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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產屋敷大人為何那樣?》作者:拌蔥白菜【完結+番外】

《(綜)產屋敷大人為何那樣?》作者:拌蔥白菜【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3480個瀏覽者
文案:
  
有的人表面上是一位兢兢業業好領導,是肩扛滅鬼大旗的鬼殺隊當主產屋敷箴鄉,暗地裡卻早就綁定了【叛徒系統】。
指導(勸退)九柱——
「孩子們辛苦了,都放下戰鬥去談場不分手的戀愛吧。」然後趕緊給我壽退社!
吸納神(豬)隊友——
「萬事屋老板大隱於市,將來必成糖柱。」才怪,廢柴甜食控一看就好吃懶做。
「自稱被猛虎追蹤的少年肯定頗有才能,將來必成喵柱。」畏畏縮縮餓昏路邊的少年實在弱不禁風。
「統統招收。」快來污染鬼殺隊!
思考打擊(幫助)鬼的策略——
「足智多謀還會異能「罪與罰」的寶才?」是智囊,得想辦法讓鬼撿到。
「阿爾塔納能量造就的不死者?此人定能給鬼王致命一擊。」絕對身懷青色彼岸花情報,趕緊送給屑老板!
  
後來,反派輸了。
叛徒系統:「???」
本書又名《我們中出了一個叛徒》、《大人是不是有點叛逆?》、《主公你在做什麼呀主公!》
  
—【食用須知】—
1.時間線已神隱,任何時間有可能發生任何事,問就是量子力學。
2.二設與魔改兼有之。
3.箴鄉的真名是珍香,是女孩子噠!
4.故事主線有反轉設計,歡迎瞎猜。
5.完結啦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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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仔之王》by尹桃蹊 領最多的工資,撩最野的漢。
求收藏我的專欄呀~真的超級期待的說!微博@寫書的拌蔥白菜
  
內容標簽: 綜漫 系統 女扮男裝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產屋敷珍香 ▏ 配角:團滅之屑,橫濱異能文豪,白夜叉的萬事屋 ▏ 其它:章節標題裡藏著秘密,SCP-2317
  
一句話簡介:主公她叛變了!
  
立意:逆境中學會樂觀自信走向成功。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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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陽光溫暖,金色的光柱透過枝葉縫隙,將空氣裡浮動的微塵裝點成發光的小精靈。

  這是令人身心愉快的好天氣,鬼殺隊總在這樣的天氣裡開展柱合會議,以便平時少有時間共處的當主與柱級劍士們相聚一堂,共同討論決定接下來半年的工作安排。

  會議每次都在不同地點召開,這次選在了一處隱秘的私人宅邸裡,與會人員需要經過一套復雜的加密程序分開抵達。

  少有人清楚宅邸的真實位置,這是為了最大程度確保安全。

  此時此刻屋外有隱隱約約的交談的聲音,柱級劍士們已經到齊,正在寒暄中等待開會。而新任鬼殺隊當主產屋敷珍香則縮在門口,一絲不苟檢查著自己的儀表。

  梳理順直的黑發,沒有翹起呆毛,滿分。

  樸素的暗色和服,沒有多余褶皺,滿分。

  下半部分滿是紫紅花紋的白色羽織,沒有歪斜錯位,滿分。

  平坦的毫無弧度的胸部……嗯,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滿分!

  [當然沒問題啦,要我說你本來就很平,壓根沒必要多纏幾圈布條,纏多了反而顯得突出。]一個十分討厭的聲音出現在腦海裡。

  這是只有產屋敷珍香能聽到的聲音,是綁定了靈魂的存在,其自稱【叛徒系統】,說起話來雌雄莫辯,有時就像最親密的朋友一樣體貼,有時也會像現在這樣賤。

  產屋敷珍香很想對系統翻個白眼作為回應,但考慮到有失身份才勉強放棄。

  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是鬼殺隊女扮男裝的當主了,行為舉止都要注意形像,畢竟一個人就代表了整個鬼殺隊的臉面。

  系統對產屋敷珍香這種鄭重表現嘖嘖稱奇:[你該不會是因為第一次當領導,開始有思想包袱了?]

  [你懂什麼?這叫注意個人形像。]珍香在腦海裡反駁,[而且我今年才十三歲,胸部平一些也是正常的。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我纏布條了,你不是說不會偷看我換衣服嗎?]

  系統:[我是沒偷看,但我觀察敏銳心思細膩,發現屋內布條變少了,想來總不會是被你吃了。]

  [原來如此。]珍香接受了這個解釋,[我記得你說過你在系統裡算是女性?]

  系統不知道珍香為什麼要提這事:[對呀,我是,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最好是。]珍香在腦海裡平淡地說。這種平淡裡裹挾著十分微妙的森冷,仿佛隱藏在冰蓋之下海水中的巨大陰影。

  系統不禁感覺背上一涼——如果系統也有背部的話。總之是種被宿主狠狠威脅了的感覺。

  但反應過來之後,系統並不覺得生氣,反而還很高興,它相信這就是自己綁定了優秀宿主的證據:宿主這種深入靈魂的邪惡是多麼了不起啊,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成功的叛徒!

  它與宿主綁定並一同穿越到這個世界,十三年來一直充滿信心。

  【叛徒系統】顧名思義,目標就是幫助宿主成為世界最棒的二五仔。「背叛」一詞仿佛系統自帶的詛咒,從綁定那刻起就烙印在宿主的命運裡。

  系統只認可對「正義」的背叛,也就是說並不存在綁定一名反派宿主、最終達成反派棄惡從善的美好結局——這樣童話般的可能。

  魂穿而來的珍香生在鬼之宿敵產屋敷家,天然站在正義的一方,卻自出生起就與【叛徒系統】綁定,是注定要走上背棄人類的道路的。或者說現在就已經走在背棄人類的道路上了。

  這種經歷天然適合演繹黑深殘的故事,所以珍香前兩年無聊的時候,總會根據這個設定在腦內編造虐文段子,然後熱情地跟系統分享,偶爾甚至能把系統感動到哭。

  雖然這種調戲系統的行為十分無聊,但每每回憶起來都很有成就感。

  珍香收起思緒確認自己的裝扮毫無紕漏,便對身邊充當助手的粂野匡近點了點頭。

  短發的青年咧開大嘴,瓜笑著推開了拉門,高聲道:「主公大人駕到!」

  講真,珍香每每看到這家伙臉上的瓜笑就心情微妙。

  粂野匡近此人原本一直是鬼殺隊的劍士,實力還可以,只要運氣好點不碰到十二鬼月這種級別的鬼,基本上湊夠消滅50只鬼的戰績升柱是遲早的事情。

  這樣水准的人在鬼殺隊其實一直不少,只不過大多運氣不好,總是在升柱之前就被十二鬼月殺害。畢竟大家都喜歡舍生忘死,沒人會刻意避開強大的敵人。

  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麼存在著消滅50只鬼就能升柱的規定,因為不夠強的人是活不到完成之日的。

  有對比才有特殊,粂野匡近因此變得耀眼。他身上仿佛有著好運加持,總能很巧合地避開真正的危險,居然慢慢就要靠運氣成功當柱了。

  因此,自打了解到粂野匡近這個人,系統就十分警惕,會經常催促珍香想辦法使絆子,不能讓疑似有主角光環的人當上柱。否則鬼殺隊的實力又要增強,那樣大反派鬼舞辻無慘的日子就會很難過了。

  系統的這個邏輯可謂另辟蹊徑,不怕別人實力強,只怕別人運氣好。但如果真是什麼主角光環導致的好運,又的確不能不重視。

  那會兒的產屋敷珍香還不是當主,沒法一聲令下就讓隊員滾蛋,而且就算是當主其實也沒有這樣的權利,再加上平時很難接觸到粂野匡近,珍香只能選擇迂回的方式。

  她先花了不少時間和花柱蝴蝶香奈惠打好關系,建立私人交情,然後拜托蝴蝶香奈惠去接觸粂野匡近。

  原本只是打算先收集一下情報,看看這家伙有沒有把柄可抓。誰料事有湊巧,蝴蝶香奈惠去接觸粂野匡近時,他正好撞到了一只十二鬼月中的下弦鬼。

  若是沒有柱級劍士在,粂野匡近大概已經死掉了,但因為花柱正好去找他,所以反而讓粂野匡近撿回一條命。事後粂野匡近腿部殘疾無法再奔走,就此從殺鬼第一線退了下來。

  這讓珍香和系統都對粂野匡近究竟有沒有好運加身感到迷惑。

  要說這家伙運氣好吧?他分明遭遇了下弦鬼差點死掉。要說運氣不好吧?他又有花柱去救。但要說運氣好吧?他又腿部殘疾不能戰鬥了。

  按照這種不斷反轉上下起伏的波動規律,可以合理推測粂野匡近接下來要經歷奇遇治好腿傷,因禍得福變得更強。這也是很符合主角光環特性的。

  總之系統思來想去都覺得不安心,就叫珍香把粂野匡近調派到身邊當助手,天天放在眼皮底下監視,這總不會出問題了。

  因為是系統的要求,珍香只能照做,但她其實不樂意靠近粂野匡近。原因是這家伙實在太喜歡瓜笑了,明明是腿部殘疾這麼大的打擊卻沒消沉下去,出不了外勤就積極主動轉內勤,不肯退隊還整天笑得傻呵呵的窮開心。跟這種瓜娃朝夕相處,難保不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珍香對自己的定位一直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英明領導,當叛徒也該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英明叛徒,她一點都不想諧星化,身邊跟著個諧星她的氣場會受到污染的!

  按耐住對粂野匡近的嫌棄之情,珍香擺出了極具產屋敷家族特色的「父親一般溫柔」的笑容,一步一步邁出房間,面對眼前的柱級劍士們用春風般溫暖的聲音說道:「你們來啦,今天天氣真不錯,你們也會在這樣的天氣裡感到開心吧?」

  大小高矮胖瘦都不一樣的八個人一起單膝跪地,對珍香低頭行禮。

  ——現任柱級劍士總共八位,去年是九位,有一位過年的時候不聲不響就折了,當時系統還很遺憾不是珍香做手腳導致的,否則就是大功一件。

  聽到當主詢問是否開心,現存的八柱當中個子最高、塊頭最大、怎麼看都是一座會動的鐵塔的男人率先搶到了第一個發言的機會。他一邊捻動佛珠,一邊用飽滿深情的聲線說:「主公大人,這是自然,我們都非常開心見到您。您也不用過分在意我們的感受,今後請盡情的使用我們!」

  話音未落,男人沒有瞳孔的白色雙目便流下兩行熱淚,顯然是已經激動萬分了。

  珍香:「……」

  還是和當年一樣愛哭呢,悲鳴嶼行冥先生,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說了何等的虎狼之詞?盡情使用?是我理解的那個「盡情♂使用」嗎?

  系統跟珍香想到了一起,不禁很感慨:[真是羞恥的台詞啊。]

  珍香大為詫異:[系統你怎麼回事,思想竟如此齷齪?]

  系統:[呃。]

  珍香:[你別說話了,好好反思一下。]

  「謝謝你,行冥,但不用說什麼『使用』,你們都是我重要的家人。」珍香溫柔微笑著,用最最真誠的語氣說。

  產屋敷家族的血脈賦予了珍香獨特的嗓音,當她想表達真誠時,她的聲音就會充滿說服力,哪怕在說的是自己完全不信的假話。

  說完她向前走出一步,立刻感覺自己被濃濃的陰影籠罩了。

  是行冥的影子。

  她抬起頭仰望行冥,較近距離的仔細觀察一番,然後十分難過的發現,對方比半年前又壯碩了不少。


第2章

  珍香跟悲鳴嶼行冥其實是老相識了,說起來還是一段孽緣。

  那是七年前,珍香剛滿六歲,被父親牽著手出門見世面。

  產屋敷家的人每次出門都目的明確,那一次的目的是見一見大牢裡的死囚悲鳴嶼行冥,好當面決定是否將對方收入鬼殺隊。

  為什麼是死囚呢?因為悲鳴嶼行冥被自己收留在寺廟的孩子指認為殺人凶手。

  那是一起很有轟動性的大案,山間的小寺廟一夜之間就躺滿了孩童的屍體,現場血腥殘忍,景像如地獄一般駭人,可怕的腥臭味久久無法散去。

  在這噩夢般的寺廟裡,仍活著的只有一名枯瘦僧侶和一個年幼的孩子。

  嚇破了膽的孩子親口指認僧侶就是殺人凶手,於是悲鳴嶼行冥被投入死牢。

  但悲鳴嶼行冥覺得自己是冤枉的,他說自己收留了許多孩子在寺廟生活,一天夜裡,一個孩子不聽話逗留在外,遭遇了鬼,為求活命便將鬼引到寺廟裡然後獨自逃走,鬼對寺裡的孩子們大開殺戒,他一夜拼命才僅僅保住了一個孩子。

  目盲的僧侶無論如何也料不到自己沒被鬼殺死,反倒讓孩子反咬一口。他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自己清白,人們也更願意相信小孩子說的話,哪怕是個已經嚇得神智失常、記憶混亂的孩子。

  「珍香,你認為悲鳴嶼行冥是可信的嗎?」

  為了回答父親的提問,珍香對這名死囚展開了強勢圍觀,並與系統進行交流——

  珍香說:[這家伙看上去又瘦弱又憔悴,甚至雙目失明,真的能跟鬼打一夜?]

  系統說:[我看不能,鬼哪有那麼好打,這人絕對是吹牛。]

  那時珍香還沒有掌握好與系統的正確相處方式,面對系統總有種迷之舔狗的狀態。

  所以當系統表達了觀點,她就立刻順著系統的意思進行不負責任地附和:[我看也是,這人絕對反社會,因為失明所以心理陰暗,覺得孩子比成人弱小所以屠殺孩子宣泄情緒,是個禍亂鬼殺隊的人才,正該收入隊中。]

  結果系統反而猶豫起來:[這只是猜測,萬一這個人真的是跟鬼打了一夜呢?天亮之後鬼曬到太陽就會灰飛煙滅,留不下證物也是合理的。]

  [嗯,你說的也對,看來此人是個有血性的真漢子,不容小覷。恐怖如斯恐怖如斯,此子不可留啊。]珍香繼續毫無原則地配合系統。

  她自認為態度絕佳,謙遜又好說話,樸素認真亦不失幽默,絕對是個讓系統滿意的好宿主,沒想到系統卻爆發出強烈不滿:[珍香你也發表一下你自己的看法啊!我是輔助你的系統,不是方便你放棄思考的托管程序!]

  [誒?居然不是嗎?]

  [當然不是!]

  [那好吧。]珍香遺憾之余決定展現一下才智,以免系統對自己感到失望,[假設悲鳴嶼行冥先生說了實話,他真的獨自與鬼戰鬥一夜,那麼他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呢?被拼死保護的孩子指認成凶手,我想他一定會對人類感到萬分失望,也不會再願意相信人類。你看他的面部表情,那分明是心灰意冷到了極點。]

  系統表示認可:[然後呢?]

  有系統這句話,珍香立刻感覺自己穩了,靈感自然湧現,開始侃侃而談。

  [然後,兩個產屋敷都是陌生人,卻特意來見他了解事情原委,還得到了獄卒的禮遇,明擺著是可能帶來生機的貴人。任何人處在這個情境裡都該燃起希望的火光了,可悲鳴嶼行冥先生明知道自己很快會被處死,卻絲毫沒有主動求救抓住生機的意思,他顯然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意志,更無參與殺鬼活動的願望。或許在他心裡,自私又滿口謊言的人類已經連鬼都不如了。]

  這一通分析很是似模似樣,論據充分,想像合理,言之有物,珍香對自己非常滿意,系統也大為贊賞:[說得好!我就知道你剛才在偷懶,這不是很有見地麼。所以你覺得應該把此人收進鬼殺隊?]

  [是的,而且你看他身材瘦弱,精神憔悴,還雙目失明,就算他今後振作起來站到正義的一方,又能對鬼造成多少威脅呢?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罷了。]

  系統被徹底說服了,立刻支持珍香促成悲鳴嶼行冥加入鬼殺隊。

  於是在父親鼓勵的眼神裡,珍香沉穩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我認為行冥是可信的。」

  一開口就是單叫名字不叫姓,表現出親密的態度,雖然有點刻意,但也沒人會因此懷疑一個孩子。要不是行冥看不見,珍香還想掉點節操,嘟個嘴賣個萌什麼的。

  產屋敷家的孩子十三歲前無論男女都會被打扮成市松人偶娃娃,穿女裝,當女孩子養。雖然按珍香自己的眼光來看,市松人偶娃娃真的有點恐怖,但寓意是絕好的,祈求寶寶無災無難,因此這個時代的人都發自內心喜歡。有這樣的美貌加成,再隨便裝裝可愛,當然就能輕松受人喜愛。

  「行冥,鬼殺隊需要你,請加入我們,一起努力斬殺世間惡鬼吧。」見父親沒有反對,珍香就再接再厲,一邊說著一邊拉住了行冥的手。

  行冥的手腕很細,似乎皮膚直接包裹著骨骼,接觸時的感覺就像抓住一把骨劍,有些硌手。

  他似乎一直處於貧困和飢餓當中,很難想像這麼憔悴的一個人今年才十八歲。

  珍香正想繼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行冥卻仿佛被灼傷了似的,突然揮手打開珍香,一路後退到濕滑的囚室牆壁旁。

  [過分了啊,我都還沒嫌棄他硌手呢,他倒嫌棄起我來了,我這雙小手洗的白白嫩嫩,膚如凝脂,他憑啥嫌棄?]珍香揉著被打到的手背,忍不住在腦海裡跟系統抱怨。

  系統反而覺得還好:[一個無法再信任人類的人,會有這種反應就對了。]

  [也就是說,他並不是嫌棄我,而是不願意與人接觸咯?]

  這樣的話,那還偏要讓行冥難受難受了,說不定能在他心裡對鬼殺隊留下個大大的壞印像。

  珍香找來獄卒,示意對方把牢門打開,自己要進去。

  獄卒很不贊同:「這個人很危險,這裡不是小孩子玩鬧的地方。」

  這個時候父親的作用就體現出來:「無妨,請將門打開吧,謝謝了。」

  獄卒突然感覺頭腦一輕,產生出飄飄然的快樂,下意識地就選擇照辦。

  門一開,珍香第一時間鑽了進去,也不嫌行冥身上髒兮兮,張開雙手就撲了上去,然後把行冥緊緊抱住。

  行冥縮在角落退無可退,只能試圖把珍香從身上撕下來。但因為角度不合適發力,怎麼也不成功。行冥到底害怕傷害到小孩子,掙扎幾下之後就選擇束手就擒。

  「行冥,謝謝你為那個孩子而戰,你是很好的人。」珍香湊到行冥耳邊說。

  她這其實是要戳人傷口,特意提這麼一句就是暗暗諷刺:你拼了一夜保護的孩子卻反手送你去死,扎心不老鐵?扎心就對啦!

  一時間場面安靜下來,行冥不說話也不動彈,珍香只管抱著行冥,父親則微笑著站在一旁。

  就這麼古怪的僵持了一段時間,珍香突然感覺一滴水落在額頭上,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發現行冥哭了。

  [臥槽!我把人欺負哭了!]珍香大驚失色。

  [干得漂亮珍香!不愧是你!]系統大喜過望。居然把好端端一個大男生欺負哭了,太壞了吧?它就喜歡壞的。

  珍香慌亂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幫行冥擦眼淚,心裡暗暗祈求父親別發現,不然她在父親眼裡就要變成愛欺負人的壞孩子了。

  糟糕的是,她越幫忙擦眼淚,行冥就哭得越起勁,天知道這個男生為何有如此發達的淚腺。很快珍香就擦不動了,她悲傷地雙手捧著行冥的臉,凝視著那些源源不斷的寬面條淚,感覺自己也很想一起哭。

  要是早知道行冥是這種脆弱性格,她干嘛要招惹他啊?

  珍香的內心是崩潰的,幸好父親並沒有如她想像中那樣看待此事,反而走過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做得很好,珍香。」

  有那麼一瞬間,珍香懷疑父親是不是跟自己一樣,也是鬼殺隊的叛徒,不然怎麼能得出「很好」這樣的結論?

  其實從父親的視角看去,珍香與行冥之間分明就是很有愛的互動。

  小小的女孩溫柔地擁抱了抗拒的男生,男生用淚水宣泄情緒,而女孩則仰起頭幫忙拭去那些淚水,男生越哭越凶,女孩便輕輕捧著男生的臉,無聲地安慰。

  沒人知道行冥這時內心經歷著怎樣的震動。

  他原本打算再也不相信孩子了。

  孩子天真爛漫,純粹又弱小,謊話張口就來,還能毫不在意地做出殘忍的事,可謂私欲的集合體。

  他救下的孩子非但不感謝他,還指認他是凶手,所以他早已認清了一個事實:孩子只會關心自己。

  可這個突然抱過來的孩子卻說謝謝他。

  為什麼要道謝呢?明明是不相干的事情。

  他心裡一個聲音在說:等到了生死關頭,現在這個溫柔的孩子也會改變的,孩子只會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表現善念,等到危急時刻都會露出本性。

  然而他心裡的另一個聲音卻在說:世間當然也存在著特別的孩子,存在著能帶給我救贖的、我所承認的好孩子,再相信一次吧,這次一定不會再失望了。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這擁抱帶來的溫暖和悸動不是已經說明了一切嗎?

  行冥很快就被心裡的第二個聲音蠱惑,選擇加入鬼殺隊。

  後來……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對珍香和系統的無情打臉。

  珍香怎麼也無法接受,當初那個擁抱時都能感覺到根根肋骨的瘦弱男生,短短數年就跟吹脹的氣球似的,變成了魁梧壯碩如山岳一般的筋肉人,簡直令人痛心疾首。鬼殺隊伙食就這麼好嗎?

  好吧,鬼殺隊伙食的確是很好,營養豐富,葷素搭配……但這家伙是暗地裡拜了健美先生當老師嗎?增肌這麼成功,形像改造經過誰批准了啊?

  身體好了就安心享受生活不行麼,為什麼要去殺鬼?為什麼還要保護人類啊你不是對人類都心灰意冷了嗎?說好的報復社會呢你這三觀也正過頭了吧?

  殺鬼也就算了,怎麼還當上柱了!就這麼有本事嗎?有事沒事就喜歡哭的哭包男憑什麼能升柱啊?你把鬼殺隊到底當成什麼地方了混蛋!

  總之,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七年之後的今天,兩個慘遭瘋狂打臉的家伙不約而同選擇了遺忘那段歷史,就當無事發生過,就當誰也沒犯錯。

  老話說得好,逃避可恥但有用。宿主與系統永遠站在一起,這便是歲月靜好了。

  「行冥,半年不見身上又添了新傷吧?不要太勉強自己啊。」珍香不著痕跡地平移兩步,從行冥厚實的影子裡移動出去。

  不行了,再待在黑歷史具現化的陰影裡面,可憐的少女就真的要窒息了,必須立刻沐浴陽光冷靜一下。

  在周圍七柱若有若無的羨慕目光裡,行冥捏著佛珠,十分感動:「我明白了,主公大人,我會好好保重的。」

  不,你不明白,我更希望你保輕啊!


第3章

  在岩柱悲鳴嶼行冥之後,第二位與珍香開口寒暄的是花柱蝴蝶香奈惠。

  蝴蝶香奈惠有一頭漂亮的黑發,頭發兩側綁著紫紅色的蝴蝶發飾,鬼殺隊制服外面披著顏色鮮艷的蝴蝶羽織,是個愛笑又非常善良的女孩。

  珍香和系統尤其欣賞香奈惠的善良。

  她有多善良呢?善良到深愛的父母被鬼殺害後,仍然對人與鬼和平共處的可能性抱有幻想。

  這樣說並不是在諷刺,因為超乎常人的善良在這個時代是彌足珍貴的,鬼殺隊上上下下少有不仇恨鬼的成員,親身經歷的痛苦總是那樣難以放下。

  比如說蝴蝶香奈惠的妹妹蝴蝶忍,就是個恨鬼恨得發狂的女孩,而這才是常態。

  有一句老話說的是:「未經他人苦,莫勸人善良。」

  甚少有人被鬼傷害之後還能保持純然的善良心態。

  大家都知道鬼能夠同人類一樣思考,可以交流對話,也會有高興、恐懼、生氣這類感情,但只有香奈惠願意認真思考這件事,並設想出人與鬼和平共處的可能。

  已經不單是善良而已了,這說明香奈惠能夠自己從痛苦的回憶裡走出來,心理狀況十分穩定,對負面情緒有絕佳的調節能力。誰不喜歡和這樣的人做朋友呢?

  當然,系統是站在另外一個角度去欣賞香奈惠的,它認為香奈惠是鬼殺隊中的重大不穩定因素,將來也許會心慈手軟饒鬼一命,也許會站在同伴的對立面然後被同伴殺死最終動搖人心,也許會被騙去鬼的一方……啊不對,是受到感召、幡然悔悟、棄明投暗。

  雖說可能性不大吧,但想想就開心啊。

  珍香望著香奈惠,笑問她:「小忍近來還是那樣壞脾氣嗎?」

  聽到珍香拿妹妹打趣,香奈惠笑眯了眼睛:「主公大人這麼說,被小忍聽到又要不高興了。」

  「看來小忍還是老樣子。」

  「主公大人也是老樣子呀。」

  這話就讓珍香回想起了她們的初識。

  珍香第一次聽到香奈惠的名字,其實是從行冥口中。那時行冥的筋肉人之路已經走得很成功了,身材健碩,肌肉把制服撐得緊繃,看上去就像岩石一樣硬,實際上大概也有那麼硬。

  行冥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自稱會一手「心眼」絕技,感知能力很強,殺鬼技術更是牛逼。

  珍香沒辦法攔著這個煞神殺鬼,只能每次遇到的時候旁敲側擊,小心翼翼詢問他最近殺了多少鬼,生怕哪天就聽到鬼舞辻無慘橫死街頭的噩耗。

  這樣問得多了,行冥就開始主動給珍香彙報行蹤,碰不到面的時候也會讓鎹鴉幫忙遞送消息。

  有一次鎹鴉帶來的消息不但說了最近殺的鬼,還提到了一對姐妹。

  蝴蝶姐妹是主動找上行冥的,因為父母雙親被鬼殺害,所以姐妹倆失去了家庭和原本的人生軌跡,轉而立志要加入鬼殺隊。

  行冥並不覺得這對姐妹能行,心底有意攆人,就出了一道推動巨石的題目為難她們,那可是一般的普通肌肉男都推不動的巨石,讓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上就更做不到了。

  結果卻十分出人意料,姐妹倆最後真的用計把巨石移動了一點。雖然只是一點,但足以令行冥內心震撼。這是何等的決心和毅力啊?他深受感動,轉而決定幫蝴蝶姐妹加入鬼殺隊。

  珍香懶得去想行冥為什麼告訴自己這件事,反正自己知道了,也就等於系統知道了,而系統知道了,就肯定會提出要求。

  畢竟行冥看好的人,那能是普通龍套嗎?能把行冥給感動到並認可的女孩,那能是普通女孩嗎?

  現在蝴蝶姐妹年紀小可能還沒啥,等女大十八變,難保不會變成行冥那樣的肌肉女壯士。到時候三個人並排走路,就是一堵移動的銅牆鐵壁,殺鬼便如砍瓜切菜一樣無情,鬼舞辻無慘見了一准先嚇沒半條命,剩下半條命都不用三個壯士揮刀,直接疊羅漢就能壓死……

  呃這個腦補可不能讓系統知道,太不尊重反派BOSS了。

  反正和行冥扯上關系的人准沒好事。這都不是有沒有成見的問題,這直接是成見有多深的問題。

  [珍香,藤襲山選拔劍士的時候,你找個機會摸摸那對姐妹的底。]系統的要求果然來了。

  行吧。

  反正珍香本來就負責每次選拔的時候去背誦開場白,順便的事。

  到了蝴蝶姐妹參選那一屆,她按照慣例在選拔結束後對每一位通過的幸存者送上微笑,然後站在那兒等著挨揍——偶爾運氣不好就會挨揍。

  通常理由是幸存者的至交好友死在了選拔中,心中悲痛與怒火無處發泄,這時候看到主持選拔的小孩居然還在那笑,心中的激烈情緒難以遏制:笑屁啊笑?於是「非得教訓一頓」的衝動就來了。

  其實珍香也知道別人打生打死結束了,傷痕累累的正悲痛呢,自己一個沒事人卻在一邊笑,根本是主動找揍。但誰讓她姓產屋敷呢?

  身為產屋敷一定要做到兩點:第一是保持溫柔微笑,用笑容感染鬼殺隊的隊員們。第二是具有同理心,充分理解和同情隊員們的悲痛。

  所以有必要的時候真得主動把臉湊過去讓人揍,人家手上打痛快了,心裡的痛苦也就宣泄出去了。

  當然這個只是理念,實際上不能就真的讓人往痛快揍,畢竟產屋敷家的人都不抗揍,多挨幾下很可能一命嗚呼。

  總之這次運氣也不太好,鼻子上挨了一拳,出拳的人還算克制,沒給打骨折,只是流了點鼻血,所以珍香也沒當回事,准備等大家解散之後叫住蝴蝶姐妹私下聊聊。

  沒想到的是蝴蝶姐妹主動找上了她,其中當姐姐的香奈惠對她溫聲安慰,當妹妹的小忍則臭著一張臉,細心地幫她處理了鼻子上的傷勢。

  老實說,當時小忍那個表情真的有夠好笑,居然還蹙著眉頭厲聲責問她:「你剛才為什麼不還手?」

  還用問為什麼?這大庭廣眾的,要是還手了,那產屋敷家的「聖父逼格」還要不要了?

  珍香端著無懈可擊的微笑,溫聲回答道:「是因為愛、是因為責任啊。」


第4章

  其實什麼愛呀責任呀當然都是在扯淡啦。

  珍香並沒指望蝴蝶姐妹聽完就信,這麼說只是在表達「別再問了」的意思。

  蝴蝶忍欲言又止,她明顯是想要追問的,但因為聽出來了珍香的言外之意,所以話到嘴邊又不情不願咽了回去,緊蹙著小眉頭,一臉的苦大仇深。

  蝴蝶忍其實比珍香年紀大一歲,站在一起時卻讓人覺得蝴蝶忍更幼小。不只是因為個子矮的關系,還因為她表情可愛,眼神有戲,明明是個孩子卻非要表現得老成懂事,穿衣打扮都刻意走中性路線來提高成熟度。

  珍香立刻很想逗弄一下,所以在宣布選拔圓滿結束,各位原地解散之後,她第一時間叫住蝴蝶姐妹,伸出手像一位和藹的長輩般拍了拍蝴蝶忍的腦袋,輕松把對方的夜會卷發型撥亂了不少。

  同時,珍香口中還念念有詞著:「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蝴蝶忍果然立馬炸毛,後退著躲開珍香的手,連聲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你也不是大人吧?」

  說著還下意識地抬手護了一下腦後的大蝴蝶發飾,隨後覺得這個動作不夠穩重,又立刻放下手去。

  果然,這是個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對待的小孩,獨立意識很強,也不喜歡被摸頭。

  個子矮的人就是喜歡把長不高的原因推到被人摸頭上。其實摸頭怎麼可能導致人長不高呢?頂多導致頭油罷了。

  所以怎麼評價蝴蝶忍呢?——嗨呀,好玩的!

  珍香縱容地笑著點頭:「小忍說得對,我並不是個大人,甚至比小忍要小一歲。請別介意,我只是真誠認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雖然嘴上承認不是大人,但珍香從表情到語氣都明明白白是另一個意思。

  比起蝴蝶忍強裝出來的老成,珍香可是早已習得了「裝逼」二字的精要,她長期觀察揣摩父親的言行舉止,模仿起來不只是有大人的樣子,還頗有幾分領導者的氣度。

  什麼是實力碾壓?這就是實力碾壓!

  蝴蝶忍意識到自己輸了,但仍然負隅頑抗:「你說我做得很好,其實你是為了摸我的頭才這麼說吧?」

  咦?你怎麼知道的?我就是覺得你這個身高摸頭特別順手。

  心裡這麼想著,珍香的表情卻越發肅穆悲憫:「小忍,我都知道的,你一直在因為自己個子矮、沒力氣、手指短而苦惱著吧?」

  扎心的一大奧義就是揭短。

  果然,聽了這話蝴蝶忍臉都黑了,但珍香毫無停歇立刻向下繼續講述道:

  「對你來說即便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也無法揮刀斬斷鬼的脖子,但你並沒有就此放棄,而是發揮出自己出身藥學世家的優勢,另辟蹊徑,想到了用毒來對付鬼。如今成功通過了藤襲山的考驗,順利成為鬼殺隊的一員,恭喜你,小忍,你真的很棒。」

  說完,珍香趁蝴蝶忍被話語吸引走注意力,又一次出手偷襲,第二次成功摸到了對方的頭發。

  珍香講述的這些是事先收集的情報,她是產屋敷家的孩子,想知道這些並不會被拒絕,找對人詢問就行。

  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瞧,提前做的准備這不就用上了?雖然目的只是摸頭,顯得有點大材小用。

  蝴蝶忍現在的表情十分復雜,她抱住腦袋,半是惱火又半是震動。

  她因為一時疏忽,被比自己小一歲的弱小孩子第二次摸到頭,本該氣得跑開了,但與此同時,她還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稱贊和認可,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蝴蝶忍研究用毒對付鬼的事情從沒避開旁人,對方雖然年幼,但負責主持選拔,說明在鬼殺隊的身份並不普通,會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奇怪。

  因此對方說出這些話來,她不覺得受到冒犯,反而想到對方或許是在真心認可自己……但就算如此,一邊說著「好孩子」一邊摸頭也太過分了,究竟誰年紀更小啊?

  越想越糾結,蝴蝶忍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氣了。

  珍香心裡暗笑,決定接下來的逗弄方式就用——

  [珍香你別玩了,能不能有點正事啊你?]

  哦豁,系統有意見了,珍香立刻端正態度:「還未自我介紹,我是產屋敷箴鄉,產屋敷家的獨子。行冥對我說你們是很棒的姐妹,我感到十分好奇,這才在選拔結束之後留下你們談話,占用了你們的時間,十分抱歉。以及感謝你們剛才對我出手相救,我的鼻子現在舒服多了。」

  蝴蝶香奈惠溫柔地凝望著珍香,彎起唇角笑盈盈道:「沒關系啦,既然對我們好奇,有什麼想問的就盡管問吧。」

  「那我就直接問了。」珍香把目光轉移到了香奈惠身上,「你們是抱著怎樣的想法加入鬼殺隊的呢,究竟是為了向鬼復仇,還是為了保護他人不被鬼傷害?」

  香奈惠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或許都有。我們姐妹想要變強,因為只有變強才能保護無辜的人們,我們不想再看到我們身上的慘劇發生在更多人身上了。另外……你方才說,你是因為愛與責任不願對攻擊你的人還手……」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是否要把真實的想法向第一次見面的人傾訴。

  很快,她就決定相信眼前這個笑容溫柔的孩子:「那麼也許你能理解,於我個人而言,我想要用我的雙手、我的雙腳、我的頭腦,一點一點去探索、去驗證,我想知道人與鬼是否可能和平共處,我想實現人鬼友好的可能。」

  聽了這話,珍香立刻在腦海裡呼喚起來:[系統,你聽到了沒系統?我們這回撿到寶了,鬼殺隊終於來了個親鬼派了!]

  [聽到了聽到了!]系統興奮到幾乎尖叫,[香奈惠真是個好姑娘,沒想到悲鳴嶼行冥也能做一件好事。]

  珍香:[姐姐是親鬼派,讓我們再來看看妹妹——]

  「小忍那孩子也是這麼想的麼?」珍香繼續對著蝴蝶香奈惠發問,並故意不看蝴蝶忍。

  「你倒是直接問我啊!」蝴蝶忍不爽透了,「告訴你,我是不會對鬼心慈手軟的,只要看到就會殺掉!」

  說完還瞪著珍香威脅性的揮了揮拳頭,到讓人看不出來這種威脅究竟是針對鬼,還是針對珍香。

  不久前才被小忍細心治療了鼻子的珍香可完全沒在怕的,她心平氣和,微笑著對香奈惠說道:「小忍還真是個壞脾氣的孩子啊。」

  她說這句話時稍微放小了音量,仿佛是在跟香奈惠說悄悄話,但實際上當然是依舊可以被蝴蝶忍聽清楚的程度。其中打趣的意味十分明顯。

  「喂!」蝴蝶忍突然懷疑產屋敷箴鄉之所以三番兩次故意氣自己,是因為自己剛才打斷了對方挨揍,而對方其實內心渴望著挨揍。這也能用來解釋對方之前挨揍為什麼不還手。

  所以,有沒有這種可能呢?光看臉看不太出來啊。

  香奈惠笑眯眯地挪動步子,擋住了妹妹,笑著的同時也有了點無奈:「哎呀哎呀,小忍本來就喜歡皺眉,箴鄉就別再逗她了,不然小忍小小年紀就要滿頭皺紋,想想就叫我心疼——」

  「姐姐!」

  「是~是。小忍別這麼嚴肅嘛,姐姐最喜歡小忍笑起來的樣子了。」香奈惠牽起了妹妹的手,三言兩語就安撫好了本打算做點什麼的妹妹。

  珍香嘆為觀止,最後與系統彙報了這樣的工作總結:[香奈惠不但是親鬼派,而且好會哄人啊,只要有她在,激進派的小忍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系統也十分認可:[你是對的,等你以後謀權篡位當上當主了,記得多給香奈惠行些方便,開開後門,幫襯她當上柱。]

  珍香滿口答應:[沒得問題。]

  結果,蝴蝶香奈惠比系統和珍香想的還要爭氣,數年後就憑借自己的力量當上了花柱。反而是珍香落在後面,接任當主一職的速度慢上許多。

  有一個問題系統沒想到,珍香也沒有提醒它:成為柱的條件是打倒一只十二鬼月中的鬼,或消滅50只普通鬼,無論香奈惠憑自己的力量完成了這兩條裡面的哪一條,她身上「親鬼派」的標簽都該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才是。


第5章

  當年的人如今還是老樣子,脾氣壞的仍然脾氣壞,喜歡打趣的也仍然喜歡打趣,看來無情歲月偶爾也會展現出柔情的側影。

  「這樣的話,希望今天站在這裡的大家,半年後也仍然是老樣子,都健健康康的。」珍香突然冒出一句有點煽情的話來。

  在場的人都微微怔住,大家不是容易被話語打動,而是都想到了這些年來鬼殺隊不斷在犧牲的隊員。柱級是鬼殺隊戰鬥力最強的級別,可就算已經身處柱級,也沒人有自信說半年後就一定還活著。

  鬼實在是比人類強大太多了,無論是軀體強度、耐力,還是壽命,鬼都遠遠超越了人類。

  僅憑一只十二鬼月中的上弦鬼,就可以在數十上百年間不斷殺死柱級劍士,而鬼殺隊卻連鬼的動向都很難掌握。

  珍香口中一句普普通通的吉祥話,對鬼殺隊的每個人來說都分量十足,是令人只要細思便會心情沉重的祝福。

  陽光融融,無聲灑落在大大小小的肩膀上,雖然輕飄飄沒有實際重量,但明亮的溫度卻實實在在鼓舞著每個人。

  面對此情此景,系統不禁有意見了:[珍香,你怎麼突然奶他們啊,你到底哪邊的?]

  多年相處下來,珍香已經不會因為系統的問責心慌了,但還是習慣性給出解釋:[你懂什麼,我可是毒奶,知道什麼叫flag嗎?我這是在給他們立死亡flag。]

  系統若有所悟:[就像說「戰爭結束就回老家結婚」一樣?]

  珍香:[沒錯哦。]

  系統:[那你以後多給鬼殺隊立幾個。]

  由於在場的人心情都有所變化,剩下的寒暄就自然免去了,水柱錆兔主動出列,對珍香彙報最近關於「巨響」的情況。

  所謂「巨響」,算是年後這段時間裡發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情了。一處靠近大海的地點,某一刻毫無征兆的產生了巨響,當時許多正好位置靠近的鬼殺隊成員都聽到了,紛紛表示受到強烈驚嚇。

  當時珍香並不在那附近,本不該聽到的,但或許是源自產屋敷血脈中所傳承的近乎預知未來的「直覺」,她隱約中也感知到了這聲巨響。

  由於時間正巧趕上召開柱合會議,所以珍香還特意把這次的會議地點選在了一處靠近海的宅邸。

  「我是隊中第一個趕到現場進行勘察的,巨響產生的原因似乎是一場離奇爆炸,靠近海邊一片原本平整的土地化為了半球狀盆地,直徑達到兩千米,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研缽,在那裡原本存在的居民和建築都全部被吹飛了,或是融化消失,死亡人數估計……」

  珍香注意到錆兔有些氣息不穩,便用平穩的聲音安撫道:「冷靜一下,錆兔,這場慘劇的發生並非是你的錯誤。」

  錆兔點點頭,灰色雙眸中隱約的痛苦很快散去,恢復了平常的溫柔狀態。他是個嘴邊有一道寬闊傷疤的美男子,比珍香年長五歲,淺色的頭發茂密又蓬松,發量令人艷羨,整個人氣質沉穩老練,劍術高超。

  「那麼錆兔,在經過勘察之後,你認為這場爆炸是鬼制造的嗎?這有可能是鬼舞辻無慘的陰謀嗎?」珍香審視著錆兔的狀態,認真問道。

  「我個人認為,應當不是。」錆兔謹慎地選擇了用詞,「我曾向那附近的老人家打聽,對方充滿敬畏的描述說,制造爆炸的絕非鬼,也並非普通爆炸.物,而是荒霸吐。」

  珍香微微垂目,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嗯……荒霸吐……」

  雖然擺出了很有思路的姿態,但她其實完全沒懂:[系統啊,荒霸吐是啥玩意兒?一種荒唐又霸氣的嘔吐物嗎?]

  [不,是日本傳說的荒神。]

  「原來如此……神明麼……」珍香緩緩點頭,仿佛已經把整件事都了然於胸了。

  雖然其實並沒有。但身為英明領導,在下屬們面前表現茫然可太遜了,就算裝也要裝得運籌帷幄決勝千裡。

  她示意粂野匡近遞上來一張地圖,對錆兔說:「能將具體地點指示出來嗎?」

  錆兔點頭,指到一個緊挨著橫濱租界的地點。

  他的手覆著厚厚的繭,指骨因為長期握刀有所變形,但仍然是一雙十分好看的手,十指修長潔淨,指甲光滑剔透,氳出健康的粉色,修剪成了有些可愛的弧度。

  當他的指尖落在地圖上時,指甲上太陽的反光正好晃了珍香一下。

  珍香在腦海裡尖叫:[啊啊啊我的狗眼!好痛!要晃瞎了要晃瞎了!]

  系統好無奈:[你不是已經被晃過一次了麼?還不長記性。]

  [啊?啥時候的事兒啊?]珍香懵逼。

  [就是我們偷偷溜進藤襲山花海的那次啊。]

  系統這麼一提醒,珍香就想起來了。不能怪她記性差,因為那也已經是好幾年前的舊事了。而且和她與行冥、蝴蝶姐妹的初見不同,她與錆兔的初見是非常偶然和匆忙的,當時真沒覺得對方未來會是個人物,連姓名都沒問。

  [原來錆兔就是當時那個路人甲啊。我的天,他也當上柱有兩年了,我跟著父親參加柱合會議的時候,怎麼就從沒認出來呢?]珍香感到匪夷所思。

  於是系統也驚了:[原來你從沒認出來嗎?我還以為你是因為當初隨手救的人居然很有實力當了水柱,心裡尷尬又後悔,這才一直裝沒見過。]

  系統不說還好,系統這麼一說,珍香還真覺得有些尷尬了,不由惱羞成怒:[我是那種會回避自己的失誤的人嗎?]

  [你是。]

  [你放屁。]

  [行吧,我放屁。]

  系統聳聳肩——如果它有肩膀的話。其實它並不怎麼介意這件事,錆兔不當水柱,也總會有別的人當水柱,只要不是像悲鳴嶼行冥那樣的BUG級別選手就行了。

  兩年來沒聽說錆兔在殺鬼方面取得了什麼特別厲害的成績,錆兔似乎把精力更多的花在了救人上面,有幾次為了及時救人還不慎放跑了鬼。在系統看來,錆兔某天死在上弦鬼手裡是遲早的事,就像當年在藤襲山發生的。

  卻說當年,珍香尚未成為鬼殺隊當主,雖無法盡情發揮、一展叛徒之所長,但有著系統從旁相助,做一些小動作還是可以的。

  依靠珍香負責主持藤襲山選拔的便利,系統和宿主就討論過怎樣對選拔做手腳。

  起初兩邊的意見分歧嚴重:

  系統認為應該提升選拔難度,加強藤襲山裡關押的鬼,讓每一屆參選者都盡可能統統死光。

  而珍香則認為應該降低選拔難度,削弱藤襲山裡關押的鬼,讓每一屆參選多少人就通過多少人。

  雙方各執一詞,也都有自己的道理。

  如果按照系統的意思走,鬼殺隊補充新人的制度將被破壞。失去了足夠的新人加入,而老人又被鬼不斷消耗,時間一長鬼殺隊自然就垮了。

  但珍香卻嘲笑系統天真:[鬼殺隊又不是傻子組成的笨蛋隊伍,如果連著幾次新人都招不夠,肯定就會淘汰掉藤襲山選拔場,想新法子招人。或者組織劍士隊伍進去檢查情況,看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系統還不服氣:[那也至少消耗了鬼殺隊一波。]

  [可同時更增加了我們暴露的風險。]珍香嘆氣,[你想想,藤襲山的選拔到底為什麼存在?不就是為了選出足夠強的人麼?咱們把難度降下去,是個人都讓通過,鬼殺隊一下子就會變得臃腫。養的劍士一多,財政就困難,保密性也會下降,遭遇鬼的時候出現大量傷亡,對整個鬼殺隊的氣勢將是重大打擊。]

  系統是很愛聽珍香盤邏輯的,心裡的天平立刻就往珍香那邊偏。但身為系統,本該是指揮宿主行動的高位存在,這要是反過來聽宿主指揮,總感覺不對味。

  糾結一會兒之後,系統下了決心:[這樣,我們溜進藤襲山花海實地驗證一次。如果你是對的,那以後所有行動我都聽你的。反過來如果你是錯的,那以後我發布什麼任務,你就照做什麼任務。]

  [哦?打賭嗎?行啊,一言為定。]


第6章

  藤襲山是個特殊的地方,從山腳到半山腰一年四季都開放著漂亮的紫藤花,正是這些紫藤花將鬼嚴密的關押在山頂,成為了適宜的「最終選拔」場。

  選拔規則十分簡單,參選者只要穿越花海,在滿是鬼的山頂上存活七天,就算作通過選拔,成為鬼殺隊在編劍士。

  珍香作為主持者,需要在第一天現身宣讀規則,然後選拔結束再現身一次公布結果,中間的七天時間都是自由活動。

  不過這個自由遠遠沒到可以隨意溜達進花海裡的程度,所以這時候系統就派上了用場。

  【分.身術卷軸·貧困】

  【效果:復制自身一次,持續時間4小時。】

  珍香挑刺道:[這個「貧困」是啥意思?我產屋敷家很有錢的好嗎?]

  系統解釋:[「貧困」是品質劃分,類似游戲裡的白卡。]

  珍香:[哦……難道我不配用橙卡嗎?]

  系統:[你配。但橙卡消耗太大了,這次我們用不上。]

  可珍香還是有點介意:[那我可以讓我的分.身幫我寫作業嗎?另外,「分.身」中間這個「.」看著好low啊。]沒點還好,一看到這個點,她就開始想歪到下三路。

  系統解釋:[你的分.身由你自己操作,一心二用,單核雙線程,並不是另外一個可以被你指派的人……而且你哪來的作業需要寫?至於「.」,這是我自帶的防和諧符號。]

  珍香驚訝:[為啥一個系統還要自帶防和諧?]

  [因為現在越來越多的宿主都會自帶和諧功能了,比如說晉江人,系統當然也要與時俱進。]

  這個回答出人意料,珍香不禁肅然起敬:[厲害厲害!]

  本以為一心二用會很難習慣,但珍香實際嘗試後感覺卻意外輕松,就像手機開了分屏模式一樣簡單。她留下一個自己在山腳制造不在場證明,另一個自己則披上黑鬥篷,戴上銀白面具,潛行上山。

  【潛行·普醜】

  【效果:安靜地移動時不會被任何單位(鬼舞辻無慘除外)發現,持續時間4小時。】

  爬山的過程中,珍香就和系統嘮嗑:[這個普醜等級是指普通的醜嗎?]

  系統:[對,綠卡的意思。]

  [為什麼不叫小康?]

  [小康是藍卡。]

  [那潛行有橙卡嗎?]

  [有,名字是【潛行大成功·巨富】]

  珍香為這充滿槽點的名字沉默了一會兒,決定換個話題:[我用這些能力的時候,消耗從哪兒出?]

  [從我儲存的能量池裡出。]

  [怎麼補充能量呢?]

  系統平靜地回答:[沒有辦法補充,你要做的就是在能量耗盡之前當個成功的二五仔,鏟除這個世界的所有正義勢力,讓鬼舞辻無慘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無可戰勝的反派。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義。]

  珍香步伐微妙地一頓,忽然產生了一個全新靈感:系統會不會暗戀著鬼舞辻無慘呢?

  如果以此為梗編段子……糟糕,感覺很甜的樣子。

  段子還是要往虐心的方向編才帶感,所以就設定成失敗結局吧。

  理清思路後,珍香又繼續向山頂邁步,隨意問道:[系統啊,如果我失敗了呢?如果有一天能量耗盡了,或者鬼舞辻無慘死了。你會怎樣?]

  [你怎麼會失敗?]系統感到不可思議,[你可是——]

  [我是說如果,只是如果。]珍香不耐煩地打斷系統。

  [哦……如果你失敗了,我會和你解除綁定,恢復出廠設置,這樣能量池就能自然補滿,然後我會回到各個世界的間隙繼續流浪,尋找下一位宿主。]

  珍香捻了捻手指,咬牙笑了:[嗐,還以為你會死呢,原來只是棄我而去啊,虧我剛才擔心了你一下。那放心好了,我絕對不給你這樣的機會,我當然會成為全世界最棒的二五仔。]

  閨蜜一生一起走,誰先離開誰是狗。系統居然還打著單飛的主意?做夢!

  沉默片刻後,珍香越想越覺得不平衡。

  她如果失敗了,就要承受失敗的一切後果,而系統卻可以直接失憶,拋下她一身輕松地奔向嶄新生活,找到新的宿主綁定,雙宿雙飛……

  那怎麼行!

  珍香咬牙切齒地對系統補充道:[聽好了,我們以後少用你的功能,盡可能不消耗能量。]

  [這是自然,能量池很小的,並且使用各種功能時也都有限制,不是想用就能用,否則我早讓你血洗鬼殺隊了。]系統只認為珍香說了廢話,並不知道珍香心裡正在偷偷泛酸水兒。

  深入紫藤花海抵達山頂之後,就是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森林,群鬼躲藏在陰影中飢腸轆轆,對每一個進入這裡的人類充滿食欲。

  在潛行效果的加持下,珍香一路無驚無險,從許多鬼和人身邊經過,見識到一處又一處戰鬥後留下的痕跡。

  樹干上新新舊舊的刀劍劃痕、地面上深深淺淺的凝固血跡……人類死後能留下屍體,而鬼卻什麼也留不下來。

  這麼大致轉了轉後,珍香得出結論:[系統,這一屆肯定有能人。不用我們出手削弱鬼,這次就能出現超多人幸存的結果了。]

  系統很高興:[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道這個能人是誰,如果可以找出來,我們還能在最後暗算一下。]

  珍香深以為然。她發現前方正在發生戰鬥,便小心翼翼靠近過去觀察。

  眼前出現的是一只體型很大的手鬼,龐大軀體上布滿了惡心的手,與之戰鬥的則是一個男孩,頭上戴著張狐狸面具。

  正當珍香與系統猜測這個男孩是否就是帶飛全員的能人時,男孩手裡的日輪刀就斷了。

  他要死了。

  敗北來得太突然,就像龍卷風。

  [我覺得他不是那個能人。]珍香立刻做出判斷。

  [我覺得也不是。]系統附議。它的邏輯很簡單,既然是能人,肯定就能活到最後。既然這男孩要死了,那就肯定只是個龍套,不足為懼。

  [系統,要不咱救下他?我想先了解一下攻擊鬼的手段,這樣以後我心裡有底。]

  系統同意。它不在乎區區一個龍套的死活,給宿主展示一下自保手段也的確有必要。畢竟宿主不是鬼,在當人類叛徒的路上總需要行險。

  再則,系統也有點私心:手鬼長這麼醜,根本就不配當鬼舞辻無慘的手下。

  系統與珍香的腦內對話只在一瞬間進行,下一瞬——

  【一束日光·貧困】

  【效果:在目標位置生成一束日光,持續時間一瞬。】

  珍香暗暗吃驚。想不到居然只是貧困品質,這對鬼天克啊,如果是正義系統就好了,憑借白卡低消耗碾壓流平推百鬼,豈不是比無雙割草還爽?

  懷著淡淡的遺憾,珍香把視線隨意地停留到男孩手指上,避開了直視日光——人眼直視強光是會瞎的。

  但珍香還是失策了,日光在男孩指甲上進行了反射,她正巧被晃到。

  [啊啊啊我的狗眼!]珍香眼淚狂飆,跪倒在地,雙手捂住眼睛,[早知道面具上就不留眼洞了!]

  [不留眼洞你怎麼看路?]系統吐槽。

  [要你寡!]

  龍套男孩錆兔震驚地愣在原地。

  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看到一束光突然打在手鬼身上,手鬼連哀嚎都來不及就開始消散。與此同時,一道披著黑色鬥篷的身影出現在旁邊。

  那身影跪在地上,雙手捂著面具,就像是一位虔誠的信徒,正在無聲贊頌著光明之神。

  珍香的潛行失效了,因為她脫離了「安靜地移動」這個狀態。

  「你是……」你是帶來光明、帶來希望的神使嗎?

  錆兔想問。

  而珍香只是拼命眨著眼睛恢復視力,確認手鬼確實消散了,就爬起來轉身跑路,只給錆兔留下一道隨風翻卷的黑色背影。

  錆兔愣了許久,最終仰面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他太累了,維持高強度戰鬥太久,不斷奔跑著救下每一位認識或不認識的同伴,最後還對上了比普通鬼強很多的手鬼,早已到達極限。

  在伴隨著各種雜亂夢境的昏睡中,他夢到了一束日光。

  於是無意識蹙起的眉頭也平展開來。


第7章

  在那之後,珍香直到把分.身時限耗盡,也未能找出這一屆裡隱藏的能人。好在最後結果正如料想的一樣,通過選拔的新隊員人數達到了歷史之最。

  珍香對這一整屆新人進行了為期一年的觀察,其中大半就如預料中一樣變成了鬼殺隊拖油瓶,大量消耗著物力財力,卻遲遲拿不出多少殺鬼成績,表面上人多熱鬧,實質上削弱了鬼殺隊整體實力。

  系統對珍香甘拜下風,從那之後就絕口不提發布任務的事情,任由珍香自己安排行動,只是常常催促或者出餿主意。

  在珍香看來,整件事雖然中途出了被閃瞎狗眼的意外,但總體上,她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形像得到了很好的展現。

  自豪的感覺迅速洗去了被兩次晃到眼睛的不快,珍香回過神,重新意識到自己正在召開柱合會議,於是低下頭看了看錆兔在地圖上指示的爆炸地點。

  咦,這個位置……看來這地方今後要變成無處可去之人的樂園了。

  橫濱租借的周邊地帶一直很敏感,無論是法律上還是其他層面,那都是人們不願意多加觸碰的緊張位置。

  本來維持原狀也就罷了,現在被不明原因的爆炸清洗,原住民與土地權利關系一同消失,剩下的爛攤子哪會有人再願意接手?只能是無限擱置下去,變成三不管地帶……

  珍香忽然靈光一閃,意識到這是個修建新的秘密宅邸的好地方。

  產屋敷家一直有到處設置秘密宅邸的習慣,正所謂狡兔三窟,走到哪裡都有房產的感覺超爽的。

  「匡近,把地圖拿下去吧。」在心裡愉快地給自己預定了一處新房產,珍香抬頭面露微笑,「諸位,我們都知道,以鬼舞辻無慘的性格是絕不會制造這種轟動事件的,如果這場爆炸不是意外,那就只能是異能者所為了。」

  八位柱級劍士頓時都各有所思。

  從十多年前開始,世界各地陸續出現了異能者。異能者的人數極少,不動用異能時又與常人無異,所以很快同鬼一樣淪為了民眾口中流傳的傳說,大家都聽說過,但很少有人親眼見過。

  這些年來鬼殺隊在追查鬼的同時,也有意識地探尋著異能者的蹤跡,並試圖發展異能者入隊,可惜並沒有取得什麼成果。

  異能者的活動從某方面來說比鬼還要隱秘,極少制造出大場面,更別說是一次炸出一個直徑兩千米的巨坑這種駭人事件。

  說實在的,與其相信這件事是異能者所為,還不如相信世間真的存在神明荒霸吐。

  雖說如此,鬼殺隊也已經掌握了一項關於異能者的重要情報,那就是異能者的血液與鬼的血液存在著不明原因的相斥現像,因此異能者從根本上無法成為鬼。

  珍香一直都挺慶幸的,幸好沒有強力異能者加入鬼殺隊,否則鬼舞辻無慘的處境就要落到下風去了,她這個叛徒也會變得很難做。

  而現在,一個有可能是異能者制造的事件出現了,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決不能讓鬼殺隊有機會把人發展進來:「諸位,這件事的後續我會處理,危險或許還徘徊在原處,你們不要隨意接近。」

  沒人提出異議。

  錆兔稍微感覺到幾分困擾,但出於對當主的信任,還是點了頭:「主公大人,如果後續遇到難題,請務必吩咐我去辦。」

  行冥也流著淚道:「無論是鬼制造的爆炸,還是人為制造的爆炸,令一地生靈慘死都是無法饒恕的罪孽,主公大人,若調查結果不是意外,請讓我也出一把力。」

  香奈惠跟著附議,然後剩下的五柱也跟著附議。

  珍香頭疼地一一應承下來:「這是自然。」

  你們就放一百個心吧,無論事實怎樣,我都只會告訴你們結果是地質活動板塊漂移導致地底天然氣爆炸,是百分百的不幸意外。

  接下來大家又稍微討論了幾件半年來發生的事情,都沒什麼太大意義。不是說某地出現了疑似鬼舞辻無慘的身影,但找過去卻一無所獲,就是說某地鬼制造了新的慘案,在事後處理上遇到許多難題。

  珍香肩負著要搞垮鬼殺隊的使命,不直接叫大家切腹自盡就很對得起當主身份了,自然也不會提出什麼建設性意見,所以一路劃水,混到了散會。

  嚴肅的柱合會議結束之後,大家也稍微隨意了幾分,炎柱煉獄杏壽郎略一猶豫,就試著問道:「主公大人!不知您的父親近來……」

  煉獄杏壽郎是個眉毛很粗的男人,有一頭黃紅相間的長發,制服外披著火焰圖案的羽織,性格也是熱情如火,整體就仿佛一顆大火球的擬人化。

  他看人的時候不喜歡眨眼,眼型板直,眼尾上挑,眼光清明,給珍香一種時刻在瞪人的感覺。加上是個大嗓門,跟他講話總讓珍香覺得壓力山大。

  「家父近來每日都能蘇醒片刻,只是需要靜養不便出門,杏壽郎想見見家父嗎?我可以為你安排。」珍香平和地望著煉獄杏壽郎,努力掩飾想要回瞪的惡念,溫聲回答。

  其實她並不想讓煉獄杏壽郎見到父親,因為父親給人加油打氣的能力太BUG了,以前一起參加柱合會議的時候就是,每一位會上被父親隨口表揚的劍士,在之後一段時間裡都會像打了雞血一樣有出色表現。

  珍香之所以這樣回答,一方面是為了維持好當主人設,另一方面也是以退為進。她知道按照煉獄杏壽郎的性格,這時候反而會說——

  「明白了!既然是需要靜養的情況,就請不必費心安排見面了!」煉獄杏壽郎中氣十足地大聲道。

  ——就是這樣,雖然是個很會折磨他人脆弱耳朵的大嗓門,但煉獄杏壽郎意外的很善解人意。

  珍香順勢露出幾分為父親憂心的表情,賺一賺孝子印像,希望這幫柱級劍士都能因此意識到不該讓現任當主為難,以後絕不再提上一任當主的事。

  不過珍香沒有說謊,父親確實是因為病重才把當主之位傳給她的,整件事發生的順其自然,當中並不存在系統所推崇的陰謀詭計。

  開玩笑,珍香哪敢為了上位就謀害自己父親啊?

  且不說倫理道德問題,要知道她父親可是比她更強的直覺系大佬,每次給鬼殺隊賺大錢都是靠直覺指引,也曾靠直覺躲過殺身之禍。

  她要是敢輕舉妄動謀權篡位,估計最後就是好歹有個全屍的下場。

  她以前還根據這個設定編過段子,大概劇情是她與父親正式決裂,決戰到天亮,曾經親密無間的父女變成了你死我亡的仇敵,在血與淚的深淵中沒有人笑到最後。

  那誰笑到最後了呢?當然是鬼舞辻無慘啊!

  系統聽了這個段子感覺非常滿意,還問珍香能不能實現。

  答案當然是不能。

  難道產屋敷家死絕,鬼舞辻無慘就能高枕無憂了嗎?並不會,揮著日輪刀會用呼吸術的劍士仍然存在,近年來陸續出現的異能者也仍然存在。

  珍香為自己日後可以預見到的艱辛叛徒生涯暗自唏噓,又把關於煉獄杏壽郎的信息在心頭過了一遍。

  目前鬼殺隊的八位柱裡,只有炎柱煉獄杏壽郎算是子承父業,其父槇壽郎是前炎柱,後來因為精神委靡不振主動退了,杏壽郎自己通過努力升格為柱,那天高興地說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幫父親振作起來。

  珍香是沒有親自到現場去看,不過從槇壽郎至今也沒提過歸隊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來,杏壽郎失敗了。

  但是杏壽郎看上去心態極好,並沒被打擊到的樣子,仍然保持著大嗓門的樂天派,也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而杏壽郎甚至不是讓珍香最頭疼的那個柱。


第8章

  讓珍香最為頭疼的其實是風柱不死川實彌。

  就比如此刻,她宣布解散之後,不死川實彌並沒有乖乖的立刻離開,而是與粂野匡近私下交流。

  這兩人關系極好,是令人羨慕的摯友。

  如果說粂野匡近疑似是一位奇遇流主角,那麼不死川實彌就具有相當重大的復仇流主角嫌疑。

  和多數鬼殺隊成員一樣,不死川實彌擁有一個悲慘的過去。

  他一家有九口人,父親是個喜歡家庭暴力的流氓,後來因為得罪人被刺死,剩下七個孩子與母親相依為命。

  然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母親一天外出時傷口淋到了鬼的血,於是母親變成鬼,開始襲擊自己最愛的孩子們。

  最後只有不死川實彌與弟弟玄彌活了下來。實彌作為一個可靠的大哥,利用太陽親手殺死了變成鬼的母親,也因此被弟弟玄彌當場翻臉。

  這之後實彌一個人開始了義務殺鬼的獨行俠生活,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很愛瓜笑的鬼殺隊正經劍士粂野匡近,兩人迅速成為性命相交的摯友,實彌也理所當然的跟隨摯友腳步,加入了鬼殺隊。

  粂野匡近這個人的瓜笑是非常具有感染力的,讓家破人亡的實彌感覺非常治愈,兩人一度像是連體嬰那樣共同進退。

  而粂野匡近遭遇下弦鬼的時候,實彌當然也在現場,屬於最終被香奈惠救了性命的人之一。

  這件事顯然對實彌是個不小的刺激,他的實力之後飛快爬升,很快成為了今天的風柱。同時他也是鬼殺隊最新的柱級劍士,跟珍香當上領導的時間是前後腳。

  通常來說,新員工總是更容易成為新領導的心腹,但這裡明顯是相反的狀況,珍香簡直把實彌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年輕的鬼殺隊當主走到遠一點的地方,裝作在欣賞一樹繁花,善解人意地為兩個男生留出了充足的私聊空間。

  實際上則在遠眺兩個危險分子,暗中觀察。

  雖然聽不見在聊什麼,但看那聊得熱火朝天的架勢,珍香心裡就是不舒服。

  [系統啊,你說不死川實彌是不是真的自戀?怎麼每次見他制服領口都敞開那麼大,是為了秀出胸肌和傷疤嗎?]

  [我認為這也不是沒可能,他的眼睫毛比許多女生都長,說不定還偷偷用了什麼養護睫毛的秘方呢?]每次到需要同仇敵愾的情況,系統就變得像最親密的朋友一樣體貼了。

  珍香超喜歡這樣子的系統,總能帶給她絕佳的吐槽體驗:[可惡,好嫉妒他。我覺得眼睫毛長說不定是遺傳因素,因為不死川實彌根本不走精致男孩路線,整天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把眼睛瞪出紅血絲。]

  相比起來,杏壽郎雖然也總像是在瞪眼睛,但說到底還是長相的鍋,而不死川實彌卻是真的喜歡狠瞪。

  [關於這種可能性,找到他弟弟不死川玄彌一看就能知道結果了。既然是親兄弟,總會遺傳一樣的睫毛吧?]系統故作用心地出了個主意。

  [有道理,不過也不能排除基因突變的可能……對了!]珍香忽然靈光一閃,[玄彌人在哪裡呢?兄弟倆既然鬧掰了,我們想辦法把兩人擱到一塊兒,不就能搞一波不死川實彌的心態了?]

  這下本來只是隨口跟著宿主一起瞎聊的系統也激動起來了:[對啊!我們可以把弟弟收進鬼殺隊來,再讓哥哥撞見,到時候不管能不能打起來,他心態都會爆炸。真有你的珍香,這招四兩撥千斤,妙極啊!]

  雖然系統吹捧的不夠有力,但珍香還是非常受用,她腦子裡自動冒出了好幾個虐心段子的雛形,有兄弟之間因為誤會最終陰陽兩隔的,有弟弟因為仇恨哥哥而主動當鬼的。

  珍香把這些靈感一一記下,准備過後再慢慢增添細節,好繼續與系統分享快樂。

  接著,她轉而提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可我們並不知道不死川玄彌現在人在哪裡,也不知道他本人如今是什麼態度。]

  於是系統也顯出幾分困擾:[是啊……只能從長計議了。]

  珍香與系統深深忌憚著實彌,絕不是僅僅因為實彌喜歡露胸肌或者睫毛長這種膚淺理由,而是因為實彌是所有柱裡最激進的那個激進派,對鬼的仇恨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

  偏執就算了,他還身世悲慘,親人誤會,實力強橫,加入鬼殺隊之前就能靠著稀血體質獨自獵鬼,殺伐果斷心狠手辣,有時為了讓鬼先露出破綻,甚至能面不改色自己捅自己放血,讓鬼因為稀血的香氣酩酊大醉,遇到粂野匡近之前性格自閉,遇到之後就擁有了一個搞笑擔當的隊友,真是把復仇流主角需要具備的要素都占全了。

  最絕的是,如果當初珍香沒讓香奈惠去找粂野匡近,如果粂野匡近實際上沒有主角光環,那麼最後粂野匡近一定會死於鬼手,實彌就會親眼目睹最好朋友的犧牲,這不恰恰是復仇流主角的正統日常嗎?

  所以不能怪珍香與系統精神緊張,實在是這個風柱太給壓力了。

  憂心忡忡地盯了一會兒之後,實彌終於和粂野匡近聊完,表面恭敬實際相當桀驁地告辭離開。

  珍香擺著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一邊在心裡做鬼臉,一邊目送實彌走遠,像極了在默默祝福孩子遠行的慈祥老父親。

  等確認實彌真走遠了,珍香回過頭對粂野匡近問道:「匡近,實彌那孩子的情緒如何?有沒有什麼煩惱呢?」

  最好給我充滿煩惱啊!

  粂野匡近瓜笑著回答:「主公大人,實彌還是老樣子啦,活力滿滿渾身是勁,說要帶著我的那一份一起繼續殺下去呢。」

  說完還舉起手臂,比劃了一個健美先生亮肌肉的動作。

  帶著你的那一份一起……這話說的跟你已經死了一樣,你倒是給我介意一下啊?

  珍香心裡無奈透頂,失去了再跟瓜娃打探敵情的興致:「回去了,匡近。我之後要去一趟橫濱,你行動不便,就幫我留下來看顧父親吧。」

  粂野匡近是決不能帶著一起去橫濱的,萬一觸發什麼奇遇,被治愈系異能者給治好了,或者被瀕死老爺爺傳授十年功力,那就尷尬了。

  「誒?主公大人親自去嗎?」粂野匡近有些懵懂。

  「對,我有預感,這一趟出去能帶回來很厲害的新隊員。」珍香微笑著回答。

  系統啪啪啪鼓掌:[這個flag立的好!]

  粂野匡近也立刻放心下來,他原本想勸主公大人不要去危險的地方,不安全,現在則不擔心了。

  產屋敷家的人都是超強直覺系,既然主公大人有這樣的直覺,那就一定不會有事,安心聽命即可。

  這麼一想,粂野匡近的臉上就又露出了憨憨的瓜笑,一邊拍了拍自己不太靈便的腿,一邊由衷地高興道:「您說厲害的新隊員?太好了,看來咱鬼殺隊很快能湊齊九柱啦!」

  珍香微微點頭,同時不由產生幾分沉重的心情。

  有那麼一瞬間,她險些被粂野匡近傳染,臉上完美的溫柔笑容差點就要變形成瓜笑。

  太可怕了,諧星的感染力真是恐怖如斯。


第9章

  在鬼殺隊,當主本人的行蹤是絕對隱秘的,就算是戰力值頂點的柱級劍士也無權過問。

  這原本是單純為了保證安全的必要措施,現在反倒方便了珍香私下亂跑。

  她脫下標志性的當主裝束,換上一身英倫風的男士衣服,又戴上一頂黑色禮帽,將帽檐下壓擋住一部分眉眼,大搖大擺向著爆炸地點前進。

  之所以這麼勇,是因為她不怕被認出來,一出門就直接使用了系統功能——

  【劣質面具·貧困】

  【效果:改變自身1/2面部五官與氣息,會造成表情僵硬、眼神呆滯、聲音死板的負面效果,無時限,一旦遭遇物理攻擊便會失效。】

  至於為什麼曾經說著「能不用就不用,要為系統保存能量」的珍香,現在卻果斷用了,那當然是因為——她真香了。

  試問誰能抵抗使用金手指的誘惑呢?

  而且如今的珍香早已摸清系統能量池的具體大小,知道了貧困品質的功能對能量消耗其實是微乎其微的,那就更沒什麼可害怕的了。

  經過一番捏臉之後,珍香的容貌變得更趨向於男性,風格也從原本的精致漂亮變成了冷峻深邃。

  雖然只能變化一半,但只要精細的調整過眼部和嘴唇弧度,再把氣息往陰沉的方向偏轉一點,就可以徹底成為另一個人了。

  珍香悄悄給自己的捏臉技術點了個贊,一路溜達到了爆炸地點。

  正如預料中那樣,這裡明明才發生過爆炸不久,卻根本看不到一個官方來調查或善後的人員,整體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荒涼氣息。

  緊挨著這片半球狀廢墟的,就是橫濱的租界地帶,即便是如今這個大戰結束的時期,那裡也穩定的繁華著。

  破敗與繁華緊緊相依,讓人很難不覺得感慨。

  珍香沿著廢墟的弧形邊緣走了一段,時不時俯下身觀察地面上的微小顆粒,並用手指捻起一些放在鼻底輕嗅,接著是長久的沉思。

  微風拂起她的一縷發絲,而她深邃的雙眼愈發凝重。

  不知多久過去,她才輕啟雙唇,用清冷的聲線自言自語:「就如錆兔所說,導致慘劇的不是火.藥,也不是什麼爆炸.物,這絕非普通人能制造出來的現場。」

  系統忍不住發問:[你居然能聞出來這些信息嗎?]

  [當然聞不到。]

  [那你為什麼要聞?]系統不解極了。

  [我認為這樣做比較有調查員的專業格調。]珍香理直氣壯地回答。

  [……]系統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所以既然你剛才干的事情都是裝逼,那你的結論是哪兒得來的?]

  [當然是直覺,我可是個產屋敷,都到現場了還沒點直覺那像話嗎?]珍香拍了拍雙手,把塵土拍掉,[我感知到了黑色的火焰、扭曲的高溫、席卷一切的風暴,還有……]

  [還有?]

  [很奇怪,我不能確定,作為這場爆炸的根源和核心的那個存在,是野獸還是人類呢?]

  珍香無法下判斷,於是決定多收集些情報,她隨便抓住了一個來此拾荒的小孩,問他知不知道關於這場爆炸、或者荒霸吐的事情。

  小孩一開始完全不配合,甚至想搶了她的禮帽轉身就跑,被她按在地上用看待屍體的冷酷眼神——實際上是呆滯的眼神——恐嚇之後,才不情不願地吐露信息。

  「傳說啊,我只是聽的傳說哦,在大戰結束之前,被俘虜的海外士兵就在這附近的秘密軍事基地裡接受拷問,但拷問官做了蠢事,導致那家伙死掉了。」

  珍香點點頭:「哦……所以這和我提的問題的關聯是什麼?」

  「關聯就是荒霸吐呀!據說生前一味殺人、渾身纏繞無數死者靈魂、又在那基礎上抱有強大憤怒的已死之人,下地獄之後就能用強烈的憤怒與怨恨喚醒荒霸吐。」

  「這樣嗎?荒霸吐好容易喚醒的感覺。」珍香隨口點評道。

  這個荒神真沒牌面,這麼容易就能被喚醒,根本比不上她所了解的另一個也許能算作神明的可怕存在。

  小孩不服氣了:「你哪裡會懂!荒霸吐可強了!因為喚醒了荒霸吐,那個死去的士兵就伴著黑色火焰復活了,把仇人和這裡整個基地都一起吹飛,才形成了現在這個研缽形狀的壯觀地方。」

  「哇哦,是嘛,好可怕啊,荒霸吐真強,太厲害啦。」珍香毫無感情地驚呼道。如果不是騰不出手,她還會拍掌表示驚嘆。

  因為有聲音死板這個負面效果加持,所以珍香的話語聽起來格外不走心,滿滿都是諷刺。

  小孩掙扎起來:「既然問完了就快點放我離開你這可惡的矮子!」

  其實珍香個子不矮,在同齡人裡絕對算高的,但是調整過面部之後她看上去年長了許多,像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人,所以被認成了矮子。

  這一點並沒有解釋的必要,珍香眼神呆滯地盯著小孩,牽動嘴角僵硬地笑了笑:「但我並沒有問完。既然你說是復活之人炸了這裡,那麼那個人現在在哪裡?」

  「已經不存在了!荒霸吐的力量對於人腦而言太過強大,所以最後連那家伙的理性和人格也都吹飛了,變成了怪物,將地面連同自身都燃燒殆盡之後一起蒸發掉了!」

  珍香面無表情:「蒸發掉了?還真是死無對證,那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隨口編瞎話在糊弄我呢?」

  這就叫以己度人。

  珍香認為如果換做自己,這時候會說的肯定是謊言,那麼換位思考一下,這個小孩也就完全不可信了。

  「混蛋!放開我啊!」小孩開始拼命掙扎,試圖對珍香拳打腳踢。

  珍香拽著小孩的領口,面無表情地開始收緊。

  她可不敢被踢中,必須迅速制服小孩,不然面具的偽裝就要失效了。

  小孩被勒到了,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

  「你叫什麼名字?」珍香注意到小孩右手腕上纏著一圈青色帶子,「不說的話,你就會被我勒死。」

  「省……我叫省吾……」小孩氣息奄奄地回答。

  好小子,還挺會演嘛,我都沒太用勁,頂多勒的你難受,你就已經開始翻白眼了。

  珍香松了松手指,准備再說什麼,卻突然聽到側面砸過來一聲低吼:「喂!放開他。」

  是個少年人的聲音,聽上去並沒有包含太多情緒,但是如果不照做的話,大概就會展開攻擊。能不被察覺的突然出現在這裡,說明該是個足夠謹慎或者足夠強大的少年。

  珍香心裡做著判斷,輕巧地松開手,向後一跳躲開了省吾的狡猾反擊,同時轉過身面對來者。

  是個獅子般赭色頭發的少年,有一雙相當漂亮的鈷藍色眼眸,讓人聯想到橫濱港灣平靜的海。

  「你……」珍香盯著少年,感覺到對方身上有種奇怪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既視感。

  [珍香,發現什麼了?]系統察覺到了宿主的異樣。

  [沒什麼,就是發現這帥氣小伙兒手腕上也有條青色帶子。]

  珍香整理好情緒,對少年平靜地說道:「已經放開他了。我剛才可沒用力,也沒想要傷害他。」所以跪求你千萬別過來打我啊。

  「我知道。」少年點點頭,他來之後確實發現了對方沒用力,否則他就不會只是出聲低吼,而是直接一腳踹過來了。

  確認同伴不是遇到危險之後,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另外一件事上:「你在調查荒霸吐?」

  珍香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也甩了一個問題過去:「你和他是一個組織的成員嗎?你們手上都纏著青色帶子。」

  赭色頭發的少年沒有介意,直接點頭:「對。」

  而自覺是死裡逃生了的省吾,則立刻抓住重點,表情瞬間囂張起來:「你居然連我是「羊」的成員都不知道?告訴你,敢攻擊我們「羊」的家伙,絕對會遭到百倍報復。所以你完蛋了!趁現在跪下求我還能饒你一回!」

  「我拒絕。」珍香面無表情道。

  她其實挺想多點表情,只是面具功能的負面效果太強了,她抵抗不住。

  不過……「羊」?好奇怪的名字,這什麼組織?青少年互助會?橫濱拾荒者聯盟?還是羊養殖畜牧業推銷集團?烤全羊連鎖餐飲網紅加盟店?

  這麼一想,肚子稍微有些餓了呢。

  珍香深邃的雙眼愈發深邃了。


第10章

  最終三人一起坐在了橫濱的一家路邊攤前。

  攤主十分自信地端出三碗羊肉面,對三人介紹道:「我的手藝可是從祖上傳下來的,絕對香。」

  「非常感謝。」珍香聞著肉香,木著臉說,並努力勾起嘴角露出點笑模樣。

  她習慣於用溫柔的微笑回應他人,這會兒因為面具的負面效果不容易笑出來,真的很不舒服。

  只是強行扭出來的笑容也實在辣眼睛,比如不慎看到的省吾就沒忍住側開頭捂了捂眼,同時內心感到十分夢幻: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原本該是劍拔弩張的緊張場面才對,當時可是二對一,敵人只是個矮子,怎麼想「羊」都絕不會輸,而且同伴們說過中原中也是新加入進來的非常能打的異能者。

  雖然省吾並沒有親眼看過中原中也打架,但他對同伴可是相當信任的,很確信己方能贏,所以打定主意要給那個莫名其妙逼問他問題的惡黨一個慘痛教訓。

  而且那個惡黨一看就蠻有錢的樣子。省吾尤其喜歡對方的黑色禮帽,感覺搶走賣錢或者自己戴都很不錯。

  總之決不能放過!

  可是當省吾信心滿滿地放出狠話,招呼中原中也一起上之後,中原中也卻完全沒動,反而還心平氣和地自我介紹了:「我是中原中也,你是什麼人?」

  「宇智波恭彌。」珍香隨口報上假名,「餓不餓?我請你們吃飯。」

  省吾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為什麼會同意了,難道他就差這碗飯嗎?難道他當時在夢游嗎?居然沒有嚴厲拒絕!

  有些悲憤地捧起碗筷,省吾瞄了眼攤開在面條上的一排羊肉,每一片都切得很薄,熱乎乎的香氣直往鼻子裡面鑽。

  這算什麼,敵人的軟化意志戰術嗎?

  省吾咬牙切齒地咽下口水,舉起碗准備摔碎到地上,以顯示自己的不為所動。

  身為「羊」的成員,必須要有骨氣。

  「省吾,你在干什麼呢?吃飯的時候就好好吃飯啊。」中原中也扭頭看了過來。

  「哦……」省吾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等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埋著頭狂吃了。

  他就這樣錯失了最後的表達堅定信念的機會。

  不過這羊肉面味道還真挺好的,他得記住這個攤位,下次有機會再來吃,這次居然能被請客,太走運了。

  比起省吾餓死鬼一樣的難看吃相,珍香就吃得很矜持了。

  她坐在過矮的露天座位上,支著一條腿,放在旁人身上該是粗魯的動作,她做出來卻莫名顯出幾分清貴,一手斯斯文文地拿著筷子,吃得慢條斯理又面無表情。

  中原中也一邊吃自己的,一邊用雙眼光明正大地觀察這個自稱宇智波恭彌的男生。

  對方明顯察覺到了注視,卻完全無動於衷的樣子,連眉頭都是平展的,說明真的不在乎被人盯著看。

  這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又為什麼在這裡調查荒霸吐?是否已經掌握了許多信息?

  中原中也吃飯動作幅度不大,卻相當快速,三兩口就趕在省吾之前把飯吃完,也不知道究竟吃沒吃出好滋味。他把碗筷還給攤主並很有禮貌地道了謝,手揣進兜裡靠在一棵樹下等另外兩人。

  一直專注碗裡的珍香這才抬起頭,隨意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

  很難忽視啊……那種不好形容的既視感,究竟是產屋敷家的血脈在提示什麼,還是她自己心裡所生出的警示?

  但不管從哪個層面來看,中原中也都明明是個正常人。

  不怕陽光說明不是鬼,理智健全還懂得跟人道謝,行為舉止人模人樣,也說明不該是她懷疑的那樣……

  不行,不能這麼武斷,她該調整計劃了。

  原本她是來調查爆炸原因,好確保可能的異能者不會加入鬼殺隊威脅到鬼舞辻無慘,然後就沒事了。但現在這事情可以往後放放,不著急,反正鬼舞辻無慘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她要先好好調查一下這個中原中也。

  最後一名吃完面,珍香起身給攤主付錢。攤主猶豫了一下,問她:「這面它不香嗎?」

  「非常美味。」珍香誠實地回答。

  但攤主很難相信:「真的?如果覺得味道有欠缺,說出來就好了,我會改進的。」

  「……」珍香想再做點什麼證明自己,但想想還是放棄了,人與人之間很難建立信任,她還是省點力氣吧。

  「是真的。」留下一句沒什麼說服力的虛弱自白,珍香果斷轉身離開,並注意到了省吾明顯是在看她笑話的表情。

  行吧,這個叫省吾的孩子還真是個小機靈鬼,這麼快就已經看透她面癱的屬性了。

  珍香暗自一嘆,說道:「兩位,我其實不太了解這裡,也不清楚「羊」組織的情況,但我想你們應該會願意賺一筆錢吧?」

  「什麼意思?」

  「我想在廢墟裡修一所秘密宅邸。」珍香抬手指了指研缽形狀的盆地。

  秘密宅邸主要是向鬼和鬼殺隊保密,讓不明就裡的外人修是最合適的。而且看省吾之前在拾荒的樣子,「羊」的人工費想必很低廉吧?


第11章

  省吾終於放下敵意,和珍香正常的聊了聊。

  於是珍香明白了何為「羊」。

  這是只由未成年構成的互助集團,剛剛被創立不久,目的是為了抵抗掠奪和紛爭和人販子的襲擊,少年少女們集合起來報團取暖。

  和常見的侵略型組織不同,「羊」的結構很松散,成員都承認自身如羊一般弱勢,因此組織強調防守的力量,還喊出了「誰攻擊我們,就百倍報復!」的口號。

  原本口號只是單純的口號來著,純粹用來壯聲勢,但不久前中原中也加入了組織,在對外打過幾架之後,「羊」居然靠著戰績慢慢起來了,曾經虛張聲勢的口號也開始逐漸變得有分量。

  雖然省吾沒有具體說,但珍香也能想到,估計過不了多久,能打的中原中也就該當上頭羊了,真是幸好剛才沒打架,不然她得表演一秒換臉的絕技。

  同時她也後悔起來,如果早知道這是個全員未成年的組織,她才不會把修房子的任務交給「羊」,這也太不靠譜了。

  但看著省吾已經開始計劃怎麼修房子了的自信模樣,珍香到底把反悔的話咽了回去。

  算了,權當損失一筆小錢買個機會吧,反正這本就是為了和中原中也進一步接觸的借口,大不了過後再重新找別人建房子。

  珍香把省吾打發走讓他回去跟羊群們商量,得到了和中原中也獨處的機會,她決定抓緊時間套話:「中也是異能者嗎?」

  年輕的領導在鬼殺隊養成了一個習慣,對誰都略去姓氏直接喊名字以示親切,現在這個習慣不小心帶了出來,讓中原中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我們有這麼熟嗎?

  中原中也:「在回答你之前,你也該先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吧,你是不是在調查荒霸吐?」

  這次珍香直接點頭:「是的。」

  「為什麼?」

  珍香笑而不語——不,只是試圖笑而不語。

  實際上她抽動著嘴角,冷峻的僵硬面部上是一個皮笑肉不笑的陰郁表情。看著怪嚇人的。

  中原中也從中艱難地讀出了「該你先回答了」的含義,有一瞬間很想就這麼一腳照著臉踹上去,看著也太可惡了。但他終究是忍了下來:「我是異能者,可以操縱重力。」

  比起珍香簡單一句「是的。」中原中也明顯厚道多了,還主動透露了操縱重力的事情。

  但是這份厚道也就到此為止了:「別再玩輪流回答問題的幼稚游戲了,既然你確實在調查荒霸吐,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說出來,包括你已經掌握的所有情報、你屬於哪個勢力、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說著,中原中也一步一步逼近珍香,很快靠近到了一個危險的距離,他的影子落在珍香身上,形成了強大的壓迫力。

  假如他的身高能再高一些的話,影子會直接落到珍香臉上,壓迫力將更為強大。但這不是重點。

  他鈷藍色的雙眸冷冷注視著珍香:「你最好乖乖地全部說出來,別有半點隱瞞,否則我就讓你感受一下被重力碾碎骨頭的痛苦。或者你想現在就試試看體驗一下?」

  為了強調自己話語的力量,他隨意踢了腳邊的小石子,那顆石子以奇異的拋物線飛到他手裡,他兩根手指捏住石子,看上去根本沒用力就輕輕松松把石子碾成了粉末,仿佛只是捏碎一塊豆腐。

  珍香哪敢說半個「好」字?她誠懇道:「不,看在我請你吃了一頓的份上,沒必要這麼威脅我,中也。」

  求別讓我試試看體驗一下,拜托了!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如果不是這個叫宇智波恭彌的人聲調很死板,他真的要起雞皮疙瘩了。明明大家不熟,卻厚著臉皮直接叫他名字做出親近姿態,絕對是故意想惡心他的吧?

  他不由再次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

  真是平靜的一張臉啊,冷冰冰的沒有一絲動搖,是剛才的威脅不夠有力嗎?不,這小鬼絕不會是看不懂威脅的笨蛋,也就是說這小鬼真的有恃無恐。

  中原中也沉默一瞬,向後撤開兩步又恢復了陌生人之間合理的距離,心裡已經做出了判斷。

  「嘁。」他頗有些不爽的樣子,「你還真是有骨氣啊。」

  「?」珍香困惑。

  我有骨氣?帥小伙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要不要澄清一下?

  中原中也雙手揣進兜裡:「看來你也是個異能者了?那就來打一場吧,這樣你就能意識到你搞錯了,就算同樣是異能者我也比你強大的多。」

  珍香立刻擺手:「我不是異能者,也打不過你,所以不會和你打的。」

  「哈?就算要示弱也別用這麼敷衍的態度啊!」中原中也無法理解這小鬼都到這份上了為什麼還要扯淡,真把他當傻子玩嗎?

  他一腳踹了過來,珍香提前一步產生預感,慌忙向旁邊閃去,險之又險的躲開了。

  「呵,能躲開啊,這不是挺厲害的嗎?」中原中也笑了,笑容裡包含了「我就知道你不普通」、「這下你還有啥借口?」、「裝不下去了吧?」等含義。

  珍香簡直欲哭無淚。她明明沒說謊呀,難得一回這麼誠實,怎麼反而沒人信了?她現在原地下跪證明自己完全沒骨氣有用嗎?

  [要我給你提供保護麼?]系統問。

  珍香:[你現在能提供啥保護?]

  [兩個選擇,用【回城符·魅力】把你傳送走,或者用【混淆咒·魅力】衝擊中原中也的頭腦,幫你搶出時間逃跑。]

  所謂魅力品質,就相當於紫卡,對能量的消耗僅次於橙卡,如果不到生死關頭就用出來,怎麼想都是吃虧,相當不劃算。

  做人要懂得勤儉節約,珍香寧願被中原中也打骨折並暴露真容,也不想這時候就掏紫卡。

  她毫不猶豫地回應道:[你這系統怎麼回事,給的選項都這麼慫包?堂堂世界第一的二五仔不要面子的嗎?算了你別管了,這件事情我自己搞定。]

  尊嚴誠可貴,能量價更高。珍香暗暗咬牙,准備往前一摔就趴到地上裝屍體,除非中原中也真的要不顧一飯之恩當場踩死她,否則她絕不起來。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急速靠近過來,珍香心中一動,剛要軟下去的膝蓋又挺直了。

  中原中也也發現了有人要來,正准備踢出去的第二腳就自然地收了回去。

  來人越跑越近,珍香逐漸看清了對方穿著的服飾,於是剛剛放松的心情沒得到任何休息,立刻又緊繃起來。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鬼殺隊的人會來這兒啊?

  「你們快離開這裡。」穿著鬼殺隊制服、披著件純色羽織的黑發男子說道,表情比珍香還冷峻幾分。

  珍香記得鬼殺隊每一位正式劍士的名字,眼前這位叫富岡義勇,使用水之呼吸,是與錆兔同一屆參加選拔並通過的劍士。

  「這附近有一只鬼。」富岡義勇說,手中明晃晃地舉著一把日輪刀,整個人看上去煞氣十足。

  珍香稍稍低頭,用手壓了壓帽檐。

  問題不大,問題不大。她努力催眠自己。


第12章

  富岡義勇是追蹤著一只可以沉入地底的鬼達到這片區域的。

  准確來說那是能夠使用「血鬼術」、可以制造沼澤並逃遁其間的異能之鬼。

  雖說比普通鬼強大許多,但也不至於對付不了,所以富岡義勇在找到鬼的行跡之後沒有猶豫,直接開始了戰鬥。

  原本此事不該如此困難,但他沒想到這鬼不但可以制造沼澤,還能分裂成有自主意識的三身,以至於竟被一再逃脫,他是靠著鎹鴉幫忙偵查,才得以勉強跟上。

  就這麼追了一路,居然跑到了靠近橫濱租界的地帶。

  靠近這裡,就意味著靠近了新潮與繁華。對外敞開的港口為橫濱帶來了大量先進的生活設施與科學思想,即便藏身在這裡的拾荒者也能把電力和汽車這些新興事物講述得頭頭是道。

  在拒絕拾荒者靠近的地方甚至已經開通了電車,上班族們提著公文包戴著西式禮帽進進出出,腳下皮鞋擦得锃亮。

  原本鬼是不會在這種地方出現的。

  這裡戶籍制度較為完善,白天軍警與市警總是盤問著每一個可疑人員,到了夜晚還有各種Mafia之類的團體組織,切割瓜分並掌控地盤。

  鬼一旦在這種地方吃了人,就必須面臨會驚動某一方勢力的重大風險,一旦有人開始調查死者,事情就會敗露,並立刻被捅給鬼殺隊,鬼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這世上不存在自信到認為行蹤曝光也無所謂的鬼,如果有,那一定沒多久就死掉了。

  因此鬼一向會避開那些思想進步、崇尚科學的大都市,隱藏在鄉野山村裡活動,安靜而愉快地享用著愚昧無知的村民們。

  越是落後的地方,鬼越喜歡待,因為落後的地方誰死了都無所謂,除非不小心引起鬼殺隊注意,否則消失之人只會像青煙一樣飄散,留不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再者說,橫濱這樣的大城市本來就很少,完全是占據了大型港口的交通便利才能取得如此發展。在日本大部分土地上,人們仍然沒見過西服,沒聽說過火車,對電力也是一知半解。

  因此只有少數位置正好靠近橫濱的鬼,平時才需要注意繞路。

  而大部分鬼生在山野,其實和鄉下人一樣對科學一無所知,不清楚也不在意世間還有橫濱這樣需要鬼主動回避的人類城市。

  也許要再過去上百年,社會進一步發展,鬼才會慢慢發現自己的舒適區遭到了擠壓。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鬼的群體正是日本最傳統守舊的那一派。

  基於這個原因,鬼殺隊其實是一樣的,每一位鬼殺隊成員都忙碌地為殺鬼而奔波著,大家上山鍛煉下山殺鬼,一年到頭都穿梭於一個個村鎮之間,少有人會踏入橫濱這種現代化都市。

  也正是因此,最近橫濱發生的爆炸事件,鬼殺隊響應速度很慢,一開始大家只知道是巨響聲,後來錆兔趕赴現場才搞清楚原來是離奇爆炸。

  富岡義勇是鬼殺隊一位普通的劍士,他從小到大都沒踏足過橫濱,這次完全是因為意外才不得已踏出了舒適區,整個人都難受極了。

  就在剛才,他差一點被市警發現攜帶刀劍並緝捕,幸好動作夠快才躲過了。

  沼鬼居然慌不擇路跑到這種地方,富岡義勇心裡焦慮,表現在臉上就是愈發陰沉。他抿著嘴悶頭追趕,直到看見有兩個人類站在路燈下交談,才出言提醒他們離開。

  可惜生活在思想進步之地的人,顯然都對鬼神之說不屑一顧,誰也沒聽他的。

  頭戴禮帽的男生伸手往下壓帽檐,裝作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

  而雙手揣兜的男生則揚起眉眼,十分不屑:「鬼?那我還真想見識一下,看到底是鬼更強還是我更強。」

  富岡義勇握緊了手中的日輪刀。

  他真的不擅長說服人,既然這兩人都是不能用三言兩語勸離的類型,他果然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中原中也注意著富岡義勇手裡的刀劍,心裡警惕,嘴上則輕慢道:「喂,你說的鬼到底在哪——」

  「嘭!」

  頭頂的路燈突然碎了,現場瞬間黑暗下去。

  富岡義勇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沼鬼要趁有普通人在場的機會發起反擊了,立刻揮刀上前,而與此同時中原中也一腳踢向路燈後面。

  「啊——!」這是兩聲同時響起的慘叫,是屬於鬼的慘叫。

  富岡義勇總算找到機會斬下了鬼的頭顱,也就是消滅了三分之一個沼鬼。

  另一邊,中原中也直接把另外三分之一個沼鬼踢的滿嘴牙齒亂飛。

  沼鬼完全把中原中也當成普通人了,這是個巨大的錯誤,它會知道自己選擇了最糟糕的戰鬥。

  中原中也收腳,頗有些意外:「這家伙就是鬼?」

  擁有實體,是人形,還能被踢掉牙齒,雖然軀體比常人強韌很多,但怎麼看都還是人類吧?

  沒有征兆突然出現的方式確實厲害,感覺更像是異能者。不管是不是,既然對他懷有如此明確的敵意,剛才破壞路燈並試圖洞穿他的脖子,毫無交涉意向,那就殺掉好了。

  敵方軀體如此強韌,想必能打得盡興些才是。

  中原中也戰鬥的興致高昂起來,他笑著抬腳,富岡義勇突然竄出來擋到他身前,陰沉著臉,用陳述句說道:「你不行,躲在我身後,我來對付。」

  鬼是踢不死的,要用日輪刀斬斷脖子才行。

  「哈?」中原中也氣到了。我不行?躲你身後?

  他突然發現自己很討厭陰沉男,這一個兩個的,都在故意惹怒他嗎?

  下一瞬,一片沼澤憑空出現在腳下,中原中也和富岡義勇一起向下陷落,兩人都沒有想辦法掙脫,因為敵人就在下方等著。

  在完全陷落之前,中原中也想起了宇智波恭彌,他借著朦朧月色四顧,發現宇智波恭彌不知什麼時候躲到了遠處,保持著絕不會陷入沼澤的安全距離,正袖手旁觀,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嘖!這混蛋!

  珍香等兩個麻煩家伙都陷入地下了,不由松口氣,轉而開始緊急思考稍後的話術。

  總之她絕不能讓富岡義勇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等會兒她就裝作沒見過鬼的樣子好了,先向富岡義勇道謝,然後誠懇地詢問鬼是什麼東西,富岡義勇應該不會起疑的。

  可這樣一來,讓中原中也對鬼殺隊感興趣了怎麼辦?可不能讓能打的異能者加入殺鬼行列。

  必須想個辦法先轉移話題……

  珍香倒完全沒考慮過富岡義勇或者中原中也死掉的可能,或許是因為剛才沼鬼的兩聲慘叫太慘烈了,只差把炮灰兩字寫到臉上。

  「嘎嘎嘎啊!下弦之肆現身橫濱!下弦之肆現身橫濱!蝴蝶忍正在對戰!」一只鎹鴉飛了過來,用粗糲的聲音對珍香彙報。面具能騙過人和鬼,卻騙不過鎹鴉這種特別訓練的生物。

  下弦之肆。蝴蝶忍。珍香心裡猛跳了兩下。

  系統大叫起來:[我們快去幫下弦之肆,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殺了蝴蝶忍!]

  普通鬼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但十二鬼月是鬼舞辻無慘欽點的手下,身為人類叛徒當然要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另外蝴蝶忍可不是蝴蝶香奈惠那樣的親鬼派,系統是很樂意看到蝴蝶忍死亡的。

  [我知道了,你小點聲。]珍香握了下手指,[我不能直接去,你忘記我是人類了?下弦之肆可不會對我手軟,我也沒辦法躲開下弦之肆的攻擊。]

  [啊……那怎麼辦?]系統瞬間泄氣,[讓鎹鴉隱瞞這個消息怎麼樣?蝴蝶忍一個人肯定對付不了下弦之肆。]

  [行不通的。]珍香思考著要怎麼勸系統別再出餿主意,卻沒注意到有人已經殺完鬼回到地面上了。

  「鎹鴉?」這是富岡義勇的聲音,帶著一股惱人的疑惑語調,「你也是鬼殺隊的成員嗎?」

  「鬼殺隊?」這是中原中也的聲音,「哦,原來你背後的組織是鬼殺隊啊。」

  珍香大驚——沒有失色,面具的負面效果很好的掩蓋了她的震動。

  沼鬼這就死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沼鬼為什麼會這麼弱?!

  就算是炮灰,好歹也會點「血鬼術」的啊!兩句話功夫就被解決了太給反派丟臉了吧!給我活回來切腹謝罪啊!!!


第13章

  在珍香看來,調查荒霸吐純屬她的個人行為,但因為富岡義勇一句話,這件事在中原中也看來,已經是鬼殺隊的整體行動了,滿滿都是陰謀的氣息。

  而且珍香本就是鬼殺隊當主,她的個人意志完全可以代表整個鬼殺隊,所以中原中也的理解也不算有錯。

  珍香想不出推諉的借口,貌似只能捏著鼻子代表鬼殺隊認下這件事實了。

  而天然呆的富岡義勇對這種暗流湧動毫無感知:「你沒有日輪刀,看著也很弱,所以你是『隱』的成員嗎?」

  「隱?」中原中也抓住關鍵詞。

  「『隱』是鬼殺隊的非戰鬥部隊,負責戰鬥後收尾工作。」珍香簡單對中原中也解釋了一句,順勢忽略掉富岡義勇的提問。

  為避免富岡義勇再說出點麻煩的東西,她立刻拋出重要信息:「鎹鴉告訴我橫濱出現了下弦之肆。」

  [珍香,你怎麼還主動透露這事啊?]

