個,還是先去一趟醫務室把被你撓出來的口子包扎一下吧。」五條悟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血痕。

  由紀:「對不起QAQ!」

  一刻鐘後,家入硝子面無表情的看著五條悟跟個傻子炫耀一樣指著自己那個被貓撓出來的血痕:「哦,來得太及時了,再晚一點就愈合了。這種程度你自己去吐口吐沫治療啊,不要來找我。」

  「硝子好無情啊。」

  「哦,對了。」叼著煙的硝子轉了一下椅子,對著一邊的由紀道:「這家伙是個白痴人渣加三級,不要靠他太近哦。上一次我本來是想給你換我的衣服的,這家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搞來一套藍白水手服非要我換。」

  由紀:……?

  五條悟:啊、又飛機耳了,現在的女孩子好麻煩哦。

  「這是家入小姐在和你開玩笑啦……」

  「你不要過來啊!變態!QAQ」


第8章 8

  家入硝子作為現在高專唯一的女性,很快博得了由紀的信任和依賴,至少在由紀不照顧那塊她開辟出來的菜地的時候,她會帶著自己做的便當和甜點來找家入小姐。

  高專的內部結構非常特殊,因為學生和教師都很少,加上還有一大片的區域有其他專屬人員負責的關系,很少有外面的工作人員能進來,各位咒術師們又經常處在一種「我不在、你不在、大家都不在」的狀態,所以……高專的食堂是個很少能找到人一起吃飯的迷樣地盤。

  不過,因為人少又地方大,五條悟的教師宿舍占地面積廣,甚至還自帶廚房。

  現在還是暑假,由紀的學籍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被轉進高專,她現在暫時住在教師宿舍,時不時借用五條悟的廚房。

  ——這人唯一的好處就是他經常出去出差,萬年不著家,只要他不回家,這個好像日式別墅一樣的教師宿舍就只有由紀一個人。

  不過,這家伙一旦回來,就會開始抱怨沒吃到好吃的,想吃這樣、那樣的便當,跟個小孩一樣在榻榻米上打滾,以至於最後由紀不堪其擾,只好貢獻出自己藏在冰箱裡的巧克力布丁、香草大福等等。

  不過,今天他回來的時候意外的沒有撒嬌耍賴從由紀手上騙走剛剛做好的薄荷巧克力慕斯,而是安靜的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似乎是剛剛處理完什麼事情,睡意上來了就臨時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這人睡覺也不摘下眼罩的。

  由紀小心翼翼地挪到他邊上,見他呼吸平穩均勻,就確定他肯定是真的睡著了,於是,由紀在這一刻想起了訓練時被各種抓尾巴、捏耳朵的屈辱過往。

  報仇的時候到了。

  由紀壞笑著伸出手,因為害怕再得逞之前就把這家伙吵醒,於是全幅精神都集中在了五條悟的臉上,一旦發現他有醒過來的跡像,由紀一定會一個彈跳炸著毛飛出去吧。

  要小心,更加小心的……她的手指終於距離眼罩只有一毫米的位置了,但是專注於惡作劇的貓卻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捏起眼罩最中間的部分。

  由紀臉上的壞笑更深,連眼睛都放出了光來,她捻起了眼罩,把極有彈性的布料拉開一小段距離。

  五條悟睡得很死,似乎怎麼折騰都不會醒過來一樣。

  要放手了。

  一定要彈他一下,報被抓尾巴的仇。

  而就在由紀放手的前一刻,對方突然間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雨後天空一般湛藍的,蒼青色的眼眸。

  由紀愣住了。

  然後,一只手從後面襲擊,一把抓住了由紀的尾巴。

  由紀:喵哈QAQ!

  隨著由紀的慘叫一並想起的,還有「啪」得一聲,眼罩直接彈中眼皮的聲音,以及五條悟誇張的呻-吟:「啊,眼睛要瞎了要瞎了——」

  由紀:誒?不會吧,那個眼罩很軟的,我也沒有拉到極限啊!

  她顧不上糾結這個家伙到底是不是裝睡伺機抓自己的尾巴了,湊上去拉開五條悟的眼罩道:「沒事吧?五條老師?我就是想做個惡作劇,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對,我是故意的……不對……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因為太著急,她額頭都沁出了一層汗,頭頂上的貓耳朵自然也就毫不意外地折在一邊了,聲音裡更是帶著哭腔。

  五條悟:……

  啊,過火了。

  而且……

  「由紀醬,先從老師我身上下來好嗎?」他笑著把眼罩拉回去,「雖然剛剛痛得好像要瞎掉了一樣,但是現在好啦。」他伸手擼了兩下由紀的頭,「下次不要故意和老師做惡作劇了哦。」

  「嗯……」由紀垂下耳朵。

  貓貓垂淚jpg

  下午去找硝子小姐一起吃便當的時候,順便跟硝子說了這件事情,對方一臉眼角抽搐的樣子:「這家伙真是個人渣啊。」

  她喝了一口邊上的啤酒:「你碰到那家伙的眼罩了對吧?」

  由紀點頭:「嗯。」

  「悟的無下限術式不提前解除的話,你是不可能碰到他的眼罩的。」硝子小姐提醒道,「他在你剛剛試圖對他惡作劇的時候,就把術式解除了,等著你往坑裡跳呢。」

  由紀:「那說眼睛疼得快要瞎掉……」

  「那肯定也是耍弄你的吧,啊,不要把那家伙當正經人看待啦,他就是那種二十六歲了也永遠像個六歲小孩的男人。」硝子吐槽道,「哦,對了,我等等要去夜蛾校長那邊,你替我在這裡看一會,有人來的話就讓他等在這裡,我大概三十分鐘之後回來。」

  由紀:「好的硝子姐姐!」可惡,五條老師這個混蛋QAQ

  「啊,我就是喜歡嘴巴超級甜的女孩子啊。」硝子穿上白大褂走了出去。

  由紀看著自己那份吃了一半的便當,為了反抗五條悟幼稚的耍弄,她決定今天晚上無論他怎麼耍賴,都不會給他做宵夜了。

  不過……晚飯做什麼好呢?之前約了硝子小姐一起吃飯,配啤酒……配啤酒用什麼好呢?由紀一邊思考,一邊跟著小孩子一樣前後搖晃著小腿。

  隨後。來自貓咪的優秀聽覺讓她聽到了有人走近的聲音,抬起頭才看到一個看上去比自己要小上一兩歲的少年站在醫務室門口。

  由紀想起剛剛硝子小姐囑咐過自己的事情,便笑道:「硝子小姐差不多半小時之後回來,你先坐一會吧。」

  白發的少年點了點頭,坐在了邊上的椅子上。

  氣氛突然變得尷尬了起來。

  由紀:……

  她撓了撓臉,試圖和用高領遮住下半張臉的少年攀談:「我叫栗花落由紀,你呢?」

  對方眨了眨眼睛,抬起頭來一臉無辜地看著由紀。

  由紀:……

  「哈,哈哈,不想說也沒事啦。」

  氣氛,更尷尬了。

  少年盯著由紀垂下去的耳朵,又把轉椅的方向轉到了另外一邊。

  「鮭魚。」半晌之後,由紀才聽清楚對方用微弱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少年低下頭,把整個臉都埋進了寬松的高領裡。

  由紀:????

  「鮭魚」肯定不是少年的名字,所以……

  「嗯,你和家入小姐約好了嗎?」

  「鮭魚。」對方又回了一聲。

  由紀:……

  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不過……「那晚上家入小姐的下酒菜,就做香煎腌鮭魚吧?」

  「你要一起來嗎?」

  少女坐在更高一點的位置上,豎起兩個元氣滿滿的貓耳朵笑著問道。

  白發少年看了她一眼,又匆匆低下頭,把整張臉縮在了領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

  「……明太子。」他說。

  由紀:……唉?

  「好啊,那再加明太子燒。反正材料五條老師冰箱裡都有。」

  少年把自己縮得更小了。

  為了防止女孩子再繼續加多余的東西當晚餐,他只好開口道:「鮭魚。」

  「安啦安啦,肯定有鮭魚呀。」

  狗卷:……

  算了,這樣也挺可愛。

  他不反駁了。


第9章 9

  由紀回到教師宿舍的時候,恰好看到五條悟正一手捏著文件,一手往咖啡裡「撲通、撲通」得倒放糖。

  ——喝這麼多糖,他真的不會得高血糖嗎?

  還有,他到底是怎麼做到遮住眼睛讀文件的?

  由紀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確定道:果然是五條老師,輕易得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啊,由紀醬回來了嗎?如果覺得沒有事情做的話,可以試著到後院去曬曬太陽哦。」五條悟從文件上抬起頭來,「還有,禁止撲麻雀。」

  「你別把我真的當貓啊!」由紀炸毛。

  「上一次看著麻雀搖尾巴尖的又不是我哈哈哈。」五條悟毫不在意得大笑三聲,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手裡的文件上,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抬起頭來,「你見過狗卷了?」

  「狗卷是誰?」由紀拉開走廊門的時候一臉疑惑地回頭。

  「嗯,就是那個,白頭發,用高領遮住嘴的少年。」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看上去相處得不錯呢。」

  這家伙到底從什麼地方得到這些信息的啊。

  「原來他叫狗卷嗎?」由紀把手放在下巴上,「晚上硝子小姐要過來吃晚餐,我還邀請了狗卷君……」

  五條放下手上的文件,嘴角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狗卷君是咒言師的末裔,因為咒言的特殊性,他經常會一不小心詛咒身邊的人,所以只能用一些無意義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由紀:……

  「啊!那我豈不是!」搞不好人家其實根本不願意來,結果自己一個勁的自說自話,給人家添麻煩了嗎?!

  「安啦安啦,本來就打算介紹你們兩個認識,現在倒是省了不少麻煩。」五條悟攤開手,「畢竟雖然現在還不能放你出去,多少除我之外的正常人際交往還是要的嘛。」

  「我一點也不覺得我倆是正常的人際交往。」由紀吐槽道,「沒有正常人會動不動就去捏對方的耳朵吧?」

  五條完全無視了由紀的吐槽,笑著說道:「所以晚上棘他應該也會來的,不用擔心,這孩子還挺好說話的哦。安心的把他當弟弟看待就好啦。」

  由紀回想了一下少年面對自己自說自話時候的態度……嗯,確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呢。

  「說道晚上,老師晚飯想吃什麼?首先,禁止選擇冰箱裡沒有材料的菜色。」

  「哎?我剛剛想說我想吃戰斧牛排~」

  「沒有那種東西!」

  「哈哈,那就要可樂餅和蛋撻吧,還有壽喜燒。」

  「你這個人能不能不要總是在這方面給人添奇怪的麻煩啊!」

  「哈哈哈——」

  這段時間的相處,由紀基本確定了,五條悟這人真的一點距離感都沒有,完全是個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的自來熟。

  不過,壽喜鍋的話,她記得冰箱裡有牛腿肉、無菌雞蛋、油豆腐,還有一些醬料,再去准備一些素菜就可以了吧?

  「老師,我申請外出采購。」她舉手道。

  「嗯……」五條悟剛剛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文件上,聽到她這麼說,思忖了片刻道,「那我陪你去吧?」

  由紀:「哎?老師不需要工作嗎?」她指了指又被他丟在一邊的文件。

  「好麻煩,丟給伊地知吧。」

  「伊地知先生會哭的。」

  「伊地知可是很堅強的,不要總覺得他會哭出來啊。」

  「……你只是想翹班吧?」

  「我可是為了保護由紀醬才不得不丟下繁重的工作哦,由紀醬好歹也感動一下吧?」這麼說著,他就真的丟下了自己的工作,站起來一副要去購物的樣子。

  由紀:「……」

  這家伙好粘啊,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嘆了一口氣:「那我開個清單。」反正老師一起跟著去,就干脆多買一些讓他拎著好了。

  高專雖然地處東京,但是實際上卻是個到處都是綠色植物,看上去活像是鄉下山裡的地方,從這裡出去要走一段時間才能到附近的生鮮市場,五條悟有些震驚得看著由紀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推出一輛自行車來:「這是?」

  他可是很努力才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自行車啊。」由紀道,「坐電車的錢省下來買個鯛魚燒不香嗎?!我可是背著十億債的女人啊!」

  看五條悟的表情,他好像下一秒就要趴在地上笑到捶地了。

  「那我怎麼辦?」他一臉傻呵呵得指著自己的臉。

  「老師是無敵的,自己跑過去吧。」由紀無情道。

  對於現在的由紀來說,五條悟用十億的錢換取了她明面上的「不被他人覬覦」,這些錢她是不會白拿他的,所以……

  所以……

  嗚嗚QAQ

  「啊?說到這個……我還沒有坐過這個哎。」五條悟把手放在自己下巴上來回搓著,另一只手的手指指著自行車的後座。

  由紀的耳朵折了下去:「我說,你該不會是想……」

  「嘿嘿。」

  十分鐘後,由紀撐著自行車的車把,滿頭黑線的蹬著自行車上坡,五條悟鼓勵道:「加油啊,由紀你現在弱完全是因為□□的強度還不夠,等到你至少和棘一樣靈活了,就可以自己出去袚除咒靈賺工資了呢,咒術師的工資還蠻高的哦!」

  「閉嘴!不要打擾我啊!」這個屑男人!這個一米九,卻要坐在155身高的女高中生自行車後車座讓人載的屑男人!

  由紀來到生鮮市場之後,整個人都是一種有氣無力的狀態,倒是五條悟精神得很:「好啦,大干一場吧!」

  由紀舉起手上的清單:「勞煩老師你自己去買吧。」她好累啊QAQ

  「嗯?打折商品?哎呀哎呀,我從來不買那種東西啦。」五條揮揮手,一臉輕松地笑著,「難得都出來了,當然是買最好的啦。」

  由紀:……可惡,這就是有錢人嗎?好可恨啊QAQ

  ——結果當然是買了一堆東西,只能靠自行車載著回去,這一次這個屑男人倒是不坐後車座,反而幫由紀推起車子來了,只是剛走了幾步,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兩人只好停下來等他接完電話。

  可想而知也沒有什麼好事,五條悟接完電話,一臉不爽的掃了一眼自行車上的東西:「我讓狗卷過來接你吧,現在讓你一個人落單的話太危險了。」

  「就幾步路啊?」由紀道。

  「反正也沒多少時間,我直接把你發射回高專怎麼樣?」五條建議道。

  「……你為什麼要用『發射』這種動詞,我是火箭嗎!」由紀炸毛。

  結果當然是既沒有一個人回去,也沒有被「直接發射」回去,相反的,狗卷棘就在附近,在接到電話之後趕到了生鮮市場門口。

  五條悟在托付完事情之後,轉身就消失在了路口,由紀茫然的瞪大了眼睛:「他……怎麼?嗯?」

  狗卷:……

  「啊,狗卷君,剛剛對不起,我不知道……」由紀突然想起來自己中午時候自說自話的事情了,連忙對著狗卷鞠了一躬。

  狗卷:「昆布。」

  由紀:……還是聽不懂QAQ

  「那個,我們先回去吧,東西太多了,要收拾好久呢。」

  「鮭魚子。」

  ……這個,應該是「嗯」的意思吧?由紀想。

  陽光透過樹梢照在回高專的路上,一塊塊的斑斑駁駁。

  比起吵吵鬧鬧的五條悟,狗卷棘因為其特性和個人的性格讓這一路顯得格外的安靜,只能聽見夏天的蟬鳴。

  突然,他一個箭步躥到了前面,將由紀擋在了身後。

  「腌高菜。」

  由紀:?

  其實,也不用多說什麼了。

  畢竟,在短暫的疑惑之後,由紀就看到了……那些盤桓在到路口,奇形怪狀的異形存在。

  那是咒靈,數量不算多,也不算足夠危險。

  以狗卷棘的能力,可以輕易的解決掉。

  他深呼吸一口氣,拉開了領子上的拉鏈,開口道:「粉碎吧。」

  少年的聲音略微有一些輕,「語言」的分量卻實打實的落在了這些咒靈身上,將它們碾得粉碎。

  少年拉上拉鏈,扭頭對著身後的由紀比了一個勝利的V字:「腌魚子!」

  由紀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好厲——」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看到少年猛然瞪大了眼睛,扯開了他遮住下半張臉的高領:「不要動——」

  隨即,一口鮮血從他的喉嚨裡噴湧而出。

  就在那一瞬間,由紀只來得及看到那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扭曲的爪子。

  「逃!」跪坐在地上的少年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嘶啞著嗓音咆哮。

  像是強行施加於肉身的命令,由紀被這個力量扯著向後飛了出去,躲開了攻擊卻撞到了邊上的欄杆。

  但是她沒有時間喊疼,強撐著爬起來就看到「那東西」正站在狗卷的對面。

  一支箭插在它的面前,隔開了狗卷和咒靈,爆開的血色暫時吸引走了怪物的注意力。

  「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的咒靈在這裡?」


第10章 10

  由紀覺得自己現在每一寸的血都在燃燒。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來說清楚點的感受,她的腦子裡此時此刻只有一個想法——把那個咒靈引導到足夠遠的正確位置。

  貓又的力量賜予了她足夠柔軟靈活的身軀,能夠幫助她躲開對方的咒力攻擊,而對於那個突然闖入戰局的咒術師少年來說,由紀的位置對於他施展自己的咒術也很重要。

  ——加茂憲紀原本是跟著長輩一起來到東京的,但是因為對方會面的對像並不適合帶上他,反而允許他自己四處走走。

  雖然說是「四處走走」,他也是有著自己的「任務」的。

  只是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那個咒靈的力量和速度都很快,而且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衝著名為栗花落由紀的少女去的。加茂原本以為這個少女只是一個剛剛半只腳踏進咒術師世界的外行而已,卻意外的發現對方居然能快速的對自己的戰術做出反應,並且試圖在自己有效施展咒術的範圍內,利用咒靈對她的針對配合自己。

  ——也並不是,一開始想像中的那種什麼也不懂的少女。

  由紀的目的只有兩個:一個是讓咒靈盡可能遠離嗓子已經不行的狗卷棘,還有一個……就是把這家伙拖在少年咒術師的咒術範圍內。

  為此,她身上添了不少擦傷和詛咒造成的傷痕。

  但是因為精神高度集中的關系,她甚至忽略掉了這些傷痕會很疼這件事情。

  不僅沒有覺得恐懼,反而意外的產生了一種——我可以做到的興奮感。

  隨著狗卷的一句:「不許動」——咒靈的身軀和腦袋四周爆開的血色,將它的身軀一分為二,由紀迅速後退拉開了距離,從狩衣少年的咒術範圍內撤了出來。

  三人的合作雖然不算熟練,但是至少成功袚除這個突然出現的危險咒靈。

  由紀跪坐在地上,努力大口呼吸著空氣,周圍的空氣之中尚且還帶著一絲讓人反胃的血腥味,而那一身狩衣,十分復古的少年則表情復雜的瞥了一眼由紀這邊。

  因為和咒靈戰鬥的關系,少女的身上留下了不少血痕和擦傷,而她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翻出來的,對於她的尺寸來說略微小了一些。以至於……上衣顯得過分飽滿了,而裙擺又是膝上幾公分,白絲襪也被撕得零零碎碎,加上腦袋上的貓耳和身後的貓尾巴……

  在身邊幾乎所有女性都穿巫女服的環境下長大的青春期少年加茂憲紀,低著頭,漲紅著耳朵撇開了視線。

  ——這種打扮,也太……不像樣了。

  由紀當然沒有注意到狩衣少年的眼神,她的注意力全在狗卷身上:「狗卷君?沒事吧?」

  「咳咳。」對方從口袋裡掏出一瓶止咳糖漿,跟喝水一樣倒進了嘴裡,隨後搖了搖頭,「大芥?」他眼神往上飄,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什麼地方。

  這下由紀聽懂了。

  「我沒事。」她拍了拍有些被撕碎的裙擺,然後注意到自己現在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什麼樣子了,「啊——啊……」

  女孩子的羞恥本能讓她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

  隨後視線一黑,由紀才意識到自己被人胡亂兜頭罩了一件黑色的狩衣。

  「快點先裹一下吧,女孩子在外面怎麼能穿成這樣。」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說話的腔調有些慌亂,由紀拉住了衣服從狩衣裡探出頭來,看到對方渾身僵硬地站在一旁,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

  「謝謝你。」她笑道,「我叫栗花落由紀,這位是狗卷君,你呢?」

  結果,三個人中間最早冷靜下來的是差點炸毛的由紀。

  狩衣少年的耳朵上依然有血色殘余,半晌才用故作冷靜的聲音回答道:「……加茂憲紀。」

  少年的眼神無處安放,即使由紀好好地裹上衣服了,還是不看她。

  結果就變成了三人一起拿著東西回到高專,姓氏為加茂的少年顯然不習慣做這種事情,抱著卷心菜的動作都有些笨拙。

  「嗯……雞蛋都被打碎了。」由紀有些失望得垂著耳朵。

  她因為自身的能力,能將貓又的咒力用來治療自己的傷,但是卻治療不了別人,於是狗卷自然只能再去拜訪一下硝子小姐。

  加茂據說是長輩現在在高專和夜蛾校長談事,所以進入安全的高專,並且多少還是幫忙把東西送到教師宿舍之後,就先行離開了。

  由紀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狩衣,覺得自己還得找個機會把洗好的衣服還給對方才行,於是和他約定了下午四點再來。

  對方也並不推辭。

  教師宿舍附近有一些工作人員在工作,似乎是因為天元的結界並不能防普通的蚊蟲一類的生物,所以按照原定的計劃在宿舍附近種植一些防蚊蟲的香氣植物。

  由紀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先去洗了個澡,休息一會之後,再去洗衣服、准備晚餐。

  ——這一天比她想像的還要忙碌。

  五條悟突然被叫走,並不是因為上頭有人和他繼續糾纏由紀的事情,他不得不去處理一些麻煩的入學手續,畢竟禪院家突然扣將來要入讀東京校區的學生入學證明這件事情,本來就很討厭。

  處理完之後,他才收到了由紀和狗卷被咒靈襲擊的報告,火急火燎得往回趕。

  先去硝子那裡確認了狗卷沒事之後,才動身回到教師宿舍去確認由紀的情況。

  栗花落由紀作為「融合體」的情況復雜遠超其他人的想像,貿貿然讓她去戰鬥只有可能喚醒不得了的東西,這也是他不讓由紀出去鍛煉的一個原因之一。

  若那孩子的問題僅僅是「融合體」的話,這個孩子早就受到他無窮「愛的鞭策」,往優秀的咒術師方向一路狂奔了。

  他現在如此謹慎,不就是因為由紀體內的「那東西」麼?

  當然,當他打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完全另外一幅意想不到的景像。

  栗花落由紀滾在地上,抱著沙發上的靠枕一個勁的蹭,尾巴尖不停的搖來搖去,上衣的扣子還開了兩顆,眼看著就要走光。

  「咦……好奇怪哦,這香味……喵~」

  「腦袋暈乎乎的——」

  「想打滾,呼嚕呼嚕。」

  五條悟:……

  這個……到底是誰把貓薄荷種在教師宿舍邊上的啊!

  作為一個靠譜的成年人,五條悟作為監護人當然是不可能放任少女就這樣在地上打滾的,他想了想,脫掉了自己的上衣,拎在手裡,不管怎麼樣打算先把貓套上再說。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伸手套住由紀腦袋的那一瞬間,宿舍門口傳來門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一進門就看見由紀在地上打滾,他一時情急,加上平時也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跑到教師宿舍來,五條悟並沒有關門。

  加茂憲紀一臉石化地站在門口。

  ——看看地上滿臉紅暈打滾的由紀。

  再看看手裡拎著上衣打算套貓的五條悟。

  加茂憲紀:「破廉恥!」

  ——由紀小姐到底是生活在什麼樣的水深火熱之中啊!


第11章 11

  由紀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差不多完蛋了。

  她現在雙手撐著榻榻米,在地上鴨子坐,兩眼放空,耳朵下垂,連尾巴也軟綿綿得攤平在榻榻米上。

  「我的人生已經完蛋了。」她篤信道。

  「啊,不,不管怎麼說,這都沒有到這種誇張的地步,對吧?要說完蛋的話,悟那個混蛋才是真的該完蛋的那一個才對吧?加茂君你說呢?」如約而至卻看到由紀一副褪色模樣的硝子只好在私底下找加茂憲紀了解了前因後果之後,如是安慰道。

  「是、是的,雖然事出有因,但是……這完全不是栗花落小姐的錯,請不要為此自責。」加茂憲紀如是回答。

  「嗚嗚QAQ」由紀捂著臉,完全自閉了。

  「啊,總算把貓薄荷都清理掉了,說真的,到底是誰提出要在教師宿舍周圍種貓薄荷的啊?」五條悟把外套系在腰上,一邊抱怨一邊拉開門走進來,「今天是來不及做晚餐了,干脆出去吃怎麼樣?由紀醬?」

  「說到貓薄荷啊,這不是剛剛入夏的時候,你自己跟校長提出的要求嗎?說什麼高專入夏到處都是蚊蟲,電蚊香讓你頭暈,最好換成全自然的驅蚊草嗎?」硝子抱著胳膊,一臉嫌棄的拆台道。

  由紀從手心裡抬起頭來,憤懣地盯著讓自己出醜的罪魁禍首。

  五條悟:……

  雖然平時他遇到這種事情,可能會因為覺得好玩而故意皮一把,但是現在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多少還是有些自覺的。

  「我在提出申請以前,可沒有想過會讓由紀住過來哦。」他解釋道。

  由紀又自閉了。

  「啊……總之,別這麼低氣壓啦。樂觀一點樂觀一點,至少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看到不是嗎?」五條悟伸手拍了拍由紀的腦袋,「而且我還戴著眼罩呢。你看你看,完全沒有摘下來過哦~」

  加茂憲紀:……

  五條悟顯然無視了他的存在。

  但是不管怎麼樣,他也不能承認自己看到了由紀那副樣子對吧?

  「對、是的。」他干巴巴,硬著頭皮撒謊道,「五條老師幾乎全都擋住了,我沒有看到什麼。」

  由紀頭上的貓耳朵又支棱了起來:「真、真的嗎?」

  加茂憲紀:這是關鍵嗎!?不對吧!被那邊那個無良背德教師看到的話,就可以完全不自閉嗎!?

  哦,不……不對,五條悟一直都戴著眼罩……莫非由紀小姐以為他「六眼只能收集信息,戴著眼罩其實看不見」?

  這樣的話,五條悟這人也太狡猾了吧!

  明明什麼都看到了,卻還可以光明正大的假裝自己沒有看到!

  想到這裡,他看向五條悟的眼神更加的微妙了起來。

  其實同為御三家之一,加茂憲紀對於五條悟的影響最多來自於家中長輩對五條悟的「無禮」、「自專自由」、「毫無規則」的評價。

  而同這個人聯系在一起的,還有一個永遠不會缺席的詞語:「強大」。

  現存最強的咒術師,五條家六眼、無下限術式的持有者。

  前不久,他被拉到家族的會議室中——他不喜歡這個地方,一股子讓人喘不過氣的壓抑感。

  長老們給他的任務是:接近「融合體」栗花落由紀。

  先不管加茂家的長輩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在這一點上,加茂憲紀有自己的想法。

  硝子到是同意了五條悟的建議:「嗯,好主意,反正歌姬現在也在。叫上狗卷一起……啊,為了安慰受傷的由紀,作為罪魁禍首請你好好負起責任來哦。」這麼說著,硝子踩著高跟鞋走出去給歌姬打電話了。

  加茂憲紀思忖了一會之後,道:「我還有事,」他看了一眼似乎是活過來了的由紀,「就先離開了。」

  他需要的是和栗花落小姐獨處,並且表達自己訴求的機會,大聚餐這種事情,和他日常所受的教育格格不入。

  「拜拜~」最早和他告別卻是五條悟。

  加茂憲紀:……

  再說一遍,五條悟作為五條家的家主,最強的咒術師,確實是值得贊嘆和憧憬的對像——僅限於不了解這人的各種行為的情況下。

  聽到五條悟告別,由紀才站起來對著走出門外的加茂憲紀告別:「請慢走。」大概是因為還有些緊張的關系,身後的貓尾巴無意識地纏在了她的腿上。

  加茂憲紀的腳步稍微頓了一下,才繼續向外走去。

  ——不行的吧,把這個孩子放在五條悟的身邊?

  會被帶壞的吧,從各種意義上。

  歌姬一開始並不打算接受硝子的邀請,或者說,一聽到這個飯局有五條悟在,歌姬就不願意來了。但是硝子用了「今天無論怎麼樣這家伙都得大出血」說辭,最終還是讓歌姬同意了一起前來。

  畢竟,能宰五條悟,何樂而不為呢?

  由紀從來沒有到過這樣高檔的餐廳,連點菜都不太好意思,所以硝子干脆就挑最貴的來了一套,一邊的五條悟一邊喝果汁,一邊吐槽:「你們兩個今天都是托了由紀的福哦。」

  「嗨嗨,所以由紀醬要多吃一點,再來一套怎麼樣?」硝子笑著摸了摸邊上由紀的腦袋。

  啊~這個貓耳早就想摸一摸了,真的好順滑哦。

  「我做了一些大福。」由紀從邊上拿出自己之前放在冰箱裡冰鎮的甜點,「一共六個不同口味的,我覺得栗子味最好吃。」

  「那就干脆來猜盲盒吧?看看誰運氣最好,抽到最好吃的栗子口味。」邊上的歌姬如果無視掉五條悟的話,整個人都會顯得活潑起來。

  這樣說著,她伸手拿了一個咬了一口:「是草莓呢。」

  硝子和邊上沉默不發一言的狗卷一人各拿了一個:「是巧克力呀。」

  狗卷把被他咬了一口的大福轉過來,用內餡對著三人指了一下:「嗯嗯。」他的是酸奶奶油。

  「啊,有甜點吃嗎?」提到甜點,今天被狠狠宰了一刀的男人也來了精神,「那我也來拿一個好了,一定是最好吃的……啊,」他咬了一口拿到手的大福,露骨失望道,「是芒果啊,我想要最好吃的栗子呢。」

  這麼說著,五條悟跟個耍賴的幼兒園男生一樣往高檔日式餐廳的包房榻榻米上一躺:「想要栗子蓉口味啊!」

  由紀:……

  她看了一眼手上被咬了一小口的栗子大福。

  「好啦好啦,我和老師換好不好?但是咬過一口了哦……」

  五條悟湊過去,一口叼走了栗子大福。

  「超美味~」他道,「不過芒果也很好吃,由紀醬全都給我怎麼樣?」

  由紀:誒?

  「可以是可以啦,本來就多了一個……哇!不要全部都拿走啊!」

  歌姬:……

  硝子:……

  這個人啊,以六眼收集情報的能力,他會不知道哪個才是栗子口味嗎?一定要從女孩子手上奪食嗎?

  「硝子。」歌姬黑著臉道。

  「嗯?」

  「我們湊錢把那孩子贖回來吧?」不能交給五條悟這種笨蛋吧?

  「……也是呢。」


第12章 12

  栗花落由紀陷入了思考。

  在思考了片刻之後,她決定打電話詢問硝子小姐自己到底應該做什麼。

  讓她如此為難的理由只有一個。

  那就是當她睡眼朦朧的及拉著拖鞋走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五條悟睡在沙發上,周圍散落著一整盒巧克力的包裝紙。

  這個巧克力包裝紙十分的眼熟,似乎是由紀為歌姬小姐制作的酒心巧克力的包裝紙。因為歌姬小姐喜歡喝酒的緣故,由紀特別選用了容易讓好酒分子產生滿足感的果酒。

  但是,她忽略了五條悟其人的幼稚程度。

  「到底哪個正常的二十六歲成年人會特別在冰箱裡把別人的手作酒心巧克力偷出來全部吃光一點不剩啊……」由紀頭痛得跟硝子抱怨道。

  「這樣的幼稚鬼你眼前不就正躺著一個嗎?」硝子憋著笑回答道,「悟那家伙酒量特別的差,一杯大吟釀就能讓他直接躺倒在地了。真的嗎?真的嗎?不行,你快拍張照片給我,我要發給歌姬看。」

  「比起那個,歌姬小姐的巧克力全被他吃光了啊。」由紀揉著太陽穴道。

  「這家伙從高中時期就在欺負歌姬了,這一次也是一樣的理由吧。」硝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歡歌姬還是討厭歌姬,或者是單純只是幼稚惡劣而已。啊,歌姬要是知道的話,絕對會大發雷霆的。」

  由紀:……好幼稚哦,現在小學男生都不會做這種事情了吧?

  ——起因不過是上次聚餐之後,突然和歌姬、硝子聊到巧克力的事情,歌姬一邊大口灌啤酒一邊抱怨自己身邊沒有正常男人,從高中開始就沒有收到過巧克力的事情了。

  但是說真的啊,巧克力這種東西,不是女孩子送給男孩子的嘛?

  在思考了片刻之後,由紀決定送給歌姬小姐一大盒手作酒心巧克力。

  結果當然是在辛辛苦苦折騰了一個下午之後,早上起來發現全被五條悟這個幼稚鬼給偷吃了。

  饒是由紀,也覺得這人實在是幼稚到不行。

  「啊,順便提醒你哦,這家伙喝多了的話,會自動解除無下限術式的,所以在外面不管什麼地方,他都不會碰一下含酒精飲料……也就是說,想報仇的話現在就可以。」硝子在那邊用一種半開玩笑看好戲的態度慫恿道,「不管是在他臉上畫那啥,還是那啥還是那啥都可以哦。」

  由紀:心動到貓耳一抖jpg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緩緩靠近抱著巧克力盒子睡覺的五條悟。在距離他的臉頰只有一釐米的地方,有些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隨後——

  指尖陷入了一種柔軟的觸覺之中。

  戳到臉了。

  真的戳到臉了。

  而且沒有被抓尾巴。

  膽子越發肥起來的由紀,毫不猶豫得在五條悟的臉頰上戳了好幾下。

  「好軟哦。」

  她甚至因為惡作劇得逞而開心得搖晃起了尾巴尖。

  「啊,我還有事,先掛電話了哦。你要是真的在他臉上畫了什麼的話,記得拍下來發給我和歌姬,她一定會比收到巧克力還開心的。」硝子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留下由紀一個人,盯著毫無還手之力(醉酒限定版)的五條悟,陷入了沉思。

  ——可能這輩子只有這一次機會,能在這家伙臉上畫點什麼了誒。

  油性筆?

  還是水性筆?

  還是——

  因為懷著小惡魔的心思而惴惴不安的由紀,不由自主的咬緊了下嘴唇。

  不過。

  五條老師睡著了好像個小寶寶哦。

  難得安靜又不鬧騰的樣子呢。

  這樣想著,由紀折返回房間,最終還是沒有拿水性筆出來,而是選擇了一條小薄毯子:「不過,就算是夏天,也不能這什麼都不蓋就睡覺,至少蓋住肚子吧?」她把薄毯子罩在了五條悟的肚子上。

  這是已經過世的奶奶經常念叨的話。

  就像是融進了由紀的本能裡一樣。

  「雖然是早上,但是晚安啦。老師。」畫烏龜的話,還是下一次吧。雖然不知道會不會還有下一次了。

  「那麼,再給歌姬小姐做一份巧克力吧,這次做好了就放到硝子小姐那邊去。」

  這麼輕易放過五條悟的結果,當然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收獲到了更加肆無忌憚的幼稚園小男生行為。

  「吶,由紀,我想吃紅豆湯。」

  「沒有原料。」

  「由紀醬、由紀醬,一起來翻花繩呀。」

  「你是小學女生嗎?」

  「由紀醬,想吃馬卡龍和羊羹。」

  「自己去買……」

  「由紀醬好冷淡哦。」

  「你為什麼要擺出這種撒嬌的口吻啊!」炸毛jpg

  諸如此類讓人頭痛異常的對話,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早知道的話,就在他臉上畫個烏龜然後拍照傳給歌姬小姐了。

  然而隨之而來的變化還有一樣,就是五條悟開始帶著由紀出去「見世面」了——與其說是「見世面」,不如說是通過實戰磨礪由紀的承受能力。

  人類聚集越是眾多的地方,詛咒就越是扭曲、強大這件事情,由紀已經有了一個非常明確的認知。

  而五條悟教導她的另外一個規則則是:越是高位、有名的人,所承受的詛咒越是強烈、次數越是頻繁。

  而咒術師的工資,大多數也就是從這群人的手裡發出來的。

  「就像是古代的皇帝啊、大名一類的人嗎?」由紀好奇道。

  「對啊,比如說有名的偶像,會有很多anti粉對吧?這一類anti粉的詛咒和負面情緒也會流向這些偶像啊,明星啊之類的人,越是有名的人收到的負面情緒也就越多,這個時候就需要咒術師出場啦。」五條悟搖著手指介紹道。

  「原來如此。」由紀恍然大悟。

  「不過,我們現在為什麼要在這裡啊。」由紀歪了一下腦袋,指著面前的學校道。

  「這家學校的董事長和很多上面的人都有密切交往,而且我判斷由紀應該也會喜歡這裡,所以就干脆帶由紀來開開眼界。」對方臉上掛著那種「快來誇我、快來誇我」的表情。

  讓由紀無力吐槽得嘆了口氣。

  「不過說真的……這種競爭激烈的地方,確實很容易吸引負面情緒呢。」

  她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寫著「遠月茶寮」字樣的木牌。

  ——這種地方,會彙集詛咒,似乎也……理所當然?


第13章 13

  「這是這一次失蹤的學-生-資-料。」五條悟將自己手上的資料遞給由紀。

  後者接過仔細看了看,是個一臉冷漠的清秀少年,有著清雋的氣質以及一頭銀發:「司瑛士,遠月茶寮一年級生……兩天前失蹤?」

  「調查過殘穢了,沒有離開的跡像,百八十成還是在這裡什麼地方吧,但是不盡快找到的話,可能撐不了多久呢。」五條悟搖了搖食指,「要拜托由紀醬努力一把了哦。」

  「唉?老師不和我一起進去嗎?」由紀捏緊了照片,有些驚訝得看著邊上的五條悟。

  「這一次主要還是鍛煉由紀醬哦,安心吧,老師我會在外面給你兜底的。」五條伸手拍了兩下由紀的腦袋。

  由紀垂頭,看了一下手上的照片,突然咬緊了嘴唇,小心翼翼得舉起手:「那個……有沒有這位司前輩的……那個……」她有些為難得對了對手指,「私人物品之類的啊?」

  五條悟:……

  「由紀醬,」他嘴角抽搐道,「好孩子不可以做這種事情哦。」

  由紀炸毛:「你這家伙想到什麼地方去了啊!比起追蹤殘穢,我的鼻子更好使啦!」

  很少有人提及貓的嗅覺是否能拿來和警犬相提並論,但是實際上貓的嗅覺細胞比狗多了0.2億左右,遠比狗更要靈敏。

  貓又的力量又在這個基礎上得到了咒力的提升,所以由紀的嗅覺現在異常的靈敏——甚至能隔著老遠聞出五條悟這家伙剛剛偷吃了什麼口味的棒棒糖。

  這也是為什麼明明之前貓薄荷只是種在教師宿舍周圍,但是由紀卻慘兮兮得中招了的原因。

  所以,想要在那種地方找到什麼人的話,記住對方的「味道」,並且靠著這種味道尋找到對方,反而比追蹤殘穢更加迅速。

  五條悟陷入了沉默。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做這樣的事情。

  當然,被迫害去取司瑛士領帶的依然是可憐的萬年跑腿伊地知,當他氣喘吁吁的捧著司瑛士的領帶跑到由紀面前的時候,甚至還招來了五條悟的抱怨:「好慢哦伊地知。」

  「我已經盡量快了……」伊地知擦著汗道。

  「辛苦你了,伊地知先生。」相比五條悟那副看上去完全不知感恩,也不感謝伊地知累死累活幫忙的樣子,由紀雙手交疊在前面,對著伊地知鞠了一躬。

  隨後,她伸手接過領帶,當著伊地知的面,把鼻子湊上去吸了一口。

  伊地知:……

  震撼監督一整年jpg

  他在短暫的震撼之後,扭頭看向了五條:「那個……非常失禮,但是您又教了她什麼奇怪的東西?」栗花落這麼好的孩子,也終究逃不過被五條先生禍害的命運嗎?!

  五條悟:「伊地知,待會自己准備好挨一頓火力全開的掌摑。」

  伊地知:「唉?!」

  「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有點好奇。」五條悟看著放下領帶,閉上眼睛感受四周吹來微風的由紀,「由紀醬的鼻子這麼好的話,會不會偶爾……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

  「比如說老師你兩天沒洗衣服的臭味嗎?」由紀睜開眼睛,扭頭有些惡作劇一樣吐了吐舌頭,「其實我早就想吐槽了,老師你有時候……聞上去好那個哦。」

  說完,她就像是逃命一樣朝著她認定的方向狂奔起來。

  哈哈,說出來了,說出來了,偶爾當不講禮貌的壞孩子好開心!

  五條悟:……

  「那個」是「哪個」啊?

  「胡說的吧,」他湊到自己的腋下聞了聞,「沒有的吧?」

  這種被青春期女兒說「爸爸好臭」的心情是怎麼回事啊?!

  伊地知:拼命憋笑jpg

  不行不行了,快要憋不住了,但是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先生您也有今天的嗎!

  另外一邊,狂奔出十裡地的由紀終於在一處地方剎住了腳,她停下來抽了抽鼻子,仔細分辨空氣之中殘存的味道。

  「在哪個方向——」她剛想抬腳尋過去,卻發現前方的道路上盤桓著一大群黑壓壓的咒靈。

  這種低等級的咒靈群聚在一起的話,看上去還是挺恐怖的,就像是深海裡的沙丁魚群一樣讓人密恐發作。

  想要到目的地去,由紀必定得先通過這密密麻麻的沙丁魚群。

  「啊——又失敗了……」

  「好過分啊……把我們的研究社還給我們啊……」

  「這樣下去要退學了……」

  「我是個什麼都做不到的廢物……」

  「可惡,好嫉妒啊,明明是一年生,拽什麼啊——」

  代表著人類負面情緒的咒靈,斷斷續續的吐露出眾多的抱怨之語,由紀嘆了口氣,想起了之前五條悟所說的「吸收」和「釋放」。

  「既然由紀醬可以做到吸收的話,不妨試試將咒力作為武器,一瞬間釋放出去哦,以二尾貓又這種級別的咒力的話,能造成的打擊恐怕不會低呢。」

  她一直不太理解「遠程釋放」到底是個什麼釋放發,直到那天加茂憲紀的弓術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提示。

  如果,是講自己的力量,想像成弓箭呢?

  集中於指尖,拉開雙臂,打開胸口,將力量一氣釋放出去。

  那一瞬間,由紀的指尖拉出了一道黑色的閃光,在「假想」的弦發出「錚」然一聲之後,面前的沙丁魚群發生了接二連三的爆炸。

  道路上蜂群一般的黑色路障被清除干淨,由紀的視線才又一次清明起來,同樣越發清晰的,還有那名名叫「司瑛士」的學生殘留在走廊之中的氣味。

  順著氣味追過去,由紀覺得自己就像是穿過一層迷霧到達彼岸一樣,最終在走廊的盡頭發現了昏迷不醒的少年。

  她趕上去,將手放在對方的脖頸上,感受到不算有力,卻也還算平穩的脈搏之後,稍微松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下一秒,無數的觸-手從走廊的四周彈射而出,唯一的目標,只有站在少年面前的栗花落由紀。

  ——或者說,活捉由紀是它們的目標,而少年的生死則不在它們的考慮範圍內。

  就在那一瞬間,由紀憑借出色的身體柔軟度,以及敏捷的動作,一把抄起了昏迷的少年,平穩的落在了走廊邊上。

  此時此刻,她倒沒有時間思考自己公主抱比自己高多了的男孩子有什麼好別扭的了。

  早在她追尋著少年的氣味來到這裡的時候,就一不小心踏入了咒靈的陷阱之中。

  是她大意了。

  或者說,在聽到五條悟那句「安心吧,老師我會在外面給你兜底的」的時候,她就……太過放松了。

  不應該這樣的。

  現在這種情況,把少年放在一邊的話,他一定會被觸-手卷進去吃掉的。

  那就——

  由紀深呼吸一口氣,身上屬於「貓」的咒力濃度越發向上攀升起來,以至於她的指甲逐漸變長、鋒利了起來,連瞳孔都變成了貓咪的狹長形狀。

  外邊看著一切的五條悟微微皺起了眉頭。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呢。」

  ——這孩子體內的「那東西」,根本不是「寄宿」。

  「她」存在於由紀的身體之中,並且和那孩子本身的咒力攪合在一起,達到了「共生」的境界。

  要單純袚除「她」,只留下「由紀」這個個體,幾乎是不可能的。


第14章 14

  少女的身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污穢。

  只要看上一眼,就會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但是,栗花落由紀並沒有在意這種事情,比起自己現在的情況,她更想帶那個無辜的少年離開這裡。

  作為咒術師,要面對許多難以接受的畫面,五條悟幾乎很早以前就確定了栗花落由紀這個孩子並不是那種合適待在咒術師世界的人。

  但是,今天稍微有些改觀了。

  那孩子的內心,有著一股相當的瘋勁——就是——無論怎麼樣,哪怕雙腿被大量的污穢攀附,想要把別人安全的帶出去這種想法,也從來未曾改變過。

  即使在進入「帳」之前,五條悟已經提醒過她,如果有危險,如果有「她對付不了的東西」,可以盡快逃跑,並沒有人會責怪她。

  然而,栗花落由紀依然選擇戰鬥。

  那巨大的,粘附在走廊牆壁上的巨大咒靈將少年和少女一並吞下的瞬間,由紀暴漲的咒力見她的雙手化為利爪,從咒靈的肚子開始,將它撕開了一個大洞。而就在陽光照入的那一瞬間,由紀單手拎著司瑛士的領子,把尚且還在昏迷狀態的少年丟出了咒靈的肚子。

  隨後,憑借著貓優秀的彈跳裡,由紀將咒力集中在腳部,將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憑借著咒力爆發的反衝力「彈射」了出去,在空中揪住了少年的領子,轉換了位置,才抱著少年平穩落地。

  這一套操作,司瑛士如果還醒著,一定會當場吐出來。

  咒靈被撕碎了腹部,飛濺出的液體理所當然的澆了由紀一頭一臉。

  強烈的顛簸將少年從昏迷中震醒過來,他睜開眼睛看到的一幕,便是那個身上穿著破破爛爛水手服的少女,一副渾身都是傷痕的模樣,瞪大著眼睛不知道在詢問他什麼。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哦……對,對了……他好像……

  「由紀醬,做得很好哦。」

  模模糊糊的視線落到了從遠處走來的男人身上,對方穿著一身黑衣,戴著奇怪的眼罩,並且稱呼少女為「由紀醬」。

  「接下來就交給硝子吧,你這幅樣子需要好好的清理一下呢。」

  咒術師在袚除咒靈的時候,雖然隨著咒靈被消滅掉,殘留的咒力也會消失,但是由紀作為「融合體」,施加在她身上的咒力會侵入她的肌膚,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

  這個時候,就需要「淨化」了。

  伊地知可憐巴巴的從遠處奔過來,作為監督他現在的工作是將被救出來的少年送去治療,而五條悟……

  他一把把由紀扛在了肩膀上。

  「唉?啊?老師?老師你干什麼?」突然被五條悟扛在肩上的由紀有些驚惶的回頭拉住裙子的下擺。

  「不要亂動,當然是帶你去袚禊啊,走路還是坐車都太慢了,所以我打算直接從這裡飛回高專去,啊呀啊呀,你這樣可是把我嚇了一大跳,老師我都沒想到你能弄得這麼髒兮兮的。」五條悟一邊扛著由紀,一邊擺出了姿勢,「那麼,准備好,走了哦?」

  「唉?等等,我還沒准備——啊————————」

  少女的慘叫聲回蕩在遠月茶寮的上方,驚得附近的烏鴉都撲扇著翅膀發出了「哇、哇」的叫聲。

  若要用語言來形容一下乘坐「五條悟航班」的感受,大概就是……想吐吧。

  五條悟降落在一處被鳥居所環繞的天然泉水上,一身黑的他落地的是就像一只輕盈的烏鴉一樣。

  還沒等由紀緩過來,她就驟然失重,「噗通」一聲落入了清涼的泉水之中。

  「這裡是巫女袚禊的地方,」五條悟蹲下來,臉上露出了一個清爽的壞笑,「由紀醬要好好記住這裡,下一次在被咒力的污穢浸染的話,就要自己過來袚禊了哦?」

  想不說丟貓進水這種行為有多惡劣,由紀掙扎著從水潭裡浮出來,兩個手扒住了邊上的岩石:「哇,這個水好涼啊!」

  攀附在少女身上的污穢在泉水的浸泡下漸漸褪去,融入水中之後便很快被淨化掉了。

  由紀的耳朵尾巴都被水浸濕,水珠從壓下的耳朵尖上滑落,「啪嗒」一聲落在肩膀上。

  這個被鳥居所包圍的水潭一共有三眼泉水,像是階梯一樣圍了一圈石頭,透出莊嚴的神聖感,而由紀現在泡著的是最上面一眼。

  五條悟則居高臨下,像是把家裡養的貓丟進放滿水的浴缸裡洗澡的飼養員一樣,單手撐著臉:「稍微堅持一下,等到污穢全都……」

  由紀的雙手依然扒著水潭的邊緣,只不過五條悟倒映在水中的身影,讓她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隨後,就看到了自己被水浸濕而半透明的水手服。

  露出裡面粉色的——

  由紀:……

  「老師你這個笨蛋啊!」她尖叫著突然扳住五條悟的腳踝,用力一拖。

  五條悟:?

  下一秒,他整個人因為突然重心失衡栽進了下方的水潭之中。

  「啊——由紀醬,我帶著眼罩呢。」他抹了一把臉,把濕淋淋眼罩從臉上拉下來,抬頭看著從水潭邊緣探出頭的由紀。

  「不要突然偷襲老師我啊?你這孩子害羞也該有個度吧?」

  由紀:……

  唉?

  因為腦子裡一瞬間只有走光了這個想法,根本沒有意識到對面的人遮住了眼睛,下意識的就把他往水裡推了。

  「對、對不起?」她耷拉下耳朵,臉上燒得通紅。

  五條悟摘下眼罩,用力擰了一把,然後和剛剛從浴池裡爬起來的大白狗一樣用力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阿嚏,這水真的好涼。」

  由紀:……對吧,我就說這水真的好涼!

  她哆哆嗦嗦得從水潭裡爬出來,雖然是三伏天,她卻忍不住搓起了自己的胳膊。

  ——被丟進水裡袚禊的後果,自然是由紀當天就感冒了。

  頭上頂著冰袋、嘴裡叼著溫度計的由紀表示,她再也不要去泉水那邊淨化袚禊了。

  至於五條悟,因為由紀淪為病號的關系,他只能又回歸了自己做家務的日子。

  雖然出生於五條家,但是五條悟很多年前就已經搬出來自己一個人住了,所以基本上單身男人會的東西,他都會。

  由紀在吃藥退燒之後,喝著五條悟做的味增湯,突然產生了一種:「老師這個人其實也很不錯呀。」的想法。

  暖洋洋的鹹味增湯,果然生病的時候還是喝這個最合適了。

  盤腿坐在邊上的五條悟單手撐著臉,看著由紀捧著湯碗小口小口的喝湯,一雙貓耳朵軟乎乎得耷拉著,有些心累的嘆了口氣。

  「啊,對了。」由紀抬起頭來,看向五條悟,「我的衣服……」她生病換下來的衣服丟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水手服已經破了,應該換另外一身。

  內衣的話……

  「啊,我洗掉了哦。」五條悟一臉清爽的舉手笑道,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我的一起。」

  由紀:……

  手裡的湯碗滑落,掉在榻榻米上,咕嚕嚕滾到了一邊。

  貓貓石化jpg

  她收回前言,這個人不行,完全不行,家務不能交給他做。


第15章 15

  「不需要告訴那孩子嗎?」

  「並不需要。」

  「但他一直是個聽話的嫡子。」

  「即使這樣也不需要——」

  因為。

  做出決定的是「我們」。

  * * *

  「老師要出去出差嗎?」由紀把手上的書擺放在大腿上,一臉驚詫地抬頭看著五條悟,「我還以為老師很閑……畢竟每天回家身上都有奇怪的味道嘛。」

  「不要瞎說呀,」五條悟無奈的攤開了手,「自從意識到由紀醬的鼻子這麼靈之後,我已經有好好的每天進門前都噴一下香水了呢。」

  「……結果當然是更糟糕了啊。」由紀有些萎靡地垂下耳朵。

  「總之呢,我的日程排得滿~~~~滿~~~~~~的,所以暫時要離開一段時間,由紀醬不要太想我哦~」五條悟的臉上掛著清爽的笑,舉起手來似乎想要給由紀一個「爸爸出門去了」的大擁抱。

  由紀在他真的粘過來以前,嗖一下躥到了椅子後面,雙手抓住椅背只探出半個腦袋。

  她暫時住進咒術高專已經又兩個月,對五條悟此人「自然黏著系」、「沒有距離感」、「幼稚園男生」的屬性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甚至已經會預判這家伙什麼時候會突然粘過來展現一下「中年老父親強行黏著自己jk女兒」般的熱情。

  抱了個空的五條悟:……

  「啊~」他扭著身子抱住了自己,「由紀醬好冷淡,爸爸好傷心。」

  「老師你正常一點啊!你只比我大十歲而已啊!」由紀炸毛。

  「不過,不用擔心我離開這段時間由紀醬會有危險,比如說受到追殺啊,被人追殺啊,被人引出去追殺啊,之類的,鏘鏘,接下來老師我要給由紀醬介紹一位可靠的保鏢喲。」他兩只手向邊上伸出,「只要把錢給足,就會百分百把事情完美完成的冥冥小姐!」

  用麻花辮遮住視線的女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只是看在錢的份上而已哦。」

  言罷,她湊過去看了一眼由紀:「這個就是千年才會誕生一次的融合體啊,啊……好可愛。」

  由紀的貓耳抖了兩下:「謝謝?」

  「只要在你出差期間好好保護好這孩子就行了對吧?別的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她眯起眼睛,有些慵懶的站起來,用手指指著由紀,「額外加要求會增加護衛難度,所以要加錢哦。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麼擔心小老婆被人擄走的話,直接連出差也一起帶著不就好了嗎?你的話完全有余力吧?」

  由紀:……小?什麼?什麼小?什麼老婆?小什麼婆?

  貓貓懵逼jpg

  「啊呀,你們這樣我真是委屈的不行。」五條悟扶額,「那群爛橘子和鐵廢物這麼覺得也就算了,這麼連冥冥小姐你也和他們一樣認為呢。」

  「因為沒有哪個正常二十六歲成年男性會突然熊抱一個女子高中生吧?嘛,算了,反正和錢無關的事情我都不感興趣。所以,要另外加護衛條件的話,快點告訴我哦。」冥冥抱著胳膊歪頭看了一下五條悟。

  「嗯……沒有呢。」五條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畢竟冥冥很可靠嘛。」

  從奇怪的詞彙中突然回過神的由紀:???

  他們剛剛聊了什麼?

  為什麼沒有人認真解釋剛剛那個突然暴雷的詞彙?

  就在她看著冥冥和五條悟,一臉「快點解釋啊」的時候,罪魁禍首卻看了一眼手機:「啊啊啊,要錯過新干線了,我先走了哦。」說完,便以奇怪的速度腳底抹油逃跑了。

  由紀:……你給我回來說清楚啊!

  邊上的冥冥「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啊,仔細看的話,你長得真的很可愛唉。」說完,伸手在由紀的貓耳朵上捏了一下。

  因為對方是女孩子的關系,由紀到是沒有那麼排斥。

  「請問,你之前說的那個詞是怎麼回事?」她弱弱得舉起手。

  「哦?你不知道嗎?」對方壞心眼地眯起雙眼,「要我解釋信息的話,一條一萬元怎麼樣?」

  由紀:……

  「我還欠著五條老師十億。」她縮起來對著手指。

  似乎是這幅沮喪的貓貓樣子取悅了冥冥,她伸手摸了一把由紀的腦袋:「不過你的話,這一條可以免費,畢竟那個人給了我不少錢來護衛你,也沒有阻止我解釋你的疑惑呢。」

  她豎起一根手指:「這家伙拿十億來買斷你的監護權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不過,雖然這家伙什麼都沒解釋,別人問起來也是『我是為了保護那孩子的青春』這樣的回答,但是似乎不管是咒術界上層,還是詛咒師那一邊,都覺得他是在『飼養』你,想要等到你十八歲的時候再做些大人的事情……」

  大概是對方的語氣太過工口,由紀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卷起了腳趾,臉頰和耳朵漲得通紅:「不,不是,你們都誤會五條老師了,他這個人雖然黏著系又不靠譜,又喜歡自稱爸爸,但是他真的不是那種人!真的!」他只是個笨蛋幼稚園男生而已。

  冥冥看著她紅著臉慌亂的樣子,不由得把手放在了自己的下巴上:「清純jk果然很可愛啊。這種心情我也稍稍能體會到一些呢。那家伙到底在玩什麼奇怪的『爸爸play』,騙孩子可不好。」她低頭嘟囔了一會,伸手點了由紀的額頭一下,「小姑娘,不好好把那家伙當做成年男人來看待的話,可是最大的作死哦。」

  由紀:……

  你不要嚇我啊QAQ

  「哦,對了,有人給了我這個,讓我轉交給你。」冥冥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掏出了一張看上去非常復古的紫色染花信箋,「要不要去赴約,完全看你的意願哦,反正我會好好護衛你的。」五條悟給出的價格還挺高的。

  由紀雙手接過信箋,上頭寫著「栗花落小姐親啟」,她對著冥冥點了點頭:「謝謝冥冥小姐。」

  隨後,打開了信箋之後,卻發現上面使用毛筆細心書寫的娟秀字跡。

  「啊……是加茂君。」內容是邀請她去某家和式高檔餐廳。

  之前的事情還沒有好好謝謝他。

  「所以,要去嗎?」冥冥笑著問道。

  「……嗯。」由紀思忖了一下。

  「還是去吧。」上次的事情,果然還是應該鄭重的道謝才行。


第16章 16

  栗花落由紀現在很緊張。

  補充一下,這是因為對方穿得太過正式,自己只穿了常服而尷尬造成的緊張。

  怎麼說呢,加茂君身上穿著的是黑色的和服,這種仿佛是相親一樣的氣場,即使是由紀也忍不住尾巴起毛了。

  為了道謝她還特地帶了禮物,結果因為氣氛太過凝重,她把東西藏在身後根本就不敢拿出來了。桌上面擺了那麼多高級海鮮,可是別說嘗一嘗了,連伸手去拿那雙看上去太過貴氣雅致的筷子都覺得好罪惡啊!

  「很抱歉,你是不是緊張了?」尾巴上的毛都炸開來了。

  注意到由紀一直壓著飛機耳的緣故,加茂還是開口道:「之前其實有說過不要弄得這麼正式,但是……」他苦笑了一下,「算了,這個問題無論如何都是要問的。」

  由紀歪了一下腦袋:?

  「請栗花落小姐做我的妻子吧!」少年將手撐在膝蓋上,對著對面的少女低下了頭。

  由紀:????????

  貓貓褪色jpg

  「我並沒有在開玩笑,這是我身為加茂家嫡子必須做到的事情!所以,請您成為在下的妻子吧!」見女孩那邊沒有答復,少年又用鄭重無比的態度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求婚宣言。

  這下,好歹讓由紀回過了神。

  「那個……」她小心地舉起手,反問道,「加茂君想跟我結婚的原因是什麼呢?」

  沒有想到對方會提出疑問的少年愣了一下:「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理由說不出口。

  少女的肩膀放松下來:「是因為我『融合體』的體質嗎?」

  原本在外面護衛的冥冥側過頭,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並不……」其實是的。

  作為加茂家的嫡子,他就是被如是要求的。

  成為咒術師也好。

  向栗花落由紀求婚也好。

  加茂憲紀對女孩的了解不過是——五條悟名義上的養女、千年難得一見的融合體質,以及身材姣好,容貌可愛而已。

  「加茂君不了我,我也不了解加茂君,加茂君今天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喜歡我,想要和我在一起。而是因為諸多的『標簽』,不是嗎?」少女反而坐直了身子,露出了一個輕松的微笑,「所以,我拒絕。」

  雖然被對方拒絕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加茂憲紀現在的心情卻突然一下子輕松了起來。

  ——是的。

  這一切都是因為……

  「打擾了。」包間的側門突然被拉開,原本站在外面的冥冥闖了進來,「有人在這間餐廳周圍降下了『帳』。」

  她將目光落在了一邊的加茂憲紀身上。

  是他……不,是加茂家嗎?

  只要這孩子拒絕,就降下「帳」來強行奪取……不對,是抹殺嗎?

  「啊。雖然我只關心錢,不想扯進三大家族的恩恩怨怨裡來,但是奈何五條悟給得實在是太多了。」她伸手抓住了由紀的手腕,「這孩子我得快點帶出去才行——」

  冥冥拖著由紀的手,將她帶到了包廂外面,雖然降下了『帳』,但是枯山水的庭院裡卻懸掛著一輪清冷的月亮。

  ——不對,不是月亮。

  那原本皓白的銀盤,正在被暈出來的血色逐漸浸染。

  加茂也趕了出來,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副弓箭:「怎麼回事?為什麼栗花落小姐……不對,為什麼我們會被困在帳中?」

  他這副樣子,倒是讓冥冥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如果說目標是栗花落由紀的話,沒有必要將自己家珍貴的嫡子也搭進去。所以,並不是加茂家嗎?

  血月籠罩了整個庭院,冥冥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小姑娘,站到我身後來哦。」

  枯山水的庭院之中,沙沙風起,還夾雜著女子小聲的啜泣。

  加茂和冥冥的瞳孔幾乎在同一時間放大,加茂憲紀更是向前一步,將弓箭橫在身前擋住了由紀:「退後。」

  冥冥的臉上掛下了冷汗:「這種咒力等級……」

  由紀的目光越過二人,落在了那個坐在枯山水庭院之中,沐浴著血月的女子身上,她的長發如淙淙溪流鋪散在華麗雅致的十二單,用手遮住面龐,額發隨著她的啜泣聲而微微顫抖。

  最為詭異的是,這哭聲不是傳入耳中的,而是仿佛直接回蕩在腦海之中,讓人掩住耳朵也沒有辦法擺脫這種讓人心寒的啜泣聲。

  冥冥擺開架勢:「加茂,帶那孩子離開這裡。」這是她在粗略分析了一下情況之後,發現只有自己能稍微抵擋面前這個咒靈……或者說惡靈——一會的人。

  加茂已經是個頗為出色的咒術師了,當然知道身為一級咒術師的冥冥這麼命令的原因,於是一把拖住由紀的手腕,帶著她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起來。

  他們暫時是沒有辦法離開「帳」的,所以,要在可能的情況下,更多的爭取時間。

  然而就在下一秒,冥冥的身體就砸穿了數道門扉,徑直撞在了牆上:「可惡啊。」她吐了口血,「我這個咒具很貴的。」

  加茂從懷裡掏出了一包血包。

  由紀:……?

  他這些東西到底是藏在哪的?

  那身著十二單的身影已經緩緩出現在了門口。長長的頭發遮住了容貌。讓人看不清她到底生的什麼模樣。

  「情況比我想的還要糟糕,這種程度的咒靈……是到底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冥冥吐了一口血,爬起來看著面前披頭散發,頭生二角的女子,「特級假像怨靈……六條妃子。照理來說,應該早就被封印起來了才對。」

  「啊——啊——」被呼喚真名之後,咒靈也突然開始發狂,她用鮮紅的眼眸盯著加茂身後的由紀,「啊——啊——紫、紫——紫之上——」

  由紀被她充滿怨恨和憤怒的嘶啞詛咒給弄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炸了起來。

  這就是,所謂「特級」的絕對威壓。

  黑色和紅色迅速染滿整個房間,而在這種威壓之下,尚且還能動的冥冥,自然是極為強悍的存在。

  加茂忍不住看了一眼邊上的一級咒術師,明明被那樣強悍的咒力擊飛,卻只是受了一點輕傷,足以可見對方肉-體力量的強大。

  在這樣不斷溢出的污穢和強大的氣場之中還尚且能夠顫栗,揮舞著武器擊退攻擊自己的怨靈,一級咒術師冥冥,確實是罕見的強者。

  加茂自己也是經歷過廝殺的術士,可是在面對「六條妃子」這種級別的咒靈的傳達過來的威壓的時候,他幾乎每一個細胞都在嘶吼著對死亡的恐懼。

  ——畢竟,他一直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

  對方的怨恨是無窮無盡的,即使被封印了千年,對負心漢的怨恨卻始終沒有一點削弱,反而因為面前有個同樣是姬發式的少女而激起了更多的負面情緒。

  無數的黑色鬼手從地下湧出抓扯住房間內三人的衣服,巨大的威壓伴隨著污穢如海嘯一般湧來:「啊——啊——啊——紫之上——紫之上——」

  冥冥將被誤認為紫之上的由紀擋在身後,丟給她一把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來的剪刀:「先把頭發剪掉,那家伙一直把你當成紫之上的話,情況會越來越麻煩。」

  由紀第一次面對這種級別的怨靈,雙手還有些發抖,但是她卻知道冥冥的命令是正確的,於是她毫不猶豫的伸手撿起掉在地上的剪刀,想要減掉自己的頭發。

  就在那一瞬間,她的下方出現了一個泥沼,一只骷髏手從裡面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冥冥:!!!!

  這是——暗藏在六條妃子那龐大的怨恨之下,隱藏起來的另外一只咒靈。

  它等待著出手的時機,隨時准備著擄走少女。

  她和加茂為了抵抗六條妃子的「咒力」,雖然將少女護在身後,但是——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幾乎是被抓住手腕的一瞬間,少女便陷入了無底的黑色泥沼之中。

  最後映入他們眼簾的,是名為栗花落由紀的少女驚恐的眼神。


第17章 17

  「想問什麼就說吧。」似乎是剛剛完成一項工作,心情很好的樣子,五條悟格外先開口對伊地知道。

  後者沒有想到對方會這樣率先發難,覺得自己大意了,沒有閃,他應該更加熟練的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的。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五條悟又一次開口了:「快點問啊!」

  伊地知抖了一下,只好戰戰兢兢得提問道:「您為什麼屢次在由紀小姐面前撤除無下限術式呢?」要知道,五條悟並不是這麼容易就在別人面前撤除自己術式的人。

  「嗯,怎麼說呢,這是一項實驗。」一開始,他以為對方體內的「那東西」一直蟄伏著,是因為沒有強悍的對手,但是自己屢次出現在由紀面前,對方卻無動於衷。於是他換了一種思路,三次在栗花落由紀這個「個體」前撤除無下限術式。

  但是對方在面對「隨時可以殺死他」的情況的時候,依然無動於衷。

  於是,他便基本確定了,和栗花落由紀「共生」的咒靈個體,對殘殺任何生命都沒有興趣。僅僅唯一可能出現的情況,只有「栗花落由紀」這個個體面對無法自己解決的「生命危險」的時候,「那東西」才有可能會出現。

  不過,介於由紀本人是極為罕見的融合體質,應該也不會有人直接就奔著取她的性命去……吧?

  「實驗?」伊地知思考了一下這個詞語意味著什麼,然後對五條悟此人的惡劣行徑的認知又升高了一個層次。

  「這就沒什麼好回答了的呢。」坐在後車座上的人攤開手,笑嘻嘻地回答道。

  伊地知:……我本來也沒打算問你啊!

  當然,這句話他只敢腹誹一下。

  而遠隔千裡之外,在名為「橘鶴」的高檔日式餐廳裡,目睹著由紀被骷髏拉下泥沼一瞬間消失不見的冥冥和加茂,幾乎是身體的動作比大腦的反應更快,下意識的往那邊趕了一步,卻最終只看到了平整的榻榻米。

  ——泥沼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只咒靈將自己的咒力隱藏在特級咒靈龐大的怨憤之下,自身並不強,卻可能擁有較為特殊的術式。

  比如說,將人從這個地方,一瞬帶到指定地點。

  「這可就糟糕了,五條悟要是回來的話,恐怕會大發雷霆吧。」冥冥揮舞了一下斧頭,看著因為驟然失去目標而變得更加瘋狂的「六條妃子」,「不過,也得等我們挺過這一劫才行,加茂,輔助我。」

  加茂對於強悍的一級咒術師保持有一定的尊敬,雖然因為由紀被拖入泥沼而有些分神,但是早已經習慣了和咒靈打交道的他,自然明白現在的第一要務就是解決掉自己面前的「特級假想咒靈」。

  ——只是,真的面對這種等級的咒靈,他們能做到嗎?

  「不對。」原本打算出手攻擊的冥冥卻驟然眯起了眼睛,「情況不對。」

  空氣之中,不知何時,彌漫起了寒冷的煙霧。

  就像是冬天湖面上升起的霧靄一樣,繚繞在加茂和冥冥的腳下,甚至有進一步上升的趨勢。

  兩人呼出的水汽,在空中發出凝結成冰霜的吱嘎聲。

  最為詭異的是,加茂和服的袖子、弓箭,冥冥的咒具上,都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寒冷。

  這是在場所有人唯一能體會到的一種感覺。

  就像是感知整個被冰封了起來一樣。

  這並非是「六條妃子」的術式。

  極寒的氣溫,能從「物理」上奪走一個人的力氣,以及反抗的能力。

  經驗豐富如冥冥,立刻意識到這並非普通的「術式」。

  突然,之前消失在榻榻米上的泥沼又一次出現,從中浮現出了一具冰雕。它有著極為詭異,甚至有些掉san的,如一團打結的蛇一般的外貌,但是現在,這一切都被冰封在厚厚的冰層之下。

  「六條妃子」的動作停止了。

  隨著冰雕一起緩緩從泥沼之下升上來的,依然是身著常服的,名為「栗花落由紀」的少女,只是此刻她的頭上沒了貓耳,身後的尾巴也不知所蹤,手上也多了一把晶瑩剔透的扇子。

  她將打開的扇子遮住了面龐。

  「所謂『輕絮紛紛然,瓊花籠天,不知石上寒,徒然生悲切』,指的就是驟然染指美麗的雪景,卻將自己凍傷的無禮之徒。汝等可知?」少女未曾持有扇子的那只手,輕輕將冰雕推到在地,便將凍在其中的咒靈輕易粉碎了。

  「栗花落……小姐?」加茂努力抵御著周身因為「咒術」而產生的極寒,但是冰冷的氣氛令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

  即使快要失去思考能力,他也能清楚的分辨出來。

  眼前這個操著一口鶴音,站姿猶如平安時代貴婦人一般的「栗花落由紀」——並非栗花落由紀本人。

  情況太糟糕了。

  少女側頭看了他一眼,額發微微顫動,這一瞥又和由紀本人有著極為不同的嫵媚風情:「妾身的本意是不留下一個活口……但是這麼做的話,妾身可愛的女兒必定會為此悲戚。」

  「這位小公子和女公子,自己能保護好自己嗎?若是不能的話,妾身也不會管哦。」

  言罷,這個借用了由紀身體的咒靈便優雅地向前走了兩步,意外的是,她在靠近六條妃子的地方緩緩跪坐而下,仿佛身上所著並非現代少女的常服,而是一件紛繁華麗的十二單。

  「在此得見,甚為嘆息。」她垂眸,將手上晶瑩剔透的扇子鄭重放在了地上,「姬君如此,想必也很痛苦,就由妾身來助你成佛吧——說來也是一種姻緣。」

  「雪色皓然,仿佛花嫁。」

  「披上妾身贈與的花嫁,前往佛國安息吧。」

  少女雙手合十,繼而十指交叉。

  「【領域展開】」

  「【八百萬霜天】」

  ——紛紛皓然的白雪,籠罩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加茂憲紀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少女正跪坐在庭院邊的回廊上,邊上還放著一杯上頭漂浮著梅花的清酒。

  邊上的冥冥似乎和她達成了什麼交易,也坐在邊上喝酒。

  ——這個「少女」並非栗花落由紀。

  似乎是注意到了加茂的視線,後者用扇子遮住了臉:「小公子不可以這麼直視一位姬君哦。」

  加茂:……

  「栗花落小姐呢?」他向後退了一步,擺出警戒著姿勢。

  「那孩子最近太累了,精神上也很緊張,稍微讓她休息片刻吧。妾身的話……妾身是這孩子的『母親』。」

  加茂憲紀:?????

  「妾身和這個孩子是共存的,這個孩子離開妾身便無法存活,妾身離開這個孩子便會化作浮雲。」不知其名,卻能好好和人溝通的咒靈將手放在了胸口,慈愛地垂下了眼眸。

  「妾身,是這個孩子存活於世的保障,這孩子是妾身依憑的一點微光。」咒靈將扇子放在前方,雙手的指尖優雅蓋上,「妾身希望小公子同我定下約定,如同邊上這位可愛的女公子一般,不要將妾身的存在宣揚出去。」

  這並非「請求」。

  而是無可辯駁的——命令。

  居高臨下,不容反抗的,絕對強者的指令。


第18章 18

  加茂憲紀並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和由紀體內的咒靈定下契約之後,他和冥冥都被輕易的放過了。只是身為咒術師的他們都很清楚,一旦違反這個「契約」,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咒靈自述,唯有在由紀面對生命危險的時候,自己才會出現,以保護由紀的生命為目的而行動。但是無論是她的術式、領域,或者是本體,都未曾透露半分。

  而對方和自己定下的契約是:「不得在任何情況下,任何人面前透露自己存在於由紀體內這件事。也不允許向任何人提起自己曾經出現的事情。而這個『任何人』之中,包括栗花落由紀。」隨後,對方便把由紀的意識換了回來。

  所以,極有可能對於由紀來說,咒靈的存在是一件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好在,那個契約並不阻止加茂調查「咒靈」的本體,這個咒靈可以和人正常的交流,並且能自如的展開領域,可見其等級上的超規格。

  如果對方將由紀視為孩子的話,恐怕得從由紀小姐的童年開始調查起來了。

  在「窗」報告奇怪的「帳」出現,前來增援的咒術師趕來之前,和咒靈定下契約的加茂和冥冥不得不在契約的束縛下幫助咒靈清理掉了自己的殘穢。

  若不是她身上強大的咒力,加茂幾乎會將對方當做以為舉止優雅的高貴夫人。

  他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問的:「那個人知道你的存在嗎?」

  對方卻一臉茫然:「哪一位?」

  「五條悟,」仿佛是因為不甘心一樣,他強調道,「目前最強的咒術師。也是栗花落小姐目前的監護人。」

  對方微微蹙眉,用由紀的臉露出了一個讓人憐愛的困惑表情:「五條……五條……啊,是阿呼的後代吧?好懷念啊,妾身這麼多年都沒有聽說過阿呼後代的消息了。對不起呢,妾身一直在這孩子體內沉睡,都不知道這孩子到底被誰監護了。」她有些不安的把手放在臉上,「不過,是阿呼的後代的話,應該會是個靠譜又高潔的孩子吧?而且也肯定長得很俊美風流。」

  加茂:……

  糟糕,他什麼都不敢說了!

  太糟糕了!

  咒靈將手虛放在身前:「雖然很想見一見,但是,妾身得重新回到這孩子的身體裡去沉睡了,妾身的存在對於這個孩子來說是幸事也是不幸,還是保持現狀會更好一些。」她用由紀的臉露出了一個溫和又雍容的笑意。

  不如說,在此之前,加茂憲紀都未曾知道,擁有著溫和可愛外貌的「由紀」,也能露出這種仿佛母親一般的笑意。

  「等、等一下……」在栗花落由紀的身軀向後倒去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拉了一把,將少女穩穩地接住了。

  少女昏睡著,頭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代表著二尾貓又咒力占了上風的貓耳。

  ——太糟糕了,自己剛剛應該告訴母親大人,由紀在五條悟身邊到底過得是什麼日子的。

  至於由紀,她昏睡了兩天的時間,才從高專的病床上醒過來,一睜開眼睛就是白色的天花板。她揉了揉眼,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邊上的簾子「唰」一下被拉開,從側面斜刺裡衝出來一個大號的羽毛球,一把把她抱在了懷裡:「由紀醬,爸爸好擔心哦。」

  對方摸自己腦袋的手法太過粗暴,以至於貓耳上的毛都被擼亂了。

  可惡,她每天早上都會好好打理那個地方的!

  由紀緩緩抬起手,跟每一只拒絕飼養員強抱的貓一樣,用力推搡起了五條悟的胸口:「好悶啊,老師你松手。」

  「不要嘛,爸爸真的好擔心哦,加茂家趁著爸爸不在把由紀醬約出去這件事情,你應該打電話問問爸爸的嘛~」五條悟還在那邊「嚶嚶嚶」的假哭,「女孩子大了,都不要爸爸管了呢。」

  因為推不開對方,所以只好死魚眼任擼的由紀被他這麼一說,腦子裡斷片的內容突然接上了。

  「啊,加茂君,加茂君和冥冥小姐呢?」……她記得那時候,耳朵裡灌滿了隆隆的,被泥沼淹沒的聲音,以及難以為繼的呼吸。

  ……那個時候。

  對了,那個時候,是因為達到了「條件」所以和「媽媽」互換了。

  如果當時沒有達到「危及自己生命」這個條件的話……

  「啊?沒事啦,一點小傷都沒有呢,已經讓他們快點回去了。」五條悟終於放開了由紀,他攤開手道,「由紀醬,你有什麼事情瞞著老師吧?」

  當這家伙不耍寶,而是自稱「老師」的時候,由紀就知道,他要開始談正事了。

  「嗯……」由紀垂下耳朵,捏緊了被子。

  「沒有關系哦,這裡都已經清過場了,由紀醬想說什麼都可以。」五條悟用一種類似撒嬌的語氣,蠱惑、勸誘一般的開口,「關於你體內的,那個『她』的事情。」

  由紀的身體縮了一下。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她』的正體,應該就是千年前就被封印了的『特級災害假想咒靈』——」

  「『雪女』。」

  由紀和五條悟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少女苦笑道:「怎麼說呢,原來老師早就知道啊。」

  「這麼說呢,我不太擅長對付這種要素過多的咒靈呢,即有作為『妖怪』的傳說,又凝聚著人對於『寒冷』的恐懼,同時,又因為美麗而受到吹捧,更是被添加了無數『正面』的元素,造就了其既是『精靈』,又是『咒靈』的二元性質。」五條悟拉過椅子,伸手拿起由紀邊上的橘子剝了起來,「而且,你體內那個,比我想像的似乎還要復雜一些。」

  由紀嘆了口氣:「媽媽睡著了,我不想吵醒她。很小的時候我還能和她對話,聽見她的聲音,但是近年以來,她幾乎就一直在沉睡了——啊,冬天會活躍一些。」由紀補充。

  翹起二郎腿把大半個身體的體重壓在可憐的折疊椅上,嘴裡叼著一瓤橘子的五條悟頓了一下:「嘖。」

  媽媽啊……

  情況確實比他想的復雜呢。

  但。

  咒靈終究只是咒靈罷了,無論人傾注什麼感情上去,它們最終都只是從人的負面情緒之中誕生的異形。

  最壞的情況是……

  五條悟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微微側過頭。

  「由紀醬。」

  「嗯?」

  「下禮拜開始,和爸爸我一起出任務吧?我們可以去箱根泡溫泉哦。」

  由紀:……

  雖然可以去箱根泡溫泉很好,但是我覺得你這個前綴不是很好,我有點怕。

  還有啊。

  「老師你不要再用那種奇怪的稱呼自稱了,你才比我大十歲啊!」


第19章 19

  箱根。

  溫泉、饅頭、手磨山葵飯。

  清酒、香魚、恰到好處,流淌著充沛肉汁的烤肉。

  可以說是繁重的工作之後,難得的療養勝地。

  關鍵是。

  沒有五條悟。

  將自己的身體浸在溫泉裡,身邊的石頭上放著冰鎮好的清酒。天氣的走向已經轉向秋日,夏日的最後一點余暉稍微細心品味一下也無妨。無論如何,作為難得想休憩時日,在沒有五條悟的情況下,真是足以被稱為完美。

  這樣想著,七海建人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雙腿在水下用一個愜意的姿勢交疊在了一起。

  「老師、老師不可以這樣子。你快點放開我啦。」

  七海建人的耳朵動了一下。

  似乎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但是這和他沒有關系,他只是來度假休息的而已。

  「不是啦老師,不可以,快點松開啊,那邊是溫泉吧!」

  女孩子的求饒聲越發清晰。

  七海建人:……

  他嘆了口氣,從溫泉裡站起來,隨手扯過丟在一邊的浴巾裹上下半身。

  剛剛聽到的聲音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他下意識的抬頭。

  下一秒一個身影輕巧的落在了正對面的岩石上。

  「喲!」那個基本上可以被成為七海建人加班噩夢的男人,一臉輕松的站在石頭上,對著一臉憔悴的後輩,露出了一個清爽又充滿元氣的笑容打招呼。

  但是,七海建人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五條悟的身上。

  因為後者的腋下,還夾著一個頭上戴著奇怪貓耳頭箍,女子高中生制服後面還掛著尾巴的少女,年齡大概十六歲上下,正徒勞的為了保護胸口的衣服不下滑而抓著領口。

  氣氛一時靜默。

  由紀:……

  貓咪僵化jpg

  「喵呀————————裸族啊啊啊啊啊————————————————————」

  七海建人,現年二十五歲,越發確定自己在高專時期的前輩,是個不值得尊敬的家伙。

  大概十分鐘後,由紀雙手放在身前土下座,不停地對著面前這位一臉嚴肅的西裝男子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老師他說自己有個很靠譜的後輩在箱根休假,完成任務以後就要來找他玩。」

  「我一開始以為沒有什麼的,但是他突然說什麼『他現在一定在泡溫泉,我們飛上去嚇他一跳吧』之類的話,沒有阻止他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對不起!」

  少女的聲音裡都帶著點哭腔了。

  作為真-靠譜的成年人,七海建人只能嘆了口氣。

  「也沒有什麼嘛,娜娜明他超高興見到我的,對吧娜娜明?」一邊罪魁禍首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還用一個頗為吊兒郎當的盤腿坐著,攤開手。

  「一點也不高興。」被點名的七海建人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面無表情的反駁道。

  「唉?」五條悟發自真心的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七海嘆了口氣:「起來吧,不用一直這樣。」這話是對由紀說的。

  畢竟,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是五條悟,這孩子只是無辜被迫害了而已。

  而且,剛剛他確定了一下,少女頭上的貓耳和身後的尾巴,都是貨真價實的「詛咒」。也就是說,這個孩子就是前不久在咒術界鬧的沸沸揚揚的「融合體」本人。

  還只是個孩子而已啊。

  「快點,老師也道歉啊!」由紀直起身子之後,又對著一邊吊兒郎當吃著不知從什麼地方翻出來的溫泉饅頭吃起來的五條悟道。

  「唉?為什麼我也要?」後者叼著饅頭爬起來,「不要不要,我要去隔壁泡溫泉啦。」說完,便一溜煙的跑掉了。

  由紀:……

  眼神逐漸失去高光jpg。

  「啊……那家伙,把他綁起來做成黑玉子怎麼樣?」她站在門口,扭頭對坐在立面喝冰鎮梅子酒的七海道。

  「當真的話,真的會被氣死的。」七海建人十分共情得開口。

  看來平時也沒被少折騰。

  「啊?哦。」由紀轉身,將雙手交疊在制服裙子前面,對著面前的青年鞠了一躬,「我的名字是栗花落由紀。請問您是……」

  「七海建人,我高專時候的後輩哦,是個超可靠的人呢!」五條悟突然從後面冒出來,一把按住了由紀的腦袋。

  「你這家伙,什麼時候換好的衣服!」

  「啊呀,不要管爸爸叫『你這家伙』啊!」

  「我再說一遍!不要用那種奇奇怪怪的自稱和我說話啊!」

  「由紀醬是叛逆期嗎?爸爸好傷心哦。」

  「你閉嘴啊!」貓貓炸毛jpg

  七海建人:……

  你看,他說什麼來著,當真的話,會被氣死的。

  但是作為一個靠譜的成年人,他還是開口道:「五條先生。」

  「嗯?」五條悟絲毫沒有危機意識,笑眯眯的對這一聲笑容以待。

  「再發展下去,就會變成完全不值得信賴的大人了。」七海建人開口,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

  五條悟:不明所以jpg

  雖然是融合體,但是不管從作為人的良知,還是作為對法律和規則的維護,栗花落由紀這個個體都只能算是未成年的少女。

  只是個小孩子而已。

  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是不會放任孩子被另外一個成年人按著腦袋欺負的。

  所以他站起來,繞過被擼耳朵到炸毛的由紀,不聲不響的站到了五條悟的身後:「五條先生,找我有事嗎?」

  「唉?如果我說有事的話,娜娜明你會乖乖聽我說嗎?」五條扭頭。

  後者無奈地又嘆了口氣:「算加班時間。」

  五條悟大手一揮,摟住了一臉無動於衷的七海建人的肩膀:「那麼,就先把我這邊想要拜托你的事情解決掉吧?」他走到一半回過頭來,「哦,由紀醬,這裡是高檔的溫泉旅館哦,可以去下面吃自助餐什麼的,先自己好好享受一下吧。」

  這麼說著,便和七海建人一起並排往走廊盡頭的樓梯走去了。

  由紀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久。

  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啊……剛剛那個人,七海先生是為了把自己從被老師捏耳朵的困境裡解救出來,才這麼說的嗎?

  少女雙手冰涼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出、出現了!真正靠譜的成年人!

  真正靠譜的成年人好帥!


第20章 20

  溫泉旅館的餐廳是自助式的。

  由紀溜到下面之後,拿了一個盤子就開始挑選自己喜歡的食物。

  「小蛋糕,小蛋糕……」她認真的在眾多被切成小塊的精致甜品蛋糕裡挑選著,「比利時巧克力慕斯……」

  巧克力色的慕斯上,撒著一點誘人的金色,但是只剩下唯一的一塊了,由紀伸出手上的夾子去夾的時候,手和另一個人的碰在了一起。

  「啊,抱歉。」由紀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一步,抬起頭來卻發現對方是個看上去很清秀的少年,有著一頭有點眼熟的銀發。

  後者剛剛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法式慕斯蛋糕上,沒有注意到邊上還有人和他一樣想拿這個巧克力蛋糕,等到和她的手碰在一起,才反應過來:「啊——是你?」

  由紀的耳朵抖了兩下,眨了眨眼,才想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少年:「啊,是遠月的那個司瑛士君嗎?你沒事了真是太好了,是來溫泉療養的嗎?」

  少年向後退了一步。

  由紀:唉?

  然後她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一溜煙地逃跑了。

  由紀:……???

  她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周身,司瑛士是個普通人,肯定看不見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所以他為什麼跑得這麼快,好像背後有老虎追一樣?

  由紀有些疑惑地歪了一下腦袋。

  「哦,還是第一次看到那家伙跑的這麼快呢。」邊上一個叼著烤熏肉腸的紅發少女一手拿著竹簽子,一手插著腰,一臉調侃地開口。

  對方比自己高一點,由紀扭頭去看的時候,對方恰好湊上來,因為太近了,所以由紀只能看到對方元氣滿滿的小虎牙還有一雙野性的眼睛。

  「小林龍膽。」對方伸出手來,對著由紀笑道,「你好啊。」

  「栗花落由紀。」由紀和她握了一下手。

  對方湊過來,幾乎是貼著由紀的臉聞了聞。因為由紀嗅覺靈敏,能清晰的聞到對方身上的煙火味道,各種好聞的食物香味……

  「小林桑也是遠月的學生嗎?」由紀問道,伸手把最後一個巧克力慕斯蛋糕夾到了自己的餐盤上。

  ——不管,反正司瑛士君逃跑了,這塊蛋糕就是自己的了!

  三個月前的由紀是絕對不會這麼理直氣壯的,畢竟她有兩年在孤兒院幫助修女照顧孩子的經驗和生活,所以會下意識的先考慮別人。但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和五條悟相處久了,自己也不知不覺的染上一些五條悟本人的壞習慣。

  「啊,這塊蛋糕,你的品味還不錯嘛。」小林龍膽湊過來,看著由紀盤子裡的蛋糕,「這個蛋糕,可是這裡的招牌哦。」

  「是嗎?」由紀微笑著附和了一下,目光又在琳琅滿目的甜品裡選擇了起來。這一點倒不是五條悟甜食愛好人傳人現像,喜歡甜點是由紀自己本身的愛好。

  如果不是因為發生了融合了貓又,又被發現是融合體這件事,她很有可能會去學習當一個甜點師吧。

  「所以,你是那個『夢裡面的女孩子吧』?」趁著由紀正在認真思考下一個應該選哪一個的時候,這個剛剛認識的,名為小林龍膽的少女,突然從後面摟住了由紀,豐滿的胸脯緊緊貼著由紀的後背,「不然,不能解釋瑛士他為什麼跑得這麼快呢。」

  由紀:……

  聲音灌進耳朵裡,但是什麼也聽不懂。

  因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個貼在自己後背的軟綿綿的觸感。

  「那、那個……」由紀紅著臉小聲道,「能不能先放開我。」

  龍膽的眼睛眨了眨,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你好可愛哦。」她捏了一把由紀的臉,「介意和我坐一會嗎?」

  由紀扭頭張望了一下,既沒有看到五條悟,也沒有看到七海先生,於是她點了點頭:「好。」

  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耳朵,也就是說,她應該只是個沒有咒力的普通人。

  待到由紀和龍膽一起坐好,後者撐著臉一直看著由紀,到是弄得由紀有些手足無措:「所、所以,小林桑找我有什麼事情呢?」

  「嗯……這麼說呢,」對方笑嘻嘻道,「瑛士那家伙,最近在料理以外的時間都有些魂不守舍的,說什麼看到了姬發的貓耳少女之類的話。那家伙之前始終過一段時間,找回來之後就這樣了……雖然說在料理方面還是那個樣子,但是私底下卻有些神神叨叨了……啊,不要按著自己的腦袋啊,你這不是全都暴露了嗎?」

  由紀在聽到對方說出「姬發貓耳少女」的時候,下意識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瑛士他,似乎在那之後就開始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龍膽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單刀直入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由紀卻想起自己當時,確實和少年一起被巨型的咒靈吞進了肚子裡這件事。

  她搖了搖頭:「我不太清楚我能說多少,但是,如果能『看見』的話,可以把視線遮起來。很清晰嗎?如果很清晰的話,一定要裝作看不見才行。因為那些東西一旦意識到對方在看自己,就會發動攻擊。」

  「是這樣啊。」龍膽沉吟了一會,「我倒是看不見呢……」

  「看不見也挺好。」由紀斬釘截鐵道。

  「所以,你的腦袋上真的有一對貓耳嗎?是長在上面的嗎?是什麼顏色的?摸起來手感怎麼樣?」在短暫的沉吟之後,紅發少女一臉興奮的貼上來,把手蓋在了由紀的腦袋上胡亂摸起來,「給我摸摸看嘛!」

  由紀:……哇啊,不要亂摸呀!

  在□□了由紀的腦袋一頓,卻沒有摸到貓咪耳朵之後,龍膽有些氣鼓鼓的坐在椅子上:「哦,對了,我來找你其實還有一件事。」

  「嗯?」由紀嘗了一口盤子裡的慕斯蛋糕,叼著勺子眨了眨眼。

  「瑛士那家伙,似乎很想要當面感謝你救了他這件事,但是那家伙一點也不敢打聽你的消息,然後邀請你來嘗嘗他的料理,所以,就由我來啦。」龍膽豎起了大拇指,「怎麼樣,要不要答應下來,瑛士的料理可是很棒的哦。」

  由紀:……

  唉?

  有、有點想去唉。


第21章 21

  和小林龍膽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後,由紀又轉頭回去找五條悟。後者似乎已經和後輩商量好了什麼事情,大大咧咧的把手搭在一臉無奈的後輩肩膀上。

  「由紀醬,等等附近的神社有祭典哦,要跟我一起去嗎?」五條舉起手,帶著一臉清爽的笑意發出了邀請。

  由紀當然是思考都沒思考就回答:「好呀。」

  她這麼干脆倒是讓邊上的七海建人忍不住推了一下眼鏡。

  「七海也一起去吧!」五條自顧自的宣布。

  「為什麼對那孩子是詢問的態度,對我卻是問都不問一下我的意願啊。」看上去疲累得不得了的男人吐槽道。

  由紀:……這個吐槽,好切中要害。

  「說什麼呢,因為由紀醬的話,絕對會想都不想就答應我的啊!而七海你只會想都不想就拒絕我!」

  「這倒是讓我驚訝五條先生你居然還能如此有自知之明……」

  兩人的相處方式基本上是五條悟毫無距離感的硬是貼上去,然後七海建人一臉無動於衷,用無動於衷來反抗對方強硬的騷擾。

  由紀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那邊正用力攬著七海的脖子,希望他能屈服於自己的熱情而陪他去玩的五條稍微愣了一下:「由紀醬?」

  「七海老師你就答應他吧。」她把手被在身後,笑著歪了一下腦袋,「因為老師這個笨蛋不知道怎麼和自己特別喜歡的人相處,也不懂怎麼正確的邀請別人一起放松一下。」

  七海建人推了一下眼鏡:「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你產生這種誤解。」隨後,像是妥協了一樣,他抱著胳膊道,「但是我不去的話,他一定會像現在這樣一直糾纏著我沒完沒了,所以這次就額外破例吧。」

  ——關鍵是,自己不去的話,這個黏著系的家伙一定會一直用那種貼得很近的姿態和少女交流,到時候恐怕整個高專的風評都要變得奇怪起來了。

  雖然目前只是五條悟的風評不對而已,作為一個正經人的七海,可不願意自己的風評也被五條先生給一起帶的奇怪起來。

  「還有,不要叫我老師,我不是教職人員。」

  由紀眨了眨眼睛,隨即露出一個露著小虎牙的可愛微笑:「那就是七海大人吧。」

  「……也請不要那麼稱呼我。」

  「唉嘿。」

  「唉唉?過分啊,由紀醬,也叫一聲『五條大人』或者『爸爸大人』來聽聽嘛~」

  「不要,叫老師就可以了。」

  「過分啊——」

  七海建人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說實在的,比起和五條悟一起逛祭典,他寧可連續加三天的班。

  然而即使這樣腹誹,他還是被拽了出去。

  「啊~七海,你怎麼連逛祭典都穿成這樣啊。」只是當他出現的時候,五條啃著手裡的巧克力香蕉吐槽他逛慶典都要一身考究的西裝,打扮得十分正式。

  相反的,說出這話的人,一身松松垮垮的常服,因為心情很好所以戴著墨鏡,怎麼看怎麼吊兒郎當。

  而七海建人也覺得回答他這個問題沒有多大意義,於是隨意扯開了話題:「栗花落呢?」

  「由紀醬去換衣服了哦。」自然而然黏到七海邊上的五條舉起了一根食指,「女孩子參加祭典當然是應該穿可愛的浴衣啊。」

  七海推了一下眼鏡。

  該怎麼說才好呢,五條悟這個人是輕浮的代名詞,但是在某些地方,他又卻非常的執著和……常人化。

  比如說,「女孩子參加祭典就應該穿漂亮的浴衣」這件事。

  但是……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五條先生。栗花落會著涼的。」大人中的大人這樣提醒自己在某些方面格外不靠譜的前輩。

  五條悟:唉?

  「久等了。」由紀從換衣間裡出來,恰好看見兩個人同時看向自己這邊。

  少女歪了一下腦袋,連帶著左邊的貓耳朵也一起折了下去。

  七海:……

  元素太多了,反而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反倒是始作俑者五條悟,毫不吝嗇的舉起兩只手的大拇指:「very great!超適合由紀醬,不愧是爸爸我親自選的浴衣!」他平移過去,用一只手遮住嘴用不輕不重剛好邊上的七海能聽到的聲音道,「有沒有冷?會著涼嗎?」

  由紀被他突如其來的跳躍思維給弄得腦袋短路了一秒,下意識的搖搖頭:「不冷啊。」

  七海的腦門上蹦起了一個十字路口。

  五條悟擁有毋庸置疑的強大力量,讓人信賴且安心,但是要說為什麼這樣的人不被尊敬,那絕對是因為他的性格實在是太糟糕了。

  「雖然不冷,不過我想吃點熱乎的東西呢。」由紀伸手拽住了五條的袖子,「我們去找點暖和的東西來吃吧。」

  七海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之後,才抬腳跟上被由紀拽著袖子往前走的五條悟。

  但是說到底,他到底是為什麼要跟著這兩個人啊。

  剛剛五條悟那句完全不顧周圍人看法的「爸爸」,因為叫的太大聲所以連帶著他都受到了異樣的目光。

  不管怎麼說,哪怕是穿著西裝革履,帶著墨鏡,一副社畜的樣子出現在祭典這種事情本來就很引人注目,但是這跟因為五條悟各種出乎意料的耍寶行為而被怪異的目光注視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就在他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栗花落由紀的抱怨聲又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可是這個好便宜啊……」

  「嗯……由紀醬要理解爸爸必要的支出還挺多的……」五條悟語重心長的把手按在少女的肩膀上。

  而少女手上捧著一盒章魚燒——不知道為什麼比邊上其他的章魚燒攤便宜不少。

  不等由紀繼續追問為什麼,五條悟這家伙就腳底抹油往別的地方跑去了:「黃油土豆黃油土豆~」

  由紀:……

  七海走上前去,低頭看了看由紀手裡捧著的章魚燒,無論是色澤還是大小,看上去都跟普通的章魚燒沒有什麼兩樣,讓人一時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比其他的攤位便宜。

  由紀抬頭看了一眼吧邊上的七海,笑眯眯的捧起章魚燒道:「要來一個嗎?」

  這麼說著,她自己先用小竹簽子叉走了一個。

  七海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礙於對方的眼神太熱切,伸手拿起另外一根竹簽,插走了一個章魚燒,塞進了嘴裡。

  ——然後他就完全理解為什麼這個章魚燒比其他地方的都要便宜了。

  章魚燒裡根本沒有章魚。

  「丟了吧。」他扶額道。

  沒有章魚的章魚燒不配叫章魚燒。因為比別的地方便宜好多,所以也不能說什麼。

  但是少女嚼了嚼咽了下去,然後插起第二個送進了嘴裡:「嗯,這個裡面好像有唉?感覺就像是抽獎一樣好玩。」

  七海:……

  這個孩子太過樂觀了。

  並不適合呆在咒術師這個世界。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五條老師跑到哪裡去了,一轉眼就不見人影了。」由紀的耳朵動了動,抬起臉閉上眼睛,像是嗅什麼味道一樣用力抽了抽鼻子。

  「由紀醬!這裡有金魚哦!」剛想說什麼,那邊卻傳來五條超級輕浮的招呼聲,讓七海一瞬間以為自己在帶兩個小孩。

  由紀的耳朵「騰」一下就豎起來了,向前跑了兩步,才想起來自己身後還有個不情不願的「保姆」,便扭頭轉身道,「七海大人,一起去撈金魚嗎?」

  「……」身心俱疲的七海建人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現在嘆的氣比在證券公司工作四年還要多,「請不要怎麼稱呼我。」

  由紀眨了眨眼睛:「但是我覺得您好適合這個稱呼唉,不知道為什麼。」

  那邊的五條悟似乎都快把金魚攤的攤主給欺負哭了,對方哭著送給了他兩條最漂亮的金魚,然後求這尊大佛快點離開他的金魚攤,畢竟他還要做別人的生意。

  但是五條悟並不想離開。

  「由紀醬,來試試嗎?」他炫耀一樣舉起手上剛剛被攤主哭著送給他的兩條雙尾龍睛,「超好撈。」

  七海:……所謂的超好撈是指用術式欺負普通人嗎?

  由紀踩著木屐跑到攤位前,給了攤主五百日元,一百日元可以撈一次,由紀拿到了五根撈金魚用的糯米紙網兜。

  「由紀醬喜歡哪一個?」五條湊過來,「那條紫黑色的好像很不錯哦。」

  「等一下、等一下,游過來了,」由紀屏住了呼吸,身後將網兜朝著那條紫黑色的金魚下方伸過去,「啊——」

  結果當然是網兜被那條充滿精神的金魚一掙扎就碎掉了。

  原本應該出手幫忙的五條悟卻把手插在褲袋裡,站在一邊吃起了冰激凌:「加油啊由紀醬,你可以的!」

  七海:……

  不,怎麼看那個糯米紙都比一般看上去要薄吧,再怎麼給這個孩子……

  下一秒,七海的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

  他感受到了空氣之中微微繚繞起了一絲冰冷的寒意。

  栗花落由紀的精神高度集中,不知道是不是七海的錯覺……不,並不是錯覺,他確實看到了,在那孩子的精神高度集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水中肆意游動的金魚的時候,她手上的那一支糯米紙網兜上,掛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撈出來了!」這一次,糯米紙網兜沒有破裂,反而將那條漂亮的紫黑色金魚撈了出來。

  「由紀醬還要再來幾條嗎?」五條不失時機地問道。

  「不用了,這條就很可愛。」由紀道。

  她伸手將裝著小魚的塑料袋子拎在手裡:「去找找有沒有賣大魷魚的攤子吧?我好想吃烤魷魚哦。」

  這麼說著,她踩著木屐「噔噔噔」地向前跑去:「我聞到香味了,在那邊……」

  七海故意落在了後面一點:「剛剛那個,是栗花落的術式?」

  「嚇了我一跳呢。」五條悟雖然嘴上這麼說,卻絲毫不覺得他像是被嚇到了,反而還是那種「意料之中」的態度,「果然也能用啊。」

  「也?」七海下意識的抓住了他話語中的重點。

  「我現在,其實還挺戒備那孩子的哦。」五條笑嘻嘻得,「哢嚓哢嚓」啃著自己手上的冰激凌甜筒殼,「甚至……」

  甚至把握不准,如果「雪女」想要把握主動權的話,那孩子是否會拱手將支配權讓出來。

  畢竟,現在那孩子依賴和信任「雪女」遠遠超過其他人,而對方不管怎麼特殊,都畢竟只是「詛咒」而已。

  栗花落由紀身為融合體,過早的被「雪女」寄宿,身體早就有一半咒靈化,和雪女的力量融為一體了,不管她自己怎麼想,雪女的術式已經篆刻進了她的呼吸間,甚至有掩蓋掉那孩子本身術式的危險。

  「甚至什麼?」七海抱著胳膊追問。

  能讓五條悟說出「戒備」這種話,七海建人覺得自己不得不重新審視栗花落由紀到底是何許人也了。

  「沒什麼,盡量和那孩子打好關系吧,我還挺喜歡她的喲。」五條的臉上又掛上了那種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輕浮笑意。

  「你這發言太讓人想報警了。」但是五條先生的話,報警也沒有用吧。

  在兩人聊天的時候,由紀已經買好兩條烤魷魚趕了過來,或者更加詳細一點的話,她的左手握著一根蘋果糖,右手抓著兩根烤魷魚,因為很興奮的關系,身後的貓尾巴有些搖晃,臉上也泛起了因為小跑而帶來的紅暈。

  「這個是給老師的。」她把蘋果糖給了五條悟。

  然後自己拿了一根烤魷魚,再將另外一根遞給七海:「這個是給七海大人的。」

  七海:……

  都說了不要這麼叫他啊。

  所以說,那個人的學生果然還是被傳染了那個人不聽人話的毛病嗎?

  雖然心裡在這麼吐槽,但是他還是伸手接過了少女手中的烤魷魚,插著烤魷魚的簽子有些短,所以他伸手的時候,小拇指碰到了由紀的食指。

  女孩子的手,涼得和冰塊一樣。

  「啊……抱歉。」他下意識的道歉。

  但是道歉的聲音很快被五條悟大聲的撒嬌和抱怨給蓋過去了:「為什麼七海是烤魷魚,我是蘋果糖啦!由紀醬你偏心嘛!」

  「唉?你剛剛不還是說不要吃烤魷魚嗎?」

  「爸爸我現在改變注意了嘛。」

  「都說了不要用那種奇怪的稱呼自稱啊!」由紀炸毛。

  「作為補償,由紀醬的魷魚給我咬一口吧!」

  「不要,要吃的話,自己整根拿過去!等下,等一下,不要靠這麼近,別人都在看過來了!嗚哇!那一塊是最好吃的位置啊!你賠我!」

  在一片混亂之中,七海建人默默地咬了一口手裡的魷魚,向後退了一步,遠離了吸引周圍或探尋、或嫌棄目光的二人——確切一點來說,是五條悟。

  五條先生真是個相當自我的人,完全不在乎周圍的目光是什麼樣的。

  換句話來說。

  七海建人又咬了一口手上的魷魚。

  ——有點羨慕這個人的粗神經。

  以及。

  不聽對方的話,強行自稱是對方爸爸的成年人是屑。

  不知不覺,三個人以及脫離了祭典的大部隊,往神社的方向去了,從神社的方向看下去,那熱鬧的街道仿佛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由紀不太理解五條為什麼要把自己往這個方向帶,於是便問道:「五條老師,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後者把手插在褲袋裡,一臉輕松地走在最前面,聽到由紀這樣提問,便扭頭轉身,對著她反問道:「由紀醬,知道這裡是誰的神社嗎?」

  由紀將手指點在下巴上,仰起頭來艱難地思考了一會:「之前看的小冊子上好像說,是當地的土地神之類的吧?我記得手冊上說,好像是為了祭祀某位花魁,把她立為了當地的土地神之類的……」

  「Bingo」五條拍了一下手,「可以被作為『神』祭祀的,除了『神明』,還有『怨靈』、『詛咒』哦。就比如說我的祖先菅原道真,身為怨靈,也被祭祀為雷神和文化神,每年都被各地的考生跪拜祈福,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為了平和『詛咒』才這麼做的。」

  「但是……」他身後的七海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沉默著,等到五條不再繼續解說之後,才開口道,「但是,一旦被捧上神壇的怨靈被遺忘,失去了像它祭祀、祈福的人群,就相當於失去了平衡『詛咒』的『咒』一樣,負面的東西又會被像是從平靜的湖底攪上來的污泥一樣,浮到表面來。」

  由紀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

  他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不想回憶的記憶一樣皺著眉頭,滿臉的不耐。

  「但是,怎麼看這個神社都沒有失去祭祀啊。」由紀道,她指了指下面燈火通明的祭典,「大家都有好好的參加祭典不是嗎?祭典也很熱鬧……」

  「安心,只是順道來確認一下是不是有關聯而已,目前看來似乎是安全的,不然七海早就在我踏上神社的第一個階梯的時候,就把你趕走了啦,對吧?七海?」

  後者推了一下眼鏡,表示了默認。

  「而且,這個位置看煙花超合適哦。」五條走下來,伸手攬住了由紀的肩膀,「走啦,看煙花看煙花。」

  「嗚哇,老師你放手!」

  炫麗的煙花升上天空,然後在半空中炸開斑斕的色彩。

  只是,在諸多空曠的爆炸聲之中,由紀靈敏的耳朵卻聽到了異樣的聲音。

  似有若無、轉瞬即逝。

  ——屬於女孩子的……細小而哀傷的啜泣。


第22章 22

  「喵~」

  「喵喵~」

  「喵喵喵~~~」

  此起彼伏的貓叫圍繞著整個溫泉旅館,從半夜開始就叫人不得安寧。

  即使拿耳塞塞住耳朵,還是能聽到這種討厭的,難聽的,叫人恨不得丟玻璃杯下去的叫聲。

  「怎麼回事啊?」有旅客這樣抱怨道。

  旅店老板娘顯然也沒有遇到過這種群情況,連忙又是抱怨,又是想辦法趕貓,只是當兩人打開門,卻發現外頭圍了大概有超過十只看上去極為凶狠、壯碩的野貓。

  因為是半夜的關系,這些凶狠壯碩的野貓眼睛裡都放出幽幽的綠光來,饒是人高馬大的旅店老板都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手裡拿著掃把往後退了一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老板娘躲在老板身後,一臉驚恐地看著這些似乎想要衝進來的野貓。

  「抱歉,發生什麼事了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聽上去有些疲累的聲音在他倆的身後響起,老板連忙回頭,卻看見自己店裡的一個客人站在身後,臉上帶著奇怪的墨鏡。

  七海建人是被貓咪凄厲的叫聲給叫醒的。

  憑借著生活經驗,他判斷這是野貓求偶的叫聲。

  聽這數量和力度,難道說旅店老板夫婦養了只超有魅力的小母貓麼?

  七海穿好衣服,有些迷迷糊糊地走出了房門,來到了旅店門口,因為門口守門的野貓看上去太過凶狠的緣故,有些客人已經不敢再繼續圍觀了。

  「啊……啊,抱歉啊客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貓圍著我們旅店。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的!」這家溫泉旅館在這一代是比較高級的溫泉旅館,所以能住下來的都是提前預約好的客人,因為這樣的事情而流失客源的話,他們絕對會哭死的!

  「你們有沒有養貓?尤其是雌性的……」七海的話說到一半,自己先想通了症結。

  貓在春秋都會有求偶行為。到時候會吵得不得了,而這裡因為是旅游區的關系,野貓一直不少,也有不少旅客會因為一時興起所以喂食路過的野貓。但是這家溫泉旅店是以「干淨、整潔、高檔」而吸引旅客前來的,所以不會飼養貓咪這種「可能有客人會害怕,或者對貓毛過敏」的生物。

  他之前確實也沒有注意到這家旅店是否有飼養貓咪。

  但是現在旅店裡……有個不是貓咪,卻和貓咪有著非常深關聯的……女孩子。

  這些凶悍的公貓聞著味尋來的沒有錯。

  想通其中症結的七海果斷丟下了旅店老板夫婦,往樓上跑去。

  ——拜托了,不要等到他到了——

  他刷一下拉開門。

  「啊,七海,你來了啊,由紀醬她有點不舒服……」

  躺在地上,用手肘支撐著上半身的男人掛著一臉讓人想揍上去的尷尬笑,舉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總之,先幫我把這孩子拉開好嗎?」

  名為栗花落由紀的少女,頭頂上貓耳微微下壓,衣衫不整得趴在五條悟的懷裡,僅僅從背後的狀況來看,前面的走光度恐怕已經挺高了。

  七海建人:……

  「我真的什麼都沒干!」這一次五條悟本人也急了。

  他雖然一直都是那種輕浮又不在乎別人目光的家伙,但是這不代表他會開開心心的承認自己從來沒做過的事情,倒不如說從意識到由紀不對勁,到從他的房間趕過來查看由紀情況,在被她撲倒之後,他根本就像是被封印了一樣一動不動!

  時間還得倒帶回到十分鐘以前。

  五條悟被外頭的野貓吵得實在是睡不著,就干脆爬起來想看一會電視,他的房間原本就在由紀對面,加上其本身的特性,很快讓他察覺到房間對面的由紀似乎有些不對勁,於是第一時間趕過去踹開門。

  看到的確是由紀一臉難受的抱著腹部躺在地上發抖。

  雖然還不清楚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任由少女這樣衣衫凌亂地躺在地上當然是不行的,於是他就上去想要將由紀抱起來先放到床上去,誰知道剛一碰到對方,她就這樣突然撲上來把自己撲倒了。

  ……倒也不是躲不開。

  就是……

  就是……

  少女跟只小貓一樣趴在自己的胸口,用臉頰蹭著自己,喉嚨裡發出貓咪很舒服的那種咕嚕聲,這還是第一次。

  平時都是他黏過去,被獨立性比較強的由紀這麼黏著,這還是某種比較新鮮的體驗。

  無敵的五條悟一動不動jpg

  然後就保持了這個比較累的姿勢,直到七海衝上來開門。

  七海建人:……

  還是報警把這個人關進看守所冷靜冷靜比較好吧?

  想到這裡,他向後退了一步,為了防止別人突然從這裡看到些奇怪的畫面而關上了門。

  雖然這麼說,他還是伸手扯過一邊的被單,兜頭往由紀的身上罩了過去。

  只是當他伸手去拽由紀的時候,卻遭到了對方激烈的反抗,迷迷糊糊、狀態絕對不對勁的栗花落由紀死死地抱住了五條悟的脖子,喉嚨裡發出了生氣的「咕嚕」聲。

  萬般無奈之下,七海只好快速在她的後脖頸上敲了一下,把她打暈了過去。而後才用被單把少女卷了起來又放回到了床上。

  大概是因為狀態不對勁的關系,少女的額發微微有些被汗水沾濕,臉上的緋紅還沒有褪去,看上去楚楚可憐。

  「好粗暴啊七海。」從封印中解脫出來的五條悟爬起來,有些無奈的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七海面無表情。

  仿佛感受到了後輩眼中的鄙視,五條悟投降一樣舉起雙手:「這次我真的什麼都沒干。」

  「請先說明情況吧。」難得的假期,就這麼被毀得一干二淨了。而且現在這種情況,整個旅店都會被附近的野貓給包圍的。

  「簡單來講,由紀之前融合了名為『二尾貓又』的咒靈,受到了不少貓咪習性的影響,比如說聞到貓薄荷、木天蓼的味道會變得很興奮,然後特別粘人之類的……」

  「說實在的,你沒有在身上撒過那種東西的粉末吧?」七海推了一下眼鏡,十分懷疑地開口。

  「當然是沒有,我可是可靠的監護人呢。」五條攤開手,「然後現在的情況是……」

  「秋季求偶期。」七海面無表情——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來面對這種情況——繃著臉開口。

  「啊,還好第一時間趕來的人是我呢。」五條悟聳了聳肩。

  七海:……這到底叫哪門子「還好」?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七海,你養過貓嗎?」五條悟突然開口詢問,弄得正在腹誹吐槽的七海也愣了一下。

  他並沒有養過這一類的小動物,所以對於這種動物的習性了解,只是簡單的通過一些電影或者書籍了解一下罷了。

  「並沒有養過。」他轉身走了出去,過了幾分鐘後又回來了。

  手裡拎著出差用的手提電腦。

  這是他在證券公司工作了四年的時候養成的習慣,這一次雖然是來休息度假的,但是作為某種消遣途徑,他還是帶上了電腦。

  兩個大男人就這麼擠在由紀房間的電腦桌前,打開了電腦,開始上網搜索相關的解決辦法。

  「是不是應該去寵物區啊?」五條悟摸著下巴問道。

  畢竟,貓娘這種生物,目前只有他家這位獨一份啊。

  七海:雖然這個建議是正確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著就是有某種怪怪的歧義。

  即使如此,他還是打開了「貓咪寵物論壇」,並且一臉嚴肅的尋求幫助道:「貓咪突然進入秋季求偶期怎麼辦」。

  雖然是半夜,但是寵物論壇裡還是有不少夜貓子候著,一看到這個標題就知道是新手,熱心得前來解答疑惑。

  「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還用問嗎?當然是絕育啊!貓咪那種時期很痛苦的!現在不絕育的話,就算現在熬過去了。兩個星期以後又會反復!」

  「絕育啊,樓主是新手吧?拜托新手多多做好准備再養貓!」

  七海有些頭痛地看著這些回復,剛想看看五條悟的態度,卻見那家伙拿著智能機,一臉嚴肅的在回些什麼。

  他扭頭看向自己的樓,發現裡面已經吵了起來。

  ID是【你們養的是貓我養的是貓娘】的家伙,在裡頭發言道:「怎麼能給女孩子絕育呢!太殘忍了吧!」

  七海:……

  拜托你都這時候了你做點正經事吧!