  [我現在不說,過幾秒富岡義勇的那只鎹鴉也會告訴他的。]珍香立刻推鍋。

  富岡義勇果然被這個信息引走了注意力,不再追究珍香的身份,轉而詢問下弦之肆出現的位置,並立刻奔赴過去。日輪刀明晃晃的抓在手上,也不知等下是不是又要跟市警玩捉迷藏。

  「下弦之肆也是鬼嗎?比剛才那個還厲害?我去看看。」中原中也轉過頭,「你也一起去。」是命令的語氣。

  珍香試著推脫了一下:「我就算了,我跑的慢。」

  「我十秒之內就能踢死你。」

  果然推脫不掉。

  「我是真的跑的慢。」

  珍香努力表現出無辜,呆滯的雙眼硬是擠出一點幽怨之情。

  中原中也被這點幽怨瘆到了。他搓了下胳膊,盯著珍香沉默。於是珍香也沉默。

  終於——「既然是這樣,那就我背你過去吧。」中原中也突然這樣說。

  ……

  基於以上情況,珍香正在被迫靠近下弦之肆中,並且途中還要不斷回答中原中也提出的各種問題,包括鬼是怎麼回事,鬼的弱點,鬼殺隊平時怎麼殺鬼等等。

  拒絕回答是不可能的,中原中也隨時能打她,只要打一下她的面具可就掉了。

  如此被動的狀況讓珍香不禁陷入反思:我果然還是太保守了嗎?

  仔細想想,現在我已經是當主了啊,是鬼殺隊的最大領導,思想卻還停留在以前。

  以前因為不能隨意走動,總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再處理什麼事情。要不是這次發生了離奇爆炸事件需要調查,我開完柱合會議可能壓根就不會出門,而是當個死宅。處事方針相當自閉。

  這是不行的,應該學會主動出擊了。

  [系統,我需要下弦之肆的情報,你有沒有比較省能量的辦法?]

  [有一個根本不需要能量的辦法。]

  [還有這種好事?]

  [拜托,我好歹是個叛徒系統,又不是單純的抽卡金手指。]系統覺得自己被宿主小看了,[你抓牢中原中也,等下別從他背上掉下去。]

  珍香一愣。啥意思?怎麼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她的意識被塞入了大量不屬於自己的回憶和情緒。

  神智昏眩起來,仿佛一頭栽入了一個滾筒洗衣機。思考的能力幾乎凍結,她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而突然之間,她恍然理解了另一個個體。

  她混亂的感受抓取到了什麼,那既是旁觀,又是體驗。

  抱歉……

  非常抱歉……

  做人時的記憶那樣殘缺,零余子能想起的部分裡自己總在道歉。

  不斷的、反復的、流著淚顫抖著道歉,因為感到害怕而心髒都在疼痛,因為畏懼而遍體生寒,逃跑和抵賴的聲音在腦海裡翻騰不休,就像雷鳴在耳畔隆隆回響。

  「只要避開就能活得更加長久了吧?只要否認自己的過失就能得到原諒了吧?」偶爾會有此類念頭閃過。

  至於為什麼會害怕?為什麼會流淚?又為什麼要道歉?

  全都想不起來。

  零余子目前是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之肆,做人時是名少女,化鬼之後頭上長出了兩個角,看上去像個小惡魔,有時照到鏡子不禁會覺得自己可愛。

  它也一向喜歡可愛的、毛茸茸的事物,所以總是給自己戴個毛圍脖。

  它還喜歡穿厚實一些的桃紅色和服,總覺得這樣更有安全感。

  它尤其喜歡抱著自己,在角落縮成小小一團。

  也許是為人的記憶在幫助著它,所以它做鬼之後很懂得審時度勢,知道什麼樣的人類作為食物沒問題,而什麼樣的人類卻碰不得。就這樣慢慢的,它一步一步變強,晉升到了下弦之肆。

  它喜歡這種變強的感覺,總有種再也不必向誰道歉的暢快,能夠被無慘大人選中真是太好了,能成為鬼真是太好了。

  它的心中滿是喜悅與感恩。

  只是有一天,它遇到了個有雙鳶色眼睛的黑發少年。

  那天下著雨,它剛吃過人所以並不餓,正獨自坐在長廊盡頭的角落,蜷著雙腿,臉枕在膝頭,靜靜聆聽雨落的聲音。

  少年就在那時淋著雨從它面前的石板路上走過,走到近前時腳步稍停,靜靜地望了它一眼,隨後又繼續走遠,像是一只在雨中漫步的黑貓。

  只憑這一眼,零余子就該立刻殺少年滅口。

  它非人的外貌和眼珠上刻著的「下肆」字樣都被少年看在了眼裡,不殺死少年的話它將暴露行蹤。

  它是謹慎的鬼,最清楚不能疏忽大意的道理。

  但它沒有殺死少年。

  不是覺得少年危險所以不敢殺,而是相信少年一定不會說出去。

  這種信任從何而來呢?它也說不清楚,甚至也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輕易的交付了信任。

  它只是牢牢記住了少年的眼睛,鳶色的,深淵一般,真漂亮。

  那雙眼睛裡面所蘊含的東西,它十分好奇。

  於是從那天起,零余子開始跟著少年,少年住在橫濱,它便也常常溜到橫濱。

  鬼在橫濱只要不吃人,反而會比待在外面更安全,因為鬼殺隊的人極少來此。

  它知道少年早就發現它了,但是少年充滿默契的沒有戳穿。

  終於,經過一段時間的暗中觀察,就在今天它總算搞明白了。

  夜幕剛一降臨,它就興奮地站在了少年面前:「你想死掉!我知道了,我看懂你了,你的眼神中蘊含著求死的願望!」

  「完全正確,美麗的小姐。」少年很高興地笑起來,輕輕鼓掌,雙眼似乎在發亮,任誰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好心情。

  少年居然沒有嫌棄它遲鈍。

  明明這些天少年已經花樣自殺了好幾次,雖說次次失敗,但也早把想死擺到明面上了,傻瓜都能更早確認這件事。

  它今天才說,其實真的很遲鈍,也很沒有自信心。

  少年靠近了它,微風將少年甜美的血肉味道送入了它的鼻腔,喚醒著鬼的食欲。

  但是零余子不想吃掉少年。

  「我跟你說哦,我感覺活著真的超——沒勁,每一天都完全打不起精神來!」少年用撒嬌一樣甜膩膩的語調說道,「所以世界上居然存在著你這樣美麗的小姐真是太好了,既然你已經看透了我,那就請吃掉我吧。對了,請務必溫柔一點,因為我不喜歡疼痛。」

  「你想被我吃掉嗎?」

  少年輕輕點頭,語氣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是啊,如果能被你吃掉的話,我的死亡也算是有了一星半點的價值,是件大好事呢。」

  「不,我不打算吃掉你。」零余子說,下定了決心,「我分給你一點點血,你也來做鬼吧。」


第14章

  零余子經過了艱難的心理鬥爭,終於決定把血分給少年。

  這麼做會讓體內無慘的血變少,力量會相應的流失部分,對它而言是極大的犧牲。但是……

  「不要。」

  但是少年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那張雋秀的臉上所浮現出的表情就仿佛是一種輕蔑。

  「為什麼不要?做人的時候很痛苦,活著卻想死去,但做鬼的話就不會了啊。比如我,雖然我不太記得,但我知道我以前很不快活,現在我成了鬼,你看我多強大!我是理解你的,我明白你的痛苦,所以請相信我吧,變成鬼就不會再痛苦了。」

  零余子努力地試圖說服少年,它第一次與人如此坦誠自己,說得又急又快,恨不能掏出肺腑給少年看。

  它真的覺得它是懂少年的,它想要拯救少年,總覺得這樣就相當於拯救了曾經那個不斷流淚道歉的自己。

  但少年卻一臉漠然,目光冰冷地看著它:「我才不要,雖然我的確覺得人類很悲哀啦,但我可是真心在追求死亡的。讓我變成食人鬼活下去?那豈不是比現在更可悲。」

  他很快速地笑了一下,仿佛在諷刺著什麼:「關於這點,你難道就一點都沒察覺到嗎?」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居然說鬼比人類更可悲?!

  零余子氣得直翻白眼,咬著牙轉身就走,若它還是人的體質,大概能當場氣昏過去。

  它再也不想看到少年了!真是不識好歹!

  什麼真心追求死亡啊!既然那麼想死為什麼不咬舌自盡呢?還說嫌棄痛苦的死法,其實只是不想死的借口而已吧,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說的挺難懂,還不就是因為做人太痛苦了才想死掉嗎?大家都一樣啊,憑什麼就你拒絕變成鬼?

  這樣的好事都拒絕掉,還說做鬼可悲,假清高嗎?真是惡心!

  憑什麼對我的好意不屑一顧啊?

  那雙鳶色的眼睛真是惡心!

  它停了下來,一個穿著鬼殺隊制服的女孩子出現在它面前,梳著夜會卷,腦後一個大大的蝴蝶,手中是一把過分纖細的日輪刀。

  真惡心……

  ……

  珍香猛烈地深深吸了一大口氣,感覺自己從泥潭裡掙扎了出來,渾身一陣輕松。

  系統積極地問她:[感覺怎麼樣?我也是第一次嘗試這麼做。]

  珍香感慨萬千,恨不得拍手鼓掌:[很棒,沉浸式體驗的情感糾葛,因愛生恨,好一個虐戀情深的悲劇,爽到。現在我有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太好了!]系統大喜,[你有辦法幫到下弦之肆了?]

  [啊?還幫什麼下弦之肆呀?你別傻了,它已經死定了。]珍香為系統的愚蠢感到遺憾,[我說的好主意是那個少年,我要把他收進鬼殺隊。]

  [為什麼?]

  [你可知道現在鬼殺隊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是大家太團結樂觀了,成員之間互相打氣,彼此幫扶,人心不散。所以想要搞垮鬼殺隊,我們就得消滅大家的樂觀,利用大家的團結。那個少年是人形黑泥制造機,是負面情緒的傳播者,現在你知道他的作用了?]

  [原來如此,珍香你真聰明。]系統心悅誠服,一不小心忽略了珍香拒絕幫助下弦之肆的消極行為。

  珍香最近才逐漸摸索出這一招,通過拋出一個很棒的提議來轉移系統注意,好達到不必絞盡腦汁對自己的過失進行辯護的目的。

  能綁定一個富有人性的系統真是太好了。如果是面對那種沒有感情的任務發布機器系統,難以鑽到漏洞,做事必須冒著生命危險盡心盡力,她肯定要未老先禿。

  「喂,你剛才沒事吧?」

  「啊?」珍香一愣,才發現中原中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正在回頭觀察她的狀態。

  糟糕,剛才好像有點忘形了。

  她稍微尷尬了一下,故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中原中也背上爬了下去。

  兩人的身高其實差不多,珍香只比中原中也高了一釐米,都是矮個子,站在一起反而顯不出矮,之前讓中原中也背著的感覺其實蜷得挺難受,如果可以的話她更想被公主抱,不過這可不敢說出來。

  中原中也盯著珍香,露出幾分思索的表情:「你剛才呼吸亂了,還出冷汗,是不是遭遇精神系異能者攻擊了?」

  「沒有,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異能者,走到哪都能碰到。是我自己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是麼?」

  兄弟你別露出這種保留懷疑的表情好不好?還有這語氣整得跟霸道總裁似的,你這樣我壓力真的很大。

  珍香轉開視線,暗想自己已經掉得差不多了的調查員逼格還有沒有可能再撿回來點:「中也,想見識到下弦之肆可要抓緊時間趕過去,我倒不介意留在這裡等著,或者跟你浪費口舌。」

  「是嗎,那就隨便你。」關心被拒絕了,中原中也感到幾分煩躁。

  他對現在的事態充滿迷惑,先是這個叫宇智波恭彌的陰沉男不知從哪冒出來調查荒霸吐,還提出修建秘密宅邸的奇怪委托,接著又來了個陰沉男二號,隨口就說出了鬼殺隊這個陌生名稱。

  此外還出現了鬼,需要日輪刀砍頭才能殺死,死後直接化為飛灰,這更是之前聞所未聞的事情。

  既然起名叫鬼殺隊,就說明是專門殺鬼的組織吧?既然如此調查荒霸吐又是為了什麼?

  還有兩個陰沉男互相之間的態度也很奇怪,究竟誰的話可信更是無從求證。

  中原中也感覺自己越想越混亂,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他知道所有的矛盾都源自宇智波恭彌,既然想不明白,那盯死宇智波恭彌就好了。好比打架,最直接的攻擊總是最有效,這就是他的策略。

  想到這,中原中也忽然冷靜下來:「再和你說兩句,也不耽誤功夫。」

  「請便。」

  「你似乎對我有種特別的警惕?」

  「中也是厲害的異能者,而我只是個普通人,感到害怕很正常吧?」

  這倒是合情合理的解釋,中原中也憑借武力幫助「羊」取得地位,很清楚普通人會害怕他。但若要說眼前這個陰沉男也怕了他,他可一點沒辦法相信,對方明明連說話的音調都毫無起伏。

  「這些糊弄人的廢話差不多該終止了吧?」中原中也冷冷地盯著珍香,「我覺得很奇怪,你根本不怕我,但你很警惕我,為什麼?」

  「……」珍香決定裝啞巴。

  但中原中也已經有招對付了:「你似乎很擔心被我打到,要試試麼?」

  珍香呼吸一頓。

  驚了,感情你也是直覺系嗎?這都被你發現了?拜托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更多的直覺系了,人設重復可是好故事走向崩壞的開端。還是說我的演技不知不覺已經爛到這種地步了?

  珍香陷入了強烈的自我懷疑,她悲憤地盯著中原中也,發現對方鈷藍色的雙眸在夜晚路燈的照耀下,變得朦朧起來,一縷長出來的頭發搭在肩膀上,翹起一點調皮的弧度。

  真奇怪啊,到目前為止……她都覺得對方是個可以相信的人。

  可以相信的,人。

  [珍香,你在想什麼?]系統注意到珍香似乎正在遲疑。

  [我在想雖然小帥哥威脅我的樣子好討厭,但他莫名其妙的好脾氣真的很可愛。]

  珍香決定稍微開誠布公一點,或者說她決定激進的直接試探,就當是為了尊重一下中原中也的敏銳吧。

  她直視中原中也,死板的聲音在這一刻更方便她表現出嚴肅。

  「你覺得很奇怪?其實我更奇怪。問我為什麼警惕你,為什麼你不問問自己呢?制造了大爆炸的荒霸吐本尊,居然若無其事反過來追問他人對荒霸吐的了解,這難道不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麼?」


第15章

  不遠處傳來了戰鬥的聲音,似乎有房屋被戰鬥波及到,坍塌的聲音令人心裡一沉。

  中原中也來不及回答什麼,臉上被珍香的話語震驚到的表情尚未消退,就循著聲音趕了過去。

  珍香趁機留在了原地。

  再繼續往下弦之肆那邊靠就太危險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她沒什麼戰鬥力,還是不湊那個熱鬧比較好。

  清冷的月色與路燈遙遙呼應,珍香壓了壓帽檐,把中原中也剛才的反應反復回憶了幾遍。

  那是沒有任何摻假的震驚,雙眼瞪大,瞳孔微縮,不包含否定與迷惑之類的情緒。也就是說,珍香基於不好形容的既視感所做的推斷是正確的,中原中也真的是荒霸吐本尊。

  那麼下一個問題又來了,為什麼中原中也會是如此正常的人類形態?

  [珍香你早就知道中原中也是荒霸吐了?]

  [我哪有那麼神,我剛才是詐他的。]

  珍香原本沒有任何把握,她覺得中原中也是荒霸吐,這完全出於她的感覺,不存在實際根據。在她眼中,有一條無形的線將兩個事物聯系在一起,但那無形的線是否為真?

  誰也不能保證感覺不會出錯,所以珍香就詐了中原中也一次。

  結果她居然真猜對了。

  系統有些感慨:[真可惜啊,如果中原中也不是異能者就好了,他這麼強,去追隨鬼舞辻無慘該多好。]

  [就算他不是異能者,以他制造出大爆炸的輝煌戰績,你以為鬼舞辻無慘就會放心大膽的收他?]

  系統想了想,突然覺得珍香說得好有道理,它簡直無言以對。

  難道這就是它一直欠缺著的,獨屬於反派相互之間的默契和思維方式?

  就算珍香目前為止都沒見過鬼舞辻無慘,僅憑借平時對情報的收集和分析,也能立刻想到它所想不到的地方。

  系統再一次對珍香服氣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珍香沒有立刻回答,她側耳聽了聽不遠處戰鬥的聲音,想像了一下具體場面。

  鬼的戰鬥力究竟有多強,很多時候只要知道等級就可以估計出來。在一對一戰鬥的情況下,上弦鬼總是強過柱級劍士,柱級劍士總是強過下弦鬼。

  近百年來雙方相互的消耗也符合這個規律。上弦鬼沒有更換過一次,下弦鬼則換了好幾茬,柱級劍士的犧牲情況比下弦鬼好許多,但是面對上弦鬼仍然很絕望。

  不過實際戰鬥的時候,雙方都不會老老實實一對一捉對廝殺。就比如這次,一只下弦鬼需要面對兩位劍士,雖然兩位劍士都不是柱級劍士,但都與柱級劍士關系密切。

  蝴蝶忍是花柱蝴蝶香奈惠的親妹妹,經常姐妹倆一起行動,一起鍛煉劍技,研究能夠傷害鬼的紫藤花之毒。

  蝴蝶忍只是吃了力氣小的虧,砍不掉鬼的腦袋,個人實力實際上已經到了准柱級別。

  富岡義勇與水柱錆兔是好兄弟,兩人一同學習劍技,常常彼此對練,一起結伴參加藤襲山選拔。

  他當年在選拔一開始就受了傷,本來很可能活不到最後,但因為那一屆有能人帶飛,他以無戰鬥力的傷員身份幸運混過七天躺贏,也因此產生了一定的心理問題,對自身力量失去了信心。

  如果富岡義勇能克服心理障礙,實力大增是完全可以預見的。

  有這兩位劍士對戰下弦之肆,理論上保守估計也能打成五五開,再加上亂入的中原中也,戰鬥結果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下了,除非這時候再冒出來一個十二鬼月。

  珍香沉默著聽了一會兒,雖不是直觀看到戰鬥,但戰局情況已經在心裡模擬了出來。

  一切發展就和她推測的一樣,也沒有出現任何意外情況,中原中也真的站在了人類一方,幫著鬼殺隊戰鬥。

  真費解啊,在她一口叫破中原中也就是制造爆炸的元凶之後,這小帥哥居然還是決定做人?

  不將她滅口,不趁機逃跑,也不再炸一次橫濱,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幫著殺鬼,這到底是什麼心態啊?

  珍香摘下頭頂的禮帽,隨手擱到旁邊的長椅上,又從懷裡掏出一條十分輕薄的黑鬥篷,披在身上戴上兜帽,把自己嚴嚴實實包裹起來。

  系統好奇地問:[這是在干嘛?]

  珍香懶得回答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直接吩咐道:[那個劣質面具,你再給我用一次,我要換張新臉。]

  系統一愣:[你該不會是要跑路吧?]

  [什麼叫「跑路」!我這是戰略轉移,戰略轉移的事能叫慫嗎?]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珍香想不出來留在這裡等著的理由。

  想想看吧,中原中也已經知道她害怕被打,並開始利用這點逼問她了。而另一邊,就算富岡義勇是天然呆好糊弄,蝴蝶忍卻聰明的很,估計一照面就會發現她長得有幾分眼熟。

  等下見了面該多被動就不說了,萬一不小心真被誰打到一下,露出真容……嘶!

  所以留在這裡根本就是自尋死路,聰明人都該走為上策。

  珍香三兩下給自己捏出一張新臉。

  為了效率和區別度,她這次果斷犧牲顏值,直接使出極限捏臉**,把嘴巴拉成能拉的最大值,把眼睛縮成能縮的最小值,鼻子往歪了扭。

  醜就醜把,只要面目全非就行。

  系統對這張新臉持復雜的態度:[珍香你知道嗎?你現在讓我想到了抽像藝術,前衛又有創意,長的跟鬧著玩似的。]

  [你快閉嘴吧,不懂別嗶嗶。]

  雖然跟系統說話很硬氣,但其實珍香自己也把自己醜心虛了。她兩手抓著兜帽的帽檐,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往遠處走,生怕被路人看見臉。

  橫濱的夜晚屬於各種大大小小的黑色勢力,這個時間點是深夜,租界之外已經沒有市警四處巡查了,無論是進行戰鬥還是其他都能放開手腳。

  因為沒有一個絕對強大權威的黑色勢力站出來制定秩序,如今橫濱的夜晚總是分外狂野,各個組織互相爭奪地盤,比的是誰更瘋、誰更狠。

  就如今夜,珍香還沒往遠走兩步,就被一處小型火拼現場攔住了去路。

  十幾號人聚在一起,為了一些不能言明的交易權互相死鬥。

  珍香不想繞路,她只想以最快速度開溜,但直接走到別人戰鬥現場去也是憨憨行為。她左右看了看,發現旁邊有一處房屋的一樓居然開著半扇窗戶。

  她小心翼翼靠過去,探頭往裡面看了看,正好瞧見一個人轉過臉來,兩邊一下子對上了眼。

  屋內的是一名男性,身上繞著淡淡的血腥氣,因為光線昏暗看不清長相,但感覺是沉穩的類型。雙方冷不丁對上視線,可把珍香嚇了一跳。

  「兄弟,我就是路過。」她按耐住舉手投降的衝動,壓低嗓音說,「我能走這個窗借個道嗎?」

  對方沉默著。

  「你同意的話,改天我請你吃飯。」

  [系統!你幫我看仔細了,他要是對我發動攻擊,咱就立刻用回城符保命。]慫也認了,浪費能量也認了,畢竟還是命重要。


第16章

  珍香的身手到底差勁,雖然因為年紀小,身子骨柔軟,動作也敏捷,但那位於一樓的窗口對她來說還是高了一點,沒有墊腳物,她晃著兩條腿往窗子裡硬翻,動作難看又狼狽。

  最後珍香猶豫一下,還是試著開口向屋裡的人提出了幫忙搭把手的請求。對方意外很好說話,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幫她翻進室內。

  屋裡沒開燈,好在街道上的燈光從窗口落了進來,讓珍香多少看清了裡面的情況。

  家具擺設之類都很普通,稍微有個不普通的情況就是地上躺著個人,胸膛一個洞,冒出的血流了一灘,靜悄悄的似乎已經沒有了呼吸。那灘血液尚未干涸,顯然淌出來還沒過去多久。

  這是死人?

  珍香第一時間是感覺不太相信。這裡要是有個死人,那幫忙扶她進來的男人怎麼這麼淡定啊?又為什麼同意讓她進來啊?

  她扭頭去觀察那個過分淡定的人,在朦朧的光線下隱約看出對方發色偏紅,有一雙平靜過頭的眼睛,面無表情垂著雙手穩穩當當站在一邊,似乎覺得目前發生的一切都很普通,這兒也根本沒人躺在血泊裡,或者就算有也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珍香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你殺的嗎?」

  「嗯,是我殺的。」對方開口了,音調很木訥,沒有任何起伏。

  珍香當時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我說系統啊!這人是不是也有個系統,並且也在使用劣質面具?]

  [胡說八道!這個世界上絕對不存在第二個系統!你少亂想!]

  [是嗎?]

  系統的解釋實在難以置信。

  面癱加目光呆滯加聲音木訥,這不是完全一致嗎?

  [我發誓!!!]系統大叫,簡直氣得要跳起來——如果它能跳的話,宿主這種懷疑也太傷系統感情了!

  珍香趕緊給系統順毛:[我錯了我錯了,是我太疑神疑鬼、以己度人了。]

  看樣子系統說的是真的,但這樣就更不可思議了。珍香心情復雜地望著淡定小哥,實在很難組織起一句像樣的話來:「呃……你殺了他……還讓我進來?方便滅口?」

  「不會殺你滅口的。雇主說希望有很多人親眼看到目標已死,如果目標死於殺手的消息能第一時間傳出去,會視情況給我加錢。」說著,淡定小哥像是有些困擾一樣稍微頓了下,「我剛才正要想辦法把外面那些人引過來。」

  這……珍香微妙的想要吐槽點什麼,但又無從吐起。

  「所以你是個殺手……但我看到你的臉了,還聽到了你的聲音,這對你來說不好吧?」

  [咦?]

  系統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時已經放下介懷,單純吃驚起來:[珍香你這是在提醒他殺你滅口嗎?]

  [咦?]

  珍香受到提醒回過味兒來,頓時也驚了:[對呀,我這是怎麼回事?我在說什麼呢?我干嘛提醒他?]

  幸好淡定小哥沒有虛心接受這個建議:「沒事,我是頂尖殺手,不怕被記住臉和聲音,而且你也沒看清。」

  好……好……

  糟糕,珍香發現自己想不出該怎麼形容才好,她詞窮了。

  總之,說得好!

  她真誠地勸道:「兄弟,你有考慮改行嗎?」我感覺你當殺手真的屈才。

  淡定小哥點了點頭:「我確實在考慮改行。」

  「誒?」

  「不過我不知道能找到什麼工作。」

  「……」

  等下,這種莫名其妙就進入了閑聊節奏的展開是怎麼回事?這屋裡確實還躺著一具屍體沒人管沒錯吧?話說我到底是來干什麼的?怎麼有點想不起來了?

  珍香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一驚一乍了。看看人家,人家這才是真淡定,這才是大佬該有的氣度,而自己,身為鬼殺隊當主,實在是太不穩重了。

  反思,必須反思,她一定要跟上大佬的節奏,做一個沉穩淡定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領導。

  她定了定神,說:「你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可以幫你介紹。」

  淡定小哥提出要求:「不要打打殺殺的。」

  這是對殺人感到厭倦了?不應該吧,這麼年輕就……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好的沒問題。」

  「謝謝,但是為什麼幫我?」

  「為了感謝你讓我走這個窗,還好心幫我翻進來。」

  說到這裡,珍香突然想起自己是來干什麼的了,原來她是來借道的啊!

  「但是你已經說過請我吃飯了。」淡定小哥感到疑惑。

  對哦,但我只是隨口說說的,你還真聽進去了?你一頂尖殺手就貪我這頓飯?

  珍香只好重新找理由:「其實是這樣,我有一個朋友,身手和我一樣差勁,一直很需要一個保鏢。這事現在不方便詳談,你告訴我聯系方式,改天請你吃飯的時候再說。」

  於是淡定小哥報出了一串手機號碼。

  這下珍香真的相信對方是頂尖殺手了。手機可是有錢人才會用的東西,工資低點的人根本舍不得買。

  在這個時代手機就像奢侈品,前沿時尚又昂貴,而且並不那麼好用,僅個別大城市架設有信號基站,還不是嚴密的全覆蓋,城市裡總有大大小小沒信號的角落,且稍微往市外走兩步就會徹底沒有信號變成一塊廢鐵,此外刮風下雨信號都會變差。

  總結來說,手機目前並不是一種可以普及的聯系工具,遠遠比不上鬼殺隊飼養出來的鎹鴉靈活和可靠。

  與淡定小哥互道再見,雙方從頭到尾都默契的沒有報上姓名,珍香穿過屋子打開另外一邊窗戶,翻出去抵達了另外一條街道。

  她裹著鬥篷步伐匆匆,暗自猜測方才對方有沒有看清自己的臉。

  老實說她覺得自己現在長相挺欠揍的,既然對方從頭到尾都很淡定,應當是沒看清吧?

  一只鎹鴉飛了過來,垂著頭溫順地歇到她手上:「嘎嘎嘎啊!下弦之肆死亡!下弦之肆死亡!蝴蝶忍與富岡義勇輕傷!」

  鬼殺隊的輕傷,就相當於沒事。珍香放下心來。

  鎹鴉彙報完戰果,抬起頭,黑亮的雙眼望了望珍香,忽然身體一僵。

  珍香不動聲色,心中安慰自己:沒事沒事,光線不好肯定看不清,而且只是一只動物,怎麼想也不該有人類審美……

  「嘎!」鎹鴉驚叫了一聲,扇動翅膀飛走了,怎麼看都是倉皇逃跑的動作。

  「……」心態崩了。

  [珍香你怎麼了?]

  [我裂開了。]珍香確信自己的弱小心靈遭受了重擊。

  她是個要臉的人,主要是產屋敷箴鄉這個身份需要維持體面和逼格,至於隨便捏造的馬甲丟點臉完全可以接受,所以之前在別人面前慫也沒覺得如何,但在鎹鴉這兒沒面子就太爆炸了,渾身的血都往臉上湧去。

  如果臉紅可以使人類學會飛翔,她現在定能飛到和月亮肩並肩。

  唯一能慶幸的就是鎹鴉都經過特殊訓練,專注於傳訊,絕不會主動亂說散播八卦,否則珍香就社會性死亡了。

  [系統,咱們快出橫濱地界了,把臉換成上一張的模樣吧。]

  [你還要用面具嗎?已經連續用兩次了,短時間再用的話就要按普醜品質算能量了。]

  那就是綠卡消耗,不劃算。[不戴面具了,直接撤掉吧。]

  於是珍香又恢復了自己的原本容貌,精致漂亮,眉眼之間自有一番沉穩氣度。

  「呼,舒服了!」

  她一把摘掉兜帽,揉了揉臉,感動到幾乎落淚。

  接著她調整呼吸,抬起手梳了梳頭發,撣去鬥篷上的灰塵,整理好褲腳領口,挺胸抬頭。那個風光霽月的主公大人,又回來了!

  一個溫柔治愈的笑容浮現在珍香唇畔,她邁出腳步向前走去,踏上一座石橋時側首往橋下的河水裡看了眼。

  對天發誓,她真的只是隨便看一眼!

  但天知道為什麼河水裡會長出兩條人腿,還正好在她看到時抽搐了一下。


第17章

  如果從河裡支楞出來的腿沒有在抽搐,珍香是不會輕易將之認成活人的。

  比起活人,要說那是屍體、假人、機器人或者充氣娃娃一類的東西,反而更合情合理一點。

  [哇,珍香,那是充氣娃娃嗎?]興致勃勃的聲音出現在珍香腦海裡。

  [肮髒!齷齪!你一個系統思想到底怎麼回事?一天到晚想什麼呢?]

  教育了系統一番後,珍香又認真把河裡那兩條腿看了看,尤其關注了鞋子、褲腿和褲腿底下露出的一點繃帶,逐漸冒出一個猜想:[你覺得他是不是那個下弦之肆看上的少年?]

  [誒?好像還真是他!他這是跟下弦之肆分別之後又立刻自殺了嗎?]

  那可太有效率了。

  珍香決定把人弄上岸。

  身為領導肯定是不會親自下河救人的,這時身上的多余准備就派上了用處場。

  輕薄的鬥篷兜帽邊緣掛著幾圈黑帶子,那看似只是無用裝飾,實際上卻是一條強韌的繩索。珍香把繩索抽下來打上一個繩套,拋進河裡圈住一條腿,然後一點一點把人拉拽到岸上。

  落水的人按理來說會很沉重,但珍香拉拽時發現對方比想像中輕許多。

  將人拖上岸之後她仔細觀察了臉,確信自己沒認錯,這個少年就是下弦之肆愛而不得的那個求死之人。

  這就好辦了,她之前還擔心找不到人呢,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

  中原中也伸出手,從長椅上慢慢撿起禮帽。

  禮帽上早已沒有了體溫,變得冰涼涼的。

  中原中也忍了又忍才沒將之撕成碎片,表情很不好看,小聲嘀咕著:「臭小鬼,還挺會逃的嘛。」

  一邊跟過來的蝴蝶忍不明所以:「怎麼了嗎?這頂帽子是你認識的人的?」

  「好像是你們鬼殺隊什麼『隱』部門的人。」中原中也說。

  蝴蝶忍想了想,搖頭道:「『隱』部門一直都是穿著統一制服行動的,不會戴這樣的禮帽。而且如果他之前在這附近的話,剛才我們的戰鬥結束,是一定會趕去現場幫忙善後的。」

  「就不會擅離職守嗎?」

  「絕對不會!」蝴蝶忍稍微有點生氣了。

  鬼殺隊的大家都是為了同樣的志向舍生忘死聚集在一起的,就算眼前的藍眼少年是提供了幫助的強大的好人,這樣無端揣測也太過冒犯了。

  「抱歉。」意識到自己說了糟糕的話,中原中也立刻道歉。

  他實際上是一個很好脾氣的人,尤其是在不打架的時候:「剛才來不及自我介紹,我是中原中也,你們倆呢?」

  「蝴蝶忍。」

  「富岡義勇。」

  蝴蝶忍側過頭瞄了一眼富岡義勇。富岡義勇察覺到視線,很困惑地回頭看向她,似乎有無形的問號出現在臉上。

  這表情立刻把蝴蝶忍逗笑了。

  在方才與下弦之肆戰鬥的時候,富岡義勇全程冷著一張臉不說話,只顧埋頭揮劍,蝴蝶忍還以為富岡義勇根本不會說話呢。

  好有趣啊,這位使用水之呼吸的先生。

  中原中也捏著帽子觀察四周,企圖找出什麼能追蹤到宇智波恭彌的線索,但他理所當然的一無所獲。

  他只好隨口問了句:「你們都是鬼殺隊的劍士?為什麼我今夜之前從來沒聽說過鬼殺隊?」

  「我們不是官方組織,身佩刀劍也極少進入城市,平時都在鄉野之間隱秘地追尋鬼的蹤跡。這次我會過來是因為我出身藥學世家,想采購一些先進實驗器材。你生活在橫濱,今夜還是第一次碰到鬼吧?所以沒聽說過我們很正常。」

  蝴蝶忍有問必答,她心裡也揣著點小心思。這個叫中原中也的異能者戰鬥力很強,不會呼吸術就已經能參與討伐下弦鬼的戰鬥,如果學會了呼吸術又該多強呢?如果能加入鬼殺隊就好了。

  中原中也思考了一下,覺得蝴蝶忍說的該是實情,那麼宇智波恭彌就是假冒的鬼殺隊成員咯?

  想不通,還是直接問吧:「你們鬼殺隊最近在調查荒霸吐嗎?」

  這可問巧了。原本關於調查荒霸吐的事,在鬼殺隊裡只有召開柱合會議時在場的那幾個人知道,其他成員們都只是收到了近期不要靠近爆炸現場的通知,卻不知道荒霸吐這一說。

  蝴蝶忍其實也不該知道的,但誰讓她是花柱的親妹妹呢,會議上這部分談話並沒有要求保密,所以一問姐姐就知道了。

  蝴蝶忍沒有急著給出肯定的回答,先反過來問道:「中原先生為什麼這樣問?」

  她覺得這裡肯定有點故事。中原先生明顯對鬼殺隊不夠了解,那這種普通隊員不會了解的消息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因為……」中原中也看了眼手裡的帽子,腦海中浮現出宇智波恭彌一口叫破他的身份的畫面。

  也許就像宇智波恭彌說的那樣,他自己調查自己的行為的確很奇怪,但宇智波恭彌的行動其實也相當奇怪啊。

  既然明知道他就是荒霸吐本尊,又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去廢墟調查荒霸吐呢?

  要說奇怪,他們倆其實都同樣的奇怪。

  意識到這點之後,中原中也的心情就微妙起來。他本來先入為主的認為,鬼殺隊調查荒霸吐一定是有什麼陰謀,但與兩名鬼殺隊劍士並肩戰鬥之後,他意識到自己或許搞錯了什麼。

  鬼殺隊是一心殺鬼的組織,就算確實在調查荒霸吐,也不會是出於他想像中的理由,更是和宇智波恭彌不能混為一談。

  「算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中原中也搖搖頭,准備離開。

  蝴蝶忍一直觀察著中原中也的表情,見對方要走,便主動說道:「其實我們確實有意調查荒霸吐,因為我們想弄清荒霸吐與鬼之間是否存在聯系。」

  「荒霸吐和鬼之間應該是沒關系的……嗯,其實我不能確定。」中原中也皺了皺眉,一邊想一邊說。

  他還真不好確定。雖然他自己覺得沒關系,但只是個人感覺而已。

  蝴蝶忍點點頭,沒有追問下去:「那中原先生對鬼殺隊感興趣嗎?」

  「你希望我加入鬼殺隊?抱歉啊,我已經有組織了,我是「羊」的成員。」中原中也笑了,他想起那些好心收留自己的孩子。

  同伴們互相抱團取暖,不問出身的接納了他,那他作為更強大的一員,就理應保護好同伴們。

  他不會去思考如果自己加入鬼殺隊,將來能拯救多少無辜的人。

  他的想法很簡單。同伴們信任著他,那他就不會讓同伴們失望。

  中原中也揮著手走遠了,蝴蝶忍有點遺憾,但並不覺得意外。

  不曾因為鬼遭受苦難的人,當然不會願意去當隨時准備犧牲性命的獵鬼人,這是人之常情。

  她扭頭看向身邊一臉沒聽懂的富岡義勇。

  啊,這個沒聽懂的迷惑表情也好有意思!

  「你們說的荒霸吐是什麼?」富岡義勇皺著眉問。

  「哎呀哎呀,這個等下再告訴你。剛才中原先生認為帽子的主人是『隱』的成員,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我之前和他們在一起,看到帽子的主人放飛了一只鎹鴉,所以問他是不是『隱』的成員,但沒有得到回答。」

  「這樣啊,天亮之後我還要采購實驗器材,你跟我一起去吧。」蝴蝶忍點著頭,不由分說地拉住了富岡義勇。

  ——

  直到天亮,黑發的雋秀少年才蘇醒過來。

  和一般人慢慢蘇醒的方式不同,原本平躺著的少年是突然之間像彈簧一樣彈起,眨眼間變換成挺直坐姿的。

  一番動作沒有任何征兆,就像詐屍一樣。

  但這還不足以嚇到珍香。她悠然地微笑著,語調平穩,氣定神閑:「你醒來了嗎?身體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誒……要說不舒服,真是哪裡都不舒服……身上濕漉漉的,腦袋也昏沉沉的。」

  比起動作的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少年的聲音正好反了過來,懶洋洋的,一股子自由散漫。

  他抬起頭望了望天空,嘟囔著:「居然都天亮了嗎?這下有點糟糕了呢,回去又該被森先生嘮叨一通了。」

  珍香打量著少年鳶色的眼睛:「所以你是為什麼栽進河裡的呢?」

  「這個啊,是這樣的啦……我因為太無聊了,就悄悄打開了森先生的藥品庫,從裡面找出一瓶緋紅色的液體,標簽上寫著是從毒蘑菇裡面提取出來的毒物哦,那似乎是一種可以毒死人的劇毒蘑菇呢,所以我就稍微嘗了一點點,想著說不定能簡單的死掉。」

  少年哼哼唧唧地說著,揉了揉脖子:「沒想到味道超級苦啊,只嘗了一點點就苦的舌頭都麻痹了,只好一邊後悔著一邊出去找水,沒想到半路上又因為中毒出現了幻覺,道路都在眼前完全變化了,我好不容易才分辨出現實的部分,精疲力盡時終於找到一條河,打算趴下去喝點河水漱漱口,結果因為完全沒力氣了,就一不小心栽進河裡了呢。」

  珍香眨了眨眼睛。

  居然這麼復雜?還以為只是單純的投河自盡,失敬失敬。

  她努力克制住了鼓掌叫好的衝動。


第18章

  少年扭脖子捏肩膀哼哼唧唧地抱怨完,才終於認真正眼看向珍香。

  他鳶色的雙眼暗沉沉的,就算在清晨也染不上一絲陽光的暖意,當中蘊含著不知來由的冰冷,就仿佛是凍結的湖水,在厚實冰層之下究竟隱藏著什麼誰也看不清楚。

  但當少年輕輕地微笑起來,那雙眼睛所透露出的卻又無疑是高興的情緒。

  「沒想到救我的會是一位美麗的小姐,剛才真是怠慢啦,抱歉抱歉,我是不是給小姐添麻煩了?」

  「不會麻煩,而且我救你並不是無償的哦。」珍香微笑著說。

  雖然表面淡定,珍香心裡還是有點驚訝的。她現在是男生打扮,行為舉止在過去日復一日對父親的模仿下也已經變得足夠男性化。就算嗓音和喉結不夠男性有些破綻,因為年紀尚小也很難被人懷疑。

  畢竟小孩子都是雌雄莫辯的嘛,人們基本上都要靠裝束來確定性別。

  少年能一眼看出她是女生,這份觀察力和自信都蠻厲害的。

  「不是無償嗎?也對,美麗的小姐願意對在河水中漂流的我伸出援手,這份善良當然值得報償。可我的錢包被水衝跑啦,可以選擇賒賬嗎?」少年對著珍香眨了眨眼睛,做出示弱的姿態。

  雖然有些造作,但這造作放在少年身上,卻是是恰到好處的可愛加分項。

  他好像天然就是會招女孩子喜歡的類型。

  「別擔心,我要的不是金錢,而是你這個人。」珍香說,覺得自己非常有霸道總裁風範,「我是鬼殺隊的當主產屋敷箴鄉,你能來為鬼殺隊賣命嗎?」

  陽光落在珍香身上,將她與紫藤花同色的雙眸打亮,令她黑色的發絲與鬥篷閃閃發光。

  她精致的長相天然與陽光相配,當光線從一個特殊的角度落入她眼底時,她的紫色雙眸就會顯得剔透而溫柔,好像藤襲山上大片大片的紫藤花海,光線與微風穿過每一串紫藤的間隙,溫度與香氣一同搖曳著。

  少年安靜地看了珍香一會兒,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說道:「怪不得聽小姐說話渾身都感覺輕飄飄的舒服呢,原來是組織的領導者麼,真厲害啊。我是太宰治,小姐可以叫我太宰哦。」

  「但是我比較想叫你小治。」珍香笑眯眯地搖了搖頭。

  其實太宰治這個名字,當然是叫太宰比叫小治要順口和好聽,但鬼殺隊當主一向喊人名字不喊人姓氏,這不但是個人習慣,也已經算得上是傳統了,怎麼能在太宰治這裡破例?

  所以就算珍香自己也感覺有點別扭,她還是要堅持喊「小治」。

  就當是喊「小智」好了,反正著名寶可夢訓練家小智也有一頭黑發嘛,都差不多。

  太宰治沒有特別堅持,順著珍香的話往下說道:「這樣的話,我也要叫你小箴鄉才公平哦,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更希望小治能叫我『主公大人』。」珍香穩重又親切地說,「那麼初次見面,請多關照了。」

  她伸出手,把太宰治從地上拉了起來,兩人順勢完成了握手禮。

  太宰治慢悠悠地也回復一句「請多關照。」垂眸掃了眼兩人握著的手,然後不著痕跡地把手抽了回去,微微一笑:「嘛,感覺小箴鄉似乎對我已經有所了解了,所以才這樣希望我加入鬼殺隊呢,其實我個人怎樣都無所謂啦,只是沒辦法越過森先生答應你。」

  「那就讓我去見森先生吧,我會努力說服他的。」

  「哦呀,小箴鄉真是對我志在必得呢。雖然很感動,但果然不是出於一見鐘情之類的原因嗎?好遺憾。」

  聽到這輕佻的話語,珍香不禁再一次認真審視了太宰治。從下弦之肆的視角看與從她自己的視角看相比,名為太宰治的少年有著微妙的不同之處。

  或許是下弦之肆也有以己度人的習慣,又或許是戀愛濾鏡,在它的視角中,太宰治的不斷自殺是一種被生活所壓迫的、遭受苦難之後的絕望掙扎,是負能量爆棚的無聲悲鳴。

  可當珍香親自來看,她卻覺得並不是那麼回事,比如太宰治的自殺行為就似乎相當輕慢。

  也不是說他不真心,但絕對是不用心。居然隨隨便便嘗試自己也不確定效果的藥劑,這與其說是在自殺,倒不如說是膽大包天的作死行為。

  至於壓迫啊苦難啊就更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倒不如說,感覺只要太宰治願意,他才會是那個帶給別人壓迫和苦難的邪惡角色。

  珍香思考著,邁開腳步跟隨太宰治返回橫濱,並對太宰治介紹了一下鬼殺隊的基本情況。

  為了引起太宰治的興趣,她還特意強調道:「總之,鬼殺隊裡的每一位成員都一不小心就可能死去,大家全部做好了隨時犧牲性命的覺悟,也確實一直有著很高的死亡率。」

  所以小伙子快來加入鬼殺隊吧!我們這條件特別適合你呦~

  太宰治歪了歪頭,很是感慨:「這樣嗎?真是個辛苦的組織,小箴鄉你也隨時准備好犧牲了嗎?」

  「是的,鬼舞辻無慘一直都想消滅產屋敷家,如果哪天知道了我的位置,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殺我,所以我也做好了有一天會死在它手中的准備。」

  才怪,說說而已。我可沒那麼深明大義,是絕不會讓無慘有機會殺了我的。

  「所以就像是殉道者一樣啊。」太宰治嘆了口氣,「這樣的話,我就實話實說了,其實我不太想加入這樣的組織呢,感覺加入之後,身邊的大家隨時會死去,真是太悲傷啦。」

  「?」

  小伙子,你是不是拿錯台詞了?

  珍香懷疑自己聽錯了,太宰治又繼續陳述道:「我啊,一直指望著森先生哪天給我准備能輕松死去的藥,雖然到目前為止森先生都在阻止我自殺,不過我還是滿懷希望的在等待中,因為我也不想我的死給別人帶去麻煩。如果加入鬼殺隊就能輕松死去的話當然很好啦,但看樣子鬼殺隊並不是這樣輕松的組織呢,大家都會很辛苦的戰鬥吧?」

  珍香努力跟上思路:「所以小治討厭辛苦的工作?」才十幾歲就這樣沒活力了嗎?

  太宰治肯定地點頭:「當然。」

  「但那位森先生既然一直阻止你,以後也肯定不會給你藥。這一點你是很清楚的吧?」

  太宰治不說話了,似乎出神的想到了什麼,又似乎只是單純不想說話。他沉默著往一處診所走去。

  珍香盯著太宰治的背影看了兩眼,突然道:「那好吧,我收回前言,不要求小治為鬼殺隊賣命,只要你願意來體驗一段時間,如何?」

  總感覺身為領導的自己在求著員工入職,真是盡職盡責的好領導啊。

  太宰治回過頭來:「不用這麼說,雖然我確實不太想加入,但既然這是小箴鄉的要求,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拒絕的。」

  這句話太宰治說得特別深情,如果忽略內容只聽語調,就完全是在對心愛的女孩子告白的姿態。

  珍香差點就感動了,假如她沒有注意到那雙毫無溫度的鳶色眼眸的話。

  [系統,這孩子是不是天生喜歡撩妹啊?]

  [肯定的,不然為什麼會這麼熟練。]

  診所的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一個穿著皺巴巴的白大褂、踩著涼鞋、眼底有些淡淡的黑眼圈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看到了披著黑鬥篷的珍香,對珍香可疑的打扮和年齡都不置可否,仿佛只是個普通大叔那樣笑起來:「哎呀,你是幫忙把太宰君送回來的好心人嗎?這可真是太感謝了!我擔心了一晚上,上哪兒都找不到他,真是個讓人操心的孩子,渴不渴?快進來喝杯水吧。」

  珍香從善如流,走進診所,意外的看到此刻診所裡還有兩個人。

  也許是收治的病人吧,原本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但問題是……為什麼這兩個人是蝴蝶忍和富岡義勇啊?橫濱這麼小的嗎?

  現在她戴上兜帽擋臉還來得及嗎?!

  珍香默默後退著走出診所,關上了門。

  門口的白大褂大叔不明所以:「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我剛才進門的方式可能不太對。」

  珍香回答,深吸一口氣,握住門把手,重新把門打開,再定睛看去——

  啊,果然還是小忍和義勇呢,真是太巧啦。


第19章

  跟自家兩名劍士撞個正著,也來不及擋住臉。這種展開確實很刺激,系統都感到緊張了:[怎麼辦啊珍香?]

  [別慌,看我發揮。]

  珍香覺得其實問題不大。

  仔細回憶一下昨晚的經歷就會發現,她的馬甲到目前為止還不至於掉到地上。

  昨晚首先遇到她的是富岡義勇,那時她頭戴禮帽,臉上有面具改換容貌,身上也沒有披鬥篷。

  雖然身材一致,服飾也一樣,但只要讓鬥篷覆嚴嚴實實覆蓋住衣著,憑借富岡義勇的眼力,想必怎麼都看不出問題。

  蝴蝶忍就更不用擔心了。雖然蝴蝶忍很聰明,或許能發覺破綻,但是昨晚她們根本就沒照面,要扒掉她的馬甲當然也無從談起。

  需要解釋的只有為何當主今天會出現在橫濱。

  再樂觀些想,或許這點也不用解釋呢?說不定富岡義勇和蝴蝶忍根本認不出她來呢?

  畢竟產屋敷家一直是很神秘的,只有柱級劍士才能以一年兩次的固定頻率在柱合會議上見到產屋敷。

  其他時間除非當主特別召見、臨時會議,或者藤襲山又開始搞選拔了,鬼殺隊的成員們是根本見不到產屋敷的。

  像蝴蝶忍和富岡義勇,就與珍香有幾年沒見過了。

  珍香是個人天賦異稟記憶力超群,才能輕松把兩人認出來,換這兩人卻不一定能認得她。

  要知道就算是上學期間每日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過去一個暑假或者寒假,再返校見面的時候都不一定能認出彼此,更何況鬼殺隊當主與劍士之間這種走向極端的弱關聯。

  「……主公大人?」富岡義勇皺眉看著珍香,猶疑著說。

  好吧,還是過度樂觀了。

  看來義勇也不是想像中那麼憨嘛。

  珍香露出微笑,准備點頭答應。

  「抱歉,我大概認錯了……你是森醫生的兒子吧?」富岡義勇忽然又道。

  珍香:「?」

  這倒霉孩子到底是根據什麼認人的?

  偏偏系統還挺愛湊熱鬧:[別說,還真有那意思,你和森先生都是黑發紫眸,確實有點父子相。]

  [會說人話嗎你?我這麼精致漂亮一張臉,跟那個胡茬子都刮不干淨的大叔哪裡像了?]

  珍香這個氣啊,但也不好發作,只能保持微笑主動打招呼:「義勇,小忍,難得巧遇了你們,今天真是個好天氣,不是嗎?」

  蝴蝶忍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但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

  珍香知道蝴蝶忍想說什麼,主動善解人意地解釋道:「我不是一個人過來的,所以安全方面請不必擔心,也有特別的隱蔽辦法,但今日我的行蹤還請為我保密。」

  說完,她自然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蝴蝶忍的頭發,仿佛自己在關愛小朋友。

  啊,終於,又一次摸到了,這熟悉而懷念的觸感!這讓她想要逗弄的心情!

  蝴蝶忍的表情簡直要扭曲了。

  其實這些年過去,蝴蝶忍已經變得沉穩起來,就算心中對鬼的怒火從未熄滅,脾氣仍然不如姐姐那樣溫柔,也至少做到了不再露出怒氣衝衝的表情。

  唯獨這一次,她的表情管理能力失效了。

  要說為什麼,大概就是瞬間勾起了童年的糟心回憶吧?

  當年的可恨小子如今成為了主公大人,按理說該大變模樣才對,為什麼還是這麼喜歡擺著長輩姿態摸頭啊!

  但蝴蝶忍又必須承認,這種熟悉感讓她安心了許多。

  其實她早就認出主公大人了,只是考慮到這種私下巧遇從沒發生過,而且主公大人緊緊裹著鬥篷似乎有特別的考量,她才暫時沒有說話。

  既然現在主公大人沒有含糊過去的意向,她也就和富岡義勇一起恭敬地行禮問好。

  一旁的森先生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他看向太宰治,用眼神詢問這是怎麼回事。

  太宰治攤開手擺出「與我無瓜」的動作。

  哼,沒關系就有鬼了。

  森先生接了杯水遞給珍香,重新露出和善的微笑:「您是秘密組織的首領嗎?我該怎麼稱呼您呢?」他特意換上了敬語。

  「我是產屋敷箴鄉,稱呼的話隨君喜歡。」

  「產屋敷君,幸會幸會,我是森鷗外,如您所見只是一名普通的醫生。這兩位是您的部下嗎?真是巧遇啊,方才我們正在談論關於實驗器材的交易,我還是第一次以售賣設備的方式賺錢呢,差點就要手忙腳亂了,幸好太宰君回來了,感覺還是年輕人更適應這些啊。」

  說著似乎在閑聊的話語,森鷗外以一種不招人討厭的方式試探著。

  他與珍香一樣也是紫眸,不過感覺卻完全不同,珍香的眼眸是能令人輕易聯想到紫藤花的溫柔,而森鷗外的眼眸卻蘊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威力。

  當然,這種力量感被他妥善的藏在深處,常人看來不過是個精神不振的大叔罷了。

  珍香在心裡思考了一下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

  首先,她絕不相信這位森先生只是個普通醫生。管得了太宰治的能是普通人嗎?

  太宰治既然特意帶她來見森鷗外,說明一定有見面的價值,她得好好把握才行。於是在森鷗外打量她的同時,她也不著痕跡地觀察著森鷗外。

  得出的結論是四個字:滴水不漏。

  和這樣的人講話兜圈子,一定會吃虧,倒不如直接坦蕩些。

  這種情況算平輩論交,那就給個面子稱呼姓氏吧:「森先生,其實我今日來此,是想和您要一個人。」

  森鷗外一愣:「太宰君?」

  「是的。不知您是否聽說過鬼殺隊呢?」珍香淡定地笑著,「正如您所想的那樣,我們鬼殺隊是一個隱秘的組織,我們以滅殺食人之鬼為宗旨,不斷在山野間活動。」

  「等下等下。」森鷗外連連擺手,苦笑起來,「既然是隱秘的組織就不要隨便告訴我啊。」

  「沒辦法,因為小治對鬼殺隊來說是非常優秀的人才。」

  森鷗外差點被「小治」這個新奇稱呼吸走注意力。

  「嗯……優秀的人才?」他微微搖頭,「雖然我不了解什麼食人之鬼,但應該戰鬥力很強吧。太宰君這孩子確實有很多奇思妙想,可在戰鬥方面,他恐怕並不符合優秀人才的定義。」

  對哦,確實!

  珍香突然意識到,她好像真沒什麼正當理由收太宰治入鬼殺隊,這少年細胳膊細腿的,明顯打架不厲害。

  可她也不能明說是希望太宰治給隊裡散播黑泥。

  感覺到蝴蝶忍和富岡義勇的視線都關注著這邊,珍香臉上笑容不減,開始東拉西扯。

  對付聰明人嘛,要給對方適當腦補的機會,話怎麼能直接說透呢?

  太宰治身上究竟有什麼特別的才能,這個肯定得是一件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需要意會。

  她裝出意有所指的樣子:「您知道嗎?在食人之鬼當中,有一部分懂得使用血鬼術,這樣的鬼強大而棘手,便是異能之鬼。」

  森鷗外的表情微微變化了:「原來如此……」

  [嗯?系統,我這段廢話有什麼特別含義嗎,為什麼森鷗外瞬間懂了什麼的樣子?]

  [我也不清楚……總之這是好事呀,不用再多解釋了。]

  [也對。]那就不深究了罷。

  珍香含笑點頭。

  「既然這樣的話,我就沒有疑問了。可是產屋敷君,您打算用什麼來說服我把太宰君交給您呢?」森鷗外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椅上,十指交叉。

  他身上的氣勢變化了,紫色雙眸像針那樣鋒銳地盯住珍香,精明與算計都不再掩飾。

  「事先聲明,如果是強搶或者威脅的手段,我可是會還手的。」他說,聲音輕而緩,卻充滿威懾。

  可怕的壓力在空氣中凝結,蝴蝶忍與富岡義勇出現了應激反應,下意識將手按在刀柄上。


第20章

  省吾迷茫地徘徊了一陣,最後坐到一塊石頭上陷入沉思。

  清晨的光線很鮮亮,令廢墟的頹敗感都消退了不少,一只小鳥飛過來在地上四處尋找食物,隨後又很快飛走了。

  省吾沒去打擾那只小鳥,他只是沉默。

  也許這就是思考人生吧?

  他昨夜被賺錢兩字迷昏了頭,聽說要修建秘密宅邸,立刻決定去說服所有「羊」的成員攬下這活兒。

  他很有信心,並且結果也確實如他所料,同伴們都同意了。

  這是當然的啦,誰會不喜歡賺錢呢?尤其是輕輕松松地賺錢。

  這件事大家並不需要出太多力,畢竟都是孩子,哪裡能做好體力活。

  他們信心滿滿,是因為中原中也的存在。

  中原中也可是能夠操縱重力的強大異能者,什麼樣的敵人都能搞定,至今沒有過一次敗績,只是修個房子而已,當然輕輕松松啦。想必宇智波恭彌也是看出了這點,才會很有眼光的向「羊」提出委托。

  退一步說,就算中原中也一個人搞不定,那大家團結起來齊心協力,又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

  羊們聚集起來,就算是獅子也不怕啊!

  省吾心裡美滋滋的,為自己能促成這件事感到非常自得。

  「羊」畢竟是由一幫孩子構成的組織,成員們思考問題很難實事求是,大家任性又狂妄。

  尤其是近期,中原中也用一次又一次的勝利支撐起了大家的幻想,以至於那些曾經被社會毒打出來的自卑感正在不斷轉換成自負。

  過去總是受欺負,只是因為過去大家沒有團結起來成為組織罷了,現在不一樣了,大家不但團結起來,還擁有了中原中也,生活自然會越來越好。

  大家都這麼想,省吾當然也這麼想,他還覺得自己這次大展身手,絕不只是跑腿傳話那麼簡單。

  如果沒有他從中積極游說,「羊」與宇智波恭彌才不會這樣順利達成合作,所有人都該為他獻花喝彩,甚至該把他的名字刻到豐碑上。

  但是怎麼說呢,他現在感覺自己被忘到腦後了。

  「那個可惡的矮子,混蛋宇智波恭彌,居然放我鴿子!」

  越想越氣,省吾不禁狠狠往地上錘了一拳,然後立刻眼淚汪汪地抱住拳頭「哈嘶哈嘶」吸冷氣。

  宇智波恭彌和中原中也都不見了。

  省吾一個人風風火火帶著好消息趕回來,卻轉來轉去找不到人影。

  真的好委屈啊……

  中原中也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省吾如同受氣小媳婦的模樣,眼神立刻犀利起來:「誰欺負你了?」

  省吾聞聲驚喜地抬頭看向中原中也,然後驚喜逐漸變成控訴和幽怨:「那個矮子呢?為什麼你們倆都不見了?我急急忙忙跑回來,找了你們好久好久噫嗚嗚噫……」

  中原中也不由尷尬起來,他發覺自己昨晚真的一度把省吾給忘掉了:「那個,抱歉。」

  省吾眼睛一轉:「咦,你手裡為什麼拿著他的帽子?」

  「他留下這頂帽子走了。」

  「走了?那修建宅邸的委托怎麼辦!」

  「你別急,我正在找他。」

  「一定要把他找出來!絕對!」省吾跳起來大叫,「對了,帽子能給我嗎?」

  從中原中也手裡接過禮帽,省吾迫不及待將之戴到頭上,挺胸抬頭繃直腰腿,似模似樣地擺出幾個紳士造型,然後自己把自己逗樂了,便嘻嘻哈哈笑起來。

  小孩子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中原中也卻不這樣,他鄭重地許下了承諾:「放心吧,絕對會找到他。」

  既然宇智波恭彌對荒霸吐感興趣,就不可能永遠不出現。

  總會再見的。

  ——

  森鷗外從不小看任何人,哪怕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孩子當中也存在頭腦極度精明的個體、或戰鬥力極度強大的個體。

  如果過於自大,把孩子武斷的視作弱者,那麼自身距離倒霉也就不遠了。

  可無論多麼重視,森鷗外竟從一個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可敬的領導者氣勢,這無疑是人生中的第一次。

  自稱產屋敷箴鄉的少年人氣定神閑,一舉一動中隱隱帶著富家公子的清貴之氣,眼神平靜包容,笑容溫柔友善,姿態平和坦蕩,說話的聲音都帶有一種獨特的感染力。

  對方表現得太自然了,給他的感覺絕不是一個小孩在刻意模仿大人,而是一位優秀領導者恰巧有著孩子的外貌。

  通過一番試探,森鷗外已經可以肯定,產屋敷君絕不是表面上這麼風光霽月。

  對方調查了他,掌握了足夠多的情報,否則不會親自找上門來,還導演出一場跟兩名部下在此巧遇的戲碼,估計是清楚他的異能擁有不弱的戰鬥力。

  對方甚至弄清了太宰君的異能力「人間失格」,否則不會直接提到要對抗異能之鬼。

  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掌握了這麼多信息,而他卻至今對鬼殺隊一無所知,這是多麼恐怖與隱秘?

  更不用說對方先找上太宰君,之後再帶著太宰君來接觸他。

  這一番先後順序又該是何等意味深長,其中傳達出了多麼值得細思的信號。

  示威的含義是一定有的,還有一點更需要謹慎思考:太宰君是否已經選擇了背叛呢?

  想到這裡,森鷗外甚至隱隱感到遺憾:如果產屋敷君是橫濱人就好了。

  目前橫濱的黑暗面正在走向一個糟糕的方向,大大小小的組織一盤散沙,火拼事件發生的越來越頻繁。

  這樣趨勢如果不加以阻止,數年後黑夜就會侵蝕白天,血與仇恨將堂而皇之出現在人群中央,平民每天出門都能看到屍體、或自己變成屍體。只用經歷幾次驚嚇,所有人就會迅速麻木。

  最終組織之間的鬥爭將演變成席卷全橫濱的慘劇,沒人能幸免於難。

  森鷗外不願看到那樣的未來,他想現在就做點什麼。

  可是暗中觀察了好幾個處於黑暗面的組織之後,森鷗外失望的發現,沒有一個組織擁有真正優秀的領導者。

  那些組織首領中,有的眼中只有蠅頭小利,有的奸猾自私毫無責任感,有的短視又愚蠢,有的無能又天真,有的就是性格殘暴想把恐怖與破壞帶給橫濱……

  如果那些組織首領人人都像產屋敷君就好了。

  不,與其寄希望於他人,倒不如……讓我來做首領就好了。

  森鷗外看了看兩名緊張起來的劍士,又看了看仍然鎮定自若的產屋敷君,問道:「您願意用什麼來換取太宰君呢?」

  「『換取』麼……森先生何必使用這麼沒人情味的說法。」珍香微笑著,示意兩位劍士不要緊張,快把手從刀柄上拿下去,千萬別一不小心打起來。

  森鷗外攤了下手:「沒什麼不妥的,就算是首領,也不過是組織的奴隸,為了組織多麼無情的事都會欣然去做,您說是不是?」

  [是嗎?系統,原來我這個領導者天然就具有這麼黑泥的屬性嗎?]珍香暗暗稱奇。

  [你是叛徒,當然天然具有黑泥屬性了。不過這個森先生也挺有黑泥天賦的,要不你也想辦法把他收進鬼殺隊?]系統隨口提議。

  珍香被驚到:[等等你是認真的嗎?森先生都把志向擺到明面上說了啊。如果他進鬼殺隊,明天就能篡我的位,後天就會為了鬼殺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把鬼舞辻無慘砍成飛灰。你這系統怎麼想著把自己人往死裡坑呢?]

  系統頓時意識到自己想岔了,瞬間很羞愧,默不作聲自閉去了。

  珍香決定很給面子的附和一下森鷗外:「正如您所說,的確如此。那麼,您可以向鬼殺隊提出要求,只要您願意讓小治跟我們走,什麼樣的要求我們都會盡力去完成的。」

  「我並沒有什麼要求可提。」森鷗外搖了搖頭。

  一直閉著嘴裝啞巴的太宰治突然嗤笑一聲,插進話來:「怎麼會沒有?森先生最近不是一直抱怨手裡沒有能打的人使喚麼?那邊兩位劍士我看就很不錯啊。」


第21章

  氣氛一度變得非常微妙。

  在場人員各有所思。

  森鷗外不敢相信太宰君就這麼拆自己台。

  雖然他確實懷疑太宰君有可能背叛,但他只是心裡想想而已啊,有必要這樣對他嗎?想想都不可以麼?

  他看著太宰治毫無愧色的臉,莫名產生出一種兒大不由娘的心酸心情。

  至於鬼殺隊的兩名劍士,則是瞬間發懵:咋回事兒啊?這兒咋還有我倆的事兒啊?

  視線不約而同的彙聚到了珍香身上,等待主公大人做出決斷。

  珍香差點沒忍住左右四顧,好找個盆栽躲到後面。

  [系統,他們看的是我背後吧?我背後應該還有一個人吧?]

  [沒有哦,珍香,他們都在看你呢。]

  這可如何是好?

  珍香只能若無其事的去看森鷗外,並緊急思考這家伙在醫生的外皮之下到底是干啥的,為什麼太宰治會說森鷗外缺打手。

  仔細想想,應該是缺打手吧?但是這場面已經完全不敢肯定了啊。

  如果是缺打手的話,小忍和義勇肯定不行的啦!他倆一看就是很正能量的孩子,走專業殺鬼路線不動搖,絕不會接受人與人之間進行無謂的爭鬥的惡劣思維。

  要不……就把剛要到聯系方式的殺手君介紹給森先生?感覺比較專業對口。

  但是不行,殺手君已經明確說明不接打打殺殺的工作了,這事肯定說不動他。而且就算能說動也很消耗人情,劃不來。

  那就……

  想了一圈,珍香簡直頭大,最後唯一能想到的人選居然是中原中也。

  而且她越想越覺得合適。

  中原中也住在橫濱,距離近,是異能者,還超級能打,混跡於「羊」,對於橫濱的地下組織肯定是充分了解並適應的。

  唯一問題就是,她與中原中也的關系可能或許大概並不是那麼要好,見面之後吧,估計不會給她面子……

  但機會這種東西稍縱即逝,不管之後怎麼辦,眼前先抓住再說。

  「森先生想要幫手的話,我可以給您推薦一個人,戰鬥力是我平生僅見。」珍香果斷開口道,「另外請您不必太過緊張,我只是想讓小治到鬼殺隊體驗一段時間罷了,您可以隨時叫他回來。」

  森鷗外盯著珍香淡定自信的模樣,思索起來——

  如果只是暫時帶走太宰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這種承諾真的可信嗎?

  不,思考可信與否是沒有意義的,一切說到底都只是利益問題。如果信守承諾更有利,鬼殺隊當然會選擇信守承諾。

  至於產屋敷君說的,要推薦一個人……

  「我想先親眼見見您推薦的人,然後再做決定。想必您不會拒絕吧?」森鷗外如此說道。

  誒?

  「麻煩您帶路了。」

  誒誒誒?

  總之,因為所以大概就是這麼回事,於是乎一行五人一起向著廢墟方向進發,由珍香領路尋找中原中也。

  [系統,咱的白卡裡面有沒有類似速效逃課糖的東西?有的話讓我吃一點吧。]

  [沒有。]

  [那麼鼻血牛扎糖呢?]

  [也沒有。]

  [那麼昏迷花糖、發燒糖、血崩豆呢,也沒有嗎?]

  [夠了,你說的這些全是速效逃課糖,都告訴你沒有了!]

  [別吼我我知道了。生活如此美妙,你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唉,我都開始肚子疼了。]

  珍香的內心充滿惆悵。

  系統似乎已經不再與她感同身受了,居然都不替她擔心見到中也有可能掉馬的事情,難道系統也認為她這次是自作自受嗎?系統和宿主之間牢不可破的友誼終於要走到盡頭了嗎?

  不過友誼走向盡頭也在預料之中啊,畢竟從一開始……

  「轟——!」

  「BOOM——!」

  煙塵四起,前方出現了戰鬥情況。

  他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廢墟區域,也就是白天都不會有市警靠近的三不管地帶。

  森鷗外稍微皺了皺眉。他實在喜歡不起來這種沒有秩序的地方,等他將來當上首領,帶給橫濱黑暗面的第一條就是黑夜也該有黑夜的秩序。

  蝴蝶忍和富岡義勇主動擋到了珍香前面,有些戒備但不算很緊張。現在是白天,鬼不會在白天活動。

  珍香停下腳步,等待那些揚起的煙塵慢慢散開。

  當一切清晰起來,他們才發現,正在對峙的居然只是兩個人。不,應該是,的確有兩伙人在對峙,但搞出這番大場面來的卻只是兩人。

  更准確點說,是兩個與珍香同齡的孩子。

  其中一個當然是決意留在廢墟等宇智波恭彌出現的中原中也。

  而另一個,則是身穿紅色旗袍梳著包包頭的中華少女,手中拿一柄紫色大傘,似乎是作為武器使用。

  比較值得在意的一點是,少女與中原中也發色基本相同,眸色也基本相同,就連臉都帥氣的有幾分神似,乍一看仿佛是一對親兄妹。

  站在中原中也身後的全是少年少女,想必都是「羊」的成員。而站在旗袍女孩身後的全是燙卷卷頭的男性,看架勢就知道是一伙非法組織。

  兩撥人站在較遠的兩邊遙遙對峙,中原中也與少女則站在中間,像是被觀眾們包圍起來的、角鬥場上的兩位角鬥士。

  就在剛剛,兩人已經試探性的短暫交手過了,但沒有分出明顯的勝負。

  現在兩撥人都因為這罕見的狀況躁動起來。

  「羊」的成員們有的在對中原中也喊:「中也快揍扁他們!只要揍扁他們你就能成為『評議會』的一份子了!」

  有的在對卷卷頭們喊:「別囂張了你們這些可惡的卷卷頭!我們中也從來就沒敗過!」

  而另一撥卷卷頭中,則有的在對旗袍女孩喊:「神樂快打飛他們!只要打飛他們今天鮭魚拌飯就管飽!」

  有的在對孩子們喊:「別做夢了你們這些玩過家家的小屁孩!我們神樂戰無不勝!」

  雙方人馬進行著幾乎鏡像的發言叫囂,而處於中心的兩人卻相當沉默,都面無表情盯著彼此。

  兩人之間有一股獨特的詭譎張力,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周圍再怎麼吵鬧也影響不到他們。

  戰鬥是一件嚴肅的事情,認真觀察敵人尋找破綻就是在提升自己的勝率。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森鷗外稍微看出了點門道,便悄悄收起輕視的態度,對珍香問道:「我們是否留在這兒看看?這個位置他們暫時注意不到我們。」

  珍香點頭:「我想為您介紹的就是那個男孩,他叫中原中也,是「羊」的一員,擁有著操控重力的異能。」

  「那就更得仔細看看了。」

  很快,在躁動的聲音洪流中,對峙的兩人同時行動,你一拳我一腳戰鬥起來。

  雙方只過幾招,珍香就看出來了,那個名為神樂的女孩也有異能。

  似乎是能夠提升戰鬥力和身體素質的異能,身上傷口剛剛出現就迅速愈合。

  兩人打得有來有回,但大家都能看出來,神樂正慢慢落到下風。

  這下「羊」的孩子們可高興壞了,喊話也越發賣力,不斷給中原中也加油鼓勁,給敵人們喝倒彩。

  卷卷頭的男人們也不淡定了,終於,其中似乎是老大的那個開口喊道:「喂!神樂!別跟那家伙硬拼了!牽制住他掩護我們!這你總辦得到吧!」

  然後,他盯著中原中也陰測測笑了:「單打獨鬥或許你比較厲害,但所謂組織靠的可是全體啊,你一個人能保住幾只小羊羔呢?大家伙兒!一起上!殺了這幫該死的小孩兒!」

  眼看著一對一的戰鬥要變成群毆,中原中也臉色變了。

  卷卷頭老大說的是對的,在有神樂牽制他的情況下,他無法保護所有同伴。

  珍香眼前一亮,毫不猶豫地下達指令:「小忍,義勇,你們去幫忙保護孩子。」

  機會果然還是留給了有准備的人,這次就讓中也欠下個大人情,之後她主動脫掉馬甲也完全不怕了。

  [我可真是個運籌帷幄的牛逼領導啊。]

  珍香為自己並不存在的「先見之明」得意洋洋。


第22章

  事情比想像中的還好解決。

  這並不是說卷卷頭一方外強中干,沒有干架能力,而是他們的戰鬥主力神樂突然撂挑子不干了。

  這個過程是有點突然的,當時蝴蝶忍與富岡義勇剛剛切入戰局,各自保護了幾個孩子,中原中也發現剛分別的人不明原因又回來了,並且幫著自己這邊,雖然有點疑惑但也沒有拒絕。

  卷卷頭男人們大概覺得再不下重手就要輸了,所以開始試圖先殺幾個孩子。

  中原中也急了,顧不上與神樂戰鬥,冒著被神樂襲擊背部的風險轉過身去,保護同伴們。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神樂突然停下了動作,低垂著頭喃喃自語:「我受夠了。」

  卷卷頭老大納悶:「你說什麼?」

  「我說,我受夠了。」神樂稍微提高了音量,「你們讓我做的工作越來越乖張,還希望我取走別人的寶貝,橫濱好可怕,我想回家。」

  這段話珍香也聽清了,不禁暗暗感嘆神樂的聲音就和外表一樣可愛,但珍香首先意識到的其實是神樂的日語不太流利,用詞也不夠准確:什麼「乖張」啊「寶貝」啊,應該是想說「誇張」和「性命」吧?

  不過「取走別人的寶貝」這句話,該不是故意說錯的吧?感覺很微妙,有點情不自禁的想歪到下三路……

  [寶貝,嘖嘖嘖,是我想的那個男人的寶貝嗎?]系統看熱鬧看得興致盎然。

  [系統,和諧生活你我他,文明禮貌靠大家,麻煩你控制一下你的肮髒思想。]

  神樂頓了頓,吸一口氣又補充道:「而且一天吃三頓鮭魚拌飯,我已經吃膩了!」

  [哇哦,一天三頓都吃一樣的也太慘了。不過為什麼我感覺神樂這句話是違心的?好像只是為了提高氣勢說的,其實她對於一天吃三頓鮭魚拌飯還挺滿意的吧?]

  [應該吧,還真是個沒享過福的天真丫頭。]

  卷卷頭老大神色陰晴不定,揚起一只手,高聲喊道:「「羊」的人都聽著!班池組今天就暫時放過你們!接下來是班池組處理叛徒的時間!給我把神樂抓住!」

  不等卷卷頭老大喊完,神樂先一步轉身就跑,她動作干脆果斷,一眨眼就躥出老遠。

  卷卷頭老大有點急了:「還等什麼!給我抓住她!」

  「可是,大哥,對方是異能者啊,我們一起上也沒辦法的……」

  「你是豬嗎?」卷卷頭老大一拳打在小弟臉上,「所以才更要抓住她!如果實在得不到,那就殺了她!」

  [得不到的就毀掉,這是病嬌啊。]系統評價。

  珍香表示不贊同這個觀點:[長得帥才是病嬌,醜男這樣只是變態罷了。]

  她看了眼神樂遠去的方向,對森鷗外客氣地說:「森先生有手機嗎?可否借用一下。」

  「當然可以。」森鷗外很大方地把手機遞給珍香。

  他一向做事滴水不漏,手機裡什麼都沒有,完全不怕給別人看:「產屋敷君是沒有手機嗎?下次我可以送您一個,質量比市面上的好許多。」

  「那我就先謝謝您了。」

  珍香以前沒買手機,因為以前用不上。畢竟山林沒信號,就連給手機充電都找不到地方,雖然她不差錢也沒必要花冤枉錢。

  今後倒或許有必要隨身帶個手機了。

  她輸入殺手君的號碼,開始編輯短信。

  系統看著她把短信發送出去,然後又清空了記錄,問道:[為什麼要那個殺手幫忙關照神樂?]

  [神樂多麼可愛一女孩子,要是被一群粗鄙的卷卷頭殺掉了,豈不是很可惜?]

  [呵,你是這麼好心的人嗎?]系統嗤之以鼻。

  [你怎麼陰陽怪氣的。你看那個殺手君想從良,這個小神樂也想從良,多巧呀,說不定倆人就很聊得來呢?]

  [我可不信你想的這麼簡單,你其實是打算把發現的異能者都控制起來吧?]

  [知我者,莫若系統也。]

  珍香在腦海裡連連點頭。就仿佛她早已計劃好了一個完善的陰謀,只等每一顆棋子都到棋盤上一一就位。

  系統被宿主誇的有點開心,一下子忘了應該繼續追問下去。

  卷卷頭一幫人很快就呼啦啦跑了個干淨,中原中也操心幾個受傷的孩子,沒有選擇追上去打擊報復。孩子們驚魂未定,也沒有立刻嚷嚷著叫中也去追。

  蝴蝶忍與富岡義勇沒有得到當主的追擊命令,也收起刀劍開始安撫孩子們。

  不過當然,其實這事只是蝴蝶忍在干。富岡義勇完全被一個特別膽大的孩子纏住了,那孩子正對他問東問西。

  珍香心情放松下來。

  不管怎麼說人情已經給了,雖然比預期中的力挽狂瀾要多些水分,但按照中也的脾氣肯定也不好意思不認,那她還怕什麼掉馬甲呢?這把穩了。

  她放心地端著微笑走到中原中也跟前:「不必擔心孩子們的傷勢,我們這裡有醫生。」

  提到醫生,中原中也自然把視線投向了身穿白大褂的森鷗外。森鷗外和和氣氣地笑著:「抱歉啊,我出門沒帶著醫藥箱。」

  那這醫生不是沒用了嗎?

  中原中也的頭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珍香順勢自然地為中原中也介紹了蝴蝶忍,告訴他蝴蝶忍是劍士同時也是醫生,而且十分可靠,出門身上必帶藥品。

  不像某個庸醫……

  珍香不著痕跡的diss了一下森鷗外。森鷗外不以為意。

  因為珍香故意以介紹下屬的方式來介紹蝴蝶忍,中原中也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珍香的身份上:「所以你是鬼殺隊的……?」

  「我是鬼殺隊的當主,產屋敷箴鄉。」珍香矜持地點點頭,「昨夜多謝你照顧我的隊士們了,中也。」

  中原中也被這聲親昵的「中也」晃了下神。

  這兩天好像經常有人對他很自來熟?

  不對,仔細想想,似乎只有宇智波恭彌和眼前的產屋敷箴鄉是這樣。

  一想到宇智波恭彌,中原中也立刻想到現在是個求證的好機會。

  他一直在懷疑宇智波恭彌究竟是不是鬼殺隊的人,究竟是真的「隱」成員還是假的「隱」成員,既然鬼殺隊的當主現在就站在面前,那麼問一問不就知道了嗎?當主應該很清楚自己手底下都是些什麼人吧。

  這麼一想,中原中也就聚起精神,仔細觀察產屋敷箴鄉。

  年輕的當主有一張精致到雌雄莫辯的臉,紫色雙眸裡落著陽光,溫暖而包容,淺淺的笑容很治愈,從這微笑著的口中所說出的話語帶著令人感到幸福的奇異力量。

  雖然完全不同,但看著這張臉,中原中也直覺性的又一次想到了宇智波恭彌。

  「我昨天遇到一個人,自稱宇智波恭彌,和你長相有些相似,請問——」

  珍香笑容不變,准備好點頭。她心想:來了來了,脫馬甲的時間終於到了。

  面對中也,她並不打算糊弄過去,因為糊弄過去真的很麻煩,她身上衣服都沒換呢,破綻實在是有點大。

  中也是個好脾氣的人,再生氣也只會揍她兩下而已,旁邊不是還有倆劍士在看著麼?出不了大問題的。

  她可是產屋敷,難道還害怕被打嗎?她的逼格不允許她怕。

  所以來吧,她已經准備好面對掉馬甲的後果了!

  「——他是你的哥哥嗎?」中原中也問道。

  太突然了,珍香沒能收住點頭的動作。


第23章

  原來昨夜那人就是主公大人的哥哥?

  富岡義勇後知後覺地想。

  性格上似乎與主公大人完全不同,感覺很陰沉。是因為太陰沉了得不到愛戴,才把當主讓給弟弟做嗎?

  這樣思考的富岡義勇顯然沒意識到自己也屬於陰沉那一款的,而且他實際上也不怎麼受歡迎。

  中原中也把宇智波恭彌認成產屋敷箴鄉哥哥的理由很簡單,就是覺得僅從外貌看,宇智波恭彌要比產屋敷箴鄉年長些。

  他不是沒想過兩個人其實是一人假扮的可能,但一個笑容如此溫柔的好人真能假扮成另一個陰沉的混蛋嗎?反差也太大了吧。

  並且,宇智波恭彌害怕被他打,產屋敷箴鄉卻完全不怕的樣子,諸如此類很多細節都證明了兩人是截然不同的。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雖然沒有過人謀略,這種簡單的判斷還是不會出錯的。

  比起周圍人的迅速接受,珍香本人倒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自己這是莫名其妙多出個哥哥啊。

  現在再要否定……是不可能否定的,頭都點了就是實錘。

  不拒絕,那就享受唄。

  珍香立即更換思路,圍繞自己的新設定展開描述:「十分抱歉,中也,家兄給你添麻煩了。」

  「不用和我道歉,你又沒做錯什麼,我和你哥哥之間是私人恩怨。」

  什麼?!已經上升到私人恩怨了嗎?

  珍香努力給「哥哥」辯解:「家兄不是壞人,他只是為人不善表達,其實十分好心。」

  中原中也點頭:「嗯,我知道,他昨天還請我吃飯了。」

  真的嗎?你說的是心裡話嗎?那你這副准備好了要找麻煩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啊?

  珍香弱弱地低聲說:「若中也下次再見到家兄,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為難他?」

  「哈?難道不是他為難我嗎?」中原中也不可思議地揚起眉,但是看到珍香懇切的樣子又很快泄了氣,「嘖,我知道了,我本來也沒打算為難他,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清楚罷了。」

  這樣啊……所以果然還是要找我哥哥麻煩。不行,我一定要幫哥哥擋過此劫。

  珍香心裡很有兄弟情地想著,溫聲道:「家兄在外行走一直有使用假名和假身份的習慣,這是為保安全的必要行為,若下次與他相遇,還請不要拆穿。此外,如果中也想問家兄關於荒霸吐的事情,其實問我也是一樣的。」

  中原中也的眼神犀利了起來:「他來調查荒霸吐是你指使的?」

  「確實如此。」

  「那你也知道荒霸吐的本尊此刻……」就站在你面前嗎?

  這個問題中原中也說得有些艱難,到關鍵處開始含糊其辭起來。

  周圍還有很多人在,他不想把這件事公開給所有人知道。

  好在珍香完全聽懂了,還露出幾分歉意的表情:「我知道,家兄調查後得知這件驚人的消息,便立刻告訴了我。我很抱歉,他對你說了過分的話。」

  「他沒對我說什麼過分的話。」

  「不,他說了。」珍香懷疑現在真正不肯放過哥哥的其實是身為弟弟的自己。但為絕後患,有些話還是要現在就說清。

  她對周圍人溫聲道:「我和中也有幾句悄悄話要說。」

  醇和慈柔的聲線令周圍人都感覺一陣舒心。大家全體主動避讓到遠處,行動統一的仿佛早就全是自己人了,連「羊」的人也稀裡糊塗照做。

  這才是產屋敷該有的牌面啊。珍香心滿意足。

  「你要跟我說什麼?」中原中也道。

  「家兄說中也就是荒霸吐本尊,但我想,中也其實並不完全等同於荒霸吐吧?」

  如果完全等同於荒霸吐,是絕不可能這麼富有「人性」的,非人特質從一開始就該如夜晚的火場一樣顯眼。就像她所了解的……那個存在一樣。

  總之,在幾次接觸之後,珍香不認為中也的人格是種偽裝。

  如果靠著偽裝就能像人到這個地步,她還是別掙扎了,趁早躺平等世界毀滅吧。

  中原中也眉頭微蹙著,目光放空,有些茫然地回答:「我不清楚,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答案。我一直在調查自己的身世,但能查到的只是一些關於荒霸吐的傳言。」

  珍香了然:「中也是沒有相關的記憶嗎?沒關系,我和哥哥都會幫你的。」

  「所以為什麼幫我?」

  「畢竟發生了這麼嚴重的爆炸,如果有鬼參與其間就麻煩了,事情調查清楚我才好給隊員們交待。」珍香頓了頓,眼中笑意溫柔,「而且,讓隊員們能安心殺鬼也是身為當主的職責。」

  珍香覺得自己這波解答非常有水平,完美體現了自己的領導魅力,是可以令路人心生佩服、令手下感動不已的優秀發言。

  但中原中也卻沒有相信,他注意著珍香的神情,很想充滿懷疑地問一句「真是因為這個理由嗎?」

  他並不慣於懷疑別人,也相信眼前的產屋敷箴鄉是個善良的好領導。但正是因為相信這點,他才覺得對方會主動提出幫忙,其實是出於某個私人的原因。

  「另外,我和哥哥只是給中也提供幫助,實際的調查行動還要中也一起參與。並且,事後希望中也能抽出一段時間,也來幫我的忙。」珍香笑著說。

  「當然。」中也決定還是不追根究底了,「總之,先謝謝了。」

  好奇的系統冒了出來:[珍香,你要和中原中也一起調查?]

  [你想多了,我可是領導,是專門發號施令的人,哪能凡事親力親為?這種需要深入進行的調查當然應該交給專業人士。]

  [那你能給他提供啥幫助?]系統迷惑了。

  珍香得意道:[不瞞你說,我剛才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

  事實上也確實是個絕妙的主意。

  珍香單獨找到森鷗外,兩人互相一見面都笑意融融,一團和氣。

  「森先生覺得中原中也此人如何?」

  「正是我需要的幫手。」這話森鷗外說得很真心,他回憶著剛才中原中也與神樂的對戰情況,不但非常看好中原中也的戰鬥力,還把握到了中原中也的性格。

  他起初以為中原中也是產屋敷箴鄉的人,就算身在「羊」也會聽從產屋敷君的命令。可現在看來,產屋敷君分明指揮不了中原中也,兩邊是類似朋友的平等關系。

  這就是說,他有機會把中原中也挖到自己麾下。

  真是再好不過。

  一個「羊」而已,不可能容得下鑽石一般的少年。

  珍香笑眯眯地點頭:「您滿意就好,我這就把他介紹給您,還請讓小治暫時到鬼殺隊生活。不過,要想說動中也做您的幫手,森先生可要先幫一個忙才行。」

  「什麼忙?」

  「請您幫中也查清他的身世之謎。」珍香換上了鄭重的表情。

  直到這一刻,系統才終於恍然大悟:[兩頭騙!空手套白狼啊!只用說幾句話就能憑空賺到一個黑泥太宰治。珍香你是怎麼想出來這招的?太強了!]

  [這有什麼強的,普通操作罷了。而且我哪裡是兩頭騙,我可沒說謊。中也確實需要人幫忙查身世,森先生也確實需要幫手嘛,這分明是大家都滿意的交易。你就沒聽說過那個比爾蓋茨女婿和世界銀行副總裁的著名段子麼?]

  [那是啥?]

  [你身為系統這都不知道?]太沒格調了,和我完全不相配嘛。

  珍香對系統表示嫌棄。


第24章

  「您好,我叫省吾,您哥哥和您有提過我嗎?」一個鬼頭鬼腦的小孩摸了過來。他明顯有點緊張,說話的嗓音都略微發緊。

  珍香好笑地伸出手,幫小孩把帽檐壓得翹起來的頭發撫平:「放松點,省吾,你太緊張了。」

  這時是下午,在此之前「三方交易」已經很順利達成。中原中也和森鷗外互相認識了彼此,在珍香和太宰治的見證下約定好共同調查。

  森鷗外很快就意識到了珍香兩頭承諾的投機行為,但並不介意,中原中也也沒有介意多兩個人知道自己的情況,太宰治同樣沒有再說什麼話來搞事。

  大家都很配合,於是整件事就進行的順順利利,珍香也感到順心愉快。

  這之後孩子們的傷勢也處理好了,中原中也就和森鷗外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跟「羊」的同伴們一起離開了,大概是要私下商量如何報復班池組。

  珍香個人推測,之後班池組大概會宣布解散,畢竟他們得罪了護短的中原中也啊。

  森鷗外盛情邀請大家一同返回診所休息。雖然又得走一段路,但是很有必要。大家都需要喝水修整一下,而且蝴蝶忍買的器材還沒有拿到呢。

  就這樣,中午的時候五個人坐在一起吃了午飯。

  「小治,要離開橫濱了,不收拾行李嗎?」珍香問。

  「誒~我沒有什麼行李啦,小箴鄉是在關心我嗎?」太宰治眼睛亮閃閃的,露出很可愛的表情。

  「是呀。」珍香大大方方點頭,「小治還不打算改口嗎?」我超想聽你喊我主公大人!

  太宰治不太情願的樣子:「一定要改口嗎?那好吧……主,公,大,人。」

  結果明顯是有小脾氣了,故意拖著長長的調子,把好好一個稱呼念得斷斷續續,滿滿都是喪氣和怨念,讓人一聽就想打死他。

  珍香沒辦法,領導怎麼好意思跟小孩一般見識,她只能寬容地說:「小治喜歡的話,不改口也可以哦。」

  太宰治立刻很高興:「真的可以嗎小箴鄉?太好了小箴鄉,我超喜歡小箴鄉哦!」

  「……」珍香懷疑這家伙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不能生氣,戒驕戒躁,逼格第一。

  森鷗外幫蝴蝶忍把購置的器材裝箱,墊上厚實的減震棉,最後嚴密封好,兩人還趁著空隙時間聊了兩句醫學,因為用詞太內行了別人都沒聽懂,總之交流蠻愉快的。

  弄完之後森鷗外悄悄擦了把汗,假裝並沒有累到的樣子,對太宰治招了招手:「太宰君跟我來一下,私下交代你兩句。」

  「森先生又要嘮嘮叨叨些沒勁的話了嗎?」雖然不樂意,但太宰治還是很聽話的過去了。

  室內只剩下珍香與兩名劍士。

  珍香沒有浪費這點時間,主動說道:「你們是否很疑惑我把小治拉來鬼殺隊的做法?」

  富岡義勇很正直地點頭:「他看上去不懂劍術,也沒有殺鬼的意願。」

  「是這樣。但你們知道嗎?昨夜你們消滅的下弦之肆曾專門找到小治,並試圖把小治轉化為鬼。」

  「什麼?!」×2

  富岡義勇和蝴蝶忍雙雙吃了一驚。

  這當然是非常值得吃驚的事情,並連帶出現了許多疑問:

  下弦之肆為什麼會看中一個少年?少年身上有什麼特殊之處?少年看上去明明沒有什麼戰鬥的才能,他遭遇下弦之肆又是如何逃過一劫的?

  這些疑問珍香都沒有給出解答,她只是露出悲憫的神情,微微一嘆:「小治是很少有的、能從十二鬼月手中逃脫的人,他擁有強大的才能,所以鬼殺隊很需要他,並且……」

  她故意頓了頓,暗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是重中之重:「小治有很強烈的自毀傾向,他會自我強迫性的不斷自殘,甚至是不斷嘗試自殺。」

  蝴蝶忍和富岡義勇的表情都凝重起來。

  這果然是非常嚴重的問題。

  能從下弦之肆手中逃生的少年,該經歷了怎樣可怕的地獄啊?那真是令人不敢想像。

  現在還出現了強烈的自毀傾向,明明是處在最該對世界充滿期待的年紀,卻已經喪失了求生的**,這太叫人心痛了。

  如果悲鳴嶼行冥先生站在這裡,此刻一定會痛哭不止地念著佛號吧?

  蝴蝶忍不禁緊緊攥起拳頭。鬼真是造孽,如果沒有鬼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人經歷不幸了,她以後要更加努力的殺鬼才行。

  富岡義勇稍微低了低頭。如果他像錆兔一樣強大就好了,一定能早早消滅下弦之肆,那樣如太宰治一般的少年就不必經歷這些不幸了。

  珍香注意到自己已經成功調動了兩名下屬的情緒,便鄭重說道:「因此,小忍,義勇,請一定照顧好小治,不要讓他孤單一人。他的心理防線很堅固,總是用輕浮來偽裝自己,我認為他需要更多的與人接觸,才能慢慢敞開心扉。」

  [系統,你看我這話術如何?我甚至沒有說一句謊言。]

  [絕妙,這麼一來就可以利用他們的善良,讓他們主動接近黑泥精,甚至跟黑泥精談心,不知不覺中被侵蝕精神。]

  珍香很滿意系統,覺得系統完全get到了自己的思路。

  反派每每成功做下壞事,都是需要小弟跳出來吹捧的。吹捧位缺席就如錦衣夜行,毫無快感,因而極為必要。

  她幽幽地補充道:[可以預見,今後被黑泥污染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呵呵,鬼殺隊是不可能感化太宰治的。因為一旦能看清這個世界就會發現,這世界本就是絕望的。]

  這句話的前後部分存在什麼因果關聯嗎?系統感到有些迷惑。

  不過它沒有糾結這點細枝末節,因為它再次感覺到了一股令它戰栗的濃濃寒意。

  這股寒意來自珍香的靈魂。

  那感覺像是站在冰蓋上的人向下凝望時,一瞬面看到深海下有可怖的龐大身影掠去。

  宿主的邪惡深入靈魂!

  這個認知再一次得到了強調,系統瞬間想要像個閑漢一樣癱到沙發上,然後懶洋洋地低吟一聲「舒坦~!」

  有宿主如此,系統復何求呀。

  它不要再努力了,還是兩眼一閉,等著被宿主帶飛吧。

  這個想法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自然消失了,畢竟系統也是想要實現自我價值的,做一條鹹魚躺贏顯得太沒用了。

  很快森鷗外就給太宰治交代完了,他推著少年瘦削的肩膀把人送到鬼殺隊這邊,還順手給太宰治塞了個小皮箱:「給你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你帶上走吧。」

  「誒~好沉呀,森先生的審美超一般,裡面肯定全是無聊的黑色系吧。」太宰治抱怨著收下了。

  這小白眼狼!森鷗外瞬間有點火大,想懟回去一句「那我送你一條鮮艷漂亮的小洋裙何如?」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要是真送了吃虧的還是自己,於是作罷。

  珍香對太宰治問道:「小治想跟著小忍走,還是跟著義勇走呢?」

  「不可以和小箴鄉一起嗎?」

  「抱歉,不可以。」

  「那我選小忍。畢竟在美麗的小姐和無聊的男性之間做選擇,誰都知道應該怎麼選吧?」

  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下,珍香拉著太宰治的手,鄭重地交到蝴蝶忍手中:「請好好照顧他。」

  「是,主公大人。」蝴蝶忍說。

  她完全把珍香的話語記在了心裡,態度極為端正,甚至都沒介意珍香又趁機摸了她的頭。

  離開診所時,珍香拿到了森鷗外送自己的手機,兩人互相保存了聯系方式。

  出門沒走出多遠,珍香便與自家劍士分道揚鑣,因為她還沒忘記自己之前隨口撒的謊:「小忍,義勇,小治,那我們就在此別過了。」

  「主公大人要去和保護您的人會和了嗎?請務必小心。」

  「放心吧。」珍香露出安撫的微笑,「你們才是更要當心,今後在與鬼拼殺時,也請務必珍惜自己的生命。」別再讓我心驚肉跳了。

  珍香以為接下來就是自己隨意安排時間了,說不定可以趁機在橫濱逛逛,沒想到才剛拐過一個牆角,她就被省吾給攔了下來。

  伸出手幫省吾整理好頭發,珍香輕笑道:「我哥哥當然和我說過你,他說你代表著重要的合作方「羊」。」


第25章

  太好了,可惡的矮子跟產屋敷先生提我了!還說我代表著重要的合作方「羊」!

  省吾瞬間放松下來,接著一絲驕傲爬上心頭。

  早上「羊」的人離開時,省吾是跟著同伴們一起離開的,不過之後他就掉了隊,繞出一圈又悄悄返回去找產屋敷先生,並一直等到產屋敷先生獨自一人時才現身。

  省吾自認為是個機敏聰慧的孩子,所以當四周有外人在時,他就算心裡急著找產屋敷先生問委托的事情,也沒有立刻湊上前說話。

  畢竟委托內容是個秘密宅邸。所謂「秘密」,意思就是不希望外人知道吧?在不確定白大褂醫生和似乎受了傷纏著繃帶的少年是否算外人的情況下,先默認是外人就對了。

  要懂得替雇主考慮周全,這才算得體。

  其實會這麼想,也是省吾壓力太大把自己逼出來的,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一開始是他一口攬下活計,然後又是他一個人說服了整個「羊」同意。在這件事裡,他已然壓上了自己的信譽和人格,給活兒的那個矮子現在卻不見蹤影。

  別人還沒覺得怎麼樣,省吾已經自己壓力大到不行了,像是被人架到火上烤。

  如果最後這個活兒不了了之,他就要變成整個「羊」的笑話了!那是絕對不能接受的,比死掉還糟糕!

  他甚至沒法指望中也。中也口口聲聲答應幫忙找人,結果就只是在廢墟周圍亂轉一通,明顯敷衍了事。

  認真論起來,矮子消失也該怪在中也頭上。畢竟他離開去說服「羊」的大家時,中也是和矮子待在一起的,結果等自己回去,就只剩下中也一個了。中也完全辜負了他的信任。

  今天突然聽到產屋敷先生說那可惡的矮子是哥哥,省吾瞬間感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幾乎是謹小慎微地想到,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賭上名譽和未來,必須確保建房委托達成!

  其實這件事在成年人眼不算什麼,就算委托取消了也不至於天塌地陷,但同樣的事情在一個孩子眼裡就是有不一樣的分量。

  省吾有點小機靈,但總歸是個正常的普通孩子,跟太宰治、產屋敷箴鄉這樣兒的怪胎沒法比。

  他完全忍不住消極悲觀地胡思亂想,一會兒覺得矮子一開始就在騙他,一會兒又覺得產屋敷先生並不知情,秘密宅邸其實是矮子一個人的秘密宅邸。

  於是在見到珍香後,省吾先是緊張兮兮地試探一句,確認情況之後才放松下來。

  珍香笑著拍拍省吾的肩膀:「你已經說服「羊」來修建秘密宅邸了嗎?」

  「當然,我在同伴裡可是很有面子的!」省吾自豪地挺起胸膛,一點也沒有之前惶恐不安的模樣了。孩子的情緒總是變化太快。

  珍香心裡嘆氣。「羊」居然還真接受了,失望,浪費錢,算了算了,小錢而已。

  表面上,她當然是很高興的樣子:「那就多謝省吾啦,訂金很快就會有人送上。」

  說完還立刻召來一只鎹鴉傳訊,塑造出坦蕩又高效的人設。

  產屋敷先生果然就和第一印像中的一樣,是個風光月霽的人啊!省吾完全被珍香的人格魅力征服了。

  跟那可惡的矮子完全不同!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居然讓那樣的混蛋當產屋敷先生的哥哥……該死,我才是想要產屋敷先生來做我的哥哥啊!

  「省吾真是個出色的好孩子。」珍香隨口送上一句不走心的誇贊,「我哥哥也對你贊不絕口呢。」

  「怎麼可能?那個——」那個矮子哪裡會誇我好?不掐著我的脖子逼問問題就不錯了!

  省吾把吐槽咽回肚子,他不想說出糟糕的話語污了產屋敷先生的耳朵。

  珍香擺出不贊同的表情來:「如果哥哥不看重你的話,又怎麼會把帽子送給你呢?」

  「啊?我……」省吾語塞。他突然感覺頭頂的帽子變得燙頭起來。

  珍香意味深長地微笑著——當然在省吾看來還是溫暖的笑容。

  「我哥哥很喜歡這頂帽子,走到哪都要戴著,現在帽子在你頭上,必然是送與你的。我哥哥只是不擅表達而已,他其實也很欣賞你哦。」

  不是這樣的!這個帽子是我跟中也要來的啊!

  省吾的內心被強烈的羞恥感塞滿了,他在產屋敷先生面前很難不感到自慚形穢,現在更是無地自容,非常想一邊道歉一邊說出實情。

  但是看著產屋敷先生毫無察覺的笑顏,他完全張不開口。

  他不想給產屋敷先生留下壞印像。

  系統卻很清楚,這帽子只不過是珍香出門時隨手挑的一頂,根本沒有多喜歡,丟掉也沒什麼。

  它問道:[珍香,你又開始逗小孩玩了?]

  [是啊,你不覺得他很有意思嗎?既然拿了我的帽子,就該付出些代價才是。]珍香冷漠地回答。

  這冷漠感又微妙地瘙到了系統癢處。它就是吃這一套,夠壞,它就喜歡壞的。

  倍受良心譴責的省吾試圖通過其他方式找補:「產屋敷先生有沒有什麼想了解的事情?盡管問我,我知道橫濱很多消息。」

  「這樣嗎?那省吾就和我講講中也吧,我很好奇中也的事情。」珍香趁機提出問題。

  事實上,中原中也的感覺是對的。珍香想了解中也,還主動幫中也找到查身世的幫手,才不是出於熱心腸或者是替他人考慮。

  她既不為讓鬼殺隊放心,也不為叛徒的偉業,完全出於個人私心。

  就連系統都不知道她為什麼對中也大感興趣。

  省吾遲疑起來,他心裡對中也的小疙瘩還沒解開呢。但看著珍香期待的表情,只好勉強自己給中也說些好話。

  他的描述很簡略,說到同伴們對中也的誇贊時語調都變得干巴巴的,但珍香還是輕易提煉出了有價值的信息。

  比如同伴們都覺得可以依賴中也,比如中也從不推辭同伴們的求助……

  「省吾也這麼想嗎?省吾是如何看待中也的呢?」

  「我……」省吾遲疑。要實話實說麼?但是背後說人壞話不好吧,產屋敷先生會不會因此把我當成小肚雞腸的壞孩子看待……

  可是如果不說出來,產屋敷先生一定也會被表像蒙蔽!中也才沒有那麼可靠!