  他強壓著額頭繃起的十字路口,繼續虛心求教道:「是女孩子,因為特殊情況,不能絕育,應該怎麼辦?」

  雖然樓裡吵得厲害,但是還是有好心人回復他:「那就用棉簽吧。騙過她就好了。」

  七海:……

  拜托了,來個正常人救救他吧。

  床上傳來一聲細微的呻-吟聲,在七海焦頭爛額的時候,由紀卻先醒了過來,她先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兩個擠在自己電腦桌前上網的大男人,然後又憑借著貓咪出色的視力,看到了兩人咨詢的內容。

  由紀:……貓貓木然jpg

  然後,她默默地抱緊了胸前的被單,往後退了一步,靠在了牆邊上。

  「你們,想對我做什麼?」

  連七海大人,都被五條老師給傳染了嗎?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救了!

  七海:……

  這個比五條先生還要無理取鬧的世界還是毀滅了吧。


第23章 23

  「對不起,給你們造成了這麼大的困擾真是非常對不起。」

  由紀跪坐在床上,壓著飛機耳可憐巴巴地土下座道歉。

  「就是啊,爸爸我可是在努力的相幫由紀醬解決問題呢!」五條悟毫無自覺的抱著胳膊,大言不慚道。

  「不,大部分問題沒有你會更快的得到解決。」七海則毫不留情的吐槽,隨後轉向由紀道,「不用這樣,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解決你的問題。」

  由紀露出了困擾的表情:「這個我好像不能自控……說要解決……」就像是之前聞到貓薄荷時候那樣,她也基本上沒有辦法自控自己的行為。

  不過,她對自己會突然發生這種情況也不是一無所知的。

  「不過,我記得我剛剛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由紀把手交疊放在腿上,保持著跪坐在床上的姿勢昂起頭,皺著眉頭苦思冥想起來。

  她記得夢裡有鈴鐺聲,還有女子的笑聲,啜泣聲,長長的回廊,以及鳥籠一樣的木柵欄,她穿梭在潔白的腳踝間,昂起頭,看到的是曖昧不清的臉,聞到的是嗆人的煙味,還有各種劣質的,讓人頭疼的水粉香氣。

  這裡是女孩子們的地獄,美色的牢籠,金錢的獵場。

  「而且,去看煙花的時候,我確實聽到了那座神社裡,有女孩子的啜泣聲。」

  在聽完由紀的描述之後,五條悟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下:「那座神社裡供奉但是『橘大夫』,也就是江戶時代這帶非常有名的花魁,在古代這些大夫游女們為了取暖,也確實會在裙子下面養貓,這就是為什麼由紀會聽到聲音,我和七海卻完全聽不到。」這就是所謂的「束縛」吧?

  「所以說,由紀醬突然發……」五條悟話說到一半,卻看到由紀用一種「你再說下去我就先殺了你再去自鯊」的表情瞪著他。

  「嘛,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和神社中供奉的怨靈有關系嗎?這倒是很有趣呢。」最強的家伙一臉事不關己,甚至發出了「有趣」的宣言。

  七海推了一下眼鏡:「天亮以後去看看吧。」

  按照目前的情況,五條悟雖然性格惡劣,但是如果他真的察覺到了什麼的話,是絕對不會放任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的。

  加上自己當時也在邊上,三個人之中卻只有由紀受到了影響,也就是說——「束縛」的條件,到底是「貓」,還是「女孩子」?

  由紀不敢睡覺了,直到天快亮了,才裹著被子在床上鑽了一會,算是稍微緩解了一下睡意。

  至於五條悟,這家伙坐在椅子上抱著胳膊就仰頭大睡起來,把所有的活都丟給了可靠的七海。

  七海:……

  他討厭加班。

  他更討厭公休的時候被拽起來加班。

  他盯著電腦裡的資料,發出了這個不平靜夜晚的,不知道第幾次嘆息。

  由紀醒過來的時候,恰好是外面太陽第一縷陽光招進來,落在她枕頭上的時候,少女睜開眼睛,像是為了適應陽光一樣眨了眨眼。

  「哦,醒了啊。」坐在電腦桌前喝咖啡的七海建人轉過椅子,翹起二郎腿側過頭來看著她。

  大概是因為在房間裡,不需要遮擋視線防止咒靈發現而突然攻擊,他把眼鏡摘了下來,以至於……

  「七海大人,黑眼圈,好濃。」

  七海:……

  也不想想這到底是誰的鍋。

  他伸手敲了敲自己邊上的電腦:「這是目前能查到的所有相關信息了。」

  「什麼信息?」由紀的腦子有那麼一瞬間弧了一下,隨後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的到底發生了什麼,於是幾乎是下意識的土下座,「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七海:……

  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土下座比社畜都要熟練。

  他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了由紀,自己這挨到了桌子邊上:「關於那個神社,我倒是很好奇,為什麼之前都沒有人注意到這種事情。」他的手指在回車鍵上按了一下,便跳出了一個完成的相當完善的文件。

  由紀坐到椅子上,眉頭隨著閱讀資料逐漸皺了起來。

  這個以旅游和溫泉,以及神社祭典聞名的小鎮,早在很多年前就開始陸陸續續的出現前來旅行的單身女性失蹤的消息,但是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向,畢竟每年來到這裡旅游的人數可以超過一千萬的人流量,失蹤一個或者兩個人,並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

  更何況一年一個,如此「細水長流」的失蹤方式,已經非常接近於不是「詛咒」而是……

  「是『獻祭』吧?」五條悟的聲音從邊上插進來,嚇了由紀一跳。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第一名可能的受害者可能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由紀將目光放在了名為「小林美子」的女性泛黃的照片上。

  「沒有屍體、沒有後續,受害者年齡在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不等,區間極大,並且都是前來旅游的獨身女性。」七海抱著胳膊又喝了一口咖啡——他不是甜黨,喝咖啡也多以提神醒腦的清咖為主。

  要是換成五條悟的話,這杯咖啡現在已經變成甜牛奶了。

  「加上如果真的有『獻祭』的成分在裡面的話,『窗』們沒有及時發現,並且上報是極有可能的。」而且一年一個,就現在全日本的詛咒活躍程度來說,這種頻率並不算太過頻繁,極有可能被當成普通的失蹤案來處理。

  「怎麼了?」注意到由紀的表情有些落寞,七海隨口問了一句。

  「二十年了吧……」由紀昂起頭來,看向了七海建人,「這個人的父母還健在嗎?」

  整整二十年,自己的女兒不知所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定會很難過吧。

  後者喝光了杯子裡的咖啡:「已經拜托『窗』去調查了,很快就會有回復的。」

  「是嗎?」由紀有些難受的捏緊了自己的裙子角。

  「想說什麼就說吧。」雖然在面對後輩的時候態度可能會顯得過分嚴肅,但是畢竟對方是未成年的少女,就算是七海,態度也會稍微緩和一些,盡量表現得不那麼僵硬。

  「『窗』,是什麼啊?」由紀有些尷尬的舉起手提問道。

  七海:……

  他看向一邊大事不管的五條悟:「你沒和這個孩子說過嗎?」

  五條悟:唉?我沒說過嗎?」

  七海單手扶額,又一次發出了無奈的嘆息。

  指望這家伙上心他真是想多了。

  「待會再和你解釋吧。」他對由紀道。

  由紀:「哦、哦……」

  「啊呀,這次有七海在真是太可靠了呢。」五條拍了一下手,單手越過由紀的頭頂,把手撐在桌子上,用空格鍵往下翻起了資料,「無論是失蹤女性的年齡,工作,失蹤的時間,還是特征之類的,都很寬泛,似乎像是隨機挑選『祭品』呢。」要說有什麼共性的話,那就是失蹤的女性都很漂亮吧。

  但是漂亮這一點,並不能作為什麼「參考價值」呢。

  正當由紀和五條悟研究可能的受害者資料的時候,那邊七海的電話響了起來,他起身走到了靠近窗口那一邊。

  由紀的耳朵很靈敏,到是能聽到一些他們談話的內容。

  也就是,關於這二十年來為何都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正在發生詭異的女性失蹤事件的緣由。

  只是當兩人交流完情報之後,七海突然開口道:「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確認一下。」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很尊敬七海,從說話全程使用敬語的態度,加上那種小心翼翼的語氣,由紀幾乎都能腦補出對面發自內心的點頭哈腰的表現來了:「您請說吧,一定會好好完成您的囑托的!」

  「神社事件的第一位受害者,也就是小林美子,她的父母還健在嗎?請幫我調查一下這件事情……不、是我本人的一點私人要求,麻煩你了,那之後會請你喝一杯的。」

  和電話那頭的人交流完情報之後,七海建人掛掉了電話,走上前來分享自己從「窗」那邊得到的情報:「五條先生,目前並沒有收到有女性失蹤的報告。」

  貿貿然認為是「咒靈」自主挑選「祭品」,可能會落入思維的陷阱之中。

  話沒說完,他注意到對方顧著腮幫子一臉「娜娜米好狡猾」的表情看著自己。

  七海:眼角抽搐jpg

  於是他決定無視掉對方這個賣萌找茬一樣的表情,直接把話題引入正軌:「所以,很難確定對方是因為栗花落擁有『貓』這個特性而影響到栗花落,還是單純的將栗花落當做『祭品』給選中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我和那座神社產生了聯系這件事情,是『事實』,所以我想去看一看。」由紀終於梳理完了資料,站起來捏緊了拳頭,大膽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能和那座神社之中的『詛咒』產生聯系,不管是作為『祭品』,還是作為『貓』,對於那些可能的受害者來說,都是這二十年來唯一能夠得到昭雪的機會不是嗎?」

  她的眼神晶亮、無垢,像是沒有一絲陰霾的模樣。

  像極了秋日的天空。

  七海建人抱起了胳膊,嘴唇緊緊抿起成了一條線,突然問邊上的五條:「這孩子的評級是多少?」

  五條:「?」

  七海的腦門上蹦起一個十字路口,轉而問由紀:「你目前的評級是幾級?」

  果不其然,他收獲了由紀一個「貓貓問號jpg」

  七海:……

  果然啊。

  他不干了。

  所以說五條悟你到底教了這孩子些什麼啊?!這不基本上什麼都沒教嗎?!啊?!


第24章 24

  「五條先生,那孩子的評級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前往神社的道路上,五條和七海特意落後了一步,意識到由紀的聽力靈敏度驚人的七海特意壓低了嗓音詢問五條悟。

  「別說評級了,那幫家伙到現在還沒通過讓那孩子成為咒術師的申請呢。」五條悟的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換回了白色的繃帶,但即使用繃帶遮著臉,七海也能想像出他提到「那幫家伙」時候到底是什麼表情。

  恐怕除了白眼就沒有別的什麼東西了吧。

  「怎麼會?」對於這個回答,七海是沒有想到的。

  盡管在見到由紀第一面起,他就覺得這個孩子並不合適留在咒術界,但是由於咒術師在這個世界算是稀缺資源了,一般來說上面那群人就算是再不滿意,也不會非常特意去阻止某個擁有咒力,並且能熟練使用的人成為咒術師。

  五條不滿地「嘖」了一聲:「還沒死心呢,那幫爛橘子。」

  他這麼說,再聯想到栗花落由紀是「融合體」這件事情,七海也微微蹙起了眉。

  所謂的「不死心」,恐怕還是指將「融合體」栗花落由紀納為己有這件事情吧。畢竟在現在的咒術界,擁有強悍術式的家族才能壯大,才能攫取更多的資源——從御三家的運作模式這一點就能看出來。

  而無論擁有多麼強大的術式,能將其傳承下去,才能保證家族利益的延續。

  所以,想要擁有「栗花落由紀」這個個體,似乎並不是多麼難理解的事情。

  更何況,雖然這麼說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但是捫心自問,即使是七海建人,在審美意義上他也覺得這個少女非常可愛。

  因為從事咒術師這一工作的人非常稀少的緣故,所以讓「融合體」充當咒術師的話,日後無論是想做什麼都會有些束手束腳,故此才拼力阻止這孩子登記入冊進入這一邊的世界嗎?

  「盡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跟我作對,一個個的都活得不耐煩了。」邊上的五條悟壓低了嗓音道。

  七海扭頭看了他一眼。

  這個平時顯得輕浮油滑的家伙,偏偏在說這種話的時候,身上滿是懾人的威壓。

  ——所謂咒術師最強,並不只是一個說說而已的名頭。

  如果他真的要做的話,上面那群人早就已經有一個是一個死在他手上了。

  在七海的印像裡,五條悟這麼不耐煩的說話,這還是第一次,可見栗花落由紀被上面那群人死活不肯放手地惦記著這件事,讓五條悟有多惱火。

  「先上去看看吧。」七海走到前面,「讓栗花落一個人走在前面並不是什麼好策略。」

  雖然表面上在和五條說話,但是實際上眼神卻一秒不落的緊盯著前方的由紀,這也是七海作為大人的謹慎和溫柔。

  由紀原本走在前面,注意到兩人還在自己後面的時候,特意停下了腳步等他們兩個:「七海大人,五條老師,你們兩個稍微快一點呀。」

  兩個剛剛背著少女討論過嚴肅問題的男人有默契地向前快步,一左一右跟到了由紀的身後。

  白天的神社看上去非常的安靜,只有負責打掃神社的巫女在庭院裡打掃落葉。

  對方的年紀和由紀差不多大,似乎是訝異於這麼早就有人來神社祈福,她眨了眨眼,用一種頗為溫吞的聲音道:「那個……非常不好意思,現在神社還沒有到可以祈福的時間……」

  然後她的目光落在了由紀身後跟著的兩個男人身上:……

  一個用繃帶遮著眼睛,身高有些嚇人。

  還有一個戴著奇怪的墨鏡,透露出一股疲累的氣息。

  加上站在兩人中間的少女。

  怎麼看怎麼這個組合都透出了一股超出常理的違和感。

  「請問……」巫女小姐在尷尬了片刻之後,又一次開口了,「還沒有到可以祈福的時間,能不能請你們先等一會?」

  「啊,那個,我們並不是來……」由紀剛想從自己的小書包裡拿出自己剛剛打印的資料,卻被七海阻止了。

  「好的,我們等一會。」他說。

  一邊的五條悟抱著胳膊,似乎完全沒有打算插手的樣子。

  由紀抱著小書包扭頭看向邊上的七海建人,後者則回看過去,然後閉上眼睛搖了搖頭,轉而將目光落在了那個正在打掃庭院的小巫女身上。似乎是他們三個人突然出現的關系,後者打掃庭院的動作有些慌亂,看得出來很想快點結束工作再過來招待他們。

  由紀突然理解到了七海為什麼要讓自己等一會。

  不過……

  「那個……不用著急,我可以等很長一段時間的,反正今天也沒有別的事情做,我叫栗花落由紀,你呢?」由紀抱著小書包,單手放在嘴邊衝著那個巫女喊道。

  對方似乎是剛來這裡打工沒有多久,聽到由紀這麼說,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叫佐藤惠,稍微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然後便更加努力的打掃起了庭院。

  由紀松了一口氣,肩膀也跟著松弛了下來,下意識的扭頭去看了一眼邊上的七海建人,後者推了一下眼鏡,別開了視線。

  下一秒,五條悟便伸手攬了過來:「啊,由紀醬好過分,明明我才是由紀醬的監護人,為什麼由紀醬看上去更黏娜娜米~」

  「關於這一點拜托五條先生您稍微有點自知之明並且好好反省一下吧。」七海木著臉吐槽。

  那邊的佐藤終於打掃完了庭院,來到了由紀一行人的跟前:「神官大人現在不在,所以有什麼想要幫忙的可以直接問我。」

  由紀麻溜地甩開了黏黏糊糊的五條悟,向前了一步:「那、那個,我是過來完成社團任務的。」因為實在說謊的緣故,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心口其實在怦怦亂跳,即使打著草稿,這種事情對她來說果然還是太緊張了。

  「社團任務?」佐藤歪了一下腦袋,「但是你不是附近的高中生吧?我都沒有見過你唉。」

  「嗯,對,我是東京的學生,那個,社團是……靈異社,對,是鄉土靈異傳說社,最近在做關於這一代的鄉土傳說的調查活動。」由紀拿著手上資料袋遮住嘴,有些緊張的解釋道。

  佐藤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十足「狐疑」的表情:「嗯……」

  她看了看由紀,又將目光落在了邊上的五條和七海身上:「他們兩個,怎麼看都不像是高中生吧?」

  「啊。他們兩個是老師,是社團負責老師啦。」由紀連忙解釋道。

  「就你一個人來?」佐藤叉腰,還是一臉懷疑的湊到由紀臉上,「說了是社團活動吧?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來?」

  七海:……

  這個孩子果然還是太軟萌了一點,這麼一發展反而更像是被佐藤逼問,而不是由紀向佐藤提問了。

  「因為其他人還有別的任務……」

  「啊!由紀醬,原來你在這裡啊!今天早上給你打電話都不接,我跟你說,瑛士他——」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連著聲音一起趕到的,還有一頭酒紅色的長發以及一個自來熟的擁抱,「這麼早就來神社啊,你也太積極了吧。」

  「龍膽!」由紀一把攬住龍膽的脖子,把她的臉悶在了自己的胸口,阻止了她接下來說出更多讓人懷疑的話來,「這是我同學,嘿、嘿嘿。我太積極了,想比他們早點調查到更多的東西所以來早了,真是非常的尷尬呀哈哈哈……」說完,由紀的臉漲得更紅了,尷尬到低頭眼觀鼻,鼻觀心的地步。

  「嗚嗚,松手,松手,悶死了。」小林龍膽用力拍了拍由紀的肩膀。

  跟在龍膽身後上來的司瑛士,領帶松松垮垮得甩肩膀上,整個人透出一股松懈的氣息來,或者說,從由紀一把把龍膽攬在胸口開始,他就望天望地不看兩個女孩子了。

  佐藤看看帥氣的銀發少年,又看了看兩個相互貼貼的女孩,露出一個「懂的都懂」的表情:「是這樣啊~」

  她姑且算是相信了由紀的「社團活動」的扯謊:「想問什麼就問吧?」

  被無辜拉進來的小林:……?

  雖然有些懵逼,但是她還是決定站在一邊不說話。

  畢竟由紀醬可愛嘛,稍微讓著她一點也沒什麼。

  想到這裡,她偷偷瞥了一眼青梅竹馬的臉色。

  然後,果不其然看到了「司瑛士自閉jpg」。

  龍膽:……

  ——你給我打起精神來啊瑛士。

  小林龍膽不由得在心底嘆了口氣。

  而一邊的由紀,已經開始慶幸七海阻止自己拿出照片來直接詢問這件事了。

  關於「橘大夫」的傳說,其實在旅游小冊子裡就已經很詳細了,無非是花魁和心愛的人定下約定,卻最終只能殉情的結局。而在那之後,枉死的橘大夫被鎮子裡的民眾供奉為當地的土地神、姻緣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種命運的諷刺吧。

  在詢問了佐藤一些比較普通的內容之後,她又問道:「惠醬是什麼時候開始來這裡幫工的呢?」

  佐藤惠思考了一會回答道:「大概半年前左右吧,這個神社有規矩,在這裡工作的話,好像不能超過半年之類的,長時間在這裡供奉、工作的人只有神官而已。」

  由紀和七海交換了一下目光。

  最近一次失蹤的女性是在一年前,而佐藤惠開始在這裡工作是半年前,在她這裡套不出什麼有價值的資料來。

  同樣的,少女和少女之間的交流自然是需要由紀。

  而和身為成年人的神官交流,這是七海和五條的責任。

  ——當然,最後肯定會發展成只有七海一個人在工作就是了。


第25章 25

  由紀帶著小林龍膽和司瑛士往神社山下走去。

  少年跟在兩個少女的身後一句話也不說,到是由紀一直在反反復復的提醒龍膽:「一定要馬上就回東京去呀,知道了嗎?我會看著你們上新干線的!」

  「安啦安啦,我知道啦,反正我們今天也打算回去的,行禮都收拾好了。」龍膽攤開手,有些自來熟的用肩膀撞了一下由紀,「你們,在調查什麼嗎?那兩個看上去超可怕的大叔也是咒術師?」

  由紀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她說的「超可怕的大叔」是誰。

  「沒有沒有,七海大人人很好的,而且五條老師怎麼看都不像是大叔吧。」由紀把手指放在下巴上幫這兩個人解釋道。

  「唉嘿~?一個反駁『超可怕』,還有一個卻反駁『大叔』啊……」龍膽露出了一個揶揄的笑容,「那,哪個是由紀醬的理想型?」

  由紀:……

  出現了,女孩子在一起一定會討論的一百個話題第一位!

  跟在後面的司瑛士耳朵動了一下,隨後裝作看神社牆壁邊上生長出來的松苗。

  「你在瞎說什麼呢!我當然是喜歡同齡的男孩子啊!」由紀大聲回答。

  一點也不帶猶豫的。

  同齡的……男孩子。

  「那個……」他開口道。

  這是他和由紀重逢以後第一次主動開口搭訕由紀:「我想請你……」

  「栗花落君。」司瑛士的話被打斷了。

  從撒著斑駁樹影的小道盡頭,快步趕來一個穿著狩衣的少年,無論是發型還是穿著,或者是行為舉止都相當的復古。

  他只是隨意的瞥了一眼邊上的司瑛士和小林龍膽:「太好了,總算是按時趕到了。」

  「加茂君?你怎麼會在這裡?」由紀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少年,扭頭對身邊的龍膽和司瑛士道,「這位是加茂君,加茂君……這兩位是司君和小林桑。」

  加茂對著兩人點了點頭,隨後一把抓住了由紀的手腕:「五條先生呢?沒有和你一起下來嗎?」

  由紀道:「我還想問加茂君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我現在是要送司君和小林桑離開這個小鎮……」

  「這種事情交給監督們去做吧。」加茂道,「我是來帶你離開這裡的。」這麼說著,他就想強硬的拉著由紀離開神社。

  「等,等一下。」由紀用前腳作為支撐,身體向後用了一下力,才好歹沒被直接拽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加茂君特地趕過來?」

  「我收到的任務就是保證你能安全的離開這片地方,別的我都管不著。」少年因為女孩的反抗而有些焦急,「不用擔心,五條先生是特級的咒術師,交給他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他之前一直都在家裡調查關於雪女相關的資料,發現最早的記錄在於平安時代諸多陰陽師合力封印「雪女」的公文,從此之後,這個登記在冊的咒靈便徹底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無論是她的咒術,還是她的領域,都成為了一個謎團。

  隨後他尋找別的切入點,開始調查那場導致栗花落父母雙亡的雪崩來,最後追查到了當時東京高專調查的資料。

  作為加茂家下代的當家,他能接觸到的資料要比其他人多一些,就現存的資料整合起來,一切都指向了一個方向。

  ——解開「雪女」封印的是詛咒師。

  而對方解開雪女封印的緣由,則指向了當時另一個在詛咒師之間鬧的沸沸揚揚的「懸賞」——即,價值一億美元的,關於五條悟的性命的懸賞。

  對方以為自己能制住被長年累月封印,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力量的「雪女」,最終卻導致了雪女的暴走,才釀成了那場慘禍。

  加茂在想通整件事之後,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絕對不能讓栗花落知道這件事情。

  對於現在的栗花落由紀來說,五條悟是她的庇護者,也是她的恩人,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成為孤兒這件事情間接和他有關系的話,對於這孩子來說一定會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了來自上面的命令,他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證「融合體」栗花落由紀的安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咒術高層的人重視由紀的生命勝過重視五條悟的生命,但是,即使是加茂憲紀,也十分清楚他們重視由紀性命的原因。

  同時也理解,這份重視,是基於「栗花落由紀」是「無害的融合體」這一基礎的。

  上面的人一旦發現她是「雪女」的宿主,那麼等待著栗花落的,可能就是毫不留情的追殺。

  而和五條悟一道的,七海建人關於「橘大夫神社」的報告一經過評定,就幾乎確認了這個詛咒可能是「一級及以上」的詛咒。

  ——他現在已經弄不清楚了。

  他已經完全混亂了。

  家裡的長老們,垂涎著融合體的特殊體制,要求他一定要將她奪到手。

  他從小受到的教育不過是成為咒術師,斬殺咒靈,成為一個合格的家主,可是他們要求自己追求的女孩子實際上卻是個被咒靈寄宿的容器。

  ——可是。

  無論從那一邊,他都可以做出判斷來,唯有當少女站在這兩界交界的一線上的時候,他卻無法做出判斷了。

  十六年雖然不淺薄,卻也不算豐厚的人生經驗不足以給他指出前路來。

  也許,他是被詛咒了也說不定。

  少女看著他略顯糾結的臉色,又扭頭看了一眼在邊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司瑛士和小林龍膽,微笑著對兩人道:「抱歉,只能陪著兩位走到這裡了,接下來會麻煩監督們帶你們安全的離開的。等到彼此都身處在東京的時候,我再來找你們好啦。」

  司瑛士的目光卻落在了加茂拽著由紀手的手腕上。

  和在料理台上不同的是,他平時一直是那種顯得有些老實、消沉的狀態,這讓不熟悉他的人很容易產生一種割裂感。

  但是,這一點也不代表他沒有少年熱血上頭的時候,或者……在平時的生活中不帶一點我行我素的「自我」。

  下一秒,他一把抓住由紀的另一只手腕,撒開腿狂奔起來。

  突然被拉了一個趔趄,隨後被拽著狂奔的由紀:……????

  啊唉?司君?

  在後面的龍膽笑得拍自己的腿,對瞪大眼睛的加茂道:「這還真是連我都意外了呢,那孩子好受歡迎啊。」她歪了一下腦袋,指著趕上來的監督們,對加茂道:「跟著這些黑西裝的大叔走就行了對吧?加茂君?」

  「啊,想活命的話,盡快離開這裡吧。」加茂看著不遠處的黑雲狀的「帳」道,「很快就要開始清場了。」

  隨後便抬腳快步跟了上去。

  司瑛士拽著由紀的手跑出了一段距離,在某個轉角處停了下來,俯下身撐著膝蓋喘了口氣,掛在身後的領帶滑落了下來。

  「司君你也太突然了。」由紀道。

  後者對了對手指:「啊,那個……因為感覺你好像不太願意跟他走的樣子。啊……不是,沒有,如果其實你是願意的,那個什麼……嗯?你在做什麼?」

  司瑛士有些驚訝的看著由紀開始壓腿,練習跳躍。

  她從裙子口袋裡掏出手機,然後指了指神社上方那塊黑雲:「那個東西叫做帳,一般是為了防止普通人注意到這個咒術師正在行動而准備的。我不能把司君一個人丟在這裡,現在太危險了,所以要把你送到最近的監督那裡去才行。」

  然後,在那個「帳」徹底降下的一瞬間,避開加茂君衝進去。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她就是一點也不放心,縱使知道五條悟是無敵的,七海也是咒術師中的佼佼者,但是她就是一點也不放心。

  比如說,這是小動物的直覺。

  司瑛士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到底要這麼送,就被由紀一句「失禮了」一把扛在了肩膀上。

  司瑛士:!!!!

  因為兩人的身高差,這一幕顯得有些滑稽,看上去就像是螞蟻搬米粒一樣。

  然後驟然的失重感又來了——和那天被這孩子從怪物肚子裡救出來一樣。

  ——啊,好丟人啊。

  他腦子裡現在就只有這個想法了。

  等在山腳下的監督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山上躍下來,精准而輕巧的落地,並且將自己手上的少年丟給了他們。

  「那個,這個少年麻煩你們一定要帶到安全的地方去啊!」女孩就這麼說了一句,便轉身將咒力全都集中在雙腿,一個錯身回步往即將降下,將整個山頭都罩住的「帳」的縫隙衝過去。

  這一衝,恰好和趕下來的加茂憲紀擦身而過。

  後者回身想要抓住由紀,卻從她的領子上撕下一片衣物來。

  「糟糕。」

  在由紀衝進去的那一瞬間,「帳」徹底降下了。

  周圍的風景驟變。

  神社高雅,神聖的鳥居變成了掛著燈籠,敞開的大門。

  而由紀腳下的道路也不再是青石板鋪成,而是干涸的泥地。

  前方的道路上傳來了一聲寂寞的鈴鐺聲。

  道路的盡頭,緩慢的、浩浩蕩蕩的、走來了一隊鮮衣華服的女子。

  ——花魁道中。


第26章 26

  時間回到「帳」降下前一刻。

  負責照料神社的神官從後山回來之後, 正好遇上了擅自進入後宅,並且在後宅堵他的五條和七海。

  這位神官在這個地方已經侍奉了很多年,照顧這個神社可以說是他們家的「家族工作」,大概是因為長時間的待在神社裡, 明明年紀不大, 但是偏偏看上去就像是裡外都被掏空, 還一整夜一整夜的不睡覺, 導致的臉頰凹陷、膚色蠟黃。

  整個人套在齋宮服裡, 活像是一具會移動的干屍, 用力拍上一巴掌就能稀裡嘩啦的散成一團白骨。

  這幅樣子當然讓七海建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五條則不動聲色地靠在了一邊, 擋住了神官的去路。

  明明應該是三十多歲的年紀,整個人看上去卻像是至少五十歲了, 作為「人」的精氣在他身上幾乎看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繚繞在他身上的黑色殘穢——也許不能叫殘穢, 叫詛咒更合適一些。

  後者在看到這兩位衣著打扮都和普通的客人完全不同的訪客的時候, 就意識到他們兩個會突然闖到這裡來肯定不是為了找刺激。

  「請問, 你們有事嗎?」神官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沙啞,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 像是野獸等待出擊機會的試探感。

  五條微微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他在日常裡當然是無所顧忌的展露自己的糟糕性格,並且愉快的把活丟給自己的學生和後輩去做——就比如另外一個名義上由他來監護的年輕咒術師伏黑惠,已經連續被他丟出去和其他咒術師前輩一起歷練, 以至於到現在都還沒見到過自己名義上的天降「姐姐」栗花落由紀。

  但是他不會在工作的時候突然發抽, 故意做討人嫌的事情。

  他只是安安靜靜的抱著胳膊靠在一邊, 看著這個已經淪為半個行屍走肉的神官。

  七海也是身經百戰的咒術師了,從對方無神的眼睛裡, 他已經確信了對方被詛咒的事實。

  然而對方依舊是「人」。

  所以他只是站直了身體, 從背後抽出了自己的咒具, 那是一把被帶著斑點的繃帶層層包裹著的鈍刀,第一眼看上去讓人懷疑這東西是不是真的能把人給砍斷。

  他的目光落在了整個屋子之中散發著最為不祥的氣息的那個神龕上。

  神官意識到自己虛與委蛇已經不可能混過去,瞞過這兩個咒術師的時候,他干枯瘦弱的身體裡突然爆發出了出乎意料的速度和力氣,他衝上去抱住了那個供奉著「橘」骨灰的神龕:「我知道,你們是咒術師對吧!是來奪走橘的對吧!」

  他嘶啞的喉嚨裡發出了滴血一樣的詛咒:「誰也別想奪走橘,誰也別想,她是我一個人的!」

  因為長時間和詛咒為伍,神官的身體已經被詛咒侵染的非常深,以至於牙齒都開始發黑了,七海看著情況要失控,連忙動手想要將他手上的神龕先毀掉,誰知道那神官突然發瘋一樣,將形狀特殊的神龕頂部的尖利部分,從自己的下巴上一穿而過,直接捅穿了自己的腦袋。

  鮮血從傷口處噴湧而出,鋪滿了那個原本就很不祥的神龕。

  這情況發展太過出乎意料,以神官生命的獻祭為轉折點,神龕上釋放出一種詭異的紅色光芒,這光芒從神社的最中心向外衍射而出,最終將整個山頭籠罩在了其中。

  等光芒最中心的兩個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相互不見對方的身影了。

  「嗯……」五條悟撓了撓自己的臉頰,伸手解開了自己臉上的繃帶,「不是簡單的領域呢。」他把手放在下巴上,「雖然也可以亂來,但是會波及到還在神社裡的普通人——都還活著?」他把手插在褲袋裡,昂著頭站在一片血海一樣的空間裡自言自語,「復合空間嗎?就和花魁坊一樣的結構啊……七海在別的空間嗎?」

  「原來如此……不只是咒靈而已啊。」

  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意外一樣,五條悟蒼青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嗯?」隨後,這個整個咒術師界戰力最強的天花板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真是的,都出去了還特地跑進來,也太傻得可愛了吧。」

  七海那邊似乎還能再堅持一會,那就先去把普通人帶出來吧。

  由紀在闖入「帳」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是浩浩蕩蕩,伴隨著三味線錚錚作響的樂曲聲,款步前來的花魁隊伍。

  只是當她瞪大眼睛去看眼前的一切的時候,卻發現——整個隊伍之中,沒有一個人擁有「五官」,一張蒼白的臉皮,上面套著嫵媚的發絲,包裹著絢爛的衣物,花魁搭在男人肩膀上的手指甲如紅寶石一樣燦燦發光,唯獨……沒有臉。

  這讓整個隊伍都透出了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驚悚氣息。

  對於由紀來說,她看見過不少奇怪的、可怖的、猙獰的異形,但是這樣詭異的畫面,還是讓她下意識的炸起了毛,雞皮疙瘩爬了幾乎滿背。

  只是這些人形似乎看不見她,只是自顧自慢慢向前走動,看上去似乎也沒有要攻擊由紀的打算,由紀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確定這個領域裡到底有多少人陷進來了。

  雖然五條悟幾乎什麼都沒交給由紀,不管是咒術界的一些最基本的分級啊,「窗」是什麼啊,監督應該在什麼時候聯系啊,這些全都沒有交給她。

  和五條悟的相處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應付這個男人脫線一樣的撒嬌賣萌上,但是……

  盡管五條悟數次表現出「不必要給自己太多的壓力」,「正論這種東西聽聽就算了」,由紀卻幾乎能確定——他還是會盡力去救那些陷入詛咒之中的普通人的。

  由紀躍上道路兩側建築的房梁——出乎意料的是,雖然這個場景透著一股詭異的「虛假」感,但是雙腳落地的觸覺卻是十分真實的。

  貓耳的少女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嗅了嗅四周的空氣。

  「……古龍水的味道,這是七海大人,在東邊的方向。」

  「很甜的氣味,是五條老師,在最南邊。」

  「這個是佐藤的味道,應該還活著……西邊一點是沒有聞到過的活人的氣味。」

  「還有,帶著一點點血的味道……還有很濃烈的脂粉氣味……是……咒靈的氣息?」

  少女憑借著來自「貓」的異常敏銳的嗅覺,簡單確定了一下還在結界之中的人的位置和數量,其中卻出現了一個讓她有些疑惑的味道。

  那是一種很淡很淡,夾雜著花香、中藥的苦味,還有檀香,以及如游絲一般海水鹹味的氣味,毋庸置疑這應該是「人」的氣息,但是這種味道卻透著一股和「人」極為不相似的清淡感。

  而且,這個味道是最近的。

  對熟悉「咒力」氣味的由紀來說,她幾乎可以馬上確定這並非是「咒靈」,而是和七海、五條之外的其他人一樣,被封入結界之中的普通人。

  「這個人是最近的,那就先去找他吧。」由紀這樣想到。

  少女撒開腿,向著氣味傳來的方向跑去,當然她之所以選擇對方作為第一個人,是因為除了味道之外,這個人隨身還攜帶了一些像是鈴鐺一樣的東西,可以幫助由紀聽音辨位,更快找到他的位置。

  由紀從房脊上一躍落地,恰好落在了青年的面前。

  只不過……她自己卻先被眼前的人給震撼了一下。

  那是一個穿著和服的青年,放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奇裝異服了,要說長相的話,那倒是相當的俊美,只是看到他的人,第一眼會被他對比普通人略長略尖的耳朵,以及臉上詭異如某種陣法的紋身所吸引。

  那紋身,艷麗到了妖異的地步。

  青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雕刻著鬼面的寶劍發出了卡著的「咯咯」聲。

  「原來如此。」他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輕嘆了一口氣,隨後轉過身去,將目光投向最遠處的天守閣。

  「……融在了一起嗎?」

  「那個……請問,您也是咒術師嗎?」由紀認識的咒術師並不多,不過她已經習慣性的把奇裝異服,手裡拿著武器的人當做咒術師來看待了。

  男人的目光沒有移開過天守閣,只是緩緩的開口:「也可以……算是吧。」似乎並沒有打算解釋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說話的語速頗為緩慢,聲音也很好聽,就像是在吟誦和歌一樣。

  「請問,融合在了一起是什麼意思?」由紀問道。

  對方輕嘆了一口氣:「形,尚未完備」他垂眸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鬼面寶劍,才將目光落在了由紀的身上。

  「你的衣服破了。」青年好意提醒道。

  由紀:……

  這時候她才覺得自己的領口有些涼颼颼的,低頭一看,缺乏下自己左肩往下的部分被撕開了一條大口子,裡面穿著的粉色內衣若隱若現。

  由紀:……

  貓貓垂淚jpg

  「由紀醬。」一道輕浮的聲音從天而降,准確的落在了由紀的邊上,「啊啦。」男人發出了意料之中的聲音,「你衣服破了哦。」

  五條悟毫不留情的指了出來,把臉湊到了由紀面前,讓她直面自己那雙漂亮,通透的蒼青色眼睛,甚至伸手撥弄了一下由紀領口的衣服殘片。

  由紀:……

  「我知道啦,老師你用不著這樣刻意又提醒我一次!」她剛想炸毛,就被一件黑色的外套兜頭套住了。

  五條悟搖了搖食指:「好了,先套上吧。」他裡面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T恤,更因為他的動作露出了小半邊肩膀。

  或者說,從剛才開始,他就先往前一步擋住了那個奇怪青年的視線。

  後者臉上無喜無悲,似乎完全沒有感情波動:「五條的後人……嗎?」

  「這可真是有意思,我一直以為是都市傳說之類的呢。」五條悟湊過去,差點沒和青年的臉貼上。

  後者向後退了一步,錯開了五條這種沒有距離感的行為。

  邊上的由紀拉好拉鏈,因為五條的高個子,以至於她穿著五條悟的黑外套就像是穿著小短裙一樣。

  「老師你認識那個人嗎?」她小跑步靠近到五條悟的身邊去。

  「嗯……也不能算是認識吧,多多少少只是小時候聽說過,這個人在咒術師界也算是都市傳說一類的存在了哦。看樣子,這裡的『東西』果然是融在了一起啊。」

  ——又是「融在了一起」。

  和青年說的話一模一樣。

  「所以,到底是什麼融在了一起?」由紀眨了眨眼睛。

  雖然,她會選擇先去找普通人,但是待在五條悟的身邊確實能讓她感到異常的安心。

  「咒靈和……」五條思忖了一下,說出了另外一個由紀第一次聽到的詞語,「『物怪』吧。」


第27章 27

  「物怪?」由紀對這個詞語沒有任何認知, 下意識的重復了一遍。

  五條則把手放在下巴上,似乎在思考什麼嚴肅的事情,過了一會才道:「好吧,」他拍了一下手, 「先去把被困在領域裡的普通人都找出來集中, 隨後再用虛式把整個山頭都清掉, 最後推給煤氣爆炸就可以了!」

  由紀:……

  這解決方式可真是有夠「五條」的。

  走在前面的青年聽到了他的發言, 停下腳步, 像是想起了什麼糟糕的回憶一樣嘆了一口氣:「早知道就不來了。」他低聲抱怨了一句。

  隨後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鬼面寶劍:「退魔劍即使到這種地步, 也不曾承認物怪的『形』, 是詛咒的部分占多嗎?」

  由紀小聲問五條悟:「那個……到底是誰啊。」五條悟之前說過在他小時候曾經聽過這個人的傳說,還說什麼在咒術師之中也算是都市傳說, 難道是什麼奇怪的老前輩嗎?

  「這個用三言兩語很難解釋清楚, 由紀你定位到了七海的位置了嗎?」五條悟並不打算解釋這個身穿和服, 一臉情緒淡漠的青年到底是誰, 轉而詢問由紀有沒有定位到七海建人的位置。

  由紀連忙點頭:「有的有的, 要現在去找他嗎?」

  五條悟擺開架勢,十指交叉往反方向掰了一下, 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來:「我去把藏起來的『那個』找出來,由紀醬去找七海,然後去找距離你們最近的普通人, 五分鐘之後在……」他指了指那邊的天守閣, 「那邊彙合。」

  這個地方與其說是領域, 不如說是融合了詛咒的物怪單獨開辟出來的一個小小的空間,咒力積蓄最為濃厚的地方就是這個世界的最高處——也就是天守閣的位置。

  想必寄宿著「混合物」的重要物品就在那個位置吧。

  「五分鐘?!」這個地方可是有兩個還活著的普通人啊, 而且距離位置還很遠, 自己就算是知道對方的確切位置, 跑一個來回都來不及。

  五條豎起大拇指:「由紀醬要對自己有信心的嘛。」

  「我和你一起去吧。」一直在一邊一聲不響的和服青年突然開口。

  只見和服青年的目光也是緊緊盯著那個天守閣,不知何時,兩邊的屋脊上,已經整齊劃一地站立滿了兩排形狀華麗,詭異的天平。

  兩側的牆面上,也排列滿了畫著眼睛形狀符咒的符紙。

  「什麼時候……」這當然不可能是五條悟的作風,但是由紀記得自己剛剛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些東西,也就是說,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那個和服青年就已經完成了這件事情。

  「先去找人吧。」他扭頭向著由紀的方向走來,「暫時封住了物怪可能攻擊的位置,既然五條家的後人在這裡的話,我現在到是有些後悔覺得不能放任不管而來到這裡了。」

  「物怪和詛咒不是一樣東西嗎?」由紀眨了眨眼,「我還以為……是同一樣東西的不同稱呼呢。」

  「不,怎麼看都不是同一樣東西吧。」青年似乎有往冷面槽匠發展的地步,說話的腔調慢悠悠的,但是好像並沒有由紀一開始覺得的那樣難以溝通。

  「嗯,等等再問吧,現在先去找七海大人。」由紀抬起頭嗅了嗅,確定了七海身上古龍水的味道濃淡。

  貓咪過分優秀的嗅覺和聽覺,能讓她確定五百米以內所有人的確切位置。

  「啊、啊啦。」被無視了的五條悟站在後面,單手插腰,「還想在由紀醬面前耍一下長輩的帥呢,結果就這麼干勁滿滿的跑掉了啊。」他無所謂的攤開手,「那就,一分鐘內解決問題吧。」他扭頭看向從四面八方伸出的,像是在不停地抓撓什麼,想要將自己抓到手的所有東西都拖下血池地獄的血手,露出了一個輕松的表情。

  由紀的聽覺靈敏,她能聽見自己身後的聲音,但是卻沒有回頭看,畢竟五條悟交給自己的任務是去和七海建人先生彙合,並且將陷入領域之中的普通人集中到相對安全的地方以方便五條悟施為。

  身後的五條悟應該是在和造成這一切的詛咒/物怪戰鬥,不過對於由紀來說,她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擔心別人。

  ——畢竟五條悟一個人的時候就是他最強的時候。

  也因為自己這一邊也受到了攻擊,那到現在還不知名的和服青年雙手結了一個手印,將原本應該要從地底湧出的怪物封在了地表之下。

  「剛才開始就想問了。」他一邊跟在由紀的身後,一邊保持著那種慢悠悠的優雅語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栗、栗花落由紀。」少女將咒力集中在手上,變成了利爪狀,一把撕碎了衝破金色符咒衝過來的鬼手。

  青年也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指尖甩出一道符咒補上了那個缺口。

  「雪嗎?」他道。

  「唉,就是那個發音……」由紀沒有想到對方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兩人一邊戰鬥,滅減仿佛源源不斷的鬼手,直到到達一處。

  由紀一腳踹開了房間裡的紙隔扇,卻見七海手持他那把鈍刀一樣的咒具,將一個巫女打扮的少女擋在身後。

  他身上已經染上了不少血跡,看上去剛剛似乎已經經歷過了一場激戰。高級西裝的布料被血漬和污跡弄得一塌糊塗,連由紀看著都覺得替七海頭疼起來。

  這衣服應該是不能要了

  「栗花落。」在看清一腳踹開門闖進來的少女是誰的時候,七海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但是還是緊握著自己手上的咒具。

  這個咒靈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復雜一些,似乎是擁有智慧的類型。

  比……

  比自己當年遇到的那一個,還要更接近「人」。

  從剛才開始,七海就意識到這個空間裡被困著幾個無關的普通人,原本和他一起的五條被單獨隔開了,於是憑借著多年的經驗,越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越是要冷靜慎重地行動。和五條悟彙合,也是保證對方能放手施為的重要條件。

  ——想到這裡,七海忍不住自嘲得笑了笑。

  而咒靈似乎意識到了不能讓自己和五條彙合,於是輪番將那些不知道困在什麼地方的普通人往他這裡丟,同時用各種奇怪的手段對他進行攻擊,力求將他困在這個空間之中,好拖住他,防止他及時和五條悟彙合。

  但是。

  奇怪的是,對方卻並不想殺死自己。

  這麼說雖然很奇怪,但是幾輪交鋒下來,七海建人越發確定自己的猜想——這個咒靈的目的只是想將他們都困在這裡,而不是「殺死」他們。

  這就出乎了他的認知。

  就像是他剛剛恢復視線,身處於這個房間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的並非是猙獰的咒靈,而是……女人。

  確切來說,是身穿華服,乖巧的坐在案幾旁邊,或手捧清酒,或手持三味線的……游女。

  第一眼看上去,他就知道了。

  這都是些已經死去的人。

  她們的靈魂被困在這個詭異的空間之內,不斷的重復自己生前所做的事情,因為貧窮、不公和不幸,出賣自己的美色和肉身,去侍奉前來這裡尋找樂子的男人們。

  被困在這裡的靈魂並不止有那二十年來不停始終的無辜女性,還有那些被販賣到花街,被培養成太夫、游女,最終一生都被這條魔鬼一樣的街道捕獵、榨取、吸干血髓的可憐女性。

  對於這些女性來說,這幾乎是她們唯一會的東西。

  這是她們唯一的價值。

  所以……

  「原來如此。」由紀身後的和服青年輕聲道,「比起『形』和『真』,『理』反而更早一步出現了呢。」

  「雖然如此,我還是得先確定一件事情。」

  七海注意到自己的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道金色的符咒屏障——是……和栗花落一起出現的那個青年的「術」嗎?

  「栗花落君,你是真正的栗花落,對吧?」

  由紀:……

  「當然是我啊,七海大人!」由紀有些愣怔,反應了幾秒鐘之後,才意識到對方想問的是什麼,「我把那兩個人送下去交給監督們之後,就衝進來了。」她指了指自己身上好像是小套裙的外套,「剛剛還見過五條老師了。」她放出了一點自己咒力,好讓對方確定是自己。

  七海松了一口氣。

  精神稍微有一點點松懈就會頭暈,所以他掐了自己一把,強迫自己保持了清醒。

  她把目光落在了七海身後的少女身上,名為佐藤的少女似乎是因為突然被拉進領域裡來而昏了過去。

  「還有一個人不知去向了。」七海道,「但是現在的情況,只能救一個是一個。」

  由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能聞出來對方在哪裡。」

  七海則看了看少女身後,手握著鬼面寶劍的男人:「你是……」咒術師一共也就這麼些人,雖然七海不至於每一個都知道,但是他認識或者聽說過的人也不少了。

  更何況對方的實力很強。

  後者還在看自己手上的退魔劍,聽到七海問他,便老神在在地回答:「在下,只是一介買藥的而已。」

  七海皺起了眉頭。

  隨後,他對由紀道:「既然你能確定普通人的位置,」他舒了一口氣,「那就麻煩你了,我們現在去把人帶出來,然後和五條先生彙合。」

  由紀用力點了點頭,卻見七海脫掉了自己身上已經烏七八糟的西服,輕易的把它撕成了兩半,隨後將昏迷的佐藤背了起來,用西服的碎條作為繩子固定住了背上的少女。

  像是意識到進入自己腹中的獵物要離開,由紀他們腳下房間的地板,突然間猛地震顫起來。


第28章 28

  天守閣的頂端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或者說。

  被人以暴力拆開了一個天窗。

  五條悟掏出手機看了看, 發出了無奈的嘆息聲:「五分鐘對於她來說還是太難了一些嗎?還是我對那孩子要求太嚴格了呢……嗯……不會不會的,畢竟要求嚴格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嘛。」

  他自言自語之際,將目光落在了端端正正放在天守閣中間的神龕上。

  神龕之上披著一層華麗的織物。

  出於其自身的強大,五條悟對於這一類的詛咒, 或者物怪都從來不放在心上, 畢竟比起需要以「形、真、理」作為束縛, 才能超度物怪的退魔之劍, 五條悟就是個大型超規格的物理超度機。所到之處, 寸草不生。

  這也是賣藥郎在發現他在場之後, 嘟囔著「早知道不來了」的原因。

  五條將目光鎖定在了神龕之上。

  以他的感知來講, 這裡的咒力確實是最強的,但是……

  有一種縹緲的虛無感。

  片刻之後, 整個天守閣轟然的倒塌。

  五條悟踩著虛空, 比起正義的伙伴, 他現在的表情和姿勢看上去更加像是個反派大boss。

  另外一邊正在和無數的僵屍血手纏鬥的由紀、藥郎和七海三人也聽到了這聲轟然巨響, 由紀甚至因為分神差點被一旁的血手撓到, 好在她身姿靈活,敏捷的躲開了這一抓。

  「這是?」

  「五條家的人做事一如既往的亂來啊。」藥郎嘆了一口氣, 像是很多年前就已經見識過這種程度的亂來了。

  ……這個人到底多少歲啊。

  由紀忍不住腦補了一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五條家」、「五條家」的,難道他認識老師的祖輩嗎?

  從底下上升到地表的, 披著花魁華服的巨大骷髏在空中發出了嘶吼之聲——在五條破壞天守閣, 擊碎了作為其半身的神龕之後, 物怪隱藏在咒力之下的「形」,便像是剝去了外殼的雞蛋一樣顯露出來。

  但是到底是常年好咒靈融為一體的物怪, 它的身上依然纏繞著龐大的詛咒。

  由紀瞪大了眼睛。

  原因無他, 只是因為, 這將無數靈魂糾纏扭曲在一起的樣子,有一張臉她曾經看到過。

  ——小林美子,二十年來不間斷的獨身女性旅行者失蹤案的第一位記錄在冊的失蹤者。

  以及,那夾雜在眾多靈魂之中的一點點活人的氣息。

  是活人的呼吸聲。

  那個失蹤的,位於領域之中的另一個普通人,此刻正在巨大的幽靈體內奄奄一息,身上染滿了詛咒的味道。

  看衣著,似乎和佐藤一樣,是供職於這所神社的巫女。

  另一個人現在還趴在七海的背上昏睡著沒有醒過來。

  物怪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如是袚除它的話,它腹中的「人質」也會被一並殺死。

  但若是不袚除它,那麼一行人就將永遠困在這個花街,直到成為這個物怪的一部分,為它這一方小小的世界永遠提供行動下去的「理」。

  賣藥郎的退魔劍發出了「叮」的一聲。

  「看來,這就是物怪的形了呢,這麼多年和詛咒混為一體,已經徹底變成醜惡的東西了。」

  藥郎嘆息:「形、理……」就差一個「真」了。

  但是他不覺得旅游小冊子上的故事是「真實發生過」的。

  「那就去問本人吧。」剛剛一直沉默著的由紀擦了一把臉,她的臉上沾上了不少污漬。

  「等一下,栗花落,你要做什麼?」七海意識到女孩開口時候所帶著的情緒,立刻下意識的阻止她,「不要輕舉妄動。」

  「我的能力,」由紀把手放在胸口,「是能將觸碰到的咒靈重新打散,變成最為原始的咒力,並且吞噬它們,將它們和自己同化,融為一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幾乎是所有種類咒靈的克星。

  「同化之後呢?」七海反問。

  由紀伸手摸了摸自己頭頂的貓耳朵。

  「我不知道……但是一直這樣也太可憐了吧!一直在那種地方被束縛著,老師來的話,一定會把她們也一起打散不是嗎!」她向前一步,像是為了掩蓋內心的膽怯一樣,大聲反問道,「與其這樣的話,那不如讓我去試一試!」

  七海確實是打算拖到五條來支援的,他現在要保護普通人,在這種沒有一塊安全地方的領域之中,他光是背著無辜的受害者戰鬥就已經很疲累了。

  這是一場無休無止的消耗戰,一邊的藥郎也注意到了這種情況,他的天平在地上劃出了一道圓圈,將四個人圈在了中間:「這個結界暫時可以抵擋一會,把那個孩子交給我吧。」

  七海松開了自己一直保護著的少女,小心將她放好:「那就麻煩你了。」隨後他站起來,先由紀一步跨出了安全的區域:「栗花落。」

  「在!」由紀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板。

  「我會為你開道,但是……」他的目光注視著那扭曲著,咆哮著的「咒靈」,「你要更加仔細,更加謹慎才行。」他伸手,按了一下由紀的腦袋。

  隨後,他站在由紀的前面,滿臉嚴肅地開口道:「只打散,不吞噬,可以做到嗎?」

  由紀楞了一下,她一直都是倚靠著本能在戰鬥,但是……

  「我盡力……」

  「嗯?」

  「我會做到的!」

  「那麼,現在開始,我在前面給你開道,你要做的是——」

  「融化那個人質周圍的咒力層,把她推出去。」

  ——很好。

  這孩子,稍微有一點點樣子了。

  七海擺開架勢,率先衝了出去。

  藥郎看著兩人的背影,原本就很淡漠的表情稍微起了一絲欣慰的漣漪。很像個樣子,比起五條家的那物理超度大殺器,這邊這個年輕人到是更像為人師表的樣子。

  由紀的腦子裡現在沒有一點雜念,她的目光如貓咪伏擊獵物一樣,只將一切定格在一點之上,她不會去想周圍的東西,會有什麼攻過來,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攻擊手段又是什麼——她完全將自己的信任交托給了為她開道的七海建人。

  這樣的信任感……和跟在五條悟身邊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接近了,接近了……

  只差一點點——

  「栗花落!」

  隨著七海的一聲怒吼般的呼喊,由紀靈巧的雙足踏在了他鈍刀般的咒具上,借著他揮舞咒具的力氣,由紀直撲目標而去。

  仿佛是為了阻止她觸碰到人質周圍的咒力層,花魁骷髏的骨刺猛然暴長,意圖在空中就將由紀刺個對穿,然而就在這一刻,無數根骨刺被金色的符咒阻擋住暴長的趨勢,又在那一瞬間在七三分之處被盡數斬斷。

  賣藥郎雙手結手印,昂著頭,像是要見證什麼一樣,看著那黑發少女的雙手觸碰到咒靈/物怪的外側,像是被熱鐵貼到的雪花一樣,包裹著人質的部分比驟然融化。

  由紀憑借著自身的衝擊力一把抱住了昏睡的人質,在空中轉換了一個位置……落地之時,一定會很疼吧?

  ——這是少女這一刻腦子裡唯一的想法了。

  然而,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或者說她和人質都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給截住了。

  「嗯,由紀醬的努力老師我看到了哦。」

  五條悟單手摟著由紀,另一只手則夾著還昏睡過去的人質落在了地上。

  由紀的臉貼在他的鎖骨上,腦子裡還是懵的。

  一邊的七海松了一口氣。

  總算來了。

  「那麼……」五條悟的臉上掛著一個輕松的微笑,「在這裡把它袚除掉吧?」雖然在笑,那蒼青色的眼眸裡卻沒有一絲的笑意,只有看屍體的眼神。

  「等、等一下,老師——」由紀掙脫開五條悟的懷抱,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一步。

  她看到了。

  在穿過那巨大的骷髏太夫的時候,看到了那個人的一生。

  ——被心愛的戀人背叛,出賣到了花街。

  ——花言巧語說著給她贖身的武士,最終騙走了她的錢財。

  ——容貌凋零之後,被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嘲弄。

  仇恨著。

  嘲弄著。

  在死亡的前一刻詛咒著這個世界的可憐的女人,發誓要將一切抓在手裡,永遠主宰這片世界的,可悲的花魁。

  女子的名字並不叫做「橘」。

  「栗花落。」七海出聲,「你做什麼?」

  少女站在了物怪的前面,背對著巨大的骷髏花魁,面對著他們。

  「她的名字是小玉,咒靈、物怪的真實是——因為受盡了屈辱,憎恨,詛咒著這個世界的……可憐的女人。」

  一邊的藥郎瞪大了眼睛。

  ——這個孩子,是在希望出手的人是自己。

  她真心實意的,同情著那個詛咒著這個世界的女人。

  同樣的,她也無比清楚的明白——犯下了無數殺孽的物怪,必須被斬殺。

  ——那麼,就只斬殺「她」,並且,超度其他被詛咒綁縛在此處的亡靈吧。

  藥郎的嘴角,抿起了一絲微笑。

  他的嘴唇上本就有著畫上去的,像是微笑一般的紫色紋路,看上起妖異而嫵媚,只是他真的笑起來的時候,卻顯得很溫柔,很慈悲。

  「物怪的形——為百年之前,受盡屈辱與背叛死去的女子。」

  退魔劍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真——即為其可悲的一生。」

  退魔劍又一次發出了承認的聲響。

  「理——即為可悲的犧牲者,對於塵世的不甘和眷戀——」

  「形、真、理俱全,以此解封此劍!」

  五條悟不合時宜的吹了一聲口哨:「沒想到小時候當睡前故事聽的內容居然成真了唉。」

  金色的光芒籠罩、消彌了這一方天地之中所有的血色。

  在這一片金光之中,由紀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一看這一切的末路,最終她看到的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許多穿著不同時代服飾的女孩子有說有笑地想著這條小路的盡頭走去。

  一個美麗的女子和自己擦肩而過,似乎……和夢幻之中所看到的那個身影有些相似。

  由紀下意識的伸出手,收獲的卻只有對方一個哀傷的微笑。

  ——那個。

  由紀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這樣茫然的伸著手。

  ——那個……

  對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但是,似乎這一刻她能說的只有這一句話而已。

  炫目的光芒終於散盡了。

  然後,由紀才看清楚自己伸出去的手摸到了什麼地方。

  五條悟低頭:「由紀醬,把手伸到老師肚子上摸來摸去我會不好意思的。」

  由紀的臉「刷一下」紅了,觸電一樣收回了手:「對、對、對、對不起!」

  她捂著臉蹲到一邊去了。

  五條悟抱起了胳膊:「真是的,由紀醬這樣逗一逗就臉紅炸毛不好意思也太可愛了,我會忍不住更多的逗弄你啊。你說對吧,七海?」

  周圍的場景又回歸了神社。

  七海嘆了一口氣,收起了自己的咒具,取而代之的是放在口袋裡的手機。

  「嗯……七海,你拿手機做什麼?」

  「喂?警察局嗎?我要報警。」

  「等、等等。七海?等一下,你不會真的報警了吧!喂!」

  一片紅葉,晃晃悠悠地落在了神社鳥居前的階梯上。


第29章 29

  「飯還沒有好嗎——」

  叮叮當當的拿筷子敲碗的聲音從飯廳傳過來, 一起傳進來的,還有五條悟拉長了嗓音撒嬌的催開飯聲。

  自從收養了栗花落由紀之後,五條悟徹底拋棄了自己十幾歲離家出走以來所有養成的獨立自我的好習慣,又重新變成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

  做飯?有由紀醬啊。

  洗衣服?有由紀醬啊。

  掃地?有由紀醬啊。

  冬天快來了要曬被子?這種事情他以前就不做, 現在有由紀醬啊。

  這大概就是完美的闡釋了什麼叫:別人養的是貓, 他養的是貓娘。

  「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 吃飯不要用筷子敲碗啊。」由紀端著飯菜從廚房裡走出來, 因為剛剛做完飯的緣故身上還圍著圍裙, 一臉無奈的歪了一下腦袋。

  這種小孩子一樣的習慣他到底是怎麼保持到二十六歲還完全改不掉的?

  貓貓疑惑jpg

  五條悟撅著嘴, 一臉的委屈。

  由紀:......哇, 好惡心。

  「你不要這個樣子。」

  眼見撒嬌賣萌攻勢完全無用,五條悟只好攤開手:「不要吃青椒。」

  由紀算是看出來了, 這個人不但性格像是個小孩子, 哪怕是吃東西的口味都是偏向小孩子偏愛的高熱量、高糖分。

  就他這種一日三餐都只吃自己喜歡的炸雞、蛋撻、黃油土豆一類高熱量垃圾食品的口味, 居然還沒有變成兩百公斤的相撲選手, 這一定是個奇跡。

  「乖, 」由紀木著臉到,「把青椒吃掉的話, 晚上就加一份甜點。」感覺,活像是哄福利院裡年僅八歲,因為智力障礙被拋棄的小弟弟一樣。

  五條悟愁眉苦臉的夾起一根青椒絲, 像是要用術式把它消滅掉一樣湊近, 聞了兩下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把它送進嘴裡:「苦。」

  這小孩的甜口病大概這輩子都治不好了。

  「吃完飯以後, 勞煩老師你把冬天要用的被子拿出來放到回廊上。」

  「唉?為什麼要我來?」

  「你放得太高了,我墊著凳子都拿不到。」

  「哦。」

  大約是這段時間由紀做的家務活太多, 五條再這麼摸魚下去, 再溫和的貓咪姑娘都要炸毛了, 所以在被由紀勒令「把冬天要用的被子拿出來」之後,他只是稍微反駁了一下,就乖乖接受了打下手的命運。

  「讓我想想,除了被子,還有被套和枕頭。」由紀叼著筷子回頭看了一眼五條悟收藏冬季被子的地方。

  「還有樟腦丸也要換了......」

  趁著由紀扭頭的一瞬間,五條悟迅速夾起自己盤子裡的青椒,准確地彈進了由紀的那一份青椒肉絲裡。

  少女腦袋上的耳朵動了一下,扭過頭去不動聲色地把青椒還了回去。

  五條悟:......

  「由紀醬真是厲害啊。」他撐著臉,用筷子攪弄著盤子裡的青椒絲,「這種東西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老師,」少女的臉上蹦起一個十字路口,「你這是對我做的飯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後者一臉萎靡不振地喝了一口味增湯,「多做點炸雞啊,可樂餅啊,漢堡肉之類的多好啊。」

  由紀:所以這人就是不喜歡吃蔬菜吧?

  小時候負責給他喂飯的人一定很頭痛吧?

  「總之,我是不會在這一方面讓步的。」由紀喝了一口湯,以掌握廚房的人的絕對權威,不容反駁地開口,「老師的菜譜問題太大了!挑食鬼!」

  「哇,營養均衡派真可怕啊。」五條悟假惺惺地吐槽。

  他有不少用語都非常幼齒化,字裡行間充滿了惡意賣萌的氣息。

  當然,反抗是沒有什麼用的。

  畢竟由紀當初在福利院的時候,沒有一點權威的話,是不可能成為這麼多小鬼頭的「大姐姐」的。

  吃完飯之後,由紀收拾碗筷拿去洗,出來的時候發現被子、被套、枕頭以及枕套都好好的擺在回廊上了。

  至於他本人,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外頭的天空澄澈干淨,就連風吹起來都帶著一股秋天草木的香味。

  由紀捋起袖子,深呼吸一口氣,插著腰又些困擾的看著對她來說太高的晾衣架,以及厚重的冬被。

  「算了,不指望他了。」

  由紀把綁著被子的繩子拆開,因為被束之高閣了幾乎一整年也沒被拿出來過,被子上透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好在今天的陽光很好,天上也沒有什麼雲,可以曬上很長一段時間,徹底把這些氣味都吹散掉。

  由紀辛苦地抱著被子走到對她來說有些太高的晾衣架邊上,辛苦地踮起腳尖,一只手抱著被子,一只手抓住被子的一角,想要先把這個角掛到晾衣架上,隨後再借力把被子拉過去,穩定地固定在晾衣架上。

  只不過,下一秒邊上就伸過來一只手幫了她一把。

  由紀有些驚訝地回頭,卻發現是個從沒見過的少年。

  「啊,請問你是......」

  少年的年紀應該比自己小兩歲,似乎是初中生的樣子。

  「伏黑惠。」對方回答道,「老師不在嗎?」

  「剛剛還在的。」由紀有些無奈地折了一下耳朵,「但是現在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估計是為了逃避幫忙曬被子吧。

  「是嗎?」名為伏黑惠的少年嘆了口氣。

  「他好像只要是別人能完成的工作就會毫不留情的丟給對方,自己跑去摸魚。」由紀把被子拉好,拿起邊上的藤拍拍了兩下。

  「是呢。」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有些無奈地附和道。

  「啊,抱歉。」由紀突然醒悟過來,「非常不好意思,一個勁地在說自己的事情,雖然五條老師現在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但是可以期待他等我掛完被子以後就回來,你先坐一會,我去看看有沒有紅茶泡給你吧。」

  這麼說著,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圍裙就想往裡面走。

  伏黑連忙阻止了她:「不用了,我稍微坐一會就走。」他看了看邊上藤框裡的被子,隨後嘆了口氣,「我幫你吧。」

  畢竟,剛剛身材嬌小的女孩踮著腳努力夠晾衣架的樣子,也太招人憐愛了。

  「唉?不行不行,怎麼能讓客人做這種事情呢?」

  由紀當然是沒能阻止少年幫忙,他抱起被子輕易的把一端拋過了晾衣架,然後有模有樣地整理起來。

  看樣子,平時也沒少做家務。

  有伏黑幫忙,由紀很快就把剩下的活做完了。

  在少年坐在回廊上發呆的時候,由紀從廚房裡端出了泡好的茶。

  「多虧了伏黑君幫忙呢,不然今天可麻煩了。」她把熱茶遞給少年,後者則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

  「糖,加少了。」伏黑突然開口道。

  由紀:......

  「啊,抱歉。」由紀扶額,「我以為加兩塊就夠了。」

  畢竟四塊起步是五條悟那個超級大甜口的習慣。

  「嗯,沒有關系。茶很香。」少年點了點頭,拿起夾子往裡面又放了兩塊方糖。

  風吹起被單,發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音。

  兩個人捧著茶杯並排在回廊上坐著,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

  「那、那個,今天的陽光真好啊。」由紀微笑著開口。

  「嗯。」

  對方不動聲色地喝著茶,一臉的淡然。

  然後氣氛又冷淡了下去。

  「希望陽光可以再充足一些,這樣就能把被子曬透了。」由紀壓著尷尬的飛機耳,低頭喝了一口紅茶,幾乎把鼻子尖也埋進茶水裡去了。

  伏黑把茶杯放在了一邊:「嗯,曬透了的被子聞上去會有太陽公公的味道吧。」

  他不擅長和別人聊天,但是對方一直很努力的和自己搭話的話,沒有理由不好好就著話題回答對方。

  太。

  陽。

  公。

  公。

  由紀:貓貓震驚jpg

  這個、這個、這個可愛的用語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而且晚上睡進去的話,還會有一種軟綿綿暖烘烘好像在雲朵姐姐懷抱裡的感覺呢。」

  五條悟的聲音在兩個人頭頂上響起來:「啊呀啊呀,因為突然想喝甜的東西所以跑去買橙汁了,伏黑你回來了啊,好巧哦。」

  由紀:軟綿綿?暖烘烘?雲朵姐姐?!

  你們兩個的幼齒用語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栗花落由紀,現年十六歲,覺得自己似乎誤入了某奇怪的男子幼兒園。

  偏偏當事人對自己奇怪的幼齒口癖完全沒有自覺。

  「可惡。」由紀垂下耳朵,單手捂著臉。

  偏偏被可愛到了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有一種突然......母愛泛濫的感覺。

  「對了,惠你過來是為了那件事吧?嗯,報告呢?」

  「等一下,馬上給你......」

  兩個不自覺賣完萌的人就這麼一唱一和地走開了,留下由紀一個人坐在一邊反省。

  伏黑君也就算了,被五條老師可愛到這種事情。啊,是她大意了,沒有閃。

  「總、總之,接下來還有打掃庭院……」

  隨後,這種「被五條悟可愛到的,我恐怕是有病」的情緒,在由紀在庭院的景觀樹下發現被五條毀屍滅跡的青椒之後蕩然無存了。

  「五條老師。」

  「嗯?」

  「晚上沒有焦糖布丁吃了。」

  「唉!這麼這樣!」

  由紀:這個挑食鬼!一點也不可愛!

  斷他甜點了!


第30章 30

  高專從九月份開始就已經開學了。

  一年級的學生一共有三位, 禪院真希、狗卷棘,以及出自夜蛾校長之手的熊貓。

  至於由紀……

  少女抱著膝蓋蹲在樹下,默默地自閉著。

  她的學籍依然在東京第一女高,但是入學狀態改成了「休學」——突然從優等生變成了休學少女, 無書可讀的由紀, 蹲在高專的綠化樹下, 默默地放空了自己。

  不過, 話又說回來了, 高專平時到底學些什麼呢?

  抱著這樣的好奇心, 栗花落由紀開始了她的解謎之旅。

  但是她實在是不擅長這種扒窗戶偷聽的事情, 以至於高專一年級的三個學生,在她剛剛把手指放在窗台上的時候, 就發現了她。

  禪院真希從窗戶裡探出頭來, 虛著一雙眼睛看著面前這個貓耳娘。

  ——有一說一, 她討厭毛茸茸的東西。

  由紀:……

  這個突然的注視讓她腳下一滑, 差點摔個四腳朝天, 名為禪院真希的少女一把抓住了由紀的手,輕易的把她拖了起來, 讓她把胳膊靠在了窗台上。

  「你到底在干什麼啊?」真希極有大姐頭氣勢地單手插著腰,看著一臉慫樣掛在窗台上的由紀。

  「那個……是來看看你們平時都學些什麼的。」由紀低頭對了對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了一個淘氣的笑容。

  然後, 她側過頭, 目光落在了僅有三張桌子的教室裡, 只有學生,沒有老師的教室。

  「老師呢?」她的腦袋上冒氣一個問號。

  真希扭頭看了一眼:「悟那家伙每次都會翹班十到二十分鐘的, 這期間就當是我們自習吧。話說回來……」真希摘下了自己的眼鏡, 隨後又戴上, 「你這耳朵果然是咒力的集合物啊。」她伸手毫不留情的彈了一下由紀的貓耳尖。

  由紀:猛壓飛機耳jpg

  「你是栗花落由紀吧?」真希湊過來,露出了一個壞笑,「最近很有名哦,你。」

  「是、是嗎?」由紀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了對手指。

  「是啊。」真希露出一個爽朗的,發自內心的笑容,「禪院家的臭老頭子因為沒能把你騙到手,在家氣得吃不下飯呢哈哈哈哈,悟那家伙幾乎是鬧了個天翻地覆的事情,這段時間在整個咒術界都傳遍了吧。」

  由紀:……這種出名,一點也不想要。

  貓貓垂淚jpg

  「不過,為什麼由紀醬沒有好好走門,卻要爬窗戶呢?」一邊的熊貓和由紀比較熟,他拋出了一個並不算怎麼難回答的問題。

  「因為想來看看大家平時都上什麼課嘛,我現在也不算是高專的學生……只是被強制無限期休學的倒霉蛋而已。」由紀這麼說著,就垂下了耳朵。

  「課啊……基本上都是體術課、咒術課之類的吧。還有咒具什麼的……」禪院真希單手插著腰,似乎並沒有打算把由紀從窗台上放下來。

  由紀:「……國文呢?」

  「沒有哦。」

  「英文呢?還有數學呢?」

  「這種東西都是自己學的吧,你指望悟教你嗎?」

  由紀:……是哦,根本不能指望五條老師做這種事情呢,他恐怕連教案是什麼都沒摸過吧?

  所謂「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對外宣稱是「宗教學校」,但是實際上……就是職高吧?

  由紀默默地捂住了臉。

  「話說回來,由紀醬,你掛著窗台上做什麼啊?肋骨不疼嗎?」一個聲音從邊上響起,後者楞了一下,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但是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是誰。

  直到……

  「啪!」對方毫無芥蒂,乃至於可以說是毫無邪念地一巴掌拍在了由紀懸空在窗戶外的部分上,「這個姿勢實在是太讓人想拍一下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希:……

  狗卷:……

  熊貓:……

  看垃圾的眼神jpg

  當事貓娘:……我現在就是後悔,非常的後悔,我根本不應該來這個地方遇到這麼個人,我當初就不該扶他過馬路,後面也不該和他混這麼熟……

  貓咪因為放棄了思考而掛在窗台上一動不動jpg

  五條悟:喂?喂?由紀醬?由紀醬?!

  「等一下啊由紀醬?!你打起精神來不要眼神死啊!」

  「呃,由紀醬?」

  隨後,某大齡幼稚園男生,不得不為自己突然的垃圾行為當著三個學生的面對眼神死的由紀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我錯了。」

  「下次不會了。」

  「說什麼也不會了。」

  「請你回神吧。」

  禪院真希:……喲謔。

  她伸手揪住了由紀的水手服後面,輕易一把就把貓拎了起來,放到了教室裡,然後打了個噴嚏:「我還是不喜歡毛茸茸的……阿嚏。」

  由紀拉了拉衣服,扭頭怒瞪了一眼窗外的五條悟,腳底抹油跑掉了。

  她一溜煙的小跑到女廁所,關上了外門,然後把自己鎖在了廁所的隔間裡,才腳下一軟捂著小腹發出了曖昧的聲音。

  這一巴掌,拍到奇怪的地方了。

  身體像過了電一樣。

  由紀只覺得自己的臉上像是燒起來了一樣發燙。

  明明、明明之前已經調整得差不多習慣了。

  ——五條悟這個,笨蛋嗚……

  少女在廁所裡努力調整了大約十分鐘的呼吸之後,才將自己體內沸騰的貓又咒力調整回了一個不那麼激烈的程度。

  整個人汗津津得松了一口氣。

  隨後,她才站起來打開廁所隔間,有些萎靡不振的打開廁所門走了出去,迎頭撞上了一個一臉驚訝的少年。

  「啊,栗花落學姐?」剛從對面男廁所出來的伏黑惠看著劉海和鬢發都濕透,臉上還掛著紅暈的少女,略微怔了一下。

  就在對方快要炸毛的瞬間,少年突然扭頭:「今天的陽光真不錯,出去練習手影吧。」這麼說著,便背對著由紀走向了另一邊。

  由紀退回了廁所裡,伸手鞠了一把水洗了一下臉,直到臉上的異常都消失了,才敢又一次走出廁所。

  「討厭,衣服都濕透了,先回去換一套吧。」

  ——那個叫做伏黑的孩子,真是個溫柔的孩子呀。

  這件事情之後,由紀反而意外的和真希好了起來,雖然後者依然是一臉的「我不喜歡毛茸茸」,卻因為是高專內部僅有的兩個女孩子,她到是很喜歡和由紀一起坐在樹下吃便當。

  「唉?狗卷君喜歡惡作劇嗎?」由紀有些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她回想起狗卷棘,都是對方用領子遮住嘴,一副看天看地不看她的樣子。

  「嗯,剛開學的時候被棘和熊貓那兩個家伙聯手整了一次,隨後用力揍回去了。」真希夾起一個大蝦天婦羅塞進了嘴裡,「嗯,這個東西很好吃啊,你手藝很好嘛。」

  「嗯。我也這樣覺得。」由紀抱著腿,笑眯眯地看著真希。

  「哈哈,你這家伙真是不謙虛,我喜歡。」真希拿起放在邊上的練習用咒具,突然出手一棍把後面鬼鬼祟祟的熊貓給當場戳爆,「我說,你們兩個到底在干什麼啊——惡作劇也不要挑吃飯的時候——啊!由紀,小心後面!」

  ——這是高專眾人最常見的戲碼了,因為平時要面對不知從什麼地方竄出來的咒靈和無休無止的任務,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有些怪癖。

  而且,也允許課余時間無傷大雅的偷襲行為來鍛煉彼此的危機處理能力。

  這是名副其實的,有敵人的時候同伴最安全,沒有敵人的時候同伴最危險。

  後面的狗卷竄出來,眼看就要一把按住由紀。

  真希一腳踩在熊貓手邊上的玻璃瓶上,將它踢了起來一棍打碎。

  剛剛,熊貓就是想在自己身上撒這個東西吧。

  多半是棘的主意。

  那就原封不動還給棘好了。

  玻璃瓶裡的粉末撒出來的瞬間,由紀的瞳孔「刷」一下變成了豎瞳。

  粉末撲了狗卷一臉,下一秒,他就被速度突然變快的由紀撲倒在地上。

  狗卷:……

  由紀:「喵~」

  好奇怪啊,暈乎乎的,好想在狗卷君身上蹭來蹭去……

  真希:「……居然是木天蓼粉嗎?!棘你到底在干什麼啊?!」這家伙是故意的吧?!哪怕是惡作劇失敗,他也是穩賺不虧的那一個吧?!太狡猾了啊!

  狗卷:……

  被貓撲倒,不知所措。

  原本,是想拿來整真希的。

  結果,卻整到了自己。

  狗卷棘一動不動。

  貓咪少女個子嬌小,被她撲倒的瞬間,少女盤起腿,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狗卷的腹部,尾巴更是愉快的卷上了他的手腕。

  「咕嚕嚕。」貓咪發出愉快的呼嚕聲。

  熊貓:……啊,棘,你是故意的吧?

  真希一把揪住了由紀的領子,想把她從已經快要燒起來的少年身上拉開,但是顯然貓咪並不想離開眼前這個大型木天蓼,亮出爪子揪住了狗卷的領子,膝蓋壓在狗卷的身上。

  狗卷:……肋骨,肋骨要斷了。

  他錯了,他再也不用貓薄荷啊,木天蓼啊之類的東西了,他錯了——

  最終,在路過的熱心教師五條悟的幫助下,總算是把由紀從狗卷的身上拽了下來。

  「喵~」由紀迷迷糊糊地抱緊了五條的脖子。

  這木天蓼粉後勁有點超乎尋常的大。

  「狗卷君,木天蓼和貓薄荷是禁止進入高專範圍的違禁品哦。」五條一邊公主抱著由紀,任由對方在自己胸口、脖子上蹭來蹭去,一邊面不改色笑嘻嘻得宣布了臨時加上的「違禁品」清單。

  「木魚花。」狗卷縮在一邊,毫無精神地放空了自己。

  真希:啊……她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幫男人,沒有一個是值得尊敬的。

  你看那邊那個家伙,抱著貓娘一臉的心滿意足呢。

  被遠程cue到了的夜蛾校長和七海,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秋天到了,天氣真的轉涼了呢。


第31章 31

  「又不讓我去讀書。」

  「又不讓我和真希他們一起上課。」

  「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輟學少女……」

  「還被貓薄荷暗算。」

  「被拍尾椎。」

  「被撒木天蓼粉……」

  由紀抱著膝蓋, 蹲在一邊默默地自閉。

  「等一下由紀醬,尾椎那件事情我能解釋……」在一邊的五條悟張開手,湊下來,「而且不是說好了再也不提了嗎!」

  「根本沒有跟你說好啊!」由紀用小被子把自己裹得更加緊了。

  「好啦好啦。」平時一直處在被由紀哄著位置的五條悟, 終於還是決定履行一下作為監護人的職責, 稍微安慰一下由紀, 於是他就這麼毫無距離感的伸手一把從後面攬住了由紀的脖子, 手法粗暴的擼著她的腦袋, 「不要焦慮啦, 由紀醬你的焦慮基本上都是因為沒學可上對吧,這個問題很容易就能解決哦。」

  「?」由紀裹著小被子,扭頭一臉委屈。

  「明天開始老師我給你特訓怎麼樣?」對方一臉那種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笑意, 給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

  由紀:……

  哦。

  她想起了自己前段時間接受五條悟特訓時候, 被這家伙各種抓尾巴,捏耳朵, 夾在腋下上天的慘不忍睹經歷, 又一次默默把小被子拉過了頭頂。

  「不要。」

  吃一塹長一智的小貓咪堅決的拒絕了這個建議。

  「唔。由紀醬好冷淡哦。」五條悟不得已放開了她,然後坐在了榻榻米上抱起了胳膊, 「由紀不需要學那麼基礎的咒術操作啊。」

  栗花落由紀作為融合體,幾乎是所有咒靈的克星, 只要被她碰到就會變成她的一部分,加上她身上又篆刻著雪女的術式, 高專一般的咒術課程對她來說專業不對口。不過, 這孩子需要鍛煉體術也是真的。

  「嗯……」他抱著胳膊,突然靈光一閃一樣打了一個指響, 「那就這樣吧。」

  這麼說著, 五條悟直接把身子往後仰, 把後腦勺靠在了由紀的肩膀上:「拜托七海帶你出幾次任務怎麼樣?」

  由紀的貓耳朵抖了一下。

  好、好像可以,至少和七海先生一起出去的話,不用擔心突然被對方捏耳朵。

  「老師。」

  「嗯?」

  「你靠太近了。鼻息都噴到我耳朵上了。」貓貓冷漠jpg

  「唉?!」

  ——雖然一萬個不情願,但是七海還是被五條強行拉回了高專。

  好不容易輪到輪休的七海建人,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直跳,從這種黑著臉的表情基本上就能猜測出五條悟到底是用什麼樣死纏爛打的手段才把他強行抓過來幫忙帶孩子的。

  而庭院中的五條悟正在給由紀當面講授自己的術式。

  「一般來說,是越靠近我,速度也就越慢,趨近於零,卻永遠也達不到零,這是所謂的『無限』。」後者伸著手,甚至考慮到了由紀的身高問題,五條悟還特意駝起了背彎著腰湊過去,「來試試?」

  他用右手指了指自己伸出來的左手掌心。

  由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消化五條悟剛剛和她說的知識點上了,不疑有他,聽話地伸出手,果然她的手掌在五條悟掌心的不遠處的位置懸停住了。

  「真的碰不到唉!」她瞪大眼睛,隨後又發現了別的不對勁的地方,「但是之前不管是扶你,或者是拉你的眼罩,好像都沒有這樣的情況……硝子小姐說是你提前關閉了術式,但是我總覺得好像沒有關閉術式那麼簡單。」

  「這就是無下限術式的另一個靈活運用了哦。就這樣持續向前推。」五條悟笑眯眯地鼓勵道,「七海,隨便拿個什麼東西砸過來。」

  七海面無表情地撿起邊上的石頭,朝著五條悟的腦門上丟了過去。

  由紀的手掌一下子貼在了五條悟的手掌上。

  少女的手纖細而嬌小,對方只要一屈手指就能把它全部握在掌心。

  而七海丟過去的石頭則毫不意外的懸停在了五條悟的腦門邊上,隨後「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後者用一種近似撒嬌的語氣抱怨道:「娜娜米你下手好狠哦。」

  七海:「我還想報警呢,你要不要試試?」

  五條悟聳肩:「反正警察也進不來。」

  他抽回手:「這就是『選擇』,是更為精細的操作,我希望由紀能完全掌握和我一樣精細的術式運作方式。」

  由紀:……

  「不可能的吧!」貓貓炸毛。

  「嘛、嘛,由紀醬不要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嘛,要知道你的咒力這麼特殊,你的直覺又很棒,努力一下肯定能做到的呢。」最好是……能讓他見識一下「那個領域」。

  一邊的七海嘆了一口氣:「所以說,你在要求一個連咒術師都不算的女孩子做什麼誇張的事情啊。」對方還只是個小孩子吧?

  自己大踏步的往前,一個勁的要求自己中意的對像喘著氣在自己身後拼命的追趕,對於對方來說是一件壓力巨大的事情。

  ——那孩子作為「人」過分的溫柔了,所以需要擁有豐富的人生經驗的人的引導,才能更好的從「那邊」過度到「這邊」。

  這是五條悟拉攏七海來暫時幫忙帶孩子時候說的話。

  七海覺得他說得對。

  如果這個孩子不是融合體的話,七海一定會舉雙手贊成讓這個孩子離開咒術界這種地方,到應該屬於她的平靜而平凡的世界裡去謳歌屬於她的人生。而不是在這裡面對五條悟的年上騷擾。

  他弓著背推了一下眼鏡:「栗花落,我和五條先生不一樣,不會一下子上來就給你提這麼誇張的要求,定這麼高的目標,但是如果想要我承認你還算有用的話,你必須做到每一次都有進步才行。」

  由紀下意識的站直了身子:「是、是!」哇,好嚴肅,比起五條老師,這邊反而更有教導主任的氣勢!

  「啊,為什麼呢,明明我才是由紀醬的監護人兼老師,為什麼感覺由紀醬更依賴娜娜米你呢?」五條伸手捏著自己的下巴歪了一下腦袋。

  「關於這個,當事人自己好好反省一下會比較好吧。」七海吐槽。

  他站起來松了松領帶,想了一下還是把西裝外套脫到了一邊疊好,走到由紀的面前:「不要求你把自己拔高到五條先生地步,但是從現在開始……」他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十五分鐘的時間內,無論你使用什麼方法,只要碰到我的眼鏡就算通過。如果這個十五分鐘沒有碰到,那就休息一會再繼續。」

  五條悟蹦蹦跳跳開心地跟個五歲小孩一樣坐到了回廊上,伸手拿起由紀剛剛放在邊上招待七海的團子,咬了一口:「由紀醬,加油哦,實在是不行的話,可以和爸爸求助哦!」這種撒嬌的口吻真是讓人想揍他。

  「不,不要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無端會讓人覺得火大。」七海轉過身,看了一眼由紀現在的打扮,緊緊皺起了眉頭,「去把衣服換了。換成運動衣褲。」

  五條悟在那邊則舉起手:「我有給由紀醬准備運動裝哦!」

  「你選的就直接pass吧。」七海不留情面道。

  然而五條悟並不是那種被拒絕了就會放棄的男人,他毫不拖泥帶水的爬起來,「蹭蹭蹭」跑到宿舍裡面,一番翻箱倒櫃之後,從衣櫃裡找出了他所說的「給由紀准備的運動裝」。

  由紀面無表情地拎起衣服:「好懷念啊,我初中的時候參加體操社的時候穿得就是這種款式的體操服。」

  白色的上衣,紅色的運動短褲。

  七海:……

  頭上繃起兩個十字路口jpg

  靠譜的成年人抬手按住了自己腦門上突突直跳的青筋:「這身可以直接作廢,去換一身正常一點的,高專不是有專門的運動校服嗎?」

  「但是由紀不是高專生哦,所以沒有定這種東西。」

  七海扶住了額頭。

  「再說了,這種運動服有什麼不好嘛!」五條悟理直氣壯道,「現在天氣也不是非常冷,這種運動服又輕便又不會絆住手腳,簡直是初期訓練最合適的類型了啊!」

  他說的有道理。

  由紀自己以前練習體操的時候也穿這種比較寬松的體操服,確是在這種天氣下,比包住全身的長袖長褲運動服行動更為方便靈活。

  「也是呢……」少女身後的尾巴尖不自覺地搖晃了兩下。

  七海:……給我有點自覺啊!

  他幾乎把整個額頭埋進了掌心裡。

  性格惡劣的五條悟卻發出了一種「我知道了」的怪笑:「我個人是覺得這種運動服完全沒有問題啦,倒是七海海你有什麼不適嗎?」他擺出了一個「一擊斃命」的手勢。

  七海忍無可忍的伸手揪住了由紀了領子,把她拖著遠離了五條悟:「有沒有別的運動服?」

  由紀搖頭:「原本是有的,但是想去出租房裡取東西的時候,發現原本准備的東西都沒有了。」出租房發生了火災不說,自己的東西也被燒得差不多了,雖然按照一般人的目光來說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是由紀……由紀是個很節儉的人。

  不如說,她現在全身的衣服都是五條悟給她添置的,完全按照此人黏糊糊的幼稚園品味進行穿著。

  雖然感覺怪怪的,但是出於由紀乖順的本性,以及她欠了此人十個億的事實,她還是接受了對方這種奇怪的衣品。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七海:……

  他把手放在了太陽穴上,壓住了狂跳不止的青筋。

  「在那之前,先跟我出去一趟。」

  ——是該有個正常人教她點正常的東西了!


第32章 32

  服裝店的店員現在心情非常的復雜。

  雖然, 作為一個成熟的服裝店員,她已經見多了各種各樣的客人, 其中也不乏糖爹帶著自己的糖寶出來選購的情況,這種情況她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什麼都沒看到而已。

  但是眼前這個情況就他媽真的很離譜了。

  「所以說你到底跟過來做什麼啊。」七海推了一下眼鏡,一臉木然地對著五條悟吐槽道。

  「娜娜米好過分哦,居然帶著由紀醬出來買衣服。我給由紀醬選的衣服到底有什麼不好嘛。」

  即使是在服裝店裡,五條悟也毫不猶豫得啃著巧克力榛子味的甜筒,絲毫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把髒東西蹭在服裝上這種意外事件。

  「簡單來講,是哪裡都不好。」七海扭頭, 對著試衣間裡頭的由紀道,「盡量選擇合身的。」

  「好、好的。」由紀回答。

  服務生:這個是真的沒有見過。

  由紀拉開簾子走出來,身上穿著一身暗紅色的長袖長褲運動裝:「我覺得這身很好。」

  「啊,好土。」五條悟插嘴,並且毫不掩飾的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這麼土的東西真的能穿下去嗎?」

  「那就這一身。」七海完全無視了自己前輩的意見。

  由紀撓了撓後腦勺:「這個……不太好吧?」

  一邊一句話也不敢說的服務生:所以說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這個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她見過最囂張的糖寶也不敢一次帶兩個爸爸活出來逛街吧!

  「無妨。」七海任由五條跟個猴子一樣把身體一半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這是長輩應該做的事情。」

  「這話說的真是太過分了,我也在好好履行長輩的責任啊。」五條悟伸手勒住了七海的脖子。

  「基本上該教的不是什麼都沒教嗎?」七海毫不留情地吐槽。

  他扭頭對著身邊表情已經變了幾變的服務生道:「勞煩就打包那一套。」他的措辭非常溫和適度,雖然一身西裝革履,看上去自然會給人產生一種距離感, 但是這種距離感是適度而讓人舒適的。

  服務生立刻回答道:「是、好的,請問您還要選購別的什麼嗎?」她問把衣服遞給自己的由紀道。

  由紀搖頭:「沒有了,就只是出來買運動服而已。」

  服務生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在不遠處抱著胳膊的西裝男,還有那個把手搭在西裝男的肩膀上, 一副松松垮垮樣子的眼罩男。

  由紀扭頭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猛然意識到了為什麼從剛剛開始, 服務員的眼神就顯得非常奇怪。

  「那、那個, 其實是這樣的……他們兩個是, 兄長,對,是兄長。」由紀壓著飛機耳解釋道,「請不要誤會奇怪的事情。」

  服務生:……

  不要這麼大聲說出來啊!知道什麼叫做欲蓋彌彰嗎?!

  「是嗎?是兄長啊,哈哈,真是羨慕呢,家裡有已經工作的哥哥的話,確實會比較寵妹妹。」一邊的另外一個導購員剛剛做完一單生意,轉而朝這邊過來了,她是個看上相當知性的女性,說話的時候也自帶著禮貌的微笑。

  由紀掃了一眼她胸口的銘牌,對方姓小倉。

  或者說,她一過來,由紀就注意到她的腦袋上趴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是?她下意識的扭頭詢問一邊的七海和五條,七海微微點了點頭。

  由紀深呼吸一口氣:「那個,我的運動服打包好了嗎?」

  原本在服務由紀的服務生,因為前輩過來幫忙了,所以干脆拿起運動服逃也似的跑到了一遍——盡管那孩子說是兄長,但是那兩個男人這麼看這麼不可能是她的兄長吧?

  「很抱歉,那孩子才剛剛來這裡工作沒有多久,要是冒犯到您了的話,我代替她向您道歉。」小倉雙手交疊在身前,對著由紀微微鞠了一躬。

  「不過,真是讓人羨慕呢,有兩位寵愛你的兄長,有的時候我也在想自己要是有一個哥哥就好了。」小倉微笑道,她頭頂的,名為蠅頭的小型詛咒把爪子蓋在了她的酒窩上。

  「你頭上沾了一點髒東西。」由紀道。

  小倉眨了眨眼:「唉?」她抬起手來,摸了摸腦袋上面,「是這裡嗎?」

  由紀笑道:「我幫你吧。」她抬起手,像是捏下一枚羽毛一樣,捏住了那只蠅頭,直接捏爆了它的腦袋,「你看,」少女攤開手,露出了掌心裡的那一枚從羽絨服裡鑽出來的細小鴨絨,「粘在頭上了。」

  「啊,真的,不好意思啊。麻煩客人您了。唉?」她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頭頂。

  「怎麼了?」由紀把手被在身後,笑眯眯地看著她。

  「嗯,沒有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很清爽……啊,啊,不好意思,我去看看後輩……麻衣醬,快一點哦,客人的時間是很寶貴的!」

  「啊,好!好的小倉姐!」

  由紀甩著尾巴、背著手,一臉開心地走到了五條悟和七海建人的邊上。

  五條打了個哈欠,一臉無聊道:「兄長什麼的,好拙劣的謊言哦,對方根本不相信只是在忽悠你而已吧。」

  七海則抱著胳膊等由紀回答自己。

  由紀思考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對著兩人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沒有關系啊,哪怕是敷衍我,她也在盡力不讓我感到尷尬了,所以我也覺得沒有什麼呢。」

  五條悟的嘴角翹起一個開心的弧度:「是嗎?由紀醬這種爽朗的態度真是叫人忍不住想誇贊呢。對吧,娜娜米?」他露出了一種「我家貓貓女兒超級棒的,快來誇她快來誇她,都跟我一起誇她」的表情。

  「保持樂觀的態度倒也不是一件壞事。」七海則不褒不貶,一副公正嚴明的樣子。

  他刷完卡,讓由紀拎著自己的運動服跟在了自己身後。

  「娜娜米。你這樣不行的。要多誇誇由紀醬才可以懂不懂?」

  「我只會按照自己的行為准則,不偏不倚的行事而已。」

  「所以說,你還沒找到自己二十六歲還單身的原因嗎?」

  「……這和我單身沒有任何關系吧?」七海的腦門上蹦起了一個十字路口。

  說這話的人到底是以什麼立場開口的啊,明明五條他還比自己大一歲吧?

  由紀跟在後面,一臉無奈地折了一下耳朵,突然間,她的鼻尖繚繞過一絲熟悉的味道。

  自從和貓又融合以後,很多以前注意不到的味道,都會被在腦海深處激活,並且成為深刻感官記憶的一部分。

  她停下了腳步,扭頭順著這個味道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雖然現在的天氣並

  不算冷,但是多少已經有些降溫的趨勢了,所以街上的人穿著的什麼樣衣服的都有。

  目光定格的地方,少年穿著一身干淨的兩用衫,正和一群人站在一起。

  身邊的人有說有笑,而他只是安靜的聽著,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似乎在這樣的人群之中,即使沒有參與話題,他也能發自內心的感受到快樂一般。

  一陣風吹過,少年終於注意到了來自不遠處的,少女的目光。

  異於常人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少年怔住了,半晌才開口道:「是……由紀嗎?」在意識到對方確實是自己口中的「那個栗花落由紀」的時候,少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欣喜的表情,「太好了,終於又見到你了。」

  而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一樣,少年的視線落在了由紀腦袋上的貓耳朵上,他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最後卻選擇了什麼都不問:「前不久,聽多軌說你休學了,怎麼樣也聯系不到你,還以為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由紀只是拎著裝有運動服的袋子,站在那邊看著關切詢問自己的少年。

  注意到由紀沒有跟上來的五條去而復返,把手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由紀醬,是認識的人嗎?」

  他這樣子實在是太輕浮了,以至於少年的同行者們都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

  「這人怎麼回事啊。」

  「有點帥唉?」

  「但是好輕浮啊。」

  「那個,那個是以前隔壁班的栗花落吧?」

  由紀向後退了一步,甩開了五條悟的手,轉身奪路而逃。

  ——不要看我。

  不要看著我。

  五條悟微微皺起了眉頭。卻見那個少年突然朝著由紀的方向追了出去,他的速度很快,並且……五條幾乎確定他並不是什麼普通的少年,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一瞬間,他看到了少年那個鼓鼓囊囊的背包裡探出一個圓潤的腦袋。

  ——招財貓?不……是某種封印吧。

  少年一把拽住了由紀的手,喘著氣剎住了腳步:「由紀!你等一下!」

  「不要看我啊!」由紀舉起手來,伸手想要用裝著運動服的袋子遮住腦袋上的貓耳朵。

  「那件事情,我一直很想和你說,但是你那個時候失蹤了,我怎麼樣也聯系不到你——」

  「你放開——」

  「由紀!我也很喜歡由紀,告白書的事情,完全是意外,我也不會為自己辯白什麼,由紀生我的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我想從現在開始認認真真的和由紀交往!」

  少年把手按在了由紀的肩膀上,盯著她的眼睛,突然這樣宣告道。

  由紀原本拼命遮住讓人害羞的貓耳朵,聽到他這麼說,手不自覺的垂了下來。

  「夏目君?」

  ——

  如果,這樣的情況,是發生在幾個月前……那該多好啊。


第33章 33

  「我喜歡夏目君。」

  「但是……」

  「如果這樣的對話, 是發生在我離開那個地方之前的話。」

  「——我一定會……」

  ……

  少年與少女的第一次相遇,是初一的暑假。

  那是一個蟬鳴聒噪的夏日。

  夏目剛剛離開原本寄宿的家庭, 住進塔子阿姨家的時候。

  被妖怪追趕著慌不擇路逃到山上躲了起來,躲在小小的,荒廢的神社裡抱著腦袋等待著搜尋他的怪物快點離開。

  妖怪的氣息越走越遠,少年才終於松了一口氣,整個人喘息著放松了下來,等到完全聽不到對方的聲音之後,他才小心翼翼的推開廢棄神社的木門, 謹慎地探出腦袋來觀察周圍的情況。

  「那個……你沒事吧?」

  第一眼看到的,是隨著少女彎腰而散落下來的長發,隨後抬起頭,看到的才是少女的臉龐。

  「啊,沒事。」夏目下意識的回答道。

  隨後將目光放到了少女身上的裝扮上——姬發式的黑發少女身上,穿著和炎熱夏天完全不符合的振袖,上面繡著精致的花樣。

  少女伸出手來:「我幫你出來吧?躲在這裡的話, 可能會被卡住。」

  「啊、啊,謝謝。」大概是因為對方有著人類少女一般清秀而溫和的外貌, 夏目並沒有覺得對方可怕,看著對自己伸出來的手,自然而然的搭了上去。

  ——果不其然, 少女的手, 冷的像是冰塊一樣。

  「你為什麼會躲在這裡啊。」女孩把他拽出來之後, 伸手扶起了被他慌亂之中不小心碰翻的供奉瓶。

  這個時候, 夏目才注意到, 這個看似廢棄的神社周圍並沒有多少落葉, 反而被打掃的很干淨, 在神龕的前面,還像征性的供奉了一個白色的瓷瓶,裡頭插著一支白色的野花。

  「那個……」少年有些詞窮,反而捏緊了自己的拳頭,「因為……嗯……只是路過。」他的目光偏向了一邊。

  自有因為「能看見」而被各式各樣的妖怪糾纏的夏目貴志,並非沒有和這樣人形的存在交流過,但是……

  「我還挺高興的,第一次看到有別人過來呢。」對方像是意識到了他的尷尬,露出了個體貼的笑容,「不過,還是不要再過來了,這裡的路很復雜,一不小心會迷路的。我帶你下山去吧?」

  兩人在下山的途中,沒有再遇到任何人或者妖怪,來到山下的路邊上之後,夏目只是對著那孩子微微鞠了一躬,便轉頭逃跑了。

  ——那個時候,他以為少女是那個神社的主人。

  「啊,那個神社啊。」在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聽到夏目詢問關於那座神社的事情,藤原滋抬起頭思考了一會,「我小時候和朋友玩捉迷藏的時候會躲在那裡,不過傳說那裡供奉著的是一個亡靈少女,如果被發現的話,會被她帶到彼岸去哦。」

  夏目:……

  「哈哈哈,開玩笑的開玩笑的,那個神社是栗花落家的神社吧?」藤原滋扭頭問在裡面忙碌的塔子阿姨,「感覺很久沒有聽到過栗花落家的消息了。」

  「噓!」裡面的塔子阿姨發出了禁聲的聲音,「栗花落家的女兒不是十多年前就……」

  「啊……」藤原滋扶住了額頭,「抱歉,我不應該提這件事的。怎麼了貴志?臉色好差,不舒服嗎?」

  「不、沒有,只是吃飽了……」夏目有些心不在焉的放下碗。

  ——「我還挺高興的,第一次看到有別人過來呢。」

  少女說過的話在他的耳邊回響著。

  又溫柔又寂寞的樣子。

  不行。

  少年用力搖了搖頭。

  不行。

  不能去。

  好不容易擺脫了麻煩,如果再去那種地方的話,又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了。

  「所以說,我到底為什麼要來啊。」夏目蹲在神社前,把自己准備的饅頭小心地用一張紙墊著放在了神社的供台上。

  供奉瓶裡面的白色花朵已經有些蔫了,少年便往裡面又加了一點水。

  這一次,那個女孩子並沒有出現。

  「也是呢。」他有些松了一口氣一樣笑出了聲,風吹動著被饅頭壓住的紙的邊角,發出了清脆的「嘩啦」聲。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黑影衝著他撲了過來。

  「夏目——快、快點把友人帳給我——」

  妖怪的身形過分巨大和猙獰,以至於少年被它這一下狠狠地衝撞到了邊上粗壯的樹木上,這一下的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夏目貴志的腦子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

  「好痛。」

  不行,要動起來——

  要快點從這裡逃走才行。

  妖怪衝上來,壓住了少年的肩膀,鋒利的爪子幾乎要刺進少年的肩膀,剌出道道血痕來。

  腦子因為疼痛而一片混沌的時候,少年聽到了某種急促的聲音。

  ——是什麼聲音?腳步聲嗎?好像是……有誰著急著跑過來的聲音。

  而後,壓在身上的重量一瞬間就減輕了,夏目看到的是那個姬發式的少女用自己的身體,憑借著奔跑助力的力道,側身撞在那個猙獰妖怪的身軀上,帶著它一起向著斜坡滾下去的樣子。

  少女的動作非常的靈活,在落地之前,就借力調整了落地的姿勢,打了一個滾卸掉了大部分的衝擊力。

  「快點離開這裡。」她對著妖怪命令道,「不許再踏進這個神社的庇護範圍內了!」

  然而呼出意料的是,那個猙獰恐怖的妖怪,在少女如此命令之後,便露出了一個恐懼的表情來,轉身化作一道黑色的狂風逃向了遠方。

  「那個,你沒事吧?」少女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扭頭看向少年,而後,目光落在了他身後的神社上,「啊……那個饅頭是你帶來的嗎?」

  「啊,嗯。」夏目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你……謝謝。」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個可愛的微笑:「不用謝,我沒有想到還會有人來這裡。」她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背著手,穿著木屐的腳尖輕輕蹭了蹭地上的落葉,「啊,你受傷了。」

  夏目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血跡,露出了一個苦笑:「還好,不是很嚴重,只是皮外傷而已。」

  「你等一下。」少女扭頭鑽進了灌木叢裡,過了一會之後,又從裡面鑽出來,懷裡抱著一堆繃帶和裝著碘酒的瓶子。

  夏目:???

  「你說這個嗎?」少女把目光放在自己拿來的東西上,

  「這個是我偷偷藏起來的。附近有很凶惡的妖怪的話,總會有一些小妖怪無辜受傷……」

  她熟練的幫少年包扎好傷口,並且湊過去仔細確認了沒有傷到骨頭和關節之後,才松了一口氣:「看上去確實沒有那麼嚴重。」

  「栗花落大人。」

  「栗花落大人和人類的少年在一起。」

  「栗花落大人,有好凶狠的大妖怪從邊上逃走了!」

  「怕怕。」

  從灌木叢裡跳出來幾只長著兔子耳朵的小妖怪,三三兩兩圍在少女的身邊,將少女稱呼為:「栗花落大人。」

  少女捧起其中一只,伸手擼了擼它的腦袋。

  「不用擔心,我已經把它趕跑了,不會再回來了哦。」

  ——栗花落。

  夏目想起了早上自己聽到的內容,結合少女冷的像是冰塊一樣的手,他露出了一個有些沉吟的表情。

  這孩子,應該是神社所供奉的「那個」吧。

  當時的夏目貴志,是這樣認為的。

  等到他第三次來到這座神社的時候,看到女孩坐在神社邊上,懷裡睡著一只穿著和服的兔子。

  他給少女帶來了豆沙饅頭。

  只要有少女在的地方,他不會看到凶暴的妖怪。

  他就這麼一直誤會了下去。

  直到……

  那個少女手裡抱著一個紙袋子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時候,抬著手敲門。

  裡面,傳來了塔子阿姨的回應聲:「好的,我馬上就過來——」

  他當時什麼也沒有多想,就飛快地衝上去,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把她拖到了塔子阿姨看不到的角落。

  「夏目君你——」

  「噓。」他抬手捂住了少女的嘴,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啊啦,貴志,你們在做什麼呀?」聽到聲音走過來的塔子阿姨一臉疑惑的看著躲在牆角的兩個人。

  「唉?」

  少女反手把他捂著自己嘴巴的手掰了下來:「那個,您好?」她舉起了手上的紙袋子,露出了一個陽光的笑容,「我是來還禮的。」

  ……塔子阿姨,能看見名為「栗花落」的少女。

  在那一瞬間,夏目志貴理解到了一個自己以前一直誤會的事實。

  栗花落,並非是神社供奉的「那個」,而是真實存在的,和他一樣能「看見」的……人類。

  少年的臉「騰」一下漲的通紅。

  「啊……啊。」他向後退了一步,害羞地捂住了臉。

  看到他這個樣子,遲鈍的少女也終於反應了過來:「啊!難道你一直……」

  兩個人四目相對,互相看著因為誤會而紅臉的對方,最後不約而同地「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一邊的塔子阿姨雖然不懂兩人的笑點到底在什麼地方,但是只是看著兩個孩子的笑容,便也一起幸福的微笑著。

  ——直到——

  由紀看著面前的少年,露出了一個有些難過的笑容:「好久不見了,夏目君。」

  和那個時候不一樣,現在的我,只會給你帶來危險而已。


第34章 34

  由紀撐著臉, 一臉疑惑地盯著面前這個圓滾滾的生物。

  「……是……貓吧?」她抖了一下耳朵,伸手捏住了以大噸位霸占了大半個桌子的肥胖生物。

  貓什麼的,果然是不能沾一點橘呢。

  五條悟用一個非常懶散的坐姿坐在對面, 邊上是抱著胳膊, 一臉不情不願被拉過來的七海。

  而由紀和夏目則坐在對面。

  中間……中間的桌子上, 是自稱貓咪老師的胖貓。

  或者說,從剛才開始,貓咪老師就用一種「你小子再看」的眼神看著一邊的五條悟:「夏目, 我討厭這個小鬼。」它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討厭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五條老師霸占了桌子上全部的甜點, 並且一口都不打算分給貓咪老師吧。

  「好了, 貓咪老師, 不要生氣了。」夏目把自己的那一份推給了一臉不滿的貓咪, 後者便「哼」一聲扭頭不再繼續看著五條悟了。

  後者挖了一口桌子上的意式奶凍塞進嘴裡:「這家的意式奶凍順滑綿軟, 我超喜歡的哦。」因為用語裡有大量的幼稚詞彙,一邊的夏目也沒有辦法得露出了一個汗顏的笑容。

  五條悟拿勺子指著他道:「雖然能感受到, 但是你身上存在的力量並非是『咒力』而是『妖力』吧?」

  好不容易把同行人勸走了的夏目點了點頭:「應該是繼承自我外婆的力量。」

  「咒力和妖力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哦。」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 自然而然的開啟了教學模式,「所謂的『妖怪』是憑借自身的力量,生活於山野之間的類精靈,而『咒靈』的存在必須依附於人類的負面情緒溢出……所以妖怪可能會有能夠溝通的家伙, 但是『咒靈』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凶暴且不講道理的, 見到就要被袚除的存在。這一點,由紀和那邊的boy都要記住哦。」

  一邊貓咪老師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安心好了,夏目也看不見咒靈。」

  由紀反倒是有些驚訝的「唉」了一聲。

  「能夠看見妖怪的人不一定能看見咒靈,能夠看見咒靈的人也不一定能看見妖怪, 雙方都能看見的……就不能以『咒力』、『妖力』論處了。」五條悟攤開手, 「雖然不想承認, 但是老師我啊,也看不見那個少年眼中的『妖怪』哦。」

  他用一個頗為撒嬌的姿勢側頭撐著臉:「由紀醬,是特殊的哦。」

  五條悟打了一個指響:「現在在整個咒術界,想要謀取這個孩子的人就像是圍繞著果子的果蠅一樣多,會給boy你帶來危險的,即使又這種程度的……」他伸手指了指邊上的貓咪老師,「胖豬式神,也絕對抵不過那群人對由紀醬的狂熱哦。」

  「你說誰是胖豬式神啊!夏目可是本大爺的僕人啊!」貓咪老師跳起來張牙舞爪怒道。

  「啊,對不起,請不要生氣。」由紀連忙雙手奉上了自己的那一份甜點,光顧著聽五條老師難得的認真教學了,她一口都沒有動自己眼前的提拉米蘇蛋糕。

  「哼!」被隨意口頭攻擊了的貓咪老師哼了一聲,低頭吃起了甜點。

  「那麼問題就來了。」五條悟用一種蠱惑一樣的,輕浮的語氣開口問道,「想和由紀醬交往的話,就要有面對人性最為醜惡一面的覺悟,以及自己隨時可能殞命的『事實』,現在打退堂鼓的話,老師我會理解的哦。」

  少年沉默了半晌,抬起頭來,和常人有些不同的雙眸裡卻滿是堅定:「我不會後退的。這件事情,我已經想了很久很久了……未來的事情,可以未來再說,過去的事情也已經沒有辦法彌補了,所以,我現在不想後悔。」

  五條拍了一下手:「哇,少年人的青春呀。我很看好你哦,boy,所謂的青春啊,就是莽撞又不顧後果的發光發熱呢。」

  一邊一直皺著眉頭不發一言的七海有些詫異地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這樣的說法……

  「五條先生,你……」似乎並不反對對方和栗花落交往?

  「嗯?」五條悟叼著勺子,露出了一個「貓貓怎麼可能會有壞心眼」的表情,「怎麼了?趁著年輕去談一場不會後悔的戀愛不是很棒的一件事嗎?大人的後悔可以以後再說,但是少年少女的青春只有一次啊。」

  「不是。」七海摘下眼鏡,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所以你……」這家伙,對栗花落根本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嗎?

  所以從剛才到現在,所有傻兮兮的變態行為,全都是因為他沒有距離感和覺得好哇而鬧出來的烏龍?

  ……哈。

  七海頭痛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五條先生。」

  「嗯?」

  「勞煩你平時有些自覺,不要總是做奇奇怪怪讓人誤會的事情。」

  一邊的貓咪老師享受完由紀的貢品之後,跳上了夏目的肩膀:「好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我有點想念木荷齋的團子了。」

  「不好意思啊貓咪老師,能稍微等一下嗎?我還想和由紀解釋一下告白書的事情……」大概是因為之前鼓足了勇氣告白的關系,少年的臉上掛著一些不好意思的紅暈,「那個,由紀。」他從包裡取出了一封明顯已經開過封,但是終究又好好封好了的信件,「我那個時候沒有來,是因為……」

  「是因為,夏目君一定去幫助誰了吧。」由紀打斷了他的話,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我知道的,我也沒有生氣哦。」

  夏目:……

  騙人,你頭頂上的貓耳朵都壓飛機耳了!

  「騙人的啦,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生氣,一湯匙的量吧。畢竟,這是我人生第一次,鼓足勇氣想要去抓住什麼,結果……」

  那個時候,在醫院裡難得打起精神來的奶奶,微笑著鼓勵她:如果有喜歡的人,有想要和他分享所看到的一切的想法的那個人出現的話,就要毫不猶豫的去抓住他。熱烈的,不顧一切的表達出自己的訴求來。

  於是,懷著被慫恿的心情,自認為並不勇敢的由紀寫下了這封信件,並且拜托總是黏著自己的兔子小妖怪幫忙帶給夏目。

  然而……那天她在約定的,開滿白霧花的山谷那邊等待了好久,卻始終沒有等來夏目貴志。相反的,她等來的是奶奶去世的消息。

  而那之後,她將一切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處理奶奶的後事上。

  隨後,因為沒有人能監護自己,栗花落由紀被社區護工送往了另外一個城鎮的福利院。

  少女的情緒一度跌入了低谷之中。

  而當她從唯一相依為命的親人逝世的悲傷之中走出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聯系過福利院之外的任何人了。

  而後就是拼命的學習,拼命的學習,拿到獎學金,考入東京的高中,然後……再然後……

  少女伸手,捏住了那封告白信的一角,把它貼

  在了自己的心口:「能再見到這封信,還有夏目君,我真的很高興。」

  而後,她把目光落在了貓咪老師的身上,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並且撓了撓對方的下巴:「貓咪老師是大妖怪嗎?」

  「嗯,本大爺可是非常高貴的大妖怪,無論是靠譜度還是力量,都是那邊那個臭小鬼不能比擬的!夏目交給我保護你就放心吧!」被擼得呼嚕作響的貓咪老師毫不謙虛地發言道。

  「喂!貓咪老師!」夏目壓低聲音提醒了一下這只得意忘形的胖貓,隨後轉向五條和七海,「很抱歉……」

  「不,沒有關系,反正被吐槽的對像也不是我。」七海冷酷得和五條撇清了關系。

  五條悟:……娜娜米好無情哦。

  「比起那個,小丫頭,夏目,去快點給我買木荷齋的團子過來,每一樣都要,本大爺就委屈一下,和這個討厭的小鬼再坐一會好了。」貓咪老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跳到了五條悟的邊上。

  七海站了起來:「那麼,我帶他們兩個去吧。」

  雖然不知道那只貓要說什麼,故意要支開那兩個孩子,但是放由紀一個人在街上走太危險了,作為成年人,七海不能坐視不管。

  待到三人從甜品店裡走了出去,貓咪老師才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是那個『五條家』的後代吧?」

  「鄙人正是呢。」五條悟笑眯眯道,「不過,我對胖乎乎的妖怪沒有什麼印像,你是哪一位?」

  「哼,關於本大爺的事情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說說那個小丫頭吧。」貓咪老師難得一臉嚴肅,「那個小丫頭的體內有著一位從古代開始就非常尊貴的『大人』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啊……」五條悟發出了一陣假裝頭疼的呻-吟,「那孩子體內的那東西,到底還有多少奇怪的身份啊。」

  「五條的笨蛋臭小鬼,那一位可是齋宮殿下,不是普通的妖怪和咒靈能相提並論的存在。」貓咪老師毫不留情的反唇吐槽,仿佛是為了報復五條悟說自己是胖豬這件事情。

  「不過,多虧了你的情報分享,我倒是更接近一些事實了……」五條悟收起了他那副輕浮自由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若冰霜的嚴肅態度,「由紀醬她,果然是『彼岸歸子』吧?」

  ——一度曾經死亡的孩子,憑借著接近神明的存在的寵愛,得以再一次謳歌人生的少女。

  那麼。

  代價是什麼呢?