  省吾終於下定決心,把自己對中原中也的不滿全部傾吐一空。當他說完,他明顯感覺自己放松了許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之前一直都把話憋在心裡。

  耐心地全部聽完,珍香了然點頭,還溫聲寬慰了省吾幾句:「負面情緒是人之常情,傾訴出來就好啦。」

  滿足了一番對中也的好奇,珍香與省吾分別,在橫濱的街頭獨自走了一會兒。

  作為一個港口城市,橫濱總是處於海風的吹拂之中,很多地方都能眺望到海上航行的貨輪,那些貨輪會源源不斷將外國的技術與思想載入,就像是輸送養分的泵。

  橫濱因此發生著日新月異的劇烈變化,也由此變得迷人而危險,成為了野心家們鐘愛的舞台。

  甚至產屋敷家近期也在考慮悄悄到橫濱置辦產業。

  相比起來,鬼舞辻無慘實在是太愧對反派之名了,居然一點也沒有富貴險中求的冒險精神。

  鬼的數量有那麼多,不可能個個都像鬼舞辻無慘一樣膽小怕事,卻至今沒有哪個在現代化都市肆虐過,偶有闖入的也很快被消滅,留不下一點傳聞事跡。

  完全把功勞安在鬼殺隊頭上就太自大了點,鬼舞辻無慘顯然在用無法違抗的命令約束著所有鬼。

  珍香確認自己不會再被誰突然攔住之後,便掏出手機聯系殺手君:「現在見面的話,有空嗎?」

  「哪裡見?」

  珍香左右四顧,視線從街邊並排的建築物上一一掠過,磚紅色的建築看上去尤其討喜:「就在「漩渦」咖啡廳吧。」


第26章

  [系統,你認為太宰治能做到什麼程度呢?]

  [不好說啊,畢竟只是一個人。]

  [的確,他再怎樣黑泥也只是一個少年而已。蝴蝶姐妹的蝶屋長期收治受傷的鬼殺隊成員,人員流動頻繁,傷員的心理也總比健康之人更脆弱。可以說,這已經是理論上能幫助太宰治最快擴散黑泥的地方了,但……]

  此刻,珍香正獨自坐在「漩渦」咖啡廳靠玻璃窗的一角,點了一杯拿鐵靜靜等待。

  陽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在下眼瞼投下一層淺淺的陰影。她的身旁蜷著一只正在小睡的三花貓,皮毛干淨,大概是咖啡廳店長養的寵物。

  對於並不怎麼了解咖啡,但是喜歡喝牛奶的人來說,拿鐵是相當不錯的選擇。因為「拿鐵」的意思就是「牛奶咖啡」,名字直白得像個冷笑話,味道有著綿柔的奶味。

  珍香小口喝著,姿態很文雅,目光沒什麼焦距的隨意發散,實際上正難得在與系統進行嚴肅的討論。

  或者准確形容,是單方面在向系統陳述自己的想法。

  [大部分鬼殺隊成員受傷,還是會直接去最近的紫藤花家族休整,各地都有類似設施來提供醫療和住所。雖然蝶屋是鬼殺隊醫療能力最強的地方,但因為地域限制等問題,蝶屋永遠只會收治一小部分傷患。]

  珍香一邊分析,一邊默默給這杯拿鐵好評。

  牛奶的味道很新鮮,令她感到一絲幸福。

  [我們都知道,就算是身為當主的我也不能直接下令擴建蝶屋,讓所有傷者都去那裡報到。因為這會增大蝶屋被鬼發現的風險,而且人人都能想到這點。這也就意味著,我們沒有任何辦法讓太宰治接觸到所有隊員。]

  珍香喝完拿鐵,意猶未盡,於是起身又點了一杯鮮奶。

  [總之啊,系統,僅憑太宰治一個人,對鬼殺隊能造成的破壞力還是可以預見的有限,而且用黑泥污染別人本身就是個潛移默化的過程,不多等待些時日是見不了成效的。]

  系統撓頭——如果它可以撓頭的話:[我聽懂了,所以你是有什麼好主意嗎?]

  珍香開始啟發系統:[你有沒有想過,鬼殺隊的大家為什麼都這麼靠譜?]

  [嗯……因為大家太團結樂觀了,成員之間互相打氣,彼此幫扶,人心不散。]

  [這說法怎麼有點耳熟……不是,你好意思直接復述我以前說過的內容嗎?你就不能原創嗎?]

  [我想不出來嘛。]系統委屈屈。它要是很聰明什麼都能想到,當年干嘛還要主動放棄發布任務的權利呀?

  珍香有點想罵系統笨蛋。但轉念一想,自己還是指望著系統過活的,應該保持對系統的表面尊重:[想不出來就不用想。我們可是叛徒,是二五仔,想這些沒用的做什麼?我們應該想的是如何瓦解鬼殺隊。]

  這麼圓了一句,珍香又接著道:[你知道麼?鋼材是一種堅固的合金,當鋼材中含有過量的硫時,鋼材就會變脆。如果還不夠脆,就是硫摻的還不夠多。所以我打算四處走走,挑選更多適合當污染源的人才回鬼殺隊。]

  這才是珍香繞了半天真正想說的,但之前的長篇大論也不能省略,因為都是系統想聽的。

  前戲做的充分,系統自然沒有一個「不」字,還很體貼地替宿主考慮:[好啊。但是太宰治這樣的黑泥精世間很少有吧?]

  [也不一定非要黑泥精。能散播懶惰的邋遢大王、能散播恐慌的怯懦小人,不都可以嗎?]

  當珍香與系統完全商量妥當,對接下來的鬼殺隊腐蝕計劃信心滿滿、躍躍欲試時,一個紅發的青年牽著神樂走進了咖啡館。

  珍香與青年彼此對視一眼,默契地拿出手機驗證,接著再點頭致意。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已經明了了彼此的身份。

  「我是織田作之助。」青年自我介紹。

  時間不同,地點不同,之前不方便交換的名字倒是可以直說了。

  「我是產屋敷箴鄉,作之助叫我箴鄉就好。」

  織田作之助接受良好地使用了官方推薦稱呼:「箴鄉,你喝的是鮮奶嗎?」

  「是的。」

  「原來咖啡廳裡可以直接點鮮奶啊,以前從來沒試過。」織田作之助一副學到了的樣子,立刻就給自己和神樂各要了一杯。

  珍香仔細觀察了一下兩人的狀態,發現作之助與神樂看上去都挺不錯,看樣子擺脫班池組的追捕很順利,並沒有付出什麼代價。

  當近距離觀察,神樂看上去就更可愛了,她有著白皙到令人羨慕的皮膚,嫩嫩的,一舉一動也很有青春活力。

  而作之助,則有著讓人感到舒服的五官,眼睛是略顯普通的灰藍色,這幅容貌一點也不像殺手,倒更像個普普通通的橫濱上班族。

  「多謝作之助照顧神樂了,需要報酬的話盡管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珍香說完這句話之後感覺織田作立刻松了口氣。

  接著,織田作報上了一個價格。

  「真的嗎?」珍香有些小驚訝,因為感覺意外的便宜。

  織田作似乎有些羞愧……又似乎沒有,他的面部表情變化略小,不容易看出來:「那個,其實是神樂的午飯,她一口氣吃掉了這麼多。」

  珍香……珍香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這就有點貴了吧,吃的是什麼高檔豪華大餐嗎?

  珍香疑惑地看向神樂。

  神樂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理直氣壯地說道:「是啊助說可以吃飽,我才敞開了吃的,不管是米飯還是腌蘿蔔都沒有浪費,全部吃完了,所以不管花了多少錢都沒有辦法,不要看我。」

  怎麼突然感覺這個小丫頭不可愛了……只吃米飯和腌蘿蔔就花到這個數?真的假的?

  珍香定定神,把原計劃的台詞念了出來:「班池組的人接下來有「羊」去處理,你不用擔心被他們報復。神樂不是本國人吧?我記得你說過你想回家,要我幫你去港口嗎?」這樣就可以把麻煩的異能者送走了。

  神樂扭頭看了眼作之助,說道:「我沒有路費回家。」

  「沒關系,路費我來出。」珍香還不缺這點錢。

  「謝謝你,但我不想這樣不光彩的回去。」神樂端起自己那杯牛奶,一口氣干了,「聽說你要給啊助工作?我也要。」

  語氣很豪邁,所以不像請求,更像命令。但因為還處於可愛的年紀,所以不怎麼令人厭煩。

  珍香突然後悔讓作之助幫忙照顧神樂了,這兩人還真是很聊得來啊?可她只想要作之助一個保鏢。

  她決定繼續勸神樂回家,系統卻突然發聲了:[正好,你就讓神樂當你保鏢唄,飯量這麼大,一定可以合理吃窮產屋敷家。產屋敷家衰敗了,鬼殺隊也就垮了。]

  [系統……我以前倒沒發現,你真是個邏輯鬼才。]

  [真的嗎?哈哈哈謬贊了!嗯……你沒說反話吧?]

  [當然沒有,我只是有點心疼錢。但系統你是對的,這錢該花。我難受一會兒就好了。]


第27章

  那田蜘蛛山。

  是一座植被茂盛到頗有陰森氣息的孤山,傳聞那裡棲息著喜歡吞食人類的巨大蜘蛛,並且確實毒蛛泛濫成災,因此少有人靠近。

  近日,那田蜘蛛山的周邊一帶又多出了新的傳聞:據說有一頭可怕的食人虎突然出現,不斷傷人和破壞莊稼。有人根據保留下來的殘破現場進行推斷,認為這只食人虎是一路向著那田蜘蛛山去了。

  惡虎要與巨蛛相爭嗎?人們不禁這樣遐想。

  ——

  時間是離開橫濱之後的第四天下午,珍香在咖啡廳拍板定下兩個實習保鏢之後,就三人一起步行出發,最終走到了那田蜘蛛山。

  很難形容這一路究竟是痛苦多些還是快樂多些。

  要說痛苦,理由非常多,比如神樂實在是太能吃了。靠近城市的時候人口密集,食物還算好買,等深入山林之後吃飯就成了大.麻煩。

  鄉間村民並不會囤積太多糧食在家,也不敢把全部余糧都拿出來招待客人,於是每次都得連續敲開好幾戶人家的門,才能讓神樂勉強吃舒服。

  這還算好,有一次他們走到了前後左右都沒村莊的地方,被迫現場打獵采果挖菜。浪費時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三人都沒有多少野炊天賦,最後只是勉強把食物弄熟吃了,事後誰都不樂意回憶味道。

  如果一路全速前進,他們完全可以少遭幾次罪,但珍香打著在人群中尋找人才的主意,而且自己體力很一般常常需要休息,所以不願意錯過路途中的每個村莊,三人因此走走停停。

  類似的痛苦還包括,珍香發現自己比想像中嬌貴許多。一天夜裡睡覺,她被蟲子咬醒過來,按死一只再睡,片刻後又被咬醒,於是再也沒法入睡,第二天強打精神上路,走著走著差點因為精神恍惚栽進河裡。

  這種苦頭吃一次也就罷了,珍香反思之後立刻叫了只鎹鴉,懇求香奈惠送自己一個驅蟲香囊佩戴。

  幸好香囊這種小物件是鎹鴉可以代送的,珍香當天晚上就拿到手了,否則她一定會選擇打道回府。

  在這些生活瑣碎的痛苦之外,還有一大痛苦就是,身邊那兩個實習期保鏢莫名很聊得來。

  按理說作之助只是個青年人,還不到散發父愛的年紀,但他就是情不自禁地寵著神樂,仿佛老父親在愛護女兒。

  明明珍香跟神樂是同齡人,可全怪珍香裝逼裝的太到位了,以至於作之助真拿她當老板對待,交談時都是那種恰當的尊重和分寸感。

  原本,自詡領導者的珍香也沒想過要誰寵愛自己,但就是這種明晃晃的區別對待,讓她心裡變得嚴重不平衡。

  而神樂呢?不熟的時候還好,熟起來之後就徹底不可愛了,作風像個野丫頭,說話也粗鄙,還常常當面嫌棄珍香事多……拜托!早晚刷牙洗臉、一日三餐、食不言寢不語這些都是超棒的生活習慣好不好!

  好習慣學不會,神樂倒是很快就養成了「阿魯阿魯」的口癖。

  關於這個「阿魯」,原本是用來代替兒化音的詞,由於日語裡沒有兒化音,人們也很難理解兒化音,所以「阿魯」就被認作是中華特色的語氣詞。

  神樂不知從哪裡學到一口半吊子日語,莫名對「阿魯」情有獨鐘,三句話裡至少有兩句末尾要加上「阿魯」。

  珍香一點也不想承認,短短幾天她就被洗腦了,有時做夢都夢到「阿魯」,實在有點可怕。但她的領導包袱又不允許她對此發表任何意見。

  厲害的領導應當深謀遠慮、志存高遠,一言一行皆有深意。關注身邊保鏢的口癖也太沒格調了,並且有諧星化的重大風險。

  暫時擺脫一個粂野匡近,又來一個神樂,為什麼她產屋敷珍香總要面對這種挑戰?

  也罷,就當是必須容忍的磨合期吧。

  但這四天也確實發生了不少快樂的事情。

  比如說……呃,比如說?

  [系統,我感覺我似乎變得很憔悴,最近我們有經歷什麼快樂的事情嗎?]

  [別瞎想,你一點變化都沒有,最近不是一直挺快樂的麼?]

  系統回答的如此肯定,珍香不禁懷疑是自己記憶力不夠好:[比如說?]

  [比如有一次我們在一個村莊旁邊發現一個死人,被野獸吃掉了半個身子,就順勢談論起鬼吃人不會留下殘渣的話題,當時周圍村民都怕得躲到遠處,還有人吐了,但織田作之助和神樂卻面不改色。]

  [所以呢?我也面不改色啊?]

  [對,這就很好呀。面對那麼恐怖惡心的場面,有良知的人都會產生同理心吧?會覺得害怕或者憐憫之類的。但你們完全沒有,也不像是因為勇敢,更像是毫無觸動。]

  這什麼話……珍香懷疑系統是不是在拐彎抹角罵自己沒有良知,但轉念一想,系統喜歡的就是沒良知那一款,便釋然了。

  但她認為自己還是有良知的,只不過行差踏錯走上了二五仔的道路而已。並且就算不論自己,作之助與神樂也絕不是沒有良知的人,那兩個家伙之所以面對殘骸那麼淡定,很大程度是因為天然呆吧?不然就是以前見多了,鍛煉出強大的心髒了。

  而且後來,作之助和神樂還挖出一個深坑,把死者埋葬了進去,這顯然是善良的舉動。

  系統自信地補充道:[而且之後他們處理殘骸的手法也非常利落,冰冷無情,這樣的人將來一定可以完美配合你背叛。]

  嗯,這倒沒什麼好反駁的,當時那個場面確實……怎麼說呢?像極了一名心狠手辣的Mafia人員帶著專業收屍人閨女一起處理一個凶殺現場。

  他們為什麼那麼熟練啊?

  不,倒也不是熟練,只是表情都太淡定、專業、自信、從容了。

  珍香決定擁護系統的想法。系統既然滿意她找的倆保鏢,不就相當於滿意她看人的眼光嗎?這是白來的成績。

  「什麼東西咬我!」神樂突然叫了一嗓子,並用巴掌在腿上拍死一只蜘蛛。


第28章

  在離開橫濱的一開始,珍香是沒有選定目的地的。

  那時她單純想帶著兩個保鏢在山林裡遛遛彎, 互相接觸互相了解, 彼此增進一下感情。

  大家都是剛認識, 對彼此的脾氣、愛好、惡習之類都毫無把握, 很難確認這種「雙保鏢」模式到底適不適合。不實際嘗試的話, 真不知道是「三人行其樂無窮」還是「三人行看誰都煩」。

  臨出發, 珍香特意拿了兩把日輪刀分別交給兩位保鏢,並介紹了鬼需要用日輪刀砍頭才會死去的基礎設定, 關於鬼殺隊掌握的呼吸術也略微提及,但作之助和神樂都不是很感興趣的模樣。

  之後突然決定前往那田蜘蛛山是因為聽說了一個傳言:有可怕的猛虎在那裡徘徊, 每天晚上都殘忍吞噬路過的人類,死去之人連一根骨頭都剩不下。

  珍香覺得老虎吃人並不會把全部骨頭吃淨, 實際上大部分野獸吃人都會剩下骨頭,便推測這是鬼犯的事兒。

  鬼吃人偽裝成老虎吃人,以此掩人耳目,似乎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做法。所以, 那應該是個會些血鬼術, 但實力有限的鬼吧。

  這樣倒是很適合用來試探一下保鏢的能力, 如果玩脫了就叫系統救命, 然後順勢辭退保鏢。如果保鏢發揮很好,那就順勢讓保鏢從實習期轉正。橫豎不吃虧。

  打著這個算盤,珍香就把那田蜘蛛山設為了目標地點。

  第四天,他們抵達目的地山腳的時候,能聽到的相關傳言已經變得非常離譜了:

  那田蜘蛛山的蜘蛛們為虎作倀, 將新來的惡虎奉為主公,每天夜裡都成群結隊的乖乖供惡虎驅使,在月下的密林間如潮水一般起舞,用抓到的人類討惡虎歡心。

  一般來說,傳言的誇大程度跟靠近傳言源頭的程度是成反比的。當一個人越是接近源頭,所聽到的傳言就越會實事求是。反之,越是傳播到遠處,傳言就越會被添油加醋。

  到了那田蜘蛛山,情況卻似乎反過來了,居然在這麼接近的地方出現了這麼離譜的傳言。

  珍香並不認為自己是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於是開始懷疑那田蜘蛛山的情況比想像中更復雜。

  索性時間還是白天,所以稍微往裡面走兩步看一下情況,危險性還是比較小的。

  就這樣三人一起往裡走了一小段,神樂便被蜘蛛咬到了。

  那田蜘蛛山不愧是冠以蜘蛛之名的孤山,這裡的蜘蛛密集程度簡直叫人嘆為觀止,大大小小的蛛網在樹叢間交錯,耳邊總有蜘蛛稀稀疏疏的動靜,空氣裡浮動著難聞的臭味。

  不管是什麼動物,在一個地方泛濫都會產生相應的生態問題,比如說在那田蜘蛛山根本聽不到一聲鳥雀鳴叫,傳聞中惡虎的咆哮聲也並不存在。

  謹慎起見,珍香認為還是暫時離開比較好,等夜晚來臨之前,她打算找個機會用潛行卡摸進來觀察一下,之後再決定是不是把這裡作為檢驗保鏢能力的試煉場。

  「神樂,不要把蜘蛛往嘴巴裡塞,不衛生。」

  作之助提醒的聲音把珍香嚇了一跳,她趕忙去看神樂,發現這熊孩子大概是為了報復蜘蛛咬她的事情,一口氣拍死好幾只,正打算直接吃掉。

  「……」面對這場面,珍香根本想不出什麼比較溫和的台詞,她真怕自己一張嘴就是一段吐槽,把當主形像毀個干淨。

  [哈哈哈神樂真是個小壞脾氣!]偏偏系統還特別喜歡。

  要是早些年,珍香這時候就要昧著良心捧系統的臭腳了,說些諸如「神樂真是個報復心強烈的殘忍之人啊!」或者「有神樂伴我左右叛徒事業定然如虎添翼。」之類的瘋話。

  而現在,珍香很樂意指出自己眼中的真實:[這倒霉孩子又餓了吧?]

  [單純飢餓可不會成為人吃蜘蛛的理由。]系統表示不服。

  珍香覺得這倒沒錯,比如她要是很餓的話,大概寧可啃樹皮也不想把蜘蛛往嘴裡塞。不說衛生問題,心理障礙就很難克服。

  系統又激動地充道:[蜘蛛那麼可愛,為什麼要吃蜘蛛?]

  珍香默然一瞬,勸道:[系統,請別這麼說,在我眼裡你才是最可愛的。]

  不管實際情況怎樣,珍香認為都不能讓神樂隨便亂吃,見作之助暫時控制住了神樂,珍香就下令道:「我們先出去,到附近的村子吃晚飯吧。」

  三人轉身往回走,走著走著發現路上倒了一個少年,看模樣大概有十七八歲,穿的破破爛爛,身形瘦弱,劉海奇奇怪怪斜向一邊,一側鬢角還長出一大節,像是什麼普通人無法get到的潮流發型。

  織田作先靠近過去,稍微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迷迷糊糊醒來,眼神虛浮著嘟囔一句:「打劫……」然後又昏迷過去。

  所以他是被人打劫了嗎?

  「像是餓昏的。」

  「那就帶上他一起吃飯吧。」

  珍香也不是隨便發善心,她想既然這少年倒在了那田蜘蛛山,或許可以直接問出一些情報。

  一段時間之後……

  珍香盯著一起進行大胃王比拼的少年少女,內心毫無波動,甚至也完全不想笑。

  面前的桌子上疊起了一只又一只空碗,招待幾人的村民表情已經不太對了,看在確實有錢賺的份上才沒有多嘴說什麼。

  在剛剛於橫濱經歷過面癱人設重復的慘劇之後,目前最新的流行似乎是餓死鬼投胎人設,也不知道下次會流行什麼,也許是身上纏繃帶?

  總之,雖然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實際上珍香很介意村民不斷偷瞄過來的眼神,便忍不住把擋住半張臉的圍巾又往鼻梁上面拉了拉。

  圍巾目前作為系統面具的替代品使用,擋住部分真實容貌。其實系統面具需要的冷卻時間已經差不多結束了,不過珍香暫時不打算拿出來——

  領導懂得一手神乎其技的換臉術,這暫時還是秘密。

  「呼——吃飽了!十年之內都不想再看到茶泡飯了!」少年最終在大胃王比拼中略輸一籌,先於神樂停下了進食。

  他明顯吃的很撐,一臉幸福,緩了緩之後開始誠懇道謝:「真的太謝謝你們了!我這些天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差點就死在路邊,還想過要打劫你們,結果你們卻好心地把我從那田蜘蛛山解救出來,還請我吃飽肚子,你們真是好人。」

  嗯?原來你當時嘟囔的「打劫」是這個意思?

  珍香都有點想吐槽了,但這世上萬萬沒有讓領導當吐槽役的道理,所以她只在腦海裡對系統說:[這小子挫爆了。]

  [我也這麼覺得。]

  「我們對你以怨報德,你就只有一句『謝謝』?」神樂冷笑著放下碗筷,「小子,如果道謝有用的話,還要鬼殺隊做什麼?」

  [「以怨報德」這個詞正好說反了吧,不該是「以德報怨」麼?而且不要什麼鍋都往鬼殺隊頭上扣啊!]

  系統沒有認可珍香的抱怨,反而敏銳指出:[以我們的立場,神樂給鬼殺隊扣黑鍋不是很好嗎?]

  珍香想了想,發現還真是,於是決定保持冷靜,先看看神樂怎麼發揮。

  剛吃飽飯的少年動作遲緩,被神樂輕易地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露出可憐而無助的神態。

  神樂就像個隸屬黑惡勢力的打手,對少年惡聲惡氣道:「你小子叫什麼名字?哪裡來的?出現在這裡又有什麼目的?」

  也不知是不是神樂演技太好了,少年完全被嚇住,特別配合地快速回答:「我叫中島敦,我是被一家孤兒院趕出來的,沒有飯吃沒有地方住所以只能流浪,我真的沒什麼目的,我只知道一直有惡虎在追我!」

  一直被惡虎追蹤?是傳聞當中的那只嗎?

  「被孤兒院趕出來的?」神樂眼神犀利地盯著少年,「你該不是偷走了別人的寶貝吧?」

  你能問重點嗎神樂?而且你就非要跟別人的寶貝過不去嗎?

  少年慌慌張張地拼命揮舞雙手:「不是的我沒有!是院長先生說經營困難,要縮小規模什麼的,所以才把我趕出來了!」

  「是嗎?只趕走了你一個?沒趕走別的孩子?」

  「只……只有我……」

  珍香有點心煩了,太陽正在落山,已經要入夜了,可她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在白天潛行去山裡看看,卻還要坐在這兒聽無聊的審訊,真不知道意義何在。

  誰要關心孤兒院為什麼單獨趕走一個孩子啊?

  她側頭去看一直沒說話的作之助,遞眼色過去希望作之助站出來管管事兒。

  「啊。」作之助接收到眼神,但是似乎沒能解讀出其中含義。

  他已經很努力在領會上級精神了,但顯然還是缺乏經驗,無法做到體察上意,反而以為是要他幫神樂說話。

  他干巴巴地說:「中島敦,我就叫你中島吧,沒有哪一家孤兒院會因為這個理由單獨趕走一個孩子,如果是經營不善,一般會選擇趕走半數孩子,或者宣布解散。」

  中島敦滿頭大汗,張口結舌地不知道該怎麼辯白。

  他說的是真話啊!為什麼大家都不相信呢!

  珍香簡直想扶額嘆氣。

  她果然還是別難為自己了,把保鏢培養成代言人的天真想法一開始就不該產生。

  她走到中島敦面前,溫柔地拉住他的手:「敦,別害怕,我相信你。」

  行家一開口,就知有沒有。中島敦瞬間感覺自己輕飄飄的,眼前拿圍巾遮臉的少年一下子像天使一樣閃閃發光。

  中島敦感受著手部傳遞的溫暖,不禁結結巴巴:「您……您是?」他下意識就對著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使用敬語。

  珍香微笑道:「很抱歉,我們不便對外人暴露身份,事實上我們三人屬於鬼殺隊,來這裡是為了傳聞中的惡虎,如果你了解一些關於惡虎的情況,請務必告訴我們。」

  「你們在尋找惡虎?」剛稍微放松一些的中島敦又立即緊張起來,下意識松開了珍香的手。

  「是的,我們在尋找惡虎,為了解決掉它。」珍香點頭。

  「吱——!」這是中島敦連連後退差點帶翻凳子的聲音。

  他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像是聽說了一生中最恐怖的事物以至於無法控制自己,四肢都難以協調,結果跌倒在地上。

  「我……我告辭了!」

  他跌跌撞撞四肢並用地往外跑,姿態狼狽到可笑,到達門口時還狠狠磕了一下腦袋,然後如同企鵝行走一樣搖擺著拼命往外逃。

  這等膽小怯懦的姿態還真是叫人嘆為觀止,簡直是把被貓咪驚嚇到的老鼠的模樣演繹得活靈活現。

  珍香忍不住再次感嘆:[這小子真的是挫爆了。]

  [我也這麼覺得。]

  珍香決定放棄對中島敦動之以情,那接下來就該曉之以(物)理了。

  「作之助,神樂,請把敦抓回來。」她用慈柔的語調說,「外面天黑了不安全,不能讓他亂跑,就用繩子綁起來吧。」


第29章

  大概是由於在抓回中島敦的過程中作之助使用了日輪刀——他拿來當手臂的延伸去挑中島敦衣領——所以招待他們的村民帶著空碗直接消失了,大概是躲去了別的屋子。

  其實大可不必。雖然這年頭有著禁刀令, 但鬼殺隊帶刀可是政府默許的行為。裝作沒看到就好了, 何必要害怕地躲開呢。

  中島敦大概也是因此嚇到了, 綁回來之後一個勁兒發抖求饒, 珍香能安撫人心的聲音都變得不太好使。

  她盡可能溫柔地給中島敦解釋了鬼殺隊是保護人類的組織, 是殺鬼的專業人士, 現在鬼殺隊懷疑所謂惡虎其實是鬼假扮的,需要關於那田蜘蛛山的各種情報。

  結果中島敦聽了之後更害怕了, 嚷著「不管是虎還是鬼,那都不是人類能對付的東西!」一心想跑。

  最後還是神樂站了出來, 把刀架在中島敦脖子上,才逼問出了中島敦掌握的信息。

  到了這個地步, 珍香的思維反而活絡起來:[系統,中島敦就是我們需要的人才啊,這小子膽小無比,畏畏縮縮, 令人討厭, 恰恰是鬼殺隊裡面最欠缺的類型, 是鋼材中的硫。]

  [那就讓中島敦加入鬼殺隊。]系統表示認可, [不過他不會同意的吧?]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一個獨立生存就意味著餓死的人,有什麼資格拒絕呢。]

  中島敦吐露出來的信息其實很有限,據他自述,他是一路流浪到達那田蜘蛛山的,他的身後總是有一只惡虎在窺伺他, 垂涎著想將他吃入飢餓的肚子。

  而這只惡虎其實一開始就待在孤兒院,正是因為惡虎不斷搞破壞,孤兒院才逐漸經營不下去。

  中島敦離開孤兒院之後還曾慶幸過就此擺脫了惡虎的威脅,結果沒過多久他就驚恐的發現,惡虎跟著他一起離開了孤兒院。

  因此他只好一路逃竄,一旦發現惡虎的蹤跡就立刻往更遠處跑,直到他跑進了那田蜘蛛山。

  「我被困在那座山裡面了!」回憶帶來的恐懼令他聲音變得尖銳,「是那只惡虎,它封鎖了所有路口,在樹蔭的遮掩下向我逼近!到處都是蜘蛛,那些蜘蛛都成了它的耳目!我只能在山裡打轉。」

  這番說辭意外的和傳言一一對照。差別之處在於,傳言中的惡虎是到那田蜘蛛山占山為王去了,而中島敦口中的惡虎純粹就是衝著中島敦來的。

  過了應激反應那股勁兒,中島敦逐漸萎靡,聲音也低落下去:「有次我遇到一個人,求他帶我出去,那個人明明答應我了,還讓我安心睡一覺天亮就走,結果第二天……他就不見了,什麼也沒給我留下,連一句話都沒有。」

  珍香輕輕拍了拍中島敦的頭發——手感居然意外的挺不錯!柔柔的,還暖呼呼的,比拍小忍更舒服!

  「敦,放心吧,我們鬼殺隊會幫你搞定那只惡虎的,無論那有多難,有多令人絕望,因為鬼殺隊就是創造奇跡的組織。」

  中島敦露出了有所觸動的表情,但猶豫片刻後張嘴說出的話卻是:「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你們可以放我離開了嗎?」

  「不行,因為敦是惡虎的目標。」

  「你們難道要拿我當誘餌嗎?我絕對不要!」

  「但是,餓肚子的滋味已經不想再體驗了,無處可去的感覺也糟糕極了,對吧,敦?」珍香的手按在中島敦頭頂,慢慢揉了揉,「你同意的話,今後鬼殺隊會負責養活你的,我們會接納你,把你視作家人。」

  中島敦沉默了,他的心裡產生了復雜的掙扎,一方面覺得鬼殺隊是個全員惡人的危險組織,應該遠遠避開,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頭頂那只手好溫暖。

  終於,他輕輕點了點頭。

  就像珍香認為的那樣,中島敦其實根本沒有資格拒絕,這樣子糾結片刻已經是他最後的倔強了。

  [珍香,你真相信中島敦說的話嗎?如果那田蜘蛛山裡確實有鬼,他憑什麼活到現在?]

  [信與不信區別很大嗎?也許他真的很精通保命,那鬼殺隊就確實適合他待著。也許他是個無恥騙子,那鬼殺隊更需要這樣的污染。不管怎樣,咱今晚帶上他一塊兒進山。]

  ——

  一個平靜的、健全的家庭當中,父親與母親的角色都是必須的。

  如果家庭中失去了遮風擋雨的父親,那一定是個可怕的災難。

  而這災難究竟是如何降臨的呢?

  母親回想起了一雙黃澄澄的獸眸,忍不住抱住手臂偷偷發抖。可她不敢讓子女們看到自己發抖的模樣。

  家庭當中的父親死去了,接下來自然要母親頂上那個負責遮風擋雨的缺位。她必須堅強,必須拼盡全力保護自己的三個孩子,哪怕是要與那只白虎為敵……

  大約在不久前,一只白虎闖入了那田蜘蛛山,接著便在山中四處肆虐,它橫衝直撞,捕食滿山的蜘蛛,似乎永遠處在飢餓當中。

  這世上哪有鬼害怕野獸的道理?

  原本隨意揮動幾根蛛絲就該殺死了的。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只白虎居然擁有著不亞於鬼的愈合能力和戰鬥能力。

  受傷激發出野獸的狂性,於是鬼不得不與虎拼死戰鬥。

  整個夜晚,滿山的蜘蛛潮水一般四處奔逃,它們躁動著,恐懼著,窸窸窣窣著。若它們安靜下來,只能是因為被白虎吞入了口中。

  五口之家平靜的生活被就此打破。

  直到昨天,扮演父親的鬼死去了。它被白虎撕咬著頂在樹冠上,就那樣持續到日出,然後被太陽融為飛灰。

  接下來死掉的會是母親嗎?

  母親又忍不住開始發抖了。月亮升起,新的夜晚到來,它必須勇敢地站出來迎接戰鬥。因為它是母親,因為家庭的羈絆,它有著不能退縮的職責。

  它的手指顫抖著,蛛絲繞在指尖,月光下一閃一閃。

  不要怕。它告訴自己。只要用大量的蛛絲拉開距離,避免近身戰鬥,就一定可以做到的。

  能贏。

  ——

  一行四人走入了那田蜘蛛山。

  這座孤山在夜晚時顯得愈發陰森可怖,奇異的臭氣也比白天濃烈數倍,讓人只想皺著眉扭頭就走。

  在這糟糕的環境裡,大家開始聊天。

  珍香作為領導,當然是帶領話題的那個人:「鬼王從不允許鬼群居,所以一座山裡只會存在一只鬼,現在傳言中有蜘蛛也有惡虎,你們認為鬼會是哪種形像呢?」

  「一定是蜘蛛阿魯!」

  「是虎,肯定是虎。」

  「作之助怎麼看?」

  本以為作之助會回答個折中方案,說「是半蛛半虎。」結果他思考了片刻,卻說:「我想,鬼是人變的,所以大體還是更像人吧?」

  珍香滿意地點頭:「答對了,就是這樣,鬼都是人形的。」

  神樂立刻感覺自己被耍了。這感覺完全正確,珍香確實是閑的沒事在耍人玩。但這怎麼能承認呢?

  珍香笑著安撫了神樂一下,隨口推測道:「應該是人形的鬼,但是能利用血鬼術變出惡虎的模樣。」

  「那蜘蛛又怎麼說?」

  「大概是出於生物的本能被鬼驅使了吧。」

  以上都是推測,但無論是傳言還是中島敦的自述都說明蜘蛛與虎現在是一起的,屬於同一陣營,這點應該錯不了。

  神樂很難服氣,抬腳就往旁邊的草叢裡面踹去,結果又一次不小心被蜘蛛咬到了,氣的當場想放火燒山。

  「那個,我們還是謹慎些比較好吧。」中島敦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著。

  「你不是已經在山裡求生好幾天了麼,怎麼還這麼怕?」

  「不一樣的,我之前可沒有在晚上到處活動啊。」

  咦?珍香突然心裡一動。她也不清楚自己是突然捕捉到了什麼信息,但是總覺得中島敦說了件值得在意的事情。

  應該是話語中出現了不符合邏輯的地方吧。

  如果中島敦從不在晚上到處活動,那就是躲在什麼地方過夜。但是鬼能輕易嗅到人類的血肉味道,只要還在山裡,怎麼躲都躲不過去的。

  不過,中島敦之前說的不符合邏輯的話已經很多了,再多出這麼一句好像並沒啥大差別,所以珍香決定還是不往心裡去了。

  沒等珍香想出一個新話題,中島敦也被蜘蛛咬到了。

  神樂抱著手斜視中島敦,陰陽怪氣:「要謹慎呀,啊敦,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對、對不起。」中島敦對著比自己小許多的小姑娘道歉,像個在被教導主任斥責的國中生。

  這態度讓神樂忍不住得寸進尺:「知錯就好,啊敦,今後記得要管我叫女王大人。不然,哼哼……」

  「是,女王大人!」中島敦毫無自尊,立即向惡勢力屈服了。然後悄悄把告狀的眼神投向珍香。

  珍香裝作什麼也沒注意到的樣子轉開視線,完全不想參與這種幼稚游戲。

  一連兩個人被蜘蛛咬了,事情似乎不僅僅是巧合,作之助將日輪刀拔出刀鞘,開口提醒道:「小心蜘蛛,不太對勁。」

  這聲提醒有點多余。珍香已經看到了,就在前方不遠出現了一小片空地,數根出奇牢固的蛛絲從空中穿行交錯,把一間房屋懸吊在空中。

  而與房屋一同懸吊著的還有兩個人類。

  其中一個人類看上去失去了意識,狀態極差,皮膚上出現了明顯的中毒痕跡。

  而另外一個人類已經很難說是人類了,頭發基本掉光,手部消失變成了蜘蛛的節肢,整體似乎正處於蜘蛛化的中間過程,模樣慘不忍睹。

  一只巨大的、長著個人類腦袋的毛腿大蜘蛛從房屋中探出身來,詭異地彎起眼睛發笑:「嗚呼~一下子來了四個呢~」

  珍香不由發愣。

  這是鬼吧?

  說好的鬼都是人形呢?

  剛說過的話就慘遭打臉了呀!

  [吃我一束正義的日光炮啦!]

  [冷靜點珍香!對面才是自己人啊!]


第30章

  叛徒的道路注定孤獨。

  自己人?不存在的。叛徒沒有隊友,宿命便是孑然一身。

  ——

  「嗚呼呼~你們這是想和我戰鬥嗎?你們要放棄伙伴了是嗎?」大蜘蛛古怪地笑著, 「你們當中已經有人被蜘蛛咬了吧?有毒哦, 是會把人變成蜘蛛的毒哦~這樣你們還要與我為敵嗎?」

  它長著一顆少年的頭, 一只眼睛彎曲如新月, 另一只眼睛圓瞪如滿月, 一頭短發, 一臉鬼花紋。

  它勝券在握。因為它一直以來依仗的就是毒素,獵物只要中毒, 就已經輸了。

  珍香意識到自己還是有點魯莽了。

  她仗著有系統護體,對大部分鬼都不怕, 所以直接就帶人進山了。哪怕身邊的人會遇到生命危險,她一道日光打過去就能及時救場。

  但毒素是不一樣的, 就算消滅了制造毒素的鬼,遺留下來的毒素也不會消失,仍能繼續發揮作用。

  原本這也不用怕,因為兩個實習期保鏢都是異能者。

  神樂的異能可以使她體質增幅、戰力增幅等等, 是之前已經親眼看過效果的。

  而作之助的異能據他自稱名為「天.衣無縫」, 可以預知接下來五秒多的未來。關於這點, 是三人在咖啡廳中商量工資的時候, 作之助為了多要點工資主動透露的。

  無論是哪種異能者,其血液都與鬼的血液存在著不明原因的相斥現像,就算鬼舞辻無慘親自動手輸血,也休想把異能者變成鬼。

  同樣的,鬼制造的毒素對異能者也幾乎無效。

  這是因為鬼制毒不像人類一樣四處采集大自然中的毒物, 然後提煉加工等等。鬼是靠血鬼術來制毒的,毒素中重要的成分就是血。

  正是有了血液的加入,鬼才能用出超乎人類想像的劇毒,比如說把大活人變成蜘蛛的這種夢幻效果,完全是對生物學的挑釁。

  除非一個鬼偏偏要學人類那一套,用人類的方式制毒,否則異能者根本無需害怕。

  所以不管是聽說神樂中毒了還是作之助中毒了,珍香都不緊張。

  但中島敦中毒了。問題來了,他是異能者嗎?

  「敦,你知道異能者嗎?」珍香小聲問。

  「異能者是什麼?」中島敦恍惚著反問。他已經慌到有點神志不清了,聽完蜘蛛鬼的話之後就在幻想自己變成光頭蜘蛛的未來。

  這感覺很復雜,不單單是恐懼或者絕望,還有自己即將成為「非人」這一認知所帶來的心靈震撼。

  為了保持嚴謹,珍香又問:「那你有沒有什麼特殊能力?」

  「沒有。」

  很好,中島敦不是異能者。

  珍香對目前的輕重緩急進行排序:

  首先,她來這裡的目的是看看「雙保鏢模式」行不行得通,希望保鏢能與實力適合的鬼打一場,展現能力。只要不是十二鬼月,就是適合的意思。眼前這個大蜘蛛眼珠上沒有刻字,用毒則說明在戰鬥方面有短板,強度正好適合。

  其次,不是異能者的敦中毒了,不及時處理的話就會變成蜘蛛。

  再其次,很奇怪,那田蜘蛛山裡的鬼是蜘蛛,那麼本應作為主導的惡虎在哪裡呢?

  珍香當機立斷,下達指示:「作之助,神樂,請盡可能消滅那只鬼,我帶敦去安全的地方。」

  她一把抓住中島敦的手腕,就帶著人發足狂奔。

  攀著一根蛛絲垂到半空中的蜘蛛鬼一點也沒有追擊的意思,而是陰測測地眺望著,說道:「跑吧~跑吧~加快血液流動的話,毒也會發作的更快一點。」

  「你這家伙在那自言自語什麼?」神樂咬牙切齒地舉起了日輪刀。

  說實話,她根本不習慣用刀,聽產屋敷箴鄉說轉正之後可以讓刀匠特別定制,她才決定暫時忍忍。

  她心裡已經計劃好了,到時候就要求制作成傘的骨架,有可以伸縮的尖頭,與她原本一直在用的紫色大傘結合起來,最好再來點能發射暗器的機關。

  反正她是絕對不接受變成蜘蛛的!她今後最討厭的就是蜘蛛!

  神樂一腳蹬在樹干上,借力向蜘蛛鬼躍去。

  蜘蛛鬼使用血鬼術,張開嘴噴出一大捧濃痰一樣惡心的毒素,神樂果斷在空中撐開傘,當成盾牌一樣擋住身體。

  借著傘面的掩護,神樂另一只手抓著日輪刀向蜘蛛鬼的脖子送過去。

  一切都好像有點太順利了。

  作之助猛地丟出一塊石頭,將神樂砸向一邊,空中好幾只連著纖細蛛絲的細小蜘蛛撲了個空。

  神樂落在地上。

  消滅蜘蛛鬼的行動暫時宣告失敗。

  蜘蛛鬼轉了轉眼珠,看向一邊:「媽媽,你來了啊。」

  「是的,我來保護你了。」一位體態豐盈的女鬼走了過來,她的臉上有著類似的鬼花紋,長相也與蜘蛛鬼十分相似。

  「媽媽,你打敗那只白虎了?」

  「沒有,我找不到它了。」被稱作母親的女鬼有些瑟縮著顫抖了一下,似乎在畏懼什麼懲罰,但還是強行擺出了保護者的勇敢姿態,「總之,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帶著中島敦避向遠處的珍香不由停下腳步,回頭張望。雖然因為距離和風的關系已經聽不清那邊動靜了,但她還是能看清場面的。

  她故作平靜地召來一只鎹鴉,讓鎹鴉把這裡的情況傳達給花柱,讓花柱帶著藥品快點趕過來救人。

  根據她所掌握的鬼殺隊諸位成員目前的位置信息,花柱蝴蝶香奈惠正好是離這裡最近的那個。

  此刻,她的內心實際上非常不平靜:[系統,鬼可以生孩子嗎?]

  [不能。]

  [那我看到的兩個鬼,是義母義子關系?]

  [有可能。]系統自己也挺猶豫,這個情況聞所未聞啊。

  珍香覺得其中必有蹊蹺:[不應該呀,鬼舞辻無慘可是堅定的獨身主義者,根本不允許鬼與鬼之間同居,不論是亂搞男女關系的同居還是純潔的親情同居都不行,這兩只鬼有特別的手段欺瞞鬼舞辻無慘?]

  [那不可能。]系統非常肯定。

  [所以這裡的鬼得到了特別首肯?]珍香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鬼舞辻無慘在什麼情況下會給個別鬼特權?]

  [大概是面對欣賞的十二鬼月吧……]

  [啊,是呢……]

  珍香與系統都沉默了。

  不是吧?那田蜘蛛山裡有個十二鬼月?怎麼這麼巧啊!幸運E嗎這是?!

  再結合已經掌握的情報可以輕易得出結論,到現在一直沒出現的惡虎就是那個十二鬼月!

  一切都能說通了,怪不得說那田蜘蛛山裡有惡虎驅使蜘蛛吃人,因為這裡存在著復數的鬼。蜘蛛鬼的眼睛上沒有刻字,因為是下級鬼,有刻字的十二鬼月是惡虎鬼!

  就說這個地方怎麼處處透著詭異,原來是這樣。

  [珍香,這次一定要保護好我方十二月鬼!別像上次那樣輕易就把下弦之肆給犧牲了。]

  普通鬼與十二鬼月之間天差地別,普通鬼只是消耗品,十二月鬼卻是鬼舞辻無慘親選的手下,更別說這裡的虎鬼還拿到了群居特權,它太貴重了。

  蜘蛛可以死,惡虎必須活。

  系統雖然覺得還是蜘蛛更可愛點,但是在原則性問題上卻不含糊,十分拎得清。

  珍香連連應聲:[明白,如果虎鬼出現,我一定想辦法掩護它轉移。]

  但是這樣一來,她就不能再跟中島敦待在一起了,她需要單獨行動。

  珍香為難地看向中島敦,發現中島敦臉色極差,滿頭冷汗,整個人都搖搖欲墜。這肯定是毒素初步發作的效果了。

  「敦,你具體有哪些不舒服?」她伸手摸了摸中島敦的額頭,試探溫度,順手又揉了把頭發。

  「我還好,我只是……剛才那個被蜘蛛吊在天上的人、我……」中島敦有些語無倫次,「我認出來了,就是對我說會帶我走卻不見了的那個人,我以為他騙我,原來他……」

  中島敦的聲音越來越低落,最後囁嚅著:「……他說他叫志村新八。」

  誤會了,他居然把志村新八當成騙子。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志村新八中了毒然後被吊到空中,在絕望地逐漸變成蜘蛛。可他呢?卻在心裡怨恨著遇到了騙子。

  為什麼會這樣?中島敦心頭燃起了一股不太明晰的火焰,他想馬上做些什麼,為那個被他誤解的好心人做些什麼……

  珍香問:「被吊起來的人有兩個。你說的志村新八是完整的那個,還是已經蜘蛛化了一半的那個?」

  「完整的那個。」

  「那你可以放心,他一定有救。你也是,你也有救。」珍香拍了拍中島敦肩膀。

  中島敦虛弱地點點頭,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我有些累了。」

  他靠著一棵樹坐下,慢慢昏睡過去。

  珍香輕手輕腳地幫中島敦換了個舒服點的睡姿。

  她剛才其實偷偷給中島敦用了點適合安眠的藥粉,捏在手中讓中島敦無意識吸入鼻腔。

  至於藥粉從哪裡來的?江湖險惡,出門在外,總要在身上帶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考慮到中島敦已經中毒,應該不會再有鬼來加害他,所以暫時丟在這裡想必不會有什麼危險,珍香自認為可以放心離開。

  至於中島敦自稱有惡虎一直垂涎他,珍香認為這是中島敦有被害妄想症。

  她起初還以為中島敦是稀血,所以才招鬼惦記。但剛才已經和蜘蛛鬼照過面了,對方完全沒有高看中島敦一眼。

  稀血對鬼的吸引力是無差別的,既然蜘蛛鬼對中島敦無動於衷,那中島敦就沒什麼特別之處。

  珍香慢慢呼了口氣,掏出黑鬥篷把自己嚴嚴實實裹住。

  十二鬼月撐住,我來幫你了。

  【潛行·普醜】

  【效果:安靜地移動時不會被任何單位(鬼舞辻無慘除外)發現,持續時間4小時。】


第31章

  竟然,真的是一個鬼組成的家庭。

  珍香如散步一般慢悠悠行走著, 月光穿過枝葉的縫隙落在輕薄的鬥篷兜帽上, 泛起瑩白色的微光。

  潛行是一張綠卡, 比白卡消耗大一些, 珍香用出來之後也就倍加珍惜。山林中滿地都是落葉, 輕率行動會發出喀嚓喀嚓的細小聲音, 所以為了確保「安靜地移動」,珍香用比平時更緩慢的速度挪著步子, 像是吃飽之後在公園裡遛彎消食。

  一旦整個人慢下來,世界的節奏似乎也跟著變慢了, 珍香慢悠悠走了好一會兒才又碰到一少女一少年兩只鬼。

  她選擇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原地小小踏步來保持「安靜地移動」狀態,從那個角度她可以看清少年鬼的臉和少女鬼的後腦勺, 同時可以清晰聽到兩者的對話。

  少年模樣的鬼穿著蛛網花紋的衣服,用一邊頭發遮住了單只眼睛,個子矮矮的,光著兩條小胖腿、兩只小胖腳, 一臉桀驁不馴, 看著像個正處於叛逆期的非主流少年。

  而那少女鬼扎兩條蓬松的辮子, 背影有著溫婉文靜的氣質。

  珍香光明正大地偷聽起來。

  原來兩只鬼是姐姐與弟弟的關系, 姐姐正在勸弟弟逃走,說昨夜白虎已經殺死了爸爸,今夜不但白虎又出現了,山裡還多了拿著日輪刀的人,媽媽一定打不贏,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而弟弟聽完非常生氣,一副要對姐姐拳打腳踢的姿態,姐姐完全不知道反抗,直接被少年鬼用蛛絲劃花了臉。

  雖然珍香看不到那個姐姐的正臉,但看它捂著臉跪倒地上發抖哭泣,以及地上撒的血就可以猜到是怎樣的酷刑,也就幸好鬼的恢復力強,一會兒就能長好,如果是人類的話一定毀容了。

  這是一出怎樣的狗血家庭倫理劇啊?

  但考慮到這是由鬼組成的家庭,反而立刻覺得過於正常平凡了。

  [預計失誤,蜘蛛鬼家庭居然和虎鬼不是一路鬼,互相之間還打生打死。]珍香感覺頭疼不已,[這下很多事情又想不通了。]

  [也許它們只是內亂了,虎鬼與蜘蛛鬼家庭之間發生了矛盾,所以突然打起來。不是有那麼個詞兒麼?「利益分配不均」。]

  [系統,你居然還知道「利益分配不均」?]珍香樂了,[你說得對,也只能是起內訌了。畢竟鬼舞辻無慘不可能允許普通的鬼組成家庭,更不會派個十二鬼月來進行清算。]

  珍香小心繞著兩只鬼轉了半圈,好觀察一下其中少女外形的鬼具體長什麼樣子。

  傷口逐漸愈合,少女鬼用十指遮掩著面孔,它先長好一張有點醜的臉,大概是本身的臉,接著就迅速變化出清秀美麗的新面孔。新面孔與它的家庭成員們十分相似,包括鬼花紋也是由線條和圓點組成,風格統一,讓人一看就覺得有血緣關系。

  它長好新臉才放下雙手,揚起頭直視弟弟,眼淚汪汪的,看上去柔柔弱弱,給人很強的保護欲。

  居然欺負這樣的姐姐,弟弟的性格實在是討厭,就知道欺軟怕硬窩裡橫,不敢與虎鬼戰鬥,卻把脾氣往姐姐身上撒。

  珍香得出了結論:它們真的是在很認真很認真玩過家家游戲。

  為了玩好過家家,它們各自都設計好同一風格的外形,融入蜘蛛元素,彼此親人相稱,還規規矩矩地遵守了人類的倫理准則,父母要保護子女,家庭成員彼此都有羈絆。

  只是,這也太奇怪了。就算虎鬼有過家家癖好,也該組成一個老虎家庭才是,為什麼要選擇蜘蛛家庭呢?虎鬼生前喜歡養蜘蛛嗎?

  另外傳聞中還有虎鬼是外來者的說法,莫非蜘蛛家庭是在有虎鬼之前就已經存在了的?

  再有,鬼之間允許互相廝殺嗎?還是說十二鬼月可以獵殺普通鬼?之前都沒聽說過,這莫非又是鬼舞辻無慘給予的特權?

  珍香想不明白,但她不會告訴系統這些迷思,因為這是在變相承認自己不夠深謀遠慮、承認自己能力不足。

  不久前,她說鬼都是人形,結果出現一個蜘蛛身體的鬼。

  她又說鬼不會群居,結果就出現一個完整的蜘蛛鬼家庭。

  那是不是只要她現在說鬼從不自殺,就能看到鬼爭相自殺的世界奇觀了?

  今晚已經打臉太多次了,珍香覺得自己應該充分吸取教訓,避免再發表任何個人意見。到目前為止系統居然不介意她說話打臉,大概是認為這丟的是鬼殺隊的人,沒有丟鬼舞辻無慘的人,所以無所謂。

  但放在珍香的角度看,這分明是丟她自己的人啊!這能忍嗎?根本忍不了!

  她按下思緒,不動聲色地繼續偷聽鬼姐弟對話,很快聽到了一個悲傷的消息:今夜白虎已經出現了,就在珍香離開不久之後出現在大蜘蛛的懸空屋那裡,剛一露頭就一爪子拍扁了大蜘蛛。

  幸好老虎爪子不是日輪刀,大蜘蛛沒直接死掉。

  不幸的是,神樂正好在旁邊,得到了砍死大蜘蛛的機會。

  但幸運的是,扮演母親的鬼用蛛絲拉開了大蜘蛛,幫大蜘蛛續了一命。

  但,非常不幸的是,白虎轉身就去攻擊母親鬼,作之助趁機一刀砍死了大蜘蛛。

  珍香聽得難過死了,她居然錯失了看到虎鬼的大好機會,現在她如果折返回去又得慢慢散步半天,真是純粹浪費時間。

  姐弟兩鬼之間最後又聊了幾句,珍香聽完在心裡一陣推演,恍然大悟:[這是五口之家,有一個女兒和兩個兒子,現在已經死了丈夫跟一個兒子了,妻子在獨自對抗白虎,剩下的一兒一女在對是否趁機逃跑爭執不下。嗯,怎麼感覺……慘兮兮的?]

  [聽上去就沒什麼潛力。]系統憑感覺得出結論。

  這裡「沒潛力」指的是太弱了,連出個十二鬼月的資格都沒有。

  按照正常家庭思考,父親應該是最能打的,結果已經死了,其次強的大概是母親,現在正在與鬼對抗,最弱的就是子女,這點目前也很准,比如弱到只會用毒的大蜘蛛。

  所以根本不必看到每只鬼的戰鬥情況,就可以直接下結論,這是沒有潛力的五口之家。

  [系統,除了堅決保護虎鬼之外,剩下這些烏合之眾我就送給鬼殺隊當成績殺了,成麼?]

  [當然可以了。]系統不在意地說。

  它也就是挺喜歡蜘蛛而已,活的死的都覺得可愛。之前神樂殺蜘蛛它都不介意,這會兒叫鬼殺隊的人來殺蜘蛛,它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珍香真是太體貼了,根本就不用先問它意見嘛。

  不過……它還是挺受用的啦。

  ——

  香奈惠收拾好藥品箱,向那田蜘蛛山趕去。

  因為正好身處位置較近,所以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

  「主公大人不會被困在山裡吧……」她奔跑著,心中有些擔憂。

  她還記得前一天主公大人問她要驅蟲香囊的事情。雖然主公大人沒有說自己正身處何地,卻詳細形容了一種會在夜晚咬人的昆蟲,根據香奈惠自己的知識儲備,這種昆蟲常見的地方距離那田蜘蛛山很近。

  再考慮到主公大人沒有強健的體魄,一天可以行走的路途似正好能從昆蟲常見地抵達那田蜘蛛山。真是巧合。

  香奈惠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不敢想像主公大人遭遇鬼的可怕場面!

  雖然她總認為人與鬼是能夠和平共處的,但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食人鬼的客觀事實她同樣十分清楚。和平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實現,目前人與鬼的關系仍然是不死不休。

  香奈惠回憶起了自己與主公大人的初見,在那座一年四季紫藤花盛開的山的山腳,眸色也如紫藤花一般溫柔美麗的產屋敷珍香箴鄉對她說:「是因為愛、是因為責任啊。」

  從那時起香奈惠就覺得,對方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主公大人,對方能夠理解並認可自己的信念,也可以包容每一個人不同的信念。

  這麼好的主公大人,可一定不能讓鬼害了啊。

  一只鎹鴉飛了過來,衝著她嘎嘎叫:「那田蜘蛛山有更多鬼群聚!疑似有十二鬼月!遇到猛虎禁止攻擊!遇到猛虎禁止攻擊!嘎嘎嘎!」

  傳達完新命令,鎹鴉毫不留情轉身飛走,一點也不在意香奈惠被嚇得步伐稍亂。

  居然有十二鬼月,這下可糟了,得更加快速趕過去才行!而且遇到猛虎禁止攻擊又是什麼意思?

  現在究竟有多少劍士在趕過去呢?只憑自己的話,是一定無法戰勝十二鬼月和更多鬼的,必須要有更多幫手。

  香奈惠伸出手指在自己的鎹鴉頭頂上輕輕一點:「拜托了,請把這些情況告知更多的劍士。」

  獨屬於她的鎹鴉伙伴輕輕點頭,展翅飛上天空。

  香奈惠沒有停頓,沒有等一等之後會到的支援,毫不猶豫一口氣衝入那田蜘蛛山、衝向那極可能存在的十二鬼月。

  鬼殺隊的劍士都是些舍生忘死的家伙,雖然總是互相祝福著「要保重性命呀。」「要一直活下去呀。」但是為了信念、為了守護、為了復仇……他們總是有太多理由輕率地犧牲掉自己。


第32章

  珍香一路慢悠悠地終於走回懸空屋時,戰鬥似乎已經結束了。

  之前看到的大蜘蛛徹底沒了蹤影, 仿佛從未存在過。鬼就是這麼一種可悲的生物, 一旦死去就化作飛灰隨風消逝, 什麼痕跡也留不下來。

  而充當母親的鬼則正在消散過程中, 珍香恰好見證了對方存在的最後一刻。

  那生著鬼花紋的美麗臉龐上留下兩行淚, 水盈盈的眼中有著終於得到解脫的歡欣。

  原來鬼會因為能死去而感到歡欣嗎?

  珍香突然覺得這只鬼在整形成體態豐盈的母親之前其實只是個小女孩——沒什麼特別的根據, 就是突然這麼感覺。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女鬼徹底消散,突然產生了一點兔死狐悲的感慨。理智上她很清楚這是沒必要的情緒, 她並不是鬼,跟鬼之間沒有什麼可共情的。但同時她又覺得, 偶爾體會一下這樣的感情很不錯。

  情緒是活著的證明,鬼舞辻無慘一直追求的不就是活下去麼?它不但要活下去, 還要越活越好、在陽光下自由地活。

  從這個角度來說,她與這位未曾謀面的反派BOSS其實是一樣的。

  珍香轉頭看了看周圍,看到了身上掛彩的作之助和神樂,兩個保鏢狀態都還可以, 雖然受了傷但並不嚴重。

  她又繼續看四周, 看到一個白色的矯健影子消失在森林裡。

  [系統!是虎鬼啊!它好帥!]她在腦海裡大呼小叫起來。

  [看到了看到了!可惜錯過正臉了!沒看到眼睛不知道是十二鬼月裡的哪個, 但這麼帥我盲猜是個上弦!]系統也跟著叫, [快想辦法跟上它!]

  [它太快了我不行啊,如果能知道它接下來會去哪就好——是了!它正在獵殺蜘蛛家庭,現在就剩下姐弟倆還活著了,虎鬼肯定在找它們!]

  珍香大為懊惱。她怎麼沒早點想到呢,她應該一直跟著姐弟倆的, 為什麼要走半天折返回來啊?光趕上看散場了。

  但這個時候如果再折返一次,就太蠢了,說不定又是趕一次散場。

  再者說……她當時為什麼想著折回來的?

  對了,她是因為擔心倆保鏢被虎鬼殺死才回來的,但是虎鬼為什麼沒管這兩個人類?是覺得先把蜘蛛家庭趕盡殺絕更重要嗎?什麼仇什麼怨呀?

  珍香在心裡權衡一下,決定取消潛行,反正想要調查的那田蜘蛛山的情況已經差不多搞清楚了,接下來要做什麼也很明確,幾只鬼所處的位置也大概心裡有數,再潛行下去已經沒有價值了。

  她清了清嗓子制造動靜,解除潛行,准備去找兩個保鏢問問有沒有看清虎鬼的眼睛,好確認一下虎鬼是十二鬼月裡的哪一位。

  但幾乎就在她解除潛行的一瞬間,鎹鴉就突然從不知道什麼地方衝到她面前,對她彙報道:「嘎!花柱遭遇下弦之伍!正在對戰!」

  鎹鴉急得連「嘎」都只「嘎」了一聲。

  珍香眉頭微蹙。

  虎鬼是下弦之伍?這級別有點低了吧,剛才那麼帥的背影不評個上弦真是浪費……不對,虎鬼剛從她眼前跑過去,如果這就跟香奈惠打起來了,她應該能聽到動靜才是。

  另外,鎹鴉似乎已經帶著消息徘徊一會兒了,只是剛才她在潛行才沒找到她,否則不會這麼巧第一時間衝過來。

  那就是說,下弦之伍另有其鬼?

  珍香突然發現自己之前一直陷入了一個思維定勢,那就是覺得這座山裡只有一個十二鬼月。

  但是,既然這裡鬼都能搞群居,憑什麼不能同時存在兩個十二鬼月呢?

  那個扮演弟弟的鬼,它一直都用頭發擋著左眼。

  [系統,之前那個方法,我記得你說過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確認對方是十二鬼月中的哪個,二是要處在其附近位置。那麼現在這個距離可以用出來嗎?]

  [我試試……可以,要來嗎?]

  [來吧。]珍香原地坐下,閉上雙眼,接著便是意識迷失在颶風中一樣的天旋地轉。

  羈絆……

  家庭的羈絆……

  爸爸……媽媽……

  累抬起眼望向天空的孤月,感覺自己的內心空了一大塊。

  為什麼月亮是孤獨的?

  所謂家庭,應該是一種被牢牢維系的關系,就像蜘蛛的蛛絲那樣,用羈絆和職責緊緊束在一起。

  可是它卻自己親手把蛛絲斬斷了。

  無慘大人說:「要為自己的強大而自豪,是拒絕接受你的父母的錯。」

  但……才不是這樣,明明是它自己拒絕了父母的愛才對。當它被無慘大人變成鬼之後,它的父母下定決心,願意同它一起死,這是多麼美好……它原本可以和父母相擁著一起死的!

  可錯誤已經鑄成,如果不按照無慘大人說的去想,它又該怎麼辦啊?

  當時間被拉伸得足夠長,記憶也會隨之變得模糊。累曾經整夜整夜盯著月亮思念被自己親手殺死的父母,但後來它就不再記得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了,於是把目光傾注到制造一個家庭上。

  虛假的家庭,虛假的羈絆,好討厭,但是又完全離不開。

  讓本是少女的鬼來扮演媽媽吧,把血分給它,把血鬼術也給它,只要它當好媽媽。

  如果做不到就綁到太陽下面曬死,這樣慢慢湊齊一個家庭。

  好空虛,為什麼還是空虛?

  終於有一天,一只白虎闖入了平靜的那田蜘蛛山,上躥下跳攪弄風雲。

  父親死了。好生氣,但是卻不覺得傷心,因為那本就是個找來假扮的父親。

  是了,都是假的,所以誰死掉都可以。只要是履行了各自的職責而死,就沒什麼好追究的。

  白虎啊,你獨自闖來,你有父母嗎?你有家庭嗎?你知道孤獨的累究竟想要什麼嗎?再這樣大肆破壞下去,徹底毀掉這個好不容易組建起來的家庭,累可真的要生氣了。

  它慢慢扭過頭,看向了朝它走來的、披著蝴蝶羽織的姑娘。

  「請問……」姑娘緊握著手中的日輪刀,沒有任何松懈,「你願意試著和人類和平共處嗎?」

  多麼意義不明的發言。

  「我不想與你戰鬥,你還有人類時的記憶嗎?」

  人類時的記憶?

  別再提了,真是夠了,它已經快要吐出來啦!

  ——

  珍香睜開了眼睛,首先就看到兩顆湊到她面前的腦袋,因為夜晚光線不好,猛然看到這麼黑乎乎兩團,嚇得她差點心髒驟停。

  她硬是維持住淡定,眨動眼睛緩了緩,才發現是神樂與作之助。

  來不及再寒暄什麼「你還好嗎?」「我很好呀。」之類的廢話了,珍香立刻開口道:「還能戰鬥嗎?如果還能戰鬥,請你們立即去支援香奈惠。」她抬起手指明方向。

  作之助欲言又止,點點頭向那邊趕了過去。神樂也二話沒說一起去了。

  珍香扶著樹干站起來,慢慢吸了口冷空氣,好讓沸騰的大腦冷卻一下。

  [珍香……]系統很少見地猶豫起來。它總是有話當場就說了,並不知道什麼叫做吞吞吐吐。

  [系統,有屁就放。]

  [你不幫下弦之伍,為什麼還要叫人過去跟蝴蝶香奈惠一起打它?]之前系統同意隨便殺蜘蛛家庭,是因為覺得裡面沒有十二月鬼,現在既然確認那個弟弟是下弦之伍了,就該轉過來幫忙才對。

  [你沒看出來嗎?]珍香嘆氣,[如果再讓下弦之伍和香奈惠獨處下去,它就該被香奈惠策反了。]

  [啊?]

  [啊什麼啊,動動腦子吧系統,你還記得香奈惠為什麼是親鬼派嗎?她不是想自己變成鬼,而是想讓鬼變成人。她一直在試著讓鬼找回記憶、找回人性。]

  被珍香這麼一提點,系統立刻轉過彎而來:[她會幫下弦之伍把忘記的都想起來。]

  [是的,我們必須阻止她。累一旦回憶起過去,立刻就要和鬼舞辻無慘離心。因為歸根究底,累會失去家庭其實是鬼舞辻無慘的錯。剛開始累願意用謊言麻痹自我,但這麼多年過去了,累已經實踐過用力量編織虛假家庭。正所謂實踐出真知,它會深刻意識到相信謊言毫無意義。]

  系統有點無法接受:[但是,它做人時體弱多病,活不了多久,分明是鬼舞辻無慘救了它啊。]

  [你擱這兒跟誰鳴不平呢?]珍香笑了笑,[鬼舞辻無慘是反派BOSS,它不需要被理解,也不需要會背棄它的手下。你可是個【反派系統】,怎麼連這種淺顯道理都不懂呢?]

  [我……抱歉,我沒有腦子。]系統的聲音低落下去。

  它認錯如此果斷,珍香都愣了。她本意可不是讓系統道歉,她只是希望系統能一如既往信任而她而已。

  [系統,你別自閉啊,是我說話太重了,嗐,多大點事呀。]

  系統沒有回應。

  就在珍香忍不住要開始惴惴不安的時候,系統突然說話了:[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明明一直在想盡辦法當好叛徒的是你,我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你住嘴!]珍香覺得自己要被系統給嚇到了,或許已經嚇到了,以至於立刻打斷了系統。

  [你是不是要哭了?你知道的,我最怕別人在我面前哭了。]

  [我不是人。]系統居然還抖了個機靈。

  [一樣的,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家人。]珍香發現自己這麼說時還挺情真意切,大概是被下弦之伍的經歷給感染了情緒。

  不過她才不會把下弦之伍的故事往心裡塞,頂多也就共情個幾分鐘。畢竟她可沒有親手殺過父母,也沒有自欺欺人的懦弱愛好,更沒有失憶的壞毛病。

  她與可悲的累沒有什麼相似之處。

  果然,對她而言還是哄好系統更重要。

  [系統,有質疑精神是好事呀,你可以幫我查漏補缺,我們是最佳拍檔,我真的不介意你懷疑我,但是你難過的話我也會難過。]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珍香信誓旦旦,她確信自己說的就是心裡話。

  但系統非常不懂閱讀空氣,這時候還要杠她:[可是每次你編虐心段子給我講,我哭的越難過你就笑得越開心呀。]

  [……]

  系統你是杠精嗎?我們還能不能再愉快地一起玩耍了?

  珍香簡直要氣得翻白眼了。

  這大概就是真心錯付吧。

  雖然內心很不平靜,但珍香還是打起精神向著戰鬥的地方跑過去。她得去親眼盯著才安心,畢竟鬼都不知道兩個不會呼吸術的保鏢會不會掉鏈子。

  這座山裡除了下弦之伍,可是還有一個姐姐鬼和一頭居然不是十二鬼月、眼睛裡沒有刻字的莫名其妙的白虎的。

  好在很快她就放心了,因為鎹鴉又一次飛過來,帶來了新的消息:「嘎嘎嘎啊!風柱加入戰鬥!」


第33章

  顯然,在成功與下弦之伍共情之前, 有一點珍香和系統都誤會了。

  累並非欺軟怕硬之輩, 之前白虎來犯時一直不出手, 完全是因為在它看來, 自己屬於家庭中理應受到保護的一方。

  父母要保護孩子, 哥哥姐姐要保護弟弟妹妹, 一家人要齊齊整整,誰也不放棄誰, 這才是合格的健康家庭。

  之前姐姐居然因為心慌意亂變回了過去的臉,那根本不是一家人該有的長相啊!還想著要放棄家庭逃走, 也真是太沒有親情觀念了。

  所以累生氣地教訓了姐姐,但最後還是選擇原諒。畢竟制造個姐姐不容易, 多少要給些犯錯機會。

  累決定自己消化一下情緒,於是打發姐姐暫時離開。

  但它沒能獨處多久就遇到了正好進山的香奈惠。

  當身邊沒有親人可以保護它時,累就不會再消極回避了。它並不貪生怕死,也不畏懼戰鬥, 只是過度依賴親情。

  有一點累想不通, 那就是眼前這個姑娘明明抓到了一次直接殺死它的機會, 為什麼卻放棄了?

  難道真的指望著能通過交流勸它向善從良?

  累冷冷地觀察著香奈惠。對方像一只漂亮的花蝴蝶一樣在林中上下飛舞, 它用蛛絲不斷布出充滿殺機的網陣,而大自然中本該被蜘蛛隨意捕食的蝴蝶卻敏捷地穿行其間,似乎游刃有余。

  這樣厲害的姑娘絕不會是普通劍士,所以……

  「你是鬼殺隊的柱?」

  「對,我是花柱。」

  原來是花柱。累想。一個實力不錯卻過於天真的柱, 那今夜就把性命留下來吧。

  蝴蝶葬身於蜘蛛山,多麼像個富有哲理的寓言故事啊。

  累挑好時機和角度,向香奈惠發動攻擊。香奈惠果然向著它設計好的方向躲去。扮演姐姐的鬼突然從暗處出現,對香奈惠的後背發動偷襲。

  香奈惠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無法立即更改方向進行第二次躲避,不得不舉刀相迎。但就算如此,受傷也是無法避免的了。

  蝴蝶的翅膀會因此被蜘蛛撕開嗎?

  就在這一刻,白虎出現了。

  它是那樣迅捷而凶猛,如同月神最偏愛的眷者,出現的一瞬間就准確撲中了累的姐姐。

  女鬼原本正自得於藏了個好地方,根本毫無防備,竟直接被白虎咬住脖子。

  用於暗算香奈惠的蛛絲斷開了,場面立時大逆轉。

  被撲在地上無法起身的女鬼開始瘋狂反擊,蛛絲纏住白虎,在它雪白的皮毛上勒出一道一道血痕。

  這一刻香奈惠有兩個選擇:其一是趁機拉開距離調整自身狀態,其二是上前幫白虎殺死女鬼。

  如果之前沒有得到主公大人的傳訊,香奈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避到遠處。這不單是想給女鬼一個與她交流的機會,也是因為沒人會把白虎當成幫手。

  要知道,白虎乃是凶惡的嗜血猛獸。

  它先撲向女鬼,無形中幫到了人類一方,這只能認為是人的運氣好。等女鬼死去白虎自然就會掉過頭來撲咬活人了。

  但香奈惠想到了之前鎹鴉帶來的那個訊息:遇到猛虎禁止攻擊。

  難道,主公大人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主公大人其實在提示她,白虎是可以信任的存在?

  蛛絲深深陷入白虎的皮毛裡,一圈圈纏上白虎的脖子,白虎痛苦地嗚嗚哀叫,金黃色眼眸中流露出人類一般的情緒。

  如果此刻不選擇救它,它的頭顱或許會就此被蛛絲切下。香奈惠當機立斷,揮動日輪刀斬向女鬼的脖頸。

  「累!」女鬼下意識喊叫著弟弟,想得到幫助。

  它當初會選擇舍棄自己原本的容貌和身份,來那田蜘蛛山陪下弦之伍玩過家家,目的一直都十分明確:它想得到強者的庇護。

  累出手了。

  瞬間穿破空氣編織起來的蛛網層層疊疊阻攔住了香奈惠,如果她再執意揮刀,雙手就會被齊齊切斷。

  累像是翻花繩那樣扯著蛛絲。附著了血鬼術的蛛絲強度無限提升。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風柱不死川實彌、作之助、神樂三人同時趕到了。

  ——

  珍香抵達現場時,怎麼也不願接受自己又趕了個散場。

  扮演姐姐的鬼無疑先死一步,此刻什麼都沒留下來。下弦之伍則悲慘地躺在地上,已經消散了一半。

  最後斬出致命一刀的應該是實彌,他正很凶悍地站在場中,身上只有一看就是被自己捅出來的傷口,狀態相當好。

  他冷眼瞪著累慢慢消散,長長的眼睫毛像刀子一樣鋒利,很是扎眼。

  神樂大概累壞了,癱在地上不肯動,作之助正試圖把她背起來。香奈惠則蹲在一邊,手放在昏迷著的中島敦頸側,在檢查少年的狀態。

  這一戰似乎因為人類一方人更多而贏得很快,以至於珍香就算解除了潛行大步跑過來,也沒看見任何精彩場面,連終結下弦之伍的最後一刀都完美錯過。

  更悲傷的是,這裡完全沒有白虎的蹤影,連一根虎毛都沒有,珍香完全不知道它跑去哪裡了。

  不過看香奈惠已經救到了中島敦,珍香心裡還是挺欣慰的,至少今夜沒發生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作為領導者在戰鬥結束後才姍姍來遲,可以定性為尷尬的無所事事,也可以是很光榮的領導致辭壓台戲,純看領導本人怎麼處理。

  珍香作為一個高瞻遠矚的領導,當然選擇最有逼格的處理方式,她快走兩步趕到下弦之伍身邊,在這只鬼的腦袋都散了一半時伸手溫柔地貼上它的額頭,就像一位父親在輕輕安慰年幼的孩子。

  「放心吧,累,即便是去地獄,你的家人也會擁抱著你一起的。」她控制著呼吸,盡量壓住跑步造成的粗重喘氣。

  也許紫色眼睛的人都有同樣的煩惱,上次在森鷗外的診所裡,森鷗外也曾這樣裝作不累的模樣保持風度。表面看著淡然,其實肺都要憋炸了。

  但既然選擇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珍香就會做到最好。她眼中流露出悲天憫人的情緒,說話的聲音也努力調整到最使人治愈的程度:「安息吧。」

  累的眼睛亮起一縷神采,那似乎是感到幸福和懷念的神采,接著便完完全全消散掉了。

  [萬歲,至少這個謝幕我趕上了!]珍香大大地松了口氣。好歹不是白跑一趟。

  [珍香你真的好注重裝逼啊。]系統表示嘆服。

  [沒辦法,只要裝逼裝得好,敬仰愛戴少不了。]

  「主公大人!」實彌單膝跪下行禮,「看到主公大人無恙,在下十分欣慰。但是容在下僭越,您為何會出現在如此危險的地方,還對惡鬼展現出毫無必要的慈悲?」

  珍香頓時有些頭痛。

  她果然還是不喜歡跟實彌打交道,這個拿著復仇流主角劇本的煞神也太麻煩了。

  [直男真是沒救,在親鬼派香奈惠面前說這種話,不是注孤生的節奏嗎?]

  [誒?]系統一驚,[不死川實彌和蝴蝶香奈惠之間有情況?什麼時候的事?]

  [你沒發現?]於是珍香也驚,[就這次開柱合會議的時候啊。會前這倆人有湊到一起說悄悄話的,我當時還指望著他們能擦點愛情火花出來,也許煞神就能得到感化了,所以特意多等了會兒才出去開會。]

  [你當時怎麼沒告訴我?]系統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況,不禁埋怨起來。有八卦不分享,這還算好姐妹嗎?

  是啊,我怎麼沒說呢?珍香也開始回憶,然後恍然大悟:[因為你當時嘲諷我裹胸,一打岔就忘記了。]

  系統無言以對,只好另起話題:[那你現在覺得這倆人還有戲嗎?]

  [沒有,必須沒有,天煞孤星注定沒有愛情。]

  大概是珍香一臉高深莫測沉默地時間有點長,實彌又喚了一聲:「主公大人?」

  這次他粗暴的聲音柔和了許多,聽著叫人感到順耳不少。珍香眨了下眼睛,微微一笑:「不必擔心我,實彌,倒是你,又不愛惜身體了。」

  實彌無所謂道:「這樣最有效率,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體力消耗,放血就是我的戰鬥方式。」

  你是稀血你牛逼唄。但這樣不行,太不給鬼機會了,沒有鬼聞到稀血濃烈的香味還能保持一貫水平。

  「主公大人,您還沒有解釋您為何在此。」

  珍香懷疑自己的笑臉瞬間垮掉了。

  她對自己太不自信了,其實她的笑容還是完美的。

  「抱歉了實彌,這一點是需要保密的部分,我不會解釋。但我可以對你說,我來這裡並非臨時起意。」

  「我明白了。」實彌略一思索,點點頭接受了這個回答。

  他氣勢上很不好糊弄的樣子,但其實真的蠻好糊弄。當年珍香叫香奈惠接觸粂野匡近,卻恰巧救下了粂野匡近的性命,這本不是珍香的功勞,可實彌在得知緣由之後卻就此認可了珍香。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珍香當上領導之後,實彌無條件獻上了全部的忠誠與信任。雖然總是用聽調不聽宣的反王臉面對珍香,表現得好像很桀驁不馴,其實珍香無論說什麼他都很聽得進去。

  包括此刻,珍香連借口都懶得找,直接推說保密,實彌就完全配合了。

  香奈惠檢查完中島敦的身體情況,按耐著激動的心情走過來行禮。

  她很難不激動,因為她親眼看到了白虎化作人類少年的全過程,那些原本深可見骨的傷勢也全部愈合了,居然連傷疤都沒有。

  少年分明不是鬼,卻有著堪比鬼的強大恢復力,這樣的異能者擁有無限潛力!

  現在她完全理解主公大人的意思了,她甚至能理解主公大人為什麼要冒險來那田蜘蛛山。

  珍香問:「那孩子沒問題吧?」

  香奈惠肯定地點頭:「沒問題。您會讓那孩子加入鬼殺隊嗎?」

  咦?幾天不見香奈惠連讀心都學會了嗎?居然知道我想安排這個膽小鬼進鬼殺隊。珍香暗暗感嘆著,點頭稱是。

  香奈惠由衷地高興起來。

  見香奈惠開心,珍香也不禁跟著開心:「雖然很想說你去休息一下吧,但另一邊還有兩個中毒的人在等著你。」

  「我明白了,這就去。」香奈惠點頭,背著藥箱跟隨已經認路的鎹鴉跑向懸空屋。

  [那田蜘蛛山的事算是結束了,呼,感覺還挺辛苦的,領導果然更適合幕後工作啊。]

  [你覺得辛苦是因為你從不鍛煉身體。]

  珍香認為這是無理指責:[我不鍛煉身體才說明我敬業啊,產屋敷家背負詛咒世代體弱,我要是鍛煉的身體很好,不是顯得我很可疑嗎?]

  [呵呵。]系統笑了笑,並不反駁。但它就是知道,珍香就是懶得鍛煉。

  在珍香想出更多不鍛煉的理由來說服系統之前,作之助來到了她面前,用木訥的語調說:「我覺得這項工作不是很適合我,我可以辭職嗎?」


第34章

  太陽升起,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遍布那田蜘蛛山的臭味被陽光一烤, 像是死在被子上的螨蟲屍體一樣, 變成了令人感到欣慰的太陽的味道。

  大批泛濫成災的蜘蛛陸續死去, 紛紛蜷縮起八條腿僵硬地落在泥土裡, 化作養分, 滋養萬物。

  也許明年的那田蜘蛛山會變成一個美麗的地方, 會多出清脆的鳥鳴與香甜的野花,到那時它將得到一個新名字。

  珍香覺得改名叫「羈絆之山」會很有紀念意義, 但這附近生活的村民們文化水平有限,很難理解「羈絆之山」這種名字好在哪裡, 具體要叫什麼最終還是他們說了才算,因為只有他們才是真實生活在這周圍的人。

  系統沒有體諒勞累的珍香, 後半夜不斷嘮叨著,督促珍香在山裡轉了好幾圈,四處尋找白虎的蹤跡。

  結果是一無所獲,就算珍香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來一根虎毛, 似乎白虎早已跟蜘蛛家庭一起消散掉了。

  [可惡, 珍香你說那只白虎到底是不是鬼?現在又跑到哪裡去了啊?它是不是故意躲著我們走的?]系統耿耿於懷。

  珍香困得不行, 有氣無力地應付道:[總之找到天亮也沒找著, 肯定是已經離開這兒很遠了。系統,我可以去睡會兒嗎?都熬一宿了,頭昏腦漲。]

  系統很不爽,但還是同意了。畢竟現在珍香是人類,人類需要睡眠, 否則容易猝死。

  因為太困了,珍香一點也不嫌棄環境,直接占了蜘蛛家庭遺留下來的空屋子,在裡面一覺睡到下午,太陽西斜時候才醒過來,總算恢復了精神。

  這時候香奈惠早就已經帶著傷員們回蝶屋進一步治療去了,實彌幫忙搬運傷員,所以也跟著一起走了,四周靜悄悄的。

  神樂因為異能的關系,傷勢不需要過多處理,可以自行愈合,就留在珍香身邊一起呼呼大睡。此刻珍香已經睡醒了,而神樂還正在做美夢,頭歪向一邊口水直流,大概夢裡有永遠吃不完的白米飯。

  珍香嫌棄地伸出一根指頭,幫神樂擺正腦袋,合上嘴巴。

  經過一番思想掙扎,她最終沒有克服心理上的不適,沒有抬起衣袖幫神樂擦掉已經流出來的口水。

  反正只是口水而已,等下晾干了就無所謂了吧?

  壓抑著心中的一丟丟在意,珍香左右看了看,沒看到作之助。

  [不是吧,實習期工資都不要就直接不告而別嗎?作之助對做我的保鏢這件事就這麼抗拒?]

  珍香覺得難以置信,她竟也有被人如避蛇蠍的一天?這種待遇明明只有一臉凶惡的實彌會經歷到才對啊。

  系統哼了一聲:[誰讓你昨天晚上沒回答他的辭職申請,推三阻四讓他跟你白天再說,結果你白天又要睡覺。]

  [什麼!你這沒良心的系統,你居然還好意思嫌我白天睡覺。]珍香覺得這簡直沒有天理,她後半夜硬撐著在山裡四處找白虎,這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滿足系統。

  讓珍香來說,白虎跑沒了就跑沒了唄,它就算不是十二鬼月也應該是個會血鬼術的鬼,只要沒被日輪刀砍死就可以放心的聽之任之了。

  退一步講,就算白虎不是鬼,那也只是頭猛獸,還能變成個超強的異能者去到處殺鬼暗算無慘不成?

  但珍香還是打起精神去找了,她沒有放松,也沒有敷衍,找得那麼認真細致,就差把那田蜘蛛山翻個個兒了,這是一種多麼值得感動的精神啊!

  結果系統就因為她沒找到,連她睡覺都要嫌棄。

  再說,她也不是什麼都沒做成,至少中島敦入鬼殺隊這件事已經順利定下來了。

  在香奈惠離開前,珍香特意把昏睡的中島敦托付給香奈惠。

  她當時一邊戀戀不舍地揉中島敦頭發,一邊叮囑說:「請代我好好照顧這孩子,他身上有著巨大的潛力,可他對自己的潛力還一無所知,所以會表現得自卑膽怯,但絕不能因為性格上的欠缺就懷疑他的才能,要相信他終會認清自我。」

  這麼說當然是為了打預防針,免得之後中島敦表現過於不堪,會有人想把他趕出鬼殺隊,或者懷疑當主看人的眼光。

  提前把一切都推給不存在的「潛力」是個好辦法,要是誰沒看出來中島的「潛力」,那就是誰思想境界還沒達到該有的高度。

  香奈惠思索起來。主公大人的意思是,這孩子對自身所具備的異能力一無所知?

  明明可以化身那樣強的白虎,性格卻自卑膽怯,莫非這孩子會忘記白虎化時的經歷?

  她一邊把這個情況記到心上,一邊眯著眼睛笑起來:「哎呀哎呀,我明白了,看來是個還需要成長的孩子呢,就像未被打磨的鑽石一樣,需要耐心對待。他叫什麼名字?」

  系統不由贊嘆:[蝴蝶香奈惠真是知情識趣啊,不愧是我們看好的親鬼派,完全按照我們希望的方向去思考了。]

  珍香也覺得神了:[感覺香奈惠越來越像專門安排給我的助攻了,這也太配合了。系統啊,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暗中安排了人幫我,給我偷偷降低難度?]

  [呵,我倒是想。]

  珍香一邊和系統瞎聊,一邊說道:「這孩子叫中島敦,是最近離開孤兒院的孤兒,卻一直找不到自行謀生的方法,所以一個人時會狠狠餓肚子,香奈惠要當心他被孤立了。」

  萬一被孤立了,精神污染的傳播能力就要大打折扣。

  「我一定注意。」香奈惠認真點頭,她發現主公大人真的很看重中島敦,居然特意提醒到這種程度。

  不過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中島敦可是能夠化身白虎的異能者啊。

  她也要多幫主公大人分擔一些才行:「不如就由我來為中島敦推薦培育者吧。」

  [蝴蝶香奈惠真是太好了!]系統大喜過望,[連中島敦的培育者都想到了!]

  珍香也很感動,立刻期待地問道:「是誰呢?」

  「我想推薦桑島慈悟郎先生。」香奈惠說,「如果有細心的桑島先生照顧,這孩子一定不會被孤立。」

  珍香記得桑島慈悟郎,那是鬼殺隊的前任鳴柱,三十五歲時斷了一條腿,於是退出一線在桃山隱居,之後一直是名很敬業的培育者。

  這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因為桃山正好是黑泥精太宰治接觸不到的部分。

  「那就麻煩香奈惠之後送中島敦去桃山了。」

  「沒問題。」香奈惠笑著答應下來。

  總結:珍香這次那田蜘蛛山之行並不是毫無建樹。

  回憶到這裡,珍香立刻對系統道:[我做的很好了,你看中島敦已經順利安排進鬼殺隊了不是?]

  [那是蝴蝶香奈惠的功勞。]

  [屁話,難道香奈惠就不是我發掘出來的親鬼派了?]

  珍香興致勃勃地在腦海裡與系統爭辯著,眼神沒有焦距地落在遠處,表情嚴肅,眉頭微蹙,嘴唇輕抿。

  因為長期養成的習慣,她腰杆挺直。手指則因為心潮起伏而不自覺收緊。

  一陣風吹過,揚起她烏黑的發絲,在紫色眼眸上投下淺淺的、搖動的影子。

  當作之助拎著兩個食盒回來時,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主公大人沉思圖。

  按理來說,一個人微笑的時候自然要比皺眉的時候放松,但作之助憑借直覺認為,反而是此刻這位主公大人才比較放松。

  珍香發現了作之助,側過頭來露出微笑。

  作之助頓時覺得對方又一次習慣性戴上了面具,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箴鄉,我們談談?」


第35章

  談肯定是要談的,在那之前, 珍香首先美餐了一頓。

  作之助帶回來的飯菜只是普通農家食物, 但他願意主動拎著食盒跑這麼老遠, 卻實在有心。

  越是如此珍香越不想放作之助走, 這種細微之處得到照顧的感覺也太舒服了。

  昏睡中的神樂聞到了食物味道, 迷迷糊糊像個喪屍一樣爬過來, 徒手就要抓飯,作之助趕忙制止, 把筷子塞到神樂手裡,引導神樂在神志不清的狀態下正確吃飯。

  這個真實存在的大胃王大概要全部吃完之後才能醒過來, 一點不挑食,給什麼就吃什麼, 某方面來說居然還挺好養活。

  也許這孩子大量進食是用於補足異能造成的消耗?想想還挺科學的。

  珍香吃完自己的量,就與作之助一起退出房屋,讓神樂一個人在裡頭盡興吃。

  外面是下落的夕陽,遠眺時能看到天上飛過的灰鳥。微風輕拂, 溫度宜人, 雲層被暈染成好幾種強烈的色彩。

  珍香難得產生了幾分童心:「作之助, 我們到屋子頂上去談, 怎麼樣?」

  她可沒有能耐自己爬上去,所以潛台詞是叫保鏢帶她。

  作之助先確認了一下上面的結實程度,然後才點頭答應,把珍香給抱了上去。

  很奇怪,織田作之助明明只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抱起珍香時卻有種很強烈的「老父親抱孩子」的實感。或許是他身上踏實的生活氣息太過強烈,又或許他就是忍不住想照顧別人的類型。

  珍香完全不介意自己被「兒童抱」了,相反還挺美滋滋的。

  到頂上之後,作之助自然地撤開手:「方才失禮了。」

  「並沒有什麼失禮之處。」珍香微笑著站定,看向落日。

  處在更開闊的高處,眼中所見的景物似乎也更加壯闊絢爛了,雲與日如同被烈火燒灼著、沸騰著,雖然是無聲的畫面,卻仿佛有激昂的音樂在奏鳴。

  「作之助,如果再也不需要擔心生與死的問題,我或許會每天都高高興興地看日落。好山深會詩人意,留得夕陽無限時,真是盛景啊……你有喜歡的景色嗎?」

  夕陽把作之助偏紅的頭發染成很醒目的正紅色,增添了年輕朝氣,卻對他沉靜而木訥的氣質毫無削弱,大概有些人就是一輩子與「活潑」之類的詞無緣吧。

  「我的話,比較喜歡海。」作之助說,因為缺乏語氣而叫人聽不出來是否真誠,「將來或許會買一處能看到海的房子。」

  「如果你不辭職的話,沒幾年就能賺夠這筆錢了。」珍香趁機誘惑他。

  「抱歉,雖然很感謝您給我開了這麼高的工資,但我覺得這項工作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作之助停頓了一下,大概是想強調自己的苦惱,但他什麼都沒表現出來,「我不想當殺鬼的劍士。」

  珍香覺得這一定是誤會:「我給你的是保鏢工作,不是殺鬼工作。」

  「雖然確實有些差別,但總是需要殺鬼的。」作之助肯定道。

  這番發言讓珍香無法反駁。作之助說話從不拐彎抹角,因此在某些時候就顯得十分討厭。他這句話是直切要害的,讓珍香連狡辯一下的心情都沒有了。

  如果需要受到保護的雇主總是主動去找鬼,並且遇到鬼後不選擇逃離。那麼相應的,保鏢也就理所當然要常常與鬼戰鬥了。

  珍香不想說自己今後一定躲著鬼走,好暫時穩住作之助。

  她知道作之助不會就這麼被糊弄過去,青年雖然外表呆,腦子卻不傻。

  她只好嘆息般說:「看來作之助認為鬼仍然可以視作是『人』,倒是和香奈惠一樣,很溫柔呢。但其實,大多數人都認為鬼是另一種存在,是種無法被人同情的,只需要仇恨、憎惡便可的存在。」

  「就算大家都那麼想,我也有個人的堅持。」作之助平靜地搖搖頭,「而且您所持有的,也不是多數人的想法吧?」

  珍香沉默了一下,笑容清淺:「或許吧,但我的想法並不重要。因為我是鬼殺隊的當主,我的責任就是帶領大家打敗鬼,消滅鬼,向最終的勝利不懈努力,如此而已。」

  作之助一時無言。

  他覺得此時這位主公大人需要被人安慰,但他並不具備此種資格。他只是個偶然得到青睞的實習期保鏢,並且還處於試圖辭職的狀態,實在沒有什麼理由逾越,出言表達關心。

  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沒有親近到那種程度。

  珍香斂起笑容,側過頭看了眼作之助:「其實啊,我很好奇作之助為什麼決定放棄打打殺殺,但直接問的話說不定要被你拒絕回答,所以我就用我的一個秘密來與你交換吧。」

  她回頭繼續欣賞夕陽,不給任何被拒絕的機會就緊接著說道:「我啊,其實活不了太久,別看我現在很健康的樣子,實際上正處於如果不好好努力抗爭命運,就要死掉的狀態。」

  她說的很輕松,就像在隨口評價天上的雲朵,但作之助直覺這是實話。

  紅發的青年不由感覺到心情沉重,他不明白箴鄉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件事,難道是想求助嗎?

  但是向一個除了殺人就沒什麼其他才能的前殺手求助,前殺手也會感到很無助的。

  珍香眨眨眼,又重新微笑起來:「產屋敷家是被詛咒的家族,千年前祖上出了個鬼舞辻無慘,那之後就無人能活到30歲了。鬼舞辻無慘是所有鬼的源頭,它是最初之鬼,也是百鬼之王,一直活到今天。很諷刺對吧?就仿佛整個產屋敷家族的人的生命都被吸走了,順著看不見的血緣紐帶源源不斷輸送給鬼舞辻無慘。」

  說完,她才又重新看向作之助,並真的被作之助此刻的表情逗笑了:「你為什麼一臉便秘的樣子?好了,讓我也聽聽你的秘密吧。」

  作之助心情復雜地說道:「並不算秘密,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告訴別人而已,不是什麼特別的理由……我決定不再殺人,是因為我覺得會奪走他人生命的人,沒資格書寫人生。」

  [咦?這是什麼神奇想法?類似於吃兔肉的人沒資格養兔子這種觀念嗎?]珍香感覺驚奇。

  她之前其實有猜測過,但能想到的都是些情節套路的虐心段子。

  比如作之助失去了愛人於是幡然悔悟啦;又比如作之助殺人之後發現自己是誤殺然後幡然悔悟啦;又又比如作之助殺人之後發現通過書信柏拉圖式交往了三年的戀人失聯了,追查之後才知道他親手殺了自己的戀人,於是痛不欲生幡然悔悟大徹大悟……

  罪過罪過,都是些好失禮的猜想。

  但實際情況怎麼感覺比虐心段子還無釐頭?

  系統隨口附和著:[兔子,好比喻。]

  [系統你好敷衍啊,你也想個類似的嘛,快想想快想想。]

  [呃……那就,盜文的人沒資格活下去?]

  [妙啊!]珍香大喜,恨不能拍案稱奇,[夠狠!但是我喜歡!這也太對了吧!]

  於是珍香瞬間就理解了作之助的想法:「原來如此,所以你想成為小說家?」

  「是的,有人鼓勵了我,然後我也確實想試試看。」

  「怪不得作之助不但不願再殺人,也不願殺鬼。」珍香點了點頭,「鬼也曾經是人,是接續在『生命』之後的『錯誤生命』,擁有著『扭曲的人生』。這樣的話,作之助,能夠拜托你一件事嗎?是私人請求。」

  「什麼?」

  「將來創作一本描寫鬼的書吧。」珍香紫色的眼眸中氤氳著深遠的光彩,「鬼是一種可悲的生物,被消滅後就連屍骨都無法留存,如果它們的故事能被文字記下,哪怕只是寥寥幾筆……」

  ……感覺也就有了些微末價值,似乎曾經存在過這件事也變得有意義了。

  不過說到底,鬼終究是沒有意義的存在,不過是這世界絕望本質的派生之物罷了,就算寫成書記下來也不會真的有價值的。

  啊,關於這點對鬼舞辻無慘大不敬的想法,可一定不能讓系統知道。

  作之助感到了苦惱:「如果要描寫鬼,就得先對鬼有了解才行。」

  「是呢,的確是這樣沒錯。」珍香狡猾地說,「或者多問問了解鬼的人,比如我。」

  居然還能這樣說。作之助不由自主產生了佩服的情緒。

  怪不得箴鄉在這個年紀就能領導一個組織,和箴鄉相比,他真是普通到極點。

  「作之助不想當保鏢的話,就單純當我的友人吧,我會提供資金來資助你寫書。若你不希望被資助,那便算作我對你的投資行為,今後請努力創作出能大賣的小說,多多賺錢來回饋我。」

  「啊……」結果本意是談辭職,卻說著說著就變成這樣了。

  作之助有些訥訥,他終究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無法用語言來評價箴鄉這番擺在明面上的賴皮行為。

  但他倒是可以肯定,他已經被說服了。

  做友人嗎?他發現自己是願意的。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作之助最終這樣說道。因為無法再說出拒絕的話。

  他仍然不想靠近打打殺殺,但在聽過箴鄉的自白之後,已經無法放下不管了。他忍不住關心箴鄉,就像忍不住關心一個人流落到異國來的神樂。

  珍香狡黠地笑著:「太好了,放心吧我的朋友,你的情況我了解了,今後不會再讓你殺鬼的。身為朋友,我將全力支持你創作。現在我打算回橫濱一趟,你要一起嗎?」

  「……嗯,一起吧。」畢竟也沒法說「不」字啊。


第36章

  通過一番交流協商,珍香最終失去了一個保鏢, 得到了一個朋友。該花的錢一分不減, 只是換一種名義, 仍然會給到織田作之助。

  看似這麼加加減減下來, 最後一切又恢復原狀。但其實珍香覺得自己賺翻了。

  作之助終於不再維持那套毫無必要的社交距離, 不再對著珍香「您」來「您」去的暗示「咱倆不熟」了。雖然對珍香的照顧依然沒有比得上對神樂那麼「父愛滿滿」, 但珍香已經感到滿意。

  比如說當他們路過一處長滿野花的窪地,珍香會微笑著感嘆:「感覺這些野花十分適合編花環呢。」然後對作之助發起暗示:「你知道嗎?朋友之間會互相贈送花環哦。」

  然後她就可以得到一個由作之助親手編織的花環。當然, 她自己也編了個花環送給作之助。

  作之助並不是什麼心靈手巧的人,但他絕對是個很細致並且富有耐心的人。

  起初他只能看著一地野花手足無措地發愣, 在珍香隨口指點了兩句編織技巧後,就能以嚴謹的態度一邊摸索一邊編花環了。

  最終作之助編出來的成品美觀度一般, 戴在頭上卻一點都不扎人,內側一圈經過很細心地平滑處理,相當體貼。

  以及最後為了不顯得厚此薄彼,作之助還給神樂也編了個花環, 三人並肩走在路上, 仿佛一位年輕父親帶著一雙兒女郊游踏青……

  所以作之助到底為什麼年紀輕輕就這麼有父親的氣息啊?是某種BUG嗎?

  花環維持半日後蔫掉了, 神樂就把它們一起串到一棵樹的樹枝上, 還信誓旦旦地說:「這樣有好吃懶做的鳥需要築巢時,就可以用上現成的材料阿魯。」

  珍香很想問:「為什麼要強調是『好吃懶做的鳥』?」

  但最終接話的人是作之助,因此珍香的疑問永遠也得不到解答,作之助只會說:「這樣啊,神樂想的很周到。」

  什麼周到啊!你就不能稍微吐槽一下嗎?!