第35章 35

  五條悟難得沒有當個夜貓子。只是當他半夜起來的時候, 發現教師宿舍的廚房還亮著燈。

  於是他大大咧咧的走進去,抱著胳膊靠在門框邊上:「大半夜的不睡覺做什麼呢?」

  圍著圍裙的由紀扭頭,顯然早早聽到了五條悟的腳步聲而沒有被嚇到, 後者看了一桌子上的甜點食材:「啊……這個是覆盆子嗎?」

  「用糖水腌漬過了,保留一些酸會更有風味。」由紀用手指蘸了一點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頭頂上的貓耳朵滿意得往下壓了壓。

  「這個數量有點多哦。」五條悟打了個哈欠。

  雖然他做事情經常自我又三歲 ,但是其實是個細心又敏感的人, 至於他平時的那些討厭表現,則完全是他隨心所欲的結果。

  「嗯, 因為給夏目君的同伴們都做了, 還有塔子阿姨和滋伯父。」由紀蓋上一次性的紙食盒, 側頭對著五條悟微笑道, 「我……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我、我還是喜歡夏目君的。所以……」

  「所以要答應和他交往嗎?」五條悟走到了台子邊上, 拿起了一塊水晶一樣的軟糖塞進嘴裡, 「嗯,這個很好吃啊。」

  「……」由紀收拾東西的手聽了下來, 頭頂上的貓耳也因為失落而下垂。

  「我現在的情況,並不能和夏目君交往。」

  「瞻前顧後以後可是會後悔的。」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五條悟抱著胳膊開口,他的表情倒也不是平時那種傻乎乎的輕浮樣子,而是一種真實經歷過失去什麼的人, 以過來人的角度鄭重勸告的態度。

  「所以……所以……」由紀捏緊了拳頭, 「我會解決這個情況的,我會努力成為咒術師, 然後變成不用老師庇護也能保護自己的人, 如果那個時候……我還能夠和他結緣的話。我一定會——」

  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 輕輕按上了由紀的嘴唇, 雖然是「按」的動作,但是這一次,這根手指和由紀的嘴唇之間,卻隔了一層「無限」。

  「由紀醬,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他張開手,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全心全意的依靠爸爸我,然後去和喜歡的人交往也沒有什麼問題哦。畢竟我是『爸爸』嘛。」

  「……不是,老師你不要用這麼奇怪的稱呼自稱。」由紀一臉無奈的折了一下貓耳。

  「而且,我也沒有一直在老師的庇護下生活的打算。」少女抬手,雙手握拳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是不是把你做給貴志的禮物吃掉了?」某個毫無距離感自來熟的人伸手去撈另外的軟糖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把由紀做給夏目的東西給吃掉了這件事。

  「不是啊,這個軟糖本來就是做給老師你的。因為考慮到你的嗜好,還特別調整了配方做成比較甜的那種,順便加了一點檸檬汁解膩……」由紀把一次性紙食盒放進紙袋子裡,微笑道,「這才是給夏目君准備的禮物。」

  少女捧起另外一邊的一個鐵盒子:「這個是放給老師的土耳其軟糖的。」

  五條悟看著裝了一盒子,滿滿的、晶瑩如同撒了細雪一般的軟糖,突然靠著桌子,抱著胳膊單手扶住了額頭,發出了一陣陣低沉的笑聲。

  因為是從床上爬起來的關系,他只穿了睡褲和充當睡意的黑色寬大純棉T恤,臉上也沒有戴眼罩,頭發更是軟綿綿的散下來,整個人顯得慵懶又居家氣,看上去松松垮垮的。

  「由紀醬,你再這樣下去,會招奇怪的爛桃花哦。」他伸手從由紀的手上奪走了裝著軟糖的鐵盒子:「這個我拿去吃了。」

  「啊!現在是晚上啊。不要吃那麼多糖,快點去再刷一次牙啦!」

  「由紀醬你好像老媽哦。」

  「這不是因為你自己太小孩子脾氣了嗎!快點放下啦!只有小孩子才會在被窩裡偷偷藏著糖啊!糖粉撒開來會弄髒被子的!」

  ——無論多少次,都會忍不住想,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安安穩穩活到現在的啊?

  因為是來東京游玩的,所以夏目貴志和同學們第二天才會離開東京,高專這裡沒有沒有直接前往新干線的車,所以由紀緊趕慢趕,最終還是搭上了七海建人的車,才不至於錯過夏目他們離開的班次。

  名為夏目貴志的少年背著旅行包,站在站台的最外面,風吹動他淺黃色的發絲,像是在等待什麼一樣只是安靜的站著。

  「夏目,要快點了哦,班次快到了……」身後的同學這樣對他喊道。

  「啊……我知道了。」少年向前走了一步,一步三回頭,跨進了新干線的門裡,最終還是不舍地回頭,卻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提著好幾個紙袋子,氣喘吁吁地向著他的方向跑來,少女跑到他的跟前,一股腦把懷裡的東西都塞給他。

  「這個是給藤原夫婦的,這個是給你的,還有一些顏色一樣的是給同學們的……還有這個是給貓咪老師的……」由紀喘著氣,目光落在顯示時間的告示牌上。

  「夏目君。」由紀抬起眼來,看到的是比初中時候長高了不少的少年,依然溫柔的眼睛。

  「等下,車快開了你不要站在這裡啊!」一邊的安保人員對著由紀喊道。

  由紀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突然對車廂裡面的夏目喊道:「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給你回答……但是、但是……請給我三年的時間,我一定會努力,努力,再努力——」

  「如果三年以後,夏目君還願意和我結緣的話,那麼……就在最初相逢的地方再見吧!」

  因為喊出這段話,像是要用光少女全身的力氣,每一分呼吸,讓她原本就很漂亮的眼睛裡閃耀著秋日陽光的晶瑩。

  她喊完以後,卻見車門內的少年把手攏在嘴邊,對著她「喊」出了唇語:

  ——約好了哦。

  夏目貴志露出了一個清爽的笑容,遠去的新干線帶起了風,撩動了少女的長發。

  直到再也看不到少女嬌小的身影,少年才抱著那一堆紙袋子,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邊上的田沼開口道:「你還好吧?」

  少年捧著屬於自己的那一個粉色的紙袋子,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嗯。」我很好。

  其他人做的比較遠,所以貓咪老師從夏目的旅行包裡探出了頭:「笨蛋啊,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哦,那孩子不是『可以結緣』的存在,以後你一定會哭得很大聲的。」

  「……即使那樣,也無妨。」夏目拆開了一邊的藍色袋子,把裡面的貓咪大福送到了貓咪老師的面前,「貓咪老師還沒有嘗過由紀的手藝吧,她做的甜點很好吃的哦。」

  新干線漸漸向遠方行駛而去。

  由紀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一會,才想起七海還在停車區等著,連忙著急忙慌的往回趕。

  後者看了一眼眼圈紅紅的由紀,非常體貼的一句話沒有問,就載著她往回趕。

  由紀回到高專的時候,看到五條悟正在看一份資料。

  「喲,由紀醬,回來了?今天晚上想吃可樂餅。」五條悟叼著一方軟糖含含糊糊地對由紀開口道,順手揚了揚自己手上的資料。

  「知道了。」由紀指了指上頭還寫著「絕密」兩個字的資料,面無表情道,「這是什麼?」

  「嗯……一群沒事就知道用死刑解決問題的老頭子搞出來的無聊玩意。」五條悟聳了聳肩,「乙骨憂太,」他修長的手指迅速翻了翻資料,一臉淡然道,「總之,我得先去接一下這個人,防止他真的被攻擊、殺掉之類的,由紀醬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呆在高專和熊貓他們一起訓練體術吧。」

  「好的。老師你要出差多久?」由紀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哈哈,出差太久你會想我嗎?」五條悟發出了一種很清爽的笑聲。

  「……完全不會。」由紀木著臉。

  「怎麼這樣,由紀醬,爸爸都要出差了,不來給爸爸一個愛的擁抱嗎?」五條悟用那種十分幼稚的幼稚園用語和語氣黏糊糊的撒嬌道。

  「……」

  這個人,真的好會打蛇隨棍上的撒嬌哦。

  「不過,只是去兩天仙台而已,畢竟……」五條悟的聲線微微壓低了一些,「是『特級』評定嘛。沒辦法兼顧到由紀你,所以這一次就不帶你去了,好好呆在高專內部,什麼地方都不要去哦。」

  「這樣啊,天氣也漸漸開始變冷了呢。我知道啦。」由紀微笑,「老師也辛苦了,祝你一切順利哦。。」

  被這樣溫柔囑咐了的青年稍微頓了一下,隨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所以我說你啊——」

  由紀疑惑地歪了一下腦袋:「我怎麼了?」

  「不管啦。最強的我怎麼可能不順利嘛。」五條悟站起來,用手上的資料輕拍了一下由紀的腦袋,「我先走了哦。」

  「唉?等等,不需要准備行李嗎?等下?老師?」

  「那種東西交給伊地知來准備啦!」

  「不要把監督當做保姆來使喚啊!」

  ——

  在五條悟離開的當天下午。

  栗花落由紀接到了一條沒有署名的彩信。

  「想要他安全活著的話,就不要告訴任何人,出來見我一面吧。」

  ——附圖是。

  被手巾扎住嘴、昏過去的……夏目貴志。

  啪嚓一聲。

  手機的玻璃屏保因為手機掉落在地上而碎成了蜘蛛網。


第36章 36

  不行。

  不行。

  要冷靜。

  如果真的自己一個人去了, 說不定正中了對方的圈套。

  由紀蹲下來,將手指插進了頭發絲裡,按著自己的頭皮想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不管怎麼努力, 她最終得到的都是一團亂麻一樣混沌的思路。

  她仰起頭,努力深呼吸了一口因為進入十一月而變得干燥、冰冷的空氣——要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如果不能冷靜下來的話, 只會把夏目君和自己都拉進更加危險的境地之中。

  她顫抖著手指撿起了躺在地上的手機, 因為緊張和害怕幾乎要拿不穩它,碎玻璃隨著手指強迫性的用力,有一小片扎進了指腹,細癢的疼痛感反而讓六神無主的由紀獲得了短暫的清明。

  是的。

  不能自己一個人去抗這些事情。

  以自己現在的實力,對方有備而來的話, 她無論做什麼最終都會變成對方的獵物罷了。

  但是。

  能夠這樣干脆給自己發來信息, 明確告訴自己「見一面」這種訴求的人,特意挑選老師不在的時候, 這樣的人真的會想不到自己會找人求助這件事情嗎?

  對了,要告訴藤原夫婦——

  由紀打開手機, 看著屏幕碎裂成蜘蛛網一般的光,拇指最終沒能打出一個字來。

  不能告訴他們。

  她雙手抱著手機, 貼在了額頭上, 心口跳的好像要讓她的腦子也一起變成爆發的富士山一樣。

  栗花落由紀最後一次深呼吸,打開了手機, 顫抖著手編輯了一條短信, 因為緊張, 甚至一度打錯了詞:「你是誰。」

  ——

  「哦, 居然會回信嗎?」陰暗的倉庫裡, 看守著少年的人臉上帶著遮住半張臉的面具, 「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驚慌失措嘛。」

  「要怎麼回呢……」帶著黑色面具遮住上半張臉和眼睛的男人露出了一個沉思的表情,「不如直接砍下這個小子的手,然後把圖片發給融合體怎麼樣?」

  做出如此殘酷發言的人,自然不是什麼正經人。

  或者說,這群敗類是在咒術界也會被干淨殺絕的,擁有咒術,卻根本不干正事,依靠著「術式」發橫財,肆意宣泄著為人之惡的另一個生物種群。

  咒術師們將他們稱為「詛咒師」——是人,卻做著和咒靈一樣事情的獸類。

  「鞣造,你暫且克制一下自己吧。」一邊為首的人道,「你就告訴她,快點一個人過來就好了。」

  「那她來了以後,我能把這個小子做成點什麼東西嗎?」被這樣稱呼了的男人舔了一下嘴唇,「細皮嫩肉的,雖然比不上小女孩,但是多少也……」他編輯短信回復了過去。

  然而這一次,少女又一次回復了對方。

  「如果想要我一個人來的話,請和我定下『約束』,我獨自一人前來,你們不能以任何形式傷害夏目君,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或者是靈魂,都不可以。」

  ——這就麻煩了啊。

  「哦,這個小姑娘倒是有點內行人味道在裡面呢。」另外一個詛咒師湊過來,「定下約束的話,就能保證這個少年不會受到我們這邊的傷害了呢。可惜……還是天真了一些。」

  他扭頭看著身後的另外一位像是開奇怪水晶占蔔攤的女郎:「果然還是不能看到高專內部的情況嗎?」

  對方似乎是收錢辦事,皺著眉頭道:「那邊有很強力的結界,我沒有辦法窺探,要等她出來之後才能確定。期間她要是和什麼人交流的話,那就糟糕了不是嗎?」

  「啊,這一點可以安心,現在的高專沒有她能夠求助的咒術師們呢,一個~都~沒有~」一邊手握著奇怪的刀,小個子的男人用一種討人厭的語調開口笑道。

  「所以說,還是割掉這個小子什麼東西,然後給她看看,讓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和我們討價還價吧。」鞣造有些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特地挑選了五條悟不在的情況,如果這一次能弄到融合體的話,他們就能好好地賺一大筆了,畢竟現在上面的人可是願意出大價錢買下這個小丫頭呢。

  這時,用來威脅少女的智能機又響起了彩信提示,原本已經手癢到難以自制的鞣造只好又拿起手機,打開了彩信。

  沒有一個字,但是附送了一張自拍照。

  照片上的少女,用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到的刀具抵著自己的脖子,堅定地看著鏡頭。

  ——回答已經相當明顯了。

  要麼,和她定下「約束」,要麼……人財兩空。

  鞣造怒將手機砸在地上:「哈,這臭娘們威脅老子嗎?」

  一邊的同伴倒是相對的更加冷靜一些:「這就沒辦法了呢,比起這個小鬼,果然還是活著的融合體更加值錢一些。隨便和她定下一點什麼約束,先讓她過來會比較好,要是拖拉到五條悟回來,情況只可能變得更加糟糕。」

  他們曾經是一群非常自由的人。

  然而五條悟的出生改變了這一切。

  鞣造「呸」了一聲,撿起地上被摔爛了,但是還能用的手機,把它丟給發話的同伴:「你來好了。」

  「啊,在確定『約束』之前,先在這裡放個保險吧。萬一融合體不遵守約定,告訴了五條悟或者其他人,即使對方趕來我們也能全身而退的保險。」這麼說的人,從一邊的盒子裡取出了一塊雕刻著特殊紋路的石頭,放在了少年的胸口位置。

  像是有生命一般,這塊石頭懸停在了少年胸口的位置,散發出了讓人渾身不舒服的暗色。

  「這樣一來,就萬無一失了。」

  畢竟,從五條悟的手上奪走融合體,比在老虎口中搶食都要危險千百倍呢。

  ——

  由紀在看到對方的回信時,並沒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如果真的答應了,才是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栗花落由紀,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遵守和綁架犯之間的「約定」。

  真希、狗卷他們都出去出差了,五條老師也不在,七海出差,夜蛾校長一早上就被叫出去商

  討姐妹校聯誼賽的事情了。

  現在的高專之中,沒有由紀能依靠的咒術師。

  在對方限定了時間的情況下,由紀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這一切了。

  對方挑了大家都不在的情況,可見他們沒有能力監控高專內部的自己,必須要身處在高專內部的自己出去,才能監控到自己的位置。

  根據五條悟所說,高專周圍有結界保護,一般咒靈是進不來的,但是有意思的是,由紀卻能明顯

  的感受到,結界之下有著很多「其他人」感受不到的「小小的生命」。

  五條悟曾經大大方方的承認「咒力」和「妖力」是不同的東西,作為咒術師最強的人類,即使是五條悟也沒有看見妖怪的能力。

  但是由紀可以。

  對方的要求是不許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五條悟,讓由紀一個人前來,便會安全的放走夏目君。

  由紀不相信他們。

  她有自己的求援對像。

  少女跑到了後山,將雙手攏在嘴上,大聲呼喊著:「你們,在嗎——有妖怪在嗎?」

  在意識到高專內部存在許多咒術師看不見的小妖怪——或者說精靈——的時候,出於對於這些不可結緣的小生物,由紀懷著憐愛,悄悄放下過不少供奉。雖然當時這麼做只是順手,但是現在,她真的需要幫助。

  聽到由紀的呼喊,三三兩兩的小腦袋從草叢裡探了出來:「是栗花落大人呀。」

  「是大人。」

  「是能看見我們的大人呀。」

  小小的,毛茸茸的小精靈們探出頭來,經過一番窸窸窣窣的交流,最終跳出來一只體型比較大的白色兔子,身上穿著淺色的和服,雙手交疊著對著由紀行禮道:「平時承蒙供奉,一飯之恩難以忘卻,敢問栗花落大人可有需要小的們的地方?」

  這些小妖怪仿佛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不管是來自高專內部的,還是附近山巒上的小妖怪,全都畢恭畢敬地稱呼由紀為「栗花落大人」。

  由紀跪坐下來,伸手捧起了這只大兔子:「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求你們幫助我。」

  「有一個少年——」

  「我想請你們幫我確定他的位置,但是如果有危險的話,你們一定要先逃跑才行。」

  「還有,請將這張字條,盡快交給這所學校的校長。」

  小兔子妖怪們很快找到了信息上的那個倉庫,由紀躲在暗處,懷裡的和服大兔子則露出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表情:「栗花落大人,請不要靠近那個倉庫,那個倉庫很危險,裡面有非常非常危險的氣息。」

  「辛苦你了。」由紀蹲下來,放下了大兔子,深呼吸一口氣,走到了倉庫的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貓又結合,她身為小動物的第六感也提升了不少,從踏出高專結界的那一刻起,由紀就明顯的感受到有人在窺探自己。

  倉庫的大門對著自己緩緩地打開了。

  少女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卻見從裡面走出了一個小個子的男人,梳著奇怪的馬尾,臉上還畫著幾道紋身。

  「哈啊,真的是一個人來的呢。」對方露出了一個驚喜一樣的笑容,「我一直覺得你好可愛哦,可惜不能和你做朋友了呢。」

  對方雖然說著態度親近的話,但是實際上卻讓由紀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爬了起來。

  「啊,壓飛機耳了,好可愛啊。」重面春太感嘆著攤開手,「可惜要活的,不然真想……嗯……算了算了,本來就是因為讓鞣造來會嚇到你才讓我出面……安啦,眼神不要這麼可怕嘛。」他伸出手來,「過來吧,小貓咪。」

  由紀反而向後退了一步:「夏目君呢,你們不放了他的話,我是不會過來的。」

  重面春太發出了一種讓人想揍上去的笑聲:「哈哈哈,這可就難說了——」

  「栗花落大人小心!」還沒有跑遠的大兔子在由紀的身後喊了一嗓子。

  被呼聲所提醒的由紀,捕捉到了空氣中那一絲異樣的風,側身躲開了直撲向自己太陽穴的……手?

  「啊啦,被躲開了。」那只「手」的手腕處連接著一把鋒利的刀,像是□□控一樣爬到了重面春太的面前。

  卻見倉庫裡走出來三個人,兩名男性一名女性。

  做吉普賽占蔔女郎打扮的女性道:「剛剛用水晶球偷窺了一下五條悟,被他發現了,如果他來了我要先逃跑。」

  「啊,安吉娜好無情哦。」重面春太調侃。

  引來後者一個翻上天了的白眼。

  「讓我見夏目君,否則我是不會坐以待斃的。」由紀捏緊了拳頭盯著他們。

  為首的男人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後讓開了一條路,用大拇指指了指後面:「只有五分鐘,然後你就得馬上跟我們走了。」

  大兔子在後面抱住了由紀的腳:「不要進去,栗花落大人不要進去,裡面有很危險很危險的東西。」

  由紀咬緊了嘴唇,掙開了大兔子小跑著往倉庫裡跑去。

  鞣造不滿意道:「喂,這有什麼好……等等——」

  名為安吉娜的吉普賽女郎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樣,往後退了一步:「你剛剛掛在那個少年胸口的到底是什麼?」她問為首的詛咒師道。

  「只是一樣普通的咒物……」後者被問得愣了一下,隨口回答道。

  是在舊貨攤買到的,因為上面纏繞著微弱的咒力而買了下來。

  「錢我不要了,我要先逃跑——」

  安吉娜的咒術,擁有預知危險的能力,作為擅長占蔔的吉普賽女郎,她對於危險的第六感遠遠勝過其他人。

  話說完,她就轉身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而從不知道什麼地方竄出來的劍割斷了她腿上的肌腱。

  「背叛我們的話,我就可以殺了吧。」重面春太笑眯眯道。

  「蠢貨,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弄了什麼東西出來!」安吉娜滿臉驚恐、歇斯底裡地尖叫,甚至不想和重面春太計較偷襲的事情,轉而扭轉身體,擺出了一副爬也要爬出去的態度。

  這倒是讓人捉摸不透了。

  就在下一秒,鋪天蓋地的咒力溢出了倉庫之中,將周圍的一切盡數吞噬,草皮瞬間枯死,天上飛過的烏鴉落在地上一下子就變成一灘腐骨。

  由紀看著眼前的場景,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夏目君。」

  少年胸口掛著的石頭,因為少年擁有的並非咒力,而是妖力,反而激化了咒物的力量,此刻用一種半融化的狀態,鑲嵌在了少年的胸口。

  受到強悍咒力的刺激,由紀體內的雪女難得醒了過來,她一眼就看穿了少年胸口那塊咒石的真面目:「饕餮石啊……這東西可是海對面的咒物呢,應該是很多年前流入這邊的吧。」

  「由紀,放棄他吧,被饕餮石『吃』定的人,沒有救了。你快點逃跑吧。」

  雪女用冷靜、冷酷而理智的聲音勸告道。

  ——饕餮最喜歡吃的,並不是肉身,而是感情,比起污穢的肉身,越是純粹的東西,越能激起它的食欲。

  這個少年,一定擁有非常干淨純粹的,溫柔的靈魂吧。

  可惜了。

  然而。

  一直聽話的「孩子」卻沒有再一次聽從她的勸告。

  由紀邁開了剛出生的羊羔一樣顫抖的雙腿,堅定不移地,走向了名為夏目貴志的少年。

  她在少年的面前蹲下來,將顫抖的雙手,覆蓋在了少年胸口的咒石上。

  「……」

  像是找到了更為動人心魄的美食一樣,饕餮石的咒力,驟然爬上了少女的雙手。

  「我的感情,我的存在,我的過去,我的回憶……只要能拿來交換,請吃掉吧。」

  「不要傷害他。」

  「不要傷害這個……我這樣、這樣……這樣——」

  「我最喜歡的……夏目君。」


第37章 37

  「彼岸歸來的人類之子啊——」

  饕餮石發出了一陣白光, 由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下意識的抱緊了夏目:「不要吃他!」

  少女的身軀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抱著少年的手卻那麼牢固。

  擁有人形的惡獸將鋒利的爪子尖放在少女的下巴上, 由紀抬起臉來, 直視了一雙金色的豎瞳。

  「我是難以滿足的獸。對於我來說, 純潔而甜美的靈魂雖然可口,但是卻比不上你……你的感情, 口感豐富而多變, 是不可多得的美食。痛苦、愛慕、犧牲……我第一次品嘗到這樣的東西。我想要更多。」

  由紀看著這雙眼睛, 眼淚不自覺的從眼眶裡湧出來, 滴落在懷中少年的臉頰上。

  「人類之子啊, 我要吃掉你的『過去』, 但是作為這個少年直接觸碰我的結果, 我同樣也要帶走他記憶之中,所有關於你的『過去』。人類的孩子啊——牢記我,並且睡去吧,希望在我再次醒來之時,你的靈魂能給我更多甘美的祭品。」

  這是少女定下的「束縛」, 饕餮不會吃掉任何一個人的靈魂,但是他會取走他認為最為甜美的東西, 作為一個自認為善於品鑒的惡獸, 他也不介意通過培養來獲取更好的食材。

  他把少年少女的靈魂拉進自己的「境界」之中, 並且果斷過濾掉了少女體內的另外一個靈魂。那個靈魂的內容太過龐雜, 並不符合他對美食的理解。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過程, 由紀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逐漸被融化一樣什麼也抓不住, 她最後能做的只有抱緊懷中的少年, 想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住他。

  「夏目君。」

  夏目君、夏目君、夏目君。

  我不想忘記你。

  我想……和你結下一起分享眼中所見世界的緣分。

  可是——

  可是——

  可是——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之前, 由紀不再用那種保護的姿勢抱著夏目貴志,只是,發自內心的,尊崇著內心最想做的那一件事,用一個幸福而溫暖的只是擁抱了少年。

  「能在那一年的夏天遇到夏目君的我,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我。」

  「再見了。」

  ——

  饕餮石的光芒驟然收縮,又聚攏在只有鴿子蛋那麼大的咒石上,「啪嗒」一聲落在了少女的手邊。

  「剛剛發生了什麼……」躲在外面的詛咒師們在這裡的動靜消停了許久之後,才敢稍微上前一點查看情況。

  他們看到的是倉庫裡相擁昏睡少年少女,以及已經安靜下來,重新變成咒石模樣的饕餮石。

  「哈,我就說沒有什麼——我說,現在兩個都暈了,我就把那個少年做成皮衣什麼的——」

  鞣造剛剛往前踏出一步,他就感覺到了不對。

  他開口說話噴出的水汽,在空氣之中咯吱作響,體感的溫度大概……在零下三十多度吧。

  「這怎麼突然這麼冷——」

  下一秒,他的嘴裡、腹部、喉嚨之中就竄出了數根造型別致的冰錐之花,仿佛為了貫徹自己的美學,這些冰錐將他整個人變成了一朵盛放的大紅蓮。

  原本昏睡的少女站了起來,她的頭上已經沒有了那賣萌一樣的貓耳朵:「都是你們這些下三濫的錯誤……我的孩子……」

  少女……不,現在應該稱呼她為「雪女」。

  由紀被饕餮拉進饕餮的生得領域的時候,饕餮特地將雪女關在了領域之外,拒絕了的憤怒的母親前來攪局,更是強行讓由紀陷入昏睡導致由紀的靈魂從生得領域回到體內之後,還一度無法奪回控制權。

  現在支配著少女肉身的,不是別人,恰是代表著極寒的咒靈。

  而她現在處在一個極度挫敗和憤怒的心理狀態。

  對於她來說,不管是咒術師還是詛咒師,或者是咒靈,她通通都不在乎,唯一重要的只有和自己生死相依的這個孩子而已。

  既然由紀完全沒有意識,這些人又是導致由紀痛苦的罪魁禍首。

  目睹了鞣造變成一朵盛放的「大紅蓮」的重面春太和另外一個詛咒師,連忙丟下了還在地上攀爬的吉普賽女郎,想要從面前這個憤怒的「東西」盡快逃離。

  下一秒為首的咒術師就撲倒在了地面上,他的雙腳被極度的嚴寒凍成了齏粉,一邊的重面春太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受到波及。

  雪女微微皺起了眉頭,然後立刻理解了這應該是對方術式的問題所在。

  因為挫敗和心疼而悲傷的母親,停下了突襲自己的短劍,輕易將它凍得粉碎,隨後,原本想要趁機逃跑的重面春太只感覺一陣冰涼而優雅的風劃過他的脖頸。

  在視線徹底變成黑色之前,他看到的是自己緩緩倒下的身體。

  這是一面倒的,宣泄憤怒和不滿的殺戮。

  ——無論是什麼樣的術式,只要砍下腦袋就行了。

  雪女抹掉了自己臉上濺上的血點,扭頭看向天空:「蠢貓,來晚了。」

  天空之中的妖怪浩浩蕩蕩如同百鬼夜行,受傷的大妖怪落到了這一片冰原之上:「您是……是齋宮大人嗎?」

  「你受傷了?」原本還有些生氣的雪女目光微微變了一瞬,伸出手來,「上次見到你,你還只是個小妖怪……他們用了什麼手段才傷到你的?」

  「哼,卑劣的手段罷了,夏目呢?」斑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倉庫。

  和他一起來的妖怪們連忙一擁而上,湧進了倉庫裡:「沒事沒事!好像只是睡著了!」

  「沒事太好了!」

  「睡著了啊。」雪女微微皺起了眉頭,扭頭,「斑,你還記得我嗎?」

  她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雖然很久遠了,但是你的氣息我一直記得。」

  「不。不是,我指的是……這張臉。」雪女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微微蹙起了眉頭,為了特意強調,還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這張臉。」

  「……這倒是今天第一次見。」大妖怪如是回答道。

  齋宮是最接近神明的存在,他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對齋宮不敬的。

  ——即使,齋宮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但是,還是好小啊,沒有你以前漂亮呢。」

  「你啊……」雪女露出了一個悲傷的微笑,看著對方身上的傷痕,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很辛苦吧,保護那樣溫柔的孩子。」

  「哼,反正我只是為了友人帳而已。嘶——」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名為「斑」的大妖怪臉上浮現

  出了一種和雪女相似的受挫和憤恨:「這一次攻擊夏目的是齋宮大人你那一側的存在,是衝著齋宮大人來的吧。」

  「所謂的人,是糟糕起來比妖怪也要糟糕數百倍的存在,因為所處的世界溫柔而忘卻了世界的殘酷,這是大人的不對。至於孩子……他們還有很長,很長,很長的人生。」雪女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因為她的咒術而帶來的雪花,「帶那孩子回去吧,一定要好好地保護他啊。還有,不要……那個什麼……啊,對,『傲嬌』了哦,斑偶爾也要坦率一些嘛。」

  斑:……

  「那麼,再會了,舊友。」雪女的身影一躍而起,踩著空氣之中的冰塵消失在了遠方。

  ——這次,由紀睡得有些久了,還有這個咒物饕餮石,還是快點交給阿呼的後代比較好。

  至於其他,還要等孩子醒過來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至於那些詛咒師,觀察的「窗」很快就會發現他們的吧。

  這邊到是不用在意,她沒有留下任何由紀的「殘穢」。

  五條悟剛剛把乙骨憂太從仙台帶回來,前腳剛到東京就覺得不對勁,高專太過空蕩蕩了,連由紀都不見蹤影,意識到可能有人趁著他不在搞事的時候,他當時的心情是相當憤怒的,甚至有一種把幕後搞事的人都揪出來一個個打死的衝動。

  然而,他剛出了高專的結界,就看到歪著腦袋在研究手機的由紀,不,或者說,應該稱呼她為「雪女」。

  他一直報以警惕和好奇,想要見一面的咒靈,現在正拿著由紀摔碎的手機一臉茫然的翻弄著,似乎搞不清它到底是怎麼運作的。

  「那麼,齋宮閣下到底有何指教呢?」他笑嘻嘻地把手背在身後。

  雪女思忖了一下,對著他伸出手,她的掌心放著一枚鴿子蛋大小的咒石:「這應該是很久以前,海對岸流入的咒物,請妥善保管。」

  「我現在,比較關心由紀醬哦。」五條悟的臉上還是那種輕浮的,輕飄飄的笑容。

  「啊,出了一點事,她睡得比較久一些……」說著說著,「雪女」突然向前傾,五條悟伸手接住了由紀傾倒的身體,而少女腦袋上的貓耳朵又冒了出來。

  「換回來了啊。」偏偏在這個時候呢。

  五條悟想了想,還是把貓扛了起來:「先把由紀帶回去治療吧。」身上都是慘兮兮的傷痕,太可憐了吧。

  至於……「她」鬧出來的事情。

  嗨,好爸爸當然是要幫由紀善後啦。

  他可真是個絕世好爸爸。

  剩下的,等她醒過來再去問吧。

  這一次,由紀睡了整整兩天,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她記得。

  饕餮說,要帶走她的「過去」。

  可是她記得。

  每一寸和那個名為夏目貴志的少年相遇的,夢幻般的時光。

  少女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龐,隨後,像是意外尋到了失而復得的珍寶一樣,喜極而泣。

  ——我還記得他。

  「太好了。」

  ——

  「所以說,由紀醬,是和饕餮石定下了約定,所以被對方吃掉了『過去』,但是你還記得自己喜歡那個少年的事情對吧?」五條悟坐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你媽媽把事情處理的真是相當的干脆呢,一點由紀的殘穢都沒有留下。」

  五條悟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一臉疑惑地歪了一下腦袋:「不過,我不覺得饕餮留下你的記憶是什麼好事哦。」他說話雖然輕浮又有些黏糊糊的,但是到底是在這一方面可靠的專家,他並不覺得饕餮留下由紀的記憶是出於好意。

  所謂的咒靈,是聚集了詛咒和人類負面情緒的存在,他們凶惡而反復無常,沒有一點善意。當然啦,似乎某位齋宮大人正在試圖挑戰他的「固化思維」,不過,在於這一方面,五條悟依然是采取慎重態度的。

  「對了,我查到了那個少年入住的醫院,由紀醬要不要去看看他?」五條悟問道。

  由紀頭頂上的耳朵動了一下,隨後有些郁悶的低下頭來:「不能去,不能再和夏目君扯上什麼關系了,這一次因為我的緣故,他吃了這麼多的苦。」說到這裡,由紀咬緊了自己的下嘴唇,「所以,就這樣就可以了。我——啊呀!」

  五條悟伸手彈了一下由紀的額頭,因為彈的力度不小,疼得由紀淚水漣漣:「老師?」

  「再說一遍,要不要去?」後者的臉上掛著一種接近蠱惑的笑容,「不去的話,我先走了哦。」言罷,他便故意轉身想要離開。

  衣服的下擺卻被捏住了。

  由紀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衣服下擺,另一只手緊緊地攥著被子。

  「就、就看一眼。就一眼。」遠遠的,遠遠的,一眼就可以。

  少女的眼睛有些水汪汪的。

  五條悟回身,輕輕摸了摸由紀的腦袋。

  夏目貴志被妖怪們帶回了居住的小鎮,現在正在小鎮的醫院裡接受檢查,畢竟他突然失蹤的事情,在小鎮裡也算是一件大事了。

  尤其是收養他的藤原夫婦,簡直都快急瘋了,直到夏目入院的消息傳來,兩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氣,隨後又緊張了起來,連忙前往醫院照顧他。

  田沼原本是和夏目一起前往東京旅行的,夏目半路失蹤。他也擔憂的不行,又是報警又是想辦法。雖然最終找到夏目的不是自己,但是好歹人回來了,他也算是把心一半放回了肚子裡。

  坐在病床上的夏目貴志看著自己面前疊的和小山一樣的便當,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哭笑不得的狀態:「塔子阿姨,不用這樣。」

  「那怎麼能行呢,你看你們,連喵吉都瘦了一圈了。」塔子一邊給他添飯,一邊竭力表達自己覺得夏目和胖太都要多吃一點的想法。

  夏目:……這都已經是第三碗了啊。

  他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然後趁著塔子阿姨不注意,把豬肉拌飯都倒給了一邊胡吃海塞的貓咪老師。

  「喲,夏目。」田沼和多軌兩人相繼進入病房之中,還帶了一些看上去比較昂貴的水果過來。

  「田沼。多軌。」夏目微笑道,「真是麻煩你們了,還要來探病……」

  「不如說你突然失蹤嚇了我一跳啊。」田沼嘆了口氣。

  一邊的塔子看到夏目的朋友們也來探病,連忙笑著說要去泡茶,轉身往病房另外一邊去了。

  這時候,田沼才敢小聲問道:「是什麼妖怪的事情嗎?」

  夏目苦笑了一聲:「我……其實我不記得了。」他確實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

  他把手蓋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溫暖,又悲傷。

  他揚起一個微笑:「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今天的陽光也很不錯呢。

  窗外,中級他們坐在樹上對著他舉起酒壺,因為夏目不能喝酒的緣故,他們就自己在那邊碰杯,一副自由又聊賴的樣子。

  貓咪老師這個大酒鬼哪裡能忍耐,撲下床就去和中級他們搶酒喝了。

  ——啊,明明傷還沒有好,還要喝酒。真是的。

  「我想出去曬曬太陽。」少年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開口道。

  因為身上還有些傷痕,多軌和田沼陪著夏目往樓下走的時候,卻迎面撞上一個姬發的少女,手裡拎著一個紙袋子。

  少女在看到他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絲細微的驚訝。

  「你——」

  她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是下意識的伸出手。

  「啊,抱歉,你要上去是嗎?」夏目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道,然後扶著樓梯向後讓了一下,「不好意思。」

  少女只是看著他。

  她有著一雙漂亮的眼睛,不知為什麼卻看上去有些水濛濛的。

  「請問……怎麼了?」少年的身體略微向前傾了有些,下意識的想要去觸碰她的臉頰。

  但是,對方卻向後退了一步,用力擦了一把眼睛,露出了一個微笑:「謝謝你。」

  然後,快速繞開他,「噠噠噠」地向上跑去。

  夏目回頭,卻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

  等到他回到病房的時候,卻發現床頭多了一個有些眼熟的紙袋子。

  裡面,放著手作的溫泉饅頭。

  ——和那個少女手上的紙袋子,一模一樣。

  「塔子阿姨,剛剛是不是有人來過?」夏目貴志問在裡面泡茶的塔子阿姨,後者從簾幕後面探出頭來,有些驚訝的看著他手上的紙袋子,「唉?有人來過嗎?」

  夏目垂眸,目光落在那個畫著笑臉的溫泉饅頭上:「……不知道呢,」也沒有署名,「也許,是走錯病房了吧,我去問問。」

  他最終,並沒有問道是否有一個姬發的少女走錯了病房,送錯了探病的禮物。

  當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貓咪老師終於醉醺醺的回來了。

  「哈!夏目!為什麼有豆沙溫泉饅頭都不給本大爺!」胖胖的貓咪一躍而上,落在了夏目的病床上,以難以置信的敏捷度,迅速搶走了一個饅頭。

  「等等,等等啊貓咪老師,這是別人的探病禮物!等——啊!」吃掉了……

  貓咪老師舔了舔爪子:「到了我的嘴裡就是我的了哦。這種東西不早點吃掉的話,會壞掉的,而且你說是別人的,也沒見別人來找吧,等他們找過來了,你再賠給他們好啦。」

  然後像是尋找共犯一樣,他把紙袋子裡的另外一個推給夏目:「你也嘗嘗吧。」

  ——這對貓咪老師來說,實在是非常罕見的分享行為。

  夏目看著那個笑臉,最終還是伸手拿起來,送到了嘴邊,輕輕咬了一口。

  甜甜的豆沙,以及酥軟的外皮。

  「那麼剩下的就都是本大爺了,別人找過來的時候,夏目你要負責賠錢!」貓咪老師抱住了剩下的饅頭,「夏目?」

  「你為什麼……在哭啊。」

  ——若是要問為什麼。

  少年自己也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來。

  只是突如其來的……很難過,很難過。

  罷了。

  ——

  「他不記得我了。」

  「我在這個小鎮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由紀坐在新干線的等候區,默默地抱起了自己的膝蓋,已經降溫的天氣讓她覺得自己的眼眶熱熱的。

  「也,不是很意外啦。」

  「就是……就是……」

  就是——

  少女低下頭,嘴唇微微顫抖著。

  「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好了。」五條悟坐在她邊上,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腦袋。

  這次,他到是很老實。

  「這樣也挺好的。」由紀的聲音裡帶著一點哽咽的味道。

  「這樣的話,就沒有人知道我和夏目君之間的事情了,他會安全起來——」

  「由紀。」五條悟摘下眼罩,強硬的扳住了由紀的臉,讓她盯著自己的眼睛,「想哭的話,可以哭出來。沒有人規定失戀了還要強迫自己不宣泄負面情緒,懂嗎?」

  由紀咬住了嘴唇。

  半晌之後,捂著臉「哇」得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想要和他結緣的話,再一次和他相遇就可以了,不是嗎?」五條悟道,「如果是我的話……」

  如果是他的話,即使對方忘記了,即使自己的一切過去對於對方來說都成了夢幻泡影,他也會伸出手來,一把抓住對方,將他拖到自己的懷抱裡。

  他從來不否認自己的占有欲和瘋狂,也不避諱宣泄自己想要「詛咒」什麼的衝動。

  他就是這樣一個極度自我的人罷了。

  「愛,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扭曲的詛咒了啊。」五條悟靠在長椅上,想起了自己前不久帶回來的另外一個學生,發自內心的感嘆了一句。

  「我不會的。」由紀小聲道。

  「嗯?」

  「愛才不是詛咒。」她的臉上還掛著眼淚,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樣子看上去髒兮兮的慘的不得了,卻大聲地反駁著五條悟的言論,「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雖然會悲傷,會分離,會遺憾,即使『過去』已經淪為泡影,但是……但是曾經相遇過,此刻獨自一人擁有這些記憶的我也是幸福的!只留下我一個人擁有這些記憶,也不是什麼痛苦到呼吸不過來的事情——」

  「我沒有被詛咒。」

  「我也、我也……我也絕對不會去詛咒別人的!」

  少女的眼淚還在不停的湧出來,讓她的臉頰看上去紅彤彤的,又可愛,又可憐,又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五條悟只是看著哭著反駁自己的由紀,蒼青色的眼眸裡——

  「愛不是詛咒。」

  「我也絕不會去詛咒別人。」

  ——啊。

  啊。

  對了。

  是這樣的。

  這個孩子就

  是這樣的人。

  被她全心全意的愛著的話——

  是……這麼一回事啊。


第38章 38

  「新來的轉學生?」真希撐著臉一臉的百無聊賴, 她臉上帶著的眼鏡是特制的,對於她來說平時不戴著這幅眼鏡,她都看不見咒靈, 「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吧熊貓。」

  「但是轉學生啊, 真希你都不好奇將來要和我們一起上課, 一起出任務的人是什麼樣的嗎?」熊貓攤開手,一副極力鼓動的樣子。

  「比起那個,我更加擔心由紀一些。」真希回答道,「那家伙太過強顏歡笑了啊。」雖然有很努力的表現出開朗的樣子,但是連續好幾天都是那種低氣壓的狀態。

  「鮭魚鮭魚。」大概是因為贊同真希的緣故,狗卷連著說了兩聲「鮭魚」表示他也很擔心由紀的狀態。

  「說起由紀啊……」熊貓小聲壓低了嗓音, 把毛茸茸的爪子壓在嘴邊對兩個小伙伴道,「由紀這個狀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是不是失戀了?」

  「哈, 你想多了吧, 指不定只是被悟那個笨蛋欺負到自閉了而已,那家伙真是一點事也不懂啊。」真希「嘖」了一聲, 真心實意的替由紀覺得不耐煩起來。

  原本坐在後面發呆的由紀聽到真希的聲音,突然回了神:「啊, 真希, 有什麼事嗎?」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 加上情緒低落的關系, 她的眼皮看上去微微有些紅腫, 整個人處在一個無精打采的狀態。

  「笨蛋,你太大聲了啦真希!」雖然是熊貓但是確意外是常識人的熊貓連忙擺了一個「噓」的手勢。

  真希也意識到自己提到某個日常欺負貓的家伙的時候, 聲音稍微大了一些, 連忙一臉尷尬道:「沒有, 沒什麼,悟那個笨蛋最近沒有欺負你吧?畢竟、畢竟……那什麼……你最近看上去很沒有精神的樣子。」

  熊貓:……都說她失戀了你就別問了啊!

  由紀楞了一下,連忙抬手替五條悟否認道:「不是的,不是的,不如說老師最近都很老實……我這個樣子是因為……」她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

  畢竟還只是個青春期的少女,由紀對於自己的表情管理還是欠缺了一些。更何況她失落的時候,頭頂上的耳朵也會跟著不自覺的垂下來,一副可憐可愛的樣子。

  熊貓:……我就說是失戀啊。

  「沒有關系,我會很快打起精神來的,讓真希、熊貓還有狗卷君擔心了。」由紀雙手握拳,露出了一個微笑。

  真希:……

  這個氣氛……這怎麼顯得她好像是沒有心肝的那一個啊!

  她撓了撓額頭,最後只好一臉尷尬的按住了由紀的腦袋:「你這家伙稍微任性一點啊,不開心就直接說自己不開心,我問的問題讓你尷尬了你就直接說出來,不用那麼考慮我的感受。」

  由紀:……話雖如此,真希你也沒必要把我的腦袋按在桌子上吧?

  「大家好呀,有沒有想老師我呢?」五條悟的腦袋突然從門口伸進來,還擺出了一個相當傻的姿勢。

  真希挑起眉毛,一臉的「哈,這傻子在說什麼」的表情:「上課遲到八分鐘的家伙到底在說些什麼啊?」她看了一下教室後面的鐘表,「你都已經遲到八分三十五秒了啊。」

  「哈哈哈,沒有辦法嘛,把新同學帶來還花費了一段時間呢。」五條悟拉開門,把身後的少年讓了進來。

  高專的校服是可以自己定制的,但是最為常見的還是黑色,而進門來的少年身上穿著的是一身雪白。

  原本正在和由紀打鬧的真希,突然露出了一個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的表情。一邊的狗卷和熊貓也下意識的緊繃了起來。

  由紀:怎麼——

  她被真希攔在了身後,後者抽出自己的咒具——一把薙刀對著新來的學生:「喂,有沒有搞錯啊。」

  後者看上去是個非常膽小溫順的男孩子,驟然被對方用薙刀指著,整個人都露出了慌張的表情:「不,不是的——」

  由紀把目光放在了少年的身上,卻透過他看到了……一個惡靈。

  少女抬起頭,看著纏繞著少年的惡靈,發出了一聲感嘆:「那個……是你的戀人嗎?」

  一觸即發的氣氛因為由紀這個問題而一下子鞭變得讓人哭笑不得起來,原本已經准備毆打拿薙刀指著乙骨憂太的真希的惡靈突然停下了手。

  所有人把目光轉向了一臉「你們為什麼這麼看著我」的由紀。

  後者反而慌張了起來:「那個,很明顯吧,對吧,老師?對吧,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

  真希:……這到底是什麼明顯的事情啊?!為什麼你會把那種異形當成是這家伙的戀人啊?!

  乙骨的臉微微有些紅:「嗯……對的。」他小聲承認道,「這是裡香……是我的戀人。」

  原本處在狂暴邊緣的裡香瞬間安靜了下來,甚至做了一個用手遮住臉的動作。

  「乙骨君他被自己喜歡的人詛咒了,所以才會來高專上學的哦,大家要好好相處呢。」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的五條悟卻在這時候開口了。

  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好奇的微笑審視著將「詛咒的怨靈」視作少年戀人的由紀,很想看看她接下來會做出什麼舉動來。

  卻見由紀身後的貓尾巴甩了兩下,露出了一個微笑:「歡迎你們哦,乙骨君,還有裡香。」

  乙骨:……

  他努力了兩下,最終還是擠出了一個微笑:「謝謝。」

  一邊的真希已經收起了薙刀,挑眉看著由紀和乙骨,最終擺出了一副「啊,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她從後面按住了由紀的腦袋:「不要對著這樣的家伙這麼自來熟啊。」

  「唉?為什麼?」由紀扭頭,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真希:……

  「嘛,總之聽我說的就是了。別的話我就不說了。」她有些粗暴的揉亂了由紀的頭發,「這樣一來的話,我們班就有五個人了,接下來的二對二訓練怎麼辦?」

  「我直接負責由紀的訓練哦。」五條悟微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真希:……這家伙絕對只是想欺負由紀而已!

  「由紀,和我一對一吧。」真希極有大姐頭風範的摟住了由紀的肩膀,「剩下三個人自己去搞定自己的配對問題。」

  由紀趁勢靠在了真希的懷抱裡:「最喜歡真希了。」

  真希,可靠.jpg

  五條悟:……

  「啊~我被由紀醬嫌棄了」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掏出了一放手帕咬住了手帕一角,在那邊扭來扭去。

  真是真希見了都想打。

  然而這種撒嬌攻勢並沒有什麼用,由紀還是被真希摟著走到一邊去了。

  乙骨:……他現在覺得自己來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

  一節課下來,由紀和真希對抗練習渾身都是汗,而真希幾乎連氣息都沒有怎麼變。真希看著坐在一邊喝鹽水的由紀,自己也拿了一瓶坐在了她的邊上:「你是這麼看出『那個』,是他的戀人的啊?」

  由紀沒有回答,只是抱著水瓶扭頭看真希:「真希你好像,不是很喜歡乙骨君?」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真希哼了一聲,「明明一直被保護著,卻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渾身上下盡力營造著『我是個老好人』的氣氛,一點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麼人、想做什麼的樣子,高專可沒有那麼好混啊。」

  由紀:……雖然知道你說的不是我,但是我感覺我的心口中了好幾箭。

  貓貓吐血jpg

  「啊,等等,由紀你很努力啦,真的很努力啦,我沒有說你的意思。」真希連忙搖晃起了一臉「我被打擊到褪色了」的由紀。

  「雖然,老師說乙骨他被裡香詛咒了。」由紀垂眸,手指捏緊了自己的水瓶,「但是,我覺得事情好像不是那樣的。」

  「嗯?」正在喝水的真希斜了一下眼睛,發出了疑問的哼聲。

  「啊,這個只是我的直覺而已,沒有根據的。」由紀連忙舉起手來,「我只是覺得,裡香她好像很幸福的樣子。」

  真希:……哈?

  她把手放在了由紀的額頭上:「你沒發燒吧,正常人變成那樣怎麼可能還會覺得幸福啊?」

  由紀:「但是,她和乙骨君是戀人吧,如果是我的話……能夠留在自己最愛的人身邊,哪怕是詛咒,最後也會變成祝福一樣的存在吧。」

  真希:完了完了,孩子傻了。

  「悟那家伙到底教了你什麼奇怪的東西啊,快點清醒一下,把他教給你的奇怪東西都從腦子裡倒出去啊。」真希攀住了由紀的肩膀,試圖把她搖晃得清醒點。

  「真希,真希等一下真希,嗚嗚哇,不要這樣我頭好暈啊。」

  片刻之後,真希還是放過了由紀,只是有些別扭地開口問道:「你……真的沒事對吧?」

  「嗯,」由紀點了點頭,「我會努力走出來的。畢竟,就算是很難過很難過,人也要學會成長,然後往前看不是嗎?」

  真希楞了一下,隨後笑著擼了一把由紀的腦袋:「加油。」她豎起了鼓勵的大拇指。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悟那個笨蛋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啊,明明是班主任,卻一天到晚的不見人影。」

  「估計又有工作要忙吧?」

  ——

  畢竟,是常年不見人影的家伙嘛。

  由紀在上完課之後,還是要回到暫住的教師宿舍,因為不能算是編內人員,即使宿舍很空,她也不住在學生宿舍。

  打開門的時候,耳邊卻響起了惡作劇一樣的「啪」的一聲。

  「由紀醬,十七歲生日快樂~」


第39章 39

  由紀掛著滿頭的彩帶和紙屑, 一臉震驚地看著頭上戴著圓錐帽的五條悟。

  大概是因為心情很不錯的關系,他還特意換了墨鏡和常服。而平時吃飯的桌子上則擺著一個巧克力蛋糕,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定下來的。

  ……啊, 對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

  因為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太多了, 情緒又一直很低落的緣故,由紀自己都沒有在意這種事情,反而是五條悟這個看上去輕浮又不靠譜的家伙, 替自己准備了蛋糕。

  「嗨嗨,不要傻站在門口看著了,這可是要提前一個月才能訂到的蛋糕哦, 老師我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呢。」五條悟繞到由紀的身後,把一個圓錐帽子扣到了由紀的頭上, 隨後推著她向前走去,按著少女的肩膀把她按在了椅子上。

  隨後,他自己拉開了椅子坐在了由紀的邊上, 用一個黏糊糊的姿勢撐著臉看著由紀。

  蛋糕上的蠟燭搖曳著火光, 映照在五條悟的墨鏡上,後者露出了一副「快吹蠟燭快吹蠟燭」的急切表情。

  蛋糕並不大,上頭也只有一根蠟燭, 怎麼看都是一人份的小蛋糕。讓由紀想起爺爺奶奶還在人世的時候給自己過生日的場景。

  三個人,圍著一份蛋糕,一起雙手合十許願。

  「老師為什麼會知道我的生日呢?」由紀側頭不經大腦地問了一句。

  後者則露出了一副「我可是老師啊」的自豪表情:「我可是由紀醬的監護人哦,由紀醬的所有出生資料現在都由我保管著呢。」

  由紀:……

  雖然理論上來說確實是這樣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怪怪的。

  「由紀醬要許個願嗎?」五條悟雙手交疊放在桌子上,側頭趴在手臂上微笑著看著由紀。

  後者盯著跳躍的燭火看了一會, 微微搖了搖頭:「我現在沒有什麼特別想要許下的願望。」

  「唉~?」後者在聽到由紀這麼說之後, 露出了一副露骨的失望表情來, 「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哦,不許個什麼願望的話很虧唉。比如說,去年十二月七日我就許願『新的一年上層那些老橘子全都暴斃』之類的。」

  由紀:……他對生日許願到底有多大的誤解啊。

  這種願望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實現的那一種吧!

  不過——

  所謂的生日願望,不就是給新的一年裡,新的自己寄去的期許嗎?