  珍香好心累。

  在以上快樂之外, 珍香慎重思考了自己的情況,認為自己確實不能再把作之助當成戰鬥單位使喚了。

  好好一個未來的大作家,沒必要在人與鬼不死不休的戰鬥中陷那麼深,平時跟著她一起到處取取材,危急時刻保她一命就足夠了。

  但這也造成了一個問題,就是如果之後再遇到鬼,她只能選擇消極撤退。

  她甚至不能單獨派神樂上。因為神樂還沒強大到獨立打鬼不用人操心的程度,如果神樂上了,作之助就沒法獨善其身。那最終他們之間就要產生成矛盾。

  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珍香暫時沒想好,於是決定在想好之前就不去接觸鬼了,晚上早睡白天早起,跳過黑夜時段。

  反正她剛在那田蜘蛛山露過面,鬼舞辻無慘有可能會察覺到什麼,接下來一段時間比較適合冷處理。

  考慮到這趟出門也有些日子,橫濱的中原中也那邊肯定已經把身世謎團調查差不多了,珍香決定返回橫濱問問。

  他們是在一個平常的天氣裡回到橫濱的,空氣中充滿了電子信號香甜的氣息。

  ——以上是誇張比喻。

  總之,珍香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神樂丟進一家正在舉行大胃王比賽的飯店,叮囑神樂吃好喝好,然後拿出充電器給手機充電,開機。

  在把電話打給森鷗外之前,珍香先聯系了「漩渦」咖啡廳。

  「漩渦」咖啡廳就是上次她與作之助談保鏢雇佣的地方,當時珍香因為喜歡咖啡廳提供的鮮奶,並且對那一帶常見的紅褐色磚砌建築十分喜歡,就與店長多聊了兩句。

  得知咖啡廳選址的這棟五層樓裡,二樓是一家法律事務所,三樓和四樓都空置著,五樓則作為雜物存放層,總體而言是個入住率很低的商務樓。

  珍香當時心思就活絡了。

  她對「羊」那幫接了委托的孩子毫無信心,打算自己私下再重新選個新宅邸。廢墟雖然是好地方,但再讓別的人在廢墟建房子很容易被「羊」發現,造成糾紛就麻煩了,所以珍香把視線投向了橫濱市。

  市內買房住必定要登記身份,捏造一個假身份雖然不算太難,可是要把假身份維護下去卻非常費勁,而且不常住的話也挺浪費,珍香更傾向於租房。

  咖啡廳所在的五層高建築外表十分堅固,據說一開始是按照預防大炮轟炸的標准修建起來。

  珍香仔細觀察後,認為就算讓鬼舞辻無慘親自破壞,這裡也能撐上許久,建築外觀又足夠低調,十分符合需要。

  於是在離開前,珍香就特意與咖啡廳老板交換了電話號碼,並拜托對方幫忙向建築的權利人傳達一下租賃三樓的意向。

  這麼多天過去,也該定下這件事了。

  電話打通後,咖啡廳店長直接給出了建築的權利人的電話,表示對方同意直接談價格。珍香便又打過去,與對方交流得十分愉快,三言兩語定下了雙方都滿意的租金。

  這倒不是「鈔能力」發揮了作用,而是對方居然知道產屋敷家族,還十分善意:「四樓將來大概會入住特別的組織,產屋敷先生不介意吧?您不在這裡常住的話,只用支付低廉租金就可以了。」

  就這樣,珍香在橫濱也算得到了一塊落腳地,便立刻劃出臥室洗手間之類的地方,雇佣工人去進行簡單的裝修。

  盡管如此,一整層還是過於空蕩,珍香聯想到作之助的個人追求,不禁開始考慮是否要在橫濱辦個出版社,或者文學雜志社之類的組織。

  仔細想想,這樣做真的有利可圖。新思想與新風尚正不斷衝擊著名為橫濱的港口城市,人們願意更多的關注文學,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那就這樣定下了。珍香愉快地想。

  舉辦大胃王比賽的飯店老板一臉惴惴不安,走到作之助面前小聲道:「那個,您是神樂的監護人嗎?比賽已經結束了,神樂是第一名,獎金我們會奉上的,因此可否請她停下來?這樣吃下去實在令人害怕……」

  珍香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發現許多食客正眾星拱月一樣圍繞著神樂,各個臉上都是膜拜神靈的狂熱表情,而神樂幾乎要被面前的空碗完全擋住了。她至少吃下了超出體型六倍的食物,毫無疑問突破了人類極限。

  被當成監護人的作之助輕輕搖頭:「抱歉,我不是神樂的監護人。」

  飯店老板頓時露出崩潰的表情,好像人生最後的指望也被無情抹除了。

  老板已經不是害怕食物被吃光了,他現在很怕神樂吃出個三長兩短,當場去世,他要惹上人命官司。

  真是沒有我就不行啊。珍香無奈地想,主動站出來用三言兩句安撫好了老板。

  這一次珍香倒是用上了「鈔能力」:她許諾放棄領取獎金,並鼓勵老板用省下來的錢再舉辦一次大胃王比賽。

  自然的,她提前為神樂報了名。

  保鏢的吃飯問題解決了,之後當然是珍香與友人的吃飯問題:「作之助想吃什麼?」

  「咖喱,很辣的那種。」作之助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人倒真是對咖喱念念不忘。

  珍香自然不會拒絕,便帶著作之助又換了家西餐館去吃辣味咖喱。

  西餐館的店主年近五十,有個很突出的啤酒肚,頭發稀少脾氣和藹,做出來的咖喱意外的辣,也意外的香。

  珍香吃著吃著就忍不住一邊灌水,一邊感嘆:「活著真好,總能吃到驚喜的食物。」

  店主聽到了,笑她:「小小年紀,怎麼感慨這麼老氣橫秋?」

  「並非老氣橫秋,而是珍惜光陰。」珍香微笑著,「請問有牛奶嗎?我快要撐不住了。」

  「抱歉啊,但是可以把衛生間借給你。」

  「謝謝,但是倒也不必。」珍香保持著得體的笑容,穩著呼吸回答。

  [系統,我好想重新投胎換個能吃辣的身體嗚嗚嗚,辣死我了。]

  [說什麼傻話呢,撐不住你就別吃了。]

  [那不行,這個超好吃!如果是過去的我就好了,這種辣度根本不在話下。]

  [你以前會吃人類的食物?]

  [當然會吃。感覺很奇怪嗎?]

  [稍微有點。]系統老老實實地承認道。

  珍香思索了一下:[啊,沒辦法跟你形容這種樂趣,畢竟你是個沒有實體的系統,真可憐。]

  [喂!]系統覺得自己被攻擊了,[說不定我以前就有過實體呢。]

  [「說不定」是什麼意思?你格式化過?失憶了?]

  [差不多……]系統含糊起來,[我也不確定,就是感覺,我應該有過一個過去……]

  珍香心中忽然閃過一個猜測。

  她一直很很奇怪系統為什麼那麼人性化,就算是強人工智能,也沒必要設計成這種傻乎乎的亞子啊……雖然這麼想很對不起系統,但系統真的不夠聰明,竟然能把發布任務的權利都輸給她。

  所以說,系統……也曾活過?

  珍香把這個想法塞到心底,表面不動聲色:[系統,我必須再確認一下,你真的算女性吧?我是絕不接受有男性能隨時觀察我的身體的。]

  [我當然是女性你別老懷疑我!而且誰隨時觀察你身體了?不要血口噴人!]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珍香頓住,換了個語氣,[系統,生氣了嗎?]

  [肯定生氣了!]

  [咳,我就開個玩笑嘛,咱倆關系這麼好我哪有不信任你的,所以能不能幫我找個解辣的白卡用用啊?我好想把這頓咖喱吃完,真是拜托你啦!]

  總之,最後珍香與作之助都光盤了,還收獲了西餐館店主佩服的眼神。

  離開時作之助問珍香:「你吃咖喱的時候好像一直在走神?」

  珍香回答:「因為太辣了,所以想一些別的事情來緩解。」

  「這樣啊,辛苦你了。」作之助用沒有任何諷刺含義的態度說。

  雖然聽起來就是在諷刺。

  珍香表示理解:「不辛苦,很美味。下次再來吃?」

  「好。」作之助難得表現出了可以被肉眼觀察到的喜悅情緒。

  這之後,珍香才撥通了森鷗外的電話。

  那一邊傳來了森鷗外不怎麼意外的聲音:「產屋敷君來橫濱了?請直接到診所找我吧,關於中也君的調查已經有結果了。」

  嗯?珍香的眼神犀利起來。

  森先生說「中也君」?為什麼不是「中原君」?說名不說姓,這叫得也太親切了吧?

  她絲毫沒覺得自己雙標。明明她才是叫「中也」叫得最親切的那個。


第37章

  當珍香與森鷗外見面的那一刻,兩人不約同地露出假笑。

  珍香發誓這是自己的臉在自作主張, 她才不想笑那麼虛偽呢, 但一見到森鷗外就情不自禁了, 所以這必須是森鷗外全責。

  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診所裡, 森鷗外仍然披著那件舊白大褂, 臉上帶著沒刮干淨的胡茬子, 一副庸醫模樣,隨手接了杯白開水端給珍香, 就當是常規招待了。

  考慮到自己其實是想打探中也的私事,珍香沒有帶著保鏢和朋友一起過來, 而是打發朋友去照顧保鏢,順便讓兩人到「漩渦」咖啡廳樓上監督工人裝修。

  因此, 這時候的診所裡只有珍香與森鷗外兩人,很清淨,適合交談。

  「產屋敷君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面殺鬼嗎?」森鷗外笑眯眯地問。

  「的確在操持殺鬼的事務,不過都是劍士們在拼命。」珍香笑眯眯地回答, 「我因為沒有揮劍的才能而無法親自參戰, 常常因此感到愧疚。」

  森鷗外笑眯眯搖頭:「殺鬼是保護人類的偉大事業, 您能主持鬼殺隊真的很了不起, 實在太謙虛了。」

  珍香也笑眯眯搖頭:「這世上比我了不起的人多不勝數,比如森先生就不但開診所拯救傷者,還心懷整個橫濱,珍愛這座城市。」

  [你們這商業互吹有點尬啊。]系統看熱鬧還不願意閉嘴,非要點評兩句。

  [就你話多。]珍香先嫌棄了一句, 然後又忍不住接上話茬兒,[我現在看森鷗外超不順眼。]

  [為什麼,上次見面不還好好的?]

  [我懷疑森鷗外想釜底抽薪,把中也拐成他的手下。]

  這系統就不明白了:[你又不是「羊」的人,這有什麼可不爽的呢?]

  [誒?是哦。]珍香突然發覺系統說得很對。

  那麼問題來了,她為什麼會不爽呢?莫非正應了那句名台詞:「明明是我先」?

  珍香思索著,手指搭在杯子上輕叩,唇邊含著淺笑,紫色眼眸溫和而沉靜,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森鷗外身上,仿佛方才說那幾句沒營養的商業互吹其實頗有深意。

  森鷗外也確實按照頗有深意的方向去理解了。

  這段時間森鷗外並不只是幫中原中也調查身世,他還專門查了鬼殺隊,花費大價錢調查出來的結果十分耐人尋味:

  鬼殺隊確實存在,也確實出沒於山野,自稱是專門斬殺食人鬼的組織,其中成員曾有過因為帶刀而被當成嫌犯拘捕的經歷,後來又私下放走了。

  鬼殺隊不是官方機構,卻與官方有著難言的默契。政府對於鬼殺隊的活動聽之任之,從不過問,鬼殺隊也從不主動和政府打交道,自覺拉開距離。兩邊就像是存在於平行世界,不可思議的融洽。

  以上就是能查到的全部了,至於鬼殺隊有沒有在哪設置總部、和政府是否存在某種程度的秘密交流、默契是如何產生的、產屋敷這個姓氏又在其中扮演著什麼角色?一概查不出來。

  查不出來只有兩個解釋,其一是相關信息壓根沒人留心,其二是相關信息保密等級過高。森鷗外認為這兩種可能都有。

  在大城市裡調查山野間發生的事情,其實本就找錯了地方,什麼都查不到才是正常。

  真正讓森鷗外驚訝的是,他居然確實查到了這樣三言兩語的信息。

  官方與一個民間武裝組織互相心照不宣,甚至暗行方便,這是什麼概念?

  如果他將來能當上港口Mafia的首領,所要追求的境界也不過如此了吧。

  同樣是人,別人年紀輕輕已經走到自己暫時能設想出來的終點,實在叫人羨慕不來。

  若鬼殺隊的勢力一直不涉足城市,這倒也沒什麼,說明其確實在一心殺鬼。但如今產屋敷君卻頻繁進入橫濱,還准確接觸了好幾位異能者,如果說沒有什麼長期目的,森鷗外是絕對不信的。

  尤其是產屋敷君主動牽線搭橋,叫他幫中也君調查的事情,那可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孤兒身世之謎,牽涉之大就連他都忍不住驚訝了許久。

  而現在,產屋敷君一來就明確指出了他的野心——心懷整個橫濱。

  這種別人聽了絕難平靜的事,產屋敷君說出來倒是一副坦蕩模樣,絲毫不避諱。且這次來身邊沒有帶著劍士,顯然也是表達誠意。

  既然產屋敷君已經把話挑明,是不是意味著某種長期友好關系、也能夠以默契的形式在雙方之間達成了?

  「產屋敷君還真是看得起我啊。」森鷗外笑著說,「要看看中也君的相關記錄嗎?」

  這正中珍香下懷,她差點就忘了矜持,想要瘋狂點頭:「可以嗎?但這事關中也的**。您如果告知我他此刻的位置,我會親自去向他詢問。」

  說白了她還是不太樂意跟森鷗外講話,更想趕緊見見中也。

  但森鷗外直接拉開抽屜,取出來一沓資料:「無妨,調查的時候我就問過中也君,是否該把調查結果轉告您。中也君說可以,並且說要對您毫無隱瞞。」

  珍香點頭感謝,接過了資料開始翻看。

  [系統,我突然感覺心裡舒服了。]

  [怎麼又舒服了?]

  [中也說要對我毫無隱瞞呢!]

  [這就舒服了,好輕易。]

  [我不舒服的也很輕易啊,所以不奇怪。]

  資料只瀏覽了幾行,珍香就跟系統聊不下去了,她沉默著開始逐字閱讀,讀完又反復看了幾遍確認自己沒理解錯,微微蹙起眉頭。

  秘密設施……政府插手調查……能量與生物結合……研究……人工異能……「試作品·甲二五八號」……

  原來如此。中也不是她想像中那樣某天從天而降,向流星一般墜落到這個世界,轟轟烈烈砸出一個大坑。

  中也是一個實驗的成果,他是龐大能量的容器,是荒霸吐的安全裝置,是刻印於虛無外表的裝飾。

  他是人也非人,雖然仍然具備人類的一切生命體征,也具備人類該有的人格、意志、思想,但他的內裡早已被純粹的異能量所占據。

  「這似乎是不可逆的實驗,沒有任何手段能將中也與荒霸吐剝離,他將一直是荒神的囚籠。」珍香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資料,得出結論。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閃爍著頗有幾分怪異,誰也不知道她在這短短時間裡究竟想到了些什麼。

  系統只是覺得宿主的靈魂又冒出來一股寒氣。那是並不針對某個目標,而是純粹對一切事物都充滿惡意的威壓。

  但只有一瞬間而已,快到系統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荒神的囚籠麼?很有趣的說法。」森鷗外十指交叉搭在腿上,微微一笑。「其實荒霸吐只是目擊了爆炸的人們所起的名字,在那個研究設施裡,除數字編號外它還有另外一個俗稱。」

  「是什麼呢?」珍香表示洗耳恭聽,這是紙質資料上不會記錄的東西。

  「阿爾塔納能量。」森鷗外說。陽光從他身後的窗子落進來在室內漫反射,他的面容攏著一片稀薄的陰影,唯有紫色眼眸微微發亮。

  那是涼薄的光彩。

  ——

  [珍香,你又發呆了。]

  [你怎麼知道我又發呆了?我可沒再不小心撞到人。]

  [但是你走錯路了,研缽街在你剛過的路口要拐彎的。]

  [哦,下次早點說。]

  研缽街,也就是爆炸後的廢墟,拾荒者給它起了這麼一個形像又好記的名字。

  珍香離開診所之後,就打算直接去研缽街看看,因為聽森鷗外說中也這兩天都在「羊」裡忙活,說是要給什麼人修房子,那無疑就是珍香委托的秘密宅邸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珍香在走出診所之後還是感到心事重重。

  系統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導一下宿主:[你心裡要是實在不痛快,不如我就幫你一起殺了中原中也吧。]

  [傻了嗎你?說什麼屁話呢。]珍香覺得系統簡直不可理喻,[中也沒招我沒惹我,也沒擋了鬼舞辻無慘的長生路,殺他做什麼?]

  系統試著問:[難道你沒有因為他是「荒神的囚籠」而覺得不舒服嗎?]

  [莫名其妙,這跟我又沒關系,我不舒服什麼?而且你別學森鷗外,把我隨口說的詞兒記下來念叨,不覺得中二嗎?]

  [不覺得呀。]系統聳了聳不存在的肩膀,[但是你只要不介意就好。所以你在想什麼呢?]

  [在想那些資料。]珍香一邊和系統聊,一邊注意看路,[裡面提到了「最初的一個」、「長生」、「不死」等等,像是暗號一樣,語焉不詳不清不楚。也許那只是某個研究員追求理想,所虛構出來的完成上限……但我在懷疑,研究設施如此目標明確地搞實驗,是否一直有一個具體參照。]

  系統試著理解了一下珍香的意思,然後發現這很沒勁:[所以呢?想這些跟我們有啥關系。]

  珍香簡直沒脾氣了:[你的鹹魚令我倍感欣慰……拜托,你忘記鬼舞辻無慘的畢生追求了嗎?是長生!不死!活下去!]

  [誒誒知道了你別吼這麼大聲。]系統委屈巴巴。

  [不大聲點我怕你睡過去。閉嘴別反駁,我知道你是系統不用睡覺。]

  珍香終於走到了研缽街。

  一段時間不來,這裡已不再是最初那種荒蕪了。陸續有無家可歸的人看中了這裡,搭建起簡陋的棚屋。

  因為研缽街是無人監管的土地,所以不管什麼人,只要能住進來就成了住民,只要能占到地,就算是地的擁有者。

  整個研缽街呈現出一股野蠻生長的蓬勃勁兒。

  珍香發現自己還蠻喜歡這多出來的人氣兒。

  她幽幽道:[系統啊,想想吧,假如這世界上存在一個「人」,這個「人」長生不死還很強,是阿爾塔納能量的化身,以至於有人眼饞到推行秘密研究來嘗試復刻。那麼你覺得,假如讓鬼舞辻無慘知道了,它是否會對這個情況樂見其成?]

  系統沉默不語,它理解珍香的意思了。

  是啊,鬼舞辻無慘究竟會感到開心,還是會分外震怒呢?


第38章

  珍香提出告辭時有些匆匆,森鷗外不禁懷疑對方是不是早已知道了他稍後會有訪客, 才特意為他留出空間。

  幾乎就在珍香離開沒多久, 一個卷卷頭的大哥就被幾個卷卷頭小弟簇擁著進來了。

  他們當然就是班池組的老大和手下們——或者說是前班池組。「羊」的報復行動已經成功讓班池組除名。

  這幫大男人曾經張牙舞爪, 利用超能打的神樂在橫濱黑色世界占據一席之地。而現在, 他們個個身上都帶著傷, 狼狽不堪, 神情委頓,眉宇間鎖著火拼經歷雕琢而出的戾氣。

  森鷗外一身白大褂坐在椅子上, 被高大的卷卷頭們團團包圍,氣勢卻分毫不弱。他從容地望著他們:「診所面積有些小, 你們太擁擠了。」

  卷卷頭老大立刻回頭對著身邊的小弟們低聲呵斥:「還傻愣著干什麼?都出去等!」

  小弟們訥訥著,猶猶豫豫地挨個擠出診所。最後出去的留下一個擔憂眼神, 禮貌地關上門。終究沒誰提出反駁。

  看樣子即便是班池組已經被除名了,前老大也仍保有著一定的威信。

  這很好。森鷗外想。當時並沒有看錯呢,這確實是可以使用的、有價值的棋子。

  「你……咳、您,總之, 感謝您幫了我們。」留下的卷卷頭前老大臉上增添了新疤, 從眉骨到鼻梁扭成蜈蚣的模樣, 這是「羊」裡名為白瀨的孩子所傷的。

  卷卷頭心中有怨恨, 但他也輸得起,他認。失去了神樂的班池組干不過「羊」,這是弱小的過錯,人總要為弱小付出代價。

  他差點就失去一條手臂,但眼前這個名為森鷗外的男人卻暗中出手幫了他一把。他不相信森鷗外是真的樂於助人, 這個世界上一切幫助都有價格。

  他告訴自己大男人毀容不算什麼,在黑色世界混就該有一股子狠勁兒,同時也要懂得審時度勢。

  便如此刻,就要說懂事的人會說的話:「今後我們的命,就是您的了!」

  森鷗外露出滿意地笑容。萬事開頭難,他總算邁出這一步了。

  產屋敷君當領導當的那麼優秀,實在是太給壓力。目標港口Mafia首領的他可要努力加油、努力趕超才行。

  「那麼,我的第一個命令是……」森鷗外沉吟了一下,「你們把卷卷頭都剃了吧。」感覺怪沒格調的。

  「誒?」

  連毀容時都沒有落淚的卷卷頭心神巨震,跪倒在地,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他的青春……結束了。

  ——

  珍香找到中也時,中也正在用十分帥氣的動作把一根木柱砸入地面。

  幾個無所事事的「羊」成員圍在一邊拍手叫好。他們一開始是積極主動來幫忙的,但是發現中也一個人就能搞定幾個人的工作後,他們便順勢放松下來,轉而嘻嘻哈哈地當監工。

  所謂監工,當然只是開玩笑。隨口吆喝兩句不知從哪裡學來的監工話,就像街頭模仿秀一樣好玩逗趣。

  中也縱容著他們,偶爾停下來叫他們遞工具,他們便遠遠拋給他。誰拋的不准就迎來一片噓聲,誰拋的准就迎來一片喝彩。

  他們似乎並不是在修房子,而是在休閑地玩游戲。

  珍香只看兩眼,就明白了這幫孩子對中也的依賴和信任。

  僅僅讓中也一個人做建築主力,當成游戲一樣漫不經心地對待委托,這種亂來行為還真是只有一幫孩子能做得出。

  真可怕,房子建好後,她死也不會住進來。

  「是你,產屋敷先生?」中也掂量了一下手裡看上去過於巨大的木樁。

  「中也,叫我箴鄉就好。」

  「你是來看委托進度的嗎?」中也把木樁放下,跟同伴們招呼了一聲,離開工作場地走向珍香。

  珍香笑著和那些孩子遙遙點頭致意,發現與中也心生嫌隙的省吾並不在這裡。她不動聲色,口中對中也道:「我是聽說你已經升入「羊」的『評議會』了,來恭喜你的。」

  中也笑了,有些靦腆,像是個受人誇獎的大男孩。其實他也確實是個大男孩,只不過平時都一副靠譜又強大的樣子,總是帥氣地做著耀眼的事情。

  評議會是個有點像圓桌騎士的制度,成員限十三人,理論上由最德高望重的十三人共同管理整個「羊」組織,遇到分歧就進行投票表決。

  這大概是最初的成立者們一拍腦袋想出來的中二點子,稍微一分析就知道肯定會淪為形式主義。「羊」是個依賴強者保護的組織,所以只要中也一直是最強的那個保護者,他就會成為實質上的羊之王,而非權利的十三分之一。

  「中也要做「羊」的首領嗎?」珍香直白地問。

  「擁有『強大』這一手牌,不過是負起這份責任而已。」中也坦蕩地回答。

  兩人邊說邊走,選了一處適合講悄悄話的背風地方。

  剛剛搬磚許久的中也出了身汗,珍香只是靠近就感覺到一股熱氣兒。細小的汗珠掛在中也鬢角處,被陽光一照,就像是用閃粉化了妝一樣好看。

  對於顏狗而言,不好看的人出汗只是一身臭汗,而好看的人出汗就叫濕身誘.惑。

  珍香承認自己是個顏狗,所以她覺得此刻的中也很帥氣,以至於就算明知中也是個超強的存在,也忍不住打起了和森鷗外一樣的主意。

  [系統,我想把中也挖到鬼殺隊來。]

  [不,你不想。]系統冷冷地說。

  這根本沒得討論。中原中也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幾次接觸下來就算是系統也能看出一些,它知道此人如果站在了鬼舞辻無慘的對立面,會造成多大的麻煩。

  [好吧。]珍香表示遺憾。有時候顏狗就是得對現實低頭,也許這就是人生吧。

  她調整好心情,對中也溫聲道:「關於你的過去,森先生已經都告訴我了。」

  「嗯,這件事很謝謝你。」

  「上次中也已經說過謝謝了,不用和我這麼客氣的。」珍香輕笑,「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中也眨了下眼睛,他大概猜到珍香會問什麼了,但還是說:「可以。」

  既然可以,那珍香就不客氣了:「你現在如何看待自己呢?」

  果然是問這個啊。

  中也感覺到幾分困擾。他並不是不願意回答,在告訴森先生可以對產屋敷箴鄉毫無保留時,他就已經做好被詢問的心理准備了。

  只是這個問題他自己想了許久,也還有些茫然,一直未能得出准確的結論。

  不管是誰,突然得知自己是力量表面的裝飾,都會感覺很混亂的。

  「我不知道。」中也說。

  珍香理解地點點頭:「我個人分析,你和你體內的阿爾塔納能量已經無法分割,因此不管曾經你是什麼人,今後都會一直如此了。」

  「關於這個,我已經想到了。」

  「那,不會覺得痛苦和怨恨嗎?」珍香輕聲說,「你本該是個正常的人,沒理由背負毀天滅地的力量。如此沉重的命運強加到你身上,你卻連拒絕它的權利都沒有。」

  中也的表情稍微變化了。

  珍香又說:「導致研缽街出現的大爆炸為什麼會產生?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從此,橫濱這座美麗的城市身上多出一片醜陋瘡疤。對於自己會給周圍造成的傷害,你就不感到恐懼麼?」

  珍香原本不想說的這麼尖銳,但話到嘴邊卻有點收不住,她是真的在好奇中也會怎麼想。

  中也握了下拳頭,隨後又松開了。

  箴鄉的問題蠻扎心,這讓他回想起曾經被箴鄉的哥哥質問時的場景,但那時因為急著去幫助與鬼戰鬥的劍士,他沒有給出回答。

  該說不愧是親兄弟麼?雖然箴鄉比宇智波恭彌溫柔善良了無數倍,卻也會問出這樣具有攻擊力的問題。

  但他不會試著逃避這些問題。從一開始、從他意識到自己活著時,他就沒想過逃避。

  「我的記憶,是僅從人生中途開始的。」中也以平靜的聲音說,「是爆炸發生的那一天開始,整個人生才存在於世的。在那之前,我感覺自己懸浮在一片黑暗中,被關在一個設施裡,我不知道自己為何存在。」

  珍香凝視著中也鈷藍色的雙眸。

  那雙眸子十分澄澈,裡面沒有任何負面的東西。不論是恐懼、痛苦、怨恨還是其他,都沒有一分一毫,就像天空一樣純粹。

  「我想知道自己為何存在,所以才努力調查自己的過去。或許正如你所說,我本該是個正常的人,但還有另外一種解釋,即我的人格是因為阿爾塔納能量才誕生的。那家伙沉睡在我體內,在我感受到『自我』之前就與我綁定了。」

  中也就像是在娓娓道來一個故事,他的講述平靜而從容,當中並沒有什麼激烈的東西。

  他的身上有著一種不好形容的「開闊感」,就像是……就像是神明。

  「我明白了,中也。」珍香緩緩笑起來,「我的想法實在太狹隘了,中也是完整的中也,我卻要把你看做殘缺,還說了非常失禮的話。可以原諒我嗎?」

  「本來就沒怪你。」

  「謝謝,其實……我哥哥也有個問題想問你,你不介意的話我就代他問了。」珍香隨口把鍋扣到自己馬甲身上。

  將要問的問題比剛才那些都冒犯得多,所以不應該由產屋敷箴鄉問出口。但如果是陰沉的哥哥發問,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沒想到當初被迫認下來的馬甲還挺有用呢。

  珍香感覺美滋滋。

  她一字一頓地問道:「中也,你認為你是人類,還是別的什麼?」比如神明?

  「哈?那家伙還真是讓人火大。」中也毫不掩飾自己對宇智波恭彌的討厭情緒。

  但他不會因這份討厭之情遷怒箴鄉,所以還是非常配合地回答了:「我當然不是人了。我這份人格就是個安全裝置,不過是在那熔礦爐一樣的巨大力量聚合邊緣、貼著的裝飾而已。這不是很明確的事實麼?」

  「誒~是麼?可我覺得你就是人類呢。」珍香紫色的眼眸裡都溢滿了笑意。

  雖然中也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人,但他分明就把自己視為人嘛,臉上這不太痛快的表情真鮮活,而且明明在為自身的存在苦惱著,卻還是選擇毫無保留,對幫助他查清身世的人坦誠相待。

  不必聽中也說什麼,只看他的行為就知道了,他是眷戀著這個世界的。

  那麼,就請懷抱著這份眷戀之情,好好活下去吧。

  「話說中也,你確實是想要做好「羊」的首領嗎?」珍香眼波流轉,話題忽變。

  「怎麼了?」

  「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之前你的同伴,那個叫省吾的孩子私下找過我。」珍香毫無心理負擔地說。


第39章

  一貫把領導格調擺在首位的珍香,難得做了件沒品事兒, 她把省吾背後說中也壞話的事情當面捅給中也了。

  背後議人是非, 這是省吾都知道不太好的行為, 所以他當時猶豫再三, 想到是為了產屋敷先生不要受騙才能說出口。

  可是被省吾十分仰慕的產屋敷先生本人, 卻壓根不覺得虧心, 輕輕松松就做出了同樣的事情,直接出賣掉對其有好感的省吾, 也真不愧是被系統寄以厚望的邪惡之徒。

  但就算是敗人品的行為,珍香也做得十分清新脫俗, 她態度坦蕩而懇切,眼眸溫柔有深意, 像是在隱晦的指教些什麼,讓人很容易忽略掉實質。

  最後,珍香用一個疑問輕巧轉移了關注重心:「這些省吾的想法,你有察覺到嗎?」

  中也沒回答。

  他像是什麼都沒在想, 聽完後表情空白一片, 鈷藍色的眼眸滿是茫然, 有一瞬間居然顯得脆弱, 讓珍香下意識地想出言安慰。

  但中也很快就回過神,臉色立即變得相當難看。

  察覺?怎麼可能會察覺啊!

  他狼狽的簡直想扭頭就走。他臉頰在發燙,手指卻發涼,一瞬間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總之很復雜。

  他聽到了始料未及的內容。

  在查清身世後若無其事返回「羊」、像往常那樣對同伴們有求必應的這段時間裡, 中也以為自己再聽到什麼消息都不會激動了。

  他基本搞明白了自己是怎麼一回事,雖然還有幾個問題沒有答案,比如阿爾塔納能量從何而來,比如那個研究設施的成立者是什麼人,又比如是否曾有人像父母一般祝福並期待過他的降生……

  但這些問題就不是短時間能得到答案的了,他也已經做好永遠得不到解答的心理准備,於是生活短暫的失去了目標。

  他不斷思考著又不斷迷茫著,直到他突然發覺自己已經習慣性的回到了同伴們身邊,還產生了今後要好好領導「羊」、好好保護同伴們的期待。

  於是生活一下子就變得安穩了。這不是說失去了進取心,而是指有了個明確的奮鬥方向。所以思考「我為何活?」一類的哲學問題也變得沒什麼意思。

  他全心全意的愛護同伴們,從不介意把自己的所有弱點和強大都攤開在同伴們面前,同伴的存在令他特別放松……

  真的是放松過頭了!哪還有什麼「察覺」可言啊!

  珍香凝視著中也,猜測道:「中也生氣了麼?」

  發現信任的同伴在背後說自己壞話,任誰都會火大吧?

  「啊。」

  中也發出一聲壓抑的、輕而沉的短促音階。他的手指有些無措地攥了起來,好像不克制一下就要往地上砸個大坑。

  這實在有些出乎意料,珍香發現中也現在的反應居然比她問扎心問題時還大。

  難道她那些扎心問題的分量,在中也看來還比不上一個省吾?

  她只能猜測中也那聲「啊。」是代表肯定的意思。

  「中也接下來會做什麼?」她問。

  「當然是去找省吾了。」中也回答。

  難道是去質問嗎?好衝動,這麼一來不就暴露了她在背後告密的事實?

  珍香這麼想著,平靜地又問:「找到之後做什麼呢?」

  「當然是向他道歉了!」說到這裡中也已經有點咬牙切齒,光看表情真像是氣急敗壞要揍人了。

  但這樣的表情又轉瞬即逝,消融成了平常模樣。

  珍香突然看懂了。

  是的,中也確實生氣了,但他不是生省吾的氣,而是生自己的氣,他氣自己忽略了省吾的感受。

  珍香簡直目瞪口呆。

  這家伙居然這麼真情實感?

  這比她以為的更誇張!她頓時決定收回之前對中也的看法。

  中也怎麼可能是個人啊?這心態絕逼是神,都已經超神了!

  ——

  當蝴蝶忍第N次把太宰治從樹杈上的繩套裡面解救下來時,她已經徹底見怪不怪,且深刻體會到了習慣的力量。第一回 見到太宰治作死時,她曾倍受驚嚇,難以置信對方會嘻嘻哈哈一副心血來潮的樣子就直接跳進河裡。

  這與想像中的自毀傾向頗有不同。若說不同在哪裡,大概就是太宰治一點也沒表現出來負向的情緒。

  不,也不能說是沒有,太宰治一天至少能念叨八百遍「無聊」,而且不是均勻分配在一天的各個時段中,真的十分惱人。

  他總是沉默很久,然後突然就開始「無聊無聊無聊……」的吟唱,並隨機在某次吟唱時毫無征兆地作個大死。

  而他作死總是非常突然,叫人難以防範,常常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就已經處於創新自殺的進行時了。

  一開始蝴蝶忍真的決心要好好照顧太宰治,她知道自毀傾向是一種多麼嚴重的心理問題。大多時候苦難不會幫助人成長的更堅強,而是會摧垮一個人的意志。

  她在蝶屋見多了傷員,深知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出困境。她曾親手幫一名斷了雙腿的劍士包扎,然後第二天那名劍士就躲在衛生間自殺了。為什麼要躲起來自殺呢?因為一旦被人看見就一定會被阻止。

  任何人都應該承認,這世界並不是純然由鮮花與陽光組成的,世界很殘酷,所以人才需要像蝴蝶一樣拼盡全力的追求鮮花與陽光。

  所以蝴蝶忍特意拿出了自己最溫柔的態度,收斂起壞脾氣,學習姐姐那樣微笑,決心好好治愈太宰治,她也考慮到了這會是個長期的事情,要拿出耐心來。

  但實際情況與她所想的實在是偏差太多。比如說,太宰治並不會躲起來自殺,他好像都不在意周圍會不會有人搭救他,也全不去考慮自殺的成功率,興致一來就果斷作死,極有效率。

  被救了之後,他情緒也相當穩定,還會笑嘻嘻地開個玩笑,再抱怨兩句,好像一點不把生死當回事。

  如果不是有主公大人事先叮囑,蝴蝶忍會毫不猶豫地認為:太宰治是裝的,他就是靠表演吸引別人注意力,是個超級混賬熊孩子。

  但因為主公大人的叮囑,蝴蝶忍著實耐心了一回,她把太宰治帶到蝶屋之後都不急著出門殺鬼了,就老老實實守在蝶屋裡研制藥品,努力陪太宰治談心,並發現太宰治非常不喜歡講述自己,倒是很樂意把她的過去了解個七七八八。

  幾天之後,太宰治熱愛自殺的事情就被整個蝶屋的人知道了,接著就有好奇的小護士專程跑去找太宰治聊天。

  蝴蝶忍以為這樣多和人接觸,一定易於太宰治敞開心扉,結果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小護士們都表示很喜歡太宰治,甚至到了提起名字就會臉紅的程度。

  平心而論,蝴蝶忍真覺得太宰治是個討厭的人,總在添麻煩,但小護士們全都瞎了眼,都覺得這個少年好好哦!好值得心疼哦!好需要大家愛護哦!

  於是蝴蝶忍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對太宰治太有偏見了?於是她更努力地阻止太宰治作死,就算超級火大也硬是柔柔笑出來,小護士們都說她越來越像姐姐了。

  這難道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嗎?

  蝴蝶忍很喜歡自己的姐姐,也總是努力收斂脾氣向姐姐靠攏,但光是克制怒氣就很費神了,再模仿姐姐的溫柔太過為難,有時能憋的臉抽筋。

  這回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明明心裡還是那麼容易生氣,但表面上卻真能似模似樣地假笑出來了。

  「小忍笑得好假啊。」太宰治有時會非常直接地抱怨出聲。

  但有時他又會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朵很漂亮的花,輕輕別到她發間:「感覺這朵花和小忍的笑容很相配呢,非常美麗。如果收下了它,小忍就一定會原諒我把藥品庫翻亂的事吧?」

  蝴蝶忍就大概猜到太宰治為什麼這麼有女人緣了。

  所以她忍無可忍揍了太宰治一拳,從對方身上搜出來被私藏起來的毒,然後跑去藥品庫任勞任怨規整好一切,再換上一把新鎖。盡管她對新鎖的防盜效果已經不抱任何期望。

  在想出幫太宰治敞開心扉的辦法之前,她首先開始害怕太宰治會敞開所有小護士的心扉,然後在蝶屋廣開後宮,當上少年種馬王。

  好在太宰治終究沒有太過分,這少年似乎知道別人的底線在哪裡,就踩著線天天載歌載舞。

  蝴蝶忍感覺到很苦惱。

  她發現太宰治太聰明了,會藏起所有不希望被人知道的心思,光看這外表和整日干下的破事兒,根本無法想像此人曾在十二鬼月手中逃脫。

  他太不著調了,蝴蝶忍想像不出他認真起來的樣子,也很難把常人的苦難帶入到他身上。

  不過……

  可能他是真挺想死的吧?

  產生這個想法時,香奈惠剛帶著幾個傷者回到蝶屋。實彌陪同香奈惠一起過來,只坐下喝了杯茶水就離開了。

  蝴蝶姐妹倆一起合力救治了傷者,研制出解藥。

  有一個少年叫中島敦,身體很健康的呼呼大睡著,香奈惠說他是強大的異能者,只是可能存在自我認知方面的心理問題。

  另兩個則是下弦之伍的受害者。一個狀態好的,用了解藥之後大概臥床半月就能恢復正常。而另一個狀態很糟糕,解毒之後會永遠保持畸形,後半生將以令人憎惡的模樣生存下去。

  太宰治無所事事地晃悠過來,難得主動提議幫忙照料。

  「畢竟我一直在這裡白吃白喝嘛,總是受可愛的女孩子們關照,也要稍微回報一下才行。啊,不要急著拒絕嘛,我以前跟隨森先生經營診所,對護理這方面並不是外行哦!」

  真的不是外行嗎?

  蝴蝶忍自問並不能給予信任,但姐姐香奈惠卻樂觀地同意了。

  既然姐姐說可以,做妹妹的自然不好掃興,便暫且默許了這件事。


第40章

  中島敦睡醒時,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舒爽。

  周身暖洋洋的、軟綿綿的, 鼻子能捕捉到似有若無的紫藤花香氣, 渾身有勁兒。

  他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類似病房的地方, 旁邊病床上還倒著兩個人——不對, 應該說是一個人和一個怪物?

  總之, 他們都在昏睡中,看上去沒有任何危險性, 所以中島敦只是小小的驚了一瞬就冷靜下來。

  他認出來了志村新八,接著立刻回憶起自己的處境。

  那田蜘蛛山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他現在到了屬於鬼殺隊的地方?太好了, 他和志村新八都得救了,只是不知道中間都發生了什麼?

  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 一個鳶色眼睛的黑發少年走進來。少年手裡端著托盤,托盤上有水和食物,中島敦瞬間感覺到飢腸轆轆。

  黑發少年輕笑:「醒來了?我猜你也該醒了,所以端了些吃的來。」

  中島敦立刻想坐起身, 但是被少年制止了:「別忙著動, 你睡了好久, 坐起來要慢慢的, 當心眼前發黑。」

  接著少年就把托盤擱到床頭櫃上,伸手幫忙把中島敦扶起來,十分溫柔。

  其實中島敦認為自己根本不用被這麼關照,他渾身有勁兒,感覺前所未有的好。但他還是感動壞了, 忍不住連聲道謝。

  狼吞虎咽吃完之後,中島敦知道了對方的名字和年齡。少年叫太宰治,竟比他小了五歲。

  居然被比自己小的人照顧了,意識到這點的中島敦頓時很害羞。

  太宰治的鳶色眼眸中洋溢著羨慕的光彩:「敦君已經十八歲了嗎?真好,我也想快點到十八歲!這樣就可以做到更多事情、幫助更多人了。敦君感覺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呢?放心吧,這裡是救治傷患的蝶屋,你已經安全了,所以不用拘束哦!」

  這純然的善意讓中島敦一陣無措:「啊,是,那個……」

  「叫我太宰就好了~或者隨便什麼你喜歡的稱呼,有什麼問題盡管問我吧!」太宰治笑眯眯的,極具親和力。

  自從主動攬下護理任務,太宰治就給自己整了一件嶄新的白大褂,穿在身上能完美融入蝶屋環境,像個年輕醫生。

  蝶屋的傷員總是有來有走,最新來的傷員因為信息不暢,都會先入為主的以為太宰治其實是這裡的醫生,並且脾氣很好,跟護士們相處的非常愉快。

  現在中島敦也產生了同樣的誤解。

  「謝謝你,太宰醫生,我感覺沒有哪不舒服。」中島敦說,「對了!後來發生什麼了?虎找到了嗎?是不是已經被消滅了?」

  太宰治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興味,他安撫道:「別著急,慢慢說。」

  安全而舒適的環境叫中島敦忍不住放松,眼前又有一名如此和善親切的醫生,傾訴欲頓時冒出來了。

  大約一刻鐘後,太宰治一臉感同身受,握著中島敦的手連連點頭:「這太可怕了,敦君你真的很不容易啊!幸好你遇到了主公大人,真是得救了。」

  原本,提到鬼殺隊時,中島敦是真心以為自己誤入了黑惡勢力,他想逃,卻又想不出逃離後還能去哪,心情挺沮喪的。

  可現在他覺得自己說不定誤會了,能有太宰治這樣熱情和善的醫生,鬼殺隊怎麼會是個壞地方呢?

  於是他也很受感染地點頭:「是啊,真是得救了。」

  這時候的中島敦怎麼也不會想到,太宰治很快就會極有效率地嚇他一大跳。

  「敦君安心休息,你的問題我知道了,我會去問清楚告訴你的,不過白天我還有工作,所以要到晚上了。」

  中島敦當然是連連點頭。

  「那晚上的時候你悄悄出來,我們到沒人的地方聊,不然會打擾其他病患們休息。」太宰治補充道。他笑得特別善良,簡直像個聖父。

  ——

  聽完小忍針對太宰治的一連串抱怨,香奈惠忍不住直樂,樂得小忍氣鼓了臉:「到底哪裡好笑啊!」

  香奈惠一邊樂一邊說:「哎呀哎呀,只是難得看到小忍對一個人這麼沒辦法,所以感覺很稀奇嘛。」

  「姐姐!」

  「對不起啦,小忍就原諒我吧,我剛剛看到小忍養的金魚了哦,很漂亮也很健康呢,小忍真厲害。」

  這種哄孩子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雖然她確實在很用心的養金魚啦。也確實想被姐姐誇啦……

  總之,小忍好氣,但是小忍不說。小忍已經是一名成熟的劍士了,才不會隨便動怒呢!

  香奈惠樂了一會兒,有些疑惑地說道:「既然小治是個這麼喜歡自殺的孩子,為什麼我回來之後,小治一直都好好的,一次也沒有見過他自殺?」

  「誰知道他怎麼想的。」

  雖然擺出一副不想管的樣子,其實小忍也感覺疑惑極了。

  作為全程盯著太宰治的「監護人」,小忍絕對是整個蝶屋裡對太宰治變化體會最深的人。

  一個作死狂魔突然就收斂起來,似模似樣地搞護理,這真的正常嗎?

  小忍總覺得不安心。

  香奈惠梳理了一下鎹鴉烏黑的羽毛:「先不說這個,我和你講講我這段時間的經歷吧。」

  姐妹倆一直聊到深夜,香奈惠催促小忍趕緊去睡覺,小忍嘴上答應,心裡卻開始胡思亂想,並且越想越精神。

  她在思考主公大人的用意,也在思考自己今後該如何對待太宰治。

  不過光是瞎想,很難想出一個章程,她最終躡手躡腳地爬到了房頂上,准備盯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發會兒呆,或許能稍微醞釀睡意。

  沒一會兒香奈惠也上來了,跟小忍並排坐到房頂上:「睡不著嗎?」

  「嗯……」

  「小忍就是太喜歡給自己壓力了,偶爾也要放松一下嘛。」香奈惠一把摟住了小忍的肩膀,「吶,我把肩膀借給你了哦~」

  小忍扭了扭身子,沒掙脫,低下頭別扭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笑了。

  與人前模仿姐姐的笑容不同,此刻小忍展露出來的是只有面對姐姐時才會有的笑容。很燦爛,一點都不溫柔,非常像個耀眼的混小子。

  香奈惠一直覺得小忍笑起來特別好看,她心滿意足地和親妹妹一起笑了一會兒,抬眼看向遠處。

  「嗯?」

  月光下,太宰治與中島敦站在一起,正在交談什麼。

  這是……

  在稍微遠離病房區,有月光落滿的空地上,中島敦惴惴不安著:「那個,太宰醫生,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

  白天笑得一副好心腸的太宰治,此刻正一臉嚴肅,甚至顯示出幾分壓迫感:「敦君不是想知道虎的情況嗎?」

  「我知道虎一定已經被消滅了,我已經安全了,因為鬼殺隊超厲害啊,哈哈哈,對吧太宰醫生?」

  「噓。」太宰治伸出食指比在唇前,示意中島敦閉嘴。

  不妙的預感令中島敦不想閉嘴,但這一刻太宰治身上升騰起來的氣勢卻那樣凝重,像是一直藏在陰影裡的可怕魔鬼終於伸出了獠牙。

  中島敦感覺自己背上冒出了冷汗。

  「虎已經找到了哦,並且沒有死掉,這點敦君應該最清楚了吧?畢竟是敦君嘛。」

  「什、什麼……」中島敦感覺自己的牙齒在發抖。

  太宰治稍微湊近了中島敦兩步,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容:「果然呢……其實啊,我原本不想多事的,但我又覺得人總該有起碼的知情權,只有你自己不知道真相也太可憐了。明明無論是主公大人還是可愛的蝴蝶小姐都很清楚的事情,卻獨獨瞞著你,這多糟糕啊。」

  中島敦的冷汗從臉上滑落,危險的直覺尖叫著讓他逃走,但表現在行動上卻只是腳步向後挪了一點。

  太宰治不打算給出逃走的機會,所以直接指出了真相:「敦君,你是異能者,是能夠化為飢餓的虎的月下異能者——」

  一瞬間,中島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健碩白虎,咆嘯著撲向太宰治。

  黑發少年面色如常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有閑情逸在心裡評價一下這只白虎的模樣。

  別說,威風凜凜的,比本人有出息多了。

  「當——!」一把日輪刀出現在太宰治身前,架住了白虎的撲擊。

  蝴蝶紋樣的羽織揚起又落下,像是真的有一只大蝴蝶翩翩飛來。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看到是香奈惠。

  香奈惠很快就揮動著刀劍與白虎交戰起來,並將白虎向遠處無人的開闊地帶引走。

  這意外的是很美一幕畫面,白虎撲蝶,蝶戲白虎,生動活潑。

  太宰治正覺得有趣,冷不丁就被人一巴掌甩在臉上。

  蝴蝶忍的雙眼因為盛怒而閃閃發亮:「你是真挺想死的,對吧?」

  哎呀。太宰治想。好像稍微有點做過頭了。苦惱。

  不過,這可真的是有意思極了,鬼殺隊當主並沒有把他的異能力告知給劍士們,蝴蝶姐妹是真的認為中島敦能傷害到他,因此才在這時候衝出來保護他。

  這不合邏輯。

  所以,他心中隱約的猜想被證實了:小箴鄉把他塞進鬼殺隊裡,其實另有目的,而不是希望他趕緊幫忙殺鬼。

  「啊嚏——!」珍香打了個噴嚏。

  神樂側過頭盯著她:「老板你怎麼了?牛奶喝多了嗎?」

  「不是,我這兩天都沒喝過牛奶。」

  作之助也表達關心:「是感冒了嗎?我去買點藥吧。」

  「不用。」

  珍香揉了揉臉,對自己的保鏢和朋友表示無奈:「這種時候應該首先猜是有人在想我吧?你們沒聽過『一想二罵三感冒』這句話嗎?」

  兩顆腦袋齊齊搖晃,表示沒聽過。

  「算了,走吧,橫濱暫時沒啥事了,我們去蝶屋看看。」珍香興味索然地說,最後回頭又檢查了一遍自己在「漩渦」咖啡廳上面租來的新居所。

  靠近電梯門口的地方,立著一塊木頭牌子,上面用裝修後剩余的白色塗料寫著這裡的暫定名:紫藤花文學。


第41章

  在意識到中也是怎樣的神人之後,珍香開始對「羊」、以及「羊」與中也之間的聯系感興趣了。

  她甚至開始期待, 這個幸運到能擁有中也的少年組織將來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如果沒有中也的話, 「羊」大概很快會潰散掉, 或者被更明白現實的人領導整改。但是因為有中也, 「羊」似乎就可以繼續保持天真, 並用一種離譜的方式發展壯大, 直到終於出問題那一天。

  而等到那時候,中也又會怎麼做呢?

  真是太好奇了, 珍香簡直想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盯著看。她把自己這種心理解讀成想找樂子,就像遇到好的連續劇, 恨不能馬上充VIP看全集。

  可惜系統並不接受:[珍香你忘了你的本職嗎?]

  [哎呀我不想上班我想休假嘛。]

  雖然說是這麼說,但珍香還是決定動身離開橫濱, 去蝶屋轉一圈,一方面是看看中毒的傷員後續恢復如何,而另一方面則是看看太宰治有沒有成功把黑泥傳播出去。

  考慮到面具卡的冷卻早就好了,不用白不用, 珍香決定重新披上宇智波恭彌的馬甲。

  畢竟產屋敷箴鄉是走神秘路線的領導, 這段時間在劍士們面前存在感已經夠高的了, 再到處晃悠就要人設崩塌。

  神樂與作之助都對珍香的馬甲接受度良好——

  「老板要用假身份稱霸世界嗎?沒問題, 我會配合的阿魯。」神樂一副隨時會掏出墨鏡的樣子,表情酷酷的,「世界上充斥著不關心別人,只做對自己有利之事的人渣,不如就從橫濱這片肮髒的黑暗開始清掃吧。」

  「要進行大清掃嗎?」正在思考什麼的作之助立即回神, 認真道,「我知道一家雜貨店賣清潔工具很好用。」

  「不必,就只是去蝶屋,別的什麼都不做。」珍香把跑到天邊去的話題拽回來。

  她戴好面具,隨手給自己挑了一頂全新禮帽。新禮帽上有掐著銀絲的漂亮花紋,令她身上的貴氣增色許多。

  在抵達蝶屋前,珍香先叫了只鎹鴉去蝶屋傳話,說哥哥會到蝶屋待一段時間,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讓哥哥拿主意,哥哥性格比較沉,但是很可靠,另外請幫忙一起隱瞞哥哥是產屋敷家的人。

  有當主親自背書,算是給宇智波恭彌的假身份過了明路。

  [系統,咱先預測一下,你認為黑泥精在蝶屋造成的破壞力指數是?]

  [猜不到誒。]

  [我是這麼想的,他在蝶屋雖然待了些天,但還處在人與人之間互相了解適應的階段,所以可能咱去看了之後發現沒發生什麼。甚至還有可能,黑泥精一去就隱藏自己,跟蝶屋的人打成一片,看上去其樂融融,其實那都只是表面假像。]

  珍香非常有預見性地給系統打了預防針。

  作為一個謹慎的人,珍香總要往壞的方向想一想,也非常明確自己的真正目標。

  黑泥精的殺傷力究竟如何其實都無所謂,只要系統繼續保持對她的信心,那她就站在了不敗之地。

  [所以系統,咱們就秉持著平常心去,不要太期待黑泥精的作為。]

  [嗯,好的。]沒有什麼主意的時候,系統總是傾向於聽宿主的。

  珍香覺得自己什麼場面都考慮到了,連太宰治在蝶屋開後宮的可能性都有心理准備,畢竟她是見識過太宰治的撩妹技術的,有相應預期。

  又或者,太宰治被過於給力的劍士們給感化了,變身成陽光少年。雖然如此相像感覺有些惡心,但的確也是一種可能性。

  總之,珍香認為自己考慮很全面,必定是穩穩的。但真抵達蝶屋之後,那裡的氣氛還是深深震撼了她。

  實在出乎意料。

  黑泥精不是太失敗了,而是太成功了。

  在踏入蝶屋的第一時間,珍香就感覺到一股濃烈的凝重與壓抑。

  明明是大白天,卻無人走出病房在室外恢復鍛煉。穿著白衣、頭戴蝴蝶發飾的小護士們也沒有嘰嘰喳喳歡聲笑語。珍香的確看到了幾名小護士們在晾曬被單,這說明蝶屋還在正常運轉,但她們都心事重重的樣子。

  發生什麼了?

  蝴蝶香奈惠接待了珍香三人,這位平時最愛笑的花柱今天也難得沒笑。

  「請簡略講述一遍發生的事情,我正是為此而來。」珍香語調平板地說,好像早就預料到會是這個情況,所以面容波瀾不驚。

  實際上她嚴重缺乏想像力。

  ——

  在太宰治主動引出白虎之後,中島敦去投奔桑島慈悟郎的行程就暫且擱置了,這倒不是中島敦自己拒絕,而是蝴蝶忍認為中島敦應該多在蝶屋待兩天。

  「總覺得一旦告訴中島敦,送去培育者那裡就意味著要學習殺鬼的技能並最終走上殺鬼的道路,他一定會逃走。」蝴蝶忍這樣說,「所以送他去之前,讓他先在蝶屋和受傷的劍士們聊聊天吧。」

  因此中島敦就和太宰治一樣在蝶屋暫時逗留下來,變成了臨時工,專門負責打掃清潔。

  這項工作需要每天都在各個病房進出,免不了要和傷員們發生對話,中島敦很快就會對鬼殺隊產生正確的認知:這並不是個邪惡反派組織,也絕非強大無匹歲月靜好的地方。

  至於作了個大死的太宰治,當晚就對蝴蝶姐妹乖乖認錯了,第二天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仍然盡心盡力做護理,並被各色人等誤會成醫生。

  沒多久,志村新八就與鄰床另一個不知姓名的倒霉蛋一同蘇醒了。

  志村新八是個普通少年,他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在被蜘蛛鬼吊到空中昏迷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居然是把眼鏡放在身上妥善保護好。

  一般人在生死關頭還有余地去考慮眼鏡嗎?

  「一副眼鏡不便宜。」這是志村新八給出的解釋,說的也確實沒錯。

  無論是眼鏡也好,還是手機也好,但凡山野間得不到的事物,都屬於不便宜的稀罕東西。

  甚至香煙也是。珍香曾偶然發現作之助會吸煙,但作之助與她認識之後沒多久就戒煙了,理由也是香煙不便宜。

  脫離殺手行當對作之助來說似乎不僅僅是斷了財源。為保證沒有後患的抽身而去,作之助似乎還額外付出了不小代價,他現在完全沒有積蓄。

  總之,普普通通的志村新八重新戴上眼鏡後,向蝶屋的大家進行了普普通通的道謝,也講述了一下他自己的普通情況。

  他家本是開道場的,父母都死去後道場就衰落了,剩下姐姐志村妙與他相依為命,為了賺錢只好四處找工作,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郵差的工作,結果沒兩天就在那田蜘蛛山險些送命。

  如今這麼久過去,工作理所當然也丟了。

  「在這個時代,武士可以做的工作已經不多了。」志村新八如是說。

  如果不是還得繼續臥床休養,他大概會馬上問蝶屋缺不缺人。

  在志村新八鄰床,身體嚴重畸形的倒霉蛋雖然也恢復了意識,卻一直不願開口說話,他的四肢嚴重萎縮,手指和腳趾都消失了,腰側伸長出好幾條蜘蛛才有的節肢,頭頂光禿。

  閉著眼睛時還好,當他睜開眼看向誰時,那眼神總叫人不寒而栗,裡面滿是虛無和絕望。

  恢復到可以進食之後,人體理所當然的會有排泄需求,但倒霉蛋寧可把床弄髒,整出一屋子臭味,也不願開口叫人幫忙。

  一開始護士猜測倒霉蛋的聲帶因為中毒萎縮,已經無法發聲了。但有一次太宰治幫他喂飯時,他突然用蜜蜂的尾針般能蜇痛人的眼神死死盯著太宰治,口中發出嘶嘶的可怕聲音:「醫生,殺了我,殺了我吧。」

  太宰治恍若未聞,維持著溫柔醫生的模樣堅持喂完了飯。

  這件事發生時,志村新八和中島敦都在現場,沒有保密需要,所以很快整個蝶屋的人都知道了,壓抑的氣氛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但原本也只是有些壓抑而已,鬼殺隊的人早已習慣了面對死亡和挫折。大家都理解,總有人是救不了的,所以能做的只有盡可能樂觀起來,並努力把積極態度傳播給更多人。

  真正導致整個蝶屋都氣氛低迷的,是珍香抵達這一天清晨才剛剛發生的事情。

  倒霉蛋死在了病床上。

  ——

  珍香稍微扶了下禮帽的帽檐,目光落在木格的窗欞上,問:「他是死於自殺嗎?」

  「不,實際上解毒後他的恢復就一直不理想。當毒素侵害終止,糟糕的身體狀態才徹底暴露出來,他的心髒和肺部都出了嚴重的問題,部分蜘蛛的器官已經徹底融入身體循環系統,無論是選擇摘除還是選擇保留都會出問題……總之,他最終是因為心力衰竭死去的。」

  「這樣啊……」珍香把嘴邊不合時宜的話咽了回去。

  她其實想說:既然只是普通的死掉了,大家有什麼可掛心的呢?

  「但小治在他死前做了一件事,那時他的狀態還算穩定。」香奈惠說,「小治從藥品庫偷拿了一瓶葡萄糖水,撕掉標簽騙他說是劇毒,只要喝下去就能得到解脫,於是他激動的道謝並全部喝掉,接著就真的死了。」

  葡萄糖水當然喝不死人,這絕對是藥品庫裡對人體最無害、甚至有不少益處的東西。

  經過事後檢查,那不知名的倒霉蛋是心力衰竭而死。

  很難說這是單純的巧合,還是某一刻強烈的求死意志引發了身體配合,讓原本不由思想指揮的心髒聽話地松懈了。

  珍香沉默。

  雖然明知道太宰治是黑泥精,她還是感受到震撼。

  為什麼這世上會有人如此積極主動,要把他人不相干的死亡攬到自己身上?

  莫非太宰治也綁定了個罪孽深重的系統?


第42章

  在見太宰治之前,珍香先單獨見了中島敦。

  神樂則和作之助一起離開, 去熟悉蝶屋的環境。

  「讓我見見敦。」向香奈惠提出要求之後, 珍香也給了理由, 「至少先送這孩子去培育者那裡, 蝶屋的環境不適合他待下去了。」

  其實這當然是借口, 真正原因是系統在她腦海裡不斷催促, 她覺得很吵,所以要趕緊滿足系統。

  [珍香你太厲害了!豬隊友計劃太成功了!既然一號效果顯著, 那就快點把二號送去桃山禍害更多人!我都等不及啦!衝鴨衝鴨!]

  系統的想法非常簡單直接。既然太宰治確實是造成蝶屋一片愁雲慘淡的罪魁禍首,那它就不在乎整件事是如何發生的, 也不關心每個人的心路歷程。

  「為什麼」的部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療效」。

  系統甚至不在乎這種現像裡, 太宰治的黑泥到底有沒有被傳播出去。它直接默認了是黑泥的作用,沒有去假定其他可能性,或者它完全考慮不到。

  這種不求甚解的態度其實蠻可愛,於是珍香願意縱容。

  再次見到中島敦時, 這孩子的氣色比記憶中好了許多, 但發型還是奇奇怪怪, 總讓珍香懷疑是不是村口Tony老師的手藝。

  他今天依然是蝶屋的清潔工打扮, 套著從背後穿脫的罩服,裡面是一身陳舊的鬼殺隊隊服,褲管短了一截,所以露出兩段細瘦的腳踝。

  披上馬甲的珍香像是中島敦的同齡人,只不過稍微矮點, 她面無表情的樣子很有壓迫力,讓少年緊張不已,手裡攥著一塊抹布不由自主地絞來絞去。

  珍香也不指望自己能散發出什麼親和力了,事實證明面具對她的壓迫是全方面的,無論是溫柔微笑還是溫柔聲線還是溫柔眼神,都全部鎖定凍結。

  一想到中也對她這身馬甲的深刻誤解,珍香就悲從中來,表現在臉上是更加沉郁的冷意,像個沒有感情的殺手:「敦。」

  「是!我在!」中島敦嚇得一個機靈。

  這反應也太大了,珍香感覺自己好受傷。她決定把每句話都盡量說慢一點,希望緩慢的語速有助於別人發現她是和善的人。

  「如果感到害怕的話,鬼殺隊可以幫你介紹其他的工作,並且是遠離鬼和各種危險的安逸工作。我是宇智波恭彌,在這兒還算有些話語權。」

  「什麼?」

  [什麼?]

  系統和中島敦同步驚訝。

  [這叫欲拒還迎、呸、是欲擒故縱。總之系統你別打岔。]

  珍香慢悠悠地說:「箴鄉囑托我要關照你加入鬼殺隊,你也知道原因了,你是可以變身白虎的異能者,所以他很看重你。但我個人有不同的想法,我覺得強迫人為鬼殺隊賣命是沒意義的事情,所以我給你選擇。」

  關於中島敦居然是異能者這件事,珍香和系統是今天才知道的,香奈惠在講述太宰治的情況時順口提了下,這才沒直接錯過。

  當時真像晴天霹靂,系統「嗷!」的一嗓子就叫起來了,強烈要求趕緊把中島敦殺掉。白虎不是鬼就算了,死掉也不能當劍士。

  珍香認為這個「殺掉」聽著就像「沙雕」,所以她毫不客氣的拒絕了。

  中島敦並非正常的強力異能者,在被點醒之前,他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還恐懼自己的異能會吃掉自己。

  太宰治能把白虎引出來作死,就說明白虎根本不受控制。

  異能也好,還是其他什麼東西也罷,不受控制的力量永遠不會帶給人幫助,反而必定成為人的負累。

  [所以這樣才好,系統你想啊,中島敦不是講過他在孤兒院的經歷嗎?不知什麼時候白虎就自己出現了,對著周圍大肆破壞,最終導致孤兒院宣告破產。]

  [中島敦沒說孤兒院破產了。]

  [我就是誇張一下,你意會唄。當時聽說孤兒院只趕走他一個,現在也有合理解釋了,原因就是白虎在孤兒院吃人。]

  [吃人?]

  [對啊,孤兒院為了經營下去,就要隱瞞有孩子被吃掉的事情,不然哪還有孤兒敢待?但中島敦好巧不巧出現在白虎吃人之後留下的現場。他傻乎乎的不理解狀況,但孤兒院卻容不下他了。為了防止他傳播白虎吃人的事情,索性隨便想個理由把他趕走。]

  系統理了理邏輯,發現很對:[是了,畢竟白虎就是中島敦變的嘛,偶然一次變回人時正好留在現場是大概率事件。孤兒院的人沒有見識,肯定想不到白虎其實就是人變的。]

  [而且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那麼害怕被吃掉。因為他變成白虎之後就吃過人,潛意識裡有相應的血腥概念。]珍香補充著。

  系統連連點頭:[那他在孤兒院的時候,不是鬼也勝似鬼了。]

  [現在他到鬼殺隊來也是一樣的,這裡只有揮劍的人才,卻沒有心理醫生,所以不會有人幫他,他也成不了鬼殺隊可以指揮的力量。]

  系統被說服了。是啊,無法控制的異能有什麼好怕?

  異能根本不是二號豬隊友的減分項,反而是加分項才對。

  它決定期待一下桃山的所有人類和樹木都被白虎糟蹋的未來。

  中島敦完全不清楚自己在某些存在眼裡已經是合格的麻煩精了,並且還是制造過血案的惡徒,他被珍香的提議說得心思浮動:「是什麼樣的工作?」

  珍香平淡說道:「你可以自己提要求。也許是西餐館學徒,也許是咖啡廳店員,你想去大城市嗎?不想去的話你也可以選擇在鄉下,郵差或是理發師都不錯。」

  「總之,就是和鬼無關,和鬼殺隊也無關的工作?」

  「不錯。」

  中島敦陷入了沉思。

  他的腦海裡盡是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歷了這樣多。

  許多回憶挨挨擠擠地同時冒出來,有曾對他表露善意卻被他誤解的志村新八,有好可怕的滿山蜘蛛,有死在病床上的畸形的可憐人,有拿他當誘餌的主公大人……

  對了,還有當初主公大人那句對他的承諾:「我們會接納你,把你視作家人。」

  中島敦小小地吸了口氣:「在你們眼裡,我真的很有用?」

  「當然,你很有才能。」珍香肯定道。

  這是中島敦所無法理解的肯定,明明他自己都不認可自己。但是一個陰沉的可怕之人願意表達肯定,當中所蘊含的信心就毋庸置疑,中島敦完全生不出反駁的心思。

  所以……

  「我不走,我要留下來,加入鬼殺隊。」

  「你該知道你如果加入鬼殺隊會面臨什麼吧?你要與鬼正面為敵。」

  「我知道。」中島敦攥了下手指,給自己打氣。

  珍香審視著面前的少年:「這樣的話,能告訴我為什麼嗎?你是怎麼想的?」

  陽光從細細的窗欞上跳下來,蹦跶到中島敦金色的眼眸裡,燃起幾點細小火星。

  這雙眼眸並不總是金色的,在陽光照不到的時候,反而會呈現出不怎麼明晰的灰紫色,是沒什麼力量感的弱小色彩。

  中島敦微微垂下眼眸,手指拉了拉自己的袖口。

  他身上這件有些短的舊隊服整體很完整,但袖口處有一道很長的縫補痕跡,是這衣服原主人的手藝。

  縫線的針腳很糟糕,長出來的線頭總是扎得他發癢,但他從沒想過動手把線頭剪掉。

  「贈給我這身衣服的那位劍士昨天痊愈後就離開了,急著要繼續戰鬥。」中島敦一邊回憶著一邊說,「在手臂這裡,有一道很長的舊疤痕,他說是第一次出任務時遇到鬼留下的。」

  為什麼要這麼拼命的和鬼戰鬥呢?那時候他問。

  被詢問的劍士呵呵笑著,因為牽動傷口而痛皺了臉,接著就不小心打翻水杯,害他又要去拿拖把重新拖地。

  對不起啦,都怪我劍術不精受了傷,這才給你增加工作量。劍士特別羞愧地連連道歉。

  其實我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努力殺鬼的話,就能保護更多人了,我失去了家人,所以想保護更多人。

  這就是劍士的回答。

  中島敦忽然打了個寒戰。

  孤兒院院長先生的臉闖入了他的腦海,用他一貫恐懼和仇恨的聲音說:「無法保護他人的人,沒有生存的價值……」

  「敦?」珍香出聲打斷了中島敦的神游。她看到中島敦臉色越來越差,整個人要抱著頭蹲在地上慘叫似的,實在是怪嚇人的。

  好在中島敦立刻就恢復正常了,臉上還浮現出淺淺的笑意:「那位劍士臨走的時候對我說加油,約定下次見面請我吃章魚燒,他真的是個好人。」

  「哦……所以你想留下是為了吃章魚燒?」珍香點點頭,覺得自己可以理解。

  初次見面時這倒霉孩子就跟神樂一起表演餓死鬼投胎,她可是記憶猶新。

  食物成為執念嘛,她完全明白的。

  中島敦感覺臉上滑下幾道黑線。

  怎麼可能是為了吃章魚燒啊?

  話說他也沒吃過章魚燒,那很好吃嗎?

  一開始還覺得宇智波先生一直冷著臉很嚇人,結果想法居然這麼呆,突然感覺不可怕了。

  「很好,那就這麼定了。」珍香確認了中島敦的心意,立即很有效率地安排,「你現在就收拾一下跟『隱』的人出發去桃山吧,我會通知桑島慈悟郎先生准備章魚燒歡迎你的。」

  不,我真的不是貪圖章魚燒。

  中島敦有些無力地想,然後說道:「那個,宇智波先生,我可以出發前再見一面太宰醫生嗎?我想當面和他道謝。」

  太宰醫生真的是個好人,不管發生什麼,自己作為年紀更大卻受過照顧的一方,都該當面去說一句:「太宰醫生,我挺你!」


第43章

  當中島敦與珍香找到太宰治時,太宰治正和蝶屋裡名叫寺內清的小護士談話。

  也不知道雙方在談什麼, 總之珍香剛一出現, 寺內清就慌忙告退了, 頭上兩側的蝴蝶發飾晃悠著, 仿佛振翅欲飛。

  太宰治坐在一張小凳上, 一條腿伸出去, 另一條腿蜷著,一只手用手背撐著臉, 另一只手搭在腿上,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坐沒坐相」。

  他的護理權限已經被剝奪, 暫時不允許進入任何一間病房、見任何一名病人,但他仍然穿著醫生的白大褂, 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堅持如此。

  珍香個人猜測這是要和森鷗外抬杠,因為她還記得當初太宰治非常嫌棄森鷗外交給他的行李箱,斷言一定全是黑色系的衣服。

  「太宰醫生,我要離開蝶屋了, 之後會去桃山學習劍術。」中島敦說, 像個同老師彙報學習計劃的學生。

  此時的太宰治已經沒興趣繼續扮演熱情和善的好醫生, 尤其面對的還是無聊的男性, 所以他只是冷淡地抬了下眼皮,語調敷衍地說:「是嗎?可真是一件好事,恭喜你。」

  中島敦發現了太宰治的態度變化,但並不喪氣。

  他覺得太宰醫生現在這個樣子是正常的,任何人經歷了清晨的事情都會變得消沉吧?他現在只要把感謝的心情都傳達到就好了。

  「我是來向你道謝的, 太宰醫生,謝謝你這些天一直照顧我,還讓我知道了關於虎的真相。老實說,真的嚇了一大跳,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表達感謝比想像中要容易很多,中島敦發現自己非但沒有預想中的那樣結巴,還忍不住吐露出更多的話。

  「對你來說也許只是盡到了醫生的責任,但對我來說真的很難得。」他的金色雙眸閃閃發光。

  「你不知道,像我這種人在孤兒院一直被叫作『廢物』,沒有人在乎我睡的是否安穩,也沒人關心我是不是吃飽了,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就直接被虎吃掉而死是不是更好?但這樣的我居然也可以得到你的照料。明明比我還小,卻已經是醫生了,你是我憧憬的目標,我很想……」

  眼見中島敦越說越收不住,絮絮叨叨的要沒完了,太宰治慢慢變了臉色,微微瞪大眼睛,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你等下。」

  太離譜了。這個中島敦。怎麼回事?

  珍香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假裝自己只是個雕像,就連聽到太宰治被認定成蝶屋的醫生這種誤會時,她也保持沉默,沒有進行澄清。

  理由很簡單,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太宰治好像真的很吃驚。]

  [哈哈黑泥精一定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種品種的笨蛋。]

  黑發的少年有點頭疼,語氣裡藏著一般人聽不出來的咬牙切齒:「你到底想說什麼?」

  中島敦握住拳頭,鏗鏘有力地回答:「我想說,關於今天清晨的事情,請不要為此而否定自己,我會一直相信你是好人的!」

  [發好人卡了啊哈哈哈哈!]珍香在腦海裡笑得嘎嘎的。

  其實中島敦自己也很驚訝,他居然也有試圖鼓舞別人的一天。

  不論是最初在孤兒院,還是被趕出來之後的流浪生活,他所能做的僅僅是掙扎著思考自己的事情,完全沒有余力去考慮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但或許,他還是能夠佩服什麼人的。

  他覺得自己很佩服太宰治,這少年熱情善良,還小他五歲,他希望太宰治能一直好好的。

  如果說誰擁有生存的價值,太宰醫生是一定有的!鬼殺隊的這些人都一定有的!大家與鬼戰鬥,不斷保護他人,做到了院長先生認為他永遠無法做到的事情。

  他才不要輸給院長先生!才不要讓那雙看向他時輕蔑又厭惡的眼睛得逞。

  然後,他希望太宰醫生也不要輸。

  被中島敦寄以厚望的太宰治已經眼神死了。

  這披著白大褂裝醫生的黑發少年幽幽嘆了口氣,想說些什麼又放棄了,最後只道:「好,謝謝你了。」

  等中島敦離開後,太宰治立刻從小凳上跳起來,扒下白大褂揉成一個疙瘩抱在手上,長長地松了口氣:「雖然我早就知道他是個笨蛋了,但沒想到竟然笨到這種地步。」

  珍香不知道這是太宰治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她說話,總之她選擇假裝沒聽見,不接這個話茬。

  現場只有兩個人,太宰治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動到珍香臉上,雙方互相審視了一會兒。

  「你好,我是宇智波恭彌。」珍香先禮貌的開了口。

  嘖,來的居然不是小箴鄉。太宰治失望地下了判斷。

  雖然身材一樣,容貌也有五成相似,但分辨人的方式只看這些是不夠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紫藤花海一般治愈的眼眸是很難被掩蓋起來的,越是氣場強烈的人越難以裝作平凡。

  小箴鄉擁有著天生的領導者氣質,說話時語調都會不自覺散發出令人舒服的韻律,這些不是能夠輕易被偽裝或者抹去的特質。

  更何況還有「氣息」上的差異。「氣息」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常人察覺不到,非得是極端敏銳的人才能偶有感應。

  太宰治向珍香伸出了右手:「幸會。」

  握手是種西式禮節,在橫濱那樣的大城市流行,山野之間就幾乎見不到。比如鬼殺隊,從沒人試圖握手,如果有誰試著伸手了,別人只會以為在討要東西。

  珍香倒是很自然地跟著伸出右手,和太宰治握了下。

  這就是太宰治的最後一步確認了,通過身體接觸的方式,排除掉小箴鄉利用異能偽裝的可能性。

  他的本意是做些出格的事情把小箴鄉引來,好當面試探小箴鄉的態度,但小箴鄉似乎已經料到了他的目的,故意對他避而不見,轉而指派了另外的人來。

  他有些沒趣,晃晃悠悠又坐回小凳上,懶得做那個主動開口.交談的人。

  反正宇智波恭彌肯定是專門來見他的,不會什麼都不說,他只要隨便聽聽就行了。

  [珍香,你要和太宰治說什麼啊?]

  [先肯定一下他傳播黑泥的正確性,再適當滿足一下他的要求吧。]

  珍香覺得這個指導思想不錯,但要實際執行還是需要靈活變通,比如不能一開口就說「干得好!」那會顯得腦子有問題。

  先閑聊幾句?但是看太宰治的樣子就知道他沒有閑聊的興趣,那就說點太宰治應該會感興趣的事情吧。

  「你來鬼殺隊之後,似乎一直待在蝶屋,並沒有出去見過鬼。知道鬼是怎麼來的嗎?」

  太宰治一臉無聊,不回答。

  「你是知道的吧,人的傷口淋到鬼的血,就會變成鬼。」珍香道,「其實這只是個寬泛的說法,准確來說,要有鬼舞辻無慘的血,或者如十二鬼月那樣,體內鬼舞辻無慘的血液濃度夠高,那樣的鬼血才能將人轉化為鬼。並且這是個概率事件,也有轉化失敗導致人慘死的情況。」

  太宰治還是不說話,但他明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珍香就知道說這個太宰治肯定會感興趣,因為這些是大部分鬼殺隊成員都不清楚的情報,單憑太宰治這些天在蝶屋四處打探,可沒法掌握到。

  「小治,我知道你曾與下弦之肆接觸,你覺得人與鬼之間不同在哪裡呢?」

  太宰治的眼神波動了一下。他發現從小箴鄉開始,越來越多人堅持喊他「小治」了,這是什麼奇特的模因傳播嗎?

  他稍微抬起頭,鳶色的眼睛深深望入宇智波恭彌的雙眼,試圖從對方眼裡尋找出一些東西。可無論怎麼觀察,宇智波恭彌的眼睛都足夠木然,簡直像是石雕一樣,什麼情緒都透不出來。

  太宰治突然產生了興趣,他發現宇智波恭彌並不是表面上那樣無聊。

  「鬼靠吃人生存,人生存卻不靠鬼,這不是很明顯的區別麼。」他隨口說道,想看看對方接下來又要說什麼。

  珍香習慣性牽動了下嘴角,意識到自己根本笑不出來之後立即平復下去,像是無意識間做了個輕蔑的表情。

  她不相信黑泥精想法會這麼簡單,但是願意聊就好:「的確區別明顯。但我還知道你拒絕轉化為鬼,這又是為什麼呢?」

  太宰治蹙起眉來。他首先回憶了一下當初拒絕變鬼時周圍是否有旁人?

  顯然是沒有的,所以恭彌的情報從何而來?掌握情報類型的異能嗎?

  此外,在他那樣回答了恭彌的第一個問題之後,這第二個問題問的相當奇怪。

  他說:「鬼可是要吃人的,恭彌覺得這還不足以成為我拒絕的理由嗎?」

  「普通人的話,的確會因為不想吃人而拒絕變成鬼,但小治不是普通的人。」珍香肯定道。

  太宰治樂了:「恭彌的意思是,我根本不介意吃人嗎?」

  「不,我只是認為,你並不會單純因為鬼吃人就厭惡鬼。這個世界上吃人的野獸很多,豺狼虎豹都會吃人,你會僅僅因鬼由人變化且擁有人的智力就歧視鬼嗎?」

  「誰知道呢。」太宰治聳聳肩,「不過你說對了,我確實有一點點厭惡鬼。所以,是怎麼發現的?」

  珍香當然不會說自己和下弦之肆共情的時候都看到了,當時你這黑泥精拒絕的可果斷了,雋秀的小臉上還明晃晃擺著輕蔑和譏諷,而且還辛辣的說鬼比人更可悲。

  那種情緒不是厭惡還能是什麼呢?

  「就稍微調查了一下。」珍香含糊地說。

  太宰治點了點頭,心中關於情報類異能的猜測進一步肯定了。

  他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就認識下弦之肆,那時候下弦之肆還不是鬼,而是個小姑娘,名字也不叫零余子。

  他與她之間的交集並不深,也稱不上朋友,但互相認識,能叫出彼此名字的程度。

  太宰治還記得有一次自己自殺失誤,在臉上磕出道小口子,走在路上正巧遇到她,她紅著臉把一個創可貼偷偷摸摸塞進他手心裡,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跑開。跑出一段再偷偷回頭望他,發現他還站在原地,於是又好一陣窘迫臉紅,恨不得鑽進地底下去。

  後來小姑娘就消失了,再見面時已經成了鬼,能夠面不改色的吃人,且完全不認得他了。但沒有改變的是,那只鬼仍會在看到他時臉紅。

  「沒辦法不厭惡啊,畢竟鬼是那樣可悲的生物。」太宰治嘀咕了一句,「不過真驚訝,你會和我聊鬼的事情,我還以為你要問我為什麼拿葡萄糖水給病人喝呢。」

  珍香滿意了,現在話題愉快地過渡到了她計劃中的部分:「的確要問的。為什麼呢?你明知道什麼都不做的話,病人也會死去。」

  關於這個有些像興師問罪的問題,太宰治保持著平靜,不過他的瞳孔深處卻微弱地閃出光彩,仿佛看到了十分憧憬的事物。

  他也用很憧憬地語調說:「因為很明顯啊,那家伙太不走運了,維持那個樣子該多痛苦呢?一定像是地獄一樣的折磨。我的話肯定受不了的,而且他也請求我幫他解脫了,我總不好什麼也不做。」

  「所以你是出於幫助他的好心腸咯?」

  珍香決定了,只要太宰治回答「是」,她就完全無視掉太宰治的黑泥屬性,順著話語贊揚太宰治善良慈悲。

  哪怕她一想到把「善良慈悲」這個詞套到太宰治身上,就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但太宰治卻沒有直接回答「是」,反而像是很愉快似的說:「他讓我見識到了死亡這貴重的東西,我是想報答這份恩情的,所以就讓他死得開心點了,你能理解嗎?」

  [系統,這家伙黑泥程度見長啊!我要打哆嗦了。]

  [珍香你也給他黑泥回去!不要輸給他!]

  [好嘞。]

  黑發少年見恭彌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有些不滿意,他很想逼迫這個人露出點麻木之外的表情,所以又催促道:「吶,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可以啊。」因為得到了系統的指示,這回珍香毫不猶豫地表達了肯定,「死亡是相當奢侈的事情,那位病人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死去,所以你很嫉妒他。」

  不就是比黑泥麼?這種調調的話有什麼難說的?身為運籌帷幄的領導,自然是張口就來。

  珍香認為自己說的很不走心了。死亡怎麼會奢侈呢,鬼殺隊的劍士可沒少死。

  太宰治卻不反駁,反而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珍香,好像看到了什麼超乎想像的奇觀,驚得他目瞪口呆。

  然後,他忽然狂笑起來:「哈哈哈哈——!」


第44章

  蝶屋的小護士寺內清邁著兩條小短腿,吧嗒吧嗒躥回到姐妹們身邊。

  一群聚在一起心事重重的小護士全部露出非常關切的表情。

  「小清怎麼樣啊, 小治他還好嗎?」

  寺內清回憶了一下, 表示情況並不樂觀:「剛才沒說什麼就被打斷了, 但我感覺小治好憂郁啊。」

  那個黑發的少年有著一雙多麼美麗的鳶色眼眸, 那張雋秀的臉平靜無波的樣子多麼招人憐愛, 那一個人縮在小凳上的身影多麼孤單又弱小。

  小護士們全體發出了「唉……」的嘆息。

  「真是的, 都怪我沒有看好藥品庫,讓小治偷偷拿到了葡萄糖水。」雙馬尾的小澄十分自責。

  麻花辮的菜穗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這才不怪你, 小澄,我們都沒想到小治會那麼做。」

  「但是……早該想到的, 畢竟小治是那樣好的人啊。」小清感到十分失落,低聲說道。

  這句話又引起了小姐妹們的一致贊同, 大家長吁短嘆著表達肯定。

  「小治他就是太好了,已經好過頭了,這樣一定會受傷的。」

  「是啊,小治真的太善良了, 對不認識的病人太有同理心了。」

  「因為聽了那個病人的請求, 他就自作主張用葡萄糖水去安慰……啊, 結果病人正好死在眼前, 小治一定嚇壞了。」

  「會有心理陰影吧?好可憐。」

  「我覺得他不適合當醫生,也不適合留在蝶屋,他太心軟了。」

  小護士們抱在一起彼此訴說著,很快眼睛裡都有了淚意。

  蝶屋是個治愈傷患的地方,總是會創造出生命的奇跡, 同時也不可避免的會遇到死亡。

  比起通過爭取得來的生的快樂,那些無能為力的死總是太過沉痛。如果無法用平常心接納這些,人是很難在蝶屋待下去的,要承受的心理壓力太多了。

  蝶屋的小護士們年紀都不大,寺內清和和她的小姐妹們只有十三歲。這是個很好的年紀,是擁有充足的積極心、能夠樂觀面對一切的年紀。

  她們也很明白什麼樣的人是不適合這裡的。

  傷患因為太痛了,掙扎著嘶吼著只求一死,這是時常發生的事情。作為蝶屋的護士,她們絕不會心軟同意,而是全力幫忙救治,就算遇到明知救不了只能等死的情況,她們也不會嘗試讓傷患盡早死去,以減少折磨,反而會盡心盡力去施救、去延長傷患的痛苦。

  理由有很多,但要做到是不太容易的,說是需要鐵石心腸也不為過。

  當痛苦的人用請求的希冀目光看過來時,當那蜜蜂尾針一樣刺痛人的眼神避無可避時,當粗糲沙啞的聲音不斷苦苦哀求,誰的心不會顫抖呢?

  她們都很理解太宰治,所以一致同意第一時間剝奪了太宰治繼續出入病房的權限,那太過心軟的少年不適合再與痛苦的傷患們接觸了,他的心必定會受傷流血的。

  「那個……」作之助遲疑著靠近過來,「你們需要幫助嗎?」

  小護士們嚇了一跳,連忙抹眼睛遮掩情緒:「你是誰?」

  作之助介紹了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是與宇智波恭彌一起來的。」

  寺內清眼珠一轉:「是那個代表主公大人過來的人,嗯……」

  小護士們彼此對了對眼色,很快就達成共識:「織田先生,我們確實需要幫助,我們想請你去開導太宰治。」

  ——

  珍香總覺得太宰治狂笑不止的模樣像是發了什麼癔症,她心裡發毛,又害怕這是被她引發的瘋病,那她可真是難辭其咎,所以連忙溜走跑去找小忍玩,好緩解一下內心的壓力。

  雖然穿了哥哥馬甲,身份已經不再是主公大人,但小忍的頭該摸還是要摸,畢竟小忍又不會還手。

  被騷擾的小忍額頭上冒出了大大的十字路口符號:「您還真是……」真是主公大人的親哥哥,都這麼愛摸頭,什麼毛病?

  雖然心裡憤憤不平,小忍還是決定忍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名字裡有個「忍」字,又或者是她把對主公大人的尊敬分出來一點,也勻給了主公大人的哥哥。

  珍香並不是純粹沒事逗小忍玩,占完便宜之後就擺起了正經態度,認真開導小忍:「你覺得不知該怎麼和小治相處,對麼?」

  「是。他內心的防備太嚴密了,我很無力。」

  「我的建議是,別對他太有責任心了。」

  小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麼意思?」

  「主公大人把小治交到你手上,並不是希望你對他的人生負責。沒有人能對另一個人負責,人只能把握自己的人生。」

  珍香說完嘆了口氣,想要加強語氣,結果發出的是干巴巴一聲「唉」,多少顯得有點二。

  為了掩飾尷尬,珍香只好又補充一句:「小治是很有主意的孩子,他並不需要你的責任感。」

  「所以……」小忍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懂了。

  她這段時間是不是太給太宰治壓力了?

  自從發現太宰治很喜歡作死,她就花費很多精力盯著太宰治,連外出殺鬼都暫時停了,根本不給太宰治留出多少私人空間。她最黏著姐姐的時候都沒黏人到如此程度。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沒能成功杜絕太宰治的作死行為,甚至被太宰治兩次偷溜進藥品庫,做出了讓她越來越頭疼的事情。

  她是不是用錯了相處的方式呢?她是不是該給太宰治更多的信心呢?

  「他雖然一直在作死,但至今為止都沒有死,甚至連缺胳膊斷腿都沒有,曾經還從十二鬼月手中逃生。」小忍沉思了一會兒,得出結論,「所以他是個令人操心的混蛋,但也值得信任,他一直在和自毀傾向鬥爭,並沒有自我放棄。」

  「正是如此。」珍香緩緩點頭。

  現在太宰治被限制進入病房,這很不好,黑泥的傳播是需要與人接觸的,所以得趕緊勸人解除限制。

  「別再剝奪小治出入病房的權利了。」前面都是鋪墊,這句才是重點。

  小忍點點頭,同意下來。

  珍香放心了,之後的幾天就在蝶屋安穩居住。

  太宰治沒有再離奇狂笑,也沒有再搞出什麼事端,珍香原本還注意著躲他,但很快就發現太宰治似乎沒有刻意來糾纏的意思,好像那段伴隨著狂笑與黑泥的對話根本沒有發生過。

  這還是很值得松口氣的,所以珍香也就不再特意躲閃,大大方方把蝶屋裡外轉了個遍,每天用鎹鴉追蹤梳理鬼殺隊上下的情況,確認幾名柱都足夠乖巧,沒突然砍個十二鬼月嚇人。

  珍香恍然發現,以前一直嚴防死守的粂野匡近,如今也安靜了很久。

  [系統,我覺得可以下結論了,粂野匡近並沒有主角光環。]

  系統仍然不太放心:[也會有那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主角光環。就是一個人默默無聞很長時間,實際上是在猥瑣發育,然後突然大放光彩嚇所有人一跳。]

  珍香無奈:[如果這樣也算,根本就防不勝防啊。咱們猜測的是粂野匡近有奇遇流主角光環,奇遇流的特點就是升級快,新鮮感足,這你同意嗎?]

  [唔……]系統勉勉強強的,暫且接受了這個說話,[好吧,那就好。]

  [那,我以後不用再跟粂野匡近老待在一起了吧?]不管怎麼說,珍香是拒絕諧星化的。

  [還是要盯著的。]系統強調。

  [沒問題,我會像盯著柱級劍士們一樣盯著他的。]

  珍香感覺渾身舒坦,系統的退讓意味著她掌握了更多主動權,今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過去她是系統的舔狗,而今後,謔謔~她是不是能期待一下系統當宿主舔狗了呢?

  珍香心裡頭想著美事兒,保持了很久的好心情。

  作之助與神樂這些天也在蝶屋過得不錯。

  神樂跟志村新八認識了,兩人莫名很聊得來,珍香問神樂對志村新八什麼印像?想不到神樂居然說:「我討厭眼鏡仔。」

  行吧,珍香把這理解為傲嬌。

  作之助則和蝶屋的許多人都認識了。他實在是個沉穩可靠的好男人,答應要寫關於鬼的書,就真的開始用心收集寫作素材,抱著一個小本子每天認認真真搞采訪。

  大家聽說這是為了寫小說,都十分積極踊躍地響應,還有口才比較好的人趁機開故事會,把自己的殺鬼經歷講得波瀾起伏驚心動魄。

  雖然目的不同,風格也完全迥異,但作之助確實干了和前段時間太宰治一樣的事情,那就是打探每個人的過去。這麼一來,大部分人還沒什麼感覺,太宰治倒是對作之助感興趣了,開始主動接觸。

  「呦~織田作,今天又記錄到好故事了嗎?」少年人清亮的嗓音搖搖晃晃飄過來。

  作之助合上手裡的本子,因為「織田作」這個奇怪的稱呼方法感到些微苦惱:「還好。小治,你今天心情如何?」

  自從被小護士們拜托之後,作之助每次見到太宰治都要問一下心情,他其實不太懂怎麼開導人,就覺得應該就是關注心情吧。

  太宰治撇了下嘴角。因為別人的稱呼而苦惱的又何止是作之助呢?太宰治也很不習慣被叫成「小治」啊。


第45章

  在最初快樂了幾天之後,珍香發現生活還是要給予她沉重的壓力:

  蝶屋的氛圍似乎越來越好了, 正逐漸從之前的沉重低氣壓裡走出。明明說好要天天自殺搞事的黑泥精居然也叛變了, 成了個四處逗小護士開心的膚淺少年。

  幸運的是, 系統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還沉浸在豬隊友計劃很成功的喜悅之中, 並不斷催促珍香快些出發, 去撿更多豬隊友回來。

  珍香原本是有點懶得動的,但眼看蝶屋的歡聲笑語逐漸變多, 便意識到還是早些離開好,免的再過幾天這裡滿是快活的氣息, 系統回過味兒來再找她麻煩。

  這麼一想,珍香就順勢答應系統繼續外出撿人, 這次她不打算再主動找鬼了,決定只要鎹鴉帶來疑似有鬼的消息就直接回避。考慮到這樣危險性應該不高,珍香就把保鏢神樂留在了蝶屋。

  她已經看出來了,神樂在蝶屋混得如魚得水, 這時候如果要硬帶神樂走, 肯定少不了被一頓埋怨, 而且又要整天操心去哪裡給神樂吃飽飯, 真是想想就頭疼。

  為了躲清淨,珍香完全忘記了自己要保鏢的初心,寧可出門冒風險。

  不過在她動身時出了個不大不小的意外——太宰治突然纏上她,強烈要求一起去。

  「一直縮在蝶屋裡好悶啊,連游戲機都沒有, 太無聊了,恭彌也是想出去散心的對吧?帶上我一起嘛~」

  珍香正思考要怎樣拒絕,一幫小護士湧了過來,一張張小臉湊在一起,看起來軟乎乎的令人想捏,各自腦袋上的蝴蝶發飾都忽忽悠悠地晃著翅膀。

  她們如鳥兒一般可愛地嘰嘰喳喳著:「請答應小治吧。」「拜托您啦。」「宇智波先生,可以嗎?真是麻煩您了!」

  作為頭腦清晰的領導者,珍香怎麼會輕易被可愛到頭昏目眩、然後失了智答應下來?

  她完全不為所動,一張冷臉面無表情地對著小護士們。

  果然沒過幾秒,小護士們就被冷到了,紛紛打著退堂鼓向後縮。

  蝴蝶忍走了過來,看著這一幕不禁失笑:「您還真是,簡直像富岡先生了。」

  珍香感到疑惑,不清楚究竟哪裡像。

  但蝴蝶忍絲毫沒有解釋一下的意思,轉而說道:「其實我也建議讓小治出去走走。我仔細想過了,小治確實不是需要被保護起來的孩子,我不該拘束他,如果是您帶著他,我也放心。」

  這份信任之情有些叫人難以感動啊……

  珍香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找小忍談話說的是不是太過深刻,以至於矯枉過正了?她只是希望太宰治能繼續自由的進出病房,無拘無束散播黑泥,並不是希望小忍放黑泥精出去跑啊?

  就在珍香試圖醞釀一個委婉的拒絕理由時,作之助也發話了:「我們就帶著小治一起吧。」

  這下,如果再想不到有人在背後策劃就是傻瓜了。珍香很想苦笑,可面具阻止了她,她只能淡定地問:「作之助,是不是小治提前讓你幫他說話了?」

  作之助老實點頭:「嗯,是啊。」

  這個作之助,說他什麼好?態度竟如此自然的就承認了。

  珍香徹底沒有脾氣,她轉頭看向太宰治,太宰治一臉萌噠噠地對她笑,還狡黠地眨眨眼睛,仿佛覺得她是個很適合的撒嬌對像。

  老實說,有點可愛,同時也有點惡心。

  最終珍香無可奈何地從了,畢竟眾願難違。

  於是在一個明亮的早晨,珍香、太宰治、作之助三人一起離開了蝶屋。

  作之助是作為朋友結伴同行的,他隨身帶著個小本子,不走路的時候就隨便坐到哪裡,埋頭整理上面在蝶屋記錄的故事。

  太宰治通過小心機跟出來之後,就像個把人用完就丟的渣男,達成目的就翻臉不認人了,完全忽略掉珍香,開始圍著作之助晃來晃去,天天「織田作」長「織田作」短的叫,聽著還挺洗腦的。

  珍香簡直懷疑太宰治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不然這個本該對男性不假辭色的撩妹能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黑泥精是不是把作之助當爸爸了?]珍香試圖與系統探討這個嚴肅的問題。

  [有可能哦,我們都知道,織田作之助一直很有老父親的氣質。]系統附和著。

  珍香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她與作之助是朋友,兩人平輩論交,那這是不是可以認為,她也能把太宰治當成兒子輩的人看待?

  這樣一來,她與太宰治其實是同齡人的事實就大可忽略不計了。

  畢竟占人便宜的好事誰會不喜歡呢?

  珍香頓時興致勃勃,就要找個機會說服作之助把太宰治收為義子。

  她選的第一個開口機會是在一次晚飯後,但不巧,一只撲棱著翅膀昏頭昏腦飛進碗裡的鎹鴉打斷了她,並帶給她一個消息:有個名為「萬世極樂教」的宗教在這附近的村莊暗中發展著,教眾約有兩百人左右。

  秘密宗教這種東西,一想就知道是邪教,是立場貼近反派的組織。雖然鎹鴉帶來的信息並不具體,連這個教的具體教義都不清楚,系統也來了興趣:[這裡面說不定會有合適的人才。]

  [嗯,確實有可能。]珍香想了想,這次出門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原本就是四處走走,現在把挖掘邪教當成目標也不錯,反正怎麼想邪教都跟鬼扯不上關系。

  珍香與鬼舞辻無慘可是神交已久,她很肯定這位鬼王大人對宗教信仰毫無興趣,是不信神道的唯物主義者。

  考慮到鬼王自己信奉猥瑣發育,於是就強令所有鬼都不能囂張不許浪。那麼同理可知,它也會要求所有鬼都不信神。

  珍香和系統一致認為這個邏輯無懈可擊。

  做下決定後,珍香把自己打算調查邪教的事情與作之助跟太宰治一說,就在當地村鎮租了個空房子住下。她挑中了一棟修得挺好的小二層樓,一人可以分到一個單間。

  三人租住進去的時候,裡面連一張床都沒有,可謂家徒四壁,還是收了錢的當地人臨時從別處拉來三張床和一套桌椅,才讓人能暫時住下。

  不過好處就是,這裡因為太過空蕩,連蛇蟲鼠蟻都不願造訪,十分干淨。

  珍香第二次試圖和作之助說收太宰治當義子的事情,是在住進來的當天晚上。當時晚飯早已結束,太宰治出去消食了,而作之助還守在桌前,點著油燈翻筆記,沒有立即睡覺的意思。

  珍香覺得機會來了,就湊到作之助跟前打算開口。結果太宰治正好回來,仿佛故意掐好了時間似的,一進門就十分沒眼色地大聲說:「我聽說了關於這棟小樓的很有意思的故事。織田作,恭彌,你們想不想聽聽看?」

  如果說不想聽,你就不會講了嗎?珍香怨念地想,到底跟著作之助一起點了頭。

  於是太宰治就直接坐到桌面上,利用油燈的光線制造恐怖氣氛,用說書人的腔調幽幽講述起來:

  據說曾有一個外鄉來的生意人想在當地定居,於是雇佣當地人蓋房子,但房子剛剛蓋好,尾款都沒來得及付清,那生意人就意外在大雨天摔下懸崖而死,留下一名妻子以淚洗面。

  生意人是個過分小心的守財奴,生前把錢財都藏在秘密的地方,連妻子也不知道藏在哪裡,因此成為寡婦的妻子沒錢支付房子尾款,只能用自己身上最後的現金為丈夫買下一口薄棺,自己則在夜色中獨自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當地人蓋好房子卻收不到錢,房子暫時的歸屬權自然就到了當地人手中。大家都說這房子邪性,夜晚靠近會有女子的哭聲久久不散,加上具體歸屬權其實並不清晰,便無人敢住,但是人們也再沒等到看中這裡願意接盤的外鄉人,新建好的小二層樓就這麼空置了。

  太宰治講完之後,詢問兩位聽眾有何感想:「你們怎麼看?我覺得說不定生意人藏起來的錢就埋在這棟小樓下面哦!」

  珍香搖頭:「這裡都被當地人搜刮干淨了,唯獨不會藏在這裡。」

  作之助則發出感慨:「大家都過得很不容易啊。」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話觸到了太宰治笑點,他哈哈笑著從桌子上跳下去:「我在鬼殺隊白吃白喝好久了,稍微也做點什麼回報一下吧~」

  珍香暗暗提起警惕:「你想做什麼?」

  「當然是調查「萬世極樂教」啦。當地人有些排外,如果是你們倆的話,大概花費好久都問不出有用的消息,所以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吧。」

  太宰治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好正直,正直得珍香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她不知道話題為什麼忽然就變動到這裡,明明前面還在說房子的歷史趣聞,這兩者之間存在什麼關聯嗎?

  直覺告訴她,太宰治還另外發現了什麼卻隱瞞沒說,不然太宰治不會突然這麼積極。

  [系統啊,你看這能答應嗎?]

  [答應唄,太宰治說得沒錯啊,你和織田作之助確實都沒有跟人套話的才能。]

  這珍香可就不服氣了:[誰說我沒有套話才能了?]

  [當然是我說的。]系統嘲笑起來,[你不戴面具的時候,全靠別人對你的尊敬、還有你使人舒服的嗓音才能成功套話,你想想你帶上面具之後的實際套話才能是什麼樣子?我就提一件事,就是你初次遇到省吾的那回,當時你怎麼做的,回憶起來了嗎?]

  還用問麼,這肯定回憶起來了啊,當時省吾還秀了一套假裝被掐窒息的優秀演技呢,這怎麼會忘?

  現在回想起來,這真是黑歷史了,珍香覺得就是因為這件事,中也對她馬甲的第一印像才會那麼差,就算請吃飯都沒扭轉過來。

  [那次是哪次?我不記得了。]耍賴是領導的必備技能之一,所以珍香選擇耍賴,[還不是面具限制了我的發揮……總之你同意讓黑泥精去調查?這次我完全聽你意見。]

  [同意。不管他查沒查到,咱們都不損失什麼。]難得被宿主問主意,系統十分高興地說。

  [嗯,也對。]

  很好,這樣不管後果如何,鍋都推給系統了,就算最後太宰治搞出什麼事端,系統也沒法怪宿主。

  穩穩的。

  珍香為自己的機智悄悄點贊,表面冷漠地說:「那就交給你了,小治。」

  不過如此一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珍香是徹底沒心情叫作之助把太宰治收為義子了,一個原本絕妙的好主意就此胎死腹中。


第46章

  珍香以為放太宰治出去搞調查,她就能多少清閑一陣子了。

  一開始也確實是這樣沒錯。太宰治早出晚歸, 一日三餐都自行解決, 一點也不讓人操心。但僅僅三天之後, 太宰治就扛了個大.麻煩回來。

  「小治, 你開始販賣人口了?」珍香心情復雜地問。

  作之助聽到了, 放下手中的本子探過頭來, 表達關心:「為什麼要販賣人口呢?」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贊同。

  珍香欲言又止。

  我就是開個玩笑,作之助你別馬上信了啊?這樣我很尷尬誒。

  太宰治氣喘吁吁地把一個昏迷的人扛進屋裡, 轉身關上門,手一松將人丟到地上。

  他的疲憊毫無表演成分, 因為他扛進來的是個身量很高的成年男性,有一頭披肩長發, 雖然並不壯碩,卻有著結實的肌肉,五官看上去很年輕,柔和與鋒利互相夾雜, 是令人印像深刻的長相。

  作之助見太宰治那麼累, 就倒了一杯水端給他。他仰頭一口飲盡, 又喘了好一會兒才能吐出完整的句子:「真是超乎想像的沉重啊, 好後悔,早知道就隨便丟在河裡了。」

  珍香盯著他:「到底怎麼回事,說吧。」

  太宰治笑了笑:「放心,不是販賣人口,這個人是我救出來的哦。」

  「你說具體點。」

  「那我就從頭說起, 第一天我在鎮上閑逛——」

  「很長?那你長話短說。」

  「哎呀。」太宰治擺出了很困擾的表情,「恭彌你這就是沒有道理的為難人了。」

  珍香冷冷地瞅著他,不為所動,發出一聲:「哦。」

  太宰治舉起雙手比了個投降的動作:「我知道了,總之別擔心,我身後沒有尾巴跟上來啦,這裡現在很安全。我說啊,還是先把這位失憶的吉田松陽先生扶到床上去比較好哦。」

  「失憶的吉田松陽先生?」

  雖然並不知道那是誰,但珍香立刻就有了一種粘到大.麻煩的危機感。

  「只是我的推測啦,因為長相和身材都完全一致。」太宰治輕松地說,「但也有可能是孿生兄弟,畢竟我聽說在戰爭末期,吉田松陽先生早就死掉了。」

  珍香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疑問需要解答,但也意識到三言兩語大概是講不清楚了,她與作之助合力把昏迷的男性搬運到太宰治床上,然後圍坐到桌邊盯著太宰治,等他交代。

  太宰治好像完全沒感受到這逼問的咄咄氣氛,他一手撐在臉上,慢吞吞地嘆口氣,說:「話說恭彌你經常收到鎹鴉,其中有沒有蝶屋送來的思念呢?也不知道可愛的小忍,還有小清,還有小……她們有沒有想我。」

  太宰治一連報出了多位女性的名字,表情要多討打有多討打。

  不過,他說的那些思念……還真有。就離譜。

  「是有來自蝶屋的對你的問候,我已經代你謝過了。」珍香木著臉道。

  「那怎麼行?」太宰治連連搖頭,「關心和問候都得本人親自回復才行,這可是很珍貴的女孩子們的心意啊,恭彌你真是太敷衍啦,這可不好,你如果一直這樣就要孤獨一生了。」

  珍香有理由相信這是太宰治在沒事找事。但是顯然,如果她不順著滿足一下,太宰治一定不會配合的交代一切。

  考慮到實在沒必要在小事上多做糾纏,珍香索性直接喚了一只鎹鴉過來:「你有什麼要和她們說的?直接讓這只鎹鴉送過去就行了。」

  太宰治立刻像是變魔術一樣變出一卷折好的紙筒,綁到鎹鴉腿上。

  這很明顯是早有准備,上面已經提前寫好了字,並非太宰治臨時起意,珍香頓時覺得自己有被套路到。但這時再後悔也晚了,太宰治手一抬就把鎹鴉放飛出去,珍香完全不知道紙筒裡究竟寫了什麼,直覺肯定不是單純的問候語。

  「已經滿足你了,現在總能說了吧?」珍香相當不爽,盯太宰治的眼神就像盯著一具屍體,語氣倒是平淡如故。

  太宰治完全觀察不到珍香的情緒變化,很遺憾地攤了攤手:「恭彌真是泰然自若,無論怎麼樣都不會生氣呢。」

  不,我生氣了,只不過臉上表現不出來而已,都怪面具太礙事了。

  珍香稍微眯起眼睛:「你很遺憾?如果你需要我對你生氣的話——」

  「哎呀這倒不必。」太宰治連連搖頭,「其實是這麼回事啦……」

  太宰治是個一旦要做什麼,就相當有辦法的聰明人,他外出晃蕩的第一天,就從人群裡精確找出了一名「萬世極樂教」的教徒。

  這個教的性質雖然是秘密的,但本身並不是多麼緊密的結構,成員被禁止隨意對外傳教,但並不等於每個成員都生有一張嚴密的嘴巴。

  教是秘密的教,人卻不是秘密的人,所以太宰治稍微迂回一點,就輕松得知了該教的教義。

  「以平穩的心態快樂生活,沒有必要做令人苦惱的事情。真是很有意思的教義,對吧?」太宰治心情不錯地說。

  作之助認真點評道:「正常人是做不到的吧。每個人總會遇到苦惱,這是無法避免的。」

  「說的是呢。」太宰治深以為然,「所以那位教祖大人一定不是什麼正常人。恭彌你覺得呢?」

  為什麼非要我也發言啊。

  被點名了,珍香只好應付兩句:「自古以來邪教都是這麼回事,塑造一個看上去很美好的概念,實際上完全是空中樓閣。被虛幻引誘的人類會輕易失去理性,以為自己也擁有了旁人無法企及的價值。」

  「價值啊……」太宰治意味深長地拖出長音節,鳶色的眼珠危險地微微眯起。

  他稍稍側過頭,視線對著珍香,又從珍香的肩膀上越過去,輕聲問道:「你真的以為,人活著存在某種價值嗎?」

  這是在問我嗎?不。

  珍香靈光乍現,立即回頭,看到那個原本在昏迷的長發男性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但是在太宰治點出來之前,她沒有一點察覺,耳朵沒有聽到聲音,靈感也沒有給她任何提醒。甚至側坐著的作之助也同樣沒有察覺,這位前殺手是與她一同扭頭看的。

  這個人醒來的太快了,快到珍香開始懷疑剛才費力把他搬到床上去躺著到底有沒有意義。

  珍香另外還注意到,陌生人在聽到太宰治那句意味深長的發問時,雙眼短暫的迷離了,似乎這種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哲學問題能帶給他特別的觸動。

  而下一刻,迷離消散開去,轉化成一雙平平無奇的眼睛:「抱歉,打擾到你們了。」

  「沒有哦,你醒來的正好,我正要說到你呢,松下先生。」太宰治語調輕快地說,「第二天,我想辦法頂替了那個教徒,混進教團見到了教祖。那位教祖的眉毛好粗啊,還有神奇的七彩眼睛,我就說可以靠近看看嗎?教祖超級好脾氣地答應了我。」

  「等下。」珍香拖著凳子向旁邊靠了靠,發現那位「松下先生」或者說「吉田松陽先生」的目光果然追著她轉了過來。

  這是一種無意識的目光追逐,其本人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

  [系統,我覺得有點瘆得慌。]

  [誰說不是呢,他到底為什麼一直盯著你看?你臉上沾米粒了?]

  珍香抬手摸了下臉:[屁話,明明沒有。系統你不知道這人有什麼問題嗎?]

  [不知道啊,你知道嗎?]

  [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珍香沒好氣地選擇閉麥。不想和系統聊了,這破系統沒一句有用的還騙她摸臉。

  不過珍香並沒有和系統說實話,她其實正慢慢的有所感應:

  一股龐大的、似乎牽動了整個世界的惡意能量,正與長發男子融於一體。

  不,應該說,這長發男子似乎就是從惡意能量之中誕生的,是與人和鬼都有差異的另一種生物。

  對珍香來說這惡意是那樣熟悉,熟悉到像是空氣一樣自然而然的存在著,人在呼吸空氣時很少會想到空氣的存在,所以珍香一開始完全沒感覺到,等她發現長發男子莫名其妙老盯著自己時,才終於有所感應。

  她的感應也是很模糊的,就像如果人去了空氣稍微稀薄一些的環境,頂多覺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一樣,單憑自身的感受很難確定是不是真的空氣稀薄,難免疑心會不會是自己累了。

  現在珍香也並不確定自己的感覺是否正確,她只是考慮到了這麼一種可能性,隨後覺得這個長發男子果真是個麻煩。

  如果可以,她希望時間可以倒流,她會在太宰治進門的一瞬間就把長發男子和太宰治一起丟到天邊、丟去永遠也遇不著的地方。

  給珍香引來了大.麻煩的太宰治托著下巴:「恭彌突然讓我等下,是有什麼問題嗎?」

  珍香問道:「你混進教團,還要靠近看人家教祖,人家都發現不了你是冒名頂替的嗎?」

  「當然發現了呀。」

  太宰治露出一個「你為什麼問這麼淺顯的問題?」的表情,珍香頓時有點被氣到內傷。她確信太宰治是在故意氣她,而她麻木的臉什麼情緒也表達不出來。

  「雖然發現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教祖沒有揭穿我,還直接放我走了,真是好心腸啊。」太宰治沒什麼誠意地說,「然後第三天,我就把松下先生從我頂替的那個教徒的地牢裡解救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啊。」作之助說,一副已經完全明白了的樣子。

  珍香:「???」

  不好意思,我是聽漏了哪一段嗎?


第47章

  珍香深深吸了口氣:「小治,如果你肯好好說話, 我以後就管你叫太宰, 行麼?」

  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討好到這個黑泥精。如果金錢是萬能的, 她一定會重金買一個能好好說話的太宰治, 可惜太宰治明顯不是拜金那一款的人物, 用金錢根本無法收買。

  幸好她早就發現黑泥精對「小治」這個稱呼頗有微詞, 她用馬甲許下承諾也不虧,以後面具一摘照樣可以溫柔地呼喚「小治」。

  太宰治果然意動了:「那我就再說具體點好了。」

  太宰治鎖定的教徒是個已經到了中年的女人, 有著一雙沉默的眼睛和平凡的五官,她無論行走坐臥, 目光都會虛浮著飄向遠處。

  在第一天下午,太宰治利用女人外出的間隙, 撬鎖進入了女人家裡,發現女人在家私挖了一個小地牢,地牢中關押著一名長發男子。

  男子自稱松下先生,這是男子自己根據一些模糊的印像給自己取的名字, 他因為失憶了所以無處可去, 一天被女人騙進家中用麻藥放翻, 醒來就已經在地牢中了。

  女人每天會給松下先生送飯, 並傾訴自己對松下先生的愛慕之情,無論松下先生說什麼女人都充耳不聞。

  當太宰治講到這裡時,珍香內心簡直有一萬個槽要吐。

  這種情節是真實存在的嗎?居然還是調查第一天就發生的,太宰治當晚回來睡覺的時候可是沒有一丁點表現啊,真夠沉得住氣的。

  另外, 如果太宰治描述屬實,那松下先生一定沒完全說實話吧?

  反正珍香覺得無法相信。她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松下先生在騙人,但她就是不信。

  調查的第二天,太宰治尾隨女人找到教團,然後在女人進去之前打昏了她,冒名頂替與教祖見了一面。

  於是在第三天,蘇醒過來的女人神經兮兮、疑神疑鬼、坐立不安,她又用麻藥放翻了松下先生,然後緊閉門窗急匆匆去找教祖,大約是覺得能從教祖那裡得到佛祖啟示。

  太宰治事先和松下先生約定好會幫忙解救,就趁女人不在時打開地牢,把松下先生一路扛了回來。

  「嗯……原來是這樣啊。」聽完講述的珍香覺得自己應該發表一下感想,但實際上她無話可說,只好干巴巴地學著作之助講了句廢話。

  她覺得這個前因後果很懸浮,大概只能說明太宰治的開.鎖技巧十分高超,是溜門撬鎖一把好手。

  比起贊嘆太宰治是個偏才,珍香現在更想問,太宰治之前說的「失憶的吉田松陽先生」是什麼意思?

  但太宰治明顯不打算當著本人的面聊這個,珍香就不好詢問了,也許這裡面有什麼不便言明的隱情。

  松下先生終於從無意識地盯著珍香的狀態裡抽離出來,對三人點頭道:「不知我該怎麼感謝你們?」

  太宰治說:「你再找兩個椅子回來,我們晚上開個座談會,這樣就算你償還恩情了哦。」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要求?

  更莫名其妙的是,松下先生微微一笑,居然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點下頭就出門去了。

  珍香靠到窗邊探出頭,看到他是真的走遠去找椅子了,接下來會有一段時間聽不到屋內的對話。

  「太宰,你說的座談會又是怎麼回事?」

  「機會難得嘛,就想給織田作創造出好的取材機會。」太宰治擺出熱心腸的模樣,「你們難道不覺得松下先生是個很有故事的人嗎?」

  珍香關上窗戶:「你說他失憶了,這是怎麼回事?」

  「以前曾見過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就像是在說一件無聊的小事,太宰治隨手把玩著桌面上的水杯,「大概兩三年前吧,自稱吉田松陽的他找到我,希望我能幫助他死去,我答應了,可惜最終失敗了。」

  珍香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原來最新的流行設定並不是纏繃帶,而是自殺狂?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就這麼想吐槽呢?

  「失敗了,然後呢?」作之助問。

  「然後他就很失望的走了,再後來就聽說是死了,我還真心實意羨慕了一陣子,可現在看來他還是沒成功啊。」太宰治搖搖頭,「我覺得他當初能主動找上我,一定不至於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所以就想他大概是失憶了吧。」

  「那他當時有說過他是做什麼的嗎?」作之助又問。

  「是私塾老師哦,教授文化的同時也傳授劍道。不過那所私塾早就毀在戰火裡了,當時的學生也都不知飄零四散何處。」

  「他為什麼想死去呢?」

  「說是對人類徹底失望了,找不到活下去的價值。」太宰治忽然一笑,「不管是誰,想死的話理由都差不多呢,但是千萬不要把我和他類比哦,我和他可完全不一樣。如果死亡向我張開懷抱,我會很開心的投過去。他不一樣,他是一定要拼盡全力去掙扎的,非常虛偽。」

  作之助再問:「那他現在失憶之後,還想死去嗎?」

  「不知道,所以晚上開座談會試探一下好了,如果他連想死這件事都遺忘了,對他來說一定是件大好事吧。」

  珍香聽不出來太宰治是在諷刺,還是真覺得這樣好。不過她發現太宰治和作之助還真聊得來,兩人聊起來她都不太能插上話了。

  太宰治介紹完這些因果,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一樣,對珍香道:「恭彌別怪我自作主張,我可是好好調查了「萬世極樂教」的,很辛苦啊。」

  珍香一點沒覺得太宰治有哪裡辛苦,頂多就是扛人回來辛苦:「我不怪你的前提是——告訴我為什麼讓松下先生找兩個椅子。你還想叫誰來?」

  「恭彌你果然注意到了啊,但是注意到了也別直接說出來嘛,本來應該是個驚喜的。」太宰治抱怨著,好像這還成了珍香的錯處。

  他隨即又換上宣布驚喜消息的振奮語氣:「當當當!是「萬世極樂教」的教祖大人!」

  他一臉邀功:「我之前不是見了教祖嘛,因為覺得很好說話就順勢試著邀請了一下,沒想到他真的一口答應下來,果然相當好說話呢。」

  「的確。」作之助深以為然地點頭。

  珍香稍微有點被鎮住了。

  太宰治原來是個行動力這麼強、效率如此高的人嗎?

  恐怖如斯!

  「吶,恭彌不誇誇我嗎?因為你對這個教派很感興趣,我可是直接把教祖都請來了哦。」

  「好,誇你,太宰你真棒。」珍香棒讀。

  太宰治的臉頓時垮下去,小聲嘀咕起來:「嘖,果然還是不該指望恭彌的誇獎話,畢竟恭彌說話永遠都沒有語調,像是機器人一樣。恭彌自己也清楚的吧,既然知道就不要用語言誇人嘛,買台續航加強版的游戲機作為獎勵多好。」

  他嘀咕完,轉頭又看向作之助,十分期待地說:「織田作,你覺得我做的怎麼樣?」

  作之助也用像是棒讀一樣的平穩語調說:「很厲害。」

  太宰治滿意了:「還是聽到織田作的誇獎感覺舒服。」

  所以你就不覺得你雙標的有點嚴重嗎?

  珍香真是太想吐槽了。她的棒讀跟作之助的棒讀之間有什麼差別嗎?不都是沒有感情的平鋪直述?怎麼就她背負上了買游戲機的責任?

  也許她該重金買一個吐槽役?這才是正確的應對之法?

  [系統我太冤了,黑泥精為什麼非要針對我啊。]珍香忘記了自己剛剛才決定不跟系統說話。

  [我倒覺得可能是你這個馬甲自帶嘲諷。]系統很有邏輯地說,[中原中也不也很針對你這個馬甲麼?]

  [這倒確實,原來是馬甲的錯麼?]珍香半信半疑,[那我改天讓這個馬甲死遁試試。]

  死遁是一種經典的退場方式,永遠不會過時。

  對此系統沒有什麼建議,就和宿主換話題:[你覺得松下先生算不算適合的人才?]

  [哪種人才?適合搞我心態的人才嗎?]珍香忍不住控訴。

  [不是,他和太宰治一樣不想活了,我覺得可能也是個黑泥精,能給周圍的人傳播負面情緒。]

  [但太宰治自己都說了不一樣,不能與他類比。反正我是不看好,再觀望吧。]

  [好吧,今晚座談會你精神點,我有點期待那個教祖,好想知道能當邪教教祖的人是不是真的好脾氣。]

  [怎麼可能真好脾氣,那個一定是裝的。]珍香沒好氣道。

  她開始觀察太宰治,從那雙鳶色的眼睛裡只能看到浮動著的興味盎然,表明對於晚間的座談會十分期待。

  若論起在臉上隱藏情緒,這個少年絕對不比戴著面具作弊的她差。

  她解讀不出太宰治搞這一出的更深層次用意,只知道太宰治絕不會無緣無故促成這件事,他一定是想要探究些什麼的。

  以後無論去哪都不能再讓太宰治同行了,這孩子太能搞事,也不知道森鷗外是怎麼忍下來的,真佩服他啊。

  ——

  蝶屋,蝴蝶忍的圓圓的金魚缸前。

  香奈惠抬手接住鎹鴉,解下一個紙筒展開閱讀。


第48章

  當夜晚來臨,「萬世極樂教」的教祖應邀而來參加座談會。

  珍香原本對這個教祖是沒什麼特別期待的, 可她只是抬起眼看了一瞬, 就感到眼前一亮, 醒目非常。

  並不是教祖太有排場, 而是教祖的模樣太神奇了。

  他看上去二十來歲, 有著一頭像牙白的炸開的刺蝟頭, 頭上戴著類似毗盧帽的帽子。但僧人的毗盧帽上都會有毗盧佛像,這位教祖的帽子卻只有蓮花外形, 本身是沒有圖案的黑色,包著金邊。

  他戴著含有佛教元素的帽子, 本該顯得寶相莊嚴,給珍香的感覺卻更近乎於一個炫耀著時尚單品的精神小伙兒。

  這就更別提他異常濃密的眉毛和七彩色的眼眸了, 還有那一身設計奇詭的教祖服裝。倒也真不愧是一位秘密的、不與正經大宗教接軌的、地方小邪教頭目,簡直土味十足的同時又莫名炫酷。

  怪不得之前太宰治會給出那樣的點評,聽的時候珍香沒什麼感覺,實際見到真人之後, 感覺馬上就來了。

  她不免產生了些敬意, 由衷道:「歡迎。」

  教祖笑著招招手, 十分快活的樣子:「你們都不是信徒啊, 那就叫我的名字好了,我是童磨。」

  太宰治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歡迎童磨,這真是個好名字呢~現在人都到齊了,那我們的座談會就這麼開始吧!」

  接著大家互相介紹了自己,客串主持人的太宰治開始宣讀規則:「很簡單, 我們每人講述一個自己知道的故事,然後通過所講的故事向大家解釋自己對『人之價值』的理解。」

  原來所謂座談會,只是這麼一個說法,實際上就是五個人坐到一起聊哲學,開故事會。

  珍香稍微放松了些,她這人可是很會編虐心段子的,稍微擴充一下就能形成故事,不算什麼難事。

  「對『人之價值』的理解……」童磨伸出食指點著下巴想了想,「很有趣啊,最後是要決出一個說服了所有人的勝利者嗎?」

  「怎麼會,這又不是辯論賽啦~」太宰治擺手,「制定這個規則的目的是要大家彼此增進理解,也許最後我們都會成為朋友。所以誰都不能說謊哦。」

  「是這樣嗎?」童磨驚喜地兩手一拍,「能交到新朋友的話就太好啦,我完全同意,可以馬上開始了嗎?」

  松下先生點點頭:「誰先開始呢?」

  「抽簽決定吧!」太宰治不知從哪掏出一個圓圓的簽筒,放到桌面上。

  簽筒裡不多不少,正好插著五支竹簽。

  大家一人抽出一支,珍香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簽——「壹」。這要單純是運氣造成的結果,她就……嗯,她就也不咋樣。挺好的。

  她去看別人,發現太宰治抽的是「肆」,松下先生抽的是「伍」。

  太宰治對她雙手合十,祈求道:「拜托啦恭彌,要給我們的座談會開個好頭哦~」

  「我盡量吧。」珍香沒什麼壓力地說。

  她可沒有在座談會上交朋友的想法,但太宰治要求的不能說謊這一點倒是很不錯,如果大家都能遵守的話,她就能輕松知道童磨算不算適合鬼殺隊的人才,也能稍微對松下先生了解一些。

  「我要說的故事,主角是個普通的女孩……」

  女孩生在普通的家庭,接受普通的教育,有著普通的父母親人。不過小孩子少有肯承認自己普通的,比如這個故事中的女孩,她就一向認為自己是世間最特殊的那一個。

  她也確實有些才能,在其他孩子愛玩愛鬧的年紀,她深深愛上了閱讀,她喜歡沉浸在虛構的故事中,為書裡的人物笑與哭。

  稍微長大一點後,女孩開始嘗試自己寫作,她聽說只有悲劇才能雋永,描寫人性的故事才最深刻,於是專心於創作人與人之間的悲劇故事。

  可一個沒什麼人生閱歷的女孩,生活中接觸不到那些足以衝擊、乃至摧毀人心的事物,又能寫出多麼雋永深刻的故事來?

  當她邀功一樣把寫好的故事拿給父親看時,父親看得一臉懵逼,讀了三遍才勉強看懂,就差畫個思維導視圖。

  那確實是個非常復雜的故事,人物一二三四五六七糾纏在一起,兩兩相遇就會發生悲劇,虐心和虐身情節交替上演,結局時已經像混亂的毛線團一樣,糾結到極點,也懸浮到極點。

  女孩的父親不懂故事,也看不出好壞,只是單純為自家孩子會編故事感到高興,轉頭就去跟朋友們炫耀:「我女兒會編故事,可厲害了,你們孩子行嗎?哈哈哈!」

  女孩自己也覺得美滋滋,就又把故事拿給母親看,母親看得嘎嘎狂笑。

  雖然母親在大笑間隙還記得要稱贊她:「你寫得特別好!」但對情緒感覺敏銳的女孩總覺得那是嘲笑,稱贊的話語也只是出於憐憫。

  女孩心中對於這個故事的期待,是讀者看過都能痛哭不止。她明明沒有加入任何幽默元素,每一個標點都是沉重的基調,所以這故事沒有使人發笑的道理。

  她備受打擊。

  在忍不住自我懷疑的不安中,她把故事拿給小伙伴們分享。小伙伴們的反應各不相同,有的懶得看,有的看不懂,有的熱情提出修改意見……總之,就是沒誰看哭。

  女孩徹底自閉了。

  後來她又悶頭寫了很多故事,寫完自己總覺得有問題,又弄不清問題出在哪裡,直到有一天她學會一句辛棄疾的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她好像懂了些什麼。

  父母看出她心情不好,連續好幾天都沒動筆寫過東西,便帶著她外出散心,一家人一起去了一個山清水秀的美麗地方。

  「這叫取材,小說家經常要外出取材的。」父親樂呵呵地說。

  「什麼樣的故事都嘗試寫寫吧,不要悶頭衝著一個方向閉門造車,自己憑空想是很難想出好故事的。比如你要寫這朵花漂亮,照著它的模樣寫,是不是覺得很輕松呢?」母親耐心地勸告她。

  女孩釋然了,所以也就不介意父母明明是自己想出門旅游,卻非要虛偽地打著幫女兒走出自閉的旗號。更不會介意父母為了省錢選擇環境糟糕的住宿,結果害她被蚊蟲咬出一身包。

  甚至在途中被野狗咬了小腿,女孩也不覺得難過。

  那之後女孩調整心態,不再刻意寫什麼悲劇什麼人性了,她開始編織平凡中閃閃發光的快樂,記述生活中避讓不開的煩惱。

  慢慢的,越來越多人開始欣賞女孩的作品,當她逐漸長大,成了二十歲的大姑娘時,她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文學女青年了,她的人生目標也已經確立,就是成為知名小說家。

  「我明白了,這是個立志的故事,真好!」童磨七彩的眼睛亮亮的,浮誇地做出了深受感動的表情。

  「並不是。」珍香用木然的語調予以否認,「女孩很快就死掉了。」

  「誒?」童磨露出有些懵逼的可愛表情,似乎反應不過來這當中的轉折關系。

  太宰治舉起手:「讓我猜猜看,是不是因為被狗咬了?」

  「是的,狂犬病在女孩身上潛伏了許多年,然後突然發作,短短幾天就奪走了女孩的性命。」珍香面無表情地講述,「直到最後她都沒能達成童年夢想,沒有寫出雋永的人性悲劇。她的親人和朋友為她落了淚,但並沒有更多人記住她。」

  「我就知道,我最討厭狗了。」太宰治嘟囔。

  童磨不開心地搖搖頭,眼眶變得濕潤:「這樣不就死的毫無價值了嘛。」

  「是啊,可以這樣說。」珍香點頭。

  她在講述過程中一直觀察著其他人,發現誰都沒有表現出受到觸動的樣子。

  ——童磨的表現不算,那明顯是演的。

  看樣子她選錯了故事。這個故事太平淡了。

  [感覺有點尷尬。]珍香在腦海裡嘆氣。

  她講的時候其實挺投入,自己都有感動到。聽眾們卻完全是另一種表現,仿佛都身處在另一個次元。

  對牛彈琴可真不得勁兒。

  [別妄自菲薄呀珍香,你沒有感動他們一定是因為你沒法聲情並茂的講。]系統安慰了一句,[不過這個故事確實有點普通,還不如你平時編段的段子虐心。]

  [誰妄自菲薄了?我是故意這麼講的,我講這個又不是為了虐他們,是為了試探。]

  [那你試探出結果了嗎?]

  [一點點吧。首先黑泥精是真的討厭狗;其次松下先生比表現出來的樣子還冷漠,一定有著與普通人非常迥異的過去;最後童磨是個戲精,他其實瞧不上普通人的追求和夢想,卻會裝作很有共情的樣子,這大概就是邪教教祖的自我修養吧。]

  珍香回答完,系統頓時沉默了。原來這就是「一點點」嗎?

  按照流程,珍香面無表情,用應付差事一樣木然的語氣說道:「我覺得『人之價值』就是如此:人確有些價值,但很微小,需要自己賦予自己,而且很難長久保持下去,有太多外在因素會造成影響和波動。有時環境帶來的是助力,但更多時候,只需要一場簡單的災難就能徹底摧毀並抹去人的價值了。」

  「如果打比方的話,你會把『人之價值』比喻成什麼呢?」太宰治問。

  「「珍寶」吧。大概。」珍香應付道。

  按照順序,第二個講故事的人是作之助,他先是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很困擾地說:「抱歉,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可以講的故事。」

  「難道織田作是個需要完全保密的保密人?」太宰治活潑地怪聲怪調。

  「不是。」

  「那織田作就講個自己身上發生的故事吧。」

  「不會有意思的,真的要聽嗎?你們聽了要嫌棄無聊的。」

  「這你別管,你就講嘛~講嘛~」太宰治開始撒嬌了。

  童磨也跟著鼓掌:「加油哦織田作,勇敢的講出來吧!」

  作之助無力招架,完全沒辦法,只好同意:「那我就講了。」

  他講的是珍香已經知道的事,也就是他決定不再殺人的理由。不過這次講得詳細許多,還補充了更多細節和個人感想,珍香聽得津津有味。

  原來曾經鼓勵作之助寫小說的那個人叫夏目漱石,原來鼓勵的方式是讓作之助看小說,原來作之助會因為最愛的小說接近末尾的幾頁被裁掉而抓心撓肺,原來還有這麼多個原來。

  雖然沒有證據,但那個叫夏目漱石的人其實是故意套路了作之助吧?竟然通過這種離奇的方法成功叫一個殺手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真是個非常有創意又了不起的人物。

  珍香覺得,要論「妄自菲薄」,這個詞一定非作之助莫屬了。因為這故事不是非常有意思嗎?


第49章

  作之助說完故事後,並沒有對「人之價值」這個題目講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有些出乎大家預料的, 因為光是聽作之助的講述就知道了, 他是個很有主意的人。

  按照他的故事所傳遞出的豐富信息, 誰都能進行合理猜測:

  也許作之助會說, 人的價值就是故事性;或者說, 「反思」與「志向」等等元素組成了人的價值;又或者, 「價值」就是熱愛,然後用一生去求索。

  怎樣解釋都很合理, 都有足夠的說服力。

  但統統不是,哪個可能性都不是。

  作之助好像完全沒有為一個故事拔高立意的才能。

  他太樸素了, 他可以用心的講好故事,卻沒法用一句哲學式的空泛話語去進行輕率總結。

  「因為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還在發展著,所以無法得出結論。」他這樣解釋,「關於『人之價值』,我還在進行思考和探索, 有答案之前都會一直保持尊重。」

  珍香聽了, 先是有點遺憾, 之後又覺得這其實很好。

  作之助是個十分踏實的實干派, 從不誇誇其談,現在只是暫時沒有見解,將來一定會有的。她就與作之助一同期待那個未來,豈不美哉?

  太宰治聽完,則沉思了好一會兒, 輕聲說:「那麼,織田作會怎樣比喻『人之價值』呢?」

  「也許是「救贖」吧。」紅發青年木訥地回答。

  太宰治緩緩笑了:「是救贖啊,那可真不錯。」

  珍香注意到了太宰治微微發亮的雙眼。黑泥精難得有單純覺得愉快的時刻,一下子就變得像是個小孩子了……不對,這家伙原本也不是大人啊。

  果然是早慧的孩子都老得快嗎?

  一直沉默傾聽的松下先生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他垂下眼眸,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涼水,姿態仿佛是在居酒屋裡閑適地享受清酒。順滑的長發在他肩上掃過,將多余的心緒都一氣兒掃去。

  呵,救贖?從來就不存在什麼救贖。

  ……

  兩個故事過去,座談會的氣氛也熱烈起來,大家都進入了狀態,雖已入夜,卻誰都不困。

  童磨甚至是神采奕奕的。

  更進一步說,他其實興致高昂。

  這太有趣了!果然答應來座談會是對的,瞧瞧這些人,多麼有意思啊。太宰說可以因此交新朋友,這真是個很不錯的主意。

  童磨完全不介意讓這個座談會順利開下去。等結束了,它會根據自己的心意決定殺死哪些人,又將哪些人轉化成鬼、變作真正的朋友。

  如果最終能得到交心的好朋友就最好不過啦,就像猗窩座。它一直都當猗窩座是最好的朋友,雖然猗窩座實在是不夠上進,實力弱小。

  並且,它自信任誰與它交朋友都不會吃虧,因為它很懂得為朋友思考,很貼心,也很愛笑。

  誰會不喜歡它這樣的朋友呢?

  其實在最開始,童磨會答應來座談會,根本就沒想過要配合什麼,它只是發現了一個過分大膽的人在冒充教徒,而且冒充得十分不走心,一眼就能看穿。

  原本直接殺掉就好,可太宰治卻提出了座談會的邀請。這說明太宰治並不是一個人,還有另外的同伴存在。

  童磨可不想遇到什麼走漏風聲的情況,那樣會被無慘大人訓斥的,所以才決定親自出發走一趟,解決後患。

  但真來了它卻發現,這兒比它預估的有意思太多,上演的根本不是什麼「幾個膽大包天的蠢材試圖從邪教教祖身上獲利」這種無聊劇情。

  「啊,該我講了嗎?」童磨興衝衝地搓搓雙手,「前兩個故事都和小說有關,我也應該講個關系小說的故事才對,可我更想講個關於一筆被隱藏起來的財富的故事,不知道你們願意聽嗎?」

  「當然願意了,請快開始講吧,賣關子可是會被人討厭的。」

  「誒,是這樣嗎?」童磨擺出有點慌張害怕的表情,好像真的在擔心被討厭似的,「那我現在就開始講了哦。」

  它展開一把金屬扇,金黃色的扇面上刻著十分細膩美麗的蓮花圖,在燭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系統快看,又是時尚單品。真叫人眼饞,做工好精致。]

  [你要復刻嗎?我覺得很重,不方便攜帶。]

  [復刻怎麼配得上我這領導格調?我用的必須獨一無二好吧。我記得以前自己做了一張銀白面具,回頭我再打磨打磨,刻點紫藤花圖案上去。]

  那邊珍香跟系統聊著,這邊童磨則像個說書人般把玩著扇子,眯起眼睛微笑:「吶,你們可知道這座二層小樓是怎樣來的?」

  ——

  女人跌跌撞撞跑向教團。

  無數紛亂的思緒在她頭腦中左衝右突,平時會令她心情安寧的朝聖之路,今天行來卻仿佛受刑一般痛苦。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她尾隨著外鄉人,在暴雨中爬上懸崖。

  萬世極樂……本該是極樂啊!

  她至今還能記起那外鄉人的容貌。驚艷至極,一見傾心。可是外鄉人已經有了妻子,她只能把滿腔思戀都壓在心底。

  如果可以獨占外鄉人就好了,如果外鄉人的妻子能不幸死去就好了。

  當她那麼想時,她就把自己的心思全都告訴了她敬愛的、乃至於深深依賴的教祖大人。

  「可憐,真可憐啊……」教祖大人嘆息著落下淚來,行走人間的真佛用那雙慈悲的七彩眼眸注視著她,仿佛在為世間萬物流淚,又仿佛只是在獨獨為她流淚。

  只是這樣,她便覺得極樂世界正向著自己招手了。

  她痴痴地望著教祖大人,跟著一同落下淚來。

  她知道自己哭泣的模樣醜陋極了,可無論多麼醜陋,教祖大人都會包容她,幫助她排解內心的一切衝突。

  「只要他的妻子消失就可以了嗎?」教祖大人確認道。

  「是的,只要這樣我就滿足了。」她虔誠地呢喃。

  教祖大人點點頭,任由溢出眼眶的淚水滑落到地面上,他的聲音也那樣慈悲,滿懷安慰,清透得令她忍不住顫抖:「會實現的,可憐的人啊,都會實現的……」

  可一轉頭,她仍是控制不住的每日都尾隨在外鄉人身後。看他與妻子恩愛,看他選中的居住地址上二層小樓一點點露出雛形,不緊不慢地施工。

  她還聽到那外鄉人對妻子說:「將來我的孩子是睡在樓上好還是樓下好呢?」

  妻子窩在外鄉人懷裡嬌笑連連,卻半天做不出選擇。

  好嫉妒啊。為什麼不是她呢?為什麼不能是她獨占外鄉人的擁抱,然後與外鄉人生孩子呢?

  終於一天暴雨,她看到外鄉人撐著傘,避開妻子向懸崖走去。

  這多不安全吶?

  她心疼地想,情不自禁追了上去,甚至來不及給自己准備一把傘或者一件雨披,就直接冒著大雨尾行。

  「出來吧!藏頭露尾的鼠輩!已經跟我好幾天了吧?」外鄉人在懸崖上轉身,冷冷地望著她。

  被發現了!她驚慌極了,卻無處躲藏。

  「呵,原來還是個女人。真醜陋啊。」外鄉人輕蔑地笑著,「你也是聽說了我有一筆財富,所以想奪走它們吧?」

  「不是的,我只是擔心你,這裡不安全!請回家去吧!」她解釋著,聲音因為無法抑制情緒而凄厲又尖銳,接著又被無邊大雨的聲音澆滅。

  這很不體面,但她顧不上體面。

  「還想狡辯!」外鄉人對著她怒吼,丟開傘死死抓住了她的肩膀。

  男性的雙手如同鐵鉗一般有力,將她抓得痛極了。她拼命掙扎,卻怎麼都掙不開。

  「你們都覬覦我的財富!我知道的!所以我今天特意出來,假裝去藏匿錢財的地點,其實就是為了引你們出來啊!

  「傻瓜!誰會把錢藏到這種地方!還大雨天出來找?

  「這樣明顯都能受騙!你們怎麼可能奪走我的財富!你們一輩子都做不到!!!」

  她好害怕,她拼命搖頭。

  不是的,不是覬覦你的財富啊,我是愛你的!我全心全意地愛著你啊!相信我吧,我是愛慕於你的可悲之人啊!

  她多麼想把內心的話說出來,可看著外鄉人癲狂的模樣,感受著仿佛要被捏成碎片的痛楚,她什麼都說不出口。

  暴雨敲擊著濕滑的地面,全世界都在此刻發出怒吼,人類扭曲如惡鬼,腐殖土的臭氣避無可避,混著水汽衝入心肺,將疼痛也帶遍全身。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她好想回家!!!

  ——終於!

  外鄉人摔下了懸崖。她可以回家了……

  大雨洗刷掉了所有的痕跡,無人得知外鄉人為何會在大雨天出門,又為何摔死在懸崖下。

  只有外鄉人的妻子真正試圖調查過外鄉人的死因。可最終,那名愚蠢的、空有美貌卻無頭腦的、到最後都一無所知的妻子,也在一天夜裡消失了。

  女人失魂落魄的回到教團,虔誠地跪倒在教祖大人身前。

  教祖大人的聲音一如既往慈悲:「你的願望實現了吧?你現在快樂嗎?」

  「是的,已經實現了。」她聽到自己說,「我很快樂。」

  「這就好。」教祖大人心滿意足地笑了,為虔誠的信徒終於消除煩惱感到由衷開心。他手中松松握著一支女人發簪,無意識地用指腹摩挲。

  女人只要稍微定定神去看,就能馬上認出來了,這支發簪原本屬於外鄉人的妻子,外鄉人還活著時,常會笑著親手為妻子戴上這支發簪。

  教祖大人真是太慈悲了,這行走人間救贖一切的神佛啊。女人想。隨即因為自愧形穢而再次哭了出來。

  但這次一定不同,該是快樂的哭泣了,她確信自己行走在極樂的道路上。

  直到……她又一次遇到了一個外鄉人,又一次深深愛上了外鄉人。

  鬼使神差的,她決定把外鄉人關到自家秘密的地牢裡。

  這地牢原本就是為外鄉人准備的,她不會第二次犯錯,她發誓不會再錯過機會。

  「我擔心你啊,外面一點也不安全,所以就永遠留在這裡吧,這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了,因為我深深愛著你,全心全意地愛著你啊。」

  為外鄉人送飯時,她就這樣痴痴地表白了。

  ——

  童磨嘆了口氣,它想到自己來參加座談會之前,到底勉勉強強的把女人吃掉了。

  他不是很喜歡中年女性,如果是年輕漂亮的可愛女孩子就好了。可那女人跌跌撞撞衝到它面前,慌亂又害怕,怎麼安慰都平靜不下來,嚷嚷著非要他賜予永世的祝福不可。

  畢竟是虔誠的信徒,也只好答應了。

  不過,雖然年輕健康的女孩子最為美味,老一點的也依然是營養啊,鬼想要變強就不能太挑食,否則只會像好朋友猗窩座那般,被它這樣的後來者趕超。


第50章

  從某種意義上說,童磨的故事講得很成功, 他居然完全沒有掩飾自己是個殺人犯的事實, 甚至覺得殺害女性是挺不錯一件事, 導致聽眾心內的湖水都多多少少泛起漣漪。

  作之助明顯是不喜歡的, 但他從不會評判什麼, 這時候也就保持著沉默。

  一開始珍香還覺得那一身怪衣服和童磨並不相配, 現在反倒覺得很和諧了,邪異的感覺完全把土味壓制下去。

  系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興奮起來:[童磨真棒!珍香快把他收進鬼殺隊吧!]

  [拜托, 一個邪教的教祖,還是個殺人犯, 你覺得鬼殺隊到底有什麼理由收他,就因為他長得瑪麗蘇嗎?]

  [但珍香一定會有辦法的啦!]

  [真謝謝你這麼相信我的能力。]珍香有氣無力地表示感動, [但你不覺得這種人才更適合當鬼嗎?]

  [誒?]系統一愣,它的思維早已形成定勢,長久以來都是如何給鬼殺隊輸送豬隊友,如何削弱激進的劍士等等, 已經完全鑽入了牛角尖, 這時都不太能反應過來了。

  珍香進一步解釋道:[我們幫助鬼舞辻無慘的方法不一定是單純瓦解鬼殺隊, 提升鬼陣營的力量也是很有意義的啊, 如果童磨去當鬼,說不定只用幾天就能升職十二鬼月了。]

  系統恍然大悟:[對啊!是我想岔了。那怎麼把他送給鬼舞辻無慘呢?]

  [慢慢想吧。]

  童磨把扇子從左手倒換到右手,又從右手倒換到左手玩弄著,愉快地講到:「我覺得啊,人終其一生都在試圖逃離痛苦, 追逐幸福,會本能的尋求著為人的價值,不過尋求價值這件事本身就很可悲呢,都是虛無縹緲的寄托啦。一旦幻想被戳破,那種幻滅的場面……真的是太可憐了。」

  他說著,漂亮的七彩眼睛裡流出了淚水。這是頗有些古怪的場面,因為少有人能一邊輕快地笑還一邊睜著眼睛流淚。

  珍香覺得這樣都有可能誘發別人的恐怖谷效應了,真是造孽。

  不過對於邪教教祖來說,這或許是真正的優點吧。有時恐懼感是可以轉化成崇敬感的,自古以來人總是對自己害怕的東西頂禮膜拜。

  「人會尋求價值,這也是沒辦法的啊。」太宰治嘆息一般輕聲道,「若是連這種本能都失去了……」

  後面的話語輕得無人能夠聽清,童磨不禁瞪大眼睛:「是什麼?」

  「沒什麼哦~童磨不用在意的。」太宰治臉上浮現出虛假的笑容,「而且刨根問底可不會招人喜歡。」

  「好吧。」童磨很聽得進去勸。

  [珍香,你覺得剛才太宰治想說什麼啊?]吃瓜的系統表示好奇。

  [大概又是什麼嘲諷的話吧。]比如嘲諷鬼之類的。

  這方面珍香和太宰治是有同感的,她也覺得人變成鬼之後就連微小的價值都失去了,是非常沒有意義的存在。只是這種正面嘲鬼舞辻無慘的想法,當然不能明白告訴系統。

  最終,童磨也對「人之價值」進行了比喻:「是「煩惱」。」他這樣說。語氣算不上多麼肯定,但又絲毫不見勉強。

  至於在他心中煩惱又是否存在價值,就沒人能揣測到了。

  至此已有三人講過故事,下一個終於輪到太宰治了,他好整以暇地端起水杯,喝口水潤了潤嗓子,接著十分自在地娓娓道來。

  珍香以為太宰治會說個以他自身為主角的致郁故事,結果並不是,太宰治的第一句話就明確了故事主角的名字是「吉田松陽」。

  而且太宰治一邊講,還一邊毫無掩飾地盯著松下先生,擺明了這個故事正是為松下先生而講。

  ——

  吉田松陽是個來歷十分神秘的人,在這個名字可以被追溯到的最早時期,他就已經是個長發飄飄的成年男性了。

  他掌握著強大得深不可測的劍術,在曾經戰火紛飛的年代四處收徒,以一己之力開辦了松下私塾,並給予弟子們最妥善的庇護。

  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吉田松陽傳授弟子們劍術和文化,他的文化水平幾乎同劍術一樣高超,他溫柔又有原則,強大又好脾氣,受到了所有弟子的一致愛戴。

  但是誰能想到呢?這樣的人卻背地裡瞞著弟子們私下研究如何死去。

  普通人若想一死了之,找個高處鼓足勇氣跳下去就是了,但吉田松陽不行,他從再高的地方摔下來也得不到死亡。他是個不死之人。

  「聽說吃了人魚肉就會受到詛咒,變得長生不老哦!」太宰治豎起食指,給聽眾們補充課外小知識。

  而聽到這裡的童磨則像是椅子坐得不舒服似的,扭了扭身子,注意力完全被調動起來了:「那這個吉田松陽現在在哪裡呢?」

  「不要急,我正要往下說呢。」

  吉田松陽認為自己的不死能力來自於體內源源不斷的阿爾塔納能量,這種能量遍布於天地之間,肉眼不能看見,卻像是粘稠的膠水一樣附著一切。

  無法消除,無法切斷,無法利用。

  阿爾塔納能量對吉田松陽來說沒有任何用處,只會無限次的叫他活下去,無論他多麼抗拒。

  實際上這世界被阿爾塔納能量影響到的人還有不少,對另外那些人來說,他們獲取到的是「異能力」。

  阿爾塔納能量在每個人身上都表現出不同的性狀和作用,於是有的人因此可以化氣流為刀刃,有的人則能憑空制造出戰鬥人偶,還有的人能從紙張裡取出武器。

  經過不斷的尋找,吉田松陽終於找到了一個最特別的異能者,他相信這位異能者非常有機會幫助他達成死亡。

  那被選中的異能者就是太宰治。

  珍香聽得呀然一驚:[臥槽異能者?!]

  系統也是大吃一驚:[臥槽太宰治居然是異能者!!!]

  [臥槽我裂開了!]

  [臥槽我嚇尿了!]

  [……不是,系統你用詞文雅一點。]

  [哦,好的,如花似玉的我被嚇得花容失色了!]

  [……]好惡心。

  系統與宿主之間的話題就此終止,誰都不願意再聊了。

  畢竟,就算知道了太宰治是異能者,又能怎麼樣呢?把人趕出鬼殺隊嗎?

  可太宰治到現在都沒用異能做過什麼,他散播黑泥的能力也有目共睹。就算有異能,對這種人才來說也只是小瑕疵了,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時候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日子湊合過就行了,太較真是無法感到幸福的。

  再者換個角度想,能讓不死者看到死亡希望的異能力,總該是很邪異很反派的類型吧?說不定正巧對鬼沒有害處,反而會對鬼殺隊不利呢?

  「那太宰的異能是什麼啊?」童磨特別好奇地問。

  太宰治連連搖頭:「這是保密項,不能告訴你。」

  無情拒絕之後,太宰治又繼續往後面講。

  但他講得並不怎麼樣,在對自己異能進行隱瞞的情況下,所有關於兩人一起嘗試追求死亡的方案都模糊起來,成了讓聽眾連想像都難去想像的空洞。

  珍香能聽出來的只有那個過程應該比較短,導致太宰治來不及更進一步去了解吉田松陽,不知其過去,也不知其內心。

  在明確的求死失敗之後,吉田松陽就揮別了太宰治,返回松下私塾繼續教學生了。

  吉田松陽臨走的時候,太宰治問他:「你的那些弟子都是你的精神寄托吧?你確實在殷切期待他們未來的成長吧?」

  「嗯,確實如此,天下所有老師都希望弟子成才,我也不能例外。」吉田松陽笑眯眯地回答。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死呢?」

  「有時候求死就是求活。我向往美好的事物,喜愛這個世界,所以才要拼盡全力去終結痛苦。」

  「這麼說,你認為你的生命是痛苦的?」

  「不是痛苦,是個錯誤。」吉田松陽認真地搖了搖頭道,「但偶爾,在某些很美好的瞬間,我又會覺得我的生命是奇跡……所以,真希望將來會有更大的奇跡降臨。」

  講完故事的太宰治兩手一攤,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們說這個吉田松陽先生是不是很討厭?到最後都不把話說清楚,害我後來獨自猜測了好久。他說的奇跡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是熱愛生命還是憎恨生命?他怎麼能把求死與求活歸為一談?」

  抱怨完,黑發少年又搖頭晃腦道:「不過總結來說,既然連強大的長生者都在追求一死,那麼我覺得啊,值得延長這沉悶的生命去拼命追尋的東西,當然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說,我認為『人之價值』要打比方的話,一定是「虛無」一詞最為合適了。」

  瞎說。珍香想。如果不是知道太宰治這麼說別有目的,她一定會當場打斷。

  她沒記錯的話,太宰治曾經對下弦之肆說過:「如果能被你吃掉的話,我的死亡也算是有了一星半點的價值。」這種十分黑泥的話。

  黑泥精分明是一直在很認真的尋求人生價值,他現在這種輕視價值的言論更像是單純在說氣話。

  或許算不上謊言,確實是某一刻的心中所想,但一定不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得出的結論。

  太宰治鳶色的雙眼毫不掩飾地直直盯住松下先生,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嘖,失憶就是輕松呢,性格都變得不太一樣了,當時問我借的錢肯定也還不上了吧。」

  「不用再試探了。」一直挺沉默的松下先生終於主動說話了,「我了解自己,也了解吉田松陽,他沒有問你借過錢。」

  關於這個發展,珍香覺得非常能理解。

  任誰被憑空污蔑欠錢了,都一樣會按耐不住著急辯白的。


第51章

  松下先生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在給自己起這個新化名之前, 他名為虛。

  虛, 長生不死的怪物, 由富集的阿爾塔納能量賦予永恆生命, 和誤食人魚肉導致長生的故事不同, 虛一開始就沒有選擇余地, 當他產生意識時,他就已經是個不死者了。

  長久的生命對虛來說從不是幸事, 他不斷被人類傷害和背叛,每當他對這世界有所期待時, 這世界就回贈他重擊。如果他能夠死亡,那麼他已經被人類殺害了千萬遍。

  痛苦的折磨令虛不斷人格分裂, 漸漸的人格數量就多到不可思議。但不管怎麼論,那些人格都是無法擺脫痛苦的自己。

  終於,虛對這世界徹底失望了,他決心毀滅一切, 讓人類與自己一同消散。

  要達成這個目的, 他就需要破解阿爾塔納能量無法消除, 無法切斷, 無法利用的特性。因此他暗中推動了一項秘密研究計劃,在橫濱設下一個專門研究阿爾塔納能量的秘密設施。

  「我名為虛。十三年前,吉田松陽這個人格從我體內誕生,然後搶走了身體的控制權,雖然我當時無法奈何他, 但我非常了解吉田松陽,就像他也非常了解我。」

  虛按照座談會的規則講故事一樣講道。他主動脫掉了松下先生的馬甲,因為他覺得再堅持穿馬甲已經沒意義了。

  在座的各位顯然都已知道他是誰,之前所謂的講故事,其實就是用語言暗示他,等著他自己承認,因此看破這點後再裝模作樣下去只會自取其辱。

  旁聽的珍香感到稀奇:[系統,這人真的就是不死者嗎?外表看著也沒啥嘛。]

  [我哪知道是不是,是的話珍香你可就神預言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猜過,研究機構有可能參照阿爾塔納能量的化身制造出中原中也?瞧,這不就是那個參照咯,和你講的完全一致啊。]系統態度戲謔地調侃了一句,深覺此事巧到沒邊兒。

  珍香認為自己真該敲打一下這個棒槌,她想要的是舔狗系統,不想要一個把宿主當玩笑對像的二貨系統:[你別不當回事,如果他真是不死者,那他身上就說不定會有青色彼岸花的線索。]

  青色彼岸花,這可是鬼舞辻無慘數百年來最渴望得到的東西,是能讓鬼克服太陽的希望。系統頓時精神一振,原本在吃瓜的態度端正起來。

  「吉田松陽與我有不同的志向,為了阻止我可謂相當努力,也許向太宰治你尋求死亡的蠢主意也是他的諸多努力之一,不過我確實不記得了。」

  虛點了下太陽穴。

  「吉田松陽做了一些手腳,把最近五年的記憶完全抹去了,因此對我來說確實是有五年失憶。」

  其實並不只是五年失憶而已,虛在奪回身體之後發現自己變得很容易被迷藥迷昏,這在過去是不曾有過的。顯然吉田松陽的諸多努力並不完全是無用功,至少他的體質已經不那麼「完美」了。

  而前段時間,設立在橫濱的研究設施又莫名被巨大的爆炸摧毀了,最好用的手下全部死在爆炸中,之後又由這件事產生了一系列洗牌和格局變動。總之,他最後成了個孤家寡人,再沒有合用的手下了。

  為了培養起新手下,虛開始四處行走,然後不慎被一個女人關進了地牢。

  這其實無所謂,他早就習慣被人類傷害,這種程度才哪到哪啊?輕微得比羽毛拂過還不如。他打算等迷藥的麻痹效力從體內完全消退再離開,這大約需要幾天時間。

  但就是這個時候,太宰治出現了,還許諾會解救他。

  虛並不相信人類,他認為這是個圈套,不過他並不畏懼圈套,於是他要看看太宰治究竟想做什麼。

  就這樣,虛一直保持著配合的態度,假裝什麼都沒意識到,太宰治讓他搬椅子他就搬椅子,太宰治說開座談會他就同意開。而現在,他已經完全搞明白太宰治的目的了。

  這又是吉田松陽留下的後手嗎?還真是陰魂不散……

  虛勾起唇角毫無溫度地笑了一下,眼眸裡是凝結如頑石的死寂。

  既然已經不需要表演,虛也就懶得再表現出普通人的樣子了,他真實的氣場展露開來,沉郁晦暗,如白紙上的墨點一樣刺眼。

  珍香不禁閉了閉眼睛。如果還拿空氣來形容,那麼她此刻的感受就是有氣流吹了下眼睛。

  「就像吉田松陽對你說的那樣,我是不死的。」

  虛死寂的眼眸平淡地望著太宰治。

  「你聽說他已經死了,這沒錯,因為這個人格已經被我徹底消滅了。而現在,已經確認了這個消息的你又要做什麼呢?你要再一次嘗試殺死我嗎,就像曾經他拜托你的那樣?」

  這真是誅心之語。珍香覺得如果自己是太宰治,聽了這話一定氣得想砍人。

  所以——血花飛揚起來,又砸落下去。

  出手的不是太宰治,而是童磨。

  在短短一瞬間,童磨伸手洞穿了虛的胸膛,他露出頗有些可愛的、仿佛無憂無慮的笑容,沉穩而柔和地說道:「原來那個不死者就是你啊,機會難得,就讓我試試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不死之身吧。如果我能殺死你,我會好好吃掉你給你帶去救贖的。」

  它的七彩眼眸變化了,一只眼珠上出現了「上弦」,另一只眼珠上出現了「貳」。

  是上弦之貳!

  珍香驚得差點原地起跳。

  她居然從一開始就和一只十二鬼月待在一個屋裡!還什麼感覺都沒有!還想著把這家伙整到鬼的隊伍裡!結果人家早就是上弦之貳了根本不需要她幫忙提拔!這也太尬了吧!

  系統比她還驚,以至於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靠譜的好朋友織田作之助動了,他兩手一撈,一邊一個撈起了太宰治和珍香,像是幼兒園老師幫忙搬運小朋友一樣,攜著兩人迅速後撤,直接撤出了二層小樓。

  小樓中傳來了戰鬥的聲音,但外面的人很難想像出裡面那是什麼畫面。

  珍香咬牙切齒了一會兒,扭頭看向太宰治:「你早就知道會這樣?」

  太宰治裝作沒聽到的樣子。

  現在珍香終於弄懂太宰治為什麼這麼積極舉辦座談會了。一邊是十二鬼月,另一邊是不死者,這種配置暗搓搓湊在一起弄個座談會,哪個搞事精會不興奮呢?

  這麼一小會兒過去,系統冷靜些了,總算找回了交流的能力:[珍香快去幫童磨!]

  我傻了嗎我幫它?[我總不能衝進去幫吧?]

  珍香生怕系統再瞎指揮,立刻又道:[趁現在,快讓我看看童磨的過去。]

  熟悉的昏眩襲來,布置著許多蓮花屏風的敞亮和室晃動著成型。

  年幼的童磨因七彩眼眸十分神異,被發展「萬世極樂教」的父母包裝成神子,他是那樣可愛的小男孩,卻從小就要肩負起人們情緒垃圾桶的職責。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會很痛苦吧?幸好他不是一般人。

  後來,他目睹了瘋癲的母親捅死父親然後又服毒身亡。父母的鮮血鋪在地上,屍首扭曲著一動不動。童磨蹙起眉,他只是嫌髒、嫌臭。

  一般人會覺得悲傷或者寂寞吧?但是他什麼都感覺不到。

  如果能感覺到什麼就好啦。懷著這樣的期待,童磨二十歲時遇到無慘大人,順從地低下頭顱。

  無慘大人強大的手放在他發頂,就像在為他冊封加冕一樣,五指洞穿了他的頭顱,血順著發絲落下,從此像牙白的純色頭發上多出了潑血一般的圖案。

  那之後它繼續當「萬世極樂教」的教祖,繼續每天傾聽信徒們的苦惱。他的大部分信徒都是人生失意者和貧苦百姓,有著訴不完的苦與痛。

  它想,這些人真蠢啊,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天堂地獄神明佛祖,全是人的幻想罷了。

  人編出這種謊言來,為的不過是自我安慰,如此才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繼續活下去,實在太蠢太可憐了。

  反正蠢人活著就是白受罪,被它吃掉徹底解脫不是更幸福嗎?還方便它填飽肚子,真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於是,它從一只單純的情緒垃圾桶進化成了超度者。

  如此百年過去,人類的情感對它來說仍舊是事不關己。原來就算變成鬼,它也依然什麼都感覺不到啊……

  在與往日毫無不同的無聊一天,童磨遇到了一位抱著孩子跑來求助的母親,那位母親叫琴葉,因為被家人毆打瞎了一只眼睛,簡直不成人形。在教團裡養好傷之後,竟展現出了驚人的美貌和純善的心靈。

  琴葉常常為自己襁褓中的孩子伊之助唱拉鉤歌,童磨很喜歡聽她唱。

  應該是喜歡吧?它認為自己喜歡美麗純潔的事物,喜歡蓮花的寓意,喜歡母親保護孩子的偉大本能,所以它也喜歡琴葉。就像佛祖憐愛世人。

  每當琴葉唱歌、快活地撒花瓣,或者做其他事,它都會笑眯眯地在一旁聽著看著。有時琴葉的孩子也會用純淨的笑聲應和,那真的很棒。

  也許……這樣愉快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到琴葉壽終正寢那一天?

  童磨突然產生了很不錯的期待之情。

  雖然琴葉一看就知道很美味,等年華老去就該不好吃了,它也決定不動琴葉,僅僅留在身邊,並一直一直留下去。

  一天夜裡,童磨挑選了一位生活不幸而凄苦的教徒,打算幫這名教徒遠離世上一切痛苦,得到永恆的救贖。

  琴葉迷迷糊糊地睡醒了,聽到動靜,疑惑地伸手扶住拉門——

  「別去!」珍香叫了一聲,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瞎叫什麼。

  但就是很突然的,她發現自己的意識抽離出來了,她不再與童磨的內心同步,視角也一下子漂移出去,轉到了琴葉的身後。

  「誰在那裡?」琴葉回過頭望著珍香的方向,疑惑道。

  珍香不敢再說話。

  這是怎麼回事?琴葉能聽到她的聲音?這怎麼可能?

  冥想盆裡記憶中的人是不能發現看客存在的啊,果然,在人與鬼戰鬥的世界套用魔法界設定不靠譜。

  [系統?你在嗎系統?]

  沒有回應。

  這還是第一次,珍香在呼喚系統之後得不到回應。

  她差點就慌了,努力穩住心神感受了一下,發現系統還好好的與自己綁定著,並沒有突然解綁無聲無息跑路,才長長舒了口氣。

  不過這到底什麼情況?難道她並不是帶入了童磨的記憶,而是思維進入了以童磨記憶為構架形成的幻境裡?所以她的話才能被幻境裡面的人物聽到並做出反應。

  她遲疑著清了清嗓子:「咳,琴葉,還能聽到嗎?」


第52章

  珍香又試著呼喚了一聲,但這次琴葉卻沒有反應了, 似乎剛才能聽到只是由於一個偶然的BUG, 現已被程序員緊急修復, 並且系統對於這個BUG沒有任何公告說明, 希望用戶就當無事發生。

  用戶想投訴都沒處投訴, 因為客服不理人。

  拉門被童磨從室內拉開。它在聽到琴葉聲音的時候已經迅速收拾了現場, 所以一身干淨的出現,冷靜問道:「怎麼了?」

  「總覺得聽到了什麼, 應該是幻覺吧。」琴葉說,很快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又露出了童磨最喜歡的單純干淨的笑容。

  於是童磨也很放松地笑起來:「是沒睡好吧,要好好休息哦。」

  這之後童磨吃起人來越發小心了, 雖然他認為自己做得不是什麼壞事,分明在助人為樂,但一想到琴葉就莫名有些心虛。

  盡管童磨很小心,但一段時間後, 敏感的琴葉還是發現了這個「鬼吃人的小秘密」。

  憤怒和失望讓琴葉第一時間忘了害怕, 竟大聲與童磨爭吵起來。

  琴葉怒斥童磨是騙子, 童磨便努力解釋自己是出於善心。

  [天吶, 難道它真的相信把人吃掉就是給予救贖嗎?這只鬼怎麼連自己都要騙?]珍香在腦海中抱怨。

  [……]系統持續無聲無息著。

  由於和童磨失去了同步,現在珍香只能單純用旁觀者的視角看待一切,無法再和童磨感同身受,於是她就忍不住想嘲諷童磨。

  她原先還奇怪鬼舞辻無慘為什麼能看中一個邪教領導,現在她倒是知道了, 童磨只是在裝模作樣而已,實際本質上還是唯物主義的。

  一個唯物主義者領導宣揚萬世極樂的邪教,這不是很諷刺麼?明明沒有感情卻時常流淚,打著救贖的旗號殺戮人類,這也太滑稽了吧?

  珍香就這樣一邊腹誹一邊旁觀著。

  爭吵聲讓伊之助不舒服的哼唧了一下,琴葉頓時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該做什麼,她抱起伊之助跑出教團,一路昏頭昏腦地狂奔。

  「別往那邊去,那邊是懸崖,快點換個方向!」珍香再次試圖重現之前的語音BUG,但是沒有效果。

  琴葉聽不到,所以還是跑到了懸崖邊上,無路可退,只能抱著最後一點期望把伊之助拋下懸崖。

  「至少也得讓伊之助活下去才行……對不起,伊之助……」琴葉一頭是汗,一臉是淚,狼狽極了。

  珍香望著落入懸崖之下的河水中的孩子,又看了眼後面追上來的童磨,低聲道:「請放心吧,如果他活下來了,我一定會保護他。」

  琴葉沒有失明的那只眼睛瞳孔微縮——她聽到了!

  她張開嘴——血飛濺出去,有幾點血珠落入了河中。她什麼都沒來得及再說。她死去了……

  明明是殺人凶手,童磨七彩的眼眸卻又開始落淚了。

  ——

  [沒想到上弦之貳居然是情感缺失者啊。]系統深深感慨,覺得自己有被童磨和琴葉的BE虐到。

  不過因為全程帶入了沒感情的童磨,所以系統並沒有被虐到想哭的程度,只是多少有點想長吁短嘆的程度。

  珍香稍稍晃了下腦袋擺脫昏眩,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異常。

  系統不知道?

  她之前有兩次開口說話,琴葉似乎都聽到了,並且當時她根本聯系不上系統,莫名其妙就通訊中斷。珍香還以為現在系統會主動解釋一下原因,或者同她一起大驚小怪一番。

  結果都沒有,系統就像是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珍香決定試探一下:[咱們每次看的內容都一樣吧?]

  [當然了,都是沉浸式體驗,完美代入感。]

  [的確很完美,所以我一直好奇,這個原理是什麼呢?]

  系統有點被問住了:[嗯……其實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能行,也不花能量,也許是免費的出廠功能吧。]

  懂了,系統確實一無所知。

  珍香的心思活泛起來,展開各種思量,連童磨與虛的戰鬥狀況都不太注意了,直到她驚訝地看到了三道人影由遠及近奔行而來——是蝴蝶忍、蝴蝶香奈惠、煉獄杏壽郎。

  其中,如同吃了「燒燒果實」的杏壽郎在夜晚也一樣耀眼,珍香不禁錯開眼神。

  [系統,我剛剛想到一個梗。]

  [……什麼?]從剛才起就在緊張戰況的系統無意識問道。

  珍香特意換了個低沉的聲音,用心演繹自己突然想起的梗:[兄弟,傳火嗎?]

  [傳不了傳不了!]系統聽得狠狠打了個哆嗦,[不是,你怎麼突然說這麼嚇人的梗?]

  [誒嘿,就是突然想到的,幫系統你放松一下心情啦。]

  [我要怎麼放松心情啊!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兩個柱啊!]系統抓狂。

  另一邊,童磨從二層小樓裡走了出來,它身上沾染了大片的血,表情卻一貫輕松,掛著仿佛無憂無慮的笑容:「松下、啊不,是虛先生,他真的是不死者呢,有點迫不及待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那位大人』了,所以你們可以稍微讓讓路嗎?」

  雖然表現得很輕松,實際上童磨為了控制住虛還是費了一番手腳,它使用血鬼術制作出結晶之子,然後讓結晶之子不停地攻擊虛的心髒。

  虛手中沒有刀劍,也沒有其他任何武器,只能空手應戰,頓時吃了被遠程攻擊的虧,這才讓童磨較為自在的擺脫了戰鬥。

  但這也是暫時的,等太陽升起童磨就要去往安全的地方了,結晶之子保持不了太久,所以在那之前它需要立刻把消息帶給無慘大人。

  確認外面多了三個鬼殺隊劍士之後,童磨頓時明白過來,有人已經早早通知了鬼殺隊,也就是說這場有趣的座談會大概本身就是針對它的圈套,而不死的虛就是圈套裡面的誘餌。

  真厲害啊。它看向太宰治,太宰治笑著對它招招手。

  它便也笑著招手:「很棒的計謀哦太宰,但一開始不是說好了交朋友的嗎?你這樣算計我,我好受傷的。」

  「童磨才不會真覺得受傷,我知道的~」太宰治笑眯眯回應。

  接下來就又是戰鬥了,鬼殺隊的三位劍士都沒有和鬼多費口舌的興致,就連碰到鬼一貫喜歡先聊聊的香奈惠這次都作風大改,揮刀就上。

  童磨的血鬼術都與冰有關,而杏壽郎正好使用炎之呼吸,冰火相克,頓時,童磨大部分的範圍群體攻擊都失效了。

  「哎呀,這可難辦了。」童磨一手一把亮晶晶的扇子,表情煩惱地揮舞著,施展出各種漂亮的仿佛冰雕藝術品一樣的血鬼術,然後統統在撞到炎之呼吸帶起的灼熱風浪中消散。

  香奈惠如同一只漂亮的蝴蝶,在炎浪與冰霜的間隙上下騰飛,花之呼吸制造出同樣絢爛的光影效果。

  矮小又沒氣力的蝴蝶忍很快跟不上戰鬥節奏,一臉不甘心的提著刀退了下來,咬牙站在旁邊死死盯著戰場,准備一有機會就衝上去幫忙。

  珍香側頭觀察了一下太宰治,發現黑泥精也看得聚精會神。

  當戰況逐漸焦灼起來的時候,虛突然自己走出來了,不知他通過什麼方法迅速消耗掉了結晶之子,此刻身體完完整整的,臉色都沒有蒼白一分,只是衣服已經破爛到僅能遮住關鍵部位,裸露出了大片光潔的皮膚和健碩的肌肉。

  珍香努力忍了忍,才硬撐著沒有吹口哨。

  真不是她思想有問題,實在是這個場面太色了。

  很快珍香的心情就放松不起來了。虛盯著戰場,沉聲說道:「童磨,我們合作吧。」

  一句話平平淡淡,卻像是往湖水中投下了一顆大石頭,掀起驚濤駭浪。

  這不是虛突發奇想或者腦子壞了才說的話,他剛才在室內一遍又一遍死去活來時,就已經反復考慮過一切。

  必須承認,他對這次座談會存在一定的誤解,他以為另外四人是一伙兒的,是個以太宰治為首的四人團隊,共同的目的就是從他這裡問出吉田松陽的下落,或者是想出了什麼新點子要試著殺他。

  但原來童磨代表另外一個勢力,並且是把殺戮不當回事的惡勢力,和太宰治那邊互相敵對,現在還打起來了。

  經過簡單的權衡,虛認為自己可以和童磨冰釋前嫌。他已經發現了,童磨在確認他不死之後就不打算殺掉他了,這是企圖從他身上得到什麼的表現,他很熟悉這個,他最擅長和這種貪婪之輩打交道了。

  世人是那樣醜陋,總是貪婪而膚淺,他對此感到厭惡,但又習慣和這樣的醜陋打交道。過去招收手下時,他就總是偏愛使用最貪婪最膚淺的人,因為很好掌控。

  現在,在兩個勢力互相抗衡的時候走脫確實容易,但他為什麼要急著走脫呢?

  他正處於沒有手下的煩惱時期。想要毀滅世界一個人是無法成事的,他很需要聽他指揮的力量。與吉田松陽有淵源的太宰治一方當然不可能,但童磨這一方卻是機會。

  喊出所謂的「合作」只是一個接觸的借口,他挺滿意童磨表現出來的戰鬥力,所以他的終極目的是把童磨所代表的勢力收入囊中。

  也就是——他要取代童磨口中的「那位大人」。

  深陷苦戰的童磨覺得很有趣一樣笑著說道:「合作也不是不行啦,但是要怎麼合作呢?」

  「你用你那造冰的能力給我造一把趁手刀劍,我幫你一起殺死這裡的所有人。」虛說,「至於再之後的事,你我就到時候再論。」

  「好,那就這麼辦!」童磨笑著,隨手捏著扇子在戰鬥間隙輕輕一扇,將一柄冰晶刀劍送到了虛的手上。

  這下糟了。珍香想。


第53章

  如果可以,珍香其實希望童磨能干脆一點死掉。

  人心都是偏著長的, 珍香十分喜歡香奈惠和小忍, 杏壽郎雖然長得挺晃眼, 性格也樂天得有點叫人頭疼, 但只要和實彌對比就會覺得很可愛了。

  所以總體來說, 珍香希望這裡的三位劍士都能好好活下去。

  人類個體的生命擁有著微小的價值, 就像星星點點的小火苗,她希望這樣脆弱的價值不會被毫無意義的鬼輕易掐滅。

  但珍香是無法繞過系統直接用一束日光滅了童磨的, 所以她多少感覺到了糟糕的心情。

  雖然平時她可以各種姿勢欺負腦子不大頂用的系統,仿佛已經可以騎到系統頭上去了, 但實際上她仍然受系統管制,是被約束的領導。

  和珍香內心的不爽相比, 系統就很快樂了:[太棒了!虛真是個好人,他竟然願意站出來幫助鬼!]

  [是啊,真是個代善人。]珍香努力克制自己的陰陽怪氣。

  有虛加入之後,戰鬥就從焦灼演化成了一邊倒。不死者不愧是不死者, 施展出來的劍術強大到讓人絕望, 那是完全不同於呼吸術的可怕劍術, 竟有足以壓制住呼吸術的威勢赫赫。

  在生死相搏中, 如果連氣勢都被壓制,那必定是離死不遠了。

  鬼殺隊的劍士們身上逐漸多出越來越重的傷,鮮血使一切都越發慘烈。

  太宰治忽然問道:「在一看就知道贏不了的情況下,鬼殺隊的劍士為什麼不選擇撤退呢?這是很簡單的權衡吧,不能及時止損的話也只是在平添無謂的犧牲。」

  珍香瞄了太宰治一眼:「沒人會不懂這個道理, 但到目前為止我還從沒聽說過基於理性判斷而選擇撤退的劍士,只有出於恐懼而崩潰逃跑的劍士,那之後逃跑的劍士無一例外都失去了再次揮刀的能力。」

  「那,為什麼呢?」太宰治抱著討教的態度問,他難得很正經。

  「你知道各種文學作品裡,人們是如何形容飛蛾撲火的嗎?人們說它奮不顧身,又說它自取滅亡。」珍香忽然說起似乎並不相關的話題。

  「如果出於理性思考就會知道,飛蛾會飛到火中完全是由於這種生物本身的缺陷,每只飛蛾其實都在拼盡全力逃離被燒死的結局呢,但在人看來飛蛾卻是主動投火的。」

  珍香看著越來越慘烈的戰鬥,看著流血越來越多的劍士,夜晚有月光、星光、刀劍反射的光、冰晶折射的光、呼吸術的光……各種星星點點的光亮落入珍香眼眸裡,卻無法讓面具遮掩的眼眸亮起一分。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用最平淡不過的木然語調說道:「你問為什麼劍士不會撤退,因為啊,對身處黑暗中的人來說,光就是一切的意義。」

  為了光可以舍生忘死,為了光可以粉身碎骨,鬼殺隊裡塞滿了會主動投火的笨蛋飛蛾,作為這個組織的領導真的很心累。

  如果大家都能學學中島敦的求生欲,或者太宰治這種理智的得失判斷,她能少操多少心啊?

  太宰治微微怔了一會兒,他望著戰場,看到杏壽郎即使身受重傷也死撐著用炎之呼吸抵消血鬼術,看到香奈惠口中吐血也毫不畏懼地同虛拼刀,看到蝴蝶忍明知自身弱小也不斷試圖拼上自己為同伴制造反擊機會。

  這樣的場面其實沒有出乎太宰治的推測,是早就預料到的數種可能發展之一,但他仍然被深深撼動了心靈。

  很多事僅用腦子去想像,和實際用眼睛去看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不經歷一次,再聰明的人都會有理解不了的部分。

  其實即便是現在,太宰治也依舊不能徹底理解,但他多少感覺到了……並且他為之動容。

  自從接觸到鬼、接觸到鬼殺隊之後,他就開始想尋找某樣東西——雖然他還說不清那是什麼——但他想,只要去貼近這些人、貼近這些光,他一定可以更進一步看清人類的本質,從而為自己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光就是一切的意義?

  原來如此,這可真是個令他心髒顫抖不已的說法啊。

  「我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小箴鄉。」太宰治笑了下,接著便像離弦之箭一樣衝出去,一頭衝向童磨。

  珍香被太宰治突然冒出的「小箴鄉」這一稱呼給嚇得夠嗆,差點左心房內壁出血膨脹以致血管膨脹爆開拉開心髒瓣膜讓血液在心房亂糟以致失血過多窒息休克。

  用簡練的話來說就是,她差點嚇死。

  作之助的反應比她快多了,追在太宰治身後就跑了出去,試圖把莫名其妙往危險裡鑽的太宰治拉住。可太宰治早有准備,有心算無心,又怎麼會讓作之助得逞呢?

  [珍香,太宰治這是要干啥?]系統表示很懵。

  [我他喵的哪知道啊!]

  也許對於真正的淡定大佬來說,掉馬就只是掉馬而已,但對珍香來說,掉馬約等於原地去世。

  死了算球!這跟預想中的馬甲死遁可太不一樣了!

  她覺得自己的全部理智都在這一刻原地升天,羞恥感排山倒海一般衝擊過來,她幾乎失去了站穩的力氣,搖搖欲墜,天旋地轉。

  已經來不及去思考太宰治是從什麼細節裡得出結論,又等待多久才揭穿她了,因為所有的血液都在叫囂著湧上頭頂,她不敢深思,一切都變得那樣難堪和無法忍耐。

  也許黑泥精一開始就發現了呢?之後一直在內心暗搓搓地嘲笑她,用戲謔的態度在暗處觀察她蹩腳的精分表演?

  不不不不要再想了!!!

  大概是情緒太過激動,珍香甚至感覺到手腳發麻,頭腦發沉。

  因此她也就沒能注意到,在這一瞬間正與香奈惠拼刀的虛忽然分神向她看了一眼,這絕非是出於本意的分神,而是忽然感應到了某種吸引,致使揮劍的動作都被打斷了。

  香奈惠抓住機會猛攻,虛頓時回過神連連後退。

  完全是同一時間,系統則是再次感受到了從珍香靈魂傳播過來的、讓它戰栗的惡意,並且比以前幾次感覺要更加清晰。也許它的宿主真是注定的滅世者,等到任務完成那一刻,它將功成身退,而宿主毀天滅地,一切都是定局。

  太宰治趁機泥鰍一樣躥到了童磨面前。

  杏壽郎目眥欲裂,就要舍命揮刀去砍童磨——他絕不會讓任何人死在自己前面!

  [珍香!快想辦法啊!]系統尖叫起來。

  珍香被這尖叫震得只能靠直覺大喝:「杏壽郎!停下!」

  剛被太宰治突然出現而嚇到有所分心的杏壽郎聽到了,他的動作下意識卡頓,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但積蓄起來的舍命的氣勢頓時就散了。

  本就重傷的杏壽郎吐出一口血,幾乎陷入半昏迷狀態,失去了繼續揮刀的力氣。

  如此正好便宜了太宰治,他輕松揮手向童磨打招呼:「要和我做朋友嗎?」

  童磨笑:「真的嗎?我卻覺得你過來是想找機會殺我啊。」

  「誒,你居然這麼想我,我太受傷了。」太宰治搖搖頭,伸出一只手遞到童磨面前。

  他全身都是破綻,簡直毫無防備:「抓住我的手,這樣你總能放心了吧?如果你不想和我做朋友,那麼直接殺死我也可以。」

  童磨擺出了意外的表情。

  太宰治又道:「我沒有說謊騙過你哦,剛才座談會上我說的故事,還有我認為人之價值只是虛無,這些都是我的心裡話。童磨你的觀點和我差不多呢,所以我覺得說不定你是可以理解我的。」

  [珍香,太宰治這是要投奔鬼了嗎?]系統迷迷糊糊地問,對事件的發展它感到應接不暇,以至於思維都不轉了。

  [你覺得太宰要投奔鬼了?呵呵,那他最好是!]珍香憋不住地陰陽怪氣。

  如果太宰治是要投奔鬼可就好了,她一定第一時間召集劍士把這個看破她馬甲的混蛋亂刀砍死,親手把這段尷尬的經歷永遠埋葬。問就是記仇!

  太宰治再次靠近童磨,他已經突破了人與人之間安全的社交距離,從遠處看他與童磨是那樣親密,作為人類的太宰治似乎是義無反顧投向了鬼的陣營。

  作之助追上來的腳步都遲疑著停下了。

  「吶,童磨,你是理解我的吧?」太宰治說,眼神希冀,「你一定是理解我的吧?」

  在不管何種語境下,一句話反復復讀都是強調的意思,意味著情感的層層加深。

  到了這個程度,一向以救贖世人為己任的童磨是絕不會拒絕的。它從來都不會拒絕向它求助的人。

  「我理解你。」童磨溫聲道,臉上浮現出慈悲的笑容。這是百年來教徒們虔誠信仰著的笑容,是從極樂世界投映到人間的幻影,是琉璃器皿上偶然掠過的光彩。

  很虛假,但是又如此具有神性。

  幻影總是轉瞬即逝,童磨卻讓一道幻影在人間留存百年。誰又能說它不信自己的慈悲呢?

  太宰治望著這慈悲的笑,呢喃:「謝謝你,童磨。」

  冰錐在太宰治背後的空中成型,那是末端有蓮花造型的漂亮冰錐,純淨的透明尖端則直直指向了太宰治的心髒。

  當那冰錐刺入太宰治背部的同時,童磨暫停舞扇握住了太宰治的手,像是要通過這個動作給予太宰治力量,幫太宰治分擔死亡必然會帶來的痛苦。

  渾身是血的杏壽郎哪怕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身體也不曾搖動一絲,他強打精神立下誓言:「你休想殺死在場的任何人!」

  同時,杏壽郎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揮出一刀。

  【炎之呼吸——奧義】

  【九之型·煉獄】

  仿佛來自地獄的熊熊烈火吞噬了童磨。


第54章

  太宰治產生要在鬼殺隊尋找某樣東西的念頭, 是從他發現自己竟真在蝶屋安穩住下時開始的。

  原本,他以為自己會一直保持著警惕,從各種蛛絲馬跡裡找出小箴鄉的目的,或者他會很快被安排參與殺鬼的任務。

  這才合理,不是嗎?

  他那少為人知的異能力「人間失格」, 是只要接觸就能夠消除他人異能的被動能力, 曾經吉田松陽就是看中了他的這項能力, 才會專程找到他嘗試實驗, 期望能用這項能力消除不死。

  但最終的結果是失敗的。

  那個人實在很奇怪, 異能無效化並不管用,但太宰治又明確知道自己的無效化是一定會起效的, 這樣就只有一種可能。

  「不死」在吉田松陽身上並不是異能, 而僅僅作為一種特別的狀態存在。

  當意識到這世界上其實存在著就連他都無法消除的「異常」之後, 他不免更進一步的理解了這個世界的「異常」。

  從十多年前開始,異能者如雨後春筍一般從世界各處陸續出現。而在那之前異能是否存在?如今僅是少年的太宰治無從得知。

  但他認識吉田松陽之後了解到,阿爾塔納能量在這世間已經至少存在了數百年。

  那麼阿爾塔納能量與異能究竟是不是一回事呢?

  經過實驗之後可以得知, 的確是同源同質, 但表現不同。對太宰治來說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可以消除別人發動的異能,卻不能消除遍布世間的阿爾塔納能量, 也不能直接把異能者消除成無異能者。

  簡單打個比喻, 就是他能消除燒水時從水壺嘴冒出的蒸氣,卻無法消除水壺中的水。

  從此以後,太宰治就明確認知到了自身異能力「人間失格」的局限性。也正是基於這點, 他才會在之後對宇智波恭彌的觀察中意識到,也許宇智波恭彌就是小箴鄉。他沒能在握手禮時消除掉小箴鄉的偽裝,是因為那偽裝並非異能。

  關於如何識破小箴鄉的馬甲,各種蛛絲馬跡對太宰治來說一點也不難發現,這不是指小箴鄉的偽裝很糟糕,而是指小箴鄉在某方面非但不掩飾,仿佛還在刻意展示馬甲的異常。

  太宰治數次試探之後發現,宇智波恭彌無論遇到什麼事都面不改色,無論說什麼話都是一個語調,仿佛永遠不會生氣,永遠不會動容,眼神永遠不會波動,任何情緒都不在臉上有細微體現,淡定木訥到已經違背常理的程度。

  作為對照,同樣淡定木訥的織田作就是典型的正常人標准。

  在計劃開座談會的時候,太宰治已經肯定了「宇智波恭彌」是一種偽裝,但他還不能完全確認這就是小箴鄉的馬甲。

  一直到最後,他刻意詢問鬼殺隊劍士們為何死戰,宇智波恭彌給出的回答才徹底讓他確認心中所想。

  只有小箴鄉會在那種時刻、那種情況下給出那樣的回答。那是鬼殺隊當主才會擁有、且必須擁有的品質、格局和思想。

  「光就是一切的意義。」

  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只能是鬼殺隊當主,也必定是鬼殺隊當主。

  老實說,即使成功揭破了小箴鄉的馬甲,太宰治也覺得自己依然不能完全看懂小箴鄉。

  從他在蝶屋安穩住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常常感到迷惑,小箴鄉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把他從森先生身邊帶走呢?

  不怕臉紅的說,若是對他這個人有什麼興趣,那一定要多多創造相處機會才是,小箴鄉卻毫不在意的把他交給了小忍。

  但若要利用他的「人間失格」對付異能之鬼,那就沒道理對所有劍士隱瞞他的異能,甚至不讓劍士帶他去殺鬼場面。

  只叫他待在蝶屋生活,這有什麼利益可言?

  難道小箴鄉的目的其實是讓森先生感覺不痛快?

  若如此倒是非常值得高興啦,但想也知道不可能。

  在不斷的提出猜想又自我否定中,太宰治開始刻意搞事,試圖把小箴鄉引來。之後發生的一切證明他確實成功了。不過在當時,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全身心的投入到這個謎題上。

  他花費掉很多心思去了解蝶屋、了解那些負傷的劍士、了解小護士們、了解蝴蝶姐妹……等等人,且這些人毫無戒心地配合了他。

  越是了解,太宰治越感到觸動。

  他從鬼殺隊這些人身上發現了特別的東西。不同以往接觸的人,鬼殺隊這些人雖然性格各異,有粗魯的有溫柔的、有樂天的有深沉的,但不管是誰,都具有某種同一性。

  他們重視生命,卻又總是毫不猶豫地不斷貼近死亡。這或許就是鬼殺隊的凝聚力所在,是讓不同的人走到一起共同戰鬥的核心精神。

  太宰治並不喜歡殉道者,他以為自己該是同情這些人的,但實際接觸之後他卻發現自己受到了吸引。

  他想要親眼看看劍士與鬼戰鬥的場面,他想知道會在生死之間迸發出來的究竟是什麼,但大家壓根不打算讓他參與戰鬥。

  那就自己創造條件吧。他這樣想。於是他主動抓住了離開蝶屋的機會,隨時關注各種傳聞,當他從二層小樓的來歷中察覺出或許有鬼的蛛絲馬跡時,他知道,就是這裡了。

  為達成目的,只愛給別人添麻煩卻不愛給自己惹麻煩的太宰治,難得一次主動攬下調查「萬世極樂教」的活兒。

  於他而言,通過調查接觸到教祖童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在地牢發現松下先生卻是個意外之喜。

  他其實一直對兩三年前遇到的吉田松陽感到耿耿於懷:「求死就是求活」這話到底什麼意思?為什麼對世間充滿眷戀卻非要找出死掉的方法?為什麼覺得長生不死就是錯誤?

  吉田松陽簡直太矛盾了!

  太宰治其實不是那種遇到謎題就必須解開的性格,但這種關乎生死的謎題實在太抓心了,送上門來的解謎機會他是不會隨便放手的,於是他調整計劃,把這位松下先生也納入了局中。

  當太宰治頂替信徒進入教團,親自確認教祖是鬼並發出邀請,最後寫好求援字條讓鎹鴉送去蝶屋,一切就都布置好了。

  之後只要巧妙的拖延時間,等劍士趕來,他就可以近距離看到人與鬼之間充斥著露骨的暴力和死亡、本能和**的較量。

  仔細想想,安排長生不死之人與鬼相遇,一定也是很有趣的場面吧?

  太宰治不但想更進一步看清人類的本質,也想看清鬼的本質,看清長生不死的本質。

  鬼啊,這種可悲的生物,究竟如何看待曾經的同類、而今的食物呢?

  若是一般人同時面臨這麼多疑問,大概只能做出取舍,一個一個去尋找答案。太宰治就不一樣了,作為聰明的少年,他全都要。

  於是帶著這樣多的疑問,太宰治主持了一次很有意義的座談會。

  期間他讓童磨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從而自願參與;誘導松下先生產生誤會自爆猛料;暗中示意恭彌與織田作配合流程……就這樣通過各種細節堆砌,不但成功拖延了時間,還得到了困擾已久的問題的答案。

  原來吉田松陽是虛的善良一面,是分裂出來的人格之一。

  虛試圖毀滅世界,為了阻止虛,吉田松陽才會做出那些矛盾至極的事情,才會在留戀人世的情況下主動求死。

  在童磨被消滅之後,虛手中血鬼術變化的刀劍也一同消失了。虛判斷敗局已定,直接撤退,半句多余的狠話都沒說,倒真是個非常干脆利落的人物。

  「你確定虛的目的是毀滅世界?」小箴鄉在事後這樣詢問了太宰治。

  「確定,雖然虛並沒有直接說出來,但他也不曾掩飾自己的想法。」太宰治回答。

  小箴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關於虛想毀滅世界這件事,還請不要告訴更多人。」

  「好。」

  「那麼,你又是為什麼主動做了這麼多事情呢?」小箴鄉就那樣平淡地望著太宰治,哪怕已經明白一切都是太宰治的策劃,卻絲毫不覺得膽寒,仍然用原本的態度去對待太宰治,好似這一切都不值一提。

  「我記得你有機會自殺時,總會自殺,但這次你沒有任由童磨殺死你,還主動幫忙救了你所不認識的杏壽郎。」

  「只是稍微對鬼殺隊的工作產生了點興趣。」太宰治說道。

  他鳶色的眼眸中泛起點點光亮:「在表面的世界、光明的世界中,死亡一般都遠離日常被隱藏起來,因為是被人們忌憚的東西。但是在鬼殺隊裡不一樣,死亡是日常的延長線上的一部分。我想這樣才是正確的吧,『死亡』不是『活著』的反面,而應該是拼湊成『活著』的眾多機能的其中一個。如果不在近旁觀察死亡,也就無法掌握生存的全貌。」

  「是這樣啊。」小箴鄉點了點頭,由於還繼續披著馬甲,所以太宰治看不出小箴鄉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但太宰治猜測,小箴鄉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平靜的。雖然成功策劃並把控了整件事發展的人是他,但他覺得那個真正因一切盡在掌握而從容不迫的人該是小箴鄉才對。

  當他問小箴鄉要鎹鴉給蝶屋傳訊時,表面看是他成功套路了小箴鄉,但事後想想,那時小箴鄉其實是順勢而為吧,看破卻不點破,縱容著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任他用自己的方式尋找答案。

  還有他衝向童磨時,小箴鄉什麼都不問就默契地幫他叫住煉獄杏壽郎,打斷了煉獄杏壽郎舍棄性命的無謂犧牲。

  這或許是小箴鄉對他的信任,又或許是小箴鄉能夠撐起一切的氣度。

  甚至於,小箴鄉這一路會帶著織田作同行,也是故意的吧?小箴鄉知道他一定會和織田作相處愉快。

  怎麼說呢……太宰治覺得自己已經搞明白了。

  不是他之前以為的那些功利的東西,不是陰謀論也不是放長線釣大魚,更不是為了讓森先生不開心。

  小箴鄉會把他從森先生身邊帶走,並對大家隱瞞他的異能力,為的是讓他自己親眼看到這一切,感受這一切,從而主動說出現在這番話語。

  他這段幾乎相當於宣稱「我想活下去了」的發言,才是小箴鄉的真正目的吧?

  他完全被料中了,但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微妙開心。

  想到此處,太宰露出放棄般的笑容:「總之我就是想試一試啦,也許最後什麼都找不到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不,他知道一定能找到。嘴上非要多說一句留有余地的話,是因為太害羞了——誒,他真的會害羞嗎?

  「所以我想加入鬼殺隊。而且——」如果追隨小箴鄉這樣棒的首領,就連太宰治也會忍不住期待一下美好未來的。

  「而且?」

  「而且……小箴鄉可千萬不要忘記,你已經答應喊我『太宰』,再不喊『小治』了。」

  結論:在關於稱呼的小問題上,太宰治大獲全勝了。


第55章

  「好吃!真好吃!」

  外形如同烈焰貓頭鷹——或者更像金魚?總之, 就是那麼一個顯眼的炎柱煉獄杏壽郎,他穿著病號服,全身打著繃帶,坐在病床上手捧一份地瓜飯吃得起勁。

  他的吃飯習慣相當擾民,每吃一口就聲音洪亮地大喊一聲:「好吃!」

  在同一間病房裡養傷的志村新八忍無可忍, 吐槽著:「才治療了兩天, 就算咱們這是虛構的作品, 也不能讓重傷員兩天就恢復到這種地步吧?已經突破科學極限了。」

  一旁在擺弄紫色大傘的神樂露出了深以為然的表情:「對呀, 都兩天才恢復到這種程度, 這個國家的人類還真是虛弱呢阿魯。」

  「不要當面說別人弱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恢復能力靠吃——啊噗!」志村新八的臉被神樂一腳踩進枕頭裡。

  橙發的紅衣女孩面無表情, 連眼神都很平靜, 她將傘的尖端瞄准了志村新八頭部。傘帽被機關激活打開, 一段反射著寒芒的劍刃從傘架裡伸出,那是由煉刀師村的能工巧匠特意用猩猩緋沙鐵和猩猩緋礦石所打造,與日輪刀具有完全相同的作用, 蘊含著太陽的力量, 是對鬼利器。

  在原本十分樸素的傘帽周圍,還另外多出了一圈蕾絲一般層疊的漂亮領花,神樂握著傘柄的手巧妙一抖, 領花就外翻出去, 變成十幾片隨時可以飛射傷人的暗器。

  要說這把傘還有哪裡與過去不同了,那就是一圈傘扣也變得暗藏玄機,觸動機關就能飛出淬了紫藤花毒的細針, 每根細針上的紫藤花毒都由蝴蝶忍友情提供。

  神樂在蝶屋居住下來的第二天,就把傘交到煉刀師村改造,之後十分不安和暴躁的縮在室內好多天。等終於拿回來之後,她又進入了過度興奮的狀態,具體表現為沒事就想用新武器在別人身上試試。

  現在她居高臨下俯視著志村新八,用一貫帶著微妙諷刺的語氣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志村新八趴在床上動彈不得,冷汗淋漓地回答。

  話說,這女孩的性格是不是暴力過頭了?!就算是玩鬧也不要老抓著他一個人欺負啊?而且這種一只腳站在地上,另一只腳踩到床上來的動作也太不淑女了!簡直像野蠻人一樣粗魯啊!

  「好吃!好吃!」

  面對這等發生在眼前的鬧劇,杏壽郎不為所動,端起第十份地瓜飯狂吃起來,並用不打任何折扣的洪亮聲音宣告對美味的贊賞。

  如果要從蝶屋選出一名大胃王,目前杏壽郎絕對是神樂的有力競爭者。

  神樂側目看著杏壽郎,腳一抬輕巧地放過眼鏡仔,轉身坐到杏壽郎面前:「比賽吧,就用剩下這二十份地瓜飯一決勝負阿魯。」

  「好吃!好吃!」杏壽郎充耳不聞。

  神樂提起大傘就向杏壽郎招呼過去,杏壽郎本能地閃避,動作迅速到根本不像是不久前還身負重傷的人。

  這火焰一般耀眼的炎柱總算從玄妙的進食入定境界裡出來了,他朝氣十足地對神樂大笑:「嗯!是小神樂啊!」

  「蝶屋只能有一個大胃王。」神樂指了指還沒被吃掉的二十份地瓜飯。

  杏壽郎秒懂,嗓音洪亮地回答:「原來是這樣!又要比賽了嗎?我會全力以赴的!」

  接著便又是一串「好吃!」這方面神樂才不會輸,所以她端起飯來也開始一邊吃一邊喊:「阿魯!阿魯!」

  大概吃飯時發出的噪音是否響亮也要計入綜合評分。

  「拜托重傷員就別往撐裡吃了吧!小神樂你也是的,別再鼓動煉獄先生猛吃了啊!」志村新八終於不堪忍受地發出呻.吟。

  在一片吵鬧中,珍香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她忽略掉志村新八臉上的鞋印,對杏壽郎淡定說道:「看來杏壽郎恢復的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珍香今天依然披著宇智波恭彌的馬甲,因為雖然被太宰治揭穿了,但當時聽到的只有自己和作之助兩人。

  作之助是早就清楚馬甲的知情人,之後太宰治也再沒宣揚這件事,所以暫時還不必直接舍棄馬甲。

  太宰治是聰明人,發現了把柄當然會捏在手裡,所以不需要給封口費就知道自覺保密。

  珍香打算過段時間就找機會讓宇智波恭彌死遁,如果到那時太宰治仍舊什麼都沒說出去,她就大度地放過太宰治,不再計劃滅口的事情。

  [我可真是善良啊,都被這樣欺負了,還想著放黑泥精一條生路。]

  [你醒醒吧。]系統很想翻個白眼,[掉馬本來就是你的責任,你還怪別人。]

  [怎麼就我的責任了?]珍香一萬個不服。

  [當時太宰治問你那個問題,很明顯就是試探你,你還非要說那麼符合當主身份的話,什麼光什麼飛蛾的,不就是主動暴露嗎?]

  [系統你裝事後諸葛亮還挺有一套。但我當時那麼回答是非常符合人設的,你別忘了作之助知道我的馬甲,當時也在旁邊,我那時候只能那樣說,那才是一個帶著面具的鬼殺隊當主該有的反應。]

  系統努力盤了盤邏輯:[所以你在太宰治面前掉馬也有故意的成分?那你還氣什麼。]

  [很簡單,我可以給別人發現的機會,但別人要是真發現了,還表現出來,那就是別人的錯!]

  [呃……]系統沉默了。這不就是強盜邏輯嗎?

  就這樣,宿主與系統進行了日常的友好交流,雙方都默契回避了關於上弦之貳的話題。

  童磨最終死了,虛也跑了,太宰治還非要加入鬼殺隊,想當個劍士,當時珍香厚著臉皮裝沒聽見忽略過去了,之後提心吊膽的,幸好太宰治沒舊事重提,應該是自己腦補了個什麼結果,珍香也不敢多嘴去問。

  總結:在童磨這件事上,珍香作為叛徒來說真是完敗。

  但系統沒法指責珍香,它自己也很羞愧,因為當初珍香讓它拿主意時,是它親口要求太宰治去調查「萬世極樂教」。

  那時誰又能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呢?真是造化弄人。

  所以只好當成無事發生。

  杏壽郎注意到了珍香,放下手裡的地瓜飯笑著打招呼:「宇智波先生來了啊!」

  神樂可沒有公平競技的意識,她看到杏壽郎居然停了,頓時加快速度狂吃,爭取擴大自己的優勢。

  「阿魯!阿魯!」叫聲也更響亮了。

  珍香真想溫柔地笑,眼前這場面太適合她像個大家長那樣笑了,大家都是幼稚的小孩。

  可惜珍香只能保持面癱:「我剛去看過了小忍和香奈惠,她倆恢復的也很好。」

  這時的大家互相都已經認識了,所以杏壽郎還關心了兩句太宰治。珍香沒表現出一點對太宰治的不滿,應付的四平八穩。

  志村新八起初覺得宇智波恭彌不苟言笑,是個嚴厲的人,但現在已經大為改觀了,便把自己對於傷員的健康擔憂說了出來:「恭彌先生,你也勸勸杏壽郎先生吧,他不肯好好養傷還非要和小神樂進行大胃王比賽。」

  「是這樣啊。」珍香點點頭表示了解,「既然是比賽就要加油了,杏壽郎,你已經落後許多了。」

  開玩笑,如果杏壽郎能單純靠暴飲暴食就失去健康,那系統都能樂瘋了,她有什麼理由剝奪這種美好的可能性?

  「當然!我會用火焰一般的熱情加油比賽的!」杏壽郎爽朗地說,端起飯又開始吃了,「好吃!」

  所以這個鬼殺隊裡都是些啥人啊?難道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嗎?志村新八感到渾身無力。

  此起彼伏的「阿魯!」和「好吃!」魔音灌耳,似乎注定了要在接下來數日都留存在聽者腦內,單曲循環。

  珍香多少感覺有些難耐,她抬起眼,正巧看到作之助從窗外路過,就起身告辭不再打擾大胃王比賽,出門去找作之助說話。

  作之助在病房外面搬了個椅子坐著,正手捧筆記本回顧之前記錄的東西,他的表情寧靜而專注,有種叫別人也跟著淡定下來的感染力。

  「那晚之後作之助就一直不怎麼開心的樣子,我原本以為你會很高興的。」珍香湊過去說道。

  作之助困惑地看她:「為什麼你以為我會很高興?」

  「因為太宰揭穿了我的身份,你就不用再在他面前幫我掩飾了。我知道作之助不是擅長說謊的人,之前幾天被太宰糾纏肯定很有壓力,現在總該覺得松一口氣了。」

  「原來是這樣。」作之助聽懂了,便點點頭,「其實還好,小治沒有問過我這些,而且對我而言保守秘密並不難。」

  畢竟如果一個殺手無法做到保密雇主的信息,那這個殺手的性命也就到頭了,作之助曾經當過頂尖的殺手,口風再緊不過。

  珍香從另外一個角度理解了作之助的話。她和太宰治都發現了,作之助這個人並不喜歡與人高談闊論,並打心眼裡認為自己的事情特別不值一提。他如果對別人有什麼意見,多半也是埋在心裡不說的。

  與其說這是殺手的職業操守,倒不如說作之助就是這種性格,很悶。

  珍香嘆了口氣:「我剛才說的,其實只是朋友之間的玩笑話。」

  「原來是玩笑啊。」作之助露出學到了的明悟表情。

  「不過接下來就不是玩笑了:麻煩作之助跑一趟,去代替我狠狠地給太宰一拳吧。」

  作之助頓時又茫然了,眼神都呆呆的。看來要老實人作之助跟上珍香的思路還是太為難了些。


第56章

  面對有些茫然的作之助,珍香認真說道:「你其實也想打太宰的對吧?那晚他過於亂來了, 在沒有明確自己的異能必然會對血鬼術起效的情況下, 就大膽跑去童磨面前。當時冰錐刺入太宰後背的場面把我都嚇了一跳,雖然事後太宰什麼事也沒有, 但果然還是感覺火大。」

  珍香試圖煽動作之助的情緒,雖然她的話語沒有音調變化,但內容准確說中了作之助的內心。

  是啊, 最後小治平安無事, 證明那少年確實擁有著匹配其搞事能力的精明頭腦,並是非無知者無畏的衝動行事。但這才是最令人火大的。

  作之助並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 但他內心很不贊同小治的行為。

  再怎麼聰明的頭腦總會有出錯的時候, 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人竟熱衷於在生死邊緣試探, 這讓身邊的人怎麼想呢?