  「老師的生日是十二月七號嗎?那還挺近了呢。」由紀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微微抬起眼想到,隨後側了一下頭,對著五條悟露出了一個微笑,「那麼,老師也來和我一起許願吧,雖然我現在沒有想要許下的願望,但是老師和我一起的話,說不定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就會有新的願望了。」

  五條悟直起了身子,用手背撐著下巴:「那我許願『新的一年上層那些老橘子全都暴斃』可以嗎?」

  「你不會每年都許這個願望吧……」

  後者的嘴角翹起一個耍賴一樣的弧度:「今年不會哦。」

  由紀閉上眼睛,用力拍了一下手,雙手合十。

  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吹滅了那根已經燒得只剩下一點點的蠟燭。

  ——長了一歲的我,要繼續努力才好。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個蛋糕真的好小哦,是一人份的吧?」

  「哈哈,是因為早在一個月前就定了蛋糕打算拿來自己吃,結果到貨了才想到今天是由紀醬你的生日啊。所以干脆拿來給你當生日蛋糕了。」

  「……我就知道。」

  由紀用勺子分開了蛋糕,把上面唯一的一顆草莓放在了五條悟的盤子裡:「不過,還是謝謝你呀,五條老師。」

  五條悟:……

  「唔,這個奶油好好吃啊。」由紀叼著勺子,有些含糊不清的誇獎道,「真的好好吃哦。」因為奶油的口感太過細膩和濃郁,又甜的恰到好處,由紀頭上的貓耳朵都幸福得向後轉了轉,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五條悟捏起那顆被她讓過來的新鮮草莓,塞進了自己嘴裡,後臼齒用力咬下去的時候,甘甜清爽的草莓汁自然就溢滿了口腔。

  ——啊。

  自己故意沒有告訴任何人由紀今天生日這件事情,就不要告訴要她了吧。

  「哦,對了,惠他星期六要過來訓練,順便和晚飯也留下來吃。」五條悟叼著勺子對由紀道,「那家伙因為姐姐的事情最近有些沒精打采的,胃口也不是很好的樣子呢。」

  由紀想起那個名叫伏黑惠的少年,對方在一群大猩猩中間顯得格外纖細,手看上去也很瘦。

  「是這樣啊,那我給老師和伏黑君准備晚餐吧。」由紀打起精神道,「老師你想吃什麼?伏黑君的口味怎麼樣?」

  「我?我想吃炸豬排、漢堡肉,還有巧克力布丁。惠的話,他也是偏好甜口哦。」五條悟豎起手指。

  因為他本人的運動量很大,消耗很高,個子也很大的關系,他的飯量至少是由紀的三倍以上,加上又是個小孩口,不喜歡吃平平無奇的白米飯,由紀每次都要特地給他多做一些菜。

  由紀看著外面飄落的樹葉,想了想最近越來越冷的天氣,微笑道:「那,老師吃不吃酸辣口味?」

  「?」五條悟歪了一下腦袋,「雖然不拒絕啦,但是我對酸辣口的東西很挑剔哦,由紀醬要挑戰高難度嗎?」

  「算了,不問你了,我去另外多准備一點配菜,到時候直接問伏黑君吧。」由紀甩了甩貓尾巴,一臉輕松道,「不過,你說『姐姐』的事情,伏黑君的姐姐生病了嗎?」

  「不是生病。」說到這個,五條的臉上也沒有了那種輕浮的笑意,「是被詛咒了。現在陷入了沉睡之中,依靠醫院的裝置維持著生命體征哦。」

  由紀垂眸:「抱歉……」

  五條拍了拍她的腦袋:「不要在惠面前提這件事情,別看他表面上看上去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一樣,其實他很在乎這件事情。至於酸辣口,你自己去問惠他要不要吧。」

  由紀點頭道:「嗯。」

  ——當然得到的回答是「無所謂」。

  但是,盡量還是往低辣度那邊靠吧,畢竟甜黨對於辣口味的食物好像都很容易被破防。

  伏黑惠原本並不打算留下來吃晚飯的,畢竟他現在不能算是高專的學生,初中尚且還沒畢業的他和姐姐一起住,姐姐被詛咒之後,他就變成了一個人住,做飯什麼的,雖然不好吃,卻也能果腹。

  而且……不太想給栗花落前輩添麻煩,但是對方卻提出了「訓練完以後能不能過來幫我搭把手,順便留下來吃個飯之類的」這樣的要求。

  看著對方雙手合十拜托自己的樣子,伏黑惠覺得自己並不能那麼強硬的拒絕對方。

  於是,就變成了這樣的狀態。

  排班表堪稱零零七的五條悟今天倒是很難得能待在教師宿舍裡,只是這個人哪怕是在家也只會靠在椅子上睡覺等開飯而已,伏黑一點都不指望他能幫忙什麼的。

  由紀則一個人廚房裡面忙碌,而後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對著他悄聲招了招手:「伏黑君,過來一下,能不能幫我搭把手。」

  她已經在廚房裡面忙碌了一個下午,鍋子裡煮著的東西也散發出了刺激人味蕾的酸辣香味,伏黑抽了抽鼻子:「是冬陰功湯嗎?」

  「嗯,」由紀掀開鍋子,用勺子盛了一勺放在碟子裡遞給伏黑惠,「伏黑君幫我試試味道吧。」

  後者看著紅艷艷的湯汁,放在唇邊不動聲色的嘗了一口,隨後露出了驚艷的表情:「很好喝。」

  「太好了。」由紀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照著老師和伏黑君的口味稍微改良了一下,還好沒有翻車。」

  這種越來越冷的天氣,沒有胃口的時候,就是要多喝溫暖又開胃的湯才對啊。

  「還有這個甜點,因為多做了幾份,所以能請伏黑君幫我把黃色的部分倒進去嗎?」由紀從蒸鍋裡取出了小甜點碗,「這個叫做『雲中月』,是泰式甜點哦。」

  「啊,好。」伏黑湊過去,拿著裱花袋往蝶豆花藍的「天空」裡擠入「月亮」。

  「伏黑君的月亮很漂亮呀。」由紀湊過來笑道,「雲中月據說是用來占蔔的,如果擠出來的月亮很漂亮的話,就一定會發生好事。」

  伏黑看著她有些犯傻的笑臉,眨了眨眼睛:「謝謝。」

  之所以說「謝謝」,只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啊,你的月亮,擠出去了。」

  由紀:「唉?」

  她低下頭,看著被自己擠出一個「小尾巴」的月亮,挫敗的垂下了貓耳朵。

  「所以說,由紀醬,做事情三心二意可不好哦。」一個聲音從伏黑和由紀的頭頂傳來,五條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站在了兩人的身後。

  「這個占蔔玩法到是很有趣,那我也來擠一個吧。」他不著痕跡的插進了兩個人中間,從由紀手上拿走了裱花袋,隨後……擠了一個超醜的不規則多邊形出來。

  「啊!老師你這個好醜啊!太醜了你自己吃!」

  「啊?怎麼這樣,我想吃由紀做的那一個啊!」

  伏黑:……

  當晚的甜點很可口,冬陰功湯泡著米飯吃也能讓人胃口大開。

  但是。

  他發自內心的,遵從直覺的,擔憂起了栗花落前輩。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栗花落前輩就像是一只……在滿是蜘蛛網的林間撲扇,無處可逃的蝴蝶。


第40章 40

  「京都姐妹校交流賽?」由紀有些驚訝的蓋上便當盒, 「什麼時候的事情?」

  坐在不遠處回廊上的五條悟嘴裡叼著一根巧克力餅干扭頭:「我沒有跟由紀醬說過嗎?就是和京都的學校每年都會舉行的交流賽啦。不過由紀醬不是高專的學生,所以不用參加。」

  「京都校……啊,是歌姬小姐和加茂君在的學校吧?」由紀恍然大悟, 「真希他們要去嗎?說是姐妹校交流賽,場地是京都吧?」

  「沒辦法,畢竟去年是他們獲勝了嘛。」五條悟攤開手, 「不過補充一點, 去年帶隊的不是我。而且今年真希他們也不會去。交流會基本上是兩、三年級的學生才會參加的活動。」

  「兩年級和三年級的前輩我都沒有見過……」由紀把手放在下巴上,「一共有幾個人啊?」

  五條張開手,掰了掰手指:「兩年級的秤君,三年級的上野, 沒了。」

  由紀:……

  由紀:?????

  由紀:!!!!!!!

  「高專的學生人數也太嚴重不足了吧!那豈不是只有兩個前輩參加嗎?!」由紀驚訝道。

  「安心、安心, 那邊三年級也因為一些事情不會來參加, 所以那邊其實也就只有三個兩年級的學生而已。」五條「哢嚓」一口咬斷了自己嘴裡的巧克力餅干, 「所以說,我們這一次要從一年級之中選一個人出來補足人數——真希, 熊貓, 狗卷的實力還沒有到那個程度,所以我打算讓乙骨去。」

  由紀思考了一下:「乙骨君最近是不是和真希一起去出任務了啊?」

  「哦?真希告訴由紀醬了嗎?」五條悟看著她按著便當盒的手,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這便當是給誰做的。

  他單手撐了一下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門口。

  「嗯……沒有, 我猜的, 因為他倆的關系看上去好像緩和了不少。最近都在一起訓練了。」由紀在便當盒上綁了一個可愛的蝴蝶結,然後拎著便當盒繞過了守在門口准備接便當的五條悟。

  五條悟:……

  嗯……

  嗯?!

  「等、等等, 由紀醬, 這個便當難道不是給老師我的嗎?」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開口。

  「您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綁著這麼可愛的蝴蝶結, 一看就知道不是給你的了吧,我答應了真希今天給她帶便當一起吃,才特地做多了一份半的量啊。」由紀走到門口,一臉「老師你好自戀哦」的表情,「你的在那邊啦,那個黑色的。」

  五條悟扭頭看了一眼那個平平無奇的黑色便當盒,整個臉都垮了。

  「又是那種工作餐便當啊……」他蹲到了一邊,用手指在榻榻米上畫圈圈,「我想要那種更有創造力的……」

  「……」由紀木著臉看著他,「再挑三揀四明天開始就只有腌漬梅子吃了。」

  五條悟:「怎麼這樣啊!」

  由紀:……

  這個撒嬌鬼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結果當然是不可能給他做什麼「更有創造力」的便當的,畢竟以這家伙的飯量,要是再給他做什麼章魚小香腸之類還要剪海苔當眼睛的菜色,由紀可能會當場睡眠不足。

  至於姐妹校交流,由紀雖然不是高專的學生,卻不知道為什麼也被五條悟強行拉著上了新干線,和乙骨他們一起前往京都。

  由紀還沒有去過京都旅游,所以當天晚上因為太過興奮而差點沒能睡著,第二天有些沒精打采的。

  由紀的位置在乙骨的邊上,對面坐著五條悟,另外兩個前輩由紀平時在高專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也沒說過幾句話,坐得相對遠一些。

  乙骨在三人之中,和由紀的交流最少,即使她是最早看出自己和裡香關系的那一個,也可以說是除了五條悟之外最早接受他和裡香的人。但是仔細想想的話,栗花落由紀在的地方,身後一定會陰魂不散的跟著一個五條悟,而五條悟在場,乙骨就沒有什麼機會和由紀說話了。

  所以這一次由紀坐在他邊上的時候,他下意識的遲疑了一下,隨後才開口道:「那個……上次的事情謝謝你。」

  由紀歪了一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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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剛剛轉學過來的時候,那個時候非常謝謝你。」乙骨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只好把手放在後腦勺上,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

  其實他很少主動和別的女孩子搭話,之所以和由紀開口,也是因為她之前對自己散發出的那種親和態度的緣故。

  由紀眨了眨眼,微笑道:「不用謝。」她從包包裡拿出一盒自制軟糖:「乙骨君要嘗一嘗嗎?和老師是分開做的,所以不會有他那個那麼甜。」

  乙骨伸手捏起了一個,軟糖被切成方形,上頭撒著一層雪花一樣的糖霜,但是入口卻沒有想像中那麼甜,甚至帶著一種回甘的清涼口味:「這個很好吃啊。」

  由紀把盒子稍微舉高了一點:「裡香要不要?」

  「啊……裡香她不能……」

  乙骨的話還沒有說完,名為「裡香」的怨靈就伸手捏了一方軟糖,塞進了乙骨的嘴裡。

  「你們兩個關系真好呢。」由紀笑眯眯地蓋上了盒子。

  這個時候五條恰好走回來,翹起二郎腿往對面一坐,伸手拍了一下邊上的位置:「由紀醬,過來坐到老師邊上吧,你看你坐在憂太邊上會打擾他們兩個的。」

  由紀「啊」了一聲,下意識的想站起來,一邊的裡香卻做出了意外的動作。

  怨靈繞過乙骨,一把抱住了由紀。

  因為鋒利的爪子,這個擁抱甚至撕碎了由紀水手服的袖子。

  由紀:……

  被裡香抱著不知所措jpg

  「那個……裡香?」

  乙骨看了看由紀,又看了看裡香,最後看了看把手放在邊上作為上的五條悟:「……」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這個現在是什麼情況。

  「裡香?」

  「不要、不要,貓咪、小貓咪。」

  憂太:……

  五條悟:……

  由紀:「要不然,就這樣吧?」

  五條悟:……

  「嘖。」

  乙骨:五條老師你剛剛咋舌了吧。那是計劃被打亂的咋舌吧?

  這人真的沒問題嗎?

  乙骨憂太,雖然在以前的學校總是被欺負,但是實際上是已經有了老婆的人生贏家,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眼前這個為人師表的老師好像在某一方面有點什麼不對勁。

  京都校負

  責來迎接高專方面前來參賽的學生的是歌姬小姐,她遠遠的看見五條悟就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生理性的厭惡表情。因為五條悟個子高大的關系,在他身後的由紀直到走近了一點才被歌姬注意到。

  「哈?你把這孩子帶來做什麼啊?」歌姬捏著手一臉嫌棄地質問五條悟道,「這孩子根本不是高專的學生吧?」

  「嗯……我最近因為一些想法,所以決定把這孩子隨身攜帶了,」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搖晃道,「羨慕嗎?歌姬你羨慕嗎?」

  歌姬:……誰他媽會羨慕啊?!隨身攜帶是什麼鬼啊?把她裝在貓包裡背著那種嗎?你是變態嗎?!

  「就是這樣的隨身攜帶啊。」五條悟突然彎腰伸手,一把把正在行李箱裡翻伴手禮的由紀抱了起來扛在肩頭。

  因為由紀體格嬌小的關系,對著一米九的五條悟就像是肩上扛著一只比較大只的貓貓一樣。後者豎起了大拇指:「怎麼樣?是不是完全可以做到隨身攜帶?」

  由紀抓著他的頭發:「老師你放我下去,快點放我下去啦,我要掉下去了!」

  歌姬:……

  不得不說,她確實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一下,以至於一下子腦袋卡殼根本反應不過來到底應該說什麼做什麼,到是邊上的乙骨覺得這樣不行,開口道:「五條老師,那個,由紀同學她炸毛了。」

  甚至都壓飛機耳了啊。

  跟在歌姬身後的加茂:……

  「這個粗大垃圾到底在做什麼傷風敗俗傷天害理的事情啊。」他面無表情地開口道,「栗花落君,需要我現在就幫你報警嗎?」

  由紀:……唉?

  歌姬:「是啊,還是先把團體賽的事情放在一邊,把這個變態送進局子裡冷靜個二十年什麼的吧?」

  由紀推了一把五條悟的腦袋,才從他肩膀上跳下來:「沒有啦,老師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啦。」這種突如其來抓尾巴,揉捏耳朵,或者冷不丁竄出來拍自己一下的事情,她都已經習慣到麻木了。

  不如說,他最近已經老實很多了,至少沒有再繼續用「爸爸」這種黏糊糊的奇怪稱呼自稱了,已經是一種長足的進步……

  「歌姬小姐,我給你准備了伴手禮。」由紀轉身從行李箱裡拿出了一盒手作夾心軟糖,「是果酒口味的夾心,特別做了無酒精處理……還有這個是加茂君的,我做成了五角星的形狀哦,其他兩位前輩我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就統一選了普通的軟糖……」

  歌姬捧著這個伴手禮,一臉的復雜。

  這個孩子,果然不能交給五條悟吧?

  隨後,她用一種「快點給我把那孩子從五條悟手上追過來」的眼神,掃射了邊上的加茂。

  加茂憲紀:……

  歌姬老師,你這樣我壓力很大的——甚至比面的家裡那群長老壓力更大啊喂!


第41章 41

  「你有嗎?有嗎?沒有對吧, 沒有可愛的孩子給你做可愛的便當和合你口味的手作零食對吧?一大把年紀了只能顫巍巍的拄著拐杖縮在一邊喝茶對吧?」五條悟手裡捧著裝著軟糖的鐵盒子,翹起二郎腿坐在沙發上。

  對面坐著拄著拐杖,雖然表面上看上去好像是不動聲色但是實際上腦門上已經蹦起了無數根青筋的樂岩寺校長。

  ——所以說, 有人給你做便當有什麼好值得炫耀的?

  ——有人給你做手作軟糖到底有什麼好炫耀的?

  ——你他媽今年只有三歲嗎?!

  五條悟的炫耀行為, 傷害力不高,但是侮辱性極強。

  歌姬:……這家伙的腦子越發有問題了。

  至於在教師監控室裡發生的插曲, 學生們是完全不知道的,雖然在交流會正式開始之前, 理論上來說,兩邊的學生都要待在自己各自的場地之中, 等待著交流會的開始。然而,身為咒術師的學生,加上又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 多多少少比起成年人們更有幾分難以掌控的意思在裡頭。

  就比如……那個尤其刺頭的男人。

  那個因為在自己身邊都是些性-癖……不是, 是喜歡的異性類型十分寡淡無味的男人而深感無聊的男人。

  五條悟往嘴裡丟了一方軟糖:「嘶, 這個是檸檬味的啊, 由紀醬真是調皮。」

  歌姬:……我想吐了,來個人阻止這個家伙啊。

  教師監控室的門突然被拉開了。

  一個身材高大, 即使是穿著衣服也能看出衣服下的結實身材的年輕人突然闖了進來:「五條悟呢?五條悟在什麼地方?!」

  這種帶著一絲熱忱和狂氣, 甚至有些挑釁意味的聲音,讓一看到這人就開始頭疼的樂岩寺校長默默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東堂葵,雖然名字叫「葵」, 光聽名字會以為是個女孩子,但是實際上不但不是女孩子,還是個非常我行我素, 性格糟糕, 惹人嫌甚至有些微妙的……肌肉男。

  當然, 在惹人嫌這一點,五條悟是天花板,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有人比他更惹人嫌棄了。

  歌姬:……

  「喂,東堂,快點回到休息室去!」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個急切的聲音。

  因為東京校這邊帶隊的是五條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所以歌姬只帶了西宮和加茂,而沒有帶上東堂。

  只不過,東堂葵是那種你不告訴他,就能阻止他的找茬行為的男人嗎?明顯不是啊。

  甚至因為東堂葵沒有到場,加茂反而成了那個要幫由紀把她的伴手禮轉贈給東堂的中間人——盡管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加茂還是老老實實把那盒覆盆子軟糖交給了東堂。

  並不是為了東堂,而是因為不能辜負由紀小姐的心意和付出的努力,僅此而已。

  盡管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阻止東堂跑到監控教室來挑釁五條悟。

  五條悟嚼著軟糖,把手撐在下巴上露出了一個微笑:「找我有什麼事嗎?東堂君?」

  東堂葵把手放在下巴上,比了一個充滿興味的姿勢:「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跟在後面徒勞的試圖將東堂葵拉回去的加茂:……

  又來了。

  當初他也被問過相同的問題,他還記得自己當時蒙圈了幾秒之後,反問了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問自己。

  對方的回答則是:「做個評估罷了。」

  加茂雖然感到這個問題一點意思也沒有,但是對方一臉「你不回答我就直接揍你」的表情,開學第一天就和同學打起來這種事情,加茂覺得沒有必要,便隨口回答:「溫柔善良的女性。」

  然後……他還是被揍了。

  東堂葵,是個肌肉大猩猩。

  而加茂憲紀,是個弓箭手。

  總之……被揍的細節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回憶了,並且要說的話,不管是五條悟不回答這個問題,然後和東堂葵打起來。還是回答了問題之後,東堂葵和他打起來,加茂憲紀發自內心的誰也不想站。

  但是說真的……最後被揍的肯定是東堂吧?說不定能讓他老實一段時間?

  「老師,我回來了。」剛剛被五條悟支出去給自己賣汽水的由紀抱著幾罐汽水站在門口,但是門口被高大的東堂葵給擋住了,她只好出聲提醒對方自己回來了。

  加茂憲紀剛剛的注意力全都在東堂和五條之間那種仿佛一觸即發,但是又很微妙的氣氛上,沒有注意到由紀往這邊來了,聽到她聲音才下意識地往邊上讓了一步:「栗花落君。」

  「加茂君,啊……對了,軟糖吃了嗎?好吃嗎?」由紀把自己懷裡抱著的果汁遞給加茂憲紀一瓶,後者一臉懵逼地接下。

  「好、很好吃。」他側過頭,耳朵尖泛起了一絲粉紅色。

  ——栗花落君,還是老樣子啊。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有些變了,雖然還是和五條悟插科打諢,但是在沒有注意到別人在看她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眼神裡多了一份厚重的憂傷。

  ……嘶。

  加茂憲紀悚然。

  不、不會吧?不是吧?

  五條悟是個粗大垃圾沒有錯,但是這家伙沒有破廉恥到這種地步吧?

  正在思考要怎麼回答東堂葵問題的五條悟猛地打了一個噴嚏,隨後接收到了加茂憲紀的「你這個禽獸」的眼神。

  五條悟:????

  他從剛才開始,除了挑釁樂岩寺那個老頭之外,就沒做過別的事情了啊?

  他疑惑地歪了一下腦袋,隨後拍了一下手:「用語言來描述的話太過貧乏了。」他單手比了一個「射擊」的姿勢,對著東堂葵堂堂正正的回答道:「還是直接舉例吧。」

  五條悟食指和中指並攏,略微抬高手指:「我喜歡的類型,在你身後哦,東堂君。」

  東堂葵扭頭。

  看到正抱著一堆飲料,一臉「老師這家伙到底在說什麼奇怪的發言啊」的少女。

  身上穿著的並非是高專的校服,而是普通的兩用衫和短裙,比較特別的事,她的腦袋上有因為咒力溢出而形成的耳朵,身後還掛著一條貓尾巴。

  雖然個子矮了一點,但是胸脯和屁股都很豐滿……

  簡單一點來講,除了身材嬌小之外,這個少女完全是東堂葵本人的理想型。

  可惜了,這個個子真的太小了。

  加茂:「破廉恥!」他的聲音都破音了,五條悟你是變態嗎?!栗花落君今年才十七歲啊!

  由紀:……

  「不、不是啦加茂君,你誤會了,老師只是在開玩笑啦。」她笑呵呵的繞過東堂葵,把五條悟要的那個口味的汽水放在他的邊上,「歌姬老師,給你買了清涼低糖口味的哦。」

  然後她就一把被歌姬薅到了懷裡。

  「歌姬老師?」

  「你轉學來京都吧。你看看那邊那個加茂君怎麼樣?哪怕是七海,或者那邊的伏黑惠都比五條悟好啊。」歌姬痛心疾首,「不要喜歡五條悟這種白痴人渣加三級啊。」

  由紀:????

  不是,在你們眼裡,老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她伸手拍了拍歌姬的臂膀:「歌姬小姐你誤會了,老師他只是喜歡開玩笑而已。」

  「原來如此!」終於把五條悟的性-癖加載完畢的東堂發出了爽朗的,不加掩飾的,甚至帶著一點贊賞的,惺惺惜惺惺的大笑,「這不是好極了嗎?!」

  「東堂你給我閉嘴!」

  「但是這種類型的美少女確實是男人的大好物吧!」

  「你到底在對栗花落君說什麼失禮的話啊!『大好物』是什麼東西啊!快點給我向栗花落君道歉!立刻!馬上!」

  「……話說回來了,你這家伙為什麼這麼激動啊?」東堂把手放在下巴上,隨後露出了一個「我懂了」的表情,「之前說喜歡那種無聊類型的女人其實是敷衍對吧?你這家伙喜歡的是這個類型嗎!?」他指著還被歌姬薅在懷裡的由紀大聲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居然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無聊啊!」

  「……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不可能的東西啊!快點閉嘴聽到沒有!」加茂憲紀的聲音又一次破音了,這次還增加了結巴、慌亂等不同的表現方式。

  場面肉眼可見的混亂了起來。

  「等一下啊!」由紀不得不拔高了嗓音,「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加茂的耳朵紅成了一片:「栗花落君,請不要聽這個傻大個胡言亂語,總之我先把他從這裡帶走。」

  「老師我可沒有在開玩笑哦,由紀醬確實是我的理想型啊。」五條悟撐著臉,用一種半撒嬌半抱怨的語氣開口添亂,「又可愛,又專一,家務十項全能,性格又好……」他掰著手指嘟著嘴,不知道為什麼開始誇獎起由紀的優點來了。

  歌姬:……好家伙這混蛋都跳到臉上來了啊!

  「老師你先不要添亂!」由紀炸毛。

  比起眼前混亂的八卦狀態,仿佛姐妹校交流會,已經變成了完全不重要的東西。

  一向喜歡得寸進尺的五條悟反而一反常態的安靜了下來,翹著二郎腿微笑著看著垂下肩膀的由紀。

  樂岩寺:……艸?

  歌姬:????

  ——真的……閉嘴了?

  「真是的,剛剛是誰嚷嚷著要喝汽水還特地讓我去買啊。」由紀從歌姬的懷抱裡掙脫出來,坐到了五條悟的邊上,「這不是交流會這種很重要的事情嗎?老師就不要突然添亂了啊!歌姬小姐會很困擾的!」

  五條悟拉開汽水罐,喝了一口,隨後伸手摸了摸由紀的腦袋,手法熟練的擼起了貓耳朵,懶洋洋的瞥了一眼邊上的樂岩寺和歌姬:「好啊。」

  由紀則是一臉的:我已經習慣了,只要你不做給別人帶來困擾的事情,耳朵就隨便你擼吧。

  ——這是已經被擼到習慣,懶得反抗了啊。

  歌姬:……

  之後的交流會,乙骨以碾壓的優勢獲得了勝利。

  當然,好像,已經沒有人在意這件事情了。

  他們所有人(除了東堂葵)都只有一個想法。

  小貓咪,快跑.jpg。


第42章 42

  交流會結束的太快, 似乎是考慮到由紀本人現在需要不停地忙碌起來分擔注意力,歌姬提出自己可以帶著由紀四處逛一逛。

  由紀當然是同意的。

  只不過,當她到會面地點的時候, 發現等在那裡的不是歌姬小姐,而是加茂憲紀。

  「加茂……君?」由紀有些意外地眨眨眼。

  後者似乎也楞了一下, 隨後單手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啊, 就知道是這樣。」

  嚴格來說, 他不是被歌姬叫出來的, 他是被樂岩寺校長直接命令出來的。雖然滿頭的霧水,但是加茂憲紀還是乖乖的聽從了校長的安排。

  現在一想……可能是因為之前姐妹校交流賽發生的事情,讓樂岩寺校長覺得自己有機會從五條悟手上扳回一局了吧。

  加茂憲紀甚至已經遙遙幻聽到了樂岩寺校長的內心OS:一定要給我把融合體從五條悟手上搶過來懂嗎?!

  之類的。

  這種行為雖然看上去很幼稚, 但是站在樂岩寺校長的角度, 加茂憲紀卻能夠理解為什麼。

  當初,光是五條悟一個人的誕生, 就導致了全日本所有的詛咒強度直接拔高了一個層級,如果由紀真的和他結合並且生下孩子的話, 對於整個咒術界來說, 都會是極大的災難。

  他今天難得穿了狩衣之外的常服, 或者說,這一身還是他唯二的……比較接近這個時代青年的常服了。

  「歌姬小姐呢?」由紀小跑幾步走了上來,看著加茂憲紀問道,「加茂君也是被歌姬小姐約出來的嗎?」

  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女孩子買東西負責拎包包的……

  「啊。」加茂憲紀有些尷尬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有事情,拜托我帶你。」

  到現在還沒有來, 是和樂岩寺校長串通好了嗎?

  加茂將目光放在了由紀的身上, 因為天氣漸涼的關系, 由紀身上的衣服穿著開始變厚, 現在這一身毛衣和短裙的搭配,讓她看上去特別的活潑。

  加茂嘆了一口氣。

  他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雖然更加大膽的「請你做我的妻子」這樣的話都已經說過了,現在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總之,我先帶你走一圈吧。」加茂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頗為紳士的讓由紀走在了前面。

  事實上,他並不擅長做這種事情,一路上給由紀介紹京都的景物特產之類的,也是那種直蹦蹦的語氣和態度,弄得由紀頭頂上的耳朵都折了起來。

  「那個……加茂君,去那邊坐一下吧?」好不容易看到了可以休息的長椅,由紀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微笑著建議道。

  「你走累了嗎?」後者問道。

  雖然是弓箭手,但是加茂憲紀對於體術的訓練從來沒有落下過,比起行動耐力,他無疑是優於由紀的,甚至走這些路,他都沒有覺得累,反而忽略了由紀的感受。

  「……」由紀對著手指,點了點頭。

  「抱歉。」加茂憋了半天,最後還是只憋出了這麼一句。

  半分鐘後,由紀和加茂憲紀並排坐在長椅上,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性格使然,加茂憲紀坐在了最遠的一端。

  由紀咬了一口剛剛買的仙貝,目光著落在不遠處的楓葉上。

  已經快到冬天了,所以京都的楓葉越發的紅艷。

  「很無趣吧,和我一起逛。」加茂開口道。

  「嗯?」由紀叼著仙貝,扭頭看著有些局促的少年,「沒有啊,加茂君講得很好。」

  少年捏緊了自己的褲腿

  他不習慣穿常服,和服或者狩衣對他來說會比較自在一些。

  「栗花落君。」他開口道。

  「怎麼了?」

  「……你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嗎?」雖然大體上來說,沒有什麼變化,但是,總覺得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很傷心的事情。

  還沒等到由紀回答,他就自己開口了:「不,是我多問了,你沒有必要回答我。」

  ——從剛才開始,就感覺自己被人跟著了,是歌姬老師嗎?不對,還有別人在……是一年級的?東堂現在滿腦子都是再去找乙骨打架,應該沒有他,那就是西宮?真是的——

  加茂憲紀扭過頭去,恰好和由紀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下意識的別開了目光。

  「嗯……也不能說完全沒事吧。」由紀又咬了一口仙貝,「但是我會努力把影響降到最低的。」

  她垂下眼眸,嘴裡含著的仙貝慢慢軟化。

  ——先從想到這件事情,不會想要哭開始吧。

  「要吃嗎?」由紀遞給他一個仙貝。

  加茂看著她,伸手接了過來,隨後一直繃直著的坐姿,自然而然的松弛了下來。他咬了一口仙貝,像是決定了什麼一樣開口:「我……」他頓了頓,最後露出了一個苦笑,「我很小的時候,就和母親分開了。」

  由紀:?

  他並不是加茂家現任家主和正妻的孩子。

  很可笑的是,現在都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還會發生這種可笑的事情。

  「我答應她,不管怎麼樣,要作為咒術師努力,然後堂堂正正的去迎接她。」

  但是。

  即使是他,也知道這件事情有多困難。

  他的身上已經有了一個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的,詛咒一般的承諾。

  這也是為什麼加茂憲紀一直覺得栗花落由紀不可能成為自己妻子的原因。

  ——這個孩子,無論是在禪院家,還是在加茂家,或者任何一個咒術師大家族,她都不可能擁有幸福這樣奢侈品的。

  由紀看著自己身側的這個少年,總覺得自己應該給他一些鼓勵什麼的:「嗯……其實,前不久我失戀了。」

  加茂:?????

  他有些驚嚇地看著面前這個女孩。

  失、失戀?失戀是什麼意思?五條悟那家伙做了什麼?不對,既然是失戀的話,那麼對像肯定不是五條悟……是咒言師?還是禪院家的?還是?

  「是一個我很喜歡很喜歡的少年,我們曾經擁有過共同的小秘密,但是因為一些事情,他不再記得我了。」由紀抬起頭,微風吹過她的鬢發,少女的臉上帶著些許憂傷的笑意,「在他徹底把我忘掉的前一天,我還對他許下『如果三年之後,他還願意和我結緣的話,就在我們剛剛相識的地方再一次相遇』這樣的諾言。」

  「但是……現在不可能了。」只要她這個體質在這裡,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騷擾在她身邊的人,給他們帶來危險,「所以,這個諾言不可能再實現了。」

  「栗花落君——」

  這樣的話,也算是……兩個人分享了自己的秘密?

  加茂憲紀捏緊了自己手上的仙貝。

  「所以啊,憲紀君一定要加油,你一定可以成為出色的咒術師,然後在一起和你的母親相遇的!」由紀眯起眼睛,微笑著鼓勵道,「你和母親之間的約定,一定不會成為詛咒,而是最棒的祝福。」

  加茂憲紀:……

  他只是看著這個鼻尖有些紅紅的少女,隨後,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嗯。」

  「栗花落君。」

  「嗯?」

  「你剛剛……是不是叫我『憲紀君』了?」

  「不、不可以嗎?」

  「不是的。」少年的耳朵尖又有些泛紅,「相對的,我可以稱呼你為『由紀』嗎?」

  由紀眨了眨眼睛:「可以啊。」

  「我們到別的地方走走吧。」加茂憲紀站了起來,對著由紀伸手道,「趁著現在天氣還不錯。」

  然後,他的目光瞟過了由紀身後的灌木叢。

  果然剛剛不是錯覺,就是有人在偷偷跟著。

  此刻躲在灌木叢後面的歌姬、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跟過來了的西宮,以及被無辜拉來一起跟蹤的三輪集體松了一口氣。

  歌姬:……好極了加茂君,這個氣氛好極了,五條悟那個笨蛋早早就被樂岩寺校長叫去了,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的,你就這樣一路高歌猛進的攻略下去吧!無論如何這麼可愛的孩子是絕對不能交給五條悟的!

  「原來就是因為這原因,所以才早早把我支開啊,那個臭老頭別的不會,這種陰謀詭計,算計無辜少女的事情到是做的很熟練嗎?」五條悟吊兒郎當的聲音在三人頭上響起,把歌姬嚇了一跳。

  「嗚哇,你這家伙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樂岩寺校長沒有拖住他?

  「那老頭怎麼可能拖得住我,我直接就走了。歌姬你現在還是去看看他有沒有心髒病發作被氣死吧。」五條悟無所謂地聳聳肩,「把我家可愛的由紀騙出來和加茂家的孩子約會,這個做過了哦,我有點生氣了呢,歌姬。」

  「你在瞎說八道些什麼,年輕的女孩子就應該和同齡的男孩子約會,二十七歲,快二十八歲的老男人就不要試圖橫插一腳,早點接受自己已經奔三,青春不再的現實了吧?」歌姬從灌木叢裡走出來,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說到奔三,歌姬你還比我大一歲吧,奔三還是你比我衝在前面哦~」

  歌姬:……

  「放開我!三輪西宮你們放開我!我要殺了他!」

  五條悟似乎心情很好地哼著歌往前走去,西宮和三輪在拖住暴走的歌姬的同時,眼睜睜的看著這家伙,往由紀和加茂之間的那一點空隙一插:「由紀醬,好巧啊。」

  加茂:……

  由紀:「說什麼好巧,老師你不是早就在後面跟著了嗎?」

  「啊呀啊呀,聞到老師的味道了嗎?這可真是大意了。」五條悟笑嘻嘻地擼了一把她的腦袋,「才出來一會就和憲紀君交到朋友了啊,由紀醬真是了不起。」

  加茂:……請停止你的陰陽怪氣好嗎?

  五條悟似乎完全沒有在意邊上的加茂憲紀到底是什麼想法,反而對著由紀發出了類似撒嬌的聲音:「不過,老師和由紀醬這麼熟,熊貓和真希都管我叫『悟』,由紀醬卻從來沒有這麼叫過我唉,要和大家保持一致哦。」

  他一臉的「三三失望jpg」。

  加茂:這個陰陽怪氣的家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由紀:「啊?真的要這麼叫嗎?」

  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這麼叫一聲來聽聽嘛?試試看試試看?」

  由紀:「……不好吧?五條老師是長輩……吧?」雖然一點也不像就是了。

  五條悟沒有多說別的話,只是笑嘻嘻地收回手指:「嘛,隨由紀高興吧。叫什麼都不要緊。」

  加茂:……騙人!

  這家伙絕對是在試探!

  不要上當啊由紀!


第43章 43

  「悟, 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嗎?」夜蛾校長把自己手上的文件資料放下來,抱著胳膊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這個學生。

  畢竟,作為五條悟學生時代的班主任, 這家伙和另外一個學生從來就沒少給他帶來過困擾。可以說,夜蛾正道在作為五條悟老師的那幾年裡,從來沒有一天,不曾在自己的枕邊撿到過落發。胃藥與他同在, 智齒發炎和他同行。

  但是,五條悟自從決定留在高專當老師之後, 其實夜蛾正道的生活並沒有別人想像中的那麼苦逼。

  畢竟,年齡上去了,他也已經學會了佛系, 沒事做做羊毛戳,喝喝茶, 鍛煉鍛煉身體,和熊貓一起曬曬太陽,他覺得自己的生活還是可以的。

  然而這一刻,他仿佛夢回十年前還在做五條悟班主任的歲月。

  「我知道哦。」五條悟身子往後靠, 一臉的輕松愉悅。

  夜蛾正道:……

  「臭小子,」他扶住了額頭, 「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問題, 你懂的對吧, 你要做的事情, 和以往都不一樣, 是作為一個男人, 不對, 是作為一個人都應該被詬病的事情, 明白嗎?」

  五條悟的性格裡,有著不接受世俗目光,並且盡情無視它的桀驁,這一點夜蛾清楚的明白。但是,他也從來沒覺得這個學生在「人格」上有什麼偏差之類的。

  「我明白啊。」五條悟輕描淡寫道,「但是,沒辦法嘛,要我就這樣干瞪著眼什麼都不做,我可受不了呢。」他將被夜蛾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向著曾經的班主任老師的方向推了一下。

  夜蛾正道的腦門上繃起了一個十字路口:「你確定要我在這份文件上簽名?你告知由紀了嗎?」

  五條悟:兩眼望天jpg

  夜蛾:「你給我好好和她商量啊!這東西難道是我們兩個能夠決定的嗎?你怎麼說也該讓栗花落自己來決定吧!是換監護人又不是換玩具!」

  「也不算沒有和她說過吧……反正到現在為止她也沒有把我當成監護人過吧?」五條悟擺了擺手,表示這種小事不要介意。

  「那麼,在簽下這份文件之前,我會先去詢問栗花落的意見。」夜蛾正道抱著胳膊,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的學生。

  相對的,對方那張永遠看上去有使不完的傻勁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種「我累了」的表情。

  夜蛾伸手,拿起了那份「監護權轉讓」的文書,收進了自己的公文包裡:「那麼接下來,我要說的是你的事情,悟。你做好覺悟了嗎?」

  「換而言之,如果那孩子無法回應你,甚至拒絕你,你會詛咒那個孩子嗎?」

  後者發出了那種有些煩躁的呻-吟聲:「呼,覺悟不是一直都有嗎?老師你好討厭啊,沒事問這麼嚴肅的問題。」

  「正面回答我。」夜蛾嚴肅道。

  「……說不會,好像連我自己也不相信吧。」原本靠著椅子抬起下顎,看著天花板的五條悟終於換了一個姿勢,單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罩,「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呼喚對方的同時一廂情願的希望被對方回應,得不到呼應就會失望,產生負面的情緒,甚至渴望宣泄這種失望……但我不會詛咒那孩子。」

  「絕對不會。」

  夜蛾發出了頭疼的嘆息:「悟。」

  「嗯?」

  「我個人方面是同意成為栗花落的監護人的。」畢竟那孩子真的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當女兒來看待。

  「然後呢?」

  「那孩子二十歲以前我是不會同意交往的,哪怕那孩子回應了你,懂嗎?」

  「……你這什麼封建腐朽大家長啊!」

  「少廢話,這不是封建不封建的問題!是做不做人的問題!你也給我好好做個人啊!那孩子二十歲以前你不許做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聽到了沒有!」

  「知道啦,你好煩啊!」

  於是,在當天下午,由紀便收到了來自夜蛾正道的邀請。

  雖然對夜蛾校長為什麼突然請自己來和式餐廳吃飯這件事情感到驚訝,但是由紀還是乖乖接受了邀請。

  一進門,就看到夜蛾校長危襟正坐,滿臉嚴肅,一副接下來要討論世界毀滅話題的樣子。

  由紀:……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感覺好緊張。

  「那個,夜蛾校長?」由紀縮著脖子坐到對面去,因為不知道要把目光放在哪,所以干脆抱著邊上的小雪人羊毛戳,眼觀鼻鼻觀心地開始擼起來。

  ——這個羊毛戳手感好好哦。

  「嗯嗯。」對方清了清嗓子,繼續一臉嚴肅地盯著由紀,「栗花落由紀。」

  「在、在!」好、好強的壓迫感。

  「你願不願意做我的養女?」

  由紀:「啊?」

  夜蛾推了一下墨鏡,擺出了一副「幫得意弟子擦屁股」的無奈表情:「就是,悟他今天來找我了,打算把你的監護權轉讓給我,如果你同意的話,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養女了。」咒術師大多數都是獨身,夜蛾正道一大把年紀了,也是無妻無子,所以,如果由紀同意的話,他就是白撿一個小棉襖。

  血賺。

  由紀:……

  貓耳朵微微下垂jpg

  「那個……是五條老師不要我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出了什麼問題,他不想繼續監護我了嗎?」

  夜蛾:……????

  糟、糟糕,這要怎麼跟這個孩子說啊?

  你現在這個監護人對你動了不妙的心思,打算為了更長遠的未來鋪平道路所以拉我當共犯轉移監護權?

  這對話太肮髒了吧!

  「不、不,悟他沒有嫌棄你體質麻煩甩鍋的意思,他只是因為一些個人的原因不能繼續監護你了。」夜蛾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而且,接下來你也可以從教師宿舍搬到女生宿舍去了,和禪院真希住在一起,比和悟住在一起自在的多對吧?」

  「不行啊!」由紀握拳,「我不能搬去女生宿舍的,老師那個家伙這麼笨,他連內衣褲和襪子要分開洗,冬天睡覺要用的被子要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晾曬除螨都不知道的!」

  夜蛾:……

  悟,我現在真的好想打死你啊。

  他扶住了額頭:「那家伙好歹也是個成年人了,你不用那麼擔心他。男子漢生活哪有那麼精細。」

  「但是——」

  「栗花落君。」夜蛾正道抱起了胳膊,一臉嚴肅地把話題拉了回來,「我知道這段時間你經歷了很多事情,也有了相應的成長。但是,我們今天還是把話題重新放回我請你過來的緣由上吧——栗花落由紀,你是否願意更改自己的監護人,將監護權從悟的手上,

  轉移到我的手上。」

  「轉啊,這沒有什麼不好的吧,比起只差了十歲的阿呼後代,稱呼差了二十多歲的男人為父親,以你們這個時代來說,才更不違和吧?」

  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橫插進了兩人的對話之中。

  夜蛾正道立刻下意識的擺出了警戒的姿勢,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由紀到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媽媽!媽媽你醒了嗎?」

  她懷裡的雪人羊毛戳跳到了由紀的肩頭:「啊啦,這個東西是閣下做的嗎?妾身試著把自己的部分意識傳輸進去,竟然成功了呢。」小雪人看上去胖乎乎的,說話的聲音和姿態卻自然流露出一股嫵媚和高貴來。

  「媽……媽媽?」夜蛾一下子無法笑話這個稱呼之中所蘊含的信息。

  「因為已經是冬天了,所以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氣。從這孩子身上直接開口說話不太風雅,所以我一直想用別的什麼方式開口和身邊的人交流……」小小的雪人在由紀的肩膀上,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對著夜蛾校長微微行了一禮,恰到好處,不卑不亢,「十分感謝閣下的援手,沒有讓妾身做出有失風雅的事情,妾身感激不盡。」

  「呃,嗯……啊,不用謝。」夜蛾也只好以正禮回應對方。

  不對,這個聲音的主人到底是——

  「妾身是這孩子的母親。」雪人娃娃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小小的冰扇子,她用一個優雅的姿勢遮住了自己的臉龐——雖然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很滑稽的畫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由這個聲音的主人做出來,氣質卻壓倒了滑稽的畫面,變得高貴而不可侵起來。

  「確切來說,是和這孩子融為一體的『詛咒』。」

  夜蛾繃緊了自己的肌肉。

  這種程度的詛咒……可以和人正常交流的詛咒。

  特級以上嗎?

  但是——

  似乎並不是敵人的樣子。

  「妾身以這個孩子母親的身份,到是十分認同閣下代替阿呼的後代來做由紀的監護人哦。」雪女側著臉,鶴音之中帶著一點俏皮的味道。

  「啊?我以為媽媽你不會同意?」由紀有些驚訝的把小雪人從自己的肩膀上抱下來。

  夜蛾:……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作為監護人,我肯定是比悟合格啊!

  「因為。」雪女露出了一個姨母笑,「阿呼的後代那麼俊美的男人,做情人才更合適啊,做監護人不覺得浪費嗎?而且一點也不風雅呢。」

  由紀:????

  夜蛾:????

  這話,傷害不高,侮辱性極強。

  「還有那個咒言師的末裔、還有禪院家的那個小公子,加茂家的小公子,還有那位南蠻武君,都是出色又俊美的男性,都是適合當情人的類型呢。我家由紀是多可愛的姬君啊,多幾個情人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由紀:……媽媽啊!!!!!

  不要再說這種讓我社會性死亡的話了啊!


第44章 44

  伏黑惠最近很喜歡往高專的教師宿舍跑。

  對於他來說, 自己初中畢業之後也會加入高專,雖然平時出任務和訓練也沒有少往五條悟那邊走,但是最近有些不一樣。

  以往有著吵吵鬧鬧又沒有距離感的五條悟, 只會讓他覺得腦殼疼的教室宿舍,現在多了一個人。

  一個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待在她身邊就能稍微感受到一絲寧靜的人。

  栗花落由紀,大概是除了乙骨憂太之外, 唯一值得尊敬的前輩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她個人的特質, 只要能待在她的身邊,無論多麼煩躁的心情都能稍稍得到一些平復。

  「伏黑君,要喝一點茶嗎?」由紀解開身上的圍裙, 端著一疊茶點走到伏黑惠的邊上坐下,「老師他暫時出去了, 應該是又有什麼任務吧。」

  「啊。謝謝。」少年坐在回廊上,冬天的陽光意外的好,照射水池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微涼的風輕輕吹拂著由紀的額發,她坐在回廊上垂下腿的時候, 會下意識的把手放在膝蓋上弓著背,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縮起來的小貓咪一樣。

  伏黑喝了一口茶, 呼出了一陣微熱的水汽。

  兩個人這樣一言不發的坐著, 雖然都不說話, 氣氛卻不知道為什麼非常的安寧, 讓人從內心深處開始放松起來。

  「那個, 有事情想要問伏黑君……」由紀突然開口問道, 「伏黑君是從小就被老師收養了嗎?」

  「也不能算是收養吧, 我和姐姐住在一起。」提到姐姐的時候, 他的眼眸微微暗了暗。

  「啊——」由紀的耳朵微微向後壓了一下,「抱、抱歉。」

  不對,這個時候抱歉的話,不就等於自曝自己知道伏黑君姐姐被詛咒的事情了嗎?

  由紀下意識的捂住了嘴,而後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伏黑惠的臉色。

  伏黑惠愣了一下,最後只是喝了一口茶:「沒關系。」

  然而由紀卻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想法。

  自己不應該跟伏黑君提這個話題的。

  「對不起……」她的貓耳朵垂了下去。

  「你是想問老師的生日送什麼禮物好吧?」伏黑惠開口道,「五條老師的話,蛋糕、巧克力、糖果之類的都可以,只要是甜口他不挑。」

  「嗯。」由紀笑著點了點頭。

  而後就又不知道要聊什麼才好了,她有些慵懶地眯起了眼睛,抬起手讓陽光傾瀉過指縫照在眼皮上。

  伏黑惠側頭看著她,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開口道:「今天的陽光很好。」

  「嗯,其實適合曬被子,不過昨天已經曬過了,所以就算啦。」因為對方主動開口,所以由紀也一副來了精神的樣子。

  然後氣氛又沉默了下去。

  由紀:……

  只有我一個人在努力想話題,好尷尬啊。

  而後,她看到地上多了一個影子——確切來說,是一只小狗的影子。

  她眨了眨眼睛,隨後又看了看伏黑惠,對方雙手交疊,做了一個簡易的手影出來,「小狗」的嘴巴一張一合,追逐著被風吹得滿地打滾的落葉,就像是柴犬追逐自己的尾巴一樣。

  「這個我也會。」由紀笑著把手一樣交疊起來,只是分開中指和無名指的時候,有些笨拙地控制不住小指。

  伏黑那邊的手影一轉,從小狗變成了兔子。

  「這個我不會了……」由紀有些羨慕地看著伏黑的手,「伏黑君的手指很靈巧啊。」

  這個,應該也是伏黑君的咒術吧,好像叫……十種影法術?

  用手影來召喚式神的戰鬥方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和弟弟一樣可愛。

  「脫兔很簡單的。」伏黑開口道,「我可以教你。」

  說完之後,又好像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少年干咳了一聲。

  卻沒有想到對方的回答卻是:「好啊。」

  ——因為太過溫柔而不知道怎麼拒絕對方的少女,對於她的事情,前不久已經晉升為二級咒術師的伏黑惠多少聽說了一點,畢竟只有流言這種東西,是不分時間,不分地點,且無孔不入的詛咒著所有人的。

  「這樣嗎?」

  「不對,食指要再過來一點。」

  「這樣?」

  「小拇指勾在一起……嗯,再往裡面一些。」

  「啊,可以了。」

  由紀轉了轉手腕,讓自己手上的「小兔子」跑了起來,而伏黑惠側頭看著她,嘴角不自覺的帶了一絲輕松的,若有若無的微笑。

  ——栗花落由紀,是個光是待在她身邊,就能感受到一絲清明和寧靜的女孩子。

  突然,由紀抽了一下鼻子,頭頂的貓耳朵也微微轉動了一下:「老師,不要躲在後面准備嚇人。」

  「嘛,由紀醬的鼻子和耳朵真靈啊。」被點名的某人從門後面轉出來,舉起了雙手,「老師我還想給由紀醬一點驚喜的。」

  他徑直走到由紀邊上,一屁股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她和伏黑惠中間,大手一攬把兩個人都按住了腦袋抱在了懷裡:「老師不在有沒有想老師啊?」

  伏黑惠:……我現在只想遠離你jpg

  沒有距離感的大人真是叫人頭疼。

  到是由紀,一副已經被他這麼擼給擼習慣了的樣子,順著他的態度道:「所以,驚喜呢?」

  五條悟松開兩個人,躺下來,用手指從門後面扒拉出了一袋伴手禮放在由紀的腿上:「是這個哦。」

  由紀看著懷裡的東西,微微瞪大了眼睛。

  是七辻屋的饅頭,整整一盒。

  一邊的伏黑惠也有些驚訝,畢竟以五條悟的性格,這種好吃的甜點他分給別人一個就已經算是相當大度了,沒有想到這一次會直接給栗花落由紀帶一盒回來。

  「老師?」由紀一臉驚訝的看向了五條悟。

  他今天沒有戴眼罩,也沒有用繃帶遮住臉,反而很清爽的穿著一件黑色的毛衣,在這種天氣裡顯得有些單薄。臉上則是用墨鏡遮住了眼睛,只是在低頭的時候,還會露出那雙仿佛蒼天延伸一般的漂亮眼睛。

  「出差順道就去看看了,雖然看上去還是會陷入奇怪的事情裡去,但是沒有生命危險的樣子,不用擔心。」五條悟用他的大手有些粗魯的蓋住了由紀的腦袋,連帶著她貓耳朵上的毛也一並擼亂了。

  由紀低著頭,手裡捧著那一盒饅頭,隨後深呼吸一口氣,揚起臉來露出了一個微笑:「五條老師。」

  「嗯?」

  「謝謝你。」

  五條悟只是微笑著看著她,沒有回復她的話。

  由紀垂眸,咬了一口七辻屋的饅頭:「豆沙餡的,好甜啊。」

  五條悟身體前傾,手肘撐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一米九的大個子把伏黑惠視線中的由紀擋了個嚴嚴實實。

  伏黑:……

  「伏黑君要不要來一個,是我家鄉很出名的饅頭哦,很好吃的。」相對的,由紀往後探出了腦袋,對著一臉無力吐槽的伏黑伸出手,手心裡躺著一個饅頭。

  「啊!老師我可是忍了一路呢,由紀醬給惠也不給我嗎?這可是我買的啊!」五條悟立刻用那種誇張的聲音開始撒嬌和抱怨,聽得伏黑惠一陣頭疼。

  ——和栗花落由紀獨處帶來的寧靜和祥和感被某個大齡DK的撒嬌給攪亂了,伏黑面無表情地叼住了由紀遞給自己的那個饅頭。

  但是。

  即使是這樣的喧鬧,他卻也能夠理解。

  因為五條老師也一定和他一樣,在和那個孩子相處的時候,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靜而祥和的幸福。

  他抬起眼,就看到五條悟張著嘴,像個小孩子一樣對著由紀:「喂我。」

  伏黑:……

  「五條老師。」

  「嗯?」後者一臉傻樣地轉過頭來,看著露出微妙神情的伏黑惠。

  「你再這樣騷擾栗花落前輩,我就要報警了。」

  五條悟:唉?!


第45章 45

  一道寒光閃過, 一只樣貌猙獰的詛咒便從中間被一刀兩端,似乎為了防止對方沒有被袚除趕緊,第二刀干脆利落的刺進了作為弱點的頸部。

  栗花落由紀拔出刀來, 甩了一下刀尖的血, 將它插回了背後的刀鞘——雖然是刀,但實際上卻是名為「咒具」的, 可以用來斬殺詛咒的方便工具。

  五條悟拍了拍手:「由紀醬棒極了,要不要過來, 老師給你一個鼓勵的抱抱?」

  由紀身後的尾巴甩了兩下:「不用吧。」

  五條悟誇張的聳了聳肩膀:「好吧。」

  如果說對於由紀來說,最近最開心的是什麼事情, 那大概就是五條悟老實了好多,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是老師他有進步, 不再是那個黏黏糊糊的大齡幼稚園男生了!

  這一段時間裡,栗花落由紀每天接受的訓練, 基本上是跟著五條悟走的,簡單來說就是, 五條悟007, 她也007,五條悟不休息,她也不休息。

  這種高強度的實戰訓練連真希他們都沒有, 更何況需要五條悟去處理的事件, 一定是一級以上的事件了。

  幾乎上來就拔高了對由紀的要求,一開始會受傷, 但是逐漸習慣之後, 她受傷的概率越來越小。

  五條悟是真的嚴格。

  雖然他在就像是一根永遠不會熔斷的保險絲一樣, 但是由紀本人卻突然提出了「快死了老師你再出手吧」這樣的要求。

  五條悟在沉默了一會之後, 笑著摸著她的腦袋答應了。

  「完成這個任務之後,就能回東京了哦,有一個多星期沒有見真希他們了吧?有沒有想他們呀?」坐在新干線上的時候,五條悟笑嘻嘻的從由紀的便當裡夾走了一個天婦羅。

  由紀沒有生氣,而是夾起另外一個天婦羅放在他的便當裡:「這麼一點老師吃不飽吧?」

  「……只給我兩個我也吃不飽啊。」後者抿起了嘴唇,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意。

  「我當然很想真希他們啊。」由紀點頭,「現在回去的話,在體術課上我可以和真希打個有來回了!」

  「啊,那個是不行的啦,你還差一點。力氣方面。」五條悟揮了揮手,一臉輕松的給由紀潑了一頭冷水。

  由紀:「啊!老師你給我一點鼓勵之類的啦!」

  「你要是多吃一點說不定力氣就大了呢?」

  「不要趁機把你不想吃的菜給我。」

  「哈哈。」

  回到高專之後,由紀難得舒適得睡了一整晚,早上直到太陽照到臉上,她才從被窩裡爬出來洗漱了一番,坐在了寫字台邊上。

  這個時候身邊沒有人,窗戶也為了換氣所以打開了,威風緩緩吹動著窗簾,拂過窗台上的日記本。

  她拉開椅子坐下,拿起放在寫字台上的粉色小盒子,打開了上面的蓋子。裡面躺著一封陳舊的信封。

  ——如果這封信封沒有被弄丟的話。

  少女的嘴角微微翹起一絲懷念的笑意。

  當時自己寫下這封信時候的心情,以及每一個頓筆,她都是那樣的緊張、不安,充滿期待。

  少女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已經有些松脆的紙張。

  隨後,有人敲了敲窗框:「由紀醬,起床了嗎?該去硝子那裡做檢查了哦。」

  拖腔挨調,每一個尾音都自帶著天不管地不管的撒嬌傻勁。

  由紀合上了盒子,又把它放回了窗台上:「來了,老師你等一等。」

  梨花落由紀作為融合體,她需要每隔一段時間就去硝子那裡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是不是有不穩定的傾向。

  在一輪檢查過後,由紀坐在椅子上喝茶,硝子則看著自己手上的報告單,一臉的淡然:「數值很穩定,不用擔心。」

  「辛苦你了硝子小姐。」由紀低頭道謝。

  「其實,你也可以不這麼努力吧?」家入硝子喝了一口咖啡,看著坐在椅子上由紀,突然想起這個孩子這段時間一直跟著五條悟一起累死累活的出任務,每次回來都會稍微變強一些,但是……在硝子的印像裡,這孩子一直都是那種軟綿綿的樣子,讓她去揮刀斬殺什麼,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即使你想回去,遠離咒術師的世界,悟他一定也會尊重你的選擇,並且保護你的。」

  由紀搖了搖頭。

  「老師那個人……不要看他這個樣子,其實他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人哦。」由紀微微縮起了肩膀,眯起眼睛,用一種接近寵溺一樣的語氣開口。

  「即使是我,也多多少少能猜出現在的咒術界是什麼樣子的。老師他,其實是有能力徹底清除掉那些讓他頭疼人或者事情的吧。只要他再肆意一些,再無所顧忌一些。但是他沒有。」

  「因為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雖然他好幾次都抱怨自己不適合勝任老師這個位置,但是能想出這個方法,慢慢的,慢慢的用一生的時間去改變一件事情,這是非常柔和細膩的人才能想出來的主意。」

  「啊——我嘴笨,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少女的嘴角翹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我知道,哪怕我說,我想回到過去,去和那個人再一次結緣,老師也會無條件的保護我,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可是,要利用這樣一個人的溫柔,去毫無顧忌的追逐自己的幸福,把那個溫柔的人丟在身後不管不顧,我沒有卑劣自私到這個地步。」

  少女垂下頭:「所以,我會加油的,我一定會越變越強,然後去抓住屬於自己的未來,不依靠老師,不用消耗和利用他的溫柔也能用自己的雙手抓住的未來。」

  她用力握了一下拳,對著硝子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微笑。

  「而且,不管是真希,狗卷君,乙骨君,還是熊貓,說到拼盡全力的去戰鬥,揮刀保護什麼,大家不都是一樣的嗎?硝子小姐你也累的眼下的黑眼圈都沒有褪去過。不能因為我之前弱小,就不對我一視同仁對不對?一直躲在大家的身後,我自己也會過意不去的。」少女垂下眼眸,露出了一個寬慰一般的笑容。

  硝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不過,隨便提別的女孩子眼睛下面有黑眼圈這件事情,就算是由紀也不可原諒哦。這次就暫且放過你。」

  由紀:喵。

  貓貓賣萌試圖萌混過關.jpg

  就在這個時候,醫務室的大門被「碰」一下推開:「由紀醬,體術課要開始了哦,真希在滿世界抓你呢!要是被抓到的話,可是會吃大苦頭的啊。」

  「啊!好!我要去了!」由紀跑出去幾步,又想起來自己的衣服還掛在一邊,連忙衝回去扯了衣服又跑,「老師你下次不用這樣突然衝進來,我早就聞到你的味道了啦!」

  「討厭,由紀醬一點面子也不給。」五條悟舉起手,對著少女

  做了一個「拜拜」的手勢。

  等到少女抱著衣服跑遠了,硝子才把手插在口袋裡走到五條悟的邊上。

  後者單手撐著木柵欄,嘴角繃緊。

  「你聽到了?」硝子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有些重,開口的時候自然帶著一些疲憊。

  但是對方並沒有回答她。

  「悟?」你在……發抖啊。

  家入硝子的眼睛微微睜大。

  五條悟握著木柵欄的手在這歷史悠久的走廊扶手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手掌印。

  「怎麼辦呢……」後者松開了扶手,用一個懶洋洋的姿勢坐在了扶手上,然後單手捂住了眼睛,像是為了找回某種冷靜的意識一樣,五條悟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過了一會之後,才恢復了平時的狀態。

  ——「我本來……真的、真的很想放過這孩子了啊。」


第46章 46

  「真希, 真希。」由紀躲在窗戶後面,對著真希招了招手。

  後者一臉茫然的走過來:「干什麼啊?」

  由紀變戲法一樣從背後舉起一碟子蛋糕:「幫我嘗嘗這個。」

  一個很可愛的蛋糕切片,大部分是奶油, 用巧克力做了點綴, 兩片切開的蛋糕胚之間夾著類似草莓果醬的內餡,一看就知道是由紀自己又偷偷開發出來的甜點。

  「哦?看上去好像很不錯的樣子啊。」真希拿起邊上的叉子, 挖了一口塞進嘴裡,「嗯,」她叼著勺子眨了眨眼睛,「這個很不錯啊。」

  「真的嗎?」由紀笑道,「那太好了,就照著這個配方做了。」

  真希看著她,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容, 把手伸出窗戶外掐了一把由紀的臉:「給誰做的?」

  由紀:「秘密。」

  喵喵吐舌jpg

  真希叼著勺子:「你不說我也能猜得出來。不過他不一定有空哦。」

  由紀伸手扳住真希的肩膀, 把她拉了下來:「那個, 我想……」

  「啊?這樣?誰要給那個笨蛋過生日啊。」真希一臉的嫌棄,隨即又直起身子彈了一下由紀的耳朵尖,「但是,有由紀做的蛋糕的話, 就另當別論了。」

  然後她就看到面前的栗花落由紀腦袋上兩個貓耳朵「蹭」一下充滿了精神, 連眼睛都亮了。

  「……我說你啊,不要那麼寵那個白痴啊。」真希扶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監護人呢。」

  「老師他現在不是我的監護人了啊。」由紀道, 「夜蛾校長之前和我說過了, 老師把監護權轉讓給校長了。」

  真希:握著咒具的手垂了下來jpg

  「等、等等, 你答應了?」禪院真希眉頭一皺, 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沒有什麼不好答應的吧, 夜蛾校長還比五條老師更像是監護人呢。」由紀探出頭,對著真希身後的熊貓、狗卷和乙骨三人道,「你們願意來嗎?」

  「到時候要是沒有別的工作的話,我倒是沒問題呢。」熊貓昂起頭,一臉思考地回答,「說到悟的生日,你請過伏黑惠了嗎?」

  「伏黑君?」由紀思考了一下,隨後露出一個「糟糕」的表情,「我沒有伏黑君的聯系方式……而且,我覺得現在請他來參加是不是時機不太好……」

  想著想著,由紀就垂下了眼眸。

  「你在想什麼啊。」真希毫不猶豫的抬手,一記手刀打在了由紀的腦袋上。

  「好痛!」

  「單獨把他排除在外,才是真正的不對吧?」真希抬起下巴,一臉大姐頭的樣子,「不知道他的聯系方式的話,直接去問悟不就好了?」

  「不行不行,」由紀連忙搖手,「如果我問老師的話,他肯定會問『由紀醬要惠的聯絡方式做什麼呀?』這樣陰陽怪氣的問題的!」

  熊貓:……這語氣學的也太像了吧?