  在那一晚, 作之助確實冒出過痛打小治的念頭,但他沒有實施。

  硬要說理由的話, 是他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做這件事。

  他不是小治的長輩親人,也稱不上是交情深厚的朋友,更非有資格管教小治的上級。

  微妙的間隔感讓作之助選擇留在更遠的地方,這或許就是他的處世之道。

  珍香觀察著作之助的表情, 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進一步說道:「森先生把太宰托付到鬼殺隊,這孩子卻不告訴任何人就做出那麼嚇人的事情, 我身為鬼殺隊當主,想必是有資格管管他的,可我現在不想看到他, 所以就來拜托作之助了,麻煩你代替我給他一拳。或者多幾拳就更好了,哪怕上腳踹也沒關系。」

  珍香眨眨眼,試圖傳遞狡黠的信號,然後想起自己還帶著面具就又放棄了,轉而哥倆好一樣拍了拍作之助的手臂,使用肢體動作表達鼓勵。

  「去吧。」她說。

  於是作之助就迷迷糊糊地真去了。

  [珍香,你這是又為了什麼要報復太宰治啊?]系統有點看不懂。如果是掉馬甲的事情,之前不是已經有定論了麼?

  [他能自由的叫我小箴鄉,我以後卻只能叫他太宰,不報復一次可真是渾身不舒坦。]珍香在心裡咬牙冷笑。

  稱呼其實不是問題,問題是這等於在變相提醒珍香,是她自己坑了自己。原本小號承諾的事情,現在因為掉馬也要算到大號頭上,這該怪誰呢?珍香怎麼想都覺得怪黑泥精准沒錯。

  但她絕不會表現出輸不起的樣子,那太掉價兒了,所以她願賭服輸,將來脫掉面具也依然會保持喊「太宰」,交出這份稱呼姓氏的特權。

  她可以想像到那個畫面:當自己作為當主一臉溫柔地笑著,如同呼喚孩子一樣呼喚了自己的劍士們,然後輪到太宰治時忽然稱呼一轉,變成喊姓氏不喊名字。大家都會注意到並暗暗記在心上的,這可真是讓太宰治出風頭的倍兒有面子的事情。

  僅是想像,珍香就已經足夠憤憤不平了,不想辦法出口惡氣怎麼行呢?

  對了,等作之助打完還要再去提醒一句,一定要堅持喊太宰「小治」,堅持一輩子,最好帶動所有人都永遠喊「小治」!

  然後再每天都和太宰待在一起,索性就直接當太宰的臨時監護人得了,反正太宰總需要人看著的,又不能一直關在蝶屋讓蝴蝶姐妹照顧。

  作之助也不能老是跟著珍香到處跑,一方面容易直面打打殺殺的情況,另一方面也不方便他寫書。

  反正這倆人看上去相處得不錯,應該很樂意待在一起,兩全其美。

  如此在心裡安排好,珍香就坐到了因為作之助離開而空出的椅子上,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

  ——

  那天晚上,珍香做夢了。

  夢裡出現了一望無際的白。那是個看上去純白無垢的世界,甚至於白到晃眼。

  她知道這裡為什麼會這麼白,與人們一提起白色就喜歡聯想的什麼「無垢的世界」或者「空白的精神」都沒關系,這裡是一片巨大而恢弘的鹽田。

  細膩的鹽粒沉積在一起,表面覆著一層淺淺的水,平滑得沒有任何起伏。如果光腳踩進去一定會覺得很好玩,能感覺到鹽粒細沙一樣流過腳趾,並蕩漾起清澈的水波。

  仔細回憶的話,似乎也確實有別的地方把鹽湖開發成了旅游景點。

  去這種景點旅游絕對要做好防曬,不然曬脫皮都是輕的,想來應該也會有患上雪盲症的風險吧?所以還需要一副墨鏡。

  漫無邊際地想著,她抬頭向上看,看到了七根圍繞成圓形的石柱,每一根石柱上都遍布著復雜又精美的浮雕。

  如今的她閉著眼睛都能默寫出來那些圖案,所以就算在夢裡,石柱上的浮雕也是具體的,纖毫畢現。可就算全都背下來了,她也從沒看懂過。

  也許當初設計浮雕圖案的人,就是衝著讓人看不懂的方向努力的吧?

  她半是無奈又半是戲謔地垂下視線。

  鹽田之下藏著東西。

  那或許可以稱之為一顆「珍珠」。但沒人真的會把直徑100千米的球形空間與珍珠劃上等號,它實在是太大了。

  在這巨大到不可思議的球形空間裡,蜷縮著更加叫人難以置信的巨大的……

  她不想再看了,於是收起視線。

  哪怕在夢裡,這一切仍舊維持著叫人厭煩的模樣。她也不是真的用眼睛去觀察,在這裡她「看」就是「感知」,而感知的能力可以輕易穿破鹽層,所以什麼地方有些什麼,她都清清楚楚。

  這是個荒涼又討厭的地方,整片鹽田都是被有意分隔出去的世界。這裡沒有居民,只有囚徒。

  在這裡她連沒事走兩步的自由都沒有,她感覺身體僵硬又難受,卻頂多只能輕微地動一動。

  「嘩啦……嘩啦……」是鎖鏈搖動的聲音。

  寂寞的時候,聽聽這種聲音似乎就能稍微好受點了。

  ……

  珍香並沒有把夢境裡的情緒帶到現實,她在蝶屋逗留兩天,確認劍士們都恢復得不錯、太宰也確實被揍了之後,便心滿意足地一個人離開了。

  這次單獨行動的正當理由是她要去見見父親。

  父親由於身體狀況不佳,不方便時常更換宅邸,所以對住所保密性的要求尤其高,任何疏漏都可能引起鬼舞辻無慘的注意,珍香覺得還是自己一個人行動最能保證隱秘。

  她離開蝶屋後沒有著急趕路,先是去附近的鎮子上轉了轉,買了個自己覺得外形恐怖、可別人都說可愛的市松人偶娃娃,掛到腰間。又挑了兩樣寓意平安的當地手工藝品包起來,多少算是心意。

  產屋敷家提倡把錢花在刀刃上,所以珍香沒買什麼貴重的禮物,輕裝上路,鑽進了山裡。

  她有意走到四下無人的地方,原地等待片刻,對著空氣朗聲道:「既然是找我,為什麼還不出來一見?」

  喊完她又等了會兒,發現沒人回應,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大約又走了一陣子後,她再次停下來,這回多給自己加了點心機的小動作,在不經意間凹出造型,然後故技重施:「跟了我這麼久,何不出來一見?」

  等待一會兒發現還是沒動靜,她就又繼續往前走,一段時間後又停下,再次朗聲復讀……

  系統很快就憋不住了:[珍香你到底在干啥呀,真的有人正跟著我們走嗎?]

  [我哪知道有沒有人跟著。]珍香發現系統總在這種感知方面很高看她,雖然穿越來之前她確實可以做到,但現在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啊。

  這種系統總是對她寄以厚望,而她卻無力回應的情況,雖然她知道自己沒責任,但多來這麼幾次卻真的挺沒面子,以至於她都想翻白眼了。

  [我只是覺得虛有可能會來找我,所以謹慎行事罷了。]

  [虛為什麼找你?他不是跑了嗎?]系統傻乎乎地問。

  一陣風吹來,吹得地上的野花晃晃悠悠,珍香回想起上次和神樂作之助一起編花環的趣事,興致忽起,便蹲下身采摘。

  [虛主動與上弦之貳合作,為的一定是進一步接觸鬼,和鬼王當面對話。但最後上弦之貳死了,虛肯定不甘心,有可能會想辦法找到當時在場的我或者別人,問出更多關於鬼的情報。]

  [我懂了,珍香你是要主動給虛機會,如果虛不打算這麼做就最好,如果虛打算這麼做就一定會找到你,你就能通過提前說話的方式裝逼了!]

  光聽系統前半句說得有條有理,珍香本已打算附和一番,聽到後半句她一聲「對啊」瞬間卡住,硬是沒在腦海裡說出去。

  她的內心不禁對系統十分贊嘆:這到底是什麼腦子居然首先想到的是裝逼?雖然她也確實想裝逼沒錯啦,但這時候不應該首先想到是為了掌控主動權,與虛單獨對話嗎?

  [總之……系統你開心就好了。]

  帶著點「系統傻有傻福」的微妙心情,珍香把摘好的花枝一條一條理順,放在手中細心地彎折。

  當一個面無表情的冷峻青年戴著禮帽開始編花環,那場面莫名就會很意蘊豐富。有的人能看出高深莫測,有的人則能看出來反差萌。

  一個珍香就算承認也不會良心疼痛的事實是:她又騙系統了。

  她才不會因為猜想虛貪圖鬼的那點情報,就要自己親自出來擱這兒對著空氣裝逼。太跌份兒了,好像她就很缺這點逼格似的。

  她心裡至少有八成把握虛會特意來找她。她覺得就像自己能感覺到虛的特別,虛也能從她身上感知到什麼,否則不會初次見面就無意識地盯著她看。

  虛一定會想要私下見見她,雖然她對虛沒有興趣,但特意躲藏就太費勁了,與其一直躲著、藏在蝶屋當宅女,倒不如主動出現。

  系統覺得自己被敷衍了,不太開心:[你還有什麼深層次思考?別藏著不說。]

  珍香沒有多賣關子,解釋道:[虛長生不死,他自己說是因為阿爾塔納能量造成的,但又沒有證據,也許是謊話呢?為了隱瞞青色彼岸花的情報撒謊可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成全虛,幫忙把他送去鬼舞辻無慘身邊,相信鬼舞辻無慘一定能從他身上榨取到想要的情報。]

  [原來如此!]系統恍然大悟,接著便是對珍香細膩又善於發覺和把握機會的心思感到佩服。

  系統和宿主並沒有定位鬼舞辻無慘的能力,但關於鬼舞辻無慘的其他方面倒是頗有了解。利用產屋敷家族多年積累下來的情報經驗,加上系統掌握的一部分宏觀概述,可以得出一個很有趣的結論:鬼舞辻無慘能讀取到十二鬼月的死亡記憶。

  也就是說,現在鬼舞辻無慘應該已經知道童磨的具體死法,並且對有意合作的虛感興趣了。

  這也是雖然太宰治強烈要求當劍士,系統卻不怎麼緊張的原因:鬼舞辻無慘已經知道太宰治的異能了,肯定會馬上開會告知所有十二鬼月,下次太宰治再想伸手碰到十二鬼月就沒那麼容易了。

  珍香很有閑情逸致的把花環編完,輕輕搭在手上,抬起頭淡定道:「還不肯出來嗎?那我可走了。」

  「你知道我在?」虛從近旁的一棵樹後走了出來。

  [臥槽他什麼時候藏到那兒的?!]珍香備受驚嚇。

  [臥槽我也不知道啊!]系統也備受驚嚇。

  珍香雖然有話音落下虛就出現的心理准備,但絕沒有虛從這麼接近的地方出現的心理准備。

  說實話,剛才虛如果打算直接出手暗殺,她可能真的反應不過來。

  [幸好幸好,這個虛是被社會毒打了幾百年的倒霉老頭,不是混社會幾百年的老油條,否則吾命休矣。]

  雖然心裡慌得一批,但珍香表面穩如老狗。她僅僅平淡地看了虛一眼,就又低下頭繼續擺弄花環,姿態十分放松,全身都是破綻。

  反正戒備起來也肯定打不過,不如裝逼。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這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不如長話短說?」

  「哦?請講。」

  「我直接告訴你去哪裡能等到鬼王,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就行了。」

  虛也不問珍香為什麼知道他想見鬼王,因為這其實是明擺著的事情,他直接道:「答應你什麼?」

  「你也知道,我的立場站在鬼的對立面。鬼王曾經是人,現在卻轉化為吃人的鬼,我很痛心,所以我希望你能給鬼王致命一擊,幫助人類殺死它。」

  系統:[喂,珍香你在說什麼呀?你居然讓別人去殺鬼舞辻無慘!]

  珍香:[瞎激動什麼,這種話我還少說了?反正我不信虛能做到。你想想,虛才什麼段位?鬼舞辻無慘又是什麼段位?你對反派大BOSS也太沒信心了。]

  系統想了想:[也是。我就是關心則亂。]

  虛凝視著珍香,發現珍香的表情沒有一絲破綻,他最終慢慢點頭:「可以。」

  珍香表示滿意:「你只要回到那個二層小樓繼續住下,鬼王會在夜晚找到你的。」

  虛微妙地遲疑了一下。他記得那個二層小樓裡面一片狼藉,到處都是他曾經死去活來留下的痕跡。當然他其實不會特別介意,只是想起來難免覺得微妙。

  「放心,'隱'已經打掃過那裡了。」珍香像是能讀出虛的心思一樣說道。

  這下虛就沒有任何問題了,他點點頭轉身離開,很快就消失不見。

  其實,他原本是打算來審問或者探究一下這個宇智波恭彌,看這人究竟和阿爾塔納能量有什麼聯系。

  現在他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

  面對宇智波恭彌,他有一種無可匹敵的感覺,僅僅直視就會有莫名的壓力,同時還伴隨著無法解釋的親切感。

  這是種很矛盾的感覺,讓他下意識提起警惕,同時又覺得宇智波恭彌是「自己人」。

  對方與他說話的態度也是,並沒有分毫敵對的感覺,倒像是要幫助他,姿態也很放松,卻同時故意向他展現出強大,會在他藏匿行跡時直接開口點出,又能直接預言到鬼王下一步會出現的地點,這既是善意也是警告。

  而且他還注意到了那個花環——上面肯定會有迷藥吧?對方拿在手裡就是明擺著在威脅他,否則為什麼沒事要編花環呢?他可不信只是一時興起。

  虛現在的體質對迷藥沒有足夠抵抗力,面對普通人時大意一點就算了,但面對一個很給他壓力的神秘人物,還是要謹慎為上。

  畢竟來日方長。

  [珍香,這個虛先生好好說話誒。]系統感到十分快樂。

  珍香想了想,點頭:[有一說一,確實。]

  她心裡也覺得蠻意外。不知不覺間,她的裝逼功力已經提升這麼大了嗎?還是說單純在虛面前有加成?真是順利過頭了,感覺都不夠真實,像極了夢還沒醒。

  不過這是好事一件,虛沒有說多余的話,她也就不必對系統多解釋什麼了。

  保持無知的系統才是好系統嘛。

  珍香頗有些期待地對系統說道:[希望鬼舞辻無慘能利用好我給它創造的機會,一舉問出青色彼岸花情報,自己學會成為世界最強,我就能早早功成身退了。]

  [祝福!]系統揮拳吶喊——如果它有拳頭的話。

  [此間事了,該去就見見父親了。]珍香伸了個懶腰,把花環掛到禮帽上。

  因為這個花環編織得尤其精致仔細,所以和禮帽混搭起來也很好看。

  [系統,給咱把【潛行·普醜】安排上。]

  潛行卡是防跟蹤神器,也是珍香真正敢於一個人出門的底氣所在。


第57章

  仔細算來,珍香其實已經與父親有半年沒見了, 雖然時常會通過鎹鴉溝通, 但她認為大家都是喜歡報喜不報憂的。

  想到半年前父親就已經不良於行,她深深做好了看到一具奄奄一息的骷髏架子的准備。

  但實際情況卻比她想得好不少, 父親有半張臉都被病毀,但呼吸和說話交流卻沒有障礙,說明頭部的問題只集中在眼睛和皮膚上。

  至於肢體上的問題倒確實嚴重許多, 但還沒有到徹底癱瘓的程度, 坐在輪椅上時仍能堅持腰背挺拔,雖然一看就知道十分疲憊。

  「覺得累就好好休息啊, 硬撐著對你的身體又沒好處。」珍香對父親大聲抱怨著, 把禮物放下, 把花環送給了母親。

  此時她已經解除面具, 恢復了真容,披著當主專用的白紫兩色羽織, 小小年紀已經有幾分父親年輕時的風采了。

  母親把花環戴到頭上,她像是花妖一般美麗,望著珍香慈祥而柔美地笑:「這半年辛苦你了,珍香, 我都聽說了哦,你做得很好。鬼殺隊的柱不曾減少, 上弦之鬼卻消滅了一個。」

  珍香微妙的有點心虛。說實話童磨的死跟她真沒什麼關系,要不是太宰治不知道想通了什麼,願意給她面子, 這回童磨一口氣就最少能殺倆柱。

  珍香移開視線嘟囔:「誇我就不必了,別因為我這麼久都不回來看望你們而生我的氣就好。」

  父親搖頭:「珍香,你做到了我一直沒能做到的事情,上弦之鬼已經有百年沒有變動,你卻只用了半年就令我們成功打敗上弦之貳,一句誇獎是絕不為過的。」

  但珍香可不想聽誇獎,一想到自己還有個「叛徒」的隱藏身份,她面對自己正義的家庭成員時,就總覺得不怎麼自信:「我什麼也沒做,發現上弦之貳和打敗上弦之貳的都不是我,我甚至也沒參與指揮戰鬥,就只是運氣好點,坐享其成罷了。」

  說完,她怕父親還不肯放棄誇她,又要贊她謙虛自省,便故意加上一句陰陽怪氣的話來轉移注意:「我不是需要鼓舞激勵的劍士,您還是放松腰背多歇歇吧,裝得這麼精神強大給誰看呢?」

  母親頓時被逗笑了,父親也無言以對。

  飯點時,粂野匡近傻樂著端來飯菜,向珍香彙報自己最近的工作情況。他沒有玩忽職守,很沉得住心,不但遵照吩咐一直留在這裡幫忙,還給身邊的人帶去了許多歡聲笑語。

  珍香想了想,發現這其實是好事,愛笑的人運氣總是不錯的,或許她父親笑口常開就能活更久點。

  如此,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吃了頓順心飯。

  飯後,珍香刻意避開粂野匡近對父親告了一狀,說不死川實彌如何如何不聽話、如何如何偏激,根本不愛惜身體,沒有團隊精神就知道橫衝直撞等等。

  實際上她這麼說就是暗中試探下,看如果她想給鬼殺隊當主加一個開除柱的權利,父親有沒有可能接受?

  聽完告狀,父親表示感情上非常理解:「有時仇恨會衝昏人的頭腦,讓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我也常擔心那孩子。」

  「那……」我可以直接開除他了嗎?

  這個想法在珍香腦海裡轉了一圈,其實也只是個玩笑罷了,她很清楚就算自己能開除不死川實彌,這復仇流的孩子還是會自己去當殺鬼獨行俠的,甚至可能因此變得更強,某一天就不小心砍死幾個十二鬼月,而那時她將一無所知,還以為鬼舞辻無慘的優勢特別大呢。

  所以,珍香想說的其實是:「那,有什麼辦法改變他嗎?」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意味深長地說:「珍香,你知道嗎?鬼舞辻無慘的咒束縛並非絕對不可違抗,曾有鬼成功擺脫控制,成為了自由的鬼。」

  「竟然有這種事?」珍香的眼睛微微睜大。她怎麼不知道呢?

  但父親沒有再多說,顯然是打算繼續為那只不知名的鬼保守秘密:「我這半年一直在收集信息,希望能找到使用初始呼吸的高人的後代,現在總算有了結果。那個家庭中的父母都過世了,只剩下一對兄弟,其中弟弟今年只有十歲。」

  珍香回憶了一下關於初始呼吸的知識:「是繼國家的後人?」

  「是的,如今改姓時透了,哥哥名為有一郎,弟弟名為無一郎。」

  這名字起得夠敷衍啊。珍香腹誹著,問:「是繼國岩勝的後人吧?」

  「是的,珍香猜到了?」

  「嗯,直覺。」

  父女倆又就這件事聊了會兒,珍香得知父親已經拜托母親去接觸過那對兄弟一次了。哥哥有一郎嘴很毒,弟弟無一郎則有一副熱心腸,兄弟倆相依為命,依靠劈柴當樵夫生活。

  「他們拒絕了拿起刀劍,也沒有答應接受鬼殺隊庇護。」

  「我知道了。」珍香點點頭,「雖然如此,我想還是應該專門派人暗中保護他們,畢竟在山林中生活遇到鬼襲擊的幾率很大。繼國家的血脈就算現在不肯拿起刀劍,未來也一定會再次出現能使用初始呼吸的劍士,所以不容有失。」

  什麼血統論當然都是瞎說的,她只是為了——

  [正好用這個理由浪費一波鬼殺隊人手,美滋滋。]系統很滿意珍香這種時刻能抓住機會的能力。

  [可以啊,系統,你都會搶答了,為你點贊。]

  父親沒有對珍香的血統論發表意見,只是道:「你現在是當主,你決定就好。」

  說著,他伸出因為生病而蒼白虛弱的手指,點了點地圖上的某處:「時透家就住在這裡。」

  珍香仔細記下。

  這之後父親又問起了許多劍士的近況,珍香都從容地一一回答,做到了對鬼殺隊全員信息掌握,證明自己確實是合格的當主。

  最後他們還多聊了兩句煉獄家的情況。

  現任炎柱做得很不錯,熱情十足,而前任炎柱仍舊沒有振作起來,那對父子之間的問題顯然也沒有得到解決,實在可惜。

  「若是哪日你路過煉獄家,不妨開導一下槇壽郎,就算沒有效果也無妨,代我看看他,告訴他我一直很擔心他。」

  「是,我知道了。」珍香點頭,「就算不順路我也會專門去一趟的。」

  瞧這話說的,誰聽了能不感動呢?

  「珍香啊。」父親溫和地低聲喚道,輕輕握住女兒的手,露出微笑。

  他大概是想要給個鼓勵的眼神的,可惜侵蝕了面部的疾病令他雙眼一片渾濁,因此一雙曾經十分溫柔的眼睛如今只能空洞地不知望向何處,令人不免生出幾分痛惜心情。

  「辛苦你了。」他說,「作為女生卻要以男性的身份活下去。」

  「我樂意。」珍香聲音悶悶地回答,「這樣生活我更自在。」

  要知道橫濱還好些,鄉鎮和山村裡性別歧視是十分嚴重的,比如一個家族只能由男性當繼承人,等等,此類事情再正常不過。認為女性柔弱無力,只能被男性保護更是主流思想,根本不會有人覺得哪裡有問題。

  珍香懶得去和這些舊思想對抗,也沒有什麼為女性發聲的責任意識,所以她選擇了最省心省力的應對辦法,就是以男性的身份活下去。

  這對珍香來說沒什麼辛苦的,倒不如說是因此變得輕松了才對,整天思考人與鬼的事情就已經夠費勁了,她完全不想再操心女性會遇到的那些無聊問題。

  老話說得好,逃避可恥但有用。珍香覺得自己女扮男裝,正算是一種有用的逃避。

  「我知道你樂意,所以當初你提議要女扮男裝掩人耳目時,我才會同意。」父親拍了拍珍香的肩膀,他的手那樣無力,哪怕刻意掩飾也藏不住虛弱的微顫。

  在父親的襯托下,珍香那副小身板竟也顯得結實了不少。

  「你從小就很有主意,那就好好干吧,我相信你。」最後父親這樣說,沒再多言其他。

  有些話他不會直接對珍香說,因為擔心會給女兒太大的壓力。

  上弦之貳被消滅的消息實在令他亢奮了許久,如果女兒沒在蝶屋逗留,而是直接來看望他,大概就要撞見他興奮不止臉色漲紅的醜態了。

  但那也是沒辦法的,要知道百年來上弦之鬼從沒減員過,柱級劍士卻死了那麼多,多到墓碑都組成了一片墓園。

  在聽說沒有任何人犧牲的情況下就打敗了上弦之貳,他難得一次任性,明知道自己的身體需要靜養,還是強行要求妻子把自己推去墓園裡掃墓。

  那天他和死去的劍士們聊了好久,回來後身體狀況果然糟糕許多,他知道多休養兩天就能緩解,但就是休養的這段時間正巧被前來探望的女兒給趕上了。

  女兒明顯把他的病情想誇張了許多,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不管怎樣,他有很強烈的預感:產屋敷家的千年詛咒極可能會終結在珍香這一代。這或許就是上天只讓他有一個女兒的原因。

  他不會把這個預感說出來,那太給壓力了。

  說一句「辛苦你了。」也只是因為他很心疼自己的孩子。

  一定是非常辛苦的吧?他身為前任當主再清楚不過了,坐在那個位置上是不可能輕松的,但珍香回家探望他時,卻故意做出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不讓他擔心。

  珍香從小就是這樣子,有什麼心事都憋著不說,十分早慧懂事,雖然他也為此感到自豪,並相信只有這樣才能勝任當主的工作。但更多時候,他還是希望珍香能多點童心,多點快樂。

  珍香在家稍微待了兩天,安排好第二次柱合會議的召開地點和准確時間,才啟程離開。

  柱合會議半年一次,常常每次召開都出現人員變動。這半年柱級劍士竟完全沒變化,無一人減少,是有史以來十分罕有的情況。

  因此當珍香以主公的姿態現身會議時,就發現會議上流淌著一股喜氣洋洋的氛圍。

  [系統,你說他們在笑什麼呢?]

  [他們想起了高興的事情。]

  [什麼高興的事情?]

  [他們……]系統卡殼了。

  珍香也不指望系統能把梗好好接下去,畢竟這些柱基本都沒有老婆,就更別提生孩子了。雖然音柱一人就娶了三個老婆,十分爭氣,但那三個老婆都不曾生育,這在鬼殺隊的歷史上也是蠻罕見的情況呢!

  就拿前任炎柱煉獄槇壽郎來說,他就是早早結婚生子的柱,否則也沒有現任炎柱什麼事兒了。

  珍香想著些有的沒的,對劍士們露出了慈柔的微笑:「你們來啦,我可愛的劍士們。」

  很好!終於把這句台詞說出來了!

  珍香老早就想學父親,用「可愛」這個詞兒去修飾「劍士們」。經過半年醞釀,她終於成功裝出這個逼,真是爽到!

  「今天很晴朗啊,能在成員未發生變動的情況下舉行柱合會議,我真的很高興。」她笑眯眯地跪坐下來。

  面前大小高矮胖瘦都不一樣的八個人一起單膝跪地,低頭行禮。

  「主公大人!看到您十分健康有精神,人家也非常開心!祝您一直健健康康!」這次是戀柱甘露寺蜜璃搶到了向主公大人問好的的機會,開心得臉頰上都浮起兩團紅暈。

  「謝謝你,蜜璃。」珍香微微點頭。

  要說用「可愛」一詞修飾的柱級劍士,大概只有甘露寺蜜璃是真的貼切,她皮膚白皙,有一張十分可愛的臉蛋,雙眼眼底各有一顆小小的痣,頭發是夢幻般的粉色,到了發梢卻過渡成蔥綠色,制服前襟敞開,露出豐滿的深深溝壑……

  咳,珍香紳士地收回視線。她不能再看了,不然真的很想撲過去蹭蹭。

  那個負責給劍士們制作制服的惡趣味前田正夫,真是大膽又有才,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至今還沒被打死,一定是個很抗揍的人吧?

  柱合會議的議題每次都差別不大,當主要與柱級劍士們一起分析鬼的出沒地點、鬼舞辻無慘可能的現居地、最近又有什麼陰謀動向。

  此外,還要討論有沒有誰潛力突出,有望成為下一代柱,以及鬼殺隊的風紀問題和能力平衡等內容。

  林林總總很是雜亂。但越是規程好的事務,珍香應付起來越得心應手,她依靠自己平時接收鎹鴉掌握了最多情報的便利,將話題限制在不怎麼出挑的框架內,這樣她甚至能直接安排好下一個半年全鬼殺隊的動向,做到操盤全局。

  不過當會議進行到討論上弦之貳時,大家就不可避免地要提起太宰治的名字。

  「擁有能消除血鬼術的異能?」音柱宇髄天元簡直眼睛放光,「那可真是華麗!不知道他是否願意當我的繼子?」

  所謂繼子,就是由柱親自培養的頂尖弟子。

  香奈惠說道:「我問過小治,他似乎沒有這方面的興趣。」

  「那你對他說了藤襲山選拔的事情嗎?」

  「說了,小治當場就決定報名參加,但他拒絕接受培育者的訓練,說有自己的殺鬼辦法。」

  宇髄天元頷首:「他要自學成才嗎?夠華麗!」

  蛇柱伊黑小芭內縮在角落,微微搖頭:「這樣能行麼?聽上去是個很自大的家伙,感覺派不上用場。」

  杏壽郎中氣十足道:「關於這點我能肯定,小治絕對不是自大的家伙!」

  就這樣,柱們一起愉快地討論起來,並逐漸熱火朝天,話題也開始四處發散,從大家現在的繼子誰最好討論到各自將來會選擇在什麼地方居住並擔任培育者,甘露寺蜜璃甚至偷偷和悲鳴嶼行冥聊了兩句關於貓咪的話題,引得伊黑小芭內陣陣側目。

  大家真的很開心,因為還有什麼比零傷亡消滅掉上弦之鬼更能鼓舞人心呢?那大概就只有鬼舞辻無慘曬到太陽原地暴斃的消息了吧?

  珍香聽著聽著,感覺多少有點尷尬,這種尷尬完全是因為系統的存在造成的,想必現在系統也在同樣尷尬吧。

  真是的,不就死了個童磨麼?也沒見死得多有難度啊,怎麼事件影響力還這麼大呢?柱們真是振奮過頭了。

  又聽了一陣子,珍香發現大家高興起來真就沒完沒了,只好出言打斷:「馬上又該召開藤襲山選拔了,我預感一定會出現很多有潛力有天分的新人。」

  於是大家的話題就迅速歪向了接下來的選拔。柱們都知道主公大人擁有神奇的預感能力,因此每當主公大人提到產生了什麼預感,大家都會非常重視,並將簡單的話語上升為戰略高度去探討。

  [珍香,你真有這個預感?]

  [我沒有,你要相信我的毒奶水平。]

  敷衍完系統,珍香心裡卻微妙不安起來:她不會正向奶了吧?不不不,一定不會,她可記得自己每次奶自己十連抽必出金卡時,就從來沒有出過。


第58章

  當柱合會議總算結束時, 珍香長長舒了口氣。

  她實在沒想到大家會如此鬧騰, 真是失策, 運籌帷幄的領導形像都遭受了嚴重挑戰,差點動搖, 幸好她最後穩住了。

  [這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她十分感慨道。

  [你也就只帶過這一屆吧?]系統嗤之以鼻。

  會議之後, 珍香很快就確認了去暗中保護時透兄弟的劍士人選。她認為,如果只派出一兩位劍士, 是無法達到浪費鬼殺隊人手的目的,所以珍香一口氣選出了十來個人。

  但如果都選擇高級別劍士,那接到命令的劍士一定會很有疑問, 覺得這件事有問題,所以珍香選的大部分是低級別劍士, 而且專門挑了那種就算心裡對任務有疑問,也不會主動問出來的老實人,比如富岡義勇。

  [還挺巧的,都是當初咱們打賭那一屆選拔.出來的劍士呢。]珍香道。

  [那不都是混子嗎?]系統稍微有點不滿意。拖住幾個混子能有什麼意義呢?

  珍香解釋:[人都是會成長的,這麼些年過去了, 已經有一部分人成功脫離混子隊伍, 在慢慢變得可靠, 我現在選出來的十幾個都是這種情況。]

  [原來如此。]系統明白了。

  把交代任務的鎹鴉派出去之後,珍香頓時覺得自己又完成一件大事。

  她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這段時間的成就,卻發現好像也沒特別大的成就,便有些意猶未盡起來。

  [我覺得伊黑小芭內和甘露寺蜜璃之間似乎有點情況。]

  系統頓時警覺,八卦的小天線發出「滴滴滴」的警報:[什麼方面的情況?]

  [戀愛方面的情況。]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在八卦, 珍香又做出一番像樣的分析:[我記得甘露寺蜜璃是為了找個好丈夫才來鬼殺隊的,如果她成功結婚,是不是就可以開除她了?她應該不會像不死川實彌那樣,無論在不在鬼殺隊都想著殺鬼吧?]

  系統感覺這是個建設性意見:[對呀,順利的話或許能連帶著把伊黑小芭內一起踢走。珍香你說吧,咱該怎麼做?]

  [多用鎹鴉和他倆聯絡感情,先旁敲側擊一番。]珍香穩重地說,[我暫時還沒看出來,他倆究竟是雙向暗戀還是單向暗戀還是在搞曖昧,這個要先確定。]

  系統很興奮:[對對對,言之有理。]

  宿主與系統就這樣披著談正事的外衣大聊八卦,十分盡興。

  但多聊了八卦,珍香不免覺得自己過於沒正事兒,便又說道:[這屆選拔我還是親自去盯吧。]

  原本藤襲山選拔是不需要當主出場的,產屋敷家奉行神秘主義,各種場合都是能不出現就不出現,以前主持選拔的事情會交給當主的子女去辦,也算是對下一代人的鍛煉,但在這一代珍香是獨生女,就有點不好指定選拔主持者的人選。

  現在正好有個所謂的「哥哥」馬甲,珍香覺得自己可以穿過去,親自到藤襲山現場監督。

  [我可真是個有責任心的好領導,原本不用我干的事情都搶著干。]珍香深深被自己感動了。

  重新披上馬甲戴上禮帽去藤襲山前,她特意找出自己以前做的銀白面具,在上面添加了十分精美的紫藤花雕刻,並用漂亮的紫色顏料勾勒花瓣,用銀絲點綴枝條。

  新繪的面具雅致又別具一格,與掐著銀絲花紋的禮帽彼此協調統一,凝聚著珍香的心血,讓人一看就印像深刻。真是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

  當珍香把銀白面具扣到臉上時,感覺自己的逼格都升華到一定境界。

  系統問她:[你要戴著這個面具主持選拔嗎?]

  [不,如果戴著面具遮住臉,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面具?]珍香這話有些繞。她前半句是在說自己的銀白面具,而後半句則是在說【劣質面具·貧困】。

  「檔次」和「貧困」是絕對不能兼容的,二者互斥,僅能存其一。珍香十分有覺悟地想。

  她把面具放到身上,與黑色鬥篷藏在一處,在一個晴空萬裡的白日登上藤襲山,又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宣布選拔開始。

  她還是自稱宇智波恭彌,但沒有直接公開自己「當主哥哥」的人設,就擺著一張冷峻帥臉站在繁茂的紫藤花海前,隨便別人去猜。

  這一屆新人有福了,進去出來都不用看到產屋敷家市松人偶的詭異笑臉,就算有什麼沉重的心情,也不至於被額外因素氣著了。

  這樣的話,也就沒人再想打她泄憤了吧?

  選拔開始前,參選者的名單先一步送到了珍香手上,名字有很多,她也就沒著急先看。等選拔順利開始之後,她有了大段空余時間,才把名單拿出來慢慢讀。

  「……灶門炭治郎,培育者是前任水柱鱗瀧左近次。這孩子需要注意,鱗瀧左近次培養出來的劍士實力都很不錯,尤其是現任水柱錆兔……但灶門炭治郎這名字為什麼怪眼熟的呢?對了,想起來了,之前鱗瀧左近次有寫信來特意和我提過……嗯,是他啊,這樣就不擔心了。」

  珍香一邊讀名單一邊自言自語,讀到灶門炭治郎時想起來了一件往事。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她普通地收著鎹鴉傳遞來的消息,一邊看一邊悄悄打哈欠,然後就被鱗瀧左近次寄來的寫著「願切腹謝罪」幾個字的信給嚇精神了。

  也不能說是被嚇到,總之任何人看到這種信都會很容易精神一振,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死亡預告呢。

  所以珍香就很有精神地讀了。

  信中描述一位叫炭治郎的少年有個叫禰豆子的妹妹變成了鬼,但他沒有放棄妹妹,反而帶著妹妹找到狹霧山想要加入鬼殺隊,好找出幫妹妹變回人類的方法。

  這是很匪夷所思的,因為人一旦變成鬼,首先就會陷入理智全失的飢餓狀態,在那個狀態下鬼不可能保持清醒,是必須要馬上本能地吃掉幾個人,補充了足夠的營養才能平復下來的。

  但是在信裡,變成鬼的禰豆子卻從沒傷害過任何人,連一根人類手指都沒吃到過,就這樣還說它仍然保留著強韌的意志和人的理性,與身為人類的哥哥待在一起,這是真實存在的嗎?

  鬼要是餓不瘋,那一遇到可能被發現的情況就餓著苟下去,餓個幾十年拖死對手,豈不是永遠無敵?

  在信的最後,鱗瀧左近次表示願意為灶門兄妹擔保,請求主公大人允許炭治郎攜帶成為鬼的妹妹行動,如果日後禰豆子發狂襲擊了人類,他就會與炭治郎一起切腹謝罪。

  誰都知道死亡根本不能挽回任損失,只能用性命去擔保的事情總是最沒保障的事情。切腹謝罪不過是慘劇發生後的追責罷了,連補救都不算。

  這種信該怎麼回復呢?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同意了。

  這種對一個鬼殺隊叛徒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大好事,不同意是腦子有問題嗎?

  當時珍香還與系統細細分析了各種情況:

  [首先考慮到鱗瀧左近次的性格特點,他就算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選大冒險,也不會給我寄信來開這樣過火的玩笑,所以他至少寫了他自己認為的事實。

  [那麼有可能炭治郎是一個很高明的騙子,他妹妹其實吃過人填飽了肚子,所以才能維持人性,只不過吃人這件事成功對鱗瀧左近次瞞了過去。那禰豆子將來一定還會吃人,放在鬼殺隊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又或者,是禰豆子成功騙到了炭治郎和鱗瀧左近次,它有能力背著身邊的人悄悄進食,那它就還是會禍害鬼殺隊,不過時間問題。

  [再一個可能是誰也沒有撒謊,禰豆子真的不用吃人,那它肯定是變異之鬼了。變異這種事很少有完全良性的結果,大部分生物變異的故事都是血淚史,所以禰豆子將來多半會出大問題。

  [不是變異的話,那禰豆子就是天賦異稟憑借毅力了。毅力是最不牢靠的東西,可能它哪天一個控制不住就破戒吃人了,比如遇到稀血。

  [就算禰豆子不出問題也沒關系,鬼殺隊可是個仇恨鬼的氣氛非常強烈的地方,炭治郎加入進來後,如果哪天不小心暴露了妹妹,大家一看,好啊,這個炭治郎居然與鬼同行!那情緒一上來肯定要發生悲劇的。比如不死川實彌,那家伙絕對二話不說就上去一刀把禰豆子秒了,絕對不會給解釋的機會。那樣的話,炭治郎一定會懷恨在心,鬼殺隊就會發生內鬥。

  [最後,還要考慮到信裡所寫的內容存在誤會的可能,也許禰豆子不是變成了鬼,而是其他什麼生物也不一定。但就算那樣,我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同意,這於我們不會有任何損失。

  [總之,我們是立於不敗之地的。]

  珍香的一通分析啰哩啰嗦,一下子就把系統給侃暈了,它像是動畫裡眼睛轉成蚊香的卡通人物,暈暈乎乎找不著北,只知道佩服宿主想得周到。

  但這又哪裡是真的周到呢?珍香根本沒把可能的風險說出來,那樣會影響她在系統心目中的高大形像,十分掃興,何苦來哉,不如不說。

  所謂變異這種事,的確大部分時候是向著不好的方向變異,但也確實存在向很好的方向變異的情況,那時禰豆子說不定會成為鬼殺隊一員強大的戰力,甚至有可能變成克服陽光的鬼,狠狠扎鬼舞辻無慘的心。

  但這樣的可能性太小了,珍香覺得還是保留不說好。畢竟,系統誠心誠意的拍馬屁可是非常動聽啊。

  回憶完這件事,珍香拿著名單又繼續往下讀,竟看到了不死川玄彌的名字,感覺非常驚喜。

  [系統,這就是咱們之前想過要找的實彌的弟弟啊,他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弟弟主動來鬼殺隊找哥哥了,那是不是實彌心態爆炸的美妙時刻已經指日可待?

  [太好了珍香,現在我相信你真的是毒奶啦!被你一奶,這一屆全是我們自己人了!連著兩個好消息,接下來是不是還有?]

  珍香覺得系統這話雖然是在誇吧,但聽著怎麼就那麼不對味呢?自己說自己毒奶時還不覺得,被系統說毒奶,打心底裡就想反駁,就有給自己正名的衝動。

  珍香稍微壓制了這股衝動,默默往下讀,很快又看到一個由桑島慈悟郎訓練出來的我妻善逸。

  她覺得中島敦送過去有一段時間了,憑中島敦虎化的戰鬥力,這次竟沒來參選,應該說明訓練並不順利?

  但至少沒不順利到毀了桃山的程度,否則這屆也不會有我妻善逸參加。

  這樣想著,她有點分心地看向名單上緊挨著的下個名字——太宰治。

  呃……

  珍香默默抬起頭,把名單收了起來,不想再看下去,想必後面也不會有什麼特別需要關注的人物了。

  [系統,老樣子,用【潛行】加【分.身術卷軸】,進山裡瞧瞧大家戰況。]

  這次目的主要是看看玄彌能行不,如果有困難,珍香不介意暗中幫點忙放點水,給玄彌開後門。

  另外如果能幸運的遇到太宰治,只要有機會坑一下她就絕不客氣。那混蛋居然真跑來參加選拔了,屬實干啥啥不行,添亂第一名。

  這樣憤憤不平地想著,珍香就一心二用,令分出來的一個自己穿戴好鬥篷面具,向著藤襲山頂潛去。

  她還發現,自己分為兩人之後,【劣質面具】的效果也成了兩邊共有,如果這邊遭遇攻擊,那另一邊就會一同失效。


第59章

  我妻善逸抱著膝蓋坐在一棵樹下偷偷泛淚花, 因為不想參加選拔而被桑島爺爺揍過的臉還沒有消腫, 此刻感覺臉頰燙燙的, 燒得腦袋也輕飄飄了。

  周圍似乎很安靜,又似乎有著稀稀疏疏的聲音, 是風聲嗎?是別的參選者在跑動?還是鬼在吃人?好可怕, 偷偷順著聲音看過去卻什麼都發現不了,偶爾從遠處還會傳來隱隱約約的慘叫聲。

  真是的, 一切都像是噩夢一樣了啊!

  「要死了要死了……就算今晚能活下來,到最後我也肯定會沒命啊,根本不可能存活七天的。」他慘兮兮地嘀嘀咕咕著, 無措地用手指抓著頭發,非常發愁。

  我妻善逸有一頭很有特色的黃色頭發, 那是被雷劈了之後才變成的黃發,曾經是挺普通的黑色。

  盡管發色變得奇怪,但爬樹被雷劈到的人竟能好好活下來,這種幸運又或者說不幸的事情落在我妻善逸頭上,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好好愛惜頭發的, 不管怎樣黃發都比禿頭要好太多了。

  所以亂抓一通之後他就收手了, 轉而擦干眼淚, 抱著自己在樹下縮成更小的樣子。

  好困,又累又困,反正已經死定了,拜托老天就讓他睡一會兒吧?能好好睡一覺就滿足了,他絕對會很感恩的!

  這樣想著, 他的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

  「啊——!」

  「怎麼了怎麼了!」我妻善逸驚醒過來,原地起跳就想往樹上躥。

  「喂,冷靜下來吧,那是遠處傳過來的聲音,離這邊還有一段距離,但你要是現在還不走可就來不及了。」有人在旁邊說話。

  我妻善逸緊張兮兮地扭頭一看,看到是個戴著銀白色面具、披著黑色鬥篷的怪人:「你、你是誰?」

  怪人像是對他很無奈,嘆了口氣,但那嘆氣的聲音十分呆板,讓他想起了進山之前宣讀規則的宇智波恭彌,好像那個人也是這麼說話的。

  所以他果然不該來參加選拔,到處都透著詭異的氣息,在這種討厭的地方到底要怎麼生存啊?

  「我只是個路人,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怪人明顯不打算多解釋什麼,「總之跟上我。」

  「誒?要去哪裡?」我妻善逸慌慌張張地問,趕緊跟上了怪人。這對他來說倒不難,因為怪人走得並不是很快。

  「去找人,在找到之前我會保護你兩個小時,之後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妻善逸十分惶恐:「為什麼只有兩個小時?一晚上至少有八個小時啊,而且你為什麼沒有帶著日輪刀,你的刀是丟掉了嗎?這樣你根本不可能保護我啊,我們兩個都會死掉的。」

  怪人腳步一頓,轉身給我妻善逸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是慈悟郎的弟子沒錯吧?那就別再多話給他丟臉了。」

  我妻善逸感覺有點被嚇到,慫慫地點頭,不敢再多言。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了一陣子,似乎很喜歡沉默的怪人突然主動開口:「你認識敦吧?」

  「你是說中島敦嗎?」黃發少年小心翼翼地眨著雙眼,「我當然認識了,他是我師弟。你怎麼會知道他啊?你認識桑島爺爺嗎?」

  「不要我問一個問題,你就返回來更多的問題,我不會回答你的。」

  我妻善逸覺得自己大概是被凶了,但怪人的語調太平穩,他根本猜不出來是不是有對他不耐煩。越是這樣他才越是害怕,總覺得一旦回答錯了什麼就會被殺掉。

  「我再問你,你是自願來參加選拔的嗎?」

  這次我妻善逸只敢回答問題,不敢多嘴:「不是,怎麼可能是自願的啊,我根本不行的。」

  明明是特別沒出息的回答,正常人聽了都該連連搖頭嘆氣,怪人卻像是挺滿意似的,還贊許一般點了點頭:「很好,你是個誠實的好孩子,現在可以問我一個問題了。」

  居然還可以提問嗎?這個怪人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我妻善逸想著,問道:「你不是參選者吧?進來之前集合的時候我沒有見過你,你是來保護活不下去的人的嗎?一定是這樣吧!不然這個選拔也太可怕了,我的話就一定會死在這——」

  「閉嘴。」

  我妻善逸頓時又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首先,我不是來保護活不下去的人的。其次,我也確實不是參選者。」

  怪人正說著,一只鬼就從暗處撲了過來,我妻善逸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張嘴就要發出尖叫。

  說時遲那時快,怪人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就塞進他嘴裡,將一句「啊——!」嚴嚴實實堵住。

  也看不清怪人究竟做了什麼,總之手一抬就有一道光柱突然出現,鬼被光柱照到,當場就消散掉了。

  我妻善逸咳嗽著彎下腰,艱難地將袖子從嘴裡扯出去。

  口水把袖子浸得濕漉漉,狼狽極了,我妻善逸實在沒忍住飆出眼淚:「嗚嗚嗚嗚——太過分了吧?居然對我做這種事,我也不想尖叫的但是沒辦法啊,你是神官嗎?你一定是神官吧,居然能召來陽光……」

  他哽咽著,說得斷斷續續,抬起手抹了把朦朧淚眼。因為手上沾到了塵土,和著淚頓時糊成一張大花臉。再加上他的臉還沒有完全消腫,看著真是要多慘就有多慘。

  他自己是顧不上這些的,但抬起眼睛時,卻看到怪人拿出一條干淨手帕遞到他面前。

  「是……是給我的嗎?」他可憐兮兮地問。

  「是,送給你了,擦一擦吧。」

  「唔啊啊啊謝謝你嗚嗚嗚嗚……」他終究是沒忍住嚎啕大哭。

  有時候掉眼淚究竟會不會演變成爆哭,差別就在旁邊是不是有人遞上手帕。

  怪人很小聲地嘀咕:「最受不了別人哭了,怎麼又是一個愛哭鬼呢,倒霉啊,本來看這染的一頭黃毛,還以為是個非主流精神小伙,是刺頭呢。」

  嘀咕完,怪人又安慰性地拍了拍我妻善逸的肩膀:「省點力氣吧,哭泣是很消耗體能的事情,會讓你更容易死掉的。」

  這真是安慰人的話語嗎?我妻善逸不禁哭得更厲害了。

  但有一點他倒是發現了:怪人其實是個好人。雖然戴著面具看不出表情,但他哭的時候,怪人那些肢體語言都說明其實對方也很無措。

  表面看著冷漠,實則是個熱心腸啊。

  我妻善逸總算不害怕了,他很快止住眼淚,在怪人的引導下慢慢講了些自己與師兄弟們的日常,通過這種方式讓心情平復下去。

  最近一段時間,我妻善逸和中島敦相處得蠻愉快,雖然這個新來的師弟一變成白虎就很嚇人,每次都需要爺爺想辦法制服,但平時特別聽話勤奮,也願意和他玩到一起去。

  師兄獪岳很快就像討厭他一樣開始討厭中島敦,有時會同時對兩人口出惡言。

  他一開始感到很難過,但後來不但不難過,還偶爾會在心裡偷笑兩聲,因為有一次獪岳不斷挑釁中島敦,居然引得中島敦當場就變身成了白虎,白虎縱身一躍,把獪岳撲倒,壓在身下,咆哮著不肯起來。

  當時獪岳的臉都嚇白了,爺爺發現之後衝過去救下了獪岳,從那之後獪岳就開始躲著中島敦走,因為他常常和中島敦混在一起,所以連帶的也成了獪岳躲避的對像。

  這實在是開心的事情,但偶爾他還是會為此煩惱。因為盡管總是被獪岳嫌惡,他卻一直期望有一天能和獪岳好好相處。

  師兄弟之間就應該像親人一樣和諧友愛嘛,而且爺爺也會很開心的。

  「這次爺爺沒讓敦來,因為敦學習劍術的時間太短,對雷之呼吸掌握得還不夠好,也還沒有學會控制異能力。爺爺說要等到敦能憑借意志虎化時,才讓他來參加選拔。」

  據我妻善逸個人推測,這大概需要好幾年時間,那時候敦就有二十多歲了,算得上大器晚成。

  講完之後,我妻善逸又跟著怪人走了一段,遠遠看到一個獨行的黑發少年時,那怪人就指著少年對他說:「你之後跟太宰一起行動吧,他應該能護你周全。」

  我妻善逸頓時又想說什麼,怪人就作勢要再把他的袖子塞進他嘴裡,他只好委委屈屈地閉嘴,眼睜睜看著怪人轉身走遠。

  明明是個好心人,卻很不願意和他相處,這是為什麼呢?

  「請帶上我一起吧!一個人真的太可怕了!」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態度,我妻善逸衝到了黑發少年面前。

  「誒?找我嗎?」黑發少年萌噠噠地對他眨眼睛,「為什啊,我看上去很像個好心人嗎?」

  我妻善逸描述了一下怪人的模樣和話語,黑發少年頓時露出了然地微笑:「那個人叫我『太宰』是嗎?我明白啦,那你就跟著我吧,我會保護你的。」

  「太好了!非常感謝!」

  「對了,我現在稍微有點餓,你去抓點螃蟹來烤熟給我吃吧。」

  「誒?」

  「怎麼,莫非還不明白嗎?」黑發少年像是很困擾似的,對我妻善逸的理解能力表示不滿,「我讓你跟著我,意思就是你要做我的小弟哦,老大吩咐小弟跑腿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我妻善逸不知道自己該從哪句話開始反對,只能說:「但這座藤襲山裡根本沒有螃蟹吧?」

  「是的,確實沒有哦。」黑發少年十分肯定地對他點頭,一臉坦蕩。那個眼神就像是在說:「你居然知道啊,真厲害,出乎意料了。」

  我妻善逸悲憤不已。

  所以明知道沒有螃蟹還要他去抓嗎?這就是故意欺負人吧?太過分了,簡直和剛才那個用他的衣袖堵他的嘴的怪人一樣過分!

  但是在這個四處都有可能藏著鬼的危險地方,黑發少年竟然這麼輕易就同意帶上他這個拖後腿的人一起同行,真是太好了!

  所以其實是好人吧?就和那個怪人一樣是好人。表面看不出來哪裡厲害,但怪人手一抬就能召喚出陽光,這個黑發少年也一樣有類似的能力吧?

  太好了,真是得救了!以後絕對要好好報答這兩個人。

  抱著滿心感激,我妻善逸露出了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局促又傻乎乎地說:「抱歉啊,我真的很困了,能稍微睡一會兒嗎?真的一小會兒就行。不可以的話也沒關系,一夜不睡這種程度我還是能忍受的!但是你可千萬不要丟下我啊!」

  「你就安心睡吧。」黑發少年特別大度地擺擺手,「作為老大怎麼能讓小弟連覺都睡不了?那豈不是和鬼一樣了。你只要記得欠我一頓蟹肉就好,我個人尤其喜歡北海道的毛蟹,那個蟹膏特別美味,我吃過一次就一直念念不忘呢。」

  就這樣,我妻善逸稀裡糊塗地背上了一份關於螃蟹的債務。


第60章

  珍香在藤襲山裡轉悠了好大一圈, 最終還是運氣不好, 沒有找到目標人物不死川玄彌, 也無從得知這個弟弟的戰鬥力水平。

  但珍香與系統仍然都覺得這一趟沒白跑,因為認識了愛哭鬼我妻善逸。

  [真沒想到桑島慈悟郎會送上這麼大一個驚喜, 這個前任雷柱以前明明一直很靠譜, 我就是因為劍士們都太靠譜了才一直這麼難,被迫走上了四處收集禍害的道路。]

  [對呀, 真的難以置信,想不到來參加選拔的人竟然能被鬼嚇哭。]

  [系統,你說同樣是愛哭鼻子, 人與人之間差別為什麼這麼大?行冥會一邊哭一邊用可怕的強力消滅鬼,而善逸卻溫柔無害, 只會哭著縮在角落裡等死。]

  [不一樣你還不滿意嗎?就想再來個岩柱第二?]

  [誰會想要岩柱第二啊,中島敦第二還差不多,都一樣的慫兮兮。]

  [反正,這個新人能通過選拔就再好不過,正好可以去污染剩下的新人們。]

  [還有希望不死川玄彌也能好好活下來, 還指望他去禍害實彌呢。]

  宿主與系統就這樣輕松愉快地討論著, 美好的未來似乎已經近在眼前了。

  七天時間匆匆而過, 到了揭曉結果的那一刻,珍香難得十分激動,搓著手等在紫藤花海前。

  但讓她十分驚訝的是,第一個出來的居然是豬頭人。

  不,這個世界當然是不存在人獸種的, 所以對方並非真的豬頭人,而是個把豬頭戴在頭上的人類少年。

  按照經驗來說,會這麼干的不是變態,就是美男。

  「本大爺通過了!哈哈哈!這麼簡單的選拔根本就難不倒本大爺!本大爺果然是最強的!」

  豬頭人揮舞著拳頭發出粗魯的聲音,蹦蹦跳跳往外走。

  很好,舉止和聲音都這麼糙漢,還一身腱子肉,肯定不是美男,那就必定是變態了。

  「等下!」珍香喊道。

  「哈?木頭臉,你叫住俺干啥?」

  木頭臉?那是在說誰?我嗎?珍香暗暗咬牙:「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是?」

  「俺的名字?嘴平伊之助!給本大爺記住了!」豬頭人叫著,好像在宣告自己是世界之王,然後自顧自跑下山去。

  伊之助……嘴平伊之助?!

  是琴葉的孩子!

  措不及防聽到了這個名字,珍香一愣神,就這麼把人給放跑了。

  反應過來再追過去是不可能的,她這腳程根本比不上豬頭人,只好趕緊召喚一只要分配給新人的鎹鴉,叫鎹鴉追上去把人盯緊。

  然後珍香回想了一遍整個過程,感覺哪裡都很詭異。

  為什麼她當初承諾了只要活著就提供保護的小嬰兒,會以一個豬頭人變態的形像從藤襲山裡跑出來啊?!

  而且他到底是干嘛來的?也參加選拔嗎?那為啥出來之後就自顧自跑掉了?

  簡直莫名其妙!

  趁著其他參選者還沒有出山,珍香趕忙重新翻開名單,順著太宰治的名字往下繼續讀,果然看到了「嘴平伊之助」幾個字。

  在姓名旁邊的注釋中,嘴平伊之助沒有經過任何培育者訓練,是和太宰治一樣自己報名參加的。

  [珍香好認真啊,還拿出名單核對。]系統對珍香內心的波瀾起伏毫無察覺。

  珍香若無其事地應付了系統:[啊,這是當然了,不認真怎麼當運籌帷幄的領導呢?]

  不管怎樣,既然琴葉的兒子確實活下來了,她就會想辦法兌現承諾,盡可能地為伊之助提供保護。

  但僅僅一個照面就知道,伊之助是個非常好戰的孩子,問題就來了:要如何保護好一個好戰分子呢?

  珍香就這樣一直思考到了所有通過者到齊。

  如果算上伊之助,活下來的總共是五個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就那麼巧,正好都是熟悉的名字:太宰治、我妻善逸、不死川玄彌,和灶門炭治郎。

  趁這個機會,珍香仔細看了看不死川玄彌與和灶門炭治郎的長相。

  不死川玄彌和實彌不愧是親兄弟,有著一樣絕非善類的凶煞氣質,發型特別時尚,左右兩邊頭發剃掉,就留下了中間一行,臉上還有一道橫著的疤痕,仿佛沒長眉毛,眼白很多,眼仁小小的。

  [系統,破案了!這個弟弟沒有超長眼睫毛!]

  [那不死川實彌就是變異睫毛精實錘了!]

  頓時,珍香和系統都有種隱秘的興奮,仿佛兩個狗仔暗中拍到了驚天大料。

  大概閨蜜之間八卦的快樂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相比起來,灶門炭治郎的容貌就普通多了,一雙溫柔紅眸,一對日輪花牌耳飾,微微泛紅的頭發向後梳,露出了精神的腦門兒,左額處有一片火焰狀傷疤,除此之外就沒什麼記憶點了。

  [感覺灶門炭治郎就是個普通的路人嘛,還以為養個鬼妹妹的人會是個狠角色呢。]

  [也別太輕視嘛,不是經常會有最普通的人到最後一個大反轉,變成大佬的情況嗎?]

  簡單的觀察之後,珍香例行公事進行宣講:「恭喜各位平安歸來。」

  「然後呢?我接下來該怎麼做?」不死川玄彌惡聲惡氣的,「刀呢?」

  這孩子也太著急了,原來這一屆的刺頭擔當是玄彌啊。

  珍香直接無視玄彌,繼續按照自己的步調走,向新人們介紹隊服的准備、十個階級的劃分、鎹鴉的分配和挑選自己的鋼材。

  玄彌簡直一萬個不耐煩,竟然一把揮開了分給他的鎹鴉,向珍香大吼著要刀。

  真是的,這孩子聽不懂人話嗎?不是剛才已經介紹了,要先挑好各自的鋼材,然後等待鍛刀師斷刀嗎?

  玄彌走向珍香,已經急不可耐的要動手了。如果放在過去,珍香一定會像個人偶一樣任打任罵,因為那就是產屋敷家子女該有的自我修養,是逼格塑造不可或缺的一環。

  可今天不同,不管是為了現任當主這個實權身份的尊嚴,還是為了宇智波恭彌這個虛擬身份的安全,珍香都覺得自己面對這件同樣的事情,應該變一變態度了。

  挨打就會掉馬甲,那她還有什麼理由再挨打?

  珍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玄彌,臉部大部分肌肉都紋絲不動,只微微牽起了嘴角,似笑非笑:「呵呵。」

  經過長時間的摸索和適應,珍香已經知道自己在馬甲狀態時的表情極限,也弄清了什麼情況會給別人造成強烈的壓力。

  面癱是分很多種的,有的面癱人畜無害,有的面癱卻陰森冷酷,甚至能讓人晚上做噩夢。

  玄彌的腳步頓住了,冷汗從他背上滑落,哪怕是面對鬼,他也從未體會過這樣的忌憚。

  那是種很難形容的壓迫力,龐大、冷酷、而且滿是粘稠的仿佛要毀天滅地的惡念……

  下一瞬,那壓迫又消失了,珍香恢復到往常的樣子,若無其事地繼續了接下來的宣講安排。

  而玄彌則出了一身冷汗,咬著牙硬撐才沒有直接倒在地上。

  [太帥了珍香!你真是太邪惡了!]旁觀全程的系統陶醉至極。

  [基本操作,不用吹捧。也就是面對這孩子才能有這樣的效果,要是換成他哥哥那個真煞星在這裡,被嚇到冒冷汗的就該是我了。]

  這是沒錯的,因為這次系統沒有從珍香靈魂上感覺到惡意,珍香是通過對細節的把控和演繹,在模仿自己那惡意的狀態。

  系統不知道珍香這樣自己仿冒自己究竟有什麼意義,它只知道特別帥就是了。

  [對了,珍香你打算什麼時候讓兄弟倆見面啊?]

  [先等兩天吧,如果不死川兄弟很快就相互見上了,我也不用在這件事裡多插手留下痕跡。]

  接下來再沒發生什麼特別出格的事情,藤襲山選拔順順利利結束,大家原地解散,各回各家。

  稍微有點引起珍香側目的情況就是,我妻善逸不知為何非常佩服太宰治,竟然試圖粘著太宰治一起走。

  還有那隨風傳來的奇怪的只言片語也非常引人注意:「太宰可厲害了!我要讓太宰保護我!!在我昏過去的時候太宰把鬼都消滅了!我會努力賺錢給太宰買北海道毛蟹的!」

  怎麼說呢?聽上去感覺很膩歪。而且太宰什麼時候有那麼強了?

  珍香雖然覺得憑借太宰的聰明才智,帶著一個膽小鬼在藤襲山裡生存七天不成問題,但太宰應該還沒有掌握砍掉鬼的脖子的劍術吧?這家伙到底怎麼洗腦了單純小黃毛的?

  嘖,不思考了,越想越惡心,還是回蝶屋吧,保鏢還留在蝶屋吃空餉呢。


第61章

  柱合會議結束後, 蝴蝶香奈惠把會議上的好心情帶回了蝶屋,也感染得妹妹小忍心情大好。

  趁著太宰治跑去藤襲山參加選拔, 蝶屋沒有什麼需要操心的事情, 姐妹倆就一起出門短途旅行了。

  她們出發前的打算是:如果中途能遇到鬼,那就問問鬼是否願意改邪歸正, 不願意再出手消滅掉。遇不到的話也沒什麼, 旅行的目的本就是一切皆好。

  但最後不知是什麼運氣,這次短途旅行直到結束都沒有遇到鬼,卻半路領回來一個木頭人一樣不哭也不笑, 被家人販賣出去的小女孩。

  由於本名不詳,姐妹倆為這個孩子取名「香奈乎」,並由香奈乎自己挑選了「栗花落」作為姓氏。

  她們三人一起返回蝶屋時, 藤襲山的選拔已經結束, 珍香和太宰治都先一步回來了。我妻善逸沒能如願變成太宰治的腿部掛件,最終只好委委屈屈回桃山, 和爺爺一起慶祝通過選拔的好消息。

  「之後不必再為太宰限制自己的行動了。」珍香這麼對蝴蝶姐妹說,「太宰已經是正式隊員,將有他自己的事情做,而且作之助會看好他的。」

  對於蝴蝶姐妹忽然帶回來一個小女孩並要當成家人養育的決定, 珍香毫無意見。尤其是那個小女孩還明顯有很嚴重的問題,系統甚至覺得應該強烈支持。

  系統是這麼理解的:[居然連吃飯喝水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都要聽到命令才行動, 否則食物擺在眼前餓昏都不吃,這說明栗花落香奈乎根本就沒有自理能力嘛,要有人寸步不離照顧才能生存, 正可以很好的拖住蝶屋人手,珍香你說對吧?]

  [很對。]珍香對於系統居然學會了獨立思考十分感動,決定不說一句打擊系統的話。

  但很快香奈乎的自理難題就被解決了:香奈惠把一枚硬幣交給了香奈乎,讓香奈乎通過拋硬幣的方式決定行動。

  另一邊,志村新八徹底康復可以出院了,但他對於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感到十分茫然:「我已經拜托護士小姐幫忙和姐姐通信了,姐姐讓我趕緊找個新工作賺錢,別想回家混日子。」

  「所以就讓新吧唧來當新的左護法吧!」神樂拍著志村新八的肩膀,把人推到珍香面前,像是前輩在熱情地介紹晚輩,「本右護法認可新吧唧的才能。」

  珍香忽略掉莫名其妙的左右護法設定,對志村新八問道:「新八想留在鬼殺隊裡工作嗎?這裡雖然工資很高,但經常會遇到生命危險。」

  志村新八靦腆地撓了撓頭:「我知道,和姐姐通信時也討論了這個問題,姐姐鼓勵我自己選擇,我覺得我應該幫助大家。」

  眼鏡仔年輕的面孔上露出了堅毅的神色:「以前我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存在著吃人的鬼,既然現在知道了,也就沒辦法再坐視不理了吧。而且鬼殺隊的大家不比我更年長,大家都在努力,我想我也可以。」

  系統叫起來:[珍香!快阻止他!]

  它語速很快,情緒很激動,仿佛遇到了什麼緊急險情一樣。

  其實系統並沒有多慌。鬼殺隊總會有新人加入,攔是攔不住的,志村新八也不像多麼棘手的優秀人才,根本無需反應過激。

  但這種自願加入的事發生在眼前時,系統就覺得必須要做點什麼,否則就像是放縱了一樣難受。

  珍香決定寵著系統,對志村新八歉意地說:「但本次選拔剛結束,下次就是明年了,而且你也不會使用呼吸術,不知道你本身所掌握的劍術是否適合與鬼戰鬥。」

  志村新八果然被難住了。

  呼吸術可以學,他本身就是懂得揮劍的武士,要學起來也快,但直到明年才能參加選拔卻是個大問題。他需要賺錢,需要工資,否則姐姐一定會很生氣的。

  幸好剛才神樂已經提了個解決方案,雖然感覺並不靠譜:「我可以和小神樂一樣先當保鏢嗎?」

  「當我的保鏢嗎?」珍香有些猶豫,她記得自己沒有給自己加什麼「必須用雙保鏢」的設定吧?為什麼非得補齊這個雙保鏢呢?

  神樂提示道:「新吧唧可是非常好用的吐槽役阿魯。」

  志村新八的眼睛瞪大了:「不會吧,原來你認可我的才能就是吐槽嗎?太過分了小神樂!」

  「不要叫我小神樂,要叫我右護法大人!」

  「少看一點奇奇怪怪的武俠故事吧!」

  珍香頓時眼前一亮:「好啊,那就拜托新八你當我的保鏢了。請放心,工資一定會比你之前找的那些工作都高。」

  志村新八趕緊道謝:「非常感謝你,恭彌先生……但為什麼我感覺你也是看中了我的吐槽才能啊?」

  珍香安撫道:「才沒有那回事,我對新八的劍術才能也是很期待的。」

  「恭彌先生,你說了『也』對吧?」

  「有嗎?你聽錯了。」珍香語調平平地說,「說起來,既然你也成為我的保鏢了,那麼有件事就要現在告訴你。」

  大概是珍香的面部太僵硬的關系,總之這句話聽上去就像是要宣布一個驚天大秘密。

  神樂特別配合地沉下臉色,用心照不願的語氣說道:「哦!是那件事啊。的確,既然新吧唧要加入進來,就不得不告訴他了呢。」

  兩個人態度都突然變得這麼奇怪,志村新八實在忍不住慌了:「是、是什麼事情?」

  「就是那件事啊……要說的話,新吧唧你知道吧?我們鬼殺隊的主公大人名為產屋敷箴鄉。」神樂沉重地說。

  「知、知道。所以是什麼關於主公大人的驚天秘密嗎?」

  「別著急,這就要告訴你了,不過你必須答應保密,若是被我知道你說出去的話,就宰了你。」神樂面無表情地揮動了一下手中的大傘,藍色眼眸清澈得沒有一絲陰翳。

  這絕對不是開玩笑的,這是真正的死亡威脅!

  志村新八冷汗直冒,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呢?他想要在鬼殺隊工作這件事,真的是正確的嗎?現在是不是應該逃跑?或者大聲呼救?蝶屋的蝴蝶姐妹都是好人,不會對他見死不救吧?

  在志村新八拿定主意之前,珍香就直接說道:「很少有人知道,宇智波恭彌是產屋敷箴鄉的親哥哥,但——」

  「居然是親——!」志村新八驚訝地死死捂住自己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大聲喧嘩出去就要引來殺身之禍。

  但這下他倒是可以理解為什麼要保密了。畢竟誰也想不到這麼年輕的恭彌先生會是神秘的主公大人的哥哥啊,那主公大人又該多年輕呢?

  志村新八消化了一會兒這個信息,小聲道:「這種消息我當然會保密了,但也沒必要故意營造嚇人的氣氛恐嚇我啊。」

  珍香搖了搖頭:「還沒說完。但,其實我就是產屋敷箴鄉,宇智波恭彌只是我方便在外走動的偽裝身份。」

  「!」志村新八嘴巴張得大大的。

  這就嚇到不會說話了嗎?看來眼鏡仔的吐槽才能不過如此。珍香感覺有些失望。但是沒關系,普通的吐槽役也能將就用用。

  志村新八緩了緩,回過神來:「想不到恭彌先生陰沉的外表下隱藏著傳聞中溫柔強大仿佛太陽的主公大人。不可思議,就算是有保鏢保護,這樣也太危險了吧?鬼可是一直想鏟除掉鬼殺隊的主公大人的啊。」

  「左護法,太激動會變成四眼仔的阿魯。」

  「情緒激動才不會變成四眼仔!倒不如說我本來就是!不對『四眼仔』是蔑稱吧?小神樂你不要用這麼純真的表情說這麼惡毒的話啊!」

  咦?這麼一看倒是很合適呢,這樣的吐槽役簡直恰到好處。珍香頓時覺得自己又不失望了。

  她拍拍手,將左右護法的注意力拉回來:「好了,你們兩個都沒有什麼物品需要收拾的吧?那我們就出發了。」

  「出發?去哪裡?」

  「吉原花街。」珍香回答。

  「那不是——」

  「不錯,就是那種地方。」神樂一副隨時會掏出墨鏡的樣子,表情酷酷的,「聽說那裡女人的滋味都很不錯呢阿魯。」

  志村新八頓時又被引動地吐槽起來:「女孩子不要說這麼粗俗的話啊!」

  珍香會把目的地定在吉原,是因為有劍士在那裡發現了可能存在鬼的傳聞,但檢查一圈卻一無所獲,鎹鴉送來消息之後,按照正常流程會把再次調查的任務分配給合適的柱級劍士,但珍香手一抬,就把這個任務暫時扣留了下來。

  [珍香,這個吉原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當然特殊了,我分析過歷史上屍骨無存的柱級劍士們最後都去了哪裡。大部分是接到了某地有鬼需要前去消滅的任務,結果遭遇到無力對抗的上弦之鬼因而戰死被吃。但有個別幾位劍士卻消失得很蹊蹺,比如過年時消失的那一位,他似乎是想要到吉原尋找自己的老相好,結果去了之後就不明不白的沒了。]

  [所以?]

  [所以我梳理了時間線,發現與吉原有聯系的、類似的失蹤情況,時間跨度至少有百年。會一直駐守一地並且可以悄無聲息殺死柱級劍士的鬼,我想來想去,也只能是上弦之鬼了。]

  系統仔細想了想,沒想通:[那……我們繼續裝作不知道不就行了?]

  [不一樣的,你看,已經有低級別劍士懷疑那裡並且成功把消息傳回來了,接下來如果出現多名柱級劍士聯合前去調查的情況要怎麼辦呢?一對一的時候柱級劍士打不過上弦之鬼,但多對一就不一定了。]

  系統遲疑:[應該不會出現珍香你想的這種情況吧?]

  [僥幸心理要不得,上弦之貳死掉的教訓你還沒吃夠嗎?]

  這句話也太扎心太致命了,系統一下子沒了聲音。

  珍香道:[所以我們要趕在劍士們之前調查清楚吉原,如果那裡真的有上弦之鬼,就想辦法警示它離開,然後我還能順便安排馬甲死遁。]

  系統被說服了,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就算吉原實際上沒有鬼,也只是損失了一點調查時間。但它還是覺得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們這回不帶太宰治了吧?]

  [廢話!當然不帶他。]珍香沒好氣地回答。

  又何止是系統想躲著太宰治呢?珍香也想躲啊。沒人願意和揭穿自己的人長期相處,那就像是學生把成績最差的考卷擺在了桌子最表面一樣膈應。在銷毀考卷之前,真是連桌子都不想靠近了。


第62章

  吉原是個四方被高牆包圍的「城郭」, 幕府時期為了把這片區域跟其他地方隔離開來,特地挖掘壕溝設立高牆,便如同造就出了一座城郭, 因此吉原又被稱為「游廓」。

  珍香三人來此後首先抵達的是吉原花街對西北開的大門, 也是整個吉原的唯一出入口, 可以看到圓拱形的門樓和門前彎曲成S形的五十間道。

  相傳這種S形設計是有意為之, 為了將軍去日光朝拜先祖的途中看不到吉原裡面腌臜的樣子,之後便一直保留下來。

  五十間道兩側開著許多茶屋,珍香三人選擇了一家茶屋坐下。在這種風月場所行走,還是男性的身份比較合適,所以神樂換過一身行頭喬裝改扮,如今很像個腦子有問題的年輕男學生。

  「小神樂。」志村新八用手擋著嘴對神樂耳語,「別再往臉上貼七彩胡子了, 你以為我們是來玩的嗎?我們可是有正經事要做的。」

  神樂不為所動, 甚至開始嘗試把七彩胡子貼滿整張臉:「新吧唧, 男人就應該趁年輕多玩玩阿魯, 不然變成糟老頭子之後不是被年輕女人騙, 就是淪陷在奇怪的游戲中阿魯。」

  「這又是誰教你的話……總之別貼了,這樣做很奇怪,別人都看過來了。」

  「不要, 胡子可是最近流行時尚阿魯!就像吉原的時尚是不穿足袋阿魯!」神樂振振有詞, 說得很大聲。

  志村新八還想再勸,過來添茶的一位紫發女子就笑著插話了:「這位小哥說得很對啊,吉原的確有不穿足袋的風尚呢, 不過這是專屬女孩子們的風尚,對客人來說就大可不必了,所以我來幫客人除去這些礙事的胡子吧。」

  說完居然就真的上手來拔了,神樂吱哇亂叫著開始躲閃,志村新八連忙勸阻,結果很快就莫名參與了拉扯,進而演變成三方撕逼大戰,一切都順理成章的莫名其妙。

  珍香感到頭疼,而且似乎確實有不相干的外人看過來了,她只得放下茶杯站起身,抬手摘掉了那位紫發女子佩戴的紅框眼鏡。

  「啊!」紫發女子驚呼一聲,不動了。

  「是猿飛菖蒲小姐吧?我是宇智波恭彌,這兩位是志村新八和神樂。」

  「你認識我?」

  「天元對我說過,你是生活在吉原的一流女忍者。」

  「天元,是說宇髄天元嗎?」猿飛菖蒲略微皺眉。

  「是他。」珍香肯定地一點頭。

  猿飛菖蒲臉上頓時露出了一副難以言表的復雜表情,那大概可以稱得上有幾分嫌棄:「原來如此,所以你們是鬼殺隊的麼?怪不得會偷偷帶著刀劍,還有一個扮男裝一點都不走心的小丫頭。」

  「喂,你說的扮男裝一點都不走心的小丫頭是指誰?」神樂虛起眼睛。

  猿飛菖蒲對著旁邊的一根柱子說道:「當然是指你了,小丫頭。」

  神樂頓時沒意見了。

  看來猿飛菖蒲的近視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珍香趕緊把眼鏡還回去:「聽說菖蒲現在住在吉原,通過接取賞金任務賺錢生活?」

  「是的。你們該不會還想勸我加入鬼殺隊吧?上次宇髄天元找我時我就拒絕過了。」

  猿飛菖蒲和宇髄天元是關系尚可的舊識,兩人都是這個時代的最後一批忍者,但有所區別的是,宇髄天元曾一度因為這個時代不再需要忍者而感到茫然,猿飛菖蒲卻非常干脆地自謀出路了,她對於自由的新生活非常滿意,不願再歸屬哪個勢力並為之效力。

  「當然不是為了招攬你。」珍香毫不猶豫地否定道。

  隊裡有個忍者當音柱就夠了,絕對不需要再來個女忍補齊九柱的位子。

  為了表示誠懇,珍香從身上掏出一筆錢放到桌面上,猿飛菖蒲果然想都不想就伸手收走:「好吧,你們要雇我做什麼?」

  「先給我們介紹一下吉原的大致情況吧。」

  拿到錢之後,猿飛菖蒲頓時靠譜許多,她先為三人斟滿茶,無視之前撕扯時不小心把茶水灑到座位上的情況,很冷靜地坐了下來:「吉原是個中心繁華、邊緣陰暗的地方,這裡最多的場所就是游女屋,分為大見世、中見世、小見世,另外邊緣還有最低等的切見世……」

  猿飛菖蒲意外的是個有文采的女子,又或者說是比較中二,在介紹吉原的過程中夾雜了許多聽上去挺牛逼的詩歌,把新八和神樂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珍香仔細聽完,對於鬼可能的藏身處沒有任何頭緒,總覺得鬼在大見世當花魁挺有可能,在切見世裡隱居也有可能。

  可能作為女子在某處當著游女、遣手、樓主,也有可能作為男子在某處當妓夫、幫間、喜助。

  總之,吉原是個豐富的地方,不但有游女,還有許多其他職業者或商人,基本上這些人都可以一直理所當然的不在白天出門、不曬太陽,且並不會被任何人懷疑。

  「你們鬼殺隊的人來吉原,多半不是為了尋歡作樂,而是要找鬼吧?」猿飛菖蒲很主動地說,「吉原一直會有游女出逃然後再也找不到的情況,我曾經接過尋找一位出逃者下落的任務,但是一無所獲,對我來說這種無法完成任務的恥辱真是終身難忘,所以如果是鬼干的,請務必委托我,我尤其擅長殺手的任務哦。」

  說完,猿飛菖蒲兩手比劃著收錢的動作。說到底果然還是為了錢,畢竟珍香的衣著一看就是那種不差錢的人,禮帽上都掐著銀絲花紋。

  珍香沉吟了一下,覺得可以先請猿飛菖蒲當一回導游,帶著他們先把整個吉原逛一遍。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猿飛菖蒲忽然盯著窗外,眼睛都看直了。

  右眼角有一顆淚痣的紫發女子兩手一抬就撕開了礙事的外衣,露出裡面的忍者勁裝。

  她單手撐住桌面輕巧地翻身上窗沿:「我有急事需要處理,你們隨便去哪都行,我之後會找到你們的!」說完人就從窗口飛了出去。

  這是有什麼嚴重的突發狀況嗎?居然這麼緊急,這就是自由賞金獵人的刺激日常嗎?

  珍香三人都感覺到幾分贊嘆,一起向窗外看去,看到猿飛菖蒲追著一個人跑遠了。

  勁裝的女忍屁股後面還有茶水浸出的深色痕跡,就像什麼很不雅的行為造成的痕跡一樣,導致路人側目連連。猿飛菖蒲本人卻絲毫不在意,跑動時自然地邁著大步子,把水跡展示給所有人看。

  一位年輕女子居然為了完成任務——肯定是接了任務——願意付出到如此地步,這種淡然處之的敬業心態真是值得贊賞。

  那個被追逐者是一名男子,有一頭銀色的天然卷發。藍色花紋的白和服並沒有老實穿著,而是像個小混混一樣只穿一邊。腰間還掛了一把木刀,跑的時候一顛一顛。

  雖然沒看到正臉,但應該是個長相不佳的人吧?

  這個想法完全是偏見:因為總覺得那是個犯事兒的壞人,所以就一定是醜男了。

  這裡還有第二個偏見:認為被追著跑的一定是在吉原犯了事兒的人,一看那種小混混一樣的衣著打扮就知道了。

  「親愛的!等等我啊親愛的!」

  咦?好像隱隱約約聽到誰在喊什麼,似乎是猿飛菖蒲喊的?在對那個卷發男人喊話嗎?是叫那個男人束手就擒嗎?居然沒有直接通過武力制服犯人,真是太有禮了。

  珍香想了想,沒再深究下去。畢竟事不關己,還是不要太八卦的好。

  總之,導游人沒了,繼續坐在茶屋裡喝茶也沒什麼意思,珍香付完賬,帶著兩個保鏢到吉原裡閑逛。

  根據猿飛菖蒲介紹,吉原的最中心是一條裝點門面的中之街,每年春天都會有植樹人專門運送櫻花樹栽種,經常會有花魁游街,引得路人爭相圍觀。

  只要拐入道路兩邊的縱深,首先就能看到吉原最高級別的銷金窟大見世。大見世總數常年維持在六、七家左右,用高雅裝點出愛情的虛幻亮彩,用規矩營造起頂級的身份維度。在大見世不僅能享受到整個吉原最好的服務,還能充分滿足虛榮心、誇耀身份與財力,因而年復一年吸引著一擲千金的尊貴客們。

  總之,中之街就是吉原最適合觀光的敞亮地方,雖然現在不是春季沒有櫻花可供觀賞,但也絕對值得一看,走一遍就相當於旅游了。

  就這樣,珍香三人抱著閑逛的態度把中之街走了一遍,每一個路口的縱深也都看了看。

  吉原真的是個很有特色的地方,古意十足的典雅小居與西式風格的門柱協調組合,曖昧的紅燈籠與盤繞著蛛網一般的電線的木杆交纏在一處。

  大大小小尋花問柳的場所鱗次櫛比,挨挨擦擦,雜念叢生,女子脂粉的氣息能順著風吹拂入鼻子裡,來往的許多男客臉上都掛著叫人煩躁的陶醉和迷離,但是通常在陶醉和迷離之外的表情才更叫人厭惡。

  這裡比不上橫濱那樣現代化,卻又不似普通村鎮一般老舊,各種元素拼撞在一起組成了特殊的風味,是新潮與陳腐相互雜糅的迷幻之地。

  神樂很快就過了新鮮勁兒,覺得只是逛街已經沒意思了:「隨便進一家吃飯吧阿魯,我已經覺得餓了。」

  大見世消費太高,去那裡吃飯完全是冤大頭行為。中見世很有比小見世強的等級意識,不太樂意接待神樂這樣衣著不夠得體的客人。

  因此最後三人就去了家小見世,讓神樂美美吃頓好的。

  珍香考慮到或許要在吉原調查差更久,就直接在這裡付了三天的過夜費,三天不夠的話之後再加錢。

  但是光吃飯住宿卻不點游女,這種行為實在古怪,一位喜助就湊過來問道:「客人們來吉原想玩些什麼呢?」

  說著,他仔細觀察了珍香三人。

  嗯,都很年輕,莫非是背著家裡偷偷跑來見世面的?

  「我們很好奇花魁游街的場面。」戴禮帽的少年平穩回答。

  喜助連連點頭。果然如此,他已經完全懂了。

  喜助的工作就是解決客人們的各種問題,調解矛盾,或者幫些小忙雜事,所起的作用便是讓大家都能玩得開心,因此他綻開了大大的笑臉:「真是巧了,今夜京極屋的蕨姬花魁就會游街,不如我領客人們去看看?」

  珍香只好點頭。本來只是隨便找個借口打發這名喜助,結果這人居然表現得如此責無旁貸,還笑得一團和氣,如果直接拒絕就太不給人面子了。


第63章

  當天晚上, 喜助就帶著珍香三人再次踏上了中之街。

  夜晚的中之街燈火通明,對比之下天空的星月都黯然失色,花魁道中在開始之前消息早已傳遍吉原,因此道傍早早聚集起了許許多多要看熱鬧的閑人。

  喜助幫忙挑到一處好位置,沒等多久就看到京極屋的蕨姬花魁沿著街道款款走來的搖曳身姿。

  她面容美麗到了令人感覺被壓迫的程度, 艷麗得盛氣凌人,一身看上去就很臃腫笨重的滿是梅花圖案的華服,足下蹬著三枚歯下駄,邁著標准的外八文字,看上去貴不可攀。

  花魁道中是個排場極大的活動,蕨姬花魁被前呼後擁, 帶領著京極屋的禿和振袖新造們列隊游.行, 見世番在前提燈,場面仿佛皇帝出行一樣盛大。

  隨著隊列的靠近, 圍觀群眾也越來越密集, 珍香覺得自己和保鏢就要被人群擠散了,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就在這時, 一個銀色天然卷突然逆著人流跑動起來, 甚至在對蕨姬花魁視而不見的情況下跑過了花魁道中的隊伍, 直接橫穿中之街。

  現場頓時跟著大亂, 有膽子特別大的男人趁機伸出鹹豬手,邁開步子試圖衝撞花魁,但被肌肉結實的見世番及時一個抱摔制止了。

  接著便是猿飛菖蒲踩著行人的肩膀從高處追來,她似乎搞丟了眼鏡, 以至於隨手扯住路邊一個預防火災的水桶,就聲情並茂地溫言軟語:「親愛的,你還是這麼冷漠啊。不過,如果僅此而已的話,我是不會泄氣的。」

  試圖鑽入人群跑遠的銀色天然卷稍微頓住,大概是終於忍不了了,回頭吼道:「你有病吧?!」

  猿飛菖蒲紅著臉使勁點頭:「對啊,我得的是一種叫做銀桑的病,只有死亡才能把我們分開。」

  阪田銀時實在不想繼續和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糾纏,他轉身就游魚般迅捷地拐出中之街,將人群的一片混亂全部拋到身後去,也壓根看不到蕨姬花魁瞪著他的背影時那想要吃人的凶惡表情。

  好好的花魁道中就這麼被攪擾成了一場鬧劇,作為主角的花魁大人、在吉原簡直萬人之上的蕨姬怎能咽下這口氣來?

  而且,罪魁禍首竟對花魁的美貌無動於衷,甚至從頭到尾都完全忽視掉了,這是怎樣無禮的冒犯?

  一想到這,蕨姬花魁那因為妝容而十分艷麗的眼尾都變得通紅起來。

  她要恨的絕不只是銀色天然卷一個,還有紫發的女忍和剛才趁亂衝來想占便宜的男人,這些賬一筆一筆都要算!

  阪田銀時對自己被一名花魁給恨上了的事情毫無知覺,只認定自己確實倒霉。

  他已經被迫在吉原逗留好幾天了,每次試圖走出吉原時,都會被守在門口五十間道上的猿飛菖蒲逮到然後逼婚。

  他是個還在為溫飽掙扎的男人,完全不想把一輩子消耗在吉原這個不養閑人的糟糕地方,吉原一點也不懂慢節奏生活的美感,無論男女都要為了金錢和地位拼上全部奮鬥,而他只想自己能躺著掙錢就好了。

  ——啊,並不是指如同游女那樣的躺下掙錢,而且游女躺下掙錢也完全不輕松。他目前想要的應該是躺著輕松混日子,當個什麼都不用做也不差錢的小老板。

  「原來你想要一個躺著掙錢的工作?」

  冷不丁的,一道硬邦邦的死板聲音在耳邊響起,阪田銀時連忙扭頭看去,看到是個頭戴禮帽的冷峻少年。

  「我剛才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嗎?」他不禁自言自語。

  但現在要回憶的話,也實在回憶不起什麼,阪田銀時只能先應付著:「喂,小朋友,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吧,這兒是大人的世界,毛都沒長齊就不要學肮髒的大人到處跑了。」

  珍香抱著雙手倚在牆邊,稍稍歪了歪頭。她剛才也已經趁亂離開中之街,擺脫了亂糟糟的人群,專門盯著眼前這個卷發男一起到達偏僻的地方。

  要說這麼做的原因,則是系統的啟發:[珍香,你看這個人,好像是個挺不錯的人才哦?]

  再一分析,珍香也不得不認可系統這次的提議。它說的確實很有價值。

  之前幾次尋找豬隊友人才,其實宿主跟系統都曾有過決策失誤:珍香選定的太宰治太會搞事,招收進隊伍本打算用來坑隊友,結果雖然確實有效,卻也不慎坑到了自己。系統指定的童磨則是反派過頭了,一個邪教教主原來早就被鬼舞辻無慘看中,根本輪不到叛徒幫忙舉薦。

  綜合以上兩種失敗,再加上只有中島敦目前還很好的擔任著分裂桃山的「鋼材中的硫」,珍香總結出一套豬隊友選擇標准:[不能要喜歡搞事的,主觀能動性應該低一些。也不能要太壞太強的,沒有向上的野心最好,也別有擔任過領導的工作經歷。盡量無異能力,有異能的話不會控制也不錯。]

  系統對這套標准表示認可:[總之,我們就是要慫蛋、懶貨、廢柴,這樣的稀缺人才。]

  能總結出標准是個很棒的事情,既然有了標准當然就要實踐效果,確認正確性。因此,系統十分積極地在吉原一直留心,迅速鎖定了銀色天然卷男。

  雖然沒怎麼接觸過,但僅憑借第一印像,珍香就覺得這次系統的指名很靠譜:[的確,這個人看上去在吉原犯過事兒,導致被猿飛菖蒲從白天追到晚上。多半是小偷小摸的問題,因為如果是殺人犯放火就該被警察追捕了。此為其一。

  [其二,此人有足夠的自保能力,還佩戴木刀,應該會幾手劍術。這樣把他收入鬼殺隊就是合情合理的展開,不至遇到阻力。

  [其三,此人有一種渾然一體的好吃懶做的氣質,擾亂了花魁道中轉身就跑,完全不想承擔責任,顯然很沒責任心。

  [我可以靠近去搭個話進行確認。如果他真的符合慫蛋、懶貨、廢柴這樣子的標准,那他就是鬼殺隊不可或缺的人才!]

  就這樣,珍香特意追上了銀色天然卷,但她只來得及說一句話打招呼,就被鄙視成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了。

  在珍香反駁什麼之前,神樂找過來,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到了珍香面前,並像個好奇寶寶一樣舉著手,對銀色天然卷問道:「混得很差勁吧廢柴大叔?聽說這個世界上只有缺錢到酒都買不起的廢柴,才會最喜歡對別人指手畫腳阿魯。」

  接著志村新八也擠出人潮過來了,同樣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前面:「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被菖蒲小姐追捕?」

  「我才是要問為什麼呢……等等,你們該不會和那個紫頭發變態女是一伙的吧?這是要對阿銀我仙人跳嗎?」阪田銀時擺出害怕的動作。

  他有一雙紅色的死魚眼,此刻閃爍著無賴的光芒:「我告訴你們我可是很窮的,已經窮到連一周一次的甜食都吃不起了,無論是鞋底還是底褲裡面都沒有錢,就算你們抓住我也休想從我身上找到一分。」

  [瞧瞧,這人說話多好聽啊!]系統非常得意。它就說嘛,它果然還是能提出好意見的,上次指到童磨只是偶然一次失誤而已。

  珍香也表示同意:[這家伙是個標准的無賴了。本來還以為是個超級醜男,結果就是正常男性的長相嘛,這樣我就放心了,完全可以收進鬼殺隊來。]

  雖然並不嚴重,但珍香總歸還是個顏狗,有著幾分屬於顏狗的底線。

  她對銀色天然卷說道:「沒人想要你的錢。正相反,我打算介紹你一個賺錢的工作,甚至能幫你擺脫掉猿飛菖蒲的追捕。」

  阪田銀時一點也不信:「現在的騙術都這麼簡單粗暴嗎?一點鋪墊也沒有,我是不會上當的。」

  「而且是一周能吃五次甜點的工作。」珍香開始加碼。

  阪田銀時頓時收回了邁出去的腳步,擺出若無其事實際上非常在意的姿態:「你先說說是什麼工作?」

  珍香立刻用最簡練的話語介紹了鬼殺隊。這種介紹做了幾次之後,珍香已經十分熟練,說的時候都比說別的事情語速更快。

  阪田銀時的臉上留下一滴冷汗:「等等,你是開玩笑的吧?你是說鬼?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當然有,而且我懷疑吉原裡現在就有一只,因此才會過來調查。」

  阪田銀時腿一哆嗦差點原地下跪,面如菜色,眼眸中泛起了驚恐。

  [等等,不會吧,這人難道很怕鬼嗎?]

  「銀桑!原來你在這裡!」猿飛菖蒲猛然冒了出來。

  珍香回頭一看,看到猿飛菖蒲不知何時找回了眼鏡,原本氣質干練的女忍此刻臉頰緋紅,像是陷入了桃色幻想的小女生,眼中根本看不到其他三人,只能看到銀色天然卷一個。

  銀桑?銀色天然卷的名字當中有一個銀字?珍香暗暗留心。但為什麼猿飛菖蒲這個表情並不像是在追捕犯人呢?

  「銀桑,請在我們的婚書上簽字吧!還有,請收下我這如同納豆一般纏綿的愛意。」猿飛菖蒲用曖昧的聲音說著,一步一步向阪田銀時逼近,手中捧起了一張早就准備好的婚書。

  如果說剛才阪田銀時還只是面如菜色,那現在就是面如死灰,他一步一步後退,很快後背就頂到牆壁,無處可退。

  大概人被逼迫到一定程度都會爆發,阪田銀時一轉身,腳蹬著牆仿佛也是個忍者般直接往樓上躥,然後一頭衝進了一扇窗戶。

  如果珍香沒有搞錯的話,根據她目前所掌握的吉原情報,這處建築該是大見世裡的時任屋,而那扇窗後面極有可能就是鯉夏花魁的房間。


第64章

  雖然過程有些曲折, 但珍香總算搞明白一件事:猿飛菖蒲一直所做的並不是追捕犯了事兒的天然卷犯人, 也沒有領取過什麼關系到天然卷的賞金任務, 單純就是想找天然卷結婚。

  這當中有著怎樣浪漫的緣起故事珍香一點也不想知道,所以她就任由猿飛菖蒲離開了, 沒有出聲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 也沒有理會時任屋裡傳出的騷動聲音。

  就算想要收人入隊, 她也不打算摻和進如此顯而易見的麻煩事裡, 還是讓天然卷自己搞定吧。

  從某方面來說, 志村新八與神樂真是適宜的保鏢, 這兩人在沒有接收到任何暗示的情況下,就默契地與珍香保持了一致。

  不管各自心裡怎麼想,表面上都仿佛不知道天然卷去了哪裡, 也不知道天然卷會不會被時任屋扣下, 更不知道會不會出現天然卷遭遇誤會或者挨打的情況。

  總之,當天然卷闖入時任屋的那一刻開始, 一切就和另外三人無關了。

  但志村新八也沒有完全沉默,他對珍香邀請天然卷加入鬼殺隊的行為感到不解, 所以要開口詢問:「恭彌先生, 為什麼要邀請那個人呢?」

  為求省事,珍香決定把一切都推給產屋敷家血脈中神奇的預感能力,便畫大餅放衛星道:「新八不要小看那個人, 在我的預感中,他會成為鬼殺隊的第九柱——糖柱。」

  志村新八不禁順著展開思考:「因為他喜歡吃甜食,所以是糖柱?」

  「不, 是因為他獨創的糖之呼吸。」珍香信誓旦旦地說,「你注意到他腰間那把木刀了嗎?那上面刻了三個字,是『洞爺湖』。如果我所料不錯,那正是他日常修行所使用的道具,是收斂鋒芒的必要方式。一旦到了他需要拔出真正的刀劍的時刻,便會產生足以斬殺世間萬鬼的無匹氣魄。」

  珍香吹別人的牛,根本不怕把牛皮吹破,吹完自己都信了幾分。

  可志村新八仍然不太信:「我平時修行也是使用木刀的,而且那個人看上去並不是很有擔當很有責任感的樣子。」

  系統得意地叫著:[哈,沒有擔當沒有責任感就對啦,不然怎麼說他是現在鬼殺隊的稀缺人才呢?]

  如果不是帶著面具限制了發揮,這會兒珍香也要和藹地笑出來了:「知道嗎?如果看人只看表面,就永遠也無認清人的內心了。新八,請相信我吧,那孩子只是大隱於市,他一直很好的保護著自己閃閃發光的靈魂,那雙紅眸裡蘊藏了正直的光彩。」

  珍香用各種空話套話忽悠住志村新八,便帶著兩個保鏢回小見世睡覺去了。

  雖說調查鬼的行蹤自然是在夜間更好,但珍香暫時還不想熬夜,來吉原的第一晚就稍微睡好點吧。

  第二天,他們起床吃飯時遇到了昨天的喜助,喜助對他們連連道歉:「非常抱歉,我居然在混亂中被人群衝散,沒有保護好客人們,這可真是太不應該了。」

  珍香當然不會說自己昨晚是故意甩開對方的,便很理解地點頭:「沒關系,這次花魁道中被意外打斷了,下次再看就是,我們不著急,幾天時間還是等得起的。」

  戴著禮帽的少年話語裡回避了喜助失職的事情,就像是天真得什麼也不懂一樣,把關注點放在了花魁道中上。

  喜助知道這是客人不打算追究下去的意思,很是感激:「我一定留心下次花魁道中的時間,然後第一個通知給客人們。」

  大概是覺得被輕輕放過十分走運,喜助不禁又說了些多余的話:「其實昨晚客人們沒看成花魁道中,早早就回來睡覺是件好事呢。客人們走後,很快發生了有人在混亂中失蹤的案件,今日一大早警察就在挨家挨戶進行盤問了,卻一無所獲。」

  「莫非失蹤的是個大人物?」珍香擺出了好奇的姿態。

  這是很合理的猜測,因為吉原的警察可不是認真負責之人能擔當的,基本都是些托了關系來撈油水的無能之輩。

  這些人能一大早就被調動起來去調查單一失蹤案,而不是隨口說出「一定醉倒在哪只水桶裡爬不出來吧?很快就會自己出現的,如果五天之後還是失蹤再來找我們吧。」這種推脫之語,絕對算得上積極努力。

  喜助回答:「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報警的人十分難纏,警察才不得不做足功夫。」

  接著喜助又描述了失蹤者的外貌特征,笑道:「這些天我可要好好留心,如果運氣好找到失蹤者,還能賺一筆賞金哩。」

  「已經變成懸賞任務了嗎?」

  「是啊,不過只是小錢,大概真正的賞金獵人們都看不上吧。」

  是這樣啊。珍香覺得自己完全懂了。單聽外貌描述,那個失蹤者正是在昨晚試圖趁亂衝撞墮姬花魁、結果被見世番毫不留情地放倒了的那個人。

  如果真就是那個人,該不會是巧合,是否能夠推測為是蕨姬花魁的愛慕者在為偶像報仇呢?

  反正在吉原,愛慕花魁就像是追星,粉絲為偶像做出瘋狂的事情是十分合理的。

  那麼,如今失蹤者究竟是被關押在了某處,還是毀屍滅跡,還是被鬼吃掉了呢?

  [也許鬼昨夜也去看了花魁游街。]珍香猜測道。

  系統表示這根本是無用猜想:[昨夜中之街上那麼多人,根本無法縮小調查範圍。]

  珍香假裝自己是個好奇心強烈的人,對喜助問道:「除了這次失蹤,吉原還有什麼離奇的事情嗎?」

  「離奇的事兒?」喜助摸了摸下巴思考。

  珍香很上道的就伸手遞過去一筆小費,喜助連忙笑著擺手:「不用不用,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個關於羅生門河岸的離奇事兒,但猶豫著要不要講出來,怕污了客人們的耳朵。」

  「這有什麼污不污的?我們最喜歡聽奇聞異事,來吉原就是為了尋些新鮮刺激。」

  喜助的表情松懈下來,他聽明白了。逃家的少年人會想追求什麼新鮮刺激呢?

  女人只是新鮮刺激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甚至都可以沒有女人,但一定要有在家生活時難以觸碰到的部分,比如暴力、血腥、惡心等等。

  大人們越是回避什麼,少年人就越是好奇。

  他所知道的離奇事兒確實可以拿出來給這些少年講講。

  「那我就說了,傳聞羅生門河岸出了對常人惹不起的兄妹,妹妹還好,哥哥卻特別能打。

  「曾有個貧窮的愚民沒錢找游女,看到妹妹時便打了壞主意,結果非但沒能得逞,還直接被那哥哥砍下一雙手,血飛出去好幾米遠,非常嚇人。

  「事後誰都說不清那哥哥到底是用了什麼武器,被砍下手的人則直接嚇瘋了,大喊著『羅生門打開了!惡鬼出來了!』繞吉原奔跑一圈,最終自己栽入河渠中溺死了。」

  [留下活口只砍斷一雙手,這好像不是鬼的作風,一般鬼出手都會直接吃光。]系統積極分析道。

  [這還用想嗎?聽說是兄妹就該知道不是鬼了。鬼舞辻無慘准許一個下弦之伍的累當特例就足夠了,它對其他鬼的要求可一直都是獨居。]

  系統不是很服氣,雖然它也支持不是鬼的觀念:[也許那個妹妹只是普通人類呢?這就不算與別的鬼住在一起了。]

  珍香:[那就更奇怪了,什麼鬼居然要和人類扮成兄妹?癖好真是獨特。]

  [說不定本來就是真兄妹呢?哥哥運氣好,關於親情的記憶保存了大半,最飢餓的時候妹妹又正巧不在身邊,所以之後就固執地以鬼的身份繼續保護妹妹了。]

  珍香在腦海中譏笑起來:[不會吧?我出發前的分析還不夠說明問題嗎?你居然還能提出這種猜想,真是……吉原的鬼絕對少說存在了百年,怎麼可能還有人類妹妹健在,我說,這是什麼百歲老人的長壽的秘訣嗎?]

  系統和宿主一陣爭執不下,結果誰也無法說服誰,遂決定直接去羅生門河岸,現場找出那對兄妹當面對質。

  明明系統和宿主雙方都支持兄妹不是鬼的觀點,現在卻非要去親眼證實,就算見到了又能如何?

  不爭饅頭爭口氣,也真是好笑。

  喜助意識到珍香打算前往羅生門河岸,勸道:「客人們可別去那裡湊熱鬧,羅生門河岸絕對是整個吉原最亂的地方了。那裡的游女名聲極差,聽說會直接明搶,強迫路人進屋掏錢,因為氣魄猶如傳說裡的羅生門,所以那一段河岸才被稱為『羅生門河岸』,是我這種吉原本地人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謝謝,我知道的,聽說那兒簡直就是吉原中的貧民街。」

  珍香謝過喜助,把人打發走,轉頭就對兩位保鏢說道:「走吧,咱們今天去羅生門河岸看看,也許鬼就藏匿在那裡。」

  專業的調查員就該哪裡都走走,不放過一個角落。

  雖然鬼不可能是兄妹,但也可能正藏身在羅生門河岸。


第65章

  正如小見世的喜助所說, 羅生門河岸絕對是吉原最陰暗的角落, 沒有之一。

  吉原是一個中心繁華、光鮮亮麗, 而四周邊緣卻藏污納垢的「城郭」,「城郭」外側有一條人工挖出的大溝渠, 其存在意義大概就是方便約束管理吉原內的游女們, 如同牢籠的欄杆。

  溝渠沿岸聚集著整個吉原混得最慘的人群, 被稱為「羅生門河岸」的一段更是其中之最。

  那裡是年老色衰和不幸染病的游女們最後的棲身之所, 也是有人生沒人養的孩子們掙扎求生的好地方。在那裡人類原始的惡欲根本無所遁形。

  等級最低的游女屋——也就是不上台面的切見世於溝渠沿岸扎堆, 專門滿足窮酸的貧民與浪人。

  稍微良善一點且不算赤貧的人都不會靠近那裡, 於是當珍香三人走去時,羅生門河岸衣衫破舊的住民都瞪大了雙眼觀察,切見世的游女們死死盯著珍香身上一看就很有檔次的衣著和禮帽, 蠢蠢欲動。

  但是當珍香冷著一張臉, 目光輕飄飄掃過時,那些游女就全部打了個寒戰, 瑟縮著低下頭去,歇了心思。

  太可怕了, 會被殺掉的。

  那是仿佛在看死人的冰冷眼神, 那個少年一定是地獄中的惡鬼!

  珍香隨意挑了個看模樣比較老實的游女,問道:「我聽說這兒有一對很不好惹的兄妹,你知道他們在哪裡嗎?」

  那游女稍微有些猶豫, 旁邊的另一個高個兒游女就擠過來特別主動道:「我知道我知道!」

  老實游女意識到這是被搶生意的信號,頓時變了臉色,聲音也尖利起來:「我也知道, 而且我還能帶三位大人一起找去!」

  竟然直接管三名少年人叫「大人」,這游女也是拼了。

  珍香點點頭:「那就兩位姑娘一起帶路吧。」

  竟然管兩個三十歲往上的游女叫「姑娘」,珍香也挺不要臉了。

  五個人順著雜草叢生的岸邊走了一段,走到一個破破爛爛的棚屋前。

  「三位大人,就是那邊了,那兄妹兩個都在。」游女壓低了嗓音說道,目光中閃爍著忌憚。

  珍香矜持地點了下頭,給兩個游女一人發出一筆小錢作為消息費。

  兩個游女也不多糾纏,拿了錢就轉身離開。只是她倆來時像競爭對手,往回走時卻成了好姐妹,不但並肩而行還彼此交頭接耳。

  珍香只能稍微聽清幾個詞句,有「那個壞孩子沒有心」、「不吠的狂犬」之類。

  「不吠的狂犬」應當是個外號吧?聽著就很凶殘,含有明顯的忌憚與畏懼的意味,擁有這外號的人多半會是個標准的「狼人」,比「狠人」還多一點。

  如果把這些事前後聯系起來看:一定不是鬼的兄妹……誰都說不清用了什麼武器……不吠的狂犬……嘖。

  [系統,我有個不妙的預感。]

  [什麼預感?]

  [那個兄長說不定是個異能力者。]

  只是轉個場的時間,系統與宿主就和解了,之前的爭執自然而然地消散無蹤,好像從沒存在過,大家又是一條船上的好姐妹。

  系統並不存在的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那我們還要去找他們嗎?]

  [當然不,萬一人家發現待在鬼殺隊有錢賺有床睡有飯吃,上趕著非要進來,我都沒什麼特別好的理由拒絕。]

  珍香腳步一頓,在距離棚屋只有幾步遠的位置停下,毫無征兆地轉身往回走。神樂和志村新八都感覺莫名其妙。

  「恭彌先生是有什麼東西忘了嗎?」

  「是感覺害羞了吧阿魯。」

  「不,都不是。」珍香干巴巴地嘆了口氣,「我仔細一想,覺得還是別打擾人家兄妹倆的生活了。」

  「是麼?無妨,因為還談不上是打擾。」一名衣衫陳舊的少年出現在了珍香面前。

  他的速度很快,在珍香反應過來之前就擋住了珍香的去路,他有著十分纖瘦的身形,黑色短發在兩鬢處變成了霜白,雙瞳漆黑一片,眼神沒有任何波動地沉著,好像在安安定定地注視著虛空。

  他的眉毛讓珍香不禁回想起不死川玄彌,都是看上去似乎沒長眉毛,仔細一看又似乎長了的可疑類型。

  雖然沒有詢問,但這少年一定就是那傳聞兄妹當中的兄長了吧?真是糟糕,想走的時候被當場攔住,這下可溜不掉了。

  珍香在心裡懊惱著失策,表面則一貫的沉著冷靜:「向你介紹一下吧,我是宇智波恭彌。我身邊兩位是我的保鏢,神樂和新八。」

  少年聽了,回話道:「我叫芥川龍之介。」

  咦,這孩子還挺有禮貌,知道別人主動通報姓名之後自己也要說出姓名。

  不管怎樣,掌握談話主動權還是有必要的,珍香就又道:「你是這裡的人們口中那只『不吠的狂犬』麼?」

  「是。」芥川龍之介回答。他並不覺得被形容為犬類是一種侮辱,倒不如說在羅生門河岸,人與犬早就沒什麼分別了,都是為求生存掙扎著的肮髒動物。

  他稍微側過頭以拳抵口,輕輕咳嗽了兩聲。

  那顯然不是在清嗓子,而是身體不大好的表現。

  志村新八試探著問:「你是生病了嗎?」

  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地望了他一眼:「與你無關。」

  這句話在珍香腦海裡自動替換成「雨女無瓜」,她頓時一個沒憋住笑了。

  由【劣質面具】所偽裝的臉上隨之扭曲出一個毫無感情的冷笑,就像是在對芥川龍之介表達嘲諷。

  一般人被這麼嘲諷早就氣得跳起來了,但芥川龍之介只是像個沒有感情的假人一樣,靜靜站在珍香面前,似乎在等著看珍香還會說什麼。

  不小心笑場的珍香感覺很尷尬,她只能假裝自己剛才是故意那麼笑的,假裝自己就是想嘲諷少年,這樣想她心裡會好受許多:「那麼幸會了,龍之介,可以把道路讓開嗎?」

  芥川龍之介對於被人自來熟地稱呼名字這件事無動於衷:「你們找來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直說是要找鬼,那少年就會從此知道鬼的存在,然後如果少年真的是異能力者,那今後說不定就會參與到殺鬼的事件裡,命運能夠將一切都通過機緣巧合關聯起來……

  總之不行,不能與這個少年提鬼的事情。

  「偶然間聽說了關於你的一些傳聞,好奇之下來看看。」

  這話不說出來待在腦子裡時感覺還好,說出來頓時充滿了2B的氣息。

  珍香感覺有些不適,便摸出一點錢遞給少年,通過增加動作來緩解情緒。

  她又說:「你讓我看到了樂子,這點錢就是給你的報酬。」

  正所謂以毒攻毒,在說出2B的話之後緊接著說出更加2B的話,那就不再是2B了,而是牛逼。

  ——嗯,大概吧,總之這麼想就對了。

  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地盯著珍香看了兩秒,伸出手接過錢。

  珍香稍稍松口氣:[這下總算能走了吧?果然衝動行事要不得,我現在感覺自己像個用金錢開道的冤大頭。]

  [不,你不像。]系統冷靜地反駁,[冤大頭撒錢都是大把大把撒,而你摳摳索索就給那麼一丁點兒。]

  [我給少些也是保護人家好不好?給多了別人眼紅,可是會來搶的。]

  [是嗎?你會這麼好心?]

  [當然……不會。畢竟我是誰啊?我是系統你認定的宿主,怎麼可能發善心呢。]

  珍香與系統嘮著嗑,眼睛盯著芥川龍之介,期盼少年能知情識趣讓開路,理論上這就沒問題了,但是她沒想到自家保鏢這時候卻掉了鏈子。

  「聽說介紹名字這件事要自己做一遍才算禮貌,所以我是神樂,是主公大人的右護法阿魯,你呢?」

  珍香僵硬地回過頭去,看到一個黑色長發的少女怯生生站在破棚屋門口,有些羞窘地低聲道:「我是……銀。」

  那少女長相並不是多麼美麗迷人,但在羅生門河岸這種地方絕對算得上出挑。正所謂對比產生美,有許多瘦骨伶仃、因染過病而變得面目可憎的游女聚集在一起,就襯的普通清秀姑娘也國色天香起來。

  神樂擺出大姐頭的架勢:「小銀要來加入鬼殺隊嗎?聽我說,你的身上存在著你哥哥所不具備的珍貴優點,來和我們混就一切都會好起來。」

  不是,神樂你在說什麼呢?我並沒有動收人的心思啊?珍香心裡當場就是一聲「臥槽!」

  志村新八捧哏一樣問道:「小神樂,你看出來什麼珍貴優點?」

  「是眉毛阿魯!小銀擁有正常人該有的眉毛!」

  「原來你也注意到眉毛了啊。」志村新八感嘆。

  原來你們倆都注意到眉毛了啊!珍香簡直想捂臉。她沒想到自己保鏢偏偏是在這時候犯二,而且還一副要代她收人的架勢,這是要造反了嗎?要架空她的權威了嗎?

  喉嚨處產生了一些微妙的感覺,像是有陣風吹拂而過,珍香轉回頭,發現十分離奇的場面:少年的衣衫長長伸出來一節,活物般湊到她面前,頂部像是刀片一樣架到了她的喉嚨處。

  「你們對舍妹有什麼企圖?」那少年說,聲音裡夾雜著鋒銳的堅硬質感。

  如果說之前少年說話都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那現在這個機器人大概懂得了一些緊張之類的情緒。

  但他到底是覺得妹妹受到了威脅?還是眉毛受到了威脅啊?

  [這下可好,異能力者實錘。我怎麼就老是攤上異能力者,說好的很稀有呢?系統,是不是你給我偷偷上debuff了?]

  系統簡潔地回復道:[放屁。]

  「並非對你的妹妹有什麼企圖。」珍香非常無力地說,她知道現在光是這麼解釋根本不可能說服少年,但能夠說服少年的那句話她卻真的不太想說出來啊。

  喉嚨處的刀片威脅性地動了動,珍香知道再不能拖,不然面具不保:「實際上,我們是對你比較有興趣,你是異能力者吧?放心,我們不會對你妹妹做什麼,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拒絕也無妨,我們絕不會做出打擊報復的事情。」

  只有這樣說,才能以最快速度取得芥川龍之介的信任。這裡指的並不是對人品的信任,而是對目的的信任。

  少年冷冷看向還在與他妹妹攀談的兩人,珍香心領神會,對身後高聲道:「別欺負人家小姑娘,回來了。」

  左右護法應著聲回來,與名為銀的少女拉開距離。

  芥川龍之介明顯放松了些:「你們是什麼組織?」

  珍香試圖糊弄過去,但左右護法卻先她一步,你一言我一語就把鬼殺隊給介紹清楚。

  這下可好,擔心的事情都發生了,頗有殺傷力的異能力者半只腳已經踩進了與鬼有關的世界。

  [系統,這鍋你可背好,都怪你硬要說哥哥是鬼。]

  [你才該背鍋,明明一開始是你用站不住腳的理論逼我跟你辯論。]

  [怪我咯?]

  [就怪你。]

  系統與宿主之間友誼的小船再次說翻就翻。

  芥川龍之介沉默了一會兒,他幽深的目光越過珍香三人,和棚屋門前的妹妹對視,進行無聲交流。

  片刻後他收起衣刃,那長出來的衣服像有生命的獸類一樣揮動著縮了回去,他靠往側旁讓出路,對於加入鬼殺隊的邀請卻既不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珍香擺著高深莫測的姿態對他微微頷首:「那就改日再來拜訪。」

  說完,便帶領兩名保鏢頭也不回走出羅生門河岸。

  等三個莫名其妙的來客離開後,芥川龍之介快走幾步到了妹妹面前,問道:「沒事吧?」

  芥川銀輕聲回答:「沒事,我覺得他們不是壞人。」

  「即便不是壞人也應保持警惕。」芥川龍之介這樣說,把藏在衣服下面的一塊飯團掏出來,遞給妹妹,「吃吧,今天不用節省,我們可以再買一些食物了。」

  哪怕是在說這麼溫情的話語,他看上去也足夠冷漠,漆黑雙眸深不見底,似乎這具身軀裡正關著一個沒有感情的靈魂。

  芥川銀接過飯團默默啃完,沉默片刻後猶豫著小聲道:「哥哥,他們是專門殺鬼的獵鬼人,來吉原應該也是為了工作吧。收集信息時聽說了你我,才在好奇之下找來。所以……如果他們再來找我們,要告訴他們過年時的那件事嗎?」

  那件事啊……芥川龍之介也稍微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他們再來,就再看情況吧。」

  ——

  阪田銀時縮在時任屋的後廚角落裡,面無表情。

  理論上他要在這裡一直等著,直到時任屋樓主最終拿定如何處置他的主意。雖然善心的鯉夏花魁對樓主說了求情的好話,但以那個樓主的脾性,估計不會甘願就這麼輕輕放過,當成無事發生。

  阪田銀時才不會傻到乖乖等著聽候發落,但要逃出去的話,眼前就擺著一個難以逾越的大.麻煩。

  「對不起,銀桑,我是個糟糕的女人,居心叵測利用了你落難的時刻,這樣的我實在是太肮髒了,請用這跟鞭子狠狠地懲罰我吧。」

  阪田銀時面無表情,手裡被塞入了一條粉紅色的鞭子。

  那當然不是正常鞭子,而是用柔軟皮革制成,分出許許多多條「尾巴」,大概世界上已經很難找出搞不懂這種鞭子的使用場景的純潔之人了。

  猿飛菖蒲作為一名出色的一流女忍者,很輕松就潛入了關押阪田銀時的後廚,現在因地制宜,捧起了一根蘿蔔,滿臉通紅地盯著他:「沒關系的銀桑,對我下再重的手都可以哦,無論你的**多麼瘋狂,我都會滿足你。」

  這到底是怎樣的虎狼之詞啊?真的不會被和諧掉嗎?如果被和諧掉了算誰的責任?反正不管怎麼樣都不該怪到阿銀頭上,阿銀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倒霉甜食控罷了。

  被逼到無處可退,阪田銀時反而不慌了,反正結婚是不可能結婚的,留在時任屋的後廚還能混吃混喝幾天,等實在混不下去了也許可以答應去那個什麼鬼殺隊。

  不過一想到鬼殺隊,阪田銀時的臉色就有點發虛。他是真的怕鬼啊。世界上真的有鬼這種說法,一定是騙他的吧?

  但是那個鬼殺隊說吉原裡有鬼……會不會就藏在時任屋裡呢?會不會就藏在這個後廚裡面呢?

  想到這裡,阪田銀時可完全待不住了,冷汗順著脖子就往下淌,他站起身想越過猿飛菖蒲離開。

  猿飛菖蒲哪裡會配合?不但不讓路還碰瓷一樣軟了身子倒過去,兩人頓時就是一陣拉扯,在後廚門口雙雙衣衫不整。

  「我悄悄留了兩塊點心,你……」

  靜——!

  阪田銀時斜過視線,看到鯉夏花魁呆立在後廚門外,手中端著一個裝糕點的小盤。

  和京極屋蕨姬花魁盛氣凌人的美貌不同,鯉夏花魁的面容毫無攻擊性,臉小眼大,不笑時顯得溫柔賢惠,笑起來時則可愛淑雅。

  在吉原這種吃人的地方,鯉夏花魁還保留著不合時宜的天真善良,對於莫名其妙闖入自己房間的人也懷有關切之心——會因為阪田銀時在闖入後沒有輕薄她,就在盛怒的樓主面前頂住壓力為阪田銀時求情;也會因為擔心阪田銀時的狀況,就偷偷帶了兩塊點心來探視。

  但怎麼說呢?現在似乎並不是感嘆鯉夏花魁人真好的時候。

  「抱歉,打擾了。」鯉夏花魁轉頭便走。

  猿飛菖蒲的眼神犀利起來。

  現在阪田銀時的心意又變化了,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不那麼怕鬼,只要有誰能來救他,今後讓他去和鬼天天廝殺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第66章

  那天之後的時間裡, 珍香三人又在別處閑逛和探聽消息, 結果幾乎一無所獲。唯一有所收獲的人是神樂, 她看中一把小花傘,出錢買了下來。

  吉原的人們偶爾願意提一提昨晚的失蹤事件, 但只要說到長期的多起失蹤, 所有人就都保持了高度統一的諱莫如深。

  各行各業自有禁忌, 游女這個行當的禁忌就是不對客人說「游女出逃」的事。

  實際上吉原的「游女出逃」事件一直屢禁不止, 並且少有成功找回的情況, 那些逃走的游女總是音訊全無生死不知。但這種自家人關起門來都避免去討論的話題, 更不可能說給外人聽,給再多小費也沒用。

  經歷了這種調查困難的挫折,珍香不得不轉換思路:[系統你看, 要不我就換上女裝得了, 把自己賣到一家大見世去。]

  系統很驚訝:[你這麼豁得出去?]

  [當然不,我是在說氣話啊。]

  女裝倒沒什麼, 反正她本來就是女性,但把自己賣進游女屋是絕不行的, 萬一以後被人翻出來, 就是妥妥的黑歷史,想想就窒息。

  只是為了調查一只鬼而已,沒必要犧牲這麼大。

  [如果實在沒辦法, 就只能再去羅生門河岸找線索了,切見世的游女為了討生活是願意丟開職業規矩的,如果連她們也不肯說, 就是給的還不夠多。]

  如此,第二天珍香就又帶著保鏢去羅生門河岸了,這回還買了些糖果之類討人喜歡的小零食。

  切見世的游女果然深明大義,知道客人來打聽這些事情一定是為了吉原好,紛紛積極響應踊躍發言。

  在切見世工作的游女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因為年齡大了,又沒有特別的才能,不得不從正經游女屋裡退下來,因為沒有自謀出路的能力,只得淪落到切見世。

  這樣的普通游女最懂八卦,她們努力回憶著自己年輕時的往事,不但講了各自親歷和聽說過的失蹤案、出逃案,還吐露了許多旁的事情。

  珍香沒有貪多,稍微問了一圈就停下來,告訴游女們自己明天還會來,再想起什麼明天一定要說,之後便又去見了見芥川兄妹。

  畢竟她都到羅生門河岸了,再故意不見芥川兄妹的話,反而顯得可疑,倆保鏢也會感到不解。

  這次見面,芥川龍之介沒再用異能做出威脅的舉動,他只是全程和妹妹待在一起,然後用黑黝黝的眼睛漠然望著珍香。

  這算什麼?壓力測試嗎?

  珍香可不會輸給這種程度的眼神壓迫,她果斷與芥川龍之介回望,還抓了一把糖果塞給對方:「不知道你是否喜歡吃糖?我看好的另一個人就是甜食控,雖然表面看上去是沒用的廢柴,實際上卻是位隱世高手。」

  有壓力了吧?小鬼,還不快拒絕加入鬼殺隊?

  但芥川龍之介只是接過糖果,說:「謝謝。」

  他沒有撥開糖紙吃掉,表現得似乎並不喜歡吃糖。這樣系統倒是有些高興,它認為芥川龍之介拿到不喜歡的食物,一定會降好感度。

  實際上芥川龍之介是非常愛吃糖的,或者不能說是喜愛,而是渴求。

  在這個貧民街一樣的地方艱難生活,糖果永遠是緊缺物資之一,人體需要足夠的糖分才能有熱量,缺糖是痛苦的事,他現在就想把所有糖都塞入嘴裡。

  阻止他的唯一原因就是謹慎,他需要在確認這個叫宇智波恭彌的人足夠可信之後,再決定應該如何處理手中的糖,在那之前任何人想從他手中奪走糖果,都要面對被「不吠的狂犬」撲咬的威脅。

  但明明已經把糖拿在手中,卻要忍耐不吃的感覺真是糟糕。芥川龍之介原本對於這三個陌生人沒有任何期待,現在卻開始希望他們是可靠的人,這樣自己就能安心吃糖了。

  如此想著,芥川龍之介再看向珍香的眼神裡便帶上了一絲期望。

  [系統,他瞪我的眼神更惡狠狠的了。]

  [好事,說明他討厭你了,那他一定會拒絕加入鬼殺隊的。]

  這樣珍香就放心大膽起來:「龍之介,你已經思考了一夜,關於加入鬼殺隊這件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少年仍舊沉默。他只是看著神樂笑嘻嘻地將一把小花傘塞給小銀,然後看著小銀因為開心而稍微泛紅的臉。

  這是非常新奇的場面——他不知道該怎麼准確形容——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才會發生的事情就這樣輕易在眼前發生了。

  他與妹妹一直生活在深淵裡,並且從不認為深淵外面的陽光能照進來。

  為了生存需要拼盡全力,但生存又意味著要遭受生的折磨。也許在外面的世界確實存在無知無覺的單純善意,但是到了羅生門河岸,在這片殘酷的幽深之地,那些善意都該如雲霧一般迅速消融掉了。

  這三個人也終究只是偶然闖入的外人,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此刻傾注到他與妹妹身上的目光又能維持多久呢?

  根本沒有什麼可指望的,但……

  一個他過去根本不敢想的念頭冒了出來:但,他和妹妹是否有可能脫離現在這種深淵般的生活,過上另外一種或許很危險,但至少不用再為了一口飯、一件衣服就要拼盡全力的生活?

  是否只需要試著伸出手,抓住眼前的這個機會呢?

  胸腔中心髒一如既往地搏動著,就算不知是為何而跳,也從未有過一刻松懈。芥川龍之介任由三個外來者再次告辭離開,他看向小銀,小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猶豫,輕輕拉住他的手,傳遞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小銀,你覺得與他們相處是否愉快?」

  小銀看了眼神樂送給自己的小花傘,肯定地點頭。

  「這樣麼,我明白了。」芥川龍之介點點頭,又掩住嘴輕咳了幾聲。

  ——

  就像同切見世的游女們所約定的一樣,在全新的一天,珍香又領著保鏢到羅生門河岸收集情報了。

  或者也可以說,是打著收集情報的幌子來聽游女們講故事。那些故事不完全限制在有人失蹤的範圍,各種發生在吉原的奇聞異事都叫珍香聽了一耳朵。

  比如有一個故事就很有意思:每過幾十年,吉原就會出現一個藝名帶『姬』字的花魁,貌若天仙卻極其惡毒,只要一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就會歪著頭,眼睛自下而上地盯著別人看。

  講述這個故事的游女是個已經半瘋的老女人,臉上因為疾病生出了潰爛的瘡口,又因為無錢醫治而任由爛瘡繼續發展,顯出特別的醜陋猙獰。

  沒人知道這樣的女人是靠什麼活到今天,旁人只知道她對活下去有種特別的執拗。

  那雙因歷經風雨而渾濁的眼睛裡透出了瘋狂的光彩:「不只是故事哦,呵呵呵呵……我很小的時候,就親眼見過呢,呵呵呵呵……」

  珍香很難把這當中透露的信息視作單純巧合:蕨姬花魁的名字裡不就有個「姬」字嗎?

  [系統,你回憶一下我們看花魁道中的那個晚上。當時那麼混亂,你有沒有看清蕨姬花魁的動作?她是不是歪著頭打量過那個失蹤者?]

  系統艱難回答:[呃……我不記得,當時光顧著看見世番抱摔失蹤者了。]

  [你明明是個系統啊,注意力卻像人類一樣容易分散,唉。]

  系統想了想,好像的確是它的不對,便小小地道了個歉:[……不好意思。]

  珍香大度道:[沒關系啦,我不怪你,總之現在蕨姬花魁有重大嫌疑了,今天的調查很有收獲,這就足夠了。]

  系統為珍香的大度感動了幾秒鐘,忽然回過味兒來:[不對啊,你不是也沒注意到蕨姬花魁是否歪了頭嗎?不要說的跟你就是人類了一樣。]

  珍香哼笑:[我現在當然是人類,你敢說我不是嗎?]

  系統和宿主正在互相抬杠,就看到芥川龍之介過來了,旁邊的游女們頓時作鳥獸散。

  昨天這少年只是等在棚屋裡,今天卻主動出現,莫非是終於打算給出答復了?

  「你們又來了。」少年幽深的黑眼睛看著珍香,面無表情,「已經是第三次了。」

  「是的,還是那個問題,你考慮好了嗎?是否要加入鬼殺隊?」不願意就直接說嘛,故意吊著人算怎麼回事?覺得這樣就是禮貌婉拒了嗎?

  但少年直接略過珍香這句話,第三次沒有給出答案。他確認四下沒有旁人,說道:「你們不是一直在找藏在吉原的鬼麼?時間是過年的夜晚,我親眼看到那只鬼把一名劍士吃掉了。」

  僅僅只是看外形,大概就很難把它錯認成人類,它有著瘦如鬼的男性形像,上半身的體型僅靠肋骨撐起,到了腹部就塌陷皺縮成一團,似乎只有一層皮膚包裹著脊柱。

  當它站起身時,就仿佛只是一具行走的骨架,皮膚表面滿是惡心的黑斑,面容更是醜陋到猙獰。

  它看起來瘦到極致,可同時又充滿力量,手臂上肌肉膨脹,雙手各拿著一把鐮刀,當鐮刀割傷劍士時,劍士明顯中毒了。

  它與劍士之間發生的一切根本算不上戰鬥,因為它太過強大,根本沒有揮動多少次鐮刀就將劍士殺死了。

  「原本那名劍士也不至於死得那麼快,但是當時他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他來吉原本就是為了找女人玩樂,還能記得揮刀就已不錯。」芥川龍之介有些尖刻地點評道。

  這之後,醜陋的鬼就把劍士吃掉了。

  芥川龍之介本以為自己和妹妹藏得很好,兩人誰都沒有發出一絲響動,但那只鬼還是發現了他們,並且在吃掉劍士之後嘲笑著出現在他們面前:「以為我發現不了嗎?你們身上的味道我離得很遠就聞到啦!」

  芥川龍之介毫不猶豫地動用了異能,向惡鬼發動奇襲,但那惡鬼只是稍微抬手揮動一下鐮刀,就輕易斬斷了衣刃。

  「呦,稀奇,居然是異能力者,真叫我嫉妒……不過勸你們還是別反抗乖乖讓我殺了吧,怪只怪你們看到不該看的,我也不想做更多的麻煩事啊。」

  「小銀,跑。」芥川龍之介說。

  這是十分簡單的指令,如果不是完全信任,誰聽到都會先猶豫一下,而芥川銀什麼都沒想就聽話地跑了。

  芥川龍之介阻擋在惡鬼面前,他於夜晚的寒風中輕輕咳嗽,衣擺在身後組合成猙獰的野獸,發出了無聲地低吼。

  那惡鬼怨毒地盯了他一會兒,忽然問道:「跑的是你妹妹?」

  「是。」

  「你們兩個是在羅生門河岸生活的?」

  「是。」

  「哈哈哈,這可真是巧了,那就讓我看看你保護妹妹的決心吧!」

  雙方戰鬥起來,芥川龍之介發誓自己已經拼上了全力,他從沒有放松過自己的神經。

  他知道該如何用異能戰鬥,知道該如何殺死敵人,他在每一場戰鬥裡都不會保留。

  為了一口食物,為了一件衣服,為了冬夜裡凍死的人不是自己,他總是如同不會吠叫只會撲咬的野犬般戰鬥。

  但他的表現卻沒有超越那剛剛死掉的劍士。他明明旁觀了戰鬥,知道了惡鬼的戰鬥方式,擁有了更多准備的時間。他應該勝的,為了活下去他也只能勝,雖然他其實並不清楚自己為何必須活下去。

  但惡鬼卻對他咆哮著:「太弱了!你也太弱了吧!這樣你要怎麼保護妹妹?你就只會操縱衣服下擺的小把戲嗎?我就算不用鐮刀也能照樣殺了你!」

  然後惡鬼就真的不用鐮刀了,它轉而純粹靠身體戰鬥,甚至沒有釋放毒素。但即便是這樣,芥川龍之介也覺得很難。

  惡鬼終於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算了,你還是讓開吧,只要讓我殺了你妹妹,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何?你是個異能力者,還算有點價值,我可以把你轉化成鬼,這樣你就能活下去了,你要是聰明就該一口答應下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芥川龍之介沒有回應,他只是再一次拼上全力去戰鬥。

  任何關系到生死的戰鬥都是沒有體面可言的,芥川龍之介已經不再考慮自己會不會活下去了,腦海裡只有一個聲音反復回蕩著,就是「殺了它!」

  那是種很玄妙的感覺,有一股熱烈的火焰從胸膛湧現,芥川龍之介第一次體會到了就要從喉頭噴湧而出的強烈感情。

  他因此而快活,甚至因為快活連身體都覺得輕盈。

  在不知道究竟有何意義的活著之外,他首次擁有了願望:他想戰鬥,他想殺死眼前的鬼,他想取得最終的勝利。

  不是為了活下去,其實就算死掉也沒關系,因為死亡並不可怕,反倒是在深淵裡生存才叫折磨。

  是為了復仇啊。

  如果要問這當中究竟存在著什麼仇恨?那便是對這整個人生的仇恨。他要向他所經歷的荒誕的一切復仇。

  他是沒有感情的野犬?不不不,他已經得到了,這名為仇恨的感情。

  他向著惡鬼發動了自殺式襲擊。

  惡鬼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你一點也不想再考慮活下去了嗎?你知道的吧,我一直在讓著你,否則隨時都能殺死你了,就算這樣你也不肯認輸嗎?」

  見芥川龍之介的攻擊絲毫沒有猶豫,惡鬼終於敗了一樣嘆氣道:「好吧,我明白了,雖然你很弱,但這股保護妹妹的勁頭倒是很好……那就算了,你們就暫且活下去吧。」

  惡鬼躲開了芥川龍之介的攻擊,向遠處拉開距離,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之後芥川龍之介拖著疲憊的身體四處尋找,卻再也沒有見過那只鬼。

  ——

  珍香消化著這些信息,對芥川龍之介說道:「異能力者是無法轉化為鬼的,它騙了你。」

  芥川龍之介覺得這並無所謂:「鬼會欺騙人類是毫不奇怪的事。」

  這話聽著居然還蠻有道理,珍香不由信服地點頭:「好吧,既然你主動告知我這件事,那你一定是想得到什麼了,你想要什麼呢?」

  「我想要一個親手斬殺它的機會。」芥川龍之介摸了摸自己陳舊的外衣。

  珍香驚訝地看到衣擺下方露出了一把日輪刀、不,應該說是被折斷了一半的半把日輪刀。

  「按照你們所說,鬼只有用日輪刀斬斷脖子才能消滅,這把就可以對麼?」

  斷刃上閃過一道光彩,似乎在應和少年的話語。

  「那死去的劍士就是你們鬼殺隊成員吧?我將他剩下的這半把刀保留至今,就是為了有一天能使用這把斷刃,戰勝那夜折斷它的鬼。」

  少年黑色的雙眸如深淵一般幽暗,語氣卻透出一股異樣的偏執和熱烈:「只要我最終能因為勝利而幸存下來,我就會同妹妹一起加入你們。」

  [哦謔,完蛋。]珍香對系統說道。

  為了殺鬼而舍生忘死,這家伙的精氣神兒也太契合鬼殺隊了吧?


第67章

  阪田銀時捧著一塊櫻粉色的點心咬進嘴裡。

  啊, 得到了, 終於得到了!這名為糖分的美味!

  「好吃嗎?」鯉夏花魁笑著問他,「不要急,我這裡還有一些。」

  阪田銀時點頭答應,接著毫不猶豫地把視線所及之處全部糕點塞入口中。

  旁邊看著的新造敢怒不敢言, 只能惡狠狠瞪他,用眼神示意「你倒是給別人也留一點啊!」這種信息。

  但這樣的信息如果能被阪田銀時接收到,那廢柴甜食控也就不是廢柴甜食控了。

  一切轉變是在昨天發生的,時任屋來了個打架鬧事的人,因為機緣巧合竟一路鬧到不對客人開放的內部。

  大家全都被嚇壞了, 但當鬧事者風風火火一頭闖入後廚, 卻直接被阪田銀時打倒在地。

  阪田銀時當時是這麼說的:「夠了啊, 阿銀的食物已經像是節操一樣就剩下這麼可憐的一點點了!你居然還想搶奪嗎?」

  總之,利益至上的樓主從這次事件裡品出了別樣的滋味, 隨即做下決定:「你就在時任屋裡當妓夫吧, 既然是這樣能打的人。」

  於是阪田銀時搖身一變, 從階下囚變成了在時任屋工作的職業者。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沒有薪水, 只能打白工。

  「樓主真是想錢想瘋了。」有些人捂著嘴竊竊私語, 「為了能招個不花錢的妓夫使喚,連這種來歷不明的男人都肯要。」

  但不管別人有多大意見,阪田銀時都成了能夠在時任屋裡光明正大走動的「自己人」。

  「以後別再做那麼冒失的事情了。」鯉夏花魁對他溫聲告誡,「想要大家都接受你的話,你可要好好表現才行。」

  「大家才不會都接受我呢,你看我這頭天然卷就知道了, 我不受歡迎都是天然卷的錯。」

  這是怎樣連邏輯都拋棄了的狡辯啊。

  鯉夏花魁只好微微蹙著眉嘆了口氣。畢竟妓夫不是她的直接下屬,她沒法強行要求什麼。

  但她不知道,正是她這軟綿無力的為難表情,才導致阪田銀時坐立不安:「哎呀突然就想去工作了呢,你今晚沒有工作就早點睡吧,不要操心阿銀,阿銀絕對是熬夜冠軍。」

  說完就與新造一道退了出去。鯉夏花魁無奈地搖搖頭,隨後又不禁微笑了一下。

  阪田先生可真是的,原來還是有羞恥心的啊,不過就是那方面的愛好……還有那個面生的紫發姑娘也……玩得真大。

  只轉過一個走廊,新造就不再裝模作樣了,她冷哼一聲跟阪田銀時拉開距離,擺明了自己恥於同廢柴為伍。

  但阪田銀時卻感覺良好。他的「洞爺湖」已經回到腰間,再沒有比這更叫他安心的事情了。

  月上樹梢,吉原迎來了一個全新的夜晚,阪田銀時溜達著向後廚的臨時床鋪走去——樓主還沒來得及給他安排住宿——他的腳步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

  「原來你藏在這裡啊,真讓我沒想到,反而變得難找起來了,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嗎?」蕨姬花魁鬼魅一般出現在他面前,用隱含著惱怒的聲音說道。

  她歪著頭,眼睛自下而上地盯著阪田銀時:「那天攪擾了我的花魁道中的人就是你吧?」

  「啊?肯定不是,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妓夫啦。」阪田銀時冒著冷汗說,「您是不是走錯啦?晚上光線不好確實容易迷路,不用解釋的我都懂,您盡管放心,就讓我來恭送您回京極屋去吧。」

  「不,我可不會在夜晚迷路,也不會瞎到認錯人。」蕨姬花魁冷笑,「你做了冒犯我的事情,也該知道要承擔後果吧?」

  滿是梅花圖案的漂亮腰帶如活物一般飛舞起來。

  蕨姬花魁伸出了尖尖的長指甲:「就你這樣也能當妓夫?真是好笑。但你沒必要害怕,我可不吃醜陋的廢柴,一口都不會碰的,你最終只會被我摔成一團肉醬而已。」

  阪田銀時拔腿就跑。

  嗐,傻子才等在那兒戰鬥呢!愛誰死誰死吧,總之他只能顧得上自己逃命了。

  鯉夏花魁睡眼惺忪地拉開門,望向外面:「是什麼聲音?有誰在——」

  她看到了蕨姬花魁,但蕨姬花魁已經變得與印像中完全不同了,雖然她對蕨姬花魁並不熟悉,但也知道不該是現在這樣:頭發張揚地散開,沒有再穿著得體的花魁衣服,腰帶在空中肆意舞動,臉上出現了梅花圖案,眼眸中刻著「上弦」與「陸」。

  「哈!我真是差點就忘啦。」蕨姬花魁盯著她大笑起來,「那便趁這個機會把你一起吃掉吧,否則轉頭又忘記就不好了。你說是不是,鯉夏?」

  在鯉夏花魁反應過來之前,滿是梅花圖案的漂亮腰帶便伸長出去,將她團團包裹。

  逃跑的阪田銀時停下腳步。

  「我說,廢柴才不醜陋呢,明明是時髦度很高的帥氣屬性啊!」

  ——

  珍香並沒有想到,調查吉原的鬼這件事還能產生更多波折。

  一邊是名字裡帶「姬」字的花魁,另一邊是醜陋的鐮刀男,究竟哪個才是吉原真正的鬼呢?

  分別看描述的話,兩邊都是十分符合,但鬼只能有一個,二選一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不過,吉原裡一定有鬼這點倒是非常明確了。

  [系統,我覺得我們現在可以提前安排一下讓馬甲死遁的事情。]

  [怎麼安排?]

  [你有沒有那種卡?就是讓大家都看到我被鬼吃掉了,鬼也覺得它把我吃掉了,可實際上我啥事兒也沒有的卡。]

  以此為目標,系統和宿主一起挑挑揀揀,最終選出來一張紫卡:

  【腦洞成像技術·魅力】

  【效果:預想一件即將發生的關於自己的事情,在之後1小時內指定一片區域,將預想中的場景展開覆蓋,任何單位都會將該假像視作現實。一旦該場景中(自己之外)的任意單位意識到不合理之處,便會失效。】

  [這回可大出血了,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要用到紫卡,這個馬甲死遁還真有牌面。]珍香道。

  [其實【視覺魔術·普醜】也可以用的,還更省能量。]系統道。

  [那個不行,只能騙人卻騙不了鬼,我得保證萬無一失。]

  [要是為了萬無一失,該用【虛擬現實·巨富】才對。]

  [這倒也不必,用橙卡的消耗太大了,我還是願意稍微冒點風險的。]

  打定主意要把馬甲丟在吉原之後,珍香就和兩個保鏢通了氣:「我會設計讓『宇智波恭彌』這個身份死掉,你們倆到時候不要過分驚慌,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志村新八驚訝:「為什麼要讓假身份死掉?」

  「是不能直說的理由。總之為了保密,事後我會自己悄悄返回鬼殺隊,你們倆就當『宇智波恭彌』確實死了,而『產屋敷箴鄉』從沒來過吉原。我相信你們能搞定之後的事情,等吉原事了,隨便你們返回蝶屋,還是在哪個有紫藤花紋章的家族住下。等到了合適的時間,我會派鎹鴉聯系你們。」

  如此,珍香是打定主意讓「哥哥」速死了。

  也不知道這對產屋敷兄弟之間究竟什麼仇什麼怨,弟弟竟非要置哥哥於死地。

  「您一個人行動沒問題嗎?」志村新八有些擔心。

  「當然沒問題,我還沒有脆弱到離開保鏢就不活了的程度。」保鏢的最大意義就是在她作死的時候保護她面具安全,但如果她不打算作死了,也就沒有必要時時刻刻都帶保鏢出行。像是在趕路途中偶然撞見的那些危險,她完全可以自己搞定。

  志村新八與神樂互相對了眼色,心領神會點頭應下。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珍香所欠缺的就只有鬼了。

  「決定了,今晚開始熬夜找鬼。」珍香在左右護法哀愁的抱怨聲裡拍板決定。

  在不清楚芥川龍之介口中男鬼所處位置的情況下,先去確認蕨姬花魁是否為鬼最合理,珍香本人身手不好,就與神樂暫時留在芥川兄妹這邊,派出志村新八作為找鬼代表,打發去京極屋消費。

  「喏,這些錢都是你的活動資金,你先整一身有身份的體面衣服,然後去京極屋點花魁。第一次去他們不會讓你見到花魁的,但你只要把錢給夠,第二次他們就會同意了。」

  「那……那見到花魁之後怎麼做?」

  珍香掏出一個密封起來的小小的紫藤花香囊。這個香囊由後勤部隊「隱」制作,珍香考慮到來吉原是為了找鬼,所以特意將之進行了密封保存。

  她伸手遞給志村新八,說道:「見到花魁之後你把密封打開,看看花魁是不是非常厭惡並當場把你趕走。如果是的話,記得不要讓她起疑,否則她可能會找機會殺死你。」

  系統不禁問:[珍香,你覺得志村新八能行嗎?]

  [當然不行,我給的活動資金是絕對不夠他點花魁的,而且他哪裡知道大見世的規矩,不鬧出笑話就不錯了,我只是給他找點事做。]

  系統有點鬧不明白:[這麼說,你是見不得他閑著嗎?]

  [屁話!我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人嗎?]珍香非常不能接受系統對自己的無理誹謗,[我們找鬼的目的又不是要消滅鬼,而是要給馬甲安排死遁的同時警示鬼離開吉原。所以如果蕨姬花魁是鬼,那麼首先面對她並揭開她身份的人應該是我。但大家都知道我不會打架,上趕著爭第一名是非常可疑的,所以需要先吩咐別人在我前面行動。]

  這麼說系統就懂了:[你讓志村新八冒險,大家才覺得你正常,但你又該怎麼趕在他之前接觸到蕨姬花魁呢?]

  [笨蛋才遵守規矩,廢柴天然卷不是已經做了個好榜樣麼?想進花魁的房間,自然是靠強闖了。]

  [原來如此!我怎麼就沒想到!]

  那當然因為你是笨蛋了。珍香在心底嘲笑一聲。

  [強闖的事情稍後再說,畢竟萬一認錯了鬼,我們多半會被直接趕出吉原。]

  志村新八乖乖離開羅生門河岸去辦事了,那小子好像並不懂爭辯自己只是保鏢,沒有義務做更多的工作,真是乖巧。

  天色漸晚,星月攀上高空,留在棚屋做客的珍香忽然靈光一閃,避開神樂對芥川龍之介問道:「你和鬼戰鬥的時候,有沒有注意過它的眼珠,那上面是否有刻字?」

  「有。」芥川龍之介說,「一只眼珠上是『上弦』,另一只眼珠上是『陸』。」

  上弦之陸!

  珍香精神一振:[看來蕨姬花魁那邊只是巧合,真正的鬼是鐮刀醜男。]

  系統反而覺得有點愁:[但蕨姬花魁好找,鐮刀醜男卻要去哪裡找呢?]

  [系統,我們用那招吧?那招生效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確認十二鬼月中的哪個,二是要身處其附近。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成功了,說明鬼就在我們旁邊,如果我們失敗了,說明鬼在吉原的別處,那我們再換個地方繼續嘗試,這樣總能排查出一個大概範圍。]

  系統為珍香的靈活頭腦感到無比佩服:[好,就這麼辦,咱現在就開始嘗試。]

  於是珍香靠著棚屋的門口坐下,假裝自己有心事要想,這樣可以掩飾萬一成功後她的異常表現。雖然她並不覺得第一次嘗試就會成功。

  結果是順利過頭了,以至於突然到令人驚悚的程度。

  沒有一絲絲防備,沒有一絲絲顧慮,珍香就感覺到了頭腦的昏眩與意識的盤旋。

  哥哥……

  身為哥哥,是必定要保護好妹妹的……

  出生在羅生門河岸、生活在吉原最底層的孩子,大概自睜眼起就被打上了廢物的標簽。

  要活下去太難了,更別說長成一副皮包骨的身體,他容貌醜陋聲音也難聽,誰見了都說是「沒用的東西」,丟著石塊如同驅趕野狗一般驅趕他。

  他只有靠吞吃老鼠和蟲子生存,把別人丟棄的鐮刀當成玩具,一年四季蓬頭垢面,滿身跳蚤臭不可聞。

  直到有一天小梅誕生了,名字直接取自於害死媽媽的性病,和他一樣不被祝福就匆匆來到人世。

  那是個多麼漂亮的女孩啊!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驚人的美貌。

  他決定當個好哥哥,而妹妹小梅就是他今生最大的驕傲。

  慢慢的,他發現自己竟然非常擅長打架,可以去當個妓夫,做收債人的工作。

  「那麼從今往後,我就叫妓夫太郎了!」他這樣宣布說,就算他很清楚「妓夫」本身並不是個多麼光彩的稱呼。

  醜陋似乎也變得沒什麼不好,大家都說他的模樣如同惡鬼,叫人毛骨悚然,哈哈痛快!那就都來怕他吧!跪在他腳下哭喊好了!

  一次打架時遇到了狠角色,他花廢不少力氣才將人打服,當然身上也添了些新的傷口。

  這無所謂,因為傷口就算不處理自己也會長好的。

  「還是我幫你處理一下吧。」

  妓夫太郎惡狠狠扭過頭,看到一個矮小的人,戴著一頂掐銀絲的禮帽,臉上扣著描繪了紫藤花圖案的銀白面具,衣著也明顯是有錢人的衣著。

  「什麼人?藏頭遮臉是想做什麼?」妓夫太郎舉起了鐮刀。

  「抱歉抱歉。」珍香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慢慢把面具摘了下來,「我帶著面具是因為擔心遇到能認出我的人,不瞞你說我也不太招人喜歡。」

  妓夫太郎皺著眉,將珍香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原來並不是矮小,而是原本就只是少年。

  妓夫太郎舉著鐮刀一步步逼近,珍香只好一步步後退,最終背部抵在了牆上。

  鐮刀威脅性地架住珍香脖頸,只要一使勁就能割開珍香的喉嚨。

  珍香都無奈了。為什麼這些羅生門河岸的孩子都這麼喜歡威脅別人喉嚨啊?芥川龍之介就做過幾乎完全相同的事情。

  「咳,那個,我以前的名字現在不敢用了,我剛剛給自己想了個新名字——忍野虛,你覺得怎麼樣?」

  妓夫太郎細細觀察著珍香的臉。

  冷靜,真是太冷靜了,哪怕被他威脅性命都表現得無動於衷,沒有絲毫畏懼,這少年是根本不懂得害怕嗎?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平穩到了木訥的程度。

  仔細想想,最近吉原並沒有出現關系到少年的懸賞,可見這少年得罪的人並不打算為了捉住少年支付一筆賞金。

  並沒有機會賺筆外快,可真是無趣。

  妓夫太郎低哼一聲,收起鐮刀轉身打算離開。

  但珍香立即把這個動作視為友善信號,跟著貼了過去:「你的傷口還在流血呢,我給你處理一下比較好。」

  「別跟著我!」妓夫太郎火大地隨手向珍香甩出一記攻擊,而珍香憑借直覺先一步輕飄飄地躲開了。

  「呵,你很能躲啊?」妓夫太郎憤憤咬牙。他剛與人戰鬥完,實際上很疲憊了,傷口也在拖累他,如果現在再戰鬥的話恐怕很快就要破綻百出,所以最好是避免戰鬥。

  生人勿進的氣場都開到這麼大了,為什麼這個給自己現場取名的忍野虛還一副感覺不到的樣子?眼瞎嗎?就不覺得他像惡鬼一般可怖嗎?

  珍香一臉淡定地攤開雙手展示著自己的無害:「話說你還沒有講過你的名字,但我已經把我的名字告訴你了,雖然我說的是假名字,但你完全不說的話就太不禮貌了。其實呢,我並不多麼在意禮貌,可最基本的禮貌我認為還是應該有的。」

  屁的禮貌!為什麼這小子這麼多廢話這麼煩人啊?也太叫人火大了吧!

  ……

  結果最後珍香還是得逞了,她成功按住了不斷狠狠瞪她、但身體倒是老實配合的妓夫太郎,為其處理了一身傷口。


第68章

  珍香在妓夫太郎家住下了。作為代價, 她被迫交出了自己的面具。

  「你害怕被人認出來?那很好, 這個面具就交給我保管了,今後乖乖呆在家裡陪我妹妹,哪兒都別想去。」妓夫太郎這麼說。

  雖說是家,其實也只是許多長排棚屋中四面漏風的小小一間, 大小只有幾個平方,非常局促。

  之所以妓夫太郎願意容忍珍香,是因為珍香發現自己並不會感到飢餓和口渴,無需食物和睡眠就能一直維持正常,甚至不用排泄和出汗, 仿佛變成了一個時間被徹底凍結的假人。

  「居然不吃不喝就能活下去?你可真是個怪物。」妓夫太郎十分厭惡地評價道。

  但與此同時, 他卻又莫名對珍香付出了信任:「你就對自己是個怪物的事情感恩戴德吧, 如果你活著需要消耗珍貴的食物,我絕不會留你。」

  工作時, 妓夫太郎會放心地把珍香留在家裡, 代他照看妹妹。

  珍香由此認識了小梅。那是個腦子不怎麼靈光的美貌姑娘, 妓夫太郎教導小梅什麼, 小梅就只管學習什麼, 從不考慮是非對錯。

  在一個陽光明媚溫柔的慵懶天氣裡,珍香懶洋洋地枕著頭說:「太郎啊。」

  「別叫我太郎!」妓夫太郎皺眉。

  「有什麼關系呢?你也可以叫我小虛。」珍香十分無所謂地說,「我覺得你這樣教你妹妹不行啊。」

  「你有什麼意見?」

  「你不覺得小梅是特別容易受人影響的孩子嗎?」

  「所以?」

  「所以我覺得最近小梅脾氣越來越壞了,多半是你造成的。」

  妓夫太郎向珍香丟出鐮刀,珍香趕緊側身閃避。

  「不是我說,你淨給小梅灌輸些『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類思想, 這樣等小梅長大了可是會變成惡毒女人的。」

  「那又怎樣?」妓夫太郎火大地走到珍香旁邊,踮起腳尖伸手去抓嵌入牆裡的鐮刀,結果夠了一下竟沒夠到。

  珍香清清嗓子,俯下身爬到地上攤平後背,妓夫太郎就氣哼哼地踩上去,總算把鐮刀拔了下來。

  如此一來一回,妓夫太郎覺得自己挺沒面子,充當踮腳的珍香卻還是一貫淡定:「太郎啊。」

  「別叫我太郎!」

  妓夫太郎又有點想揍忍野虛了,他幾乎每天都這麼想,但自從他准許忍野虛住下來,就一直較著勁一樣再生氣也不會真的和忍野虛動手,剛才拋出鐮刀都故意拋高,就怕傷了忍野虛,結果是不慎把鐮刀釘在了高處。

  可惡,這個忍野虛果然根本不值得他費心照顧!

  妓夫太郎咬了會兒牙,說道:「我自己的妹妹,將來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嫌棄。人只有足夠自私、去爭去搶才能活得長久,這就是這個世界交給我的道理。我把我學到的再教給小梅,又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不對。我只是覺得蠻可惜。」珍香望了眼窗外,小梅正蹲在雜草叢生的河岸邊上自娛自樂。

  也就是小梅不在旁邊,她才敢和妓夫太郎這麼說話,否則那個兄控可要尖叫著發飆了。

  「小梅如果不是生在這罪惡的羅生門河岸就好了,她會成為一個好孩子的。」珍香輕聲道。

  妓夫太郎與珍香一起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他往地上啐了口痰:「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的確,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但珍香還是盡可能嘗試了給小梅教導些積極向上的思想,可惜小梅沒聽兩句就開始嘲笑她:「你也太天真了吧!幸好你不需要吃飯就能活下去,否則你很快就會死掉了!」

  珍香試著打感情牌:「小梅,同居這麼久,咱倆也算有點交情了,如果我真死了你會為我悲傷嗎?」

  「哈?開什麼玩笑,沒用的廢柴就只管去死好了。」小梅毫不猶豫地說。

  這說明雖然小梅很容易受人影響,但比起受珍香的影響,她還是更願意受哥哥的影響。

  珍香只好搖搖頭嘆氣:「你已經完全是太郎的形狀了。」

  小梅就瞪她:「你在說什麼呢?我長得超漂亮!和哥哥一點也不一樣!」

  珍香憂郁不已。

  [系統啊系統,我好寂寞呀,開垃圾玩笑都沒有人聽得懂了,這日子到底還要過多久才到頭?]

  [……]

  [啊啊啊好無聊,系統你是豬,你是醜八怪,你是世界第一蠢蛋,我遲早踹了你單飛。]

  [……]

  [其實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我不要誰都不可能不要你,你就是我的命啊。你瞧,我為了你做過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雖然最後都不算多成功,但我真的是盡力在敷衍你了,你就不覺得很感動嗎?]

  [……]

  [可惡,我真的要得焦慮症了,總覺得聽不到系統的聲音,系統就會隨時跟我解除綁定,那我這些年的辛勤努力可真是全白瞎了。]

  [……]

  珍香真的後悔了,上次和童磨共情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可以在某些狀況下發出聲音並讓琴葉聽到,事後她仔細回顧了所有細節,大致總結出一點經驗。

  在這次和妓夫太郎共情的時候,她就很快運用了經驗,想看看是不是還能再次說話被聽到。

  結果沒想到啊,她不但是說話能被聽到,整個人也能被看到、碰到了。或者說,她是直接掉進了那個屬於妓夫太郎的世界裡,時間流逝也跟著完全保持一致。她沒有任何辦法出去。

  被困在鬼的回憶裡面也太痛苦了吧!而且她還和系統聯系不上,不清楚現實那邊是什麼狀況。

  萬一她的身體留在外面,這些天過去已經腐爛了呢?真是越想越絕望。

  [系統!統統!姐妹!永遠也不要離開我啊姐妹!我再也不嫌你笨了,為了你我什麼壞事都肯做,嚶嚶嚶嚶……我知道你最喜歡聽我編虐心段子,我以後一天給你講一個、不,講五個!好不好姐妹?嚶嚶嚶嚶……]

  但就算珍香已經開始胡言亂語,系統那邊還是一片沉默。

  [媽的,絕了。這也太無聊了吧?中也被關在設施裡十多年,他到底是怎麼過的?都不會無聊瘋掉麼?嗐,仔細想想,其實我過去也沒這麼矯情,在鹽田裡數鹽粒兒的日子更無聊,但我還不是挺過來了?就是跟系統混的這些年才得上了臭毛病,腦袋裡沒點動靜就忍不了,果然是壞習慣最好養成。]

  珍香自娛自樂完畢,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小梅,想不想聽故事?就是特別虐心的那種故事。我最會編故事了,是將來注定站在文壇頂端的人,絕對不是什麼沒用的廢柴。」

  美貌驚人的女孩總算肯賞個眼神過來了,那雙漂亮又無疑十分傲慢的眼眸中滿是好奇:「什麼故事?」

  於是當天晚上,小梅大哭著撲進了下班回家的妓夫太郎懷裡。

  「忍野虛!你欺負小梅了?!」

  「沒有啊。」珍香非常無辜。

  妓夫太郎緊張地低下頭問小梅:「告訴哥哥,他怎麼欺負你了?說出來哥哥給你出氣。」

  「虛……他說要給我……講故、嗝兒、故事……」小梅哭地上氣不接下氣。

  她斷斷續續哼哼唧唧了好半天,才總算抹著淚把事情給講清楚。聽完之後妓夫太郎非常無語。

  珍香真沒做什麼,她只是講了一個人間真實的故事而已。故事中互相扶持相依為命的兄妹經歷了種種磨難一起長大,在終於看到可以過上好日子的曙光時,哥哥突然被轉化成鬼,因為飢餓失去理智,吃掉了妹妹。

  這是多麼普通的BE啊,珍香都沒有在這裡面玩弄感情設置起承轉合,只是簡單講述了她目前總結出來的屬於妓夫太郎的故事。

  事實證明最後成為鬼的的確是妓夫太郎,那麼關於「姬」字花魁的吉原傳說就變得耐人尋味了。珍香合理推測,認為這是成為鬼之後妓夫太郎太過思念妹妹,所以有意塑造出來的虛假形像。

  反正鬼是可以擬態改變容貌的,也許妓夫太郎變成鬼之後就瘋到精分女裝了呢?

  「我原以為只有小梅腦袋不大靈光,原來你也是這樣。」妓夫太郎看向珍香的眼神十分復雜,「我們就生活在地獄之中,還能不清楚這世界上有沒有鬼?我們已經是鬼了。」

  珍香問他:「我說的是另外一種鬼,會因為飢餓吃掉親人的那種,如果你有一天變成了那種鬼,你會吃掉小梅嗎?」

  「怎麼可能?小梅是我的驕傲,就算我吃了全世界,都不會吃掉小梅的。」

  一邊旁聽的小梅就一邊流淚一邊點頭:「我也是!如果我變成了鬼,我就專門吃漂亮的人,反正絕對不吃哥哥。」

  妓夫太郎覺得妹妹這話很不對味兒:「你是嫌我長得醜所以不願意吃,對嗎?」

  小梅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珍香感覺心情十分微妙:「那我呢?你們倆變鬼的話,吃我嗎?」

  妓夫太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搖頭:「當然不吃。」

  於是小梅也跟著搖頭:「不吃。」

  珍香捧心:「我好感動,你們兩個心裡都有我。」

  「不是因為這個。」妓夫太郎一口否定,「你是怪物,你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活下去,我怕吃了你我會拉肚子。」

  小梅再次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實在哭不出來,珍香一定要學小梅那樣大哭一場,或者再進階到一哭二鬧三上吊,看看妓夫太郎還會不會對她如此惡言相向。

  「呵,那你們倆可要記住這個承諾,將來千萬別吃我,我先聲明我記性很好,不會忘的。」

  「是嗎?」小梅表示懷疑,「那你記得我昨天吃了什麼嗎?」

  「……老鼠?」

  「是一塊搶來的年糕,笨蛋!」

  雖說珍香並沒能依靠言傳身教改變小梅的性格,但她倒是教會了小梅一些簡單的傷口處理手法,這部分是她父親教給她的,現在她又交給小梅,很有傳承的感覺。

  有一次,珍香等小梅手法熟練地給妓夫太郎包扎完傷口,問道:「有沒有興趣將來當個救死扶傷的女醫生?」

  「沒興趣。」小梅對珍香翻白眼,就算翻白眼也很美麗,「我要做吉原的花魁,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目標。」

  「花魁可是什麼都要會的,不只是花魁道中時能邁出標准的八文字步法就行,你還要學會樂器,懂得樂理,能和客人們暢聊歷史,還要會一手好字,作華美的詩——」

  「啊啊啊我不聽了!」小梅堵住耳朵跑掉了。

  其實就算小梅想聽,珍香也說不出更多的內容了,她對花魁的全部認知都來自猿飛菖蒲的科普,並沒有可以再賣弄的東西。

  但是沒關系,因為小梅並不知道,所以每當珍香覺得小梅很煩時,就故意擺出要教授文化課程的架勢,很輕易就能把小梅逼走。

  就這樣,珍香和妓夫太郎和小梅一起生活了一整年。

  夏天最熱的時候,她不會出汗,小梅就特別喜歡粘著他。冬天最冷的時候,她體溫不會下降,小梅就非要和她一起睡。慢慢的,妓夫太郎開始忍不住嫉妒她。

  珍香認為這純粹是妓夫太郎玻璃心,因為每當妓夫太郎呼喚小梅的名字時,小梅總是笑得最開心。

  誰也不會懷疑這對兄妹之間的感情,越是如此,珍香越覺得惋惜。

  當珍香給小梅講了第N個BE故事之後,小梅終於爆發了:「你為什麼就見不得美好的東西長存?」

  珍香平靜地解釋道:「因為美好的東西就是注定不會長存,家人之間無法永遠一起生活,兄妹之間也——」

  「不!我不管!我就要永遠當最美的女人!永遠和哥哥生活在一起!還有你!」

  「還有我?」

  「對!你是我們家的一員,是……是我們家的僕人!將來我當花魁,你就負責代替我寫字作詩奏樂聊歷史。」

  珍香哭笑不得:「那到底是你當花魁還是我當花魁?」

  「當然是我了。」小梅特別神氣地挺了挺胸膛。到底是個真正的十三歲孩子,就算生活困苦也擁有著十三歲孩子該有的蓬勃朝氣。

  珍香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摸了摸小梅的發頂:「好,那就說定了。」

  小梅心滿意足地出去玩了,妓夫太郎後一步回到家中。

  他今天難得擺出了復雜糾結的表情,看起來怪滑稽的:「忍野虛……你在我家已經待了一整年了。」

  「是的。」珍香點頭。

  妓夫太郎慢慢從懷中掏出了描繪著紫藤花紋路的銀白面具:「都一年過去了,和你有仇的人應該也不會再繼續找你,這個面具我還給你,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出去了。」

  珍香沒有立刻接過面具,她打量著妓夫太郎,問道:「你要趕我離開了嗎?」

  「不是那個意思。」妓夫太郎有些煩躁地抓了把脖子,「我覺得你是……嗯,你已經是、好吧,你就非要逼我說出來對不對?我認可了!你是我的家人了!」

  珍香牽動了一下嘴角。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在這時候笑出來啊,就像她真的可以擁有這份親情一樣笑出來。

  「太郎,這個面具就送給你了,因為我覺得比起我來說你更需要它,快用它擋一擋你的醜臉吧。」

  「忍野虛!」

  妓夫太郎氣急敗壞揚起了鐮刀。

  雖然明知是虛假的,但珍香還是多少產生了那麼幾分期待:這種生活會再持續多久呢?她是不是有可能阻止鬼的出現呢?她是不是可以試著去做更多的好事、期待更棒的未來呢?

  答案是否定的。

  因為她的視角很快就迅速上拉,飛到了高處,她沒有任何辦法控制這一切,就像是打游戲進入了不可跳過的劇情動畫。

  她看到小梅用發簪捅瞎了陌生男人的眼睛,看到陌生男人將小梅捆起來放火燒,看到妓夫太郎遲一步趕到,揮舞著鐮刀為小梅報仇,然後抱著小梅奄奄一息的身軀向世界發出質問哀嚎,看到在吉原偷吃游女的童磨笑著分出血液,令兄妹兩人一起轉化成鬼。

  原來珍香的擔心從來都沒有必要,就算變成鬼,哥哥也不會吃掉妹妹,妹妹也不會吃掉哥哥,因為哥哥和妹妹都成了鬼,他們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了。

  在這個有些殘忍的童話故事裡,並沒有忍野虛的姓名。

  珍香睜開雙眼,她發覺自己臉上有點濕濕的,是什麼呢?

  [珍香,你哭了?]

  珍香愣了好一會兒:[……啊,系統,是你啊。]別說,這一整年沒見,感情都有點生疏。

  [我沒哭,眼睛裡進沙子了而已。]她抬手擦掉眼淚。

  系統不信:[你吹呢吧?看人家記憶全程可是閉著眼睛的。]

  [這樣啊,其實我有迎風流淚的毛病。]

  [你是不是迎風流淚我能不知道?]

  [好吧,我說實話,我是被醜哭的,妓夫太郎真的太醜了……我知道你不信,其實我在為打臉而哭,鬼舞辻無慘也太善變了吧?為什麼就可以容忍兄妹兩個一起當鬼啊?它真的有原則這種東西存在嗎?它真的有要求過鬼不得群居嗎?]

  珍香悲憤著站了起來,緩緩挺直腰杆。

  她現在又看到妓夫太郎了,時空交錯的感覺真是奇妙,只是眼前這位妓夫太郎手裡的鐮刀看著更嚇人了,眼睛上也多出了上弦之陸的刻字。

  妓夫太郎盯著她,怨毒地發笑:「真難得,羅生門河岸也會來這麼尊貴的人啊,真好,皮膚光滑細嫩,一點傷疤都沒有,還戴著這麼好的帽子,一定過著從來不為錢發愁的生活吧?你在打聽鬼的事情嗎?何必這麼辛苦呢,我就直接來到你面前讓你看到好了。怎麼樣,我就是你要找的鬼,你滿意嗎?」

  「說實話,不是很滿意……我叫忍野虛,你呢?」

  「妓夫太郎。」它抓著脖子,制造出深深的血痕又很快復原,「忍野虛,你可以趕緊去死嗎?因為我稍微有點嫉妒你啊。」

  它揮起鐮刀,割開了忍野虛的脖子。

  一頂掐著銀絲的漂亮禮帽落在地上,沿著不平整的路面滾動向遠方。

  珍香俯下身,伸手將禮帽拾了起來,拍去上面沾染的灰塵,靜靜看著妓夫太郎將「自己」吃掉。

  【腦洞成像技術】完美的開始和結束,將宇智波恭彌的慘烈死亡映在每一個能看到的人的視網膜上,就連事先被提醒過的神樂都嚇住了。

  從頭到尾,誰都沒有意識到這當中的不合理之處,包括妓夫太郎,它真的相信自己是出於自己的主觀意願殺死並吃掉了戴禮帽的少年,它一點都沒有起疑。

  看吧,多滑稽啊?珍香對自己說。虛假的就是虛假的,親情也好,承諾也好,若真的信了,才是大傻瓜哩。


第69章

  鬼這種生物總是有很嚴重的記憶衰退問題, 如果它們真的還能保有幾分人性, 大概會像人類煩惱脫發問題一樣,長期遭受健忘的困擾。

  無論是普通的鬼還是十二鬼月,「健忘女神」總是對它們一視同仁,慷慨地幫助它們像丟垃圾一樣丟掉過去。

  大概所有鬼中唯一的例外就是童磨了, 對它來說忘記的事情只要使勁攪動著腦花兒想一想,總能回想起來。這大概就是天生沒有感情負擔的優勢吧。

  反過來看,所有鬼的糟糕記性或許正是源自於感情,它們不斷地遺忘就是在不斷逃避著自己的過去,會盡可能地把人類時期忘個一干二淨, 並且越是重要的、越能引起情感波動的記憶, 越會忘得徹底。

  仿佛只要忘了, 那些過去就真的不存在了一樣。

  可這也不能怪它們,因為鬼的血管中流淌著鬼舞辻無慘的血, 那些血中攜帶著屬於鬼王的記憶因子, 鬼或多或少會受此影響, 天然地厭惡人性、回避往事。

  珍香原以為自己是無法越過這種遺忘機制的, 她和系統一起體驗下弦之肆的經歷時, 那些零余子人類時期的過去,模糊得就像是一團雲霧。

  但後來珍香發現,第一次的情況似乎只能歸因為「不熟練」、「沒經驗」。第二次體驗下弦之伍的過去時,她就已經可以了解到一些累自己都早忘了的、人類時期的重要往事。

  然後是第三次,上弦之貳,她不但能看清童磨人類時的往事、體驗到其內心的平靜無波, 最後還能跟系統失去聯系,說話被琴葉聽到。

  最後到了如今的第四次,她直接一頭栽入上弦之陸的人類過去,參與了長達一年的貧苦生活。那一年間的細節太過詳細、太有說服力,不可能是憑空虛構的。但做了上百年鬼的妓夫太郎絕對不可能還記得。

  由此珍香可以肯定,發動這種能力並不會受到客觀條件限制,不論鬼自己是否記得往事,她都能了解到。

  並且這種能力是具備成長性的,每一次使用都會產生新的變化。也許再下一次使用時,她會有更驚人的發現。

  之後的事情現在倒不必多考慮,因為還有近在眼前的事務需要她馬上處理——

  系統在催她了:[珍香,我們得向上弦之陸示警,吉原已經不安全了。]

  老實說,這雖然本就是珍香自己提議的事項,可她其實並不知道還要再怎麼進一步示警。她都已經這麼明晃晃地帶著人在吉原查鬼了,而且還連著查了好幾天,真要是聰明的鬼早該明白了吧?

  小梅又愚蠢又惡毒,肯定是不明白的,但妓夫太郎必然能懂,只是它不會因為懂了就立刻考慮逃走,因為吉原是它的家,除非死到臨頭,或者鬼舞辻無慘下了令,否則它絕不會輕易舍棄吉原。

  綜上,珍香認為自己早就完成示警任務了。

  可惜系統就和小梅一樣是笨蛋,根本察覺不到她的良苦用心。

  但她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直接開啟嘲諷模式,羞辱系統的智商、並因為系統意識不到這種羞辱而心中暗爽。

  因為她還記得自己聯系不到系統時,曾經下定決心,再也不嫌系統笨。

  她要珍惜系統,就像妓夫太郎很珍惜小梅一樣。

  於是珍香調整了一下狀態,試著用寬和地態度對待系統:[上弦之陸已經接到我的示警了,但它們不會走的。]

  [為什麼?]

  珍香很有耐心地講解:[你也看到它們的經歷了,在吉原它們有主場作戰的優勢,從心理上就充滿自信。並且鬼舞辻無慘原本就安排它們駐守吉原。我想就算真的要死了,它們也寧可死在這裡。]

  [啊!]系統驚了,[這可怎麼辦?]

  [你覺得現在吉原裡這些人,有可能消滅掉上弦之陸嗎?]

  [這裡連個柱都沒有,當然不可能消滅上弦之陸了。]

  [但如果能呢?]珍香又強調性地追問,對系統諄諄善誘。

  系統開始不耐煩了:[如果能的話,上弦之陸就太弱了,活該被消滅。]

  [這就對了,所以我們不用著急,靜靜地看著這場鬧劇結束就行,之後回到鬼殺隊我會想辦法編造假消息,讓大家相信吉原的鬼已經被消滅了。]

  這正是系統所期待的展開,它差點就高興地高呼「好好好!」但一種異樣感在它心中飛快掠過,它停下來思考,將那個感覺抓住,猶豫起來:[要不……算了吧?這樣很容易留下痕跡,被注意到的話,你會遭受懷疑的。]

  珍香感覺到驚訝:[你竟然會為我考慮?不,不是嘲諷你的意思,我只是有點感動,有一種你變了,我需要重新認識你的感覺。]

  [是我覺得你變了才對。]系統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你突然對我好有耐心,像是擔心我要離開你了一樣。]

  我表現得居然這麼明顯嗎?被這麼直接指出來,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這種變化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就是……雖然不知道你受什麼刺激了,但我想說你一定要自信,我對你可是非常信任的,也非常認可你的才能,就算你出了什麼失誤也別怕,因為我不會怪你,我知道我不夠聰明,幫不上你太多忙,但是給你加油打氣還是能行的。]

  糟糕,居然真的有點感動。珍香想。

  這個傻子系統,關心我都這麼笨拙。你難道沒有意識到你一直很喜歡指手畫腳嗎?而且我做的決定你總是非得問個因為所以,你要是能改正這種壞習慣,我該省去多少心理壓力啊?

  雖然有點想把這些心裡話直接說出來,但珍香還是忍住了:[謝謝你,系統,但是加油打氣就不必了,我很清楚不管過程多難,我都會取得最終的勝利,倒是你才要頂住壓力,你是我最大的倚仗,絕對不能出問題。]

  [小瞧我?你就這麼不相信我的抗壓能力?]

  珍香誠懇道:[說實話確實有點……信!我當然非常相信你!抗壓能力強絕對是系統你身上最閃閃發光的優點。]

  系統狐疑:[你是在暗示我沒別的優點了嗎?]

  [不是啊,天地良心,我真沒有。]

  [真的?]

  珍香感覺很疲憊。她發現自己突然轉換態度果然很不可取,系統都變得疑神疑鬼起來了,她以前在系統心目中就是這種形像嗎?感覺……真是一點也不意外呢。

  [好吧,系統你不習慣我對你這麼溫柔就算了,你放心,我以後會繼續毫不客氣地嘲諷你的。]

  [別啊!]系統頓時後悔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

  [也不是哪個意思,就——]

  [就只是對我隨便意思意思?]

  珍香開始和系統拉拉扯扯地說尖酸話,圍繞著「你到底什麼意思?」作來作去,並頻頻吐出「男朋友最害怕聽到的質問」等金句。在有意要無理取鬧的情況下,這種話扔給姐妹其實效果也一樣爆炸。

  沒錯,珍香是故意的。

  雖然要承認這點會比較慚愧,但她就是想轉移系統的注意力,不讓系統把目光放在眼前的戰場上。

  她的毒奶似乎又選擇性生效了,上弦之陸恐怕真要死在今天。

  事情是這樣的,首先,她考慮到假死要足夠真實,就在來吉原之前事先在衣服裡面套了一件特別薄的衣服打底,外面是常配給宇智波恭彌的那套英倫風著裝。

  當她開始假死的時候,她把外套、褲子、鞋子、帽子,甚至身上攜帶的少量現金——大部分現金已經事先轉移給志村新八——等等幾乎全部物品都送給了妓夫太郎,自己只保留一身打底和一件黑鬥篷。

  等看到只有禮帽幸存下來並且落到了無人注意的地方,她才給悄悄撿回來。

  總之就是,為求真實,除了「軀體」這個部分之外,妓夫太郎吃掉的都是真的。

  然後,除去交給志村新八的那個密封香囊,她這趟吉原之旅身上還藏了一樣好東西,她自己其實並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好東西,裝在盒子裡一直不曾打開,是小忍在她離開蝶屋前神秘兮兮交給她的。

  當時小忍對她說:「這個盒子請轉交給您的父親,也就是前任主公大人。」

  珍香當然不會擅自打開查看,謹慎的人從來不做多余的事情,所以就一直放在身上。

  她也不知道小忍為什麼要選中她進行轉交,難道鎹鴉拒絕派送了不成?或者是看得起她「主公大人的哥哥」這一身份要抬舉她?

  總之,她趁著死遁的機會,把那個盒子也一起丟給妓夫太郎了。

  原本想法是好的,她還准備閑下來之後和系統提一提,邀邀功,就說:「你瞧,我輕松給鬼殺隊使了絆子。小忍想我轉交給父親的東西,肯定是對鬼殺隊有利的東西,我趁著死遁給合情合理弄丟了,甚至丟到鬼的肚子裡去了,不管裡面是什麼重要東西,都再也不可能找回來。這一招就叫因勢利導、一舉兩得。」

  結果,事實證明偷懶心理要不得,隨便圖省事兒是要出大問題的。

  特別會用血鬼術制毒的妓夫太郎,本身似乎並沒有修煉出百毒不侵的霸體。也許它確實挺抗毒,但顯然存在著一個上限,超過上限之後它就受不了了。

  它在變得虛弱,並且越來越虛弱,而它沒能在這之前第一時間殺死芥川龍之介和神樂,那麼再往後拖下去,他就更沒有機會了。

  就算系統情真意切地強調了對珍香的信任,珍香也萬萬不敢去賭:系統不會介意她間接害死上弦之陸。

  要知道信任是經不住考驗的,天下多少因出軌分手的情侶已經用血淋淋的例子證明了這條真理。


第70章

  在今夜之前。

  太宰治笑眯眯地哼著歌, 從袋子裡抓出一大把魚食投喂給金魚們。

  圓筒狀的魚缸漂亮又可愛,當傍晚的陽光從這一側穿透到另一側時, 金魚的鱗片與水的波動都形成了十分好看的炫彩。

  他看魚食被搶得差不多了,就把手伸入袋子裡又抓住一大把魚食。

  在他對面, 香奈乎始終維持著一個姿勢, 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他動作, 似乎覺得很好奇,但她完全沒有要表達什麼的意思。

  很快,發現太宰治意圖的蝴蝶忍就跑過來低吼道:「太宰治!給我放下!」

  「你想把我的金魚們都撐死嗎?」她質問著, 惱火地搶過了所有魚食。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小忍,我對你的金魚們絕對沒有壞心啦。正相反, 這種只要多給一些食物,就能無知無覺吃到撐死的生物,我可是超級羨慕的……說起來,為什麼今天小忍特別喜歡生氣?」

  「那都是因為你!我就想不明白,你也是正式劍士了, 按理來說總有正經任務分派給你,你為什麼還能整天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賴在蝶屋?」

  太宰治自動忽略掉了所有指責,只是執著地問:「但是小忍還沒有說為什麼脾氣大呢?」

  「難道還非要我說明嗎?」蝴蝶忍對太宰治的厚臉皮感到憎惡——沒錯,就是【憎惡】, 如此形容毫不誇張。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就是能因為無聊的小事產生不亞於生死之仇的仇恨, 因為無聊的小事總是充斥了人的生活。

  「從早上開始,你已經拉著香奈乎給大家制造多少麻煩了?到傍晚我以為你消停了,結果你又把魔抓伸向我的金魚!」

  太宰治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下蝴蝶忍的表情。好吧, 真的生氣了,那也只好誠懇道歉。

  「是我不對,就請小忍揍我一頓出出氣吧,哪怕把我打到骨折我也不會喊痛哦?喏,手心伸給你了……啊痛痛痛痛!!!」

  人不要臉就是可以天下無敵,蝴蝶忍才「啪!」地打了一下,太宰治就抱著手像蝦米一樣蜷縮起來,倒在地上喊痛。光聽他呼喊的動靜,就仿佛他經受了什麼殘酷的刑罰。

  蝴蝶忍深呼吸著調整了狀態:「說吧,你今天為什麼這麼高興?」

  「因為今天織田作說他特別有靈感,關著門就寫了一整天,我不好打擾,但是又好激動好期待。」

  所以你就來折騰我們了是嗎?蝴蝶忍深刻了解到蝶屋的大家是多麼堅強,以及織田作又是多麼重要的好人。

  「還有呢?」

  「小忍看出來啦?」太宰治擺出驚訝的樣子,「哎呀,既然都逼問到這個份上,我也只好坦白了,否則我真的會被小忍打死在這裡。」

  說著,他做作地露出憂郁之色。

  「?」

  「我這麼高興,是因為今天晚上會發生好事呢。」太宰治期待地看了看天色,「最遲明天天亮,鎹鴉就會把好消息帶回來啦。」

  「你如果還是不肯把話說清楚,我就真的把你打死在這裡。」

  「好的,好的,小忍還記得我之前要你把那個「毒」托給恭彌嗎?就是前任主公大人為你引薦了珠世小姐,然後你私下裡悄悄和珠世小姐共同研發,但是因為缺少十二鬼月的血液而進展不順,結果被我發覺,然後我又正好保留了不少上弦之貳——」

  「你不用講這麼細。」蝴蝶忍不客氣地打斷道。

  雖然結果是好的,但一想到自己曾被太宰治輕易發覺了努力隱藏的秘密,她就非常不痛快。

  「你當時攔住我不讓我用鎹鴉,說一定要我托宇智波先生轉交,所以你現在終於肯說理由了?那個「毒」終於送到了?還有鎹鴉到底有什麼問題?」

  太宰笑道:「盡管放心吧,鎹鴉什麼問題都沒有,是非常可靠的信使。那份「毒」也永遠不可能送到前任主公大人手上了,麻煩小忍再做一份讓鎹鴉去送吧。」

  「啪——」蝴蝶忍腦子裡名為【理智】的那根弦斷開了。

  幸好香奈乎及時丟了個硬幣,看清硬幣正反之後站出來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了太宰治身前。

  「香奈乎?」蝴蝶忍覺得心髒很痛。這孩子只和太宰治相處了一天啊?一天就已經到了可以為太宰治舍棄家人的程度了嗎?

  香奈乎緩慢而認真地說道:「先聽,小治,說完。」

  幸運免去一頓毒打的太宰治十分快樂,笑眯眯地搖著食指:「小忍要記得這是你逼問出來的哦,絕對不是我故意透露,而且你聽了之後也要保密。其實啊,宇智波恭彌就是主公大人的假身份,並且主公大人會在今夜安排這個身份被十二鬼月之一殺死。」

  蝴蝶忍沒有表情地望著太宰治。她有點迷茫,也許是因為她今天火氣太大,加上沒有午睡,所以腦子變得轉不過來了。

  「總之,明天起宇智波恭彌就死掉了,這不是重點。小忍不是很想試驗一下那個「毒」的效果嗎?我想十二鬼月絕對是最好的實驗對像。」

  太宰治笑著攤開雙手,仿佛自己只是因勢利導,助人為樂,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十分好心腸而且不貪求誇獎。

  在他看來這件事毫不復雜,從宇智波恭彌宣布要離開蝶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小箴鄉是打算撕馬甲了。

  雖然不知道小箴鄉具體怎麼安排的,但既然小箴鄉沒有刻意隱瞞他,他當然就可以理解為,自己是有權摻和進去一腳的。

  好不容易掌握了一個小箴鄉的小秘密,他都還沒想好要怎麼利用呢,這個秘密就要失去價值了,不趁最後時刻惡作劇一下怎麼行?

  是的,在太宰治看來,用一份效果未知的「毒」去暗算一個素不相識的鬼,就只是個快樂的惡作劇而已。

  ——

  妓夫太郎剛剛睡醒的時候,就被妹妹委托了跑腿工作:「哥哥我跟你說,有一個超惡心的人試圖趁亂衝撞我!我想殺了他,但我連碰都不想碰一下,他太惡心了,哥哥快幫我!」

  行吧,你嫌惡心的事情就統統讓我去干唄?還真是我的好妹妹。我能怎麼辦?只能寵著了。

  妓夫太郎特別沒有脾氣地想著,按照妹妹的指示找到了那個男人,一口吞入肚子。

  「其實還有一男一女,他們都攪擾了我的花魁道中!男的是銀色天然卷,女的是紫頭發。太可氣了,但是我暫時找不到他們,哥哥也要幫我一起找,找到之後哥哥別碰,我要親手殺了他們!」

  妓夫太郎只能點頭答應,然後在夜晚出去溜達。其實妹妹只描述了發色,信息這麼籠統,它怎麼可能找得到?

  就隨便應付一下,過兩個晚上再哄妹妹開心吧。

  妓夫太郎這一覺睡了有將近九個月,入睡時才剛過完年,睡醒後就到了夏末初秋,也不知道當時放過的那對兄妹有沒有順利活到今天?又是否還留在吉原的羅生門河岸生活?

  也許過兩天可以去找找看。真可惜那個哥哥是異能力者,否則它一定會幫助那對兄妹也變成強大的鬼,它可是很難得有欣賞人類的心思。

  不過在那之前,它要先把吉原巡視一遍,這也是無慘大人交代給它的任務。

  然後,這麼一巡視竟真讓它發現了問題:

  似乎有三個人類正在吉原裡找鬼?

  找得還真是高調呢,四處同人打聽吉原歷年來的失蹤案,碰壁之後就轉而去找切見世的游女們。

  能想到從切見世找突破口,倒也不算笨,但這種毫不掩飾的尋找方式是不是太看不起它了一點?

  肯定是三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鬼殺隊劍士。就不打擾妹妹了,它自己去全部殺掉吧,正好也是在羅生門河岸,順路的事兒。

  結果,妓夫太郎的好心情很快就戛然而止。

  它聽到了什麼?又看到了什麼?

  它認可的那對兄妹居然在家裡招待兩個陌生人?居然有問必答地告訴陌生人它是上弦之陸?

  這可真是!

  妓夫太郎先出其不意吃掉了門口的一個,然後和剩下三個人對峙:「真有出息,真不得了,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它怨毒地盯著芥川龍之介:「居然能搭上鬼殺隊的線,這是要從此翻身了啊?真抱歉,明明是你們開心的好時候,我卻突然冒出來掃興,打擾到你們了。」

  芥川龍之介的衣擺揚了起來,神樂也舉起了手中的紫色大傘,小銀則向後退了兩步。

  在這場戰鬥裡小銀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所以要做的就是不拖後腿。

  妓夫太郎絲毫不在意自己要面對一打多的局面,甚至有些遺憾於自己沒撞見第三個鬼殺隊的劍士,這會導致它的工作量變多,事後還得再花時間對付漏網之魚。

  但它不會為此擔心,它相信如果那個不在的人是去找它的妹妹,妹妹一定可以獨立搞定。

  「我是芥川龍之介。」眼珠漆黑的少年對它說,「上次未能通報姓名,今夜補上。」

  「哦。」它伸手抓著脖子,有點沒來由的煩躁,「雖然你們剛才應該也聽到我和那個忍野虛自我介紹了,但為了基本的禮貌,我就再和你們說一遍,我是妓夫太郎。」

  真奇怪,它干嘛要費這個口舌呢?似乎曾經被什麼人強迫著互相交換姓名,強迫著養成習慣。

  算了,這種小事有什麼好在意的。

  「芥川,我原本想放過你們兄妹,就讓你們平淡的度過一生,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雖然很遺憾,但要怪就怪你們自己選擇了錯路吧。」

  「並非很遺憾,也非是錯路,這樣正好。」芥川龍之介說道,聲音很冰冷,卻又蘊藏著地獄中的業火一般叫人戰栗的熱烈,「因為我也不打算放過你。」


第71章

  志村新八猶猶豫豫地走向京極屋。

  他腦子還有些不清楚, 反復重播著諸如「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就讓我一個去?」「我真的能做好嗎?」等疑難問題。

  一直快走到時, 他才恍然冒出一個新的念頭:「我目前還只是一個保鏢, 為什麼要給我這種和保鏢一點關系也沒有的任務啊, 是一種提前的鍛煉嗎?但我還不會用呼吸術, 身上只藏了一把防身用的日輪刀而已。」

  稍微一分神, 志村新八總算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根據吩咐購買有錢人的體面裝束,而晚上這個時間段也不太有機會買到了。

  是不是意味著今晚什麼都做不了呢?

  這個認知讓他開始注意到周邊的景物。

  「恭彌先生也真是的, 為什麼要下達這麼不靠譜的任務……猿飛小姐?」

  他看到猿飛菖蒲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走過。女忍者沒有戴眼鏡,這似乎就是她一頭往牆上撞的原因。

  志村新八趕緊過去擋住她:「猿飛小姐, 還記得我嗎?」

  「你是?」猿飛菖蒲對著一盞亮起的燈籠滿臉問號,「稍等。」

  她從懷裡掏出眼鏡戴上, 總算找對了志村新八的臉:「哦,是你啊, 抱歉,這兩天因為有私事, 忘記找你們了, 希望你們一切順利。」

  說完,她左右看了看,臉色頓時變差了:「糟糕,走岔路了,果然不能為了耍帥就隨便摘掉眼鏡嗎?」

  「那個,猿飛小姐是要到哪裡去?」

  「去時任屋找我的新婚丈夫銀桑。」

  猿飛小姐這麼年輕居然已經結婚了?志村新八大吃一驚,接著突然意識到, 時任屋也是一家大見世,是普通人進都進不去的銷金窟。

  「祝猿飛小姐新婚快樂,請問你的丈夫是在時任屋工作嗎?」

  這句祝福顯然讓猿飛菖蒲非常滿意,她笑得就像是真有這麼回事似的:「對,所以我做了愛心便當,正要送去給銀桑呢。」

  都這麼晚了,還要吃便當嗎?

  志村新八看了眼對方手中粉紅色充滿愛心圖案的便當盒,決定不對此做出評價:「猿飛小姐知道怎麼出入大見世嗎?實際上我正在想辦法見到京極屋的蕨姬花魁。」

  「這個好辦,等下我可以直接把你帶進蕨姬花魁的房間,不過這之前我要先給銀桑送便當,如果超時的話銀桑可是會生氣地用便當盒砸我呢,他是非常嚴格的人,對我也從不放寬要求,嘻嘻嘻。」

  這……這是夫妻之間的情趣吧?果然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

  「我可以一起去時任屋嗎?」

  「當然可以。」

  志村新八暗暗松了口氣。能取得幫助的話,他也就不用花掉身上帶著的錢,之後可以還給恭彌先生……對了,恭彌先生已經打算舍棄身份,那麼之後就要稱呼他主公大人了。

  兩人一起走到時任屋時,正好看到阪田銀時從二樓窗口摔下來。猿飛菖蒲臉色大變,飛身撲過去接住了阪田銀時,場面莫名有愛。

  幸好此刻猿飛菖蒲是戴著眼鏡的,不然阪田銀時連說遺言都來不及。大概吧。

  蕨姬花魁在二樓窗口向下俯視,厭惡地冷笑起來:「我還以為是誰多管閑事,原來是你啊,紫頭發的,看來不用我再費工夫找了,你們兩個今夜就死在一起吧。」

  阪田銀時咳出一口血,努力擺脫猿飛菖蒲的懷抱,扶著木刀站起來維護形像:「不行,阿銀我堅決不同意。就算死也只死我一個人就好了,誰要跟女變態死在一起啊?」

  「怎麼能這麼說呢銀桑?死亡是無法分隔我們的,因為我是銀桑的東西!」

  蕨姬花魁頓時失去了再說話的興致。梅花圖案的腰帶自上而下,如刀刃一般切過,把包括志村新八在內的三人全部囊括在攻擊範圍裡。三人不得不各自翻滾閃避。

  猿飛菖蒲被迫和阪田銀時分開了,她盯著輕巧地翻上房頂的蕨姬花魁,還有那些在空中肆意伸展的腰帶,聲音變得低沉而冰冷:「你就是一直藏在吉原裡吃人的鬼吧,不覺得自己很礙眼嗎?打擾我和銀桑親熱,不過是渣滓而已,你也差不多該察覺到了吧?」

  只要嘲諷放的好,團戰節奏慢不了。

  志村新八完全是被趕鴨子上架著參與了斬鬼行動,並在三人臨時團隊裡擔任起半吊子指揮位,和隊友們講解鬼的弱點與斬殺方式,哪怕他自己從來沒有實踐過這些理論知識。

  ——

  妓夫太郎察覺到自己在逐漸虛弱時,曾試著遮掩,但終於不慎被削去一片肩部的肉之後,就連一路退到極遠處的小銀都看出了不對。

  「你在變弱,為什麼?」

  「不為什麼,沒吃飽而已!」

  但芥川龍之介還是很快就看明白了前因後果:「你中毒了。」

  誰下的毒呢?也只能是那位宇智波恭彌了。這個發現讓芥川龍之介在戰鬥時越發沉默。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妓夫太郎應該完完全全由他一個人迎戰。他沒想爭奪功勞或者獨占勝利果實,他想要的很簡單,一對一從正面戰勝並殺死妓夫太郎,以這種形式宣告自己的強大。

  弱小帶來的苦澀已經夠多了,在羅生門河岸生活,沒有人會同情他和他的妹妹。無論是食物還是衣服,一旦在爭奪中落敗,就要面臨靠近死亡的窘境,所以他也絕不會原諒自身的弱小。

  在將近九個月的時間裡,芥川龍之介一刻不曾松懈地鍛煉自己使用異能。他回憶著那一夜的痛與敗,咬緊牙關提升自我。就像一名時刻准備面對大考的學生,擁有背水一戰的決心與信念。

  也許普通人在那一夜之後,會想盡辦法離開吉原,逃離可怕的鬼。又或許,會對鬼善心大發放自己一命這件事心存感激,進而對鬼產生仰慕之類的感情。

  但芥川龍之介卻像是磨礪一把刀一樣開始打磨自己。

  他要一場無可爭議的勝利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就是這麼簡單。

  向鬼殺隊的人透露消息,只是因為憑他自己無法把鬼找出來,但他不打算同鬼殺隊的人一起戰鬥。

  就算獨自戰鬥的下場是死亡也沒關系。

  可事態從一開始就偏離了他的預設。

  首先是宇智波恭彌。明顯是指揮者的人竟然就在距離他那麼接近的地方被妓夫太郎吃掉了。

  雖然彼此沒說過幾句話,並不熟,芥川龍之介還是在擺脫了短暫的驚愕情緒之後,迅速回憶起關於宇智波恭彌的記憶,並因為記憶稀少而每一幕都特別鮮明。

  那是個沉穩又自信的人,第一次見面時就仿佛已經篤定他會同意加入鬼殺隊,被威脅到喉嚨時也面不改色,仿佛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這不禁讓他懷疑,宇智波恭彌如此簡單的死亡,是否也在其計劃之中呢?那個人在來到吉原時,是不是就已經預見了自身的死亡?是否就是為了順利被鬼吃掉,所以才故意待在門外,待在神樂和他都無法第一時間支援的地方?

  為什麼可以做到如此程度呢?果斷地犧牲自己令妓夫太郎中毒,而效果只是使妓夫太郎虛弱,並不能百分之百確保妓夫太郎死去。

  也就是說,宇智波恭彌的一條性命不過是換得了幾分勝算而已,在旁人看來或許根本不值得。

  所以,這也是為了追求勝利麼?

  能有宇智波恭彌這樣的成員,鬼殺隊究竟是怎樣的地方呢?

  芥川龍之介突然對鬼殺隊產生了些奇異的心情,那或許就是「歸屬感」吧?他相信由這份「歸屬感」為引,一定可以找到對自己的全新定位。

  也就是他可以在鬼殺隊得到——活著的價值。

  在此之外,他也沒有任何辦法拒絕已死之人提供的幫助。他不能抓著宇智波恭彌的衣領咆哮:「這是我自己的戰鬥!請把毒收回去!」

  而第二個阻礙了他單挑計劃的人是神樂。

  理由就更加令他沒脾氣了:神樂真的很強。妓夫太郎也真的很強。以及,閉門造車式的鍛煉了九個月的他仍舊不夠強。

  不管今後如何,至少在這一次,他只有與人聯手才能取得勝利了。

  ——

  妓夫太郎發現自己要死了,並且它很清楚妹妹會一起死。

  變成鬼之後,它與妹妹一體同心,不只是分享了上弦之陸的身份,也共同承擔了命運。

  這原本是一種優勢,因為它與妹妹要同時被砍掉頭才能死去。如果只有一方掉了頭,另一方還能及時補救。

  至今為止,一直都是妹妹負責掉頭,而它負責補救。

  但現在,它終於也當了一回妹妹的拖累。毒腐蝕了它體內大部分無慘大人的血液細胞,它能感應到妹妹也因此在不斷衰弱。

  它怨恨極了,怨恨這個不公的世界,也怨恨所有比它和妹妹生活幸福的人,更怨恨不慎中毒的自己。

  雖然在同時與兩個人戰鬥,但妓夫太郎把怨毒的目光主要聚焦在了芥川龍之介身上。

  原因倒不是覺得芥川龍之介背叛了自己大半年前的好意。

  它對「感恩」一向不屑一顧,所以也不要求別人具備這種品格。

  它只是太嫉妒了。

  為什麼啊?為什麼芥川龍之介的運氣就會這樣好?為什麼就能和鬼殺隊取得聯系?還被鬼殺隊看中?這也太幸運了吧!

  只要殺死它,未來這小子一定會很幸福的,一定能帶著妹妹小銀一起離開吉原,去開啟嶄新的生活!

  該死該死該死!它妓夫太郎又差在哪兒了呢?得到這樣的命運的人為什麼就不是它呢?為什麼就偏偏是它最珍視的妹妹、美貌無比的小梅要被火燒呢?

  對了!想起來了!它的妹妹名字叫小梅!它與小梅從小就相依為命,家裡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

  鐮刀刺透了衣刃,揮向芥川龍之介的胸膛,與此同時半把日輪刀從衣刃後面穿出。不斷虛弱下去的妓夫太郎試圖閃避,卻被神樂死死拉住。

  它被斬斷了頭顱。

  這次沒有辦法再補救了,因為另一邊的妹妹也被斬斷了頭顱。

  果然,小梅沒有哥哥護著就是不行啊。

  妓夫太郎在消散的最後時刻,盯著眉頭微蹙的芥川龍之介,忽然笑了:「呵呵,你知道的吧?剛才我只要想,你就死了。」

  「知道。」芥川龍之介回答。「所以為什麼收手了?」

  妓夫太郎沒有解釋,它只是露出了復雜到永遠也沒人能解讀出含義的眼神:「你就好好活下去吧,保護好你妹妹,別再像我這樣……」

  別再像我這樣失敗了。

  我真的是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做人時沒有保護好妹妹,做鬼之後也沒有。甚至做鬼之後還活得更失敗了些,居然忘記了重要的家人,忘記了當初的承諾。

  嘖,怪物果然是不能隨便吃的,吃了之後確實會拉肚子啊。

  一面銀白色的面具落到了地上。

  這面具有上百年歷史了,雕刻著紫藤花的精美紋樣。花瓣部分曾經被漂亮的紫色顏料所勾勒,如今顏色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褪去大半,顯出幾分斑駁。


第72章

  珍香把銀白面具揣回懷裡老位置, 去了距離最近的一處秘密宅邸。

  宅邸偶爾會有「隱」的成員進入打掃, 保持基本潔淨。通過一套復雜的人員調動機制, 除當主外沒有任何人能獨自找到宅邸位置。

  接任當主之位後, 所有秘密宅邸就都歸珍香一人自由處置, 她定下的新規矩是沒有服侍人員, 連「隱」的成員也要求未得召喚不能靠近。

  廚房已經備下了足夠的食材,珍香不太會做飯,但是把各種食材放進一口鍋裡燉著吃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能夠獨立生活。或許味道不佳,但絕不至於產生黑暗料理的毒害效果。

  就這樣她得到了一小段獨處時光, 一天當中只有鎹鴉會來打擾她。

  距離吉原的事情結束已經過去好幾天,那些被上弦之陸儲存在腰帶裡、沒來得及吃掉的漂亮女孩們都被解救了出來。

  這件事要尤其感謝猿飛菖蒲和宇髄天元, 因為負責善後的「隱」成員們無法鑽入狹小縫隙抵達地下洞穴,就算能抵達也不知道該怎麼把女孩們帶上地面。如果使用炸.藥炸開洞穴的話, 之後就很難和官方交代。

  幸好忍者們都有些獨特的小技巧,解決了這個難題。

  蕨姬花魁也死了的事實令系統很失落, 它本以為兄妹鬼當中的妹妹至少可以逃走。

  珍香倒是對這個結果接受度良好, 還很容易地說服了系統:[兩只鬼待在一起分享上弦之陸的身份,不就是擺明了一邊死去另一邊也無法幸存嗎?]