  「到時候我要怎麼回答老師啊,這件事情我是瞞著他准備的啊!」

  真希:……我想說你即使瞞著他,他只要走到門口馬上就會知道我們在裡面埋伏,准備噴他一臉的紙屑彩帶吧?

  不過那家伙的話,即使知道也只會傻乎乎的打開門,然後開開心心的被噴一臉吧,最多開個無下限術式什麼的。

  真希摸了摸下巴:「那我直接帶你去伏黑的學校吧,他最近應該沒有任務才對。」言罷,真希單手撐在窗台上,從窗戶裡翻了出來,「喂,乙骨,一起吧。」

  乙骨:「啊?啊?我也要嘛?」

  ……這不好吧。

  真希挑眉。

  「好。好的,等等我。」乙骨憂太沒有選擇翻窗,而是老老實實從教室門跑了出來,「但是現在還在上課時間吧?」

  「反正悟那笨蛋看樣子也不打算來上課了,我們翹課吧。」真希道,然後把手搭在了由紀的肩膀上,「既然我的小妹要去外面,我當然也要一起跟著啊。」

  由紀:……其實我好像比你大一點來著。

  不過,她還是露出了一個「你高興就好」的笑容。

  伏黑惠現在目前還在讀國中,真希帶著由紀一起到那個學校的時候,恰好看見了一起校門口鬥毆事件。

  一方是怎麼看怎麼不良,打扮也不像是正經學生,類似暴走族的國中生——可能還混有幾個高中生。

  一方主角……伏黑惠。

  一直以為惠是溫和內向乖寶寶的由紀:……

  三觀受到極大的震撼jpg

  很顯然真希也沒想到迎接他們的會是這幅畫面,背著刀袋的手垂到一邊,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伏黑惠:……

  他松開了拎著某個被他一拳打歪了下巴的暴走族的領子,任由他噗通一聲躺倒在地面上:「啊……」

  少年兩眼望天。

  由紀:……

  乙骨:……

  由紀咳嗽了一聲,對著兩眼往上飄的伏黑惠揮了揮手:「伏黑君,十二月七日有空嗎?能到早點到老地方來嗎?」

  乙骨:……好、好厲害,完全無視了現在的情況。

  伏黑:「好的。」

  乙骨:……這個也是啊!完全無視了剛才的尷尬!

  真希「噗嗤」一下搖搖頭:「什麼嘛。我記得十二月七日是上學的日子吧,翹課不好吧?」

  「也不一定要伏黑君逃學啊,放學以後來不就好了。」由紀道。

  「唉?那不行,這家伙是要來吃由紀你做的蛋糕的吧,悟那家伙是壽星也就算了,伏黑難道要白白吃你做的東西還不幫你布置嗎?」真希用大拇指指著身後的伏黑惠道。

  「我明白了,我會早點到的。」伏黑惠道。

  只不過目光依然是飄到了一邊。

  由紀:這個,這個畫面叫我說什麼好?「伏黑君不要介意,其實我沒有全都看到」?會更加社死吧……

  「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伏黑惠把手踹在了校服的褲袋裡,突然開口道。

  「啊,嗯,好,打擾你了。」由紀雙手交疊在身前,微微鞠了一躬。

  伏黑惠:渾身僵硬jpg

  真希:「喂,你比他大吧,不用對他用敬語啊。」

  由紀:「……」糟糕,因為眼前的場景太震撼,完全忘了伏黑君比自己小的事情了。

  「好,那麼接下來就是騙老師十二月七號早點回家了!」

  「不要這麼干勁滿滿的啊。那家伙你就隨便糊

  弄糊弄就行了。」反正也騙不過去。

  「給他留簡訊吧。」這次她學乖了,不用書信了。

  ——

  當然,十二月七日當天,看到一大早出現在教師宿舍門前的伏黑惠,由紀還是小小得驚訝了一下:「伏黑君……今天是星期四啊……」

  後者眼睛飄了一下,自暴自棄道:「我翹課了。」

  由紀:……

  至少也說成是請假吧?

  她「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請進吧,老師現在不在哦。」或者說,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有回來過了。

  五條悟本人的工作時間表滿滿當當,經常會有出差好幾天的情況,不如說今天沒有出差去東京以外的地方已經算是奇跡了。

  「需要我做什麼?」少年一進門就詢問。

  「掛彩帶之類的,等等晚上狗卷君他們會來幫忙,伏黑君你來的太早了。」由紀歪了一下腦袋,伸手拿起邊上的圍裙系上,隨後丟給了伏黑一條同款粉色系的圍裙,「幫我准備蛋糕吧,有伏黑君幫忙的話,速度會快很多!」

  伏黑拎著手上的粉色圍裙,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好。」

  廚房裡充斥著奶油、草莓以及剛剛烤好的蛋糕坯的香味,還有暖融融的陽光味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作為主人公的五條悟……真的對於栗花落由紀所做的一切一點都不知曉嗎?還是只是傻呵呵的隨遇而安,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呢?

  「他應該是知道的吧。」由紀在用抹刀抹平奶油的時候,微笑道,「不過,雖然知道肯定瞞不過老師,但是他之前有給過我驚喜,所以才想也還給他驚喜……明明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卻要拜托大家也一起來幫忙。」

  「真的是很抱歉。」

  伏黑惠:……

  「也不是這麼說的吧。」他把切好的草莓遞給由紀,「我們很少有這樣的機會聚在一起。如果是栗花落前輩的請求,想必其他人也會欣然應允的。」

  只是希望,五條老師能早點回來吧。

  下午時分,結束了任務的真希他們也來幫忙裝扮教師宿舍的客廳,不需要多長時間,就把客廳裝扮了成了生日派對的模樣。

  因為不知道要等多久五條悟才能回來,所以狗卷干脆拿出了游戲機,和一邊的熊貓乙骨一起聯機對打起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做了蛋糕,真希你為什麼還要買另外的蛋糕?」由紀小聲問邊上的真希。

  「等悟回來你就知道了。」真希虛著眼。

  大約快到六點的時候,由紀的耳朵動了一下:「噓,好像來了。」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

  「所以說,為什麼要把我也叫來。」這是七海先生。

  「你就理解一下吧。」這是硝子小姐。

  「嗐。」這是夜蛾校長。

  還有兩個不同的腳步聲……是兩、三年級的前輩嗎?

  因為不熟悉,而且是長輩的關系而沒有敢請的人,跟著老師一起回來了?

  「我回來啦!」五條悟「唰」一下拉開了教師宿舍的大門。

  「歡!迎!回!來!」

  啪!

  真希抄起邊上買來的蛋糕,直接糊在了五條悟的臉上。

  由紀:……

  「唉?」

  所以買來的蛋糕,為的是這個嗎?!


第47章 47

  「五條老師, 生日快樂。」最終,還是由紀被推了出去,捧著蛋糕對著五條悟說了生日祝福語。

  後者雖然平時一直是這種笑嘻嘻的樣子, 但是這也不能掩蓋他自從進了門就一直是嘴角上揚的狀態。

  吹蠟燭和切蛋糕自是不必說, 只有在分蛋糕的時候,由紀壓低了嗓音悄悄問五條悟道:「老師剛剛許了什麼願望?」

  雖然剛剛五條悟煞有介事的雙手合十對著蠟燭拍三下許願的樣子, 夜蛾看了都要嫌棄.jpg

  後者叼著勺子,扭頭對著由紀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哦,由紀醬。」

  「也是呢。」由紀用叉子切了一塊蛋糕送進嘴裡。

  卻突然感覺自己的鬢發被一股溫熱的氣息吹拂,五條悟彎下腰,靠近少女的耳朵,悄聲耳語道:「不過,可以特別告訴由紀醬哦。」

  由紀因為幾乎被對方叼著耳朵而導致耳朵裡面有些發癢, 剛想抬手按住五條悟的腦袋把這個沒有距離感的三歲小孩退遠一點, 卻聽見他用那種壓得很低的聲調說:「我啊, 想聽由紀醬叫我『悟』哦。」

  由紀:……啊?

  這個算什麼生日願望啊?

  因為用眼罩把自己的眼睛遮起來的關系,五條悟的表情通常都是很難確定到底表達著什麼情緒的。由紀不得不思考了一會,以確他到底是真的公開了自己的生日願望,還是僅僅是在開玩笑。

  五條悟卻不給她什麼喘息思考的機會, 繼續開口追擊:「叫一聲來聽聽嘛。」

  靠得最近的真希:……

  表情逐漸起了殺意jpg

  由紀低下頭, 又吃了一口蛋糕,隨後仰起頭,露出了一個像是寵隔壁家要糖吃的小弟弟一樣的笑容:「悟……君?」

  五條悟只是微笑著不回應, 過了一會之後才中氣十足地笑道:「嗯, 很好, 以後就一直這麼叫吧。」

  由紀:……總感覺, 好像被他拖進了另一個微妙的情況裡。

  一只大手落在了由紀的頭頂, 用力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是由紀醬這麼說的嗎?生日願望是對自己未來的期許。不一定會實現,但是實現了會更好。」

  「所以……」由紀扳下這只不同擼自己頭頂貓耳朵的手,「老師你真的許了那個願望?」

  ——啊這。

  也對呢。

  這個願望,只需要強烈要求自己的話,就可以實現了。

  但是——

  「所以,」五條悟微笑著把手插在了自己的口袋裡,「由紀醬馬上就實現了老師的生日願望了,真是個乖孩子呢。」

  「畢竟,我剛剛許下的願望是,由紀以後,能繼續叫我『悟』這種更加親密的稱呼哦。」

  由紀:……什麼更加親密的……?

  「啊,和真希他們一樣嗎?」畢竟真希和熊貓也是叫他「悟」的。

  五條悟:「……啊。」

  由紀:……感覺他身上那種很熱烈的氛圍一下子down下去了呢。

  「算了,這也是個不錯的進步。」對方沒有消沉多久,過了不到一秒又開始信心滿滿了。

  「栗花落的手藝很好啊。」一邊喝著冬陰功湯,祛除冬天寒意的七海對著邊上吃蛋糕的夜蛾校長道,「性格也很好。」

  作為現任監護人的夜蛾抱起了胳膊,十分驕傲地點頭:「是啊,還是個會送爸爸圍巾的貼心孩子,長大以後也一定是個溫柔的好妻子吧。」

  七海:「我倒是沒有想這些……那孩子的體質太過麻煩了,如果繼續想和現在喜歡的人在一起的話,她無疑要走上一條非常艱辛的道路。」

  「啊?除了性格討厭一點,別的其實不算太艱辛吧?」夜蛾想了想,一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七海建人露出了一個十足十迷惑的表情,「不至於性格討厭吧?」那不是個非常溫柔的少年嗎?

  夜蛾:「……我以為悟的性格差已經是大家都公認的事情了?」

  七海:????

  打工人疑惑jpg

  「不、停,等一下。」他摘下眼鏡,把手放在睛明穴上揉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栗花落她喜歡的,不是一個非常溫和,性格也十分溫柔的普通少年嗎?」

  從不關心八卦,下班以後也拒絕接收咒術界相關八卦信息的七海,陷入了一種「我只是干了幾天活,世界都不一樣了」的疑惑之中。

  一直在跨服聊天的夜蛾校長:……

  「不。您什麼也不必跟我說。」一直秉持著嚴於律己教條的七海建人,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把工作和感情完全分開,保持自己一點不受工作的影響。

  但是要說的話,他其實由衷的希望栗花落由紀這樣溫柔的孩子能遠離一團糟的咒術界,而現在他因為發自內心的把這孩子當做妹妹來看待,所以反而陷入了一種煩躁之中。

  五條悟不是……對這孩子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嗎?

  不,現在看樣子似乎已經完全不是當時那種說法了。

  「好耶好耶,那麼接下來是游戲時間,抽簽決定玩真心話大冒險吧!」大概是因為生日過的太開心,當事壽星已經進入了一種相當high的狀態。以至於開始拉著學生和被他拉來參加生日會的同事們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在裡面加了好多個紙條哦,非常有趣那種。」

  七海:……

  我不想參加jpg

  結果當然是反抗沒有任何用處,至少一群人盤腿圍坐在一起伸手抽簽的時候,七海還是保持著「我不想去抽簽,那個人寫的紙條肯定沒寫什麼正常內容」的木然臉。

  「七海先生,不用這麼緊張,我監督過啦,老師他肯定沒有放什麼特別奇怪的內容。」由紀把手攏在嘴邊,小聲的安慰七海。

  七海:……

  「栗花落。」

  「嗯?」

  「你再繼續寵他的話,他會越發沒有分寸。適當拒絕他吧,會讓他老實一段時間。」

  貓貓:喵?

  「我倒是覺得老師他最近老實了好多的樣子。」這麼說著,由紀伸手從簽筒裡抽出了一張紙條打開,「喜歡的……類型?我要回答這個問題嗎?」

  「嗯嗯。」盤腿坐在她對面的五條悟點了點頭,一臉跟期待分糖的幼稚園小男生沒有兩樣的表情。

  由紀把手放在了下巴上,苦思冥想:「是……溫柔的人吧。」

  「雖然可能有些嚴苛,但是,我果然還是喜歡那種勇於承擔自己的責任,並且無論前路

  多麼艱辛也能堅持走下去的,溫柔的人。」

  由紀捏著紙條,因為提及喜歡的類型,原本白皙的臉頰上抿開一抹霞色。

  夜蛾:「嗯……」完全代入老父親思維的夜蛾校長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孩子連性別都沒有卡死,但是這個「喜歡的類型」猛地一砸下去……似乎正中了坐在由紀邊上的七海啊?

  也對,比起悟,七海才更加適配那個孩子的理想型吧?

  「這不完全就是我嘛。」坐在由紀對面的五條悟攤開手,聳了聳肩,「由紀醬這樣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夜蛾:?????

  這話聽著真是連你的老班主任都看不下去了jpg

  由紀短暫短路了一瞬:「啊,……啊,對哦。」她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仔細一想的話,老師……悟君也符合唉。但是,這樣一算的話,其實在坐的大家都符合吧?對於我來說,大家都是這樣溫柔,又堅定地承擔著自己責任,不管怎麼樣都要努力走下去的人,不是嗎?」

  「所以,我也最喜歡這樣的大家了。」

  真希:「你這個笨蛋說什麼奇怪的話啊。」

  「我最喜歡真希哦。」

  「……笨蛋。」

  硝子:……不行啊,這孩子一點自覺也沒有呢。

  五條悟只是微笑著不說話,隨後,伸出手來從簽筒裡面拿了一張紙:「哦,這個我喜歡。」他把紙張反過來,露出了裡面寫著的內容。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張紙上,上面則堂堂正正地寫著:「喜歡的人」。

  「唉?這個不是和我的重了嗎?」由紀道,「而且這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啊!剛剛監督老師你寫的時候,沒有這個啊。」

  「不一樣不一樣,」五條悟擺了擺手,一臉輕松,「喜歡的類型可以是廣泛意義上的,喜歡的人卻是針對性的哦。」

  不知道怎麼的,由紀覺得自己的心口「砰」得跳了一下。

  針對性……?

  卻見這個白毛眼罩露出了惡作劇得逞一樣的笑容:「雖然這樣,不過我果然誰都喜歡啊,在座的各位,我都很喜歡哦。」說完還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七海:……

  夜蛾:……

  硝子:「……惡。」

  「好啦好啦,現在也不早了,大家明天都有自己的學習工作吧?想走的人可以先走哦。」五條悟拍拍手。

  一邊的七海看了一下手表,率先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緊隨其後的是夜蛾校長,反倒是硝子決定留下來好好放松一下。

  「悟。」夜蛾校長走出去的時候,還順帶叫走了五條悟,「送我一下。」

  出於對於老班主任的尊敬,五條悟還是起身跟了上去。

  只是走到一半的時候,夜蛾突然開口道:「你剛剛,是不是……」

  五條悟把手插在口袋裡,聽到夜蛾這麼開口,無所謂地哼了一聲:「是啊。」

  他當時,確實是有些上頭,想要直接開口「我喜歡的人是由紀,作為男人意義上的喜歡」。

  但是……

  「那孩子沒有做好接受我的准備。在這種情況下,在親友都圍繞在自己身邊的情況下,為了一時衝動、一己之私,把那孩子吊起來架在火上烤,未免也太卑劣了。」

  五條悟把攥在自己手掌心的字條揉成一團,然後丟進了邊上的垃圾桶裡。

  「哇,你做什麼啊。」隨後他一臉嫌棄地後退了一步,躲開摘下墨鏡抽鼻子的夜蛾校長。

  戀愛使人成長。

  夜蛾校長以前並不相信這句話。

  但是。

  「悟,你終於長大了啊。」

  五條悟:……

  「喂?!在你們眼裡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


第48章 48

  冬天的月光格外的清冷。

  尤其是當狂歡散去之後獨自一人時, 月光朦朧而下,充滿了寂寞的美感。

  這裡是栗花落由紀的「閨房」。

  五條悟單手抵住門,依然笑得一臉輕松,畢竟作為這個時代的最強, 在面對虛弱的特級詛咒時, 他沒有必要太過緊張就是了。

  他所在意的是別的東西。

  「我說, 拿著由紀的身體喝酒, 你這個母親未免也太不在乎這個孩子的身體健康了吧?」他歪了一下腦袋, 對著坐在窗台上, 手裡捧著酒盞的少女笑道。

  雖然在笑, 聲音裡卻帶著一絲冷意。

  「嗯?這個嗎?」少女將酒盞微微向前一送,裡面還有一些殘留的液體,「這是甜米酒,孩子也可以喝一點的那種。畢竟, 妾身覺得如此夜色朦朧, 不小酌一杯卻是辜負風雅。」這麼說著,她拿起邊上的酒壺,往另外一個酒盞裡面倒了一些甜米酒,「阿呼的後代,過來和妾身小酌一杯嗎?」

  「我不喝酒哦。」五條悟回答。

  「啊啦, 」臉頰上已經微微泛起粉色的少女用手指遮住了上嘴唇, 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意, 「阿呼當年可是豪量哦,沒有想到你連甜米酒都不能喝。真是失禮失禮。」

  五條悟卻不接招:「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如果不是他發現由紀的肉身被雪女掌握了主動權, 這個特級詛咒接下來會去做什麼事情?

  「安心吧。」雪女拿起一邊的酒壺,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甜米酒, 「妾身不會用這孩子的肉身做任何事情的。倒不如說,妾身很想讓你暫時把肉身借給妾身呢。」

  五條悟:?

  「呵,你說這個可能嗎?」五條悟看著面前這個一副異想天開模樣的詛咒,伸手拉下了自己的眼罩。

  「天元閣下的結界一直在壓制妾身,要不是因為今天是大雪,妾身是沒有力氣這樣坐在這裡和你說話的。」把著酒盞的雪女將目光投向天空,「很諷刺對吧?」

  「天元閣下?」五條悟微微眯起了眼睛,敏感的抓住了對方措辭之中違和的地方。

  若是詛咒或者咒靈,稱呼天元的時候不應該使用「閣下」這樣的尊稱。

  而若是術士方,在面對以一己之力庇護術士們的天元時,應該稱呼他為「天元大人」。

  「閣下」這個稱呼,雖然充滿敬意,卻恰恰表明了面前這個「人」和天元之間的曖昧關系。

  「雪女……不,或者說,該稱呼您為……齋宮大人?」五條悟把插在口袋裡的手抽了出來,向前走了一步。

  「以你的實力,其實可以把他們全都殺了吧。」雪女臉上的笑意依然雍容而冰冷,「其實你應該這麼做的,總有人要這麼做的……先去把他們都殺光,然後再去毀了天元閣下,在事情真正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之前。」

  仿佛是繼承了生前的習慣,和由紀看人的狀態不一樣,雪女,或者說「齋宮大人」看人的時候,眼睛總是微微眯起,像是睥睨又帶著一絲嫵媚。

  「如果你不去做的話,那就我去做。就這麼簡單。」

  「你想用由紀的身體去做這種事情嗎?」五條悟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或者說,他已經連虛與委蛇的耐心都快沒有了。

  「妾身自然是不想的。」少女淺笑,她攤開手,掌心朝上,「所以,才希望你能把肉身借給妾身,別看這樣,妾身的咒術和五條家的孩子相性還是很不錯的哦。」

  ——縱使再怎麼溫柔慈愛,這個女人果然也只是「詛咒」罷了。

  「呼,」五條悟發出了一種壓抑的嘲笑聲,「你覺得我會同意這種束縛?」

  「這不是很棒嗎?」少女的臉上掛著一種有些病態的笑意,「借用你的身體,把一切可能阻礙我的孩子自由的障礙鏟除,到時候不管是被評定為詛咒師,還是被追殺被通緝的都是你,我的孩子卻絲毫不會受到影響……你不是喜歡這個孩子嗎?這種程度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你的腦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五條悟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嘲諷道,「你做這種事情考慮過由紀的想法嗎?」

  「啊啦,」少女將手指放在下唇上,露出了一個有些做作的驚訝表情,「所以說,雖然說著愛這個孩子,你卻連為她發瘋都做不到嗎?」

  五條悟:「你對愛的定義未免也太扭曲了一些吧?」

  他攤開手,嘴角掛著沒有什麼溫度的笑容:「我還是挺自覺的,我想和這個孩子迎來he,而不是走向什麼奇怪的結局哦。San值為零的病嬌bba。」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用語言引導和威脅自己,換在十年前自己可能就會當場生氣了。但是……這家伙果然只是在語言引導罷了,並不會真的去拿由紀的身體做什麼事情。這一點五條悟可以確認。

  對於自己的冷靜和冷酷,五條悟有著清醒的自知之明。

  雖然被威脅讓他很火大,但是由紀和這個病嬌老媽融合得太深了,想要袚除雪女很難不傷到由紀。

  不如說現在這樣子,他已經算是最大的讓步了。

  雪女:……

  雪女扶住了自己的額頭:「不行。」

  「不行。」

  「不行,絕對不行。」

  「太無禮了,不可以,媽媽不允許。」

  「差不多可以讓由紀的意識回來了吧。」五條悟命令道,「還是說,你對那孩子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自稱為慈愛的母親,卻對自己孩子的想法不管不顧嗎?那可真是『慈愛』呢。」

  「連阿呼都不敢這麼和我說話!」雪女捂住了嘴,將臉偏向一方,「豎子無禮……」

  「你說……事情真正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是什麼意思?」五條悟追問。

  一臉「我哭了,我裝的」的表情的雪女側過頭,將鬢發雍容地撫到了耳後:「是啊,是什麼意思呢?」她淺笑,豎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上方,「你知道現在這個在不停的壓制著妾身的結界,到底是拿來做什麼的嗎?」

  「妾身當年,如果有將他們屠戮殆盡的魄力,今日這片土地就不會是如此模樣。」雪女將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妾身的身上有著禁制,不能說太多相關的事情。信與不信,只在你的選擇。」

  「你要更加小心的,更具有大局觀的……去將一切放在殘酷的天平上思考。」

  「詛咒的胡說八道我可沒打算信。」五條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但是。

  對方所說並非虛言。

  六眼所收集到的一切信息,都在告訴五條悟,對方迄今為止所說的一切,全部都是「真實」。

  不過,即使是「真實」,部分的「真實」卻也同謊言無異,五條悟並不是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三歲小孩,更何況面前這個人也並非他「值得信任」名單裡的一員。

  雪女:……

  「啊不行啊,由紀,這個男人不行啊,我們換一個吧!」

  五條悟:……

  大齡,三歲,所有人欽定的性格惡劣,並且絲毫不在意自己惡劣的性格放出會給周邊人帶來多大困擾的五條悟。

  發自內心的和周圍的人感同身受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坐在窗台上的身影卻突然一頭栽下,五條悟瞬移到了少女的身邊,伸手接住了她。

  腦袋上的貓耳朵和身後的尾巴說明了這是栗花落由紀本尊。

  少女的身體抱上去軟綿綿的,因為喝多了甜米酒而有些臉色泛紅。想到這裡,五條悟伸手拿起了邊上的酒杯聞了聞。

  確實是甜米酒,那種十幾歲小孩子多吃一些也沒有關系的酒汁。

  而且,他記得這個甜米酒,似乎是由紀入冬之前就一直在念叨著打算做,並且為了防止他偷吃而藏在冰箱後面的那一壇。

  手裡的手裡的酒盞是艷紅色的,因為體型的差距,握在由紀手裡的時候,酒盞還是的大小還算適中,握在五條悟的手裡,卻微微顯得有些小巧玲瓏。

  酒盞裡還殘留著一點甜米酒的酒汁。

  外面的月光灑進來,落在落在懷中少女的臉頰上,因為剛剛被歸還肉身的使用權而昏睡的少女頭頂的貓耳抖了一下。

  把玩著酒盞的手輕輕將艷紅的陶瓷轉動了半分,五條悟低下頭,嘴唇挨著酒盞抿了一毫。

  「太甜了。」這酒精濃度都不到3吧,幾乎都是甜味。

  能喝這個喝到臉紅,就不要提什麼酒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另外半邊酒盞上——由紀的嘴唇曾經觸碰過的位置。

  「……」他有些煩躁的嘆了口氣,「煩死了。」

  ——

  由紀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片長久的黑暗之中,她的身體被這片黑暗裹挾著,不停地向下沉,向下沉——仿佛沒有盡頭。

  她的手向上伸去,想要抓住些什麼,卻驟然觸摸到了一雙金色的豎瞳。

  少女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有些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卻扭頭卻看見五條悟坐在窗下,一只手垂在一邊,另一只手擱在膝蓋上,腦袋則靠著書桌微微閉著眼睛假寐。

  「老師?」

  「要叫悟君哦。不是昨天晚上答應我的嘛。」五條悟睜開眼睛,懶洋洋得笑道。

  「你不會一個晚上沒睡吧?」在這裡坐了一個晚上?!

  後者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我是無所謂……倒是你,做噩夢了嗎?」


第49章 49

  「那家伙快消散了, 我會負責盯牢的。」五條悟抱著胳膊靠在窗邊上,視線卻落在外面,似乎在遙遙望著什麼。

  「但是她表現出來的態度, 太過奇怪了。」夜蛾校長抱著胳膊, 正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悟,這些事情先放在一邊,眼下由紀那孩子的情況,恐怕會比較危險。」

  五條悟「嘖」了一聲:「拜托了, 麻煩你就無視掉這個, 不要拿去報告了。」這種拉長了腔調,態度極為敷衍的撒嬌行為,讓夜蛾校長的腦門上繃起了一個十字路口。

  「好了好了,我會盯牢那個孩子的。真的。」五條悟舉手投降, 「二十四小時那種。」

  「你以為這是盯牢那個孩子的問題嗎?!如果真的被雪女逮著機會,天元結界作為咒術界的中心,受到損傷會怎麼樣你自己也清楚吧!」夜蛾咆哮, 「等等,你說的二十四小時是什麼意思?」

  「哈哈,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五條悟十分輕松地擺了擺手,「總之,我會負責噠。」

  而且, 雪女作為千年前的詛咒,同時又被妖怪稱為「齋宮大人」, 她的身份和上層一定有著相當密切的關系, 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 讓五條悟不得不去思考這種可能性。

  哪怕只有萬一。

  而且就算真的有問題,在目前的情況下,天元結界也不是簡單的「一拆了之」就能解決的問題。

  「如果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我會親自下手的。」

  「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

  「阿嚏!」正在和真希過招的由紀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嗎?」真希眨了眨眼睛,「你上次請我們喝的那個甜米酒很好喝,還有剩下的嗎?」當時因為大人們都走的擦不多了,硝子小姐也不是七海那種絕對不允許小孩子喝酒的嚴格大人,所以由紀偷偷把自己做的甜米酒拿出來和四個同窗一起分享了——外帶一個硝子。

  「沒有了,不過還有剩下的酒曲,還可以再做。」由紀擦了擦鼻子下面,「乙骨君,怎麼了?」她突然注意到乙骨抬頭看著天空。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少年微微皺起了眉頭。

  「啊?你想多了吧?」

  由紀剛想說什麼,突然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從身體深處湧上來,讓她一下子抱住了胳膊跪在了地上。

  怎麼——怎麼回事?身體不受控制了。

  「由紀?」靠得最近的真希連忙上去扶了一把。

  距離他們不算遠的地方卻刮起了狂風。

  一只巨大的鵜鶘咒靈落在了廣場的中央,伴隨著鵜鶘一起落下的還有一個穿著袈裟的男人。

  「喲,真是幸會啊。」男人笑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由紀身後的乙骨身上:「真是出色的年輕術士,就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和猴子混在一起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由紀的身上:「融合體質雖然罕見,但是終究是自己無法產出咒力的存在吧?以及……禪院家的吊車尾,我的世界可不需要你們這樣的猴子。」

  他打了一個指響,由紀的手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整個人向後栽倒而去。

  「唔,咳咳——」

  喘不過氣來了——

  血液都在往頭上湧。

  「栗花落同學!」乙骨瞪大了眼睛,「你到底在做什麼,快點停下來!」

  「這孩子體內還沒消化完的咒靈身上,可還跟我有契約呢。」夏油傑笑道,「本來想看看融合體質到底有沒有用,結果卻是讓我很失望。」

  「你最好快點住手。」一只手握住由紀的肩膀把她扶了起來,五條悟抓住了少女的胳膊,硬是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掰了下來,因為用力,少女的手腕上還被捏青了一圈。

  「總之,今天我是來宣戰的。」男人背過身去,隨意的揮了揮手,解除了作用在少女身上契約影響,「十二月二十四日,新宿,京都,准備好接受百鬼夜行吧。」

  「你以為我會放你走嗎。」五條悟站了起來。

  「我勸你最好別動。」夏油攀上了鵜鶘咒靈的腳,打了一個指響,一個巨大的咒靈從天而降,「你可愛的學生可都在我的攻擊範圍內呢。而且,那個融合體,越是靠近我,就越會受到契約的影響。現在這種距離,想讓她立刻死在你面前的話,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樣一來的話,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五條悟會為了保證這個孩子的安全,盡量讓她遠離自己而將她留在高專的結界之中吧。

  直到名為夏油傑的男子攀附這鵜鶘咒靈振翅而去,由紀那種喘不過氣來,渾身發毛的感覺才稍微好了一點。

  因為之前被控制著掐自己的脖子,她原本就很細膩潔白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圈青紫色的掐痕。

  手腕上的痕跡倒不是自己弄的,但是五條悟為了把她的手掰開,讓她暫時喘口氣,把她的手給捏脫臼了。

  由紀:……

  「疼QAQ」

  硝子摸了摸她的腦袋:「悟下手沒輕重啊。」

  「不、不是的,要不是他當時這麼做,我可能已經把自己給掐死了。」由紀垂下耳朵,一臉的郁悶。

  但是,那個人……

  「啊,那個叫夏油傑的人,我見過的。」由紀抬起頭來,對著硝子和邊上的五條悟道,「那天,就是第一次見到老……悟君那天,我也見到他了。」

  「嗯……」五條悟把手放在下巴上,一臉的「盡給我惹事情」,「所以,你遇到貓又襲擊也是他。還有一個問題是他為什麼要尋找融合體……總不可能覺得自己的咒靈操術很罕見,打算把你抓回去生孩子吧?」這個態度看也不太像啊。

  由紀:「……老師你在說什麼奇怪的東西。」

  五條悟只是把食指指背抵在上嘴唇,虛做出了一個叼手指的動作。

  所以……還是衝著雪女來的嗎?

  傑那家伙,莫非一開始就是在尋找寄宿了雪女的「容器」。

  三番四次針對由紀的襲擊,莫非也是?

  不,不對,如果是傑的話,不至於放任饕餮石這樣強悍的咒物落在自己手上。

  所以,盯上由紀,或者說,盯上雪女的還有另外一撥人,一撥隱藏得足夠深,和高層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家伙。

  「老師,十二月二十四日真的會有百鬼夜行嗎?」由紀問道,「那我——」

  她想起來自己被對方控制住的樣子,低下了頭:「我是不是留在高專會比較好?」這樣至少不會和今天一樣老師的後腿。

  「唉。」五條悟嘆了口氣。

  「……果然會拖老師後腿吧!」由紀把腦袋埋

  得更深了。

  「要叫『悟君』哦。剛剛改口不是還記得嘛。」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你不用留在高專,和我一起去新宿吧。沒關系,我是最強的,你只要乖乖跟在我身邊就可以了。」他伸手摸了摸由紀的腦袋。

  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台嶄新的手機:「這個送給你,算是道歉了。」

  由紀:「不行不行,這個太貴重了!」她現在用的還是老式的翻蓋手機呢。

  「拿著吧。」五條悟把手上那個裝著粉色手機殼,貼著小貓咪表情包的手機強硬地塞進由紀的手裡,「不拿的話,我不高興了哦。」

  「以及,為了保證你不受影響,從今天開始就由我來一直盯著你吧。」見由紀低著頭收下了新手機,五條悟開心地拍了一下手,露出了清爽的笑容。

  由紀:?

  一直盯著……是什麼意思啊?

  然後她很快知道了這是什麼意思。

  「老師。」

  「叫悟君。」

  「五條悟先生。」

  「嗯?」

  「不要把你的地鋪搬到我的房間門口,我要睡覺了,萬一要出去,我會踢到你的。而且你個子太大把門全都堵住了,想繞道都不行,不管是踢到你還是跨過你都很奇怪。」由紀木著臉棒讀。

  貓貓無情jpg

  「哈啊?由紀醬好無情哦,我明明是為了保護由紀醬的安全……」對方這種不管發生什麼都會試圖用撒嬌蒙混過關的行為也是雖遲但到。

  由紀有些頭痛的扶住了自己的太陽穴:「那個。老師……稍微往邊上挪一點,不要堵住門口……」

  高專的建築基本上都是老式的木質結構,由紀的房間門也是木質並且用窗紙糊了起來,所以外面的光照進來的時候,由紀能看見五條悟的剪影將自己的地鋪往邊上移了一下。是恰好不會擋住門口的位置。

  然後他就躺下去了。

  因為稍微移動了一下位置,以對方高大的身材就只能蜷縮成一團來睡,活像只被趕出家門的大貓貓。

  由紀:……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良心好痛。

  畢竟這人這個樣子,是為了自己……

  五條悟剛鑽進被窩沒有多久,就聽到了門被拉開的聲音:「那個,悟君。」

  「嗯?」

  「把地鋪搬進來吧。看著你縮成一團睡覺我覺得自己的良心有那麼一點痛。還、還有,面對著牆睡,不許回頭!」

  「噗。」

  「啊!不許笑!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再笑你就縮在那裡算了!」

  「噗……嘎,抱歉。」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原本老老實實面著牆睡覺的五條悟把手從被子裡伸出來,半鑽出了被窩,撐著臉看著睡在邊上被窩裡的由紀,伸手幫她拉了一下被子。

  「要感冒了哦。」

  隨後,他又鑽回被子裡,面對著牆躺下了。

  ——

  十二月二十四日當天,五條悟作為高專的第一戰鬥力,當然是直接來到了新宿准備迎戰夏油傑所說的「百鬼夜行」。但是意外的是,夏油傑本人,並沒有出現在新宿。

  他立刻就明白了夏油傑的算盤。

  只能說,對方下了一步好棋,自己這邊也沒有輸陣就是了,至少,他把由紀從高專帶了出來,這樣的話,留在高專的乙骨一定可以拖延到自己趕回高專。

  然而,事情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順利。

  在混亂的戰局之中,栗花落由紀……失去了蹤影。

  由紀不會主動離開自己,所以——

  是雪女。

  他之所以將由紀帶在身邊,為的也是防止雪女再一次掌控由紀的肉身,和夏油傑搭上線罷了。

  「嘖。」一股煩躁之意從心底湧起,像是沉寂已久的泥潭又一次翻湧了起來。

  「一個兩個,盡給我添麻煩。」

  伊地知:……五條先生,生氣了。

  不。

  確切來說……不是生氣了。

  是……暴怒了。

  好可怕啊。

  當他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新宿的戰鬥,並且高速移動回到高專之後,看到的,只有留在高專廣場上的冰凌組成的留言信。還有被擺成一排,已經利用反轉術式暫時治療過,沒有大礙的高專一年級生們。

  ——雖然都失去了意識。

  「你摯友不錯,妾身帶走了。」

  五條悟:……

  他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深呼吸了一口氣。

  再拿下來的時候,手有些微微顫抖。

  「那個bba,竟敢小瞧我。」


第50章 50

  「我們到底在什麼地方。」在漆黑的環境下行動, 對於不擅長夜視的人類來說多少還是有些辛苦的。

  夏油傑原本以為自己會死在趕來的五條悟手上,但是在那之前,他卻被別人搶先一步帶走了。

  走在前面, 手提著燈火,並且利用冰晶聚光來保持亮度的少女轉過身來,稍微外頭思考了一下, 便把手上的油燈放在了凸起的岩石上;「啊, 你累了吧?坐下來休息一下也不錯,畢竟妾身的反轉術式治療之後,身體的消耗會比較高。」

  夏油微微皺起眉頭。

  「回答我的問題。」他說。

  率先鋪了一張手絹坐下來的少女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下來吧。」

  夏油:……

  仿佛為了強調, 少女又拍了一下邊上的位置:「坐、下、來。」

  雖然是毫無殺氣的微笑,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夏油傑又一次提問。

  「嗯……這麼說呢,這裡是妾身的秘密基地,相同的地方大概有五個,分別分散在不同的地方, 但是其中有三個因為藏了兩面宿儺的手指做誘餌, 所以應該已經不在了。」她笑道,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坐下來休息一下吧。」

  夏油沉默了一會:「你對我做了什麼?」

  「好過分啊,妾身救了你的命,還用術式治療了你,你卻這麼冒犯妾身嗎?」少女用尖尖的手指半掩住自己的嘴唇, 露出了十分誇張的驚訝表情。

  一看就知道是裝出來的。

  夏油:……

  他想了想, 在少女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因為是在地下的關系,地道裡的空氣略微有些渾濁。

  少女的坐姿是一種印刻在骨子裡的端莊優雅, 她將手放在膝蓋上, 微微側頭思考了一下:「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說起呢……」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從剛才開始, 面對這個「詛咒」,夏油就有一種「無法攻擊,也不能攻擊」的詭異感覺。

  「妾身治療了你,並且在你身上上了『鎖』。」少女毫不避諱地回答,「妾身在你的身上施加了咒術,這樣一來,任何施加在你身上的『別的術式』都會被排斥而反噬施術者。這是刻在你□□裡的『鎖』,也是一種保險吧。」

  夏油傑:……不是,你沒覺得你的說法很奇怪嗎?

  但是對方顯然並不覺得奇怪,她抬起手,利用術式制造了一把冰晶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臉頰:「妾身希望你能將肉身借給妾身使用。這就是妾身救下你的唯一目的。」

  「如果你想問,為什麼五條悟沒有注意到這孩子身上的貓又和你之間的契約,那是因為妾身用自己和這孩子的契約,覆蓋掉了你和貓又的契約,即使是六眼,只要掌握確切的方法,要蒙混過去也並非難事。只是你們這個時代的小術士們,幾乎沒有辦法得到相應的術式訓練罷了。」

  「那又和你在我身上下詛咒有什麼關系?」夏油追問。

  在整個咒術界,除了咒術師之外,還有一群掌握了咒力,卻倚靠著咒力胡作非為的人,這些人被稱為詛咒師,夏油傑本人也屬於後者。很多年前,從五條悟出生以來,為了刺殺五條悟,這些詛咒師想盡了辦法,最終也不知道是哪個笨蛋,從深山老林裡放出了名為「雪女」的詛咒。

  夏油傑是追查到了這一點,才會想辦法要找到失去了蹤跡的雪女,但是現在看來,對方絕非普通的「詛咒」。

  比起幾乎不能正常交流的裡香,雪女是更難對付的,更為狡猾的東西。

  真正意義上的「詛咒女王」。

  不過,雪女並沒有急著回答對方的追問,而是用一種仿佛慈母一般循循善誘的語氣開口:「你知道,妾身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從五條悟身邊轉移到你面前的嗎?」她的唇角帶著一絲甜美又狡黠的微笑,「妾身利用的是咒靈操術之中『契約』的逆轉運用。利用你和貓又之間的契約,強行將這孩子的肉身逆向召喚到你身邊。別看妾身說得這麼輕松,要做到還真有些困難,畢竟距離太遠了。」

  對方臉上那種嫵媚的笑意也絲毫沒有減退:「並且在剛剛為你治療的時候,妾身讀取了你的記憶。」

  「雖然,妾身也很喜歡笨笨的孩子,不過你應該也不算那種……被點撥還什麼都想不到的類型。」

  她豎起一根手指,用仿佛甘甜毒藥一般的語氣開口道:「天內理子,也就是你們所謂的星漿體事件,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天內理子,而是你和五條悟哦。」

  夏油傑的瞳孔猛然放大。

  「兩個都死了固然是好事,可惜卻失敗了,直接導致計劃往後推了十年,實在是太遺憾了呢。」不知怎麼的,少女握著扇子的手微微顫抖。

  「妾身有一個交手了千年的宿敵,他可以利用術式不停的占有別人的肉身和術式,妾身在這孩子體內的時候感受到你的術式,就幾乎立刻明白了他的下一個目標是誰,所以,妾身要給你的肉身降下詛咒,讓別人無法侵奪。」她站起來,「同樣的,告訴你這一切,也是因為妾身希望你去死。」

  「但是,人死去之前,至少要明白自己是為什麼而死的。」她走到了夏油傑的面前,「你很努力了,」她把手蓋在青年的頭上,「無論是你,還是五條悟。」

  「被人玩弄於鼓掌,盡情擺弄的人,資格將憤怒宣泄在玩弄者的身上,不是嗎?」

  「說清楚。」一只手抓住了少女纖細的手腕。

  映入眼簾的,是瞪大了雙眼的男人,因為用力,他抓著少女手腕的指關節微微有些發白:「把全部的開頭結尾,都給我說清楚。」

  少女的嘴角抿起了一絲淺笑:「這個嘛,妾身身上有禁制,所以,我們邊走邊說吧。不過,妾身會把可以說的內容都告訴你,選擇相信還是懷疑,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妾身不強迫你做決定。」

  「這要從妾身還是人類的時候開始說起了……」

  ——

  伊地知現在汗如雨下。

  伊地知現在緊張不已。

  伊地知現在在嚴重的思考自己會不會被五條先生滅口。

  但是圍成一團的眾人表情都很嚴肅。

  「非常抱歉,沒有阻止五條先生是我的錯。」伊地知流下了眼淚。

  七海:……

  「不,就算你說要阻止,也阻止不了的。」他扶住了額頭。

  「這下麻煩了啊。」靠在沙發上,沒有用眼罩遮住雙眼,反而把頭靠在沙發靠背上兩眼望天的五條悟抱怨。

  「在那之前……悟,你先解釋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吧?」夜蛾正道抱著胳膊,危襟正坐在五條悟的對面,一臉的「我他媽怎麼教出你這麼個貨色」的表情。

  「這主要是之前雪女威脅我之後,我確定那孩子和雪女之間的性命契約應該是以雪女的意志為主,雖然那詛咒自稱『母親』,也唯一只在乎那孩子的幸福,我卻依然覺得需要多留個心眼,所以拜托了伊地知找來相關行業的內行人士幫忙……這是為了保護那個孩子。」五條悟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既然那個bba能仗著兩邊信息差和我玩這手,那她也要准備好同樣被我報復回來吧?」

  只是沒想到能聽到這種內容。

  既然如此的話,為什麼不和自己說明白?是欺負傑笨嗎?

  但是……那家伙說的話之間,除了所謂的「禁制」也就是相關「天元」的部分不能提及之外,其他的內容幾乎前後沒有絲毫的邏輯漏洞。

  ——所謂,只要有利益可以攫取,哪怕是放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只要自己作為那百分之一能高高在上,當權者就會為此打破一切倫理道德。

  確實符合上層那些老橘子的思維方式。

  ——所謂的人,真的可以惡到這個地步。

  伊地知:……這是對待未來岳母的態度嗎?不愧是五條先生,難怪對方討厭你。

  「我說的是在栗花落由紀的新手機裡裝竊聽器和發信器這件事情。」夜蛾正道面無表情,「你還記得那孩子現在的監護人是我這件事情吧?」

  「所以我說了,這是為了保護那個孩子不得不做的事情,偶爾也要事急從權吧?我過來跟你請示的話,你肯定會否決的。到時候又是扯不完的皮……」五條悟坐了起來,弓著背把手肘搭在自己的膝蓋上,「關鍵在於,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夜蛾:……

  「不,比起上層的生死,我更在意你在由紀的手機裡裝竊聽器和發信器這件事情。」

  「都說了那是為了保護那孩子啊!」

  七海:「你說這個蠅頭都不會信的。」他吐槽完之後,還是陷入了沉默,「雪女的下一步,是去殺光高層吧。」

  聽完她說的內容,雖然大部分內容還有存疑,但是七海已經不想糾結上層生死這個問題了。他比較擔心這麼做對普通人的波及程度。

  而一直被算計的五條悟本人,又是什麼想法。

  後者垂著頭,一雙湛藍的眼睛盯著眼前的現代裝置。

  「我早就想讓他們都死了。」後者開口道,「但是讓傑一個人去做這件事情,會顯得我很沒種。」

  他全都想通了。

  十年前因為信息差而沒有想通的事情,在這一刻,所有的疑點全部填補完畢。

  ——名為五條悟的出生,改變了這個世界的結局,也成為了對方計劃之中唯一的意外,因為太過強大而成為了監管者,剝奪了一部分人隨心所欲作惡的「自由」。

  ——以至於終其一生皆在算計之中,仿佛被放於佛掌之上玩弄一般。

  夜蛾:!!!

  「喂——悟。」夜蛾正道看著站起來的弟子,驚駭地瞪大了眼睛,「等一下,悟——」你先冷靜一點。

  「我先去地方見一見那個bba和傑吧,安心,我現在……很、冷、靜。」

  七海抬起頭來:「我和你一起去。」

  「你們留在這裡。」五條悟合上了監聽的箱子,「今天的內容你們都沒有聽到,明白了嗎?」

  「七海,『那群孩子』交給你照顧了。」

  七海:!!!

  而於用咒術封閉了千年的地下室之中,少女站在中間,對著站在門外的青年道:「歡迎來到妾身的咒靈冷藏室。」

  她的身側,是數以千計用符咒冰封起來的咒靈。

  「讓我們……帶可悲的腐朽之物,見識一下真正的百鬼夜行吧?」


第51章 51

  栗花落由紀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關押在小小的鳥籠裡。

  她能聽見外面的聲音, 也能看見外面的影像。

  但是。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媽媽!」

  「媽媽——聽到我的聲音了嗎,媽媽!」

  無論怎麼努力, 契約束縛著她和雪女,掌握主導權的一直都是自幼陪伴著自己的「詛咒」,雖然不能擁抱自己,卻總是慈愛的在她靈魂深處的冰天雪地裡撫摸著自己的頭發。

  「媽媽,媽媽!放我出來!」

  少女抓住了困鎖自己的冰之牢籠。

  ——「我說,能把那孩子放出來了吧?」

  和那個同媽媽在一起的詛咒師不一樣的聲音, 對於由紀來說,卻非常的熟悉。

  雪女有些疑惑的歪了一下腦袋,畢竟,她不太明白這個人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眼前的男人雙腳隨意的岔開著, 手雖然插在褲腰帶裡,但是此時此刻他的臉上卻沒有帶著眼罩, 一雙蒼青色的眼睛顯得非常突兀而冰冷。

  雪女握著冰折扇的手又一次微微顫抖起來:「啊啦。」她低下頭,用左手按住了顫抖的右手,「這是第二次了呢, 由紀。」

  名為栗花落由紀的, 她寵愛的女兒, 第二次反抗媽媽的保護, 想要掙脫契約奪回自己的身體。

  「我會放開這個孩子的,但是不是現在哦。」雪女用冰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臉, 「將妾身的意識和咒術轉移到夏油閣下的身上, 需要精細而復雜的『約束』。」

  她垂下眼眸:「這孩子自己是不能產出咒力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 她使用的一直都是妾身的咒力, 也是這份力量讓這孩子長大成人, 活到了現在。」

  雪女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夏油閣下讓這孩子吞噬了貓又,反而某種意義上來說讓妾身得到了喘息。」

  「但是,貓又的咒力終有一天是要消耗殆盡的……彼時,作為黃泉之子的這孩子,又要依靠什麼活下來呢?妾身發自內心的擔憂著。」

  「本來,如果這孩子不被發現,妾身也不被發現的話,她一定可以倚靠著妾身的支持,一直活到白發蒼蒼,成為兒孫滿堂的老奶奶為止吧,可惜命運的齒輪是這樣的殘酷,不容妾身絲毫的幻想。」即使身上穿著的只是普通的水手服,而非十二單,但是雪女的站姿依然十分雍容優雅,就連眉毛下垂的弧度,也像是呼吸之間融刻在靈魂裡的習慣。

  五條悟攤開手:「區區咒力供給而已,我就足夠了。你倒是好好地回答我的問題,你打算什麼時候放開那孩子。」

  「那你也回答妾身的問題吧,你到底是怎麼找到妾身的?」雪女抬起手,將夏油擋在了身後,「若是繼續追殺夏油閣下的話,那恐怕是不行的,妾身需要他,也只有他能滿足妾身的需要。」

  夏油:……不是,這位尊貴的女士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說奇怪的話啊?你自己沒有自覺嗎?

  畫面,一時變得非常微妙,此時如果有第四個人在的話,一定會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五條悟難得眼角抽搐。

  ……不是,明明是嚴肅的場面,這個「詛咒」到底對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雙關語有沒有自覺啊?

  「別用由紀的臉說那種奇怪的話啊。」他嫌棄道。

  闊別多年的摯友,在這一瞬間,腦回路共用了。

  「所以,對妾身的回答呢?」雪女用冰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嘴唇。

  「我在那孩子身上裝了跟蹤器和竊聽器,僅此而已。」五條悟似乎並不避諱自己使用現代技術追蹤雪女這件事。

  夏油:……

  悟,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先不說這個猴子的技術,你在未成年少女的身上裝這兩樣東西到底是打算做什麼啊?

  有著兩個未成年養女,當了十年奶爸的夏油傑,露出了露骨的嫌棄表情。

  「原來如此,是這種東西嘛,妾身知道的。」雪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妾身還以為自己睡迷糊大意到你對這孩子下了什麼不知名的咒術,妾身還看不出來呢。」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清爽的笑容,「不是就沒問題啦。」

  夏油:……

  他開始覺得自己和雪女合作這個選擇是不是正確了。

  少女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雍容淺笑到:「先到妾身准備的地方去看看吧,之後再慢慢聊聊我們之間的分歧。」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片深山老林,實際上在新宿百鬼夜行之後,雖然五條悟立刻開始了追蹤,奈何雪女和夏油的移動速度太快,以至於五條悟在兩天之後才在這片深山老林裡截到了兩人。

  或者說,連他自己都驚訝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這樣的森林和神社存在。

  「這裡是介於此岸和彼岸之間的大森林,咒術師不被妾身加持的話,是無法進入的。」雪女淺笑,「有沒有被妾身嚇到?」

  「妖怪bba。」五條悟吐槽。

  雪女:……

  這個臭小子還是吃掉吧?吃掉以後會恢復不少體力吧?啊?

  「悟,對女士尊重一些。」夏油傑下意識的接了一句嘴。

  然後,又突然意識到他們兩個現在的情況,氣氛沉默了下來。

  雪女拉開了推開了神社的大門,自己坐到了主位上,大概因為不是真實世界之中存在的「神社」,這裡反而並沒有破舊的感覺。

  只有由紀能看到,那些躲在神社後面的小神使們,一個個抹著眼淚。

  「齋宮殿下回來了。」

  「齋宮殿下的味道。好懷念。」

  「齋宮殿下。」

  「齋宮殿下……」

  雪女姿態莊嚴地跪坐在主神位上:「其實,妾身現在應該已經沒有資格坐在這裡了,但是在這裡是最安全的,所以不得不僭越。」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五條悟開門見山道。

  「嗯……」對方發出了一個嫵媚的專音,「從哪裡開始說起呢……你知道冰室神社的【闘鶏稲置大山主命】嗎?」

  「你想說你是神明嗎?不是雪女而是冰神?」比起夏油傑,五條悟的坐姿更隨意一些。

  態度,就像是在聊天一般。

  「不是哦。」雪女搖了搖頭,「妾身不是冰神,那一位是妾身退位之後才被供奉起來的。」

  「妾身最早的身份乃是卑彌呼之女,也是諸多承載這份詛咒之人集合,齋宮也好,姬君也好,都是妾身存活於世的,不可消磨的一部分,妾身不打算否認她們的努力和付出。現在主宰的這個意識,也是被封印之前最後一個

  和『詛咒』融合的巫女。妾身的本體是人類,與妾身融為一體的力量確實是『詛咒』沒有錯,卻是從千萬年來,人類對於『極寒』的恐懼中誕生的,沒有實體的『概念』,直到和妾身們融為一體,它才具有了一個確切的『形』,可以被供奉,被封印,被針對。」

  「妾身和這孩子一樣,是最早的『融合體』。」

  「是人類,也是妖物,是詛咒,也是神明。」

  「所謂『融合體』,便是將一切『無形』的概念加諸其身,將無形的力量化為『有形』的『神明的雛子』。這也是……你們所謂的『咒術』的原型。」她攤開手,「啊,但是那不是關鍵。」她道,「妾身在被封印以前,主動放棄了『神』的地位,對封印妾身的咒術師們降下了『詛咒』。」

  「因為是神的詛咒,所以這個詛咒即使綿延千年,即使再另外扶持不存在的『神』來取代妾身,也無法消除。」

  「事情已經過去了千年,妾身已經不太想計較當初發生的事情了,妾身只想讓這個孩子迎來幸福的未來罷了。」她將手放在由紀的胸口,「所以,五條悟,你作為站在妾身想要殺死的人的對面的力量的核心,不能參與進妾身的准備裡來。」

  「妾身打算將自己千年之前留下的『詛咒』一一實現,而五條悟,作為這個計劃的最後一環,妾身希望由你來殺死妾身和夏油閣下。」

  「妾身要大開殺戒,無論有罪或無辜,只留下翻不起浪的一批人,徹徹底底的毀滅掉眼前這個世界。」

  「妾身要扶持你成為新的上層,雖然之後的重建會有很多辛苦的事情。但是你一定可以的吧?。」

  對方的微笑寧靜而溫柔,說出來的台詞卻異常瘋狂。

  像是寂靜燃燒的磷火,照亮的是三途川的道路。

  「這可就……麻煩了啊。」五條悟扶住了額頭,「為什麼是傑?」

  「妾身問過你,你不願意啊。」對方一臉的無辜,用由紀這張清純臉做出來殺傷力更大了。

  夏油傑:……

  哈?

  他是替代品?

  五條悟用一個隨意的姿勢向後靠,用手臂支撐著身體:「儲存封印了相當數量的咒靈,並且利用神格給咒術界高層的家族都降下詛咒,等待著命運足夠青睞自己,在未來解開自己的封印,再完成復仇嗎?從千年就開始的復仇計劃真是可怕呢,女人真可怕啊。」

  「說到這個啊。」雪女有些疑惑的將視線放在了夏油傑身上,「你也努力了十年吧?妾身之前讀取你的記憶,你是不是攢了不少錢?」

  夏油:????

  「其實比起奪走妾身或者裡香,你拿那些錢去做空那個什麼股票,導致經濟危機,死的人都比百鬼夜行多哦。」

  夏油:?????

  五條:?????

  「冒昧的問一句……你平時都在看些什麼啊?」夏油問道。

  「不是妾身啦,是由紀這孩子,」雪女搖手否認,「這孩子經常因為自己欠了巨債而看經濟一類的書籍,希望能早點把錢還上……你要是剩下的錢不要的話,送給妾身拿去還給五條悟吧?」

  夏油傑:……

  傷害不高,但是侮辱性很強。

  然後他把目光放在了五條悟的身上:「所以說,你真的花了十個億買了個未成年少女?」

  五條悟:……

  「你有沒有問過由紀的意見?」五條悟坐直了身子,雙手十指交疊,一臉的嚴肅,「你的計劃很好,比傑的好,但是其中唯一的問題在於,你打算丟下那孩子自己一個人去死,這件事情,你征得那孩子的同意了嗎?」

  雪女的表情驟然傷感了下去。

  「因為妾身的解封,這孩子才會成為黃泉之子,不依靠咒力補充就無法活下去。」

  「妾身不該出現在她的命運之中。所以,妾身也該……」

  她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兩行眼淚滑了下來。

  只是雪女臉上的驚愕依然存在著,她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臉頰。

  「不是的。」

  是由紀的聲音。

  「不是的,媽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如果一定要這樣的話。至少——至少——」

  「至少請讓我做你的共犯,在太陽底下好好地和你道別才對!」

  「不要自己一個人這樣悄無聲息的走!」

  「我不要這樣——我不要——」

  「因為,因為不管怎麼樣,什麼道理,什麼倫理,什麼因果,我都一點都不想去思考,我是個笨蛋也不懂這裡面到底有什麼需要糾結的東西……」

  「你是我的媽媽啊!你在我度過的這些歲月裡,難道不一直都是我最愛的媽媽嗎!」

  「就算、就算你鐵了心要離開,那麼至少,至少最後陪在你身邊和你道別的人要是我,而不是五條老師啊!」

  「媽媽這個樣子,不是太狡猾了嗎?!」

  淚水,止不住的湧了出來。

  啊……我的孩子。

  我最愛的……孩子啊。


第52章 52

  時間: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三十日凌晨

  手指飛快地在筆記本電腦上輸入著文字。

  為了追責新宿百鬼夜行事件主謀夏油傑逃逸事件, 高層人物全員到齊,以應對對相關責任人「五條悟」的追責。

  最終結果為……夏油傑帶領大量特級、准特級咒靈衝擊會議地點,在場高層全部殉職。

  隨後, 五條悟趕到現場, 擊殺全部咒靈,卻因必須解除術式才能最快結束戰鬥, 周身遭到大量範圍的「凍傷」而入院。

  同時,自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起,日本全境發生多起針對咒術界上層任職人員的咒殺事件。

  至此, 咒術界高層陷入完全的政治「空白」,指揮權力轉移至高層以下尚且還有戰鬥力、及唯一有決策權的東京高專校長, 夜蛾正道之手。

  二零一八年一月一日,東京咒術高專臨時組建「戰時」應對小組。

  而夜蛾正道發布的第一條政令, 就是在全境範圍內「追殺」詛咒師夏油傑。

  被追殺目標至今下落不明。

  「啊……」五條悟張開嘴,發出了討食的撒嬌聲。

  由紀:……

  她只好插了一顆用六十度溫水泡了一會的草莓塞進了他的嘴裡:「慢點吃哦。」

  「我還要在這裡躺多久啊。」五條悟翻了個身,舉起了自己被五花大綁的胳膊。

  「硝子小姐說至少一個月吧。」由紀看著被綁的和個木乃伊一樣的五條悟, 忍不住縮著脖子笑出了聲。

  五條悟:……

  他朝天翻了個白眼。

  明明沒有受傷, 卻要在床上躺上一個月,每天只能瞪著眼睛看天花板, 他受夠了。

  雖然不能說出口,但是……五條悟原本是不打算放走夏油傑的。但是, 那個bba反悔了,說著什麼只要活著一定可以迎來再次的重逢這樣的話, 帶著夏油傑跑了。

  這女人自從成功從由紀的身體之中分離出來, 將咒術和人格都轉移到和自己有著另一個性命契約的人——也就是夏油傑——之後, 反而很多事情更能放開手腳了。

  「我受不了了。」五條悟瞪著眼睛道。

  「再忍忍吧, 再過三個星期就行了。」由紀跟哄小孩子一樣哄他道, 「其實……我還是很謝謝悟君你的。」雖然謝謝的原因將會是他們一輩子不會宣之於口的秘密。

  但是……只要尚且還在什麼地方活著,終有一天會再見面吧。

  「五條悟,我來看你了哦。」門口傳來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卻見歌姬提著一盒奶油毛豆口味的喜久福腳步輕快地走進來,坐到了探病位置上,「運氣真差啊,居然遇上了反轉術式都無法自愈的詛咒,對方是『神』的話,那也真是沒辦法呢。」

  五條悟:……

  歌姬的眉毛揚起了一個愉快的弧度:「啊啦,你在哭嗎?」

  五條悟:……

  這句話你記了十年嗎?

  「歌姬小姐。」由紀把目光放在了歌姬的手上,「啊,這個是仙台的……」

  「嗯,出差去仙台了,想起你要一個月都在這裡照顧這個家伙,就決定給你帶一些回來。啊,不要誤會,這不是伴手禮哦,這是我待會要坐在這裡吃的。」歌姬笑眯眯道。

  五條悟:……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個病房的設施還真是齊全啊。」歌姬咬了一口甜點,環顧了一下四周,「連臨時廚房都有配備呢。」

  「嗯,畢竟我現在要二十四小時陪護悟君嘛。」由紀笑眯眯道,「他又特別不乖,總是不遵醫囑的亂動,到時候又要拜托硝子小姐給他重新包一遍,多麻煩啊。」

  歌姬看了看「病號」身上的咒文咒布,嘲笑的眼神越發明顯了。

  「啊啦,不對,二十四小時陪護,他又不能動……那個怎麼辦?」歌姬突然反應了過來。

  「啊……」由紀對了對手指,「這種程度,他自己還是可以的啦。」

  畢竟本人激烈反抗了。

  雖然她覺得沒有什麼,但是本人反抗地那麼激烈,她也沒有辦法。

  五條悟現在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忍辱負重。

  隱忍jpg

  「爺爺去世以前我也有陪護的,但是大部分事情都是奶奶在做,所以這個對我來說還是挺新鮮的呢。」由紀還在邊上補刀。

  「不如說,一直受到老師照顧的我,能有機會照顧老師,我感到松了一口氣,也很高興。」雖然做戲的成分為百分之百,但是即使是做戲,也要認認真真當成真的來做不是嗎?

  五條悟嘆了口氣。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會這樣。

  那個bba,把事情弄成這樣不會是為了整自己吧?

  他並不是那種不會變通的人,如果這事情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也不在乎這些演戲啊、場面話啊之類的東西。

  不然這麼多年,他也不會救下這麼多被上層追殺的刺頭了。

  他也並不怎麼在乎自己「最強」的名稱,如果是因為他「最強」而跟隨他,他是無所謂的。只要能保持住自己的內心,一直成為一個正直的人,那麼即使跟隨的不是自己,這種事情也無所謂。

  畢竟他五條悟不是那些喜愛拉幫結派,一旦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就要將對方趕盡殺絕的爛橘子。

  他發出了一聲長嘆:「歌姬,你很閑啊。」

  歌姬:……

  「不要緊,再忙我都會抽出時間來看你的。」歌姬的聲音裡充滿了愉悅,「好啦,」她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說到忙,我最近確實挺忙的。」

  樂岩寺校長重傷退位,雖然保住了命但是想繼續在咒術界活躍卻基本上不可能了,加茂家一些進入上層的人也損失慘重,尤其是上代家主和長老們被咒殺暴斃,憲紀又還年輕,一堆事情弄得焦頭爛額。

  今後的咒術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兵荒馬亂。

  但是不破不立,這樣的情況不會持續很久的。

  不過……

  歌姬懷疑地挑了一下眉毛,五條悟真的「受傷」了嗎?還是大家都對這背後的「真相」視而不見呢?

  ——嘛,這樣也無所謂。

  幕後策劃這一切的人有著相當縝密的謀略,以及狠辣犀利的手段,五條悟雖然討厭,卻不是這樣的人。

  要說以她的感覺的話,對方如果真的打算做什麼,五條悟一定是第一個被處理掉的,不可能僅僅只是「受傷」這麼簡單,最低限度也是要封印他才可以。

  算了,不去

  思考了,這種級別的怪物不是她能過問的。

  不管真假,只要能看到五條悟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連最喜歡的甜點都不能吃,她就滿意了。

  「阿嚏。」躺在床上的五條悟打了個噴嚏。

  「我看出來了。」他悶聲郁悶道,「歌姬是真的討厭我。」

  由紀:……你現在才意識到啊?

  「吃草莓吧。別說話了。」由紀又塞了一顆草莓給他。

  窗外的烏鴉歪了一下腦袋,展翅哇得一聲飛走了。

  ——

  「殿下為什麼會在最後關頭反悔呢?」夏油捏了一個雪團子,塞給了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小雪人。

  粉雕玉琢,十分美貌,除了小。

  「嗯……怎麼說呢,妾身需要他們保持對妾身的『恐懼』,只有恐懼一直在,剩下妾身沒有咒殺的勞動力們才會清晰的意識到『五條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坐在夏油肩膀上的小雪人「啊嗚」一口咬了團子,「妾身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去死哦。之前那些話,當然都是胡說八道,拿來欺負因為太強而不懂正確政治博弈手法的小寶寶用的。」

  「妾身和你,會作為『恐懼』存在,長長久久得纏繞在他們的心上,和五條悟為首的一干孩子們遙遙相對,相互牽制。所以偶爾也要給阿呼的子孫他們創造一些麻煩才行。」雪女一口吃掉了剩下的團子,「夏油閣下,妾身很喜歡那個名叫冰箱的物件,能給妾身准備一個超大的、高級又豪華的那一種嗎?」

  「所以消散什麼的,都是謊言?」

  「唔姆。」對方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一直留在融合體的那孩子身上的話,我的意識會消散,那孩子的意識會完全取而代之,這就是神之雛子的真正用法,也是妾身這一類降神的正確傳承。」

  「妾身……還想看著那孩子幸福的生活下去呢。」

  「一點點也不想消散哦。」

  夏油:……

  「但是,那孩子那天說的話確實是真實的吧?」他想了想,喝了一口茶,「為你的決定流淚、哽咽,悲傷。」

  「要騙過敵人,首先要先騙過自己人,如果不是那孩子發自內心的覺得妾身是真的想死亡,是騙不到五條悟的。」

  「呵,老狐狸。」

  「夏油閣下喲,你的未來走向的道路一定是死亡,這一點請你牢牢地記住,在那因果到來之前,要不要跟著妾身多學習一些謀劃手段呢?」

  夏油:「不是白學的吧。」

  「嗯……妾身很久沒有穿十二單了,能不能借你的肉身……」

  「不行,想都不要想。」

  「真殘酷啊。」

  ——

  距離「事變」之後一個月,一切都開始逐漸步入正軌,包括借傷逃活的五條悟,也被夜蛾抓回去整整007了快一個月,整個開年都生活在加班地獄之中。因為鬧出的事情太大,五條悟任何的翹班行為都會招來老班主任的一頓爆搓。

  反抗?那恐怕真的不行。

  畢竟,現在樹立夜蛾校長在上層的權威也是很重要的。

  加上,無論怎麼樣也要給老班主任面子嘛。

  所以,當由紀回來之後,看到的是鑽在沙發上,滿臉「我不活了,再干下去我不活了」的五條悟。

  「悟君?」由紀湊過去,戳了戳他的臉,後者哼哼了一聲,蓬亂著一頭頭發,滿臉痛苦的拉著邊上的毯子蓋住了臉。

  他回來沒有飯吃。

  餓得睡不著,困得吃不下。

  「好啦,我去給你弄點好吃的吧。」由紀摸了摸沙發上這顆毛茸茸的腦袋,轉頭走進了廚房。

  不久之後,廚房裡就飄出了燉煮羅宋湯的香味。

  五條悟從毯子裡鑽出來,趴在沙發背上看著她的背影:「聽說,加茂家那邊損傷慘重,老一輩的人幾乎都死光了,現在是加茂憲紀在當家,那家伙好像從外面接了個女人回來,雖然暫時還沒有住在主家,但是他自己開開心心的搬出去了呢。」

  「是加茂君的媽媽吧。」由紀微笑道,「太好了,他做到了呢。」

  「禪院家的損傷也挺嚴重的……禪院家的老頭和樂岩寺校長一樣傷得厲害,基本上是半退位了呢,嫡子也死掉了。之前亂成了一鍋粥,現在好像算是壓下來了。」

  「真希沒事吧?」由紀道。

  「沒有人壓著真希的評定了,我開心得不行呢。」五條悟攤開手。

  他安靜了下來:「由紀醬,不想說些什麼嗎?」

  「媽媽她,其實騙了我吧。」她停下了攪拌湯汁的勺子,抬起頭來對著煙籠霧罩的廚房天花板開口道,「只有騙過了我,才能騙過老師。」

  五條悟不笑了,他揉了揉太陽穴:「就是因為怕你想這些,才對你說點開心的事情啊。」

  雖然,他很喜歡由紀的這股一往無前的瘋勁,但是這孩子該敏感的地方不敏感,該遲鈍的地方,偏偏又有著貓咪一樣的直覺。

  「我沒有不開心哦。」由紀盛湯,連帶著一碗剛剛熱好的米飯端到了五條悟面前的茶幾上放下,「相反的,知道媽媽並不是真的想要死去這一點,我很高興。這個謊言的結局對於我來說是善意的,那麼,我就可以開開心心的接受。沒有什麼不好,不是嗎?」

  五條悟喝了一口湯,叼著勺子露出了犬齒。

  「呵,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啊。簡直喜歡的不得了。」

  「多謝,湯喝完哦。」由紀的貓耳朵抖了一下,一臉驕傲的挺起了胸膛。

  「是作為男人意義上的喜歡哦。」

  由紀:?

  貓耳朵往下折jpg

  「……喵?」


第53章 53

  真希一臉憐憫地看著面前這只小貓咪……不是, 是由紀醬。

  「這有什麼好頭疼的啊,直接回絕他不就好了?」她叼著嘴裡的巧克力餅干,說話的時候餅干也一起跟著小幅度的上下擺動。

  由紀:……

  「不行吧。雖然大大咧咧的大多數時間都跟個傻子一樣,但是直接回絕掉的話, 無論怎麼說都……那個吧?那個對吧?是……就是連真希也懂的那個, 你懂的對吧!」由紀伸手抓住了真希的袖子, 發動了小貓咪最厲害的眼神攻勢。

  真希:「喂,什麼叫做『連真希也懂的那個』啊, 你給我好好把話說明白, 我聽不懂啊!」她一臉嫌棄地把袖子從由紀的手裡抽出來, 「你喜歡就接受,不喜歡就拒絕,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干嘛非得要弄得好像你欠告白方十個億,不答應和他交往就會被逼著還債這樣啊。」

  「沒有到那種程度啦,」由紀連忙舉起手反駁道, 「就算我拒絕也不會被逼著還債的!」

  真希的肩膀垂了下來:「我說你, 不會真的欠對方十個億吧?」

  由紀垂下了貓耳朵。

  之前和真希請求幫助的時候,她都是用「那個人」來替代的, 但是……

  「我當時誰呢,原來是悟那個笨蛋啊。」真希站起來,無所謂的掰了掰手指,「適當拒絕一下好了, 那家伙如果你馬上就同意的話,他肯定立馬飛到天上去下不來了。」

  由紀:「唉?」

  真希「哢嚓哢嚓」地吃完剩下的巧克力餅干:「我比較驚訝的是你居然現在才知道對方對你不懷好意,」她彎下腰, 彈了一下由紀的額頭, 「遲鈍到這個地步, 到是和悟那個笨蛋很配啊。」

  由紀「啊」了一聲,抱住了被彈紅的額頭:「真希,救命啦。」

  「我還是那句話哦,喜歡的話就接受,不喜歡的話就拒絕,這不是很簡單的選擇題嗎?」現在是體術課下課之後的自由活動時間,場上對打的是乙骨和熊貓,真希和由紀則坐在一邊討論戀愛問題。

  「可是……他是老師啊。」

  「瞎說八道,你的學籍不是一直不在咒術高專嗎?」

  「可是他是監護人啊!」

  「你現在的法定監護人不是夜蛾校長嗎?」

  「但是……但是我還欠老師十個億……」

  「那不是正好不用還了嗎?」

  由紀:……

  「啊!真希你根本不明白,就是那個……這個……那個……嗚哇!」

  小貓咪抓狂jpg

  真希的腦門上掛下來一滴大汗:「你到底在糾結些什麼啊?」

  「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吧。」由紀抱著膝蓋垂下了頭。

  真希一把按住了由紀的腦袋:「奇奇怪怪的。」

  現在高專人手短缺,二、三、四年級都被派出去干活了,加上一系列高專派系的咒術師們都被召回,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五條悟和夜蛾正道他們去忙,一年級則采取輪換出差制度,所以目前還留在高專之中的,其實只有由紀、真希、乙骨和熊貓而已。

  至於五條悟,本人自信滿滿直球告白之後,把小貓咪整個嚇得彈飛出去,似乎受到了打擊,已經差不多連續三天不見人影了。

  大概,是被夜蛾校長抓走加班去了吧。

  至於栗花落由紀本人,她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些什麼。

  雖然五條悟大多數時間都表現得像個幼稚DK一樣,但是他確實實打實比自己大十歲,但是說是介意年齡,似乎又有什麼地方不對。

  由紀現在的心情十分糾結。

  她捂著臉,血氣不停地往臉頰上湧,蘋果肌那邊燒燙到自己的手指貼上去都是冷冰冰:「雖然經常吐槽老師是個背德教師,可我沒真的想過他會坐實啊。」

  真希:……

  發出無聲的嘲笑jpg。

  悟那家伙,不能吐槽的,吐槽多了他會當真,然後真的做出來。

  「既然你不想拒絕,又不想答應,那就拖著唄。」真希露出了一個有些狡黠的笑容道,「反正你才十七歲不是嗎?」

  「不行!」由紀站起來,雙手握拳反駁道,「不能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做,就這樣拖著老師,太不負責任了!」

  真希:……

  「哈哈哈哈哈哈——」她終於拍著膝蓋發出了大聲的嘲笑,「不是吧,你真的覺得以悟那家伙的性格,能在咒術界找到一個願意和他戀愛閃婚的正常女孩子嗎?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一會之後停了下來:「就算有,那也是其他的家族權衡利弊之後,想要和他聯姻罷了,他會幸福嗎?」隨後,不等由紀回答,真希便自己給出了答案,「永遠不可能會。」

  「不過,悟那家伙不會low到這種地步的,所以你安心。」真希伸手拍了拍由紀的肩膀,「你只需要考慮自己就可以了。他是大人了,不要總把他當小孩子來寵啊。」

  由紀想了想,剛想說什麼,在那邊練習完對戰的熊貓和乙骨對著兩人招了招手:「我們結束了,你們兩個來吧。」

  真希率先踏出了一步:「走啦,麻煩的事情,等到流完汗,吃飽肚子再去想吧。」這麼說著,還帥氣得招了招手。

  由紀拍了拍運動服,站起來快步跟了上去。

  而在另外一邊,告白被放置play,還被抓去加班,五條悟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啊,不行啊,再去試一次吧」的狀態。

  夜蛾:……

  「悟,算我求求你,給那孩子一點喘息的機會吧,她又不是七海。」

  邊上的七海膝蓋中箭。

  「這話真是太過分了。」七海建人推了一下眼鏡,面無表情地吐槽。

  「我知道,我就是說說而已。」五條悟坐起來,把手肘撐在了膝蓋上,「你說我……」

  「什麼都不要做!」夜蛾暴起,「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這裡加班!懂嗎!」

  五條悟嘆氣:「怎麼會這樣呢。」他伸手把繃在額頭上的眼罩拉下來蓋住眼睛,「我覺得那孩子肯定喜歡我啊。」

  語氣裡,充滿了直男的自信。

  夜蛾:……

  頭好痛啊。

  五條悟卻不打算留下來繼續加班了:「我已經三天沒回家了,我今天一定要吃由紀做的飯。」

  說完,他就腳底抹油竄到門口關上了門。

  ——

  栗花落由紀打開了門,教師宿舍內依然空空蕩蕩。

  五條悟並沒有回來。

  她將目光放在了冰箱上,上

  面貼著一張便利簽,寫著:「軟糖吃完了~」附帶右下角畫了一只戴墨鏡貓貓頭。

  由紀:噗。

  軟糖吃完了的話,換一種口味吧?

  正好有剩下的吉利丁和覆盆子,那就做一點棉花糖好了。

  正當由紀把裱花袋裡的棉花糖擠到事先烤好的玉米澱粉上的時候,五條悟從外面推門進來了。他抽了抽鼻子:「呀~是棉花糖嗎?」

  「是哦。」在廚房裡的少女帶著笑意回答道。

  五條悟脫掉鞋子之後走穿著拖鞋走進了廚房,恰好看見由紀系著圍裙,哼著歌擠棉花糖,一個個淡粉色的棉花糖看上去就像是讓人想咬一口的小包子。

  他想了想,走上去,像個手賤的貓一樣把手指戳進了玉米澱粉裡。

  由紀:「啊,那個是不能吃——」

  然後,她被手賤的五條悟點了一鼻子玉米澱粉。

  由紀:……

  還沒等到由紀反應過來,對方又伸出祿山之爪,在她的臉頰上畫了六條「貓咪胡子」,左邊三條,右邊三條。

  由紀:……

  忍無可忍的由紀一巴掌拍在玉米面裡,然後毫不猶豫地糊了五條悟一臉。

  三分鐘後,兩個人坐在滿是玉米澱粉,五條悟原本是黑色的外套上全是白色的粉末,他摘下眼罩,單手捂著眼睛笑得肩膀顫動。

  由紀:「啊,頭疼,等等洗衣服怎麼辦啊。」

  她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弄成這個樣子都是老師的錯,所以老師你負責打掃廚房!」

  「好啊。」五條悟也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奈何烤過的玉米澱粉在他衣服上沾得死死的。

  由紀抱著胳膊露出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對吧,很難拍掉的對吧?你自己洗哦。」

  這麼說著,她轉身把已經吹涼的棉花糖過篩,放進了密封盒裡。

  就在她打算轉身把東西塞給五條悟的時候,卻感覺有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身後環了過來。

  「老師?」

  「不用這麼著急哦,由紀。」對方因為身高的關系,需要躬下一些才能將下巴抵在由紀的頭頂,「不用著急著回答我,你自己做決定,以自己的心為標准去衡量就可以了。」

  「我不會給你任何壓力的。」

  由紀微微抬起頭來。

  「我也不會『詛咒』由紀。」

  隨後,五條悟便放開了由紀,背對著她擺了擺手:「我去洗個澡順便把衣服也洗了。哦,沒做晚飯的話,今天我來請你到外面去吃把,我訂了烤肉店哦。烤~肉~哦~~」

  由紀:……

  「等一下。」由紀叫住了他。

  「嗯?」五條悟歪頭。

  「我先洗,我不要用老師用過的淋浴間。」這麼說著,由紀解下圍裙,小跑著超過了五條悟往浴室的方向走去,「作為罪魁禍首,你自己收拾廚房!」

  五條悟:嗯?!

  我不要用老師用過的淋浴間……淋浴間……浴間……間……

  五條悟,備受打擊jpg

  如果有好吃的東西的話,一些煩惱也可以放在一邊,只是當晚上,清涼的月光透過窗紙散入房間的時候,又會忍不住想起一些事情來。

  由紀掀開被子,走到窗前。

  現在已經是兩月份了,雖然還有些料峭寒意,但是庭院裡的落葉樹都鼓起了新的芽苞,春天也會在不久後真正到來吧。

  今天是滿月,月光非常的柔亮。

  由紀坐到了窗框上,細細思忖著自己的一切。

  雖然,一直說著自己喜歡的是自己迄今為止遇到的高專的同伴們,真希、乙骨君、狗卷君、熊貓……夜蛾校長、七海先生等等。或者說,咒術高專作為她生命行程的一部分,在她心裡和快樂是畫上等號的。

  ……但是。

  五條悟不一樣。

  這個人,在一呼一吸之間,漸漸地在所有人之中脫穎而出,就這樣變成了她習慣的一部分。

  回到宿舍的時候會下意識的看看他回來了沒有。

  卷在沙發上的時候,會想給他蓋毛毯。

  會在意他是不是習慣自己做的東西。

  由紀伸出手,像是捧住了什麼一樣向上交疊掌心。

  「所以……」

  所以,為什麼沒有勇氣接受他呢?

  自己在害怕什麼呢?

  她抬起頭來,看向圓圓的月亮,卻驟然驚覺天上的那輪明月,變成了一只金色的豎瞳。

  由紀的腦袋「嗡」一下被各種聲音充斥了。

  「讓我把你關於那個人的一切糾結、甘美、苦澀,都吃掉不就好了?」

  「只要都吃(wang)掉(ji)了,你就不用為此煩惱了,不是嗎?」


第54章 54

  由紀向後退了一步。

  她現在的感覺就像是被一只強有力的手狠狠攥住了後頸皮的貓一樣, 除了將四肢蜷縮起來,幾乎沒有反抗的力氣。

  房間內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由紀曾經經歷過一次的可怕世界——這裡是饕餮的生得領域, 是貪得無厭之獸的餐廳。

  那獸正蹲坐在由紀的面前, 一雙金色的豎瞳目光灼灼,擁有著尖牙利齒的嘴裡, 那猩紅的舌頭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你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美味, 不管是記憶還是靈魂,或者是性格,我之所以留著你的靈魂,和你定下『約束』, 當然是為了更多的從你這裡吃到美味的東西。」

  它俯下身, 過分巨大的身軀充滿了壓迫感:「少女喲, 將你的一切奉獻給我吧, 就像是當初曾經許諾的那樣。」

  饕餮並不是什麼慈善家, 它之所以沒有一下子將由紀吃個精光,為的只不過是等這個孩子的靈魂成長到更為美味的境界罷了。

  為了一份戀情, 一份記憶, 以及將眾多的友情、親情的點滴一點點彙聚起來, 跨越過悲傷和離別, 有喜悅,有苦惱, 嘗盡酸甜苦辣的烹調之後,這樣的靈魂才是最為可口的大餐。

  少女之前和自己定下的「約束」, 讓自己和她產生了靈魂上的聯系, 加上自己又吞吃了她的「過去」, 相當於她成為了自己的一部分,這種連接就像是曾經附著在她身上的那個靈魂一樣——牢固,且無視一切時間和空間的規則。

  由紀的身體因為對方的強大而顫抖著。

  畢竟,身為融合體的由紀,本身倚靠著的就是自己吞噬掉的貓又的咒力,饕餮這種級別的怪物,由紀很清楚自己是沒有能力和它面對面抗衡的。

  事實上,對方的要求也非常簡單。

  它不會吃掉由紀的靈魂,也不會奪走這個少女的生命,它想要的,是由紀的感情、記憶,這一切對於它來說,才是最為可口的存在。

  在完全無法擊敗、擺脫對方的情況下,接受這種提議,才是最為理智的選擇。

  但是——

  「我不要。」

  跪坐在地上,肩膀依然在顫抖的女孩子,卻低著頭給出了完全不理智的回答。

  「我不要把這些東西給你。」

  她抬起頭來,捏緊了拳頭再一次回答,確認的自己的內心。

  「把這些東西給你的話,我確實會活下來吧,可是……可是……不管是快樂也好,痛苦也好,這些東西都是我的珍寶,要讓我忘掉這一切,跟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裡,面對著別人苦惱的表情,我做不到。」

  少女搖搖晃晃得站了起來,懾於對方的實力和威壓,她的雙腿依然像是初生的小羊羔一樣顫抖著。

  「我知道的。」她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膝蓋,才稍微穩住了沒有因為顫抖而又一次摔倒在地上,「被自己喜歡的人忘掉是多痛苦一件事情……就算老師是個笨蛋,笨到不行的笨蛋,他也不應該忍受這種感覺。」

  「要我把我最寶貴的東西,那些已經除了我之外已經沒有人記得的過去、媽媽、真希、狗卷君、加茂君他們,還有和老師他們一起度過的點滴都交給你,然後做個忘記了一切的笨蛋,看著別人苦惱的表情活下去……那我還不如死了呢!」因為激動和害怕,少女的表達顯得磕磕巴巴,沒有一點邏輯可言。

  但是唯有這份絕不把自己的珍寶交給他人的死不放手,卻是切切實實的傳遞到了饕餮的面前。

  漆黑的獸露出了一個有些惱怒的表情。

  「你要撕毀和我的約束嗎?」它確認道。

  由紀的眼睛已經因為害怕卻要強撐著擠出唯一的一點勇氣而變得濕潤了起來:「撕毀約定也好,怎麼樣也好,這些東西我絕不給你!」

  能動了……因為懾於對方的強大而變得僵硬的身體,冰冷而僵直的雙手,逐漸變得能動了。

  ——和饕餮戰鬥無異於以卵擊石。

  栗花落由紀十分明白自己現在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倚靠著自己的體質了。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要掙扎反抗。

  「那麼,我就把你從靈魂開始,吃個干淨好了。」話音未落,那黑色的獸便撲向由紀。

  由紀沒有躲開,而是伸出了雙手,像是當初面對著撲過來的貓又一樣,堅定地「抓住」了那團咒力。

  「你——」

  黑色的惡獸,對少女螻蟻反抗山洪一樣的勇氣發出了嘲笑:「你以為我是那種會被降神體質輕易吞噬掉的下等咒靈嗎?」

  就在由紀的身體逐漸被黑色所侵染的時候,饕餮的領域之外,突然發出了一聲清脆的,仿佛琉璃盞被擊碎。

  下一秒,黑色的領域之中,便從邊緣處伸進了一只血淋淋的手,將那被擊碎的地方硬生生掰得更寬:「啊,原來撤掉術式,光靠肉身的強度才能把這玩意打破啊,難怪那個bba會被排除在外。」

  「這東西……還真夠結實的,稍微誇獎一下吧,雜碎。」

  男人的臉上雖然掛著笑意,但是那雙蒼青色的眼睛裡卻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欺負女孩子可不算什麼本事哦。」

  下一秒,黑色的觸-手被削斷,由紀一個踉蹌掉進了來人的懷抱裡:「老師?」

  「是悟君,啊,我也不反對『悟醬』哦。」對方笑了一下,將由紀的頭按進了自己的懷抱裡,「暫時交給我吧,由紀已經很努力了。」

  早在半刻之前,五條悟突然感受到近在自己咫尺到底地方,爆發出了一股充滿惡意的咒力,以六眼的能力,他很快就找到了咒力爆發的核心地點——由紀的房間。

  雖然被領域所排斥了,但是到底還是找到了進去的方法,所以其中到底做了多少嘗試,他就不多做贅述了。

  畢竟,也沒必要多說什麼。

  「我現在只想讓這個家伙消失掉。」咒物和已經覺醒的咒靈是不一樣的,咒物無法破壞,但是咒靈可以殺死。

  名為五條悟的男人將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交叉,發動了自己的領域:「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如果要全十一區境內的咒靈投票,選一樣最心理陰影的事情,那一定是……面對暴怒的五條悟。

  蒼藍色的宇宙在那一瞬間覆蓋掉了一切。

  由紀在那一瞬間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五條悟所謂最強的體量,和任何人都不是一個體量的東西。

  在次元上就是不同的。

  實力帶來的還有語言難以表述的安心感,在無量空處這個封閉的領域效果消失之後,之前因為精神高度緊張而幾乎要過呼吸的由紀腿一軟,徹底軟倒在了五條悟的懷抱裡。

  下一秒,因為驟然安心的由紀突然猛地抱住

  了五條悟的脖子,坐在他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哇、哇哇……」五條悟兩只都不知道往哪裡放,過了一會之後,才按住她的肩膀,「沒事了。」他用自己的袖子擼了兩把由紀哭花的臉。

  「由紀有很努力的反抗哦,如果不是由紀反抗的那麼激烈的話,我是沒有機會從外面打破領域進來的。」五條悟把手蓋在了由紀的臉上,「哇,不要再哭啦,臉都哭花了,還有鼻涕,醜了醜了。」

  由紀好不容易穩定了下來,哽咽著擦了擦臉:「手呢?手沒有事嗎?」

  「反轉術式就能治好,沒有關系的。」五條悟伸手點了一下由紀的鼻子。

  「但是會疼啊。」由紀垂下了耳朵。

  五條悟看著這只明明是劫後余生,居然還一臉失落的小貓咪,露出了一個壞笑:「所以我說,由紀還是喜歡我的嘛。」

  他伸手捏住了由紀的下巴,像是天人交戰了一瞬一般,在由紀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我很喜歡由紀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瘋勁呢。」

  由紀:……

  小貓咪突然被親。

  小貓咪大腦當機。

  小貓咪面紅耳赤。

  小貓咪……條件反射。

  「五條悟你這個笨蛋!」

  「嗷!」

  由紀從他懷裡跳了出來,嗖一下從窗戶躥了出去。

  五條悟:……

  哇,失策了,忘記用完領域之後,會有一瞬間的術式空窗。

  由紀紅著臉竄到外面才扶著牆把手指按在臉頰上,強迫自己當機的大腦恢復思考:「不對,不對,先來復盤一下我剛才干了什麼……對,不對,等等……我——呀!干蠢事了!」

  她剛剛,好像,條件反射的……

  撓花了五條悟的臉。

  「我這個笨蛋QAQ」

  少女一臉崩潰地蹲在屋檐下面。

  隨後,卻聽到了又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五條悟也翻窗出來了,他蹲在由紀的邊上,伸手擼了擼她的耳朵:「好啦,不要這麼沮喪,我可以用反轉術式治好的。」

  「雖然被撓的時候,還是有點……這麼說呢……哈哈哈。」

  由紀扭頭看著他,後者也歪了一下腦袋,單手點住了自己的臉頰買了個萌。

  由紀看著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對不起……」

  「我被由紀撓得好疼哦,沒有由紀親親好不了的那一種。」對方嘟起了嘴,指著自己臉上「曾經」被撓的地方。

  雖然不嚴重,但是這畢竟是他的臉。

  由紀看著他這幅撒嬌耍賴的厚臉皮樣子,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就在當事人覺得自己只是照例撒嬌,打蛇隨棍上的時候,由紀卻湊上去,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五條悟:……

  五條悟:???

  五條悟:!!!!

  「我其實到現在也不是很明白應不應該這麼做,但是……我知道了,剛剛在面對饕餮的時候,我想的是……要我忘記和老師的一切,還不如讓我去死。這種感覺,我確定它是『喜歡』。」由紀說完,就捂著嘴站起來,翻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啪」一聲關上了窗。

  五條悟:……

  她剛剛說了什麼jpg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但是又好像什麼也沒聽到……

  這什麼?無量空處反噬嗎?

  半晌之後,他單手捂住了臉。

  「保守了啊……」五條悟嘆息道。

  ——剛剛他應該親嘴唇的。

  嘛,不要緊,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第55章 番外1

  伏黑惠養了兩條狗。

  只要兩只手一合, 喊一聲「玉犬」,就會有兩條狗竄出來咬人。

  而現在,他特別想放狗咬人。

  他想放狗咬的對像, 現在正死皮賴臉的坐在新干線上求喂。

  「啊~」五條悟張著嘴, 跟個撒嬌討零食的大白貓一樣對著坐在自己邊上的人討食。

  「悟你不要這個樣子。」由紀一臉頭痛的捏起一個手作棉花糖塞進他的嘴裡, 對方在叼住棉花糖的同時,還不知道有意無意的用嘴唇含了一下由紀的手指。

  坐在兩個人後面的伏黑惠:我現在就想放狗。

  自從栗花落前輩接受這個人以後, 只要有機會他就秀恩愛, 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秀恩愛,要不是因為某些不能對學生公開的原因被夜蛾校長收拾了一頓,他可能在新干線上就要對著栗花落前輩親親抱抱貼貼三連。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厚顏無恥的成年男人。

  由紀習以為常的把被五條悟含濕的手指在他的袖子上擦了擦:「別鬧了。這裡是公共場合啊。」

  伏黑惠:……他想放狗了。

  「啊, 說到這個, 」五條悟側過頭來, 對著身後的伏黑惠道, 「惠, 等等你先去回收手指吧。我有別的事情要做,由紀醬和我一起去哦。」

  伏黑:「這就是你一定要帶我來的原因嗎?」

  兩面宿儺的手指, 作為特級咒物, 尤其是在現在這種封印日常更不上的情況之下, 這種危險的東西立刻回收到高專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原本來到只有五條悟一個人, 畢竟不管是出了什麼意外,只要五條悟在那邊鎮著場子就不會出事。

  但是這家伙偏偏說著什麼去仙台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辦, 硬是把自己給拉了出來——同樣被拉出來的還有栗花落前輩。

  「所以說,五條老師你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辦啊。」難道專門把自己拉出來就是為了看他騷擾栗花落前輩嗎?

  不能因為他養了兩條狗就這樣拼命塞自己的狗糧對吧?

  「嗯……你等等。」五條悟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然後用手捋了兩把, 上頭畫著某種七歪八扭好像可以拿來詛咒什麼的線條, 還有奇怪的方塊,「就是這個了。」

  伏黑惠從自己的位置上探出頭來看著這張東西,微微皺起了眉頭:「這是某種詛咒用圖文嗎?」

  由紀在邊上大聲嘆了一口氣:「我幫你去買,你好好和惠去回收咒物好嗎?」

  對方立刻大聲「唉」了一聲,引來周圍人不滿的目光之後,才悄咪咪縮起脖子,把手放在嘴邊靠近由紀道:「可是我想和由紀來一場甜品店約會啊。」

  由紀:……

  小貓咪眼神死jpg

  「好了好了。」她也將手放在嘴邊上,壓低了音量道,「只要你乖乖和惠一起去回收手指,不管是甜品店還是電影院我都會去的。」

  伏黑惠:「只要不是OOOO就行了。」他頭痛的扶住了自己的額角。

  五條悟:「啊,惠,你剛剛好像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詞彙啊。」

  伏黑惠:「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早點把東西拿回去,然後早點回東京吧。不管是OOOO還是OOO,還是做什麼OOO,栗花落前輩都是進不去的,你就早點放棄這種想法吧。」他坐在兩個人的後面,已經徹底自暴自棄了,甚至連當小混混時候的彈舌都說出了口。

  由紀:……

  「安心啦,伏黑君,我沒有那麼好騙。」她露出了那種和稀泥一樣的笑容,「而且老師答應過夜蛾校長的,他不會出爾反爾的啦。」

  五條-不會出爾反爾-悟:「老實說我其實很想哦。」

  由紀:貓貓怒瞪jpg

  他伸手撈了兩顆棉花糖塞進了自己的嘴裡:「不過也就是等兩年的事情吧。」

  伏黑:……

  再說一遍,他真的一點也不想坐在這兩個人的後面,他會忍不住想要放狗咬五條悟。

  位於仙台的那根手指很快就被回收了,相對的,五條悟還撿到了一個據他說「好像有點天賦」的小孩,至於為什麼對方會目睹了怎麼多危險的事情之後還跟上來,這就不屬於五條悟會和由紀討論的範圍了。

  「所以說,為什麼這家伙會跟著我們回高專啊,他不是一點咒力也沒有嗎?」來自百思不得其解伏黑惠本人。

  「一年級就兩個人也太孤單了一些,既然這孩子強烈要求,那就一起帶回去啰。」這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出來兼職招生辦的五條悟的回答。

  由紀叼著喜久福轉過臉:「兩個人?不是只有伏黑君一個人嗎?」

  「不是哦,還有一個,過幾天應該就會來東京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悠仁,你確定要跟著我們嗎?很辛苦哦,還幾乎沒有休息日。」五條悟把頭別像後面,對著坐在伏黑邊上的虎杖悠仁道。

  「我已經決定了!」對方則這樣回答,一副元氣滿滿的樣子。

  由紀頭頂上的貓耳朵折了一下:「這也太有精神了吧。」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也得校長同意了才行,會有面試哦。」

  「歐嘶!我會努力通過面試的,前輩。」

  由紀擺了擺手:「其實我不是前輩啦,不要跟著伏黑君叫哦。」

  「唉?」虎杖的眼睛變成了豆豆眼。

  「嗯,雖然說目前住在高專,但是我的學籍是掛在東京第一女高的,雖然現在還在休學階段。不過我有好好准備大學考,所以以後應該是去讀大學的吧。」由紀笑著回答,「讀完大學以後應該會回高專當教職人員……」

  虎杖:……

  太復雜了,他不懂。

  「那個……提問,為什麼要回高專當教職人員啊?讀完大學的話,別的工作也可以吧。」虎杖弱弱的舉起手。

  「就是就是啊,由紀醬要搶你親愛的男朋友飯碗嗎?」邊上的五條悟打蛇隨棍上,基本上把整個上半身都靠過去了。

  「那還不是因為悟你幾乎從來不好好上課。」由紀面無表情的按住他的臉,把他懟到了一邊,「上課精准遲到八、九分鐘,從來不准備教案,上課隨心所欲想玩什麼就玩什麼……」

  「沒辦法,對於咒術師來說,實戰是最好的教育嘛。」五條悟攤開手,「我有好好教他們哦,通過實戰這樣子。」

  虎杖把手放在最邊上,超小聲得湊近伏黑:「男朋友……是什麼意思啊?由紀前輩不是只比我們大個一兩歲嗎?」

  伏黑:「……我很累,我不想回答。」

  坐在前座的由紀卻壓低了聲音小聲對著五條悟道:「還有一個學生是女孩子嗎?

  」

  「由紀猜猜看,猜對了給你獎勵哦。」五條悟用同樣音量的聲音窸窸窣窣地回答。

  「是女孩子吧,獎勵就不需要了。」

  「嘁~~~」

  高專一年級的另外一位入學生名為釘崎野薔薇,確實如由紀猜測的一般,是個帥氣的女孩子。

  而釘崎野薔薇在會面一年級組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忽略掉了兩個平平無奇的男子高中生,以及邊上的大號羽毛球精,精准的把目光放在了由紀的臉上。

  由紀:?

  貓貓問號jpg

  直到消滅完咒靈,對方才像是把憋了許久,終於憋不住的問題問了出來:「那個……你頭上的貓耳朵,是發卡嗎?」

  由紀:?

  「不是哦,是咒力外泄以後形成的。」她舉起兩只手,指了指頭頂上的貓耳朵,並且十分Q彈的抖了一下。

  釘崎野薔薇:……

  是、是貓娘啊!

  活的貓娘啊!

  剛才那一抖也太可愛了吧!

  東京的校園生活,好像會朝著她期待的方向發展哦。

  因為這兩屆東京高專的學生數量比較少的關系,再加上去年發生的大規模上層咒殺事件,現在不要說兩所學校的四年級學生了,哪怕是三年級的學生也得被派出去執行任務,所以這一次的姐妹校交流會東京校這邊人數短缺嚴重,加上乙骨跑去外面出差,真希主動提出拉上了一年級湊人數。

  畢竟,交流會對於提升實力也有很大的幫助。

  「不過,由紀前輩不參加嗎?」女孩子們中場休息的時候,虎杖在場上和熊貓相撲,野薔薇一臉疑惑地詢問。

  畢竟現在一年級的課,除了體術訓練是和兩年級一起上的以外,別的幾乎都是由紀在給他們上課,至於原本的教職人員……他肯到教室門口晃一圈已經算是不錯了,進教室什麼的,不可能的。

  「嗯?由紀她不是高專的學生啦。」真希喝了一口鹽汽水,盯著場上正在和熊貓相撲的虎杖,「這小子挺能打啊。」

  「啊?由紀前輩不是兩年級的學生嗎?」野薔薇驚訝道。

  「她的學籍在東京女高啦,被悟那個笨蛋弄到高專以前,是在東京第一女高拿獎學金的那種T1優等生。」真希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你們一年級現在上課都是她來吧?是不是比悟清晰多了?」

  野薔薇:「這個我沒法做比較,畢竟我也沒上過五條老師的課。」木然jpg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討論我哦。」由紀拎著一個籃子,從後面的林蔭道裡走出來,一副「你的小可愛突然出現」的樣子,隨後,她對著場上正在角力的男生們喊道,「可以休息一下了哦,我帶了蛋糕過來。」

  真希抬起頭:「又做蛋糕了嗎?」

  「給真希格外做了海鹽芝士的哦。」

  「唉?」已經拿了一塊草莓蛋糕開始享用的野薔薇眨了眨眼,「這個不是買的是做的嗎?」

  說完她又咬了一口:「可惡,好厲害,完全不輸給店裡買的那一種啊。」

  由紀雙手合十,歪了一下腦袋:「沒辦法嘛,經常吃我做的蛋糕的那個人嘴巴最刁了,不知不覺就這樣提升技術啦。」

  「可惡,是男朋友嗎?好羨慕啊那家伙,是誰運氣那麼好啊!」

  又是貓娘,又會做甜點!長得又可愛!性格又溫柔!還會給捏耳朵!

  目前狗卷前輩和邊上的伏黑、虎杖可以排除掉,熊貓也不可能,難道是那什麼正在外面出差的乙骨?

  「栗花落前輩做的飯很好吃。」邊上的伏黑補充道。

  ——還會做飯!

  「到底是哪個家伙這麼幸運啊!」

  由紀點點頭:「是悟哦。」

  釘崎野薔薇:????

  「等等,是誰?」她努力咽下了嘴裡最後一口蛋糕,單手扶額,伸出了一只手阻止了一臉天真的小貓咪前輩,「我剛剛沒聽清楚,前輩的男朋友……是誰?」

  「悟,五條悟。」由紀笑眯眯得一臉清爽。

  釘崎野薔薇:……

  木然jpg

  背德教師竟然在我身邊jpg


第56章 番外2

  栗花落由紀討厭春天。

  糾正。

  她討厭的不是春天, 而是春天到來時,無休止在窗外面喵嗚喵嗚的公貓們。

  由紀:……

  「討厭,這到底是為什麼啊!」她一把拉住被子, 遮住了自己的腦袋,把自己裹在被子裡一動不動。

  大概半刻鐘之後,圍繞在教師宿舍周圍的貓叫聲逐漸停了下來, 由紀從被窩裡伸出頭,頭發因為鑽被窩而亂糟糟的, 打開窗就看見五條悟手裡拎著個扎了口的蛇皮袋,裡面軟踏踏的堆滿了某種……毛茸茸的生物。

  由紀:……

  「悟?」

  正在打電話的對方回過頭來:「啊, 打擾到你了嗎?由紀好厲害啊,大概高專附近五百米內所有的貓都過來了呢。」

  由紀:「一點也不想在這方面被你誇獎。」她用手掌揉了揉偏頭痛的地方, 但是多少還是松了一口氣, 畢竟要是有其他人在, 並且趕過來的話,她就是徹底的社會性死亡了。

  不要,再怎麼說兩年前那個在溫泉旅館發生的事情她不要再來一遍了QAQ。

  「話又說回來了, 這些貓咪……」她有些擔心的問了一句麻袋裡貓咪的命運, 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 它們是無辜的。

  「啊?安啦安啦, 只是暫時失去意識而已, 等它們醒過來以後, 就可以安心的面對無欲無求的喵生了呢。」五條悟一臉清爽地擺擺手, 「對於高專地界裡的鳥類, 這可是保護種群的大善舉呢。」

  由紀:?

  「五條先生?」電話裡傳出伊地知的聲音, 對方聽上去相當的疲憊, 大概是被五條悟折騰太多次了吧。

  「嗯嗯,我就在高專門口等你,記得要聯系專業人員哦。大概有二十多只貓吧,全部送去收容站絕育。」

  由紀:……

  對不起,喵喵們,都是我害了你們。

  一下子送二十多只貓去收容所絕育,五條悟大概已經榮升為了貓界公敵了吧。

  五條悟拖著麻袋走掉了,大概十分鐘後一身清爽地走了回來,並且不走尋常路從由紀房間的窗戶裡翻了進來,因為開著無下限的關系,他的鞋底比用強力清潔劑洗過還要干淨,根本不用擔心沾到泥土這個問題。

  對方翻窗進入由紀房間之後,熟門熟路地把窗一關,然後鑽進了由紀的被窩,等了兩分鐘之後,沒見由紀有什麼動作,五條悟探出已經被被窩蹭得有些毛茸茸的腦袋——活像一棵白色的蒲公英一樣,一臉期待地拍了拍自己邊上的位置:「來嘛?」

  由紀:……所有在她窗前蹲著嗷嗷叫的貓裡,這個最麻煩。

  她搖了搖頭:「不來。而且我的被窩是一人份的,一米九的你鑽進去我就沒有地方睡了。」

  五條悟看了一下被他盤踞得滿滿當當的被窩,陷入了思考之中,就在由紀以為他放棄了的時候,他突然右手握拳,錘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心,然後從被窩裡鑽出來,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就在由紀以為這個人會乖乖走掉的時候,他突然折返回來,一把把由紀公主抱了起來:「這樣的話,我的床還挺寬敞的哦。」

  由紀:……

  「嗚哇!你這個笨蛋,松開我啦!喵!」

  雖然結果只是蓋著被子擠在一個被窩裡睡覺而已,可惡,不知道怎麼回事,反而更加生氣了。

  「什麼?單純的蓋被聊天?」已經升上兩年級的釘崎野薔薇和由紀建立了極好的友誼,有的時候野薔薇、真希在沒有任務的時候,會和由紀一起去烤肉店裡聯絡一下感情。

  聽到由紀聊起昨天晚上的事情,野薔薇露出了某種……嫌棄的表情:「這個,不知道該說他尊重你呢,還是他……那個什麼呢……」

  真希:喝著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jpg

  因為接近情人節的關系,三個女孩子湊在一起自然會討論戀愛問題,真希滿腦子都是快點升級,然後回去打家裡那個退役老頭的臉,戀愛什麼的……她喝了一口冰烏龍茶:「情人節巧克力這種東西,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反正我不會做的。」

  一邊的野薔薇也撐著臉:「義理巧克力這種東西,只需要去買不就好了嗎?自己有那麼一點點麻煩啊。」她想了想自己同期的兩個男生,「呃,不行不行不行,雖然虎杖人很不錯,但是完全不是我的菜。由紀你已經有五條老師了,本命巧克力肯定是他的了吧?」

  「那是當然的啊,戀愛中的話,我可是很專一的!」由紀回答道,「義理巧克力的話,我打算大家一人一顆。由紀特制義理巧克力。」

  「我也有份嗎?」野薔薇夾了一塊烤肉,沾上醬汁送進嘴裡。

  「當然有哦。」由紀笑道。

  「夠意思呀由紀。不過……我去年好像沒有收到你的義理巧克力……你去年沒做嗎?」野薔薇有些疑惑地歪了一下腦袋。

  「不,去年做的義理巧克力,全都被悟吃掉了。」由紀扶額,「所以這一次,我不在教師宿舍裡做了,我到女生宿舍去做。真希也一起吧!」

  正在吃牛肉拌飯,嘴裡鼓鼓囊囊咀嚼著醬汁牛肉的真希把飯咽了下去:「護衛的話我可以,動手做就算了吧?」她不太喜歡做這種事情。

  「不過,真希真的沒有想送巧克力的對像嗎?哪怕是義理巧克力?」由紀把頭湊到了真希面前,對她發動了小貓咪最強的眼神攻勢。

  真希:……

  一把按住貓頭,把人推了回去:「不要被悟傳染這種奇怪的壞習慣啊。」但是眼神卻柔和了下去,「義理巧克力的話,我確實有想要給的人。」

  「那就干脆給大家都做吧!」由紀高興道。

  「喂喂,我可沒有說要做啊,我不擅長這種事情啊!」

  「那就拜托真希和我一起去采購了!」

  「我說啊,你不要被悟傳染那種自說自話的壞習慣啊!」

  「這又有什麼嘛真希姐,一起去一起去啦。」

  「……煩死了。」

  最終,真希還是只能被拉著去參加了原料采購,最終抱著胳膊看著野薔薇和由紀在女生宿舍的廚房裡搗鼓各種她不擅長的模具和廚具,最終看著看著,嘴角也跟著一起翹起來了。

  沒有辦法啊。

  栗花落由紀這個家伙,就是有能力讓大家都忍不住想要寵愛她呢。

  「真希要幾個義理巧克力?」由紀在那邊探出頭來問了她一句。

  後者掰著手指數了一下:「野薔薇、狗卷、乙骨……胖達不能吃巧克力吧?那就不算它了,我要四個。」

  由紀:????

  為什麼是四個?

  她想了想,還是沒有多問。

  結果情人節當天,除了野薔薇和由紀送的巧克力以外,真希還收到了另外一顆不知道來自誰的巧克力。

  「這個,是本命巧克力吧?」

  「是本命巧克力吧?」

  由紀和野薔薇頂著腦袋,盯著真希手裡那塊巧克力,一致認為這是一塊本命巧克力。

  到底是誰送的呢……這恐怕只有真希自己才知道了。

  由紀給高專幾乎全員都做了義理巧克力,情人節當天拎著籃子滿校園的跑,哪怕是平時幫她照料菜地的大兔子們,她也給了一兔一顆——因為不知道大兔子們能不能吃巧克力,就特地做了草莓果干。

  一圈跑下來,除了七海先生不在,拜托伊地知先生幫忙帶給他之外,其他人都是好好地直接送到了手上。

  順便說一句,伊地知先生似乎是多年沒有收到過女孩子送的巧克力,當由紀把因為想到這個人被五條悟折騰了這麼多年,當了這麼多年保姆,而特別做大了一倍的巧克力送到他手上的時候,伊地知……滿眼都是淚光jpg

  至於最後一個本命巧克力,由紀是在五條悟的辦公室逮到了他。

  畢竟,就算已經過去了快兩年,五條悟的工作安排依然接近007全年無休,能准確的把他堵在辦公室裡,還是一件比較需要技巧的事情。

  不過……與其說是由紀把他堵在了辦公室裡,不如說,是他主動在這裡等著自己。

  門外陪著由紀一起來送巧克力的野薔薇在外面伸長了耳朵,和伏黑、虎杖一起偷聽,他們剛剛下課,會出現在這裡也很正常。

  畢竟,他們倆今年也只收到了由紀和野薔薇的義理巧克力,並且對五條悟能收到本命巧克力的事情感到十分嫉妒。

  即使知道他倆已經是多年男女朋友(其實只有兩年多)。

  即使,知道五條老師這家伙每天都在掰著手指等由紀二十歲。

  現在由紀前輩已經十九歲了,是個大學生了。

  伏黑瞪著死魚眼,一句話也不想說。

  算了,玉犬們一定也累了。

  至於五條悟本人,用一個非常閑適的姿勢坐在沙發上,直接打開了由紀遞給他的包裝盒,從裡面搜刮出一顆貓咪花色的巧克力丟進了嘴裡:「好吃。」

  「相應的,我也來給由紀禮物吧。」

  「白情禮物不是要兩個星期以後……喵?」

  對方變魔術一樣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了一個天鵝絨盒子,拇指用一個瀟灑的姿勢打開了它——靜靜擺放在裡面的,是一枚漂亮而雅致的鑽戒。

  「先和我訂婚吧,由紀醬。」

  由紀:……

  小貓咪宕機jpg

  虎杖:!!!!

  野薔薇:!!!!

  「走了走了。」伏黑一把按住了虎杖,直接把人拖走了。野薔薇偷偷往裡面看了一眼,也跟著走掉了。

  就在由紀面紅耳赤的時候,那個人卻牽起了她的手,將戒指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那麼,以後也請你多多指教了,由紀。」

  他低下頭來,在少女的嘴唇上輕輕觸碰了一下。

  「能和由紀醬在一起,我很幸福哦。」

  這輕柔的一吻,喚回了由紀的思維能力,她將手指蓋在自己的嘴唇上,隨後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這裡也是哦。阿↑娜↓達→」

  五條悟:……

  「由紀。」

  「嗯?」

  「犯規啊你。」

  「嘻嘻。」

  ——往後余生,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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