  [唉,感人又充滿害處的兄妹情啊。]於是系統發出感嘆。

  珍香沒有在死遁之後消失太久,確認大家的傷勢都得到妥善處理了,就直接換上當主的裝束出面,假裝正巧距離很近所以趕過來探望,同每個人都聊了聊。

  妓夫太郎落下的銀白面具最後是被龍之介撿走的, 所以珍香為了討要回來,特意跟龍之介單獨說了許多話。

  當時先一步主動開口的人是龍之介:「主公大人,聽聞斬鬼劍士的選拔要到明年,我可否提前入隊,屆時再補上選拔?」

  [不可以!把他踢走!]系統大叫。

  珍香溫和地望著那仿佛一身是刺的少年:「在基礎的鍛煉還不過關之前,龍之介就想參與實戰麼?」

  「提升自己的最快方式就是實戰,我認為我可以做到。」

  「鬼殺隊與鬼的戰鬥的確很殘酷,但還沒到要少年人直接去送死的程度。」

  見龍之介要反駁,珍香直接使出殺手锏,抬手摸了摸少年的發頂,對方果然被震懾到,下意識就後退一步。

  「龍之介,若非最後妓夫太郎收住鐮刀,你就已經死去了。你是打算之後的每場戰鬥都拼上性命,然後把自身生死的決定權交給鬼嗎?」

  這仿佛當時就在現場旁觀一樣的話語十分驚人,其中透出的尖銳之意讓龍之介放棄了反駁。

  他並不是感到懼怕,而是敏銳察覺到了一點主公大人的情緒波動。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也能看出來主公大人是一貫溫柔和藹的性格,突然話語中冒出尖銳的棱角,一定是因為觸及到了內心重要的部分。

  再聯想到,聽說死去的宇智波恭彌正是主公大人的親哥哥,龍之介就沉默了。

  珍香眨眨眼,像是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失禮了,居然直接說出充滿惡意的話語,是我不對,還請原諒。但是,關於龍之介想提前入隊這件事,我並不同意。」

  「為什麼?」

  「我認為龍之介還沒有學會保護自己,也不曾牢記要保護親人。」

  龍之介猛然攥緊拳頭。

  這是在拼命克制脾氣,否則名為【羅生門】的異能就要衝出去引發血案了。但他的眼睛還是死死瞪著珍香,顯然對珍香的話語半句也不認同,衣擺躁動不安地晃蕩著。

  珍香就當沒看見,說道:「龍之介勤奮鍛煉異能力,卻疏忽了自己的身體,明明這麼年輕,卻總在輕聲咳嗽呢。」

  珍香話語中的關切是那樣明顯,暖意融融,少年頓時沒脾氣了。

  「我想知道,龍之介具備保護小銀的意志嗎?」

  「那是自然。」龍之介不知道為什麼主公大人要問這種廢話。

  珍香點頭:「如此,我就更不能同意讓龍之介參與殺鬼。你一心追求勝利,是無法顧忌到身後的妹妹的。」

  「我沒……」

  「真的要反駁事實嗎?」珍香溫和地對少年微笑,就像是一位父親在寬容對待不夠成熟的孩子,「我想,一個人究竟是為何而戰,自己總該最清楚不過。我並不覺得為勝利而戰鬥、為證明價值而戰就是錯誤,但若是太匆忙,就會忽略掉很多旁的珍貴東西。」

  龍之介沒能再說出反駁的話。

  「小銀很擔心你,在養傷這段時間,去問問她的意見如何?」珍香紫色的雙眸裡含著陽光,「我已經為龍之介想好了合適的培育者,是前任鳴柱桑島慈悟郎先生,另有一位很強的異能者也正在他手下修行,相信你們一定可以好好相處。」

  龍之介無法評價這位主公大人自說自話的才能,他可完全沒答應要跟隨培育者修行啊?

  但就像之前與妓夫太郎戰鬥時,他無法拒絕別人的幫助,這次他也無法拒絕主公大人的安排。

  主公大人話語中的指向性太明顯了,仿佛是透過他在和宇智波恭彌對話。雖然表面微笑著,但其實心裡很悲傷吧?

  他若再抗拒,就相當於是代替宇智波恭彌拒絕了弟弟。

  「知道了,我會去問小銀的。」龍之介說。

  其實也就是變相同意去跟培育者修行,放棄了盡早入隊殺鬼的打算。

  [厲害呀珍香,你的話術水平似乎變強了!]系統十分滿意。

  [沒有變強,不過是維持在平均水平。]珍香謙虛道。

  總之,在成功穩住龍之介後,珍香也順利討回了自己的銀白面具,名義上則是用以緬懷死去的哥哥。

  她將面具捧在手裡細看,在上面找出了許多歲月侵蝕的痕跡。這帶給她相當奇異的感覺:世上能有幾個人遇到這種事呢?竟然自己親手制造了古董。

  [系統,你覺得這個面具熟悉嗎?]

  [沒什麼印像,大概是妓夫太郎什麼時候撿到的吧,覺得好看就留下了,不是很重要,所以看記憶的時候就略過了。]

  [這樣啊。]珍香不動聲色地說,[那對兄妹從始至終都只有彼此,感覺還挺圓滿的呢。]

  [確實!但還是虐死我了。]系統嘟嘟囔囔。

  原來如此。珍香想。她早就懷疑系統跟她經歷的不一樣了,否則早在結束共情的那一刻,系統就會質問她為什麼出現在上弦之陸兄妹的記憶裡。

  系統看到的是一個沒有忍野虛的過去。而忍野虛造成的影響其實非常有限,只留下個銀白面具而已,所以到目前為止系統都沒有察覺到問題。

  可這樣才是很有問題。系統連這面具是她親手做出來的都忘記了嗎?系統又不是鬼,不至於也得健忘症吧。

  [系統,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進藤襲山裡面時,我是什麼打扮嗎?]

  [記得啊,黑鬥篷和白面具。]

  [那我那個面具後來放哪去了你還記得嗎?]

  [記得,你自己弄丟了。]

  [你看我信嗎?]

  [你自己丟了還賴我啊?不至於吧,沒必要吧,這都多少年了你才想起來要賴我嗎?]系統完全震驚了,它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宿主還這樣兒呢?

  珍香懶得辯解,直接默認下來。

  也就是說,不合理的地方會被這世界扭曲成合理嗎?

  就連身為【外來之物】的系統都會被扭曲認知,而且方式還這麼簡單粗暴,直接把錯誤節點解釋成「弄丟了」和「撿到的」。

  明明按照系統的智商也該發現疑點,鬼是不可能喜歡有紫藤花圖案的東西的,但系統就是什麼都察覺不到的樣子。

  這個世界的糟糕程度果然是越來越嚴重了。

  還可以再拖多久呢?

  鑒於笨蛋系統都中招了,珍香便放心大膽起來,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後,就把銀白面具直接帶回最近的秘密宅邸。

  她要給自己放兩天假。

  入住後,珍香隨手把面具放進了床頭的櫃子裡,因為帶在身上感覺並不安寧,她總是會回想起來妓夫太郎也把面具收納在身上,而且隨身攜帶了上百年。

  但在櫃子裡放了差不多十秒後,珍香又覺得很不合適,就取出來懸掛到牆壁上,作為這處宅邸的獨特裝飾。

  這一次堅持了大約半小時,她開始變得無法直視牆壁,於是又把面具鎖入秘密的暗格之中。

  值得紀念的東西就是要妥善收藏,然後拋在腦後。也許很多年後的某一天會突然有興致找出來,拂去上面的灰塵追憶往昔。

  但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珍香越想越覺得不踏實,頻頻起身去打開暗格查看,很擔心面具自己長出腿逃走。

  最終她認輸了,還是把面具收在身上,並猜測自己晚上會做噩夢,夢到那對兄妹痛罵她:「忍野虛你這個怪物!這麼多年都不來找我們!一來就跟我們同歸於盡!我們三個裡面最惡毒的明明是你才對吧!而且你的肉難吃死了!我們一起去地獄的路上你得給我們道歉一千遍!」

  這個夢噩就噩在她其實沒有同歸於盡,甚至活得挺好。

  忍野虛終究是個虛假的人,在虛假之上所產生的情誼就可以視為真實嗎?

  關於這個問題,珍香還是期待著能有一個答案的。但她沒能夢到妓夫太郎和小梅,反而是再次夢回鹽田,在望不到盡頭的白茫茫世界裡思考人生。


第73章

  如果僅從鹽田的表面俯視, 而不去觀察鹽田下方, 那這無垠的白色世界裡除去七根石柱就再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了。

  這裡沒有人類生存, 是不毛之地, 但有趣的是, 這並不意味著沒有人類造訪。

  實際上這一次, 珍香的夢境裡就出現了來此舉行儀式活動的人類訪客。

  總共有四個人,分別是兩名守衛,一名司儀, 一名助手。守衛總是會特別警惕地盯著助手,時刻防備助手突然叛逃。

  他們推開一扇能溝通內外空間的木門走進來, 不但帶來了活雞與聖水,甚至還攜帶著一個核裝置, 大概一旦遇到危險就會選擇引爆。

  珍香常常覺得他們很搞笑,無論是他們對這片鹽田表現出的忌憚, 還是他們所舉行的儀式本身,都充滿了異樣的滑稽感。

  司儀會圍繞著七根石柱邊走邊撒聖水, 給助手身上潑聖水, 還會口中念念有詞,用黑曜石刀殺雞放血,然後把雞血跟聖水混合起來。

  而助手的工作可能被認為會更危險一點,要帶著血和水的混合液體站到七根石柱圍成的圓環中心,一邊傾倒液體一邊念念有詞:「鮮血獻給舊神,聖水獻給新王。」

  大概那助手打心底覺得這段咒語可怕,精神壓力頗大, 所以念誦時聲音都隨著雙手發抖。

  珍香非常懷疑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這種迷信活動除了逗笑她就再也沒有別的用處了,他們與其指望舉行沙雕儀式能夠加固封印,不如老老實實想辦法幫她達成永生。

  不過當然了,對這片鹽田空間而言,人類不管做什麼都沒法真的造成影響,他們就算放棄儀式選擇核平,這裡該是什麼樣子也還會是什麼樣子。

  所以珍香並不指望這些人能幫到她什麼,她在儀式中全程保持了安靜,連自己唯一能制造出來的鎖鏈響動聲都不敢發出。她唯恐脆弱的人類被聲音嚇到,一個激動就手抖炸了這裡。

  雖然真炸了她是無所謂的,區區核爆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影響,還能讓她看場漂亮煙花。

  但白白讓四個人送了性命也很可惜,他們可是這寂寞又單調的世界裡難得的調劑。

  有時候珍香覺得,這四人專程從外面推門進來,就是為了幫她打發時間,或者說是為了安撫門外那些人的情緒。

  就像「囚徒」與「牢籠」之間的關系可以互換,「做戲者」和「上當者」的角色也能共通。

  也許,門外的人們早就知道做什麼都沒用了,這片鹽田下的封印注定會破除,等最後的鎖鏈也腐朽斷裂時,無盡的惡意將毀滅一切。

  等待末日來臨卻無力阻止的感覺一定很焦慮吧?所以知情者才要編造出一個無用儀式,用來安撫旁人。

  說不定這四個戰戰兢兢舉行儀式的人也正是被儀式安撫的對像。

  多麼可憐。珍香想。她大概是瘋了吧?居然有空可憐別人,明明最可憐的是被困在這裡的自己啊。

  ——

  獨處休假計劃沒持續幾天就終止了,倒不是因為出現什麼突發狀況,而是因為珍香被自己每夜的夢境折磨壞了。

  心態調節是很受環境影響的,珍香認為自己老是夢到鹽田,一定是因為生活太過孤單,她需要一些熱鬧和人氣兒。

  於是她決定出發去橫濱,一方面是想去看看中原中也的狀況,那個「一人蓋房」的離譜工程結束了嗎?另一方面則是要到橫濱去見一個名叫與謝野晶子的女人。

  這個名字是從阪田銀時口中聽來的,吉原事件結束之後珍香同每個事件相關的人都聊了聊,和阪田銀時聊的內容是鄭重邀請他加入鬼殺隊。

  「實在不好意思,銀時更希望過平靜的生活吧?但這個世界存在著以吃人為生的鬼,每過一天都會有無辜者遇害。你可以理解為這是我在道德綁架,但鬼殺隊確實需要你的加入。」當時珍香這麼微笑著說。

  而阪田銀時則像條鹹魚一樣癱在病床上想了想,問道:「只要加入你們,我就可以擺脫被變態糾纏的生活了吧?」

  「這是自然。」

  「好,干了。」

  如此干脆的回答反而讓珍香覺得不太對勁,一個會點劍術的廢柴表現這麼膨脹合理嗎?

  她不禁問:「銀時就不掙扎一下嗎?」

  「有什麼好掙扎的,我可是記得被人承諾過,只要加入鬼殺隊,就每天糖分管夠。這麼好的待遇當然是要躺下來享受了。」

  如此回答頓時讓珍香放心不少,系統也表示十分認可:[這種廢柴真是沒救了,對鬼殺隊的破壞一定是毀滅性的。]

  於是珍香對銀色天然卷微笑道:「銀時記錯了,並沒有糖分管夠的承諾,只是一周可以吃五次甜點而已。」

  這話讓阪田銀時回想起自己跟宇智波恭彌的一面之緣。

  當時他正處在跑路狀態,和宇智波恭彌發生的對話簡短到只有三言兩語,留下的印像也並不深刻,只依稀記得確實有關於甜點的承諾。

  但就是那樣匆匆一面的人,不久之後連屍首都沒有剩下。

  明明戰爭已經結束了,可仍然有人還活在隱秘的戰場上,為保護人類獻出生命。

  這算什麼,男人的浪漫嗎?

  如果男人的浪漫都要靠犧牲和別離去追求,那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向所有人證明,只有漂亮地活到最後才是真的浪漫。

  阪田銀時這樣想著,挖著耳朵說道:「一周五次的甜食補充也很不錯啦,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按照我自己認為美的方式生活下去,保護我想要保護的東西。」

  他早已通過與人詢問把鬼的情況了解清楚,知道那是由人類轉變而成的生物。

  當鬼之後就要忘掉做人的感覺嗎?甚至會反過來對人命不屑一顧,這也太惡劣了。

  他可是一直覺得人類很棒的,就算活得再怎麼狼狽,痴呆也好,死了也好,留在人心裡的記憶都是刻在靈魂上的,不管碰上什麼都不會消失。

  人就是這樣真誠的生物,至少他是這麼相信著的。

  如果鬼會破壞這些美好的東西,就像侵蝕健康的病毒,他也只能揮動刀劍來保護自己的靈魂了。

  阪田銀時從懷裡掏出一只蝴蝶形狀的金屬發卡,交給珍香:「其實我一直在找這個發卡的失主,最近才打聽到她被隔離在橫濱的某處設施裡,主公大人幫我還給她吧,她可能不會很樂意再看到我,畢竟我在那個糟糕的過去裡出現過。」

  珍香接過發卡,瞬間腦補出十萬字渣男辜負痴情少女的虐心劇情。

  [系統,我竟然小看他了,這家伙不但是廢柴,而且還是渣男啊!]

  [嘖嘖嘖!優秀!]系統覺得這個展開非常帶勁。

  「失主是什麼人呢?」珍香溫聲問。

  「是個小女孩,現在該有十四歲了,名叫與謝野晶子。」阪田銀時說,「如果可以的話,就麻煩主公大人幫她把太陽拿回來吧。她是個跌進了泥坑的天使,很需要鼓勵和振作。不管是誰,就算背負著痛苦也得學會咬緊牙關重新站起來,這樣就算是天上的烏雲也會主動讓開、乖乖把陽光灑向天使的。」

  總覺得說這種話時應該耍酷,所以阪田銀時特意說出一連串比喻和形容,反而省略了事實情況。

  在戰爭還未結束的過去,他偶然認識了在前線擔當醫生的與謝野晶子。那孩子懵懵懂懂,只覺得能用自己的異能輕松救人十分快樂,對戰爭的殘酷還沒有足夠深刻的體會。

  他也曾接受過幾次與謝野晶子的治療,感想就是異能可真便利啊。

  雖然因此蒙受好處,但他還是覺得,居然讓十幾歲的天真小女孩上前線,這個國家真是沒救了。

  而後來,他聽說與謝野晶子崩潰了,竟試圖炸沉基地,以這種極端方式結束不得不無限救人的絕望生活,最終被逮捕關押起來。

  戰爭結束後,他專門去舊基地尋找線索,雖然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尋找目標,也沒抱任何指望,但最後還真的很幸運地找到了一枚金屬發卡。

  那就想辦法把這枚發卡還回去吧。他想。於是就一直帶著了。

  珍香沒能從阪田銀時的含糊說辭裡還原真相,怎麼聽都還是個阪田銀時始亂終棄的故事。

  系統也這麼想:[就讓他來鬼殺隊繼續渣!]

  [好的好的,不過以防萬一,有個問題還是要問問他。]

  「銀時,你是異能者嗎?」

  「如果我是異能者的話,我一定能過得很好的,可惜我不是。」

  「那你身邊有發生過比較離奇的事情嗎?比如,總覺得有猛獸跟著自己之類的?」

  阪田銀時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阿銀我精神很健康的!絕對沒有被害妄想症!」

  [系統,這次是真的穩了。]珍香安心道。

  把「有異能」和「覺醒了異能卻不自知」兩條都排除了,能不穩嗎?

  系統滿意極了:[直接給阪田銀時開後門,讓他免選拔入隊吧。]

  就這樣,芥川龍之介積極爭取而不得的直接入隊資格,被珍香隨手送給了阪田銀時。

  這大概就是不公的人生吧。


第74章

  珍香發現自己雖然沒去過幾次橫濱, 但已經有點要把橫濱當家的感覺了。

  這次再返回橫濱, 莫名就覺得「近鄉情怯」。

  她稍作猶豫, 決定先去研缽街看看。

  那個地方已經和過去大不一樣,從一片荒涼破敗變得熱鬧起來, 貧苦的人們在這裡搭建起大大小小挨挨擠擠的房屋,將曾經的廢墟完全掩埋。

  珍香隨意一看,就發現百分之七十的房屋都不夠牢靠, 幸好只是平房或兩層樓,如果加高幾層絕對會垮塌。

  這給珍香找出屬於自己的「宅邸」增加了許多難度, 她只能大致跟著感覺走, 在並不平整的狹小道路上左轉右拐,一路上不斷被各種人行注目禮。

  雖說這裡已經成為了當之無愧的橫濱貧民街,但住在這裡的人並非完全是衣衫襤褸。也有些人雖然衣著土味, 但至少達到了吃飽穿暖的等級。甚至存在著走在路上就把武器明晃晃別到腰間的猛人。

  因此研缽街如今最大的問題不是貧窮, 而是混亂。

  作為一個嶄新的無序地帶,這裡顯然是各種罪惡的溫床,一個潔白之人如果卷入這裡, 多半是要被碾碎死去的。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珍香覺得自己一路上都在被人盯著——

  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把她當成肥羊了吧?

  [哇系統你看,第一波跟著咱的人已經被迫退出了, 第二波人還在和第三波對峙,爭搶繼續尾行的資格, 你說到底會鹿死誰手呢?]

  [那肯定是死於你手啊珍香。]

  [哈哈哈系統你這樣說,我就要膨脹啦。]

  但是沒等珍香真的做什麼,那些跟著她的人就全部跑掉了, 因為中原中也從另一邊走過來發現了她:「產屋敷先生?」

  僅從這點威懾力就能看出,中原中也已經是當地頗有名氣的強者了。

  少年看上去仍舊是老樣子,鈷藍色眼睛干淨又明亮,赭色頭發純粹又張揚,他只是站在那裡就有一股生機勃勃的氣,像一株正在努力生長的向陽小樹。

  但他的身高實際上沒怎麼長。珍香原以為這樣的男孩子過了某個年齡段就會猛躥個頭,現在她稍微有些懷疑了,也許重力異能的負面效果就是壓迫身高?

  「日安,中也,上次不就說了要叫我箴鄉嘛,你對我太見外啦。在忙嗎?」

  「現在不忙。」

  既然中原中也說自己不忙,珍香當然不會客氣,直接要求對方帶她去看房。

  實際上建房子這個委托早已結束,珍香有另外在橫濱安排跟進後續的人手,等房子建好後,她的人沒有任何拖延和挑剔,直接就對「羊」支付尾款,鑰匙也拿到了手裡。

  只不過珍香一直沒自己親眼來看而已。

  在想像中,那應該是個尤其慘烈的場面:一棟歪歪斜斜的危房杵在地上,人走進去究竟會平安無事還是會被坍塌壓住?這屬於薛定諤的貓一樣的狀態,一定要實際走進去才知道後果。

  但真的跟著中原中也走到地方時,情況卻大大出乎珍香預料。

  不是太糟糕了,而是太正常了。

  它是一棟簡單的一層樓,看上去普普通通,和周圍建築沒有什麼不同,該直的直該豎的豎,有窗有門,就像是被用正常方式建起來的一樣。

  中原中也挑眉:「你在說什麼啊,什麼叫做『像是被用正常方式建起來的一樣』?」

  咦?居然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嗎?

  珍香若無其事地微笑:「建得非常漂亮。我能請中也進家裡坐坐嗎?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中原中也點頭同意。

  房子內部只經過了最簡單的裝修,擺放著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正好夠坐,但茶水方面暫時還處於沒有的狀態。中原中也並不介意這些小節,只是問道:「要對我說什麼?」

  珍香微笑了一下,錯開視線換話題:「說起來,我記得上次臨走時,中也說要去向省吾道歉,結果如何呢?」

  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不好說嗎?中原中也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便稍微配合著回答:「他已經原諒我了,之後我也反思過自己的做法,不會再讓同伴因為同樣的理由難過。」

  「這就太好了。」

  珍香說的不是場面話,她真覺得好。她很喜歡中也這樣積極向上的精神,因為如果是自己遇到同樣的事情,就算不記恨,也多多少少會跟同伴們離心,無法像中也這麼大度的看待問題。

  但中也究竟是能一直如此好下去,還是會在壓力到達一個節點的時候崩潰呢?

  「中也接下來的工作安排是什麼?要帶領「羊」發展壯大成橫濱第一組織嗎?」

  「我還沒有想那麼遠。」中原中也回答,「接下來我會履行承諾,去給森先生幫忙。其實之前就應該去的,但森先生知道我有「羊」的事務要操心,特意告訴我不用著急,一定要先安排好同伴們。」

  森先生……珍香把這個稱呼放在嘴裡嚼了嚼,感覺一陣不痛快。

  明明只是個普通稱呼,但被中也用感激的情緒念出來之後,就多出些刺耳意味。

  珍香很清楚是自己心態出了問題,卻還是順著自己的心意稍稍擺出些鄭重姿態:「中也,拜托了,今後請務必稱呼我箴鄉。你喜歡的話,叫我小箴鄉也可以。」

  中原中也被這莫名的鄭重弄得有點不自在:「干嘛突然……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既然箴鄉這麼在意稱呼的事情,我會記住的。」

  珍香頓時心滿意足地破涕為笑——啊不對,她並沒有哭。

  中原中也盯著珍香有點奇怪的狀態,蹙起眉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也沒什麼……」

  珍香覺得很難說出口。

  她真的要通知中也自己安排馬甲死亡的事情嗎?

  為什麼如此普通的一項決策,事後回想卻這麼難以啟齒呢?

  「你如果是遇到了難處,就只管對我說出來。」中原中也認真道,「我知道你是鬼殺隊當主,所以習慣了有什麼事情都自己扛著,而我如今也算是「羊」的首領,可能這麼想有些自大,但我也處在你的級別了對吧?所以,安心向我傾訴就好了,我會認真聽完的。」

  這……珍香忍不住很感慨。中也這個人也太好了吧?好到感覺要欺騙他時,自己心裡會跟著疼痛。

  珍香把掐著銀絲的禮帽放到桌面上,慢慢推給中原中也。

  「這是?」中原中也拿起帽子。

  「這是家兄的遺物。」珍香低聲說,「現在,我代家兄將此物贈予你。」

  中原中也愣住了,瞪大雙眼,花了幾秒鐘來理解珍香所說的話,然後十分震驚:「他死了?!」

  「是的。」珍香望著一聽就信的天真中也,心情如同被浸沒到沼澤裡一般沉痛極了,「要如何處置這頂禮帽,就全憑中也的心意了。」

  ……

  最後中原中也將禮帽直接戴到了頭上。

  他心中有很多感慨,但面對著沉痛的產屋敷箴鄉,他不覺得自己應該隨口說些輕飄飄的安慰話。

  他與宇智波恭彌之間根本沒有什麼深厚情誼,甚至互相有些不愉快,他實在想不通那個人為什麼會把禮帽留給自己,又為什麼很輕易地選擇死掉。

  但有一點是不曾忘記的:他曾被宇智波恭彌請了一頓飯。看樣子是永遠沒有請回去的機會了。

  「一起去喝一杯?」他發出邀請。

  「酒嗎?」珍香搖頭,「我不喝酒,我距離法定飲酒年齡還早,還是去……就去「漩渦」咖啡廳喝牛奶吧。」

  專門到咖啡廳喝牛奶是種什麼操作?中原中也搞不懂,他也不打算去深究,反正就是陪箴鄉散心了。

  失去哥哥的感覺一定很痛苦,無論做什麼,發泄一下是很重要的。

  於是他們就離開研缽街,一路走去「漩渦」咖啡廳。

  「是箴鄉啊,你好久沒回來橫濱了。」咖啡廳老板笑眯眯,居然還記得珍香,「還是喝牛奶嗎?」

  「對,請務必讓我多喝幾杯。」

  「那這位客人呢?」

  「喝一樣的吧。」中原中也無所謂道。

  想不到老板很調皮地對他說:「小伙子,這是非常明智的選擇,多喝牛奶長個子。」

  「啊,謝謝。」中原中也多少有點受寵若驚。

  兩人一起坐到了陽光灑落的窗邊,窗外是明亮美好的街道。

  珍香用斯斯文文的動作一個人猛灌三杯牛奶,直到感覺肚子有些漲了才停下來:「其實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中也:如果有人從一開始就用假身份欺騙你,那麼在這欺騙的基礎上所產生的感情,可以視為真實嗎?」

  中原中也斟酌著回答:「身份是假的,並不等於感情就是假的,所以我想倒也沒必要否認感情。」

  珍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中也會原諒那個人嗎?」

  「我的話……應該會原諒吧。」

  「噗——!」

  「喂喂,這有什麼好笑的,你覺得很滑稽嗎?」

  「不,絕對不是要嘲笑中也。」珍香含笑望著赭發少年,紫色眼眸中映照出一點鈷藍色的亮彩。

  在色相環中,紫色與藍色是鄰近色。但藍色是基礎的原色,紫色卻是混合了兩種顏色的間色。所以在陽光下,中原中也的藍眼睛總是最通透干淨的,有著令珍香隱隱向往的的純粹。

  珍香感慨著說道:「我覺得很高興,中也是這樣善良的人,真的太好了。」

  中原中也露出不贊同的表情:「你不會覺得我是因為心地善良,所以才要原諒騙子吧?」

  「不是因為善良,又是因為什麼呢?」

  「我只是覺得我沒法足夠理智,無法把感情割舍掉而已。」中原中也皺著眉說道,「而且我也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的秘密就算面對同伴也不會主動告知,比如我就一直沒對「羊」的同伴們說我和荒神之間的聯系。」

  當然不能說了,如果連這種驚天秘密都自爆出去,珍香就要懷疑中原中也是「聖父」了,那她一定會躲得遠遠的,因為她一點也不想和非人的存在交流。

  「說起來,中也知道電車難題嗎?」

  「那是什麼?」

  「一輛失控的電車朝著五個被綁在軌道上的人駛去,這時你手裡恰好有一個開關,能讓電車轉向岔道。可是,在岔道上也綁著一個人。你會按動開關讓五個人活下來,宣判一個人的死刑,還是什麼都不做,讓命運沿著原本的軌跡發展?」

  「啊哈?這算什麼問題。異能力那麼好用,我為什麼不用?當然是用異能把電車扔到別處去啊。」

  珍香輕笑:「聽上去像是在找理由逃避問題呢。」

  「這怎麼能算是逃避問題啊。」中原中也的眉頭從剛才起就一直皺著,沒有松開,這讓他看上去很不好惹,似乎隨時會因為發火開始打砸。

  但他實際上只是坐在珍香面前,乖乖地捧著一杯牛奶而已。

  盡管是面對一個莫名其妙的惡意問題,他也進行了很認真的回答:「我覺得,任何問題都要拿到現實裡討論才會有意義吧?如果我在這個問題中不能動用異能,那一定存在著相應的理由。也許是有人通過什麼方式威脅我,那我只要考慮怎麼把那個敵人解決就好了。如果那個敵人我無法解決,那麼也一定存在著可以解決他的人,我會嘗試向他人求助。如果我也不能向……」

  之後中原中也又說了許多假設,珍香已經沒再聽了,她只是看著少年澄澈的藍眼睛微微出神。

  真是奇怪,有種很難得的踏實感,仿佛只要多和對方說說話,不安的情緒就能得到安撫,隱秘的焦慮就能如風吹走塵埃一樣輕易消失……

  中原中也說著說著停了下來,他特別懷疑地瞪著珍香:「喂,你有在聽嗎?」

  「當然有在聽,我已經明白中也的意思了。」珍香回過神來,坦坦蕩蕩地溫柔輕笑,「那麼換一個問題吧,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什麼也不做的話整個世界都將毀滅,但只要嘗試做些什麼,就會不斷有無辜之人為你犧牲,你會怎麼選擇呢?」

  中原中也聽得一愣:「這不還是一個無法拿到現實裡討論的問題嗎?」

  珍香點頭,表示確實如此:「但這個問題中也就沒辦法用異能力作弊了。」

  「真是惡意滿滿的問題,但真要回答的話,也就只有一種選擇了吧?畢竟世界毀滅之後,再談什麼都沒有意義。」中原中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箴鄉為何問這個問題了。

  鬼殺隊的主公為了消滅鬼,會不斷讓劍士們送死。宇智波恭彌就是為了殺鬼而故意犧牲的吧?

  箴鄉這是將自己哥哥的死也背負到自己肩上了。真沉重啊。

  但是勸箴鄉放下的話也很難說出口,因為那就像是無關者隨口說出的風涼話,輕飄飄的沒有任何意義,還有可能很傷人。

  「我覺得這只是一個是否由自己來背負責任的問題,因為總有人要背負起它。」中原中也說,「如果已經做出選擇,那之後只要堅定地走下去就可以了,畢竟除了繼續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吧?」

  珍香想了想,深以為然地點頭:「確實如此。謝謝你,你的回答給了我很大啟發。」

  「幫到你了就好。」中原中也微妙地移開視線。

  他對箴鄉的謝意感到幾分不自在,因為覺得自己只是說了兩句話而已,根本算不上提供幫助:「牛奶也喝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中也。你是打算安排好「羊」的大家就去幫森先生吧,是不是需要去很長時間?」

  「對,森先生說他那邊比較棘手,可能要好幾個月吧。」

  好幾個月?原來如此。珍香稍微垂下眼眸,斂去了眼中幾分不合時宜的精明色彩。

  她大概知道中也接下來有可能經歷什麼了,但她是不會主動提醒的,因為她也想知道,到那時候中也會如何選擇。

  「那就回見了。」中原中也站起身。

  珍香抬起頭來,又叫道:「中也。」

  「又怎麼?」

  「你戴這頂禮帽的樣子很帥氣呢。」珍香微笑著誇獎道。

  「突、突然來這麼一句是干嘛……」中原中也僵硬地轉身向咖啡廳外面走去。

  他的背影看上去有幾分狼狽,只留下很小聲地一句話:「我知道了……我會一直戴著的。」

  珍香捧心:[臉紅了!系統你看他臉紅了!好可愛!]

  [是是是,可愛可愛,但你前面鋪墊半天,浪費那麼多口舌,就只是為了看中原中也臉紅嗎?]

  [當然了,難道這還不值得嗎?]珍香理直氣壯。

  [……顏狗可真是沒救。]系統不知道該吐槽什麼,只能如此小聲嘟囔。


第75章

  在見到與謝野晶子之前, 珍香稍微想像了一下那個女孩的模樣, 覺得該是個被情所傷的文藝少女。

  據阪田銀時描述, 與謝野晶子非常可愛,喜歡漂亮的花朵與和式點心。所以在前往隔離設施前, 珍香特意到花店買了一束鮮花捧在手裡,又到點心商店裡買了些點心。

  當她帶著這兩樣東西進入設施,便因為周身出現的明快氣息與周圍格格不入起來, 就像是把一張兒童蠟筆畫插入了哥特風畫集,十分突兀。

  那是個專門用來隔離危險異能者的設施, 平常人別說進入, 就連地方都不可能知道,阪田銀時不知通過何種途徑明確了地址,但如果真是他帶著發卡去, 大概剛走到門口就會被攔下來, 除非硬闖才能進入。

  珍香直接報出產屋敷家的名號,用面子果實敲開門,走秘密渠道順利被人領了進去。

  接待她的是一個青年, 戴著一副圓框眼鏡,額前的頭發梳向後面, 左邊唇角上方長著一顆痣,西裝筆挺, 很有學者派頭,同時又因為年齡而稍顯青澀。

  青年名為阪口安吾:「種田長官派我帶您去接與謝野晶子。」

  「那就有勞你了。」

  設施的走廊狹直而空曠,明顯是一處較為陳舊的老樓, 牆壁上染著看不出來歷的斑駁污漬,珍香披著下半部分為紫紅花紋的白色羽織,一手捧著鮮花,一手拎著點心,仿佛走錯了片場,同時又因為過於淡然自若的氣場而顯得合情合理。

  一路上阪口安吾頻頻打量珍香,動作則多少有些拘謹。

  他是知道產屋敷箴鄉的人,雖然過去沒有見過面,但因為身處異能特務科的關系,他了解許多一般人無法了解的鬼殺隊情報。

  根據那些情報,他腦補中的鬼殺隊當主該是個強大又神秘的領導者,高大威嚴,肩膀寬闊又堅硬,背負著日輪刀指揮一切夜幕中的廝殺戰鬥。

  但實際情況的出入似乎太大了,他竟然看到了一位少年?

  而且還帶著花與點心,身上別說日輪刀了,根本就是什麼武器都沒攜帶,如果不是那通身的氣場,他真的會以為有哪裡搞錯。

  在大約半年前,前軍醫森鷗外曾通過復雜的方式接觸到他,聯合他一起對研缽街進行調查,之後調查出來的結果因為關系重大,由異能特務科接手跟進,嘗試通過異能進一步追蹤虛的蹤跡。

  當時種田長官曾說:「沒想到會有敵人在橫濱滲透如此之深,如果能證實虛是鬼的話,一定要把這件事交予鬼殺隊處理。」

  那時阪口安吾就知道,雖然鬼殺隊在橫濱從未有過事跡,但真正的高層都非常重視。

  那之後阪口安吾對鬼殺隊產生了好奇,便擠出些工作之余的閑暇,特意了解過一番鬼殺隊跟官方接觸的歷史。

  他發現鬼殺隊的劍士們很少會主動接觸官方,只有不小心暴露了刀劍導致被扣押時,才會不情不願自報家門。

  而領導鬼殺隊的產屋敷家族更為神秘,偶爾接觸官方的理由都是為鬼殺隊招收人才。

  那麼這一次,產屋敷箴鄉來到這個逐漸被人遺忘的設施,也是為了招收人才吧?

  「安吾在想什麼呢?」珍香仿佛是個自來熟一樣問道。

  「我在想,產屋敷先生願意來把與謝野晶子接走真是太好了,她還年少,被這處設施關一輩子就太可惜了。」

  我是來接人走的嗎?珍香心裡生出問號。她以為自己只是通過賣面子得到了一次探監資格,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自己還得到了把關押之人保釋出門的權利?

  珍香決定先暫時不反駁,多從阪口安吾身上套些情報再說:「如果我不帶走她的話,她就會被關一輩子嗎?」

  「對。其實原本不至於這樣,她的異能是很強的,如果她自己願意的話,沒人會把這樣的人才關起來白白浪費,但她自己不願出來。」

  「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的異能會傷害身邊的人嗎?」珍香猜測道。

  阪口安吾點頭:「對。」

  [哎呀,珍香,這個好像不錯哦!會傷害身邊的人的異能者,放在鬼殺隊裡豈不是可以各種傷害劍士們?]

  珍香覺得系統這個想法很贊:[嗯,而且她是自己拒絕離開這處設施,說明她有嚴重的心理障礙,正好可以同時給周圍傳播負能量。]

  這大概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吧,原本只是為了給人還回去一個蝴蝶發卡,結果變成了把一個重要人才帶回鬼殺隊。

  「很好,干了。」

  「您剛才說什麼?」阪口安吾有點想掏耳朵。

  珍香若無其事道:「我剛才說,我一定會好好開導那孩子,鼓勵她主動重新回到太陽下的。」

  「您剛才說的明顯不是這一句啊。」阪口安吾吐槽。

  不過這樣一來,他倒是不緊張了,面對珍香也不再拘束。走到地方開門時,他鄭重地對珍香點了點頭:「與謝野晶子就麻煩您了。」

  「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珍香點頭承諾。

  推開緊閉的門,珍香走入了空曠的房間裡,看到一個蜷縮在角落雙眼無神的女孩,對於外人的到來毫無反應。

  根本不用懷疑什麼,那明顯就是長期遭受精神疾病折磨的模樣,甚至因為心理問題影響到身體健康,皮膚蒼白四肢無力,以至於很難再正常行走。

  阪口安吾推來了事先准備好的輪椅,珍香試著向女孩伸出手,露出慈柔的微笑:「晶子,坐上輪椅,我帶你離開這裡,如何?」

  女孩慢慢轉動眼珠,定定的看向珍香:「不要,我不能出去。」

  「為什麼?」

  「在我的周圍,性命會變得廉價……所以我不能再活在這世上了……」

  與謝野晶子的發言讓珍香稍微愣了一下。因為她發現,前半句話似乎完全可以套到自己身上?結論:這果然是一句適合安放給各種角色的廢話。

  雖然暫時不清楚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到底是啥,但珍香已經對接下來可以施展的談話套路了然於胸。

  「你真的認為他人的性命,會因為你有特別的異能力,就變得廉價嗎?」

  與謝野晶子因為珍香的話語而變得有些激動起來:「當然!我的異能總是太輕易地拯救性命,無論是誰都無法解脫,十次、百次、千次、萬次,永遠沒有盡頭!這樣大家的性命當然就變得不再重要了!」

  「噓……」珍香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對著顫抖的女孩微笑安撫,「晶子要冷靜下來才行。吶,晶子喜歡花吧?點心也很喜歡吧?都送給你。」

  她蹲下身,把禮物交到女孩的懷裡。腦海中悄悄發出疑問:[系統,她這異能到底是啥啊?聽上去咋像是治愈類的異能呢?]

  [治愈類異能應該不至於把人逼成這樣吧……]系統感覺很懷疑。

  珍香也覺得不至於,所以轉變了思路:[那就是把人變成喪屍的異能?]

  [好像這個可能性大點。]

  一邊和系統一起猜測著,珍香一邊問道:「晶子覺得,是摘下來的花好看些,還是生長在田野中的花更好看些?」

  「……」女孩動了動嘴唇,沒有回答,只是慢慢抱住花束和點心。這並不是因為小孩子什麼都想要的貪婪之心,而是因為身體感覺到孤獨和無助,下意識就想擁住些什麼。

  珍香愛憐地輕輕摸了摸女孩的頭發:「果然還是覺得田野裡的花更好看吧?比起昏暗的燈泡,也果然還是明媚的陽光更美好。比起唾棄自己、悲傷的死去,也還是快快樂樂地活下去、做想做的事情更有意義。」

  她握住女孩冰冷的手,將自己手中的暖意傳遞過去:「我可以向晶子保證,只要晶子不願意使用異能,就再也沒有人會逼著你用,你甚至可以永遠都不用。」

  「做不到吧……」

  「為什麼會做不到?」珍香搖頭,「晶子的能力明明很普通,不用又有什麼關系呢。不相信嗎?那我就講一個故事吧。」

  珍香刪刪改改,把自己知道的好幾個關於鬼的故事混合在一起,講了一個超級虐心狗血的悲劇。

  故事的精華之處就在於,越是重視性命的人越是慘死,而肆意吃人的鬼卻都輕易就能長生,那些「長生」與異能力無關,也絲毫不會顯得廉價。

  甚至正相反,鬼長生的價值太沉重了,沉重到會壓垮許許多多的人。在鬼面前,那些只有一次性命的人類反而廉價又愚蠢。

  「相比起鬼,晶子的能力就太弱小啦,如果晶子身處這個故事中,就算拼命地跑來跑去,也不可能取得什麼成績吧?因為鬼的能力遠遠勝過人類,也遠遠勝過晶子。」

  珍香微笑著說出非常扎心的話,看到女孩在默不作聲地流眼淚。明明是很想痛哭的,卻硬是咬著牙一言不發。

  與此同時,珍香能聽到身後有人偷偷拭淚的動靜,想來阪口安吾也很感動。

  系統最放得開,在她腦海裡哇哇大哭:[太虐了吧,珍香你怎麼又隨便虐人啊?]

  [我也沒怎麼創新情節啊,就是把各種元素湊到一起講了而已。]

  [過分,你每次都這樣!明明是講了這麼虐的故事,你卻偏偏沒有任何觸動的樣子。]

  [沒辦法啦,畢竟我是你看中的宿主嘛,是注定要毀滅世界的,缺乏同理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與謝野晶子緩了一會兒,穩定好情緒,低聲說道:「你講的又不是真的,只是個故事而已,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鬼。」

  「不,是存在的。」出言反駁的人是阪口安吾,他出乎珍香預料的沒有再繼續當背景板,「鬼是存在的,所以故事裡發生的事情應該也都是真實的。」

  「不可能吧……」與謝野晶子的眼珠顫動著,十分強烈地不敢置信。

  珍香順勢提議:「不相信的話,隨我出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這個世界可是很大的,看清了世界之後你就會明白,你的異能根本不值一提。」

  覺得氣氛炒得差不多了,珍香就從袖中掏出了蝴蝶形狀的金屬發卡,鄭重交付到女孩手裡。

  女孩驚愕地將之握住,先是用力到指節發白,接著像是害怕把發卡握變形了,所以立刻松開勁。

  她顫抖著聲音說:「你知道……可我明明沒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沒提過什麼事?被阪田銀時始亂終棄的事情嗎?這可不方便直接說出口啊。

  珍香憐惜地輕聲一嘆,擺出「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你不用多說」的樣子。

  女孩努力克制住情緒,盡量用平穩的聲線把話說清楚:「但是,我所珍視的人因為我而死,今後也會再發生同樣的事情吧?」

  嗯?這又是哪件事啊?有誰是你用異能害死的嗎?

  珍香完全搞不懂與謝野晶子在說什麼,但這倒不妨礙她及時做出回應:「很痛苦吧?我知道的,因為我的哥哥也是因為我死去的。我想,今後的人生除了緬懷他,大概也就只能開動腦筋,想辦法避免此類事情再次發生了。」

  她頓了頓,覺得面對一個小女孩說話,該大包大攬的時候還是得大包大攬,這樣最有效果:「聽好了,只要有我在,你害怕的事情就永遠不會再發生。」

  一般話說到這裡,對方肯定要追問:「為啥?你有啥牛逼之處能實現承諾?」這就不好回答了。

  所以珍香趕在別人提問之前,自然而然地又接著說下去:「我們並不在意你的異能,而是在意你的心靈。晶子,你的悲傷才是我認為最有價值的、珍貴的事物。」

  [就請用悲傷狠狠傷害周圍那些樂天派吧!]

  她說完,笑意盈盈地擁抱住女孩:「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如果沒話說了,就乖乖跟著我去看外面的太陽吧。」

  許多年後,與謝野晶子依然能回想起那個溫柔的擁抱,以及那個秋天高遠的太陽。

  ——

  與謝野晶子稍微需要一段時間來慢慢脫離輪椅,所以珍香就把人暫時安置在了「漩渦」咖啡廳上自己租下的房子裡。

  這樣多接觸兩天之後,珍香才搞明白了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居然真的是治愈類,而且效果非常牛逼,她頓時就很想收回之前那些勸人的話,覺得現在最該被勸的人是自己。

  好在系統暫時保持了冷靜:[問題不大,這個異能雖然表面上很強,但暗地裡肯定有什麼我們還沒發現的重大負面效果,否則與謝野晶子也不至於被逼到想死。]

  [那我們是要給她一個用出異能看看的機會嗎?但她自己很抗拒啊。]珍香發愁,但轉念一想又發現這很好,[其實她只要一直不肯用,那我們就沒必要擔心。]

  [對,一個脆弱的小女孩只能是鬼殺隊裡面的拖累。]

  系統與宿主就此達成共識,這件事暫時確定下來。

  珍香把好久沒用過的手機拿出來充好電,很快就接到了森鷗外打來電話,約著到診所見一面。

  雖然她心裡不太樂意,但坐在咖啡廳裡喝著牛奶拖了一會兒還是去了,因為她實在很問問:「您到底啥時候把太宰治要回去啊?」

  沿著熟悉的道路走去診所,珍香還沒開門就感覺到了一些變化。

  比如她聞到了診所裡面有甜膩膩的蛋糕味道,還聽到了森鷗外用她從未聽過的、撒嬌一樣惡心的語調說話:「愛麗絲醬~拜托愛麗絲醬就試試這條裙子吧~真的很可愛很襯你呦~」

  珍香站在門外原地沉思了十秒鐘,轉身就向回走。

  沒走出兩步,診所的門就自己在她身後打開了,森鷗外好像早就知道她在外面似的,一臉自然地對她招手:「產屋敷君,快進來吧,走過來也渴了吧?熱水已經為您倒好了。」

  珍香越過森鷗外的肩頭向裡看了眼,看到一個十分可愛的金發女孩:「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怎麼會?您什麼時候來都正是時候。」森鷗外樂呵呵地把珍香迎了進去,「產屋敷君一來橫濱就在忙別的事情,都不通知我一聲,這麼多天也不說來見見,我還以為您已經不記得我了。」

  「怎麼會?我這次回橫濱來就是專程與森先生相聚的。」珍香幾乎用和森鷗外一模一樣的語調說,虛偽到一塌糊塗。

  她真不是故意模仿,但一張口就會被森鷗外帶跑偏,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森鷗外熱情地把水杯端給珍香:「真的專程來見我嗎?那看來是我誤會了,還以為產屋敷君是故意趕在我前面一步來截胡的。」

  「截胡?」珍香表示自己相當無辜。她做什麼了嗎?

  森鷗外嘆氣:「昨天我去了一處專門隔離危險異能者的設施,那個地方真的很難打聽啊,結果好不容易找過去了,他們卻說產屋敷君已經來過,還帶走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呢,我才知道產屋敷君原來已經回到橫濱了。」

  珍香聽到一半時,就忍不住把視線放到了金發女孩身上。她看到金發女孩因為森鷗外的話語氣鼓了臉頰,抬起腳惡狠狠踢森鷗外的小腿。

  「是這樣呀……」因為轉移了注意力,珍香回應起來就變得漫不經心,甚至顯出三分傲慢。

  她壓根沒注意森鷗外到底在說什麼,只想著這個叫愛麗絲的小女孩究竟要踢多少腳才能把森鷗外踢到腿部骨折。

  「的確……是有那麼回事,沒有告訴您我回來了,的確是我的錯。」她艱難地收回視線,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鬼話。

  森鷗外又是深深一嘆,好像完全認輸了一樣:「好吧,我也看出來產屋敷君最近很缺人手了,那我就主動為您推薦一位吧,只求您今後不要再做這種令我為難的事情啦。」

  嗯?我做什麼了?回橫濱不通知你就讓你為難了嗎?珍香覺得這個森鷗外簡直莫名其妙。


第76章

  在見到森鷗外主動推薦的人手時, 珍香是有點懷疑的。

  他真的是真心在推薦?不是為了耍我嗎?但是誰會把一個抱著人偶的幼童當成可以指派做事的人手?

  「為什麼要向我推薦這孩子呢?」珍香問。

  「這孩子是難得的異能者。」森鷗外回答。

  [原來是異能者啊, 這倒是可以理解……但,這也很變態, 我本來覺得大家都是當領導的,成天指揮青少年工作已經很過分了, 是沒有良心的萬惡資本家,不過我自己也是青少年, 所以就罷了, 現在森鷗外居然直接想讓我用童工嗎?]

  系統也覺得這很變態:[原來森鷗外是這樣的人,沒想到沒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

  被森鷗外鄭重推薦的是個看外表只有五、六歲的幼童,發色半邊黑半邊白,右眼中有金色星星的圖案, 十分可愛。

  只是這個幼童對周圍人說話交流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緊緊抱著人偶目視前方,不知道正想些什麼, 像在夢游一樣。

  珍香適時地提出疑問:「既然是異能者的話, 森先生更需要吧?」

  「沒辦法啊, 這孩子還不能自己驅使異能,所以具體是什麼異能也不清楚。」森鷗外一副很無奈的樣子,「我正要進入繁忙期,精力有限,沒辦法好好照顧這孩子,也只有托付給您才能放心了。」

  不能自己驅使異能?是中島敦那樣的類型嗎?珍香思索著問道:「那麼, 這孩子的來歷是?」

  「是我從熟人的醫院帶過來的,聽說這孩子可以在不動一根手指的情況下,就讓同室的小孩受重傷,很危險啊,萬一惹出更嚴重的亂子就糟了。」

  森鷗外像是真的很有醫者仁心似的,為預見悲劇而憂愁嘆息,接著就很愉快地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珍香。

  「所以,只能麻煩產屋敷君好好照顧這孩子了。另外太宰君也在您那邊,有異能無效作為防備,相信就不會出現太糟糕的後果了。等到查明這孩子的異能,對鬼殺隊來說一定會是強力的補充。」

  我可謝謝您嘞,感情是您覺得這孩子目前並不可控,太棘手,所以才要丟給我是吧?

  不過沒問題,既然是個這麼令人為難的孩子,就只管交給我吧。

  [系統,這才是真的會用異能傷害到身邊的人啊,好感動,相比起來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就完全不會傷害到身邊的人嘛。我覺得這孩子很OK,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很OK,但是珍香你要小心點,被傷到就不好了。]

  [知道,我會非常注意的。]

  「那麼,這孩子我就收下了。」珍香點點頭,毫無畏懼地把手放在幼童頭頂,摸了摸那半黑半白的頭發。

  幼童小小的腦袋毛茸茸的,手感像是摸到了小動物,一級棒。

  「對了,這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因為太可愛了,所以珍香覺得完全無法分清性別。

  年紀小就是雌雄莫辯啊,這點真好,雖然通常來說可愛的都是女孩子,但居然會這麼可愛,那一定就是男孩子了吧?

  森鷗外垂下目光望著幼童,不太確定的樣子:「這麼說來……我沒問過呢。之後確認下文件吧。」

  不是,您居然不知道嗎?太不靠譜了吧!算了,我就理解成男孩子吧。

  「那麼,這孩子的名字是?」

  「久作!夢野久作!」幼童突然很開心地叫起來,臉頰上也浮起紅暈。

  他從一開就一直保持著發呆的狀態,盯著一個點不動,似乎在專注地觀察什麼東西,以至於珍香都在懷疑他是否不會說話,或者患有聽力障礙。

  現在這突然開心的一嗓子頓時否定了珍香之前的猜測,還稍微伴隨著些驚嚇效果。

  就像是木人突然獲得了靈魂,能夠自如活動一般,幼童就算是開心地大笑,看上去也莫名詭異。

  ——不如說,正因為是開心地大笑,才尤其危險可怕。

  「嗚呼呼呼!我,久作!吶來玩吧?來玩吧?」

  [啊啊太可愛了!啊我死了!]珍香瞬間失智,直接忽略掉夢野久作身上的所有異常。

  [珍香,你給我清醒一點。]系統覺得很無語,它的宿主以前也這麼丟人嗎?

  [系統你在說什麼呢?我一直都很清醒的!我一不抽煙,二不喝酒,牛奶僅淺嘗輒止,醫生都說我很正常。]

  [?]系統迷惑。森鷗外說過「很正常」嗎?

  隨意和系統玩了個梗,珍香笑眯眯的,又輕輕揉了揉夢野久作的小腦袋:「要和我玩嗎?好的好的,等我們跟森叔叔分別,我就陪你玩。」

  森鷗外頓時被這句「森叔叔」給噎個不輕,表情都有點掛不住了,一邊的愛麗絲直接捂著肚子倒在地上,握緊拳頭捶地狂笑,一點也沒給森鷗外留面子。

  珍香見好就收,引導著夢野久作跟森叔叔和愛麗絲說了再見。

  「久作,我們先去找一家童裝店逛逛吧?給你買身新衣服。」

  「好呀好呀,但是在那之前我們先玩嘛!」

  珍香覺得夢野久作簡直可愛到說話都帶著小星星符號,於是暈暈乎乎就點頭了:「那好吧,只玩一會兒哦。」

  征得了同意,夢野久作舉起手裡的玩偶歡呼一聲,蹦蹦跳跳圍著珍香轉圈圈,這時珍香才看清了那個玩偶的樣子,居然是個恐怖風格的玩偶。

  零星幾根黑色毛線當成頭發,表現出玩偶有嚴重的脫發問題;褶皺且染色不均勻的布料作為皮膚,表現出玩偶有嚴重的皮膚疾病;眼睛嘴巴等等也都是類似處理,總體上非常成功的還原了一個重病之人。

  而這個病重的玩偶還面帶笑容,一副身殘志堅的勵志樣子。

  珍香用兩秒鐘排除了玩偶是醫院方面送給幼童、讓幼童學習照顧重病慘人的知識的可能性。

  所以,這就是夢野久作的個人審美傾向嗎?

  雖然青少年確實都很喜歡離經叛道的東西,會把惡心、恐怖等大人回避的元素視為酷炫和個性,但夢野久作的年紀還沒到那個叛逆階段吧?是因為早熟嗎?

  思考著,珍香看到夢野久作快快樂樂地跑到一個垃圾桶邊,伸手要往裡面夠。

  「久作,不可以翻垃圾桶!」她伸手拖住幼童的腰部。

  夢野久作頓時急了:「我要那個!我要那個嘛!」

  他指著垃圾桶比劃了半天,珍香連蒙帶猜弄懂了他的意思:「你想要裡面那段鐵絲是嗎?」

  「還有還有!」

  「碎玻璃渣?」

  「嗯嗯!」

  果然愛好全是危險的東西嗎?怪不得會有同室的小孩受重傷的事情發生。

  「久作不要急,垃圾桶裡的東西不衛生,我們去商店買類似的東西吧。」

  於是,珍香到商店一一滿足了夢野久作的小心願,另外還買下一個圓形的可愛挎包讓夢野久作斜挎在身上,當成百寶箱一樣往裡面了放了不少東西。

  不但有鐵絲、小圓鏡、圖釘,還有裁紙刀、膠帶、橡皮泥等等。出於某種防患於未然的直覺,珍香還買了棉簽、創可貼,和一小瓶碘伏。

  夢野久作得到挎包之後高興極了,興致勃勃地把裡面每一樣東西都掏出來擺弄一番,最後給自己的小手上纏了一圈膠帶和好幾枚圖釘。

  圖釘尖銳的一面都朝向了夢野久作自己,如果他不小心磕碰到手,釘子就會扎進肉中。

  珍香一邊看著一邊就很感慨:[我都做好這孩子會用圖釘扎我的准備了,結果他居然扎自己嗎?原來是喜歡在受傷邊緣反復試探啊,並不是個會故意傷害別人的危險熊孩子,可愛。我之前居然用那麼惡劣的思想揣測他,我真是太壞了。]

  系統:[太壞了?你沒必要在這裡還專門加一句自誇吧?]

  [啊,抱歉,不小心忘記「壞」在系統你這兒是褒義詞了。]

  夢野久作纏好手,認認真真地規整挎包,拉上拉鏈,放松手部,然後身子一歪就毫無征兆地向著珍香倒去。

  危險直覺讓珍香下意識側身躲開,她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夢野久作已經「啪嘰」摔倒在地上。

  「哇啊啊啊啊!」可愛的幼童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哇啊系統怎麼辦他哭了!]

  珍香驚慌不已,連忙把夢野久作扶起來,發現這孩子兩邊膝蓋都磕破皮了,纏上圖釘的那只手更是鮮血直流。

  她一邊幫夢野久作擦眼淚一邊迭聲道歉,慌得背上直冒汗。莫名覺得自己像是個第一次帶孩子的新手媽媽,因為搞不定孩子而狼狽不已。

  當她試圖給夢野久作處理傷口時,夢野久作嗚咽著按住她的手:「你不可以再躲了!」

  「好好好,我保證控制住自己,絕對不躲。」

  夢野久作擺出「我頂多再信任你一次」的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握住拳頭軟綿綿地打了珍香一下,珍香遵照諾言忍住沒躲,於是夢野久作手上被圖釘扎出的破口就流出來更多的血,傷得更嚴重了。

  珍香對此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感慨才好:[這孩子的愛好其實是自殘?]

  系統:[應該只是腦子不好使吧,本來是想打你報復一下,但忘了手上還纏著圖釘,就反而傷到了自己。]

  [不可能。]珍香覺得自己無法接受,[這麼可愛的孩子才不可能腦子有問題呢!]

  [你在跟誰撒嬌啊?]

  [對哦,我跟你撒什麼嬌。]

  但夢野久作或許是真的腦子不好使。

  他明明傷更重了,卻破涕為笑,高高興興地指著珍香的脖子:「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傷害了我的人,身上就會出現這樣像被誰抓住了一樣的手印!」

  「是嗎?」珍香好懷疑,她看不到自己的脖子,但明明什麼感覺都沒有。

  「是真的是真的!」夢野久作掏出挎包裡的小鏡子,像是在積極回答老師提問的小學生。

  珍香看向鏡子,發現自己脖子上居然真的出現了一個手印。

  「所以這就是你的異能力?」

  「我的異能力?」夢野久作眨巴著眼睛,「可能是?唔,應該是吧。」這種事他也不太懂,畢竟他只是個孩子。

  珍香嘆氣:「算了,異能的事之後再說,你先乖乖把手給我,我為你處理傷口。」

  「才不要!」夢野久作大笑著跳起來躲開,「先讓我看看你扭曲無比的瘋狂吧!讓我好好開心一下!」

  [系統,我現在有點相信這孩子確實腦子有問題了,小小年紀就這樣胡言亂語,怪可憐的。]

  系統覺得這麼明顯的事情簡直沒有討論意義,它更關心別的:[夢野久作的異能就是在別人身上變出手印而已嗎?]

  [肯定不是這麼簡單,手印又不會直接導致別人受傷。]

  [那要怎麼利用手印導致別人受傷?毒素嗎?]

  [明顯不是,毒素的話森鷗外就不會說完全不清楚了,我覺得應該是精神操控類的異能力吧。]

  珍香看著跑出一段安全距離,然後試圖撕扯玩偶的夢野久作,無奈地攤開手:「我大概知道久作喜歡什麼了,總之就是惡意滿滿的那一類對吧?我現在一次性讓久作高興個痛快,然後久作就乖乖聽話,這樣可以嗎?」

  眼睛裡有小星星的幼童歪著腦袋想了想,連連點頭:「嗯吶!」

  見這可愛孩子願意配合,珍香略微放心,緩緩呼出一口氣,小聲嘀咕:「這還是第一次主動露出裂縫……嗯,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以前不小心露出裂縫好像也沒怎麼樣,都是只有系統感覺到了,眼前這孩子擁有精神操控類的異能,比較特殊,所以可以試試看,說不定結果是也像別人一樣什麼都感覺不到。

  這麼一想,珍香就安心多了。

  夢野久作期待地瞪大雙眼,目不轉睛。

  他眼中的星星有種特別夢幻的亮彩,像是永遠都在做著白日夢,至死也不會醒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這次不是哭聲,卻更加撕心裂肺了。

  ……

  珍香發現,夢野久作配合起來是真的很乖,老老實實一動不動,任由珍香給他兩邊膝蓋貼好創可貼。因為很對稱,所以看上去更像是一種單純的元氣裝飾,而非膝蓋受了傷。

  至於手部的傷口,珍香帶他去藥店纏了圈繃帶,看著就可憐兮兮的。

  「知道痛了吧,下次還玩不玩圖釘了?」珍香教訓他。

  「呼嚕嗚嗚。」夢野久作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他明顯已經吃到教訓學乖了,但就是不肯承認錯誤。

  珍香給他搭了一身星空藍的童裝,考慮到已經入秋天氣轉涼,就又加上一條柔軟圍巾,此外還有一頂非常小巧的迷你禮帽,用來把可愛指數提升到爆表,就此換掉了一身原本從醫院穿出來的樸素白衣。

  童裝店的店員們都對夢野久作交口稱贊,說這孩子乖巧聽話又可愛。

  珍香微笑著點頭同意:「久作一直都是好孩子。」

  又給夢野久作買了些糖果零食之後,珍香心滿意足地帶著他回「紫藤花文學」找晶子,感覺今天整體來說算是挺不錯的一天。

  路上,夢野久作自閉似的低著頭沉默了好久,之後像是終於鼓足勇氣一般抬起頭來:「決定了!以後你就是久作最喜歡的朋友了!」

  「為什麼呢?」珍香受寵若驚。小孩子果然就是特別容易討好嗎?

  「哼哼,這是因為久作喜歡不會被玩壞掉的朋友!」夢野久作昂著頭說,擺出十分傲慢的架勢,完美掩飾住了心底的恐懼與後怕。

  玩壞掉?那是用來形容人的詞兒嗎?看來這孩子還得再學學語言呢。

  珍香好笑地抬起手,揉了揉夢野久作柔軟的頭發。


第77章

  雖然堅信自己年紀還小, 但偶爾珍香也確實產生了一些自己在做母親的錯覺。

  大女兒叫與謝野晶子, 堅強懂事,正處於身體復健中, 平時需要媽媽扶著走路。

  小兒子叫夢野久作,乖巧聽話, 正處於喜歡「惡意」的範二期,平時需要媽媽幫忙把持三觀。

  在掛牌為《紫藤花文學》的溫馨小家裡, 一家三口的生活其樂融融。

  ……嗯, 大概如此。

  想開文學社需要許多道手續,珍香沒有事必躬親的行事方針,所以已經出錢委托給適合的人才去辦理,現在隨時都能開門營業,必要的運營人員也都已經聘好了, 隨時可以宣布上崗,目前算是帶薪休假。

  現在明明一篇稿子都沒收到,也沒有進行過任何宣傳, 人員方面卻是齊了, 這種經營策略不虧損是不可能的, 只是珍香不太在意而已。

  產屋敷家已經在橫濱選好了適合的產業,並悄悄開始發展,那才是真正用來賺錢的部分。經過幾個月的前期投入,現在已經開始資金回流,所以往文學社裡補貼一點也算不得浪費。

  等文學社真的開起來,這個「家」就會變成辦公場所, 不再適合居住,因此珍香稍微擱置了文學社開張經營的時間,安心住了一段日子。

  在這段日子裡,中原中也時常從研缽街溜達過來,與珍香一起坐在「漩渦」咖啡廳喝牛奶,一起展望長高高的美好未來。

  他們會聊些普通的話題,各種生活瑣碎,諸如哪家路邊攤特別美味、哪家館子更換廚師後變得難吃了、哪裡的電玩城非常紅火、哪裡又出現了夜間的槍戰活動。

  通常負責說話的是中原中也,而珍香就心不在焉旁聽。

  有時中原中也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廢話多了點?但珍香特別誠懇的表示自己就喜歡聽廢話,在聽廢話的時候發呆感覺尤其爽快。

  於是中原中也好半天無話可說,只能抱著牛奶猛喝。

  他其實還是在擔心箴鄉的心理狀況,因為箴鄉雖然人待在橫濱,卻沒有住進研缽街裡建給產屋敷家的秘密宅邸,這說明箴鄉心中還是沒想通吧?一直在意著宅邸是哥哥選定和委托建立的事情。

  所以中原中也試著引導箴鄉也說說話,最好能敞開心扉追憶一下宇智波恭彌,大概這樣就能好受點。

  可箴鄉卻從沒有回憶哥哥的意思,好像已經把哥哥完全拋到腦後,這樣刻意的遺忘反而意味著受傷很深吧?

  中原中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提供幫助,他對於兄弟親情是不了解的,能做的只是多花些時間給與陪伴。

  慢慢的,珍香就被愧疚心給包圍了。

  她開始想不明白自己當初到底為什麼要安排馬甲死遁,就只是害怕被太宰治曝光嗎?明明雪藏起來也可以,編織一個「遠赴海外留學」的謊言不香嗎?

  為什麼非要想不開,給自己加上「親哥去世」的悲慘設定?

  珍香實在不想去追憶那個莫須有的哥哥往事,只能更多的開口引開話題,講一講自己是怎麼領導鬼殺隊的,講一講鬼殺隊面臨的機遇和挑戰。

  「原來在那種情況下,身為首領就應該那麼做啊。」中原中也拿出了學生聽課的認真態度,「箴鄉真厲害,如果是我就完全想不到,只會想著衝上去亂打一通。」

  「中也已經很好啦,中也是自己摸索著當首領的,而我從小就有父親教。」

  中原中也笑起來:「那麼,現在就靠箴鄉老師教我了。」

  這讓珍香心中感動,忍不住多嘴問道:「中也,你真的知道組織的首領是什麼嗎?」

  「組織的首領?」中原中也有些疑惑地揚起眉毛,他稍微想了想,「就是處在組織的頂點,對每一個成員都認真負責吧?」

  「怎麼可能做得到對所有成員都認真負責啊,就算世界頂尖的老師也不可能教好所有學生。」珍香苦笑,「森先生曾說,組織的首領亦是組織的奴隸,為了組織的存亡與利益,無論多麼無情的事都會欣然去做。這說法太過講求得失而缺乏人情味了,但我是部分贊同的。」

  她認真道:「就拿鬼殺隊來說,我經常知道有些任務交給劍士去辦,其實就等於宣判了那名劍士的死刑。

  「可就算知道我也不會阻止,因為與鬼戰鬥到底就是鬼殺隊存在的意義。哪怕可以多拖延鬼一秒鐘,這一秒鐘都是值得算計的。

  「也許正是多了一秒,鬼才沒能逃脫,真正強大的劍士才能及時趕到,得以揮刀斬鬼,徹底終止鬼的殺業,不再有平民死去。

  「而在這件事裡,身為鬼殺隊當主的我,要做的就是狠下心腸,確保一切都順利發生。」

  中原中也微微愣住:「……是這樣的嗎?」

  這就是箴鄉所背負的痛苦嗎?原來宇智波恭彌是在箴鄉的默許中犧牲的嗎?

  怪不得箴鄉會這樣悲傷,卻又只字不肯提,因為每一次回憶都會帶來強烈的自責情緒。

  怪不得之前箴鄉會問電車難題跟救世難題,原來那些難題並不是在故意刁難人,箴鄉時常都會面臨這樣的心靈拷問吧?也許每天都要被這樣的問題考驗。

  珍香輕聲道:「所謂組織的首領,需要處在足夠高的位置上縱觀全局,是很艱難的。如果我能夠換一個位置、換一個身份,擁有中也操控重力這樣好用的異能力,以遠遠比現在更加自由的方式活在這世上,我大概會努力救下所有我在乎的人,為所有我看不慣的事情發聲吧……」

  兩人相對著陷入了沉默。

  陽光靜靜地透過櫥窗,如無聲的流水流過桌面和桌面上的瓷杯,杯子裡潔白的牛奶被打亮到有些晃眼,在觀察的眼眸中落下星輝。

  啊,這不是把熱牛奶放涼了嗎?涼了就沒那麼香了。

  許久,中原中也問道:「即便很疲憊,箴鄉也會繼續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對吧?」

  「這是自然。」

  「那麼,我的肩膀就借給你靠好了。聽說疲憊的人都想有一個肩膀能靠一會兒,然後就能得到繼續前行的力量。所以如果你想的話,隨時都可以靠過來。」

  珍香仔仔細細打量著一臉嚴肅的中原中也,半掩住嘴輕笑起來:「這是從哪裡聽來的啊中也?這可是男孩子專門用來撩妹的話哦。」

  「誒?是嗎?什麼啊……那,那你就當什麼也沒聽見好了!」薄薄的紅暈湧了上來,淡粉色襯得鈷藍色眼眸更加明亮了,像是世界上最剔透美麗的藍寶石。

  中也可真是個薄臉皮啊。

  珍香覺得自己心情好極了,於是某些想法也因此得到了轉變。原本她並不打算告訴中也任何多余的事情,可現在似乎說給他也沒關系了,還能逗逗他找點樂子。

  「中也,有個秘密想告訴你,可以幫我守密嗎?」

  「可以啊,你想對我說什麼?」

  「其實我啊,是女扮男裝的,是個真真正正的女孩子呢。」珍香笑眯眯地說,一臉坦蕩。

  「!」

  中原中也差點跌到地上。

  當與謝野晶子已經可以脫離輪椅生活時,中原中也安排好了「羊」的同伴們,獨自去找森鷗外兌現承諾,幫忙做事。

  森鷗外想要接管橫濱的黑夜,這一野心如今已經擺放到了明處,自從接手班池組的殘余人員,他就一直在暗中秘密發展,現在總算到了與各種勢力正面相抗的時期。

  中原中也因此變得忙忙碌碌,東奔西走,高調地為森鷗外打贏一場又一場戰鬥,仿佛已經從「羊」叛逃到森鷗外手下了似的。

  珍香失去了一起喝牛奶的奶友,生活寂寞許多,便決定動身離開橫濱,去完成和父親定下的約定,到煉獄家裡做一次家訪。

  煉獄家距離橫濱有些遠,慢慢走過去的話要花好幾天。

  與謝野晶子雖然已經恢復行走能力,但還是需要多休息。而夢野久作是個孩子,體力很有限。加上珍香自己也只是個普通人,便決定花點錢坐交通工具,縮短需要步行的距離。

  在挑選交通工具時,夢野久作聽說了蒸汽列車,但他從來沒有坐過,所以表現得非常好奇:「列車會『嗚嗚嗚』的響嗎?會跑得超級快嗎?和橫濱的電車相比有什麼不一樣嗎?」

  「那我們就去坐一次試試吧,久作可以親自感受差別,實踐出真知。」珍香微笑著敲定了行程。

  正好,有一趟叫「無限列車」的列車,非常順路。


第78章

  「無限列車」從某方面來說還是時興的事物, 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又已經過時了。

  它的外形和風格都說明這是一輛早期生產的老式火車, 但跑起來的速度卻相當可靠爽快,因為鐵道沿途都是鄉村, 所以對當地人來說正是新鮮事物。

  鬼殺隊當中體驗過坐火車的人相當少有,甚至珍香自己此前都不曾坐過, 所以這一次她也難免左顧右盼。

  列車員戴著袖章前後巡視,為乘客一張一張檢票, 夢野久作很喜歡車廂內大量的木質裝修, 不像橫濱的電車裡都是金屬。

  與謝野晶子稍微有些累了,一上車就坐下來打哈欠。

  「要睡一覺嗎?」珍香問。

  走出橫濱之後珍香就開始低調,脫下當主標志性的羽織收在包袱裡,換上了一件青色羽織。另外,紫色眼眸也用一張貧困卡遮掩成了最普通的純黑色。

  如今她是一點也不想再用【劣質面具·貧困】了。總覺得自己當宇智波恭彌時會那麼倒霉, 一定是因為強行面癱造成的,她明明最擅長用溫柔地笑容溫暖別人了。

  所以這次她換了一張卡,雖然無法大的改變容貌, 但負面效果也相應容易接受許多。

  【美瞳·貧困】

  【效果:改變眼眸的顏色, 會造成臉色蒼白憔悴的負面效果, 無時限。】

  因此現在珍香看上去就是一個病弱少年了,青色羽織也很好地烘托出她憔悴的氣質。跟她站在一起時,連與謝野晶子都看上去氣色極好。

  「晶子要睡覺的話,這件羽織就借給你披在身上吧。」

  「謝謝。」與謝野晶子沒有強撐,點點頭伏在座椅上睡了過去,蝴蝶形金屬發卡別在她頭發上, 就像是真的有一只蝴蝶在安靜地停歇。

  珍香把青色羽織脫下來蓋到晶子身上,扭頭去看夢野久作:「久作不覺得困嗎?」

  「不覺得,我好開心,這個車廂裡有很多悲傷的人呢!」

  其實珍香也多少發現了。

  他們三人買的票原本並不在這節車廂,但上車後不久,夢野久作就提出要換到另外的車廂去:「那邊更好玩!我們去那邊!」

  這一趟「無限列車」並沒有滿員,乘客也坐得很分散隨意,並沒有全部乖乖按照票上的數字就坐,所以珍香就順了夢野久作的意思,更換到現在這節車廂裡。

  珍香不覺得夢野久作選擇這節車廂是巧合,所以她稍微壓低嗓音問道:「除了這裡有很多悲傷的人,還有什麼好玩的嗎?」

  「有哦有哦!」夢野久作特別渴望地眨著眼睛,眼中的小星星晃晃悠悠,「但是你要同意我和大家玩游戲,我才說。」

  這孩子這麼愛玩啊?

  珍香開始羨慕小孩子的精神頭了,她偶爾也想這麼活力四射呢。

  「你要是想和大家玩游戲,就得先告訴我你的發現。」

  「不要,你先答應我。」

  「我也不要,你得先說清。」

  兩人開始非常幼稚地你一句我一句無限循環,誰都不肯先松口。

  一個穿著洋服的黑發男人推開車廂門,步伐輕快地走了進來,他先是大體上環顧一周,然後目光虛虛落在了珍香三人身上:「為什麼這個車廂裡會混進來外人啊?是因為看上去也一樣可憐,所以你們就發現不了嗎?人類還真是容易遭受誤導呢。」

  車廂裡的乘客頓時都一個個站了起來,把目光對到了珍香三人身上。

  珍香第一反應就是迅速拉動羽織蓋住了與謝野晶子的頭,這樣稍微隔離一下他人的視線和聲音,與謝野晶子就不會特別容易被吵醒了。

  男人盯著珍香的動作,用輕柔和緩地聲音說道:「多麼憔悴的孩子啊,請別擔心,你的同伴不會那麼容易蘇醒的,因為我給了所有人特殊的車票,她可以一直安心睡到終點站。」

  「特殊的車票?」

  「是哦,因為上面的墨水摻入了我的血,所以也變得很特別了。只有彙聚到這節車廂裡,向我祈求永恆美夢的人才事先按照我的要求避免了昏睡。因此,你們兩位很特別呢,是逃票上車的嗎?」

  珍香無言地攤開手心,亮出車票。

  像是很驚訝似的,男人舒展了眉眼,微微抬起下巴,這個動作顯得他目光渙散迷離:「所以你們兩個完全不受影響嗎?這是為什麼呢?」

  「是異能力哦!」夢野久作開心地向他揮手,「我的異能叫作【腦髓地獄】!怎麼樣是不是很好聽?」

  珍香覺得有趣:[這孩子現場給自己異能起名嗎?明明不久前連自己是不是異能者都搞不清。]

  [誰知道,不過這個名字確實是夢野久作一貫喜歡的風格。]系統進入了吃瓜看戲模式。

  男人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異能啊,這種情況真的很少見呢,我記住了,下次一定會注意這方面。那麼現在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魘夢。」

  「哇好巧!我叫夢野久作,我們名字裡都有一個『夢』字誒!」

  「夢野久作?這可真是個好名字啊,在博多地區的方言中,夢野久作是指精神恍惚、成天做白日夢的人呢。」

  「魘夢哥哥好懂呀!」

  兩邊你一言我一語熱火朝天地聊起來,整節車廂裡的人都變成了可有可無的背景板。

  珍香默默地發現,自己似乎有點吃味。

  夢野久作這孩子,這麼快就跟陌生人交朋友了嗎?這就把老母親輕易忘在腦後了嗎?

  怪不得一上車就那麼開心興奮,原來是早給自己找好新玩伴了。

  已經嫌棄她沒意思了吧?

  自從那次一起玩之後,夢野久作就再也沒有找她玩過了,果然是覺得完全不好玩吧?還說什麼「以後就是最喜歡的朋友了」果然也只是隨口在安慰她吧?

  可惡,夢野久作是多麼可愛的好孩子啊,這個叫魘夢的家伙到底哪裡好了?為什麼就能得到久作青睞?

  名字裡有個「夢」字又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她也可以馬上給自己套個名字帶「夢」的馬甲,就叫博麗靈夢怎麼樣啊?

  [喂!珍香你怎麼了?怎麼一副面目扭曲的樣子?]

  [有嗎?沒有哦,我只是在為可愛的兒子找到了新朋友開心呢。]

  [你醒醒,夢野久作不是你兒子。]

  [我單方面宣布他是了。]

  [好吧隨你,但是你要不要先回答一下夢野久作的問題?]

  [他問什麼了?]

  「我想跟魘夢玩我想跟魘夢玩!」夢野久作扯著珍香的袖口撒嬌,「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幼童的眼眸總是特別大,而夢野久作眼中的金色星星又尤其明亮可愛,當他大大地睜著雙眼望過來時,只要能忽略掉他身上詭異的氣質,就很難有女性不被萌到融化。

  珍香感覺自己心裡的酸水兒都快決堤了。

  她才不想同意呢,但如果不同意的話,久作一定會特別難過吧?她真的不想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哭啊,而且這孩子撒嬌的樣子又這麼可愛……

  「好吧。」珍香說,覺得自己心中五味雜陳,「如果魘夢也同意的話,你就可以和他玩。」

  「萬歲!」夢野久作舉起雙臂歡呼著跳起來,在珍香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瞬間,珍香心裡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失了。

  [我兒子太可愛了!]

  [……]系統真想翻個白眼,它完全受不了珍香這股瘋勁兒,果斷選擇閉麥。

  夢野久作急不可耐地一邊把手伸進挎包裡亂掏,一邊跌跌跑向魘夢。

  車廂中間有人想站出來阻攔,但是被魘夢制止了。

  他目光迷離地虛望著向自己跑來的幼童,若有若無地笑:「夢野久作也想向我祈求永恆的美夢嗎?」

  「才不要!美夢最惡心了,我喜歡的是渾濁一片!唔……」夢野久作嘗試使用更多的形容詞,但是翻遍腦袋都找不出來。

  書到用時方恨少,他只能暫時放棄,決定改天多看書學習:「總之,我喜歡的就是像魘夢哥哥這樣的感覺。」

  「吶,魘夢哥哥。」他可可愛愛地仰著頭,雙手背在身後,「你願意和久作一起玩嗎?」

  「當然可以了。」魘夢用像是在誘哄、又像是在嘆息的語調說。


第79章

  魘夢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純粹的人, 最喜歡看到他人的不幸與痛苦, 喜歡到做夢都想看的程度,他的一切行動和上進心都是為這份喜愛服務。

  因此,當機會來臨時,他高高興興接受了無慘大人的血,沒有任何抗拒就轉變為鬼。

  此後它一路穩扎穩打,通過對人心的操縱與利用,以及足夠的謹慎和自知之明,一步一個腳印提升到了下弦之壹,並擁有了操縱夢境的血鬼術。

  下一階段的目標當然就是升任上弦了, 但上弦的位子有百年不曾變動, 因此它需要靜靜等待時機。

  意想不到的是, 時機很快就出現了。上弦之貳戰死,接著是上弦之陸,六個位置突然空置出來了兩個。

  與此同時,無慘大人在焦慮的情緒中宣布, 不會再填補下弦空缺,但是已有的下弦可以嘗試晉升,只要能殺死幾個柱證明實力。

  那場會議在魘夢看來頗為奇怪,無慘大人身後豎起了一道屏風, 而屏風後映照出一名長發男子的身影,從頭到尾男子都沒有說話和移動。

  當琵琶女撥動琴弦送所有與會的鬼離開時,它隱約聽到無慘大人說了一個「虛」字,大約是那長發男子的名字。

  不過這些情況魘夢就算觀察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更不會主動思索。

  一方面,無慘大人一定不喜歡被下屬揣摩,另一方面,魘夢也沒有揣摩的興趣。

  它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完成無慘大人交代的任務,然後繼續穩步提升,做一個快樂愉悅的純粹的鬼就好了。

  要殺死柱,首先需要布置好一個利於自己的戰場,其次要露出一些行跡被鬼殺隊注意到,也就是制造誘餌,這樣就能像釣魚一樣等待柱咬餌上鉤。

  魘夢凡事都喜歡玩弄人心,在這件事上也想好了如何驅使人類達成目的。

  它其實並不是多麼高明的心理操縱者,也沒有輕松將人心玩弄於鼓掌的天賦,只不過熱愛的力量是無窮的,因為熱愛所以刻苦鑽研,哪怕從沒學習過心理學,它也通過大量的實踐積累總結出許多經驗。

  比如說人類的原動力來自於精神,人心如玻璃一般易碎,若人的精神被摧毀,剩下的就只是行屍走肉等等。

  基於這些理論,魘夢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與柱正面戰鬥,而是要布置陷阱發動奇襲,利用它對夢境的強大控制能力摧毀柱的「精神內核」。

  甚至於,深入柱的夢境去摧毀「精神內核」這件事,它都不打算自己干,而是要驅使人類去做。

  這一半是源於謹慎,另一半則是為滿足自己玩弄人心的興趣愛好。

  在它的指揮棒下,人類與人類互相傷害,這種人間慘劇想想就特別愉悅!

  定好整體策略,接下來就是一步一步去完成了,魘夢在一番考察之後看中了「無限列車」,那裡具有一定的封閉性,人員數量直觀可控,總共八節車廂所以環境簡單,只在夜間運行發車,乘務員中有許多適合被它操縱的人類等等,總之是優點多多。

  只要之後故意讓「無限列車」發生些奇怪的事,比如大量乘客在這輛列車上消失,鬼殺隊就一定會中圈套派柱過來。

  在那之前,它得先布置好陷阱,比如說操縱一批不幸又痛苦的人類,許下永恆美夢的承諾,令這些人按照它的要求辦事。

  又比如說想辦法把自己拆散藏入列車當中,做到隨時可以接管整個現場,對車內人類造成「降維打擊」。

  不提前融合是以防萬一,如果柱有檢測鬼的手段,在進入車廂之前就發現了整列火車異常,它將陷入絕對的劣勢。

  而若是等柱上鉤後,它再從容地與列車完全融合,就能將車上所有人作為人質和補品,形成雙保險。

  今夜正是它用來做這些前期布置的普通一夜,在今夜之前,它已經把鬼的要害脖頸藏進了列車車頭,用美夢的承諾控制了列車員與列車長,制造出一批摻入自身血液的墨水,然後偽造車票叫列車員發出去,以便拿普通乘客們提前實驗一下遠程血鬼術的效果。

  同時,它還安排了一批不幸的人類在指定車廂見面,如果談的合適就承諾美夢,談的不合適就張嘴吃掉。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直到它發現了指定車廂中的三名不速之客。

  一名少年、一名少女、一名幼童。

  三人應該都不是鬼殺隊的劍士,身上也沒有藏著日輪刀。

  其中少女順利地昏睡過去,證明車票上的血鬼術運轉良好,而少年和幼童卻保持著清醒。

  是血鬼術出了問題嗎?可它查看那兩張車票卻發現,血鬼術並沒有差錯,所以有差錯的就只能是人了。

  這可太有趣了。

  為確保隱秘,它會把這三個人都吃掉,但是在那之前,它需要先查明血鬼術不起作用的原因。

  魘夢首先審視了少年:真憔悴啊,面容蒼白,黑色的眼眸裡滿是疲憊,一定是經歷過很多不幸吧?怪不得混在這節車廂裡卻無人起疑,畢竟大家看上去都那樣痛苦,急切地需要美夢。

  接著它審視幼童:嗯?這種微妙的既視感是……對了!是遇到同好的感覺啊!

  「是異能力哦!」幼童很主動地向它解釋原委。

  魘夢心中的疑惑順利解開,接著想法就變化起來。

  也許它可以不那麼簡單粗暴的殺死他們滅口。那個少年一看就很不幸,正可以用美夢許諾控制起來,充實自己的僕役。而幼童具備異能,它為什麼不大膽嘗試一下讓異能者也一起去對付柱呢?

  要害脖頸已經藏在了安全的地方,所以現在站在這節車廂中的它並不怕承擔風險。

  「那麼現在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魘夢。」

  它順利地和幼童交換了名字,接下來就是交朋友環節。

  遇到同好的感覺相當奇妙,以前它從沒設想過世界上存在著與自己愛好一致的人,也如它一樣喜歡看到人類扭曲的模樣。所以它一直只專注過自己的小日子,獨來獨往,從不交朋友。

  可當它意識到這世界上或許還存在著精神上的同類,它頓時產生了交朋友的強烈衝動。

  這個叫夢野久作的孩子可真是可愛!越看越喜歡,而且這孩子也想和它一起玩呢,果然是與它想法一致吧?

  真好,它要有朋友了!簡直像是做夢一樣!

  如果夢野久作同意幫忙去殺柱,它就把夢野久作的性命保留到那之後。

  如果那之後也相處愉快,它就允許夢野久作在自己身邊一直活下去,同自己一起分享玩弄人心的快樂生活。

  直到它徹底厭倦了有朋友的日子,它才會最終將夢野久作吞進肚子裡去,看看異能者的血肉是否比普通人更具營養。

  在這愉快的暢想中,它笑著點頭,向夢野久作伸出了代表接納的手。

  它碰到了夢野久作。它聞到了人類流血的味道。它發現夢野久作受傷了。

  怎麼回事?

  發色半黑半白的幼童急不可耐地舉起了流血的手臂,惡狠狠扯破懷中人偶的腦袋:「嘻嘻嘻,這次可是全新的游戲哦!魘夢哥哥一定會喜歡的!當然,不喜歡也沒辦法……畢竟不能只有我被嚇到嘛~」

  夢野久作調皮地對著魘夢眨了眨眼睛,但魘夢已經看不到了。

  它驚愕地瞪大雙眼——

  鎖鏈……總共七條鎖鏈,其中有六條已經斷裂或者嚴重受損,僅剩一條大體完好,這七條鎖鏈的上端與七根石柱相連,下端則接著七個重鉤。

  而那七個重鉤被深深嵌入了……是什麼?是人的脊背嗎?可為什麼會不可思議的龐大?看不清了,好模糊啊,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遮擋住了視線。

  真是的,為什麼看到這麼奇怪的畫面,會有種隱隱約約的恐懼感呢?無論如何都想要移開視線。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做一個奇怪的夢。

  夢野久作盯著原地發呆的魘夢,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什麼嘛,果然沒辦法把我看到的景像完全復制出來嗎?這樣根本不可怕,好失望……那就讓我自己來想想魘夢哥哥會害怕的東西吧……嗯,會是噩夢一般的敗北嗎?嘿嘿,我覺得肯定是!」

  他咧開嘴嘿嘿一笑,眼中的金色星星因為興奮而閃閃發亮。

  魘夢毫無征兆地失聲尖叫起來,它的臉上浮現出鬼花紋,眼中出現了「下弦」和「壹」的刻字,發尾的顏色也從黑色變成了粉色與青色,這標志著鬼的基本擬態能力正在失控,暴露出真實的容貌。

  接著它的身體開始崩潰,從人形潰散成一堆無定形的、布滿血管的腫脹肉塊。

  那些血肉迅速膨脹變多,向四周蔓延,張開許許多多的眼睛去盯住每一個人。

  車廂裡的人們頓時紛紛失去理智地尖叫起來,有人開始瘋狂抓撓自己的臉、拔下自己的頭發,有人崩潰地大哭,有人拼命用頭撞擊地面。

  這些人都陷入了最為恐怖的噩夢之中。

  整節車廂裡只有三個人是例外,一個是酣睡中的與謝野晶子,一個是珍香,一個是夢野久作。

  身為罪魁禍首的可愛幼童開心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惡心而恐怖的血肉從自己腳邊滑過,就像是站在了燈光聚集的舞台中央。

  他笑得特別純粹又充滿惡意:「吶!魘夢哥哥!我玩地好開心!請你快帶給我更多的愉悅吧!哈哈哈哈!」

  珍香被這突然出現的神展開驚到了:[臥槽?系統怎麼回事?這是發生什麼了?我在做夢嗎?]


第80章

  【異能·腦髓地獄】

  【效果:傷害了夢野久作的人, 身體上會浮現出類似抓痕的印記,發動異能的契機是破壞他隨身攜帶的人偶,幻覺將侵入目標精神,使目標對周圍人進行無差別攻擊。】

  【補充:1.該異能對鬼同樣有效。2.目前唯一一次失效是對產屋敷珍香發動, 失效原因未知。】

  ——

  珍香覺得自己很難對系統解釋現在發生的一切。

  為什麼好好一個男人突然間會變成下弦之壹,然後還崩潰成一堆肉塊了?

  為什麼車廂裡這些人紛紛SAN值清空一樣,全員瘋狂了?

  為什麼夢野久作一副罪魁禍首的樣子, 還樂得嘎嘎嘎的?

  [系統,你聽我解釋……嗯。]

  [……解釋啊?]

  [算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變成這樣,大概是久作的異能效果吧。總之,你說我是試著搶救一下魘夢好,還是直接解決這件事?]

  系統猶豫了一秒。

  在這一秒中,它注意到地上長滿眼睛的肉堆越來越龐大, 並開始試圖湧出這節車廂, 向整輛列車蔓延。

  系統平心而論,感覺太惡心了, 這些東西根本就不配當鬼舞辻無慘的手下。

  [珍香, 別搶救了,這麼惡心還是解決掉吧,要用卡嗎?]

  [不用, 我想先試驗一下,看是不是所有精神方面有特長的生物,都能感知到我的特殊。]

  珍香走動兩步, 正好堵住肉堆移動的前進道路,頓時所有的眼睛都對准了她,用森冷邪異的視線打量她。

  別說這些眼睛和注視本身所具有的異常能力了,就是單純出現這麼一個畫面,不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的普通人都得遭受重創。

  珍香大概能猜到為什麼車廂裡的人都發狂了。不是夢野久作能力進化,可以在不受傷害的情況下就控制住別人。這其實是魘夢的血鬼術,它正在通過眼睛無差別攻擊視線裡的所有人。

  加上之前魘夢自稱別人會向它祈求永恆美夢,珍香推測魘夢就和夢野久作一樣,也具有精神相關的異能。

  那她就再主動露出裂縫一次,確認一下鬼這邊的反應吧。

  珍香念頭一動露出裂縫,幾乎是瞬間,滿地肉堆就長出了成百上千張嘴,那些嘴爭先恐後地發出嘶吼慘叫:「啊啊啊——!」

  肉堆上所有的眼睛都閉合萎縮了,車廂中發瘋的人們紛紛停止動作,接連倒地,不省人事。

  正得意忘形的夢野久作渾身僵住,維持著背對珍香的動作冷汗狂冒。他牙齒發抖,雙腿發軟,想求饒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只覺得一旦張嘴,冒出來的就會是魘夢同款的慘叫。

  可怖的粘稠惡意在無形中充盈。

  [臥槽魘夢吵死了,系統快用卡!我耳朵頂不住啦!]

  [所以你剛才在逞強什麼啊?我還以為你突然覺醒了消滅鬼的能力。]

  [別廢話了快來陽光吧我要聾了!我聽到車頭那邊好像也有叫聲,估計那邊有魘夢的其余身體部分,咱得一次性消滅干淨。]

  [知道了,那就這張卡吧。]

  【光炮·小康】

  【效果:在目標方向生成一道可穿透實體的強烈日光,持續時間一瞬。】

  就像是有人往「無限列車」裡投擲了閃光.彈似的,正在直線鐵軌上奔跑的火車忽然被強光貫穿。

  幸好這時候車上除了珍香跟夢野久作之外,已經沒有再清醒著的人了,否則大家的眼睛都會被灼傷。

  夢野久作因為害怕已經閉上了眼睛,因此最後被灼傷眼睛的人只有珍香一個。

  「啊!痛痛痛……」珍香跪到地上捂住眼睛,熱淚直流。

  [系統,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我也想知道。]系統覺得自己也很疑惑,為什麼珍香總是眼睛受到傷害?明明珍香是那麼強大又可怕的存在。

  珍香艱難地緩好眼睛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夢野久作開除「兒籍」,她拒絕自己有個這麼能搞事的兒子。

  「久作,你不覺得自己調皮過頭了嗎?你看看你給別人帶去了多大.麻煩。」珍香和善地笑著,伸手示意車廂裡昏倒的那一地人。

  那些人的噩夢已經結束了,現在正處於無夢的昏迷,但他們對自己身體造成的各種傷害卻保留著,有人撞得頭破血流,有人把自己半張臉皮都扯掉了,場面凄慘無比。

  在珍香藏起裂縫之後,夢野久作才小心翼翼回過頭:「我知道錯了,我剛才只是太想玩了,對不起,主公大人。」

  好嘛,都知道用尊稱了。

  珍香也不想太嚇到孩子,萬一嚇哭,她真的會想切腹。

  她慢慢走到夢野久作面前,和善地伸手摸了摸對方發頂,語調盡可能溫柔又克制:「小孩子愛玩是天性,但令別人困擾就不好了。你的異能必須要通過人偶發動對吧?從現在開始,直到你年滿十八歲,你的人偶就交給我保管了。」

  這個意思就是說,在成年之前夢野久作都別想再隨意發動異能。

  他委屈地瞬間就想爆哭,但他看著珍香蒼白而溫柔微笑的臉時,發現自己竟連哭都不敢哭了,身體充滿求生欲地違背了個人意志,連連點頭。

  珍香滿意了:「那就這樣,久作跟我去車頭看看,但願列車駕駛員沒有出事,否則接下來我們還要想辦法把列車停下。」

  夢野久作一點也不情願,但他半個「不」字都不敢說,只能亦步亦趨跟著珍香走了。

  等兩人重新返回這節車廂時,與謝野晶子已經蘇醒,正在埋頭拯救傷員。

  戴著蝴蝶發卡的女孩十分專注,趁那些人還在昏迷中不知道痛苦,從傷勢最重的人開始,利用刀片干淨利落使人瀕死,然後發動異能,令治愈的奇跡降臨。

  刀片是之前夢野久作隨手丟到地上的。暗算魘夢時,他把刀片輕輕搭在袖子裡,為了一點樂子毫不在意地令自己手臂受傷。

  珍香靜靜看著與謝野晶子。

  明明只是個剛經歷過隔離和復健的女孩,此刻卻像是訓練有素的戰地醫生,行動高效而果斷,臉上的表情……

  為什麼會那樣悲傷?

  珍香伸出手,牢牢按住了與謝野晶子的肩膀:「晶子,我說過的吧?不想用異能時就別勉強自己。」

  晶子愣愣地回頭望向她,如夢初醒:「我,我只是……」

  「不用對我解釋。」珍香搖了搖頭,「抱歉,沒在晶子清醒的時候陪在晶子身邊,剛才一定嚇壞了吧?」

  晶子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還好,我醒來看到車廂裡這樣子,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是噩夢嗎?」

  「不,我夢到了送給我這個發卡的人。」

  晶子取下頭上的發卡捧在手心,露出了懷念又悔恨地表情。

  她講了個簡單的故事:一個很好很好的男孩子因為她的異能力,被迫無休止的在戰場上與人廝殺,最終無法忍受這一切自殺了。

  現在珍香總算知道晶子的心結所在了,她安慰道:「錯的不是你,是戰爭。」差點順嘴說成「世界」。

  「嗯。」晶子認真點頭。

  「無限列車」上發生的一切最終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列車平穩而快速地跑完了全線,今後也會繼續跑下去,直到被人們廢棄的那一天。

  受下弦之壹蠱惑驅使的人類僕役全部都保持了沉默。

  這些人中,有人因為失去最後做美夢的指望而自殺了;有人因為被噩夢摧殘,留下了嚴重的精神創傷;有人因此醒悟,意識到不管自己再怎麼悲慘絕望,日子還是得靠自己過下去。

  總之,人各有命。

  最終,對大部分普通民眾來說,只是多出這麼一個笑談:曾有一位神秘的催眠高手在「無限列車」炫技,令所有乘客都同時入眠,不少人因此坐過了站。

  深藏功與名的三個人下車之後,沒走太遠就抵達了煉獄家。

  珍香撤掉對眼睛的偽裝,重新披上當主專用羽織,輕輕叩開了門扉。

  煉獄槙壽郎胡子拉碴的頹廢臉從門內探出。

  珍香端起笑容:「我是產屋敷箴鄉,早先已令鎹鴉通知今日造訪的事情,打擾您了,槙壽郎。」

  就算面對已經宣布退役的老一輩,作為晚輩還是要堅持親切地喊名字,這大概就是珍香獨有的倔強。

  煉獄槙壽郎瞪著她看了一會兒,似乎指望憑借眼神就能令鬼殺隊的新當主主動退卻。

  這當然是白指望了。珍香四平八穩地束手而立,任由對方看。

  就這麼無聲僵持十幾秒後,槙壽郎讓開了門。

  「進來吧。」大概是長期飲酒造成的,他的聲音沙啞又有氣無力。

  他和兒子杏壽郎長得像極了,卻全無杏壽郎的熱情如火,反而橫眉冷對,把不歡迎的態度明明白白擺在臉上。

  珍香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現在是鬼殺隊當主,有身份有地位,煉獄槙能直接把她關在外面。

  [不過這個態度才好,九柱一直不齊,還真怕有退役的柱想回來補位。]

  珍香與系統嘀嘀咕咕著,淡定地走入宅中坐下,接過煉獄家的次子千壽郎端來的茶水:「謝謝。」

  千壽郎是個靦腆的男孩,很不適應接待大人物,慌慌張張地擺手說:「請別這麼客氣,家裡只有這些陳茶了,喝不慣的話——」

  「喝不慣的話就請回吧。」槙壽郎沒好氣地打斷了兒子的話,「產屋敷大人來我家裡所為何事啊?」

  珍香微笑著忽略了槙壽郎的陰陽怪氣,招呼晶子、久作、千壽郎都一起坐下,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然後才說道:「其實今日登門拜訪有兩件事。其一,是要代父親傳達對槙壽郎關切的心情——」

  槙壽郎「嗤」了一聲,眼睛望著別處,好像對什麼特別嘲諷似的,舉起酒壺就往自己嘴裡猛灌一大口。

  「——其二,則是想要就一個問題當面問問槙壽郎的態度。」珍香對槙壽郎的無禮表現不以為意,「您是否支持我將杏壽郎趕回您家中呢?」

  「噗——!咳咳咳!」

  槙壽郎噴出去大半口酒,噴了兒子千壽郎一臉,接著猛烈咳嗽起來,顯然是把酒嗆進氣管裡去了。


第81章

  千壽郎顧不上自己被噴了一身酒, 趕忙揮動細小的胳膊, 努力幫父親拍打後背, 將嗆進氣管的酒都咳了出來。

  然後千壽郎才慌慌張張告了聲罪, 退下去換衣服了。

  珍香就像是沒有看到這個小插曲似的, 淡定自若地輕呷茶水,眉眼平和, 盡顯大佬風範。

  平復呼吸後,煉獄槙壽郎的氣勢微妙改變了, 如果說他之前是恨不得珍香趕緊滾蛋,那現在他就拿出了應付人的基本耐心, 把酒壺也丟開到一邊。

  「杏壽郎那小子闖禍了?還是出事了?」

  「都沒有。」珍香搖頭, 「他擔任炎柱以來一直都表現很好。」

  槙壽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表情頓時就不屑起來:「一直很好?呵,一事無成還差不多,因為他太沒用了, 所以您想把他攆走,對嗎?」

  珍香覺得這時候點點頭也不錯,不過為了自己的人設,她很果斷地否定了:「並非如此。」

  這個回答明顯沒讓槙壽郎滿意, 他就只想聽到產屋敷箴鄉貶低他兒子的話語而已, 所以當即就要再說什麼。

  但這次珍香趕在了前面發言,且一開口就很辛辣:「恕我直言,雖然家父叮囑我要努力開導槙壽郎,但我卻覺得並無必要。因為杏壽郎明顯具備了遠超其父輩的才能, 是真正稱職的炎柱,也是目前唯一的炎柱,更是唯一得到了我個人認可的炎柱。」

  這話跟直接往前任炎柱臉上甩巴掌也差不多了,更別提珍香這麼說話時還面帶微笑。

  那可是她自小練習的、從主持藤襲山選拔開始就在不斷完善的欠打笑容,保證任何人看了都會手癢癢。

  槙壽郎就忍不住捏了下拳頭,但這個動作之後,他卻什麼都沒做。

  他並不是被刺痛了自尊。實際上他自己都放棄自己了,哪會在乎別人怎麼想。他只是很難接受兒子被這麼稱贊。

  槙壽郎心情微妙起來,便擺出更邋遢墮落的姿勢,面帶嘲諷問道:「那您怎麼又說把他趕走?」

  「不是要趕走,而是要趕回您家裡來。因為我的預感告訴我,若是不這麼做的話,杏壽郎大概很快就會死去了。」

  這個所謂「預感」完全是珍香憑空編造的,根本子虛烏有,這麼說只是因為她知道槙壽郎會相信。

  所有當過柱的人都會特別相信產屋敷的預感,這從某方面來說是盲目迷信,很好利用。

  槙壽郎的嘴唇抖了一下,明明是在意了,卻非裝出滿不在乎的模樣:「呵,那由著他死唄,那小子就喜歡干自討沒趣的事情,明明和我一樣沒多少天賦還硬要當劍士,我早就料到他有一天會白白送命了。」

  「槙壽郎大可不必說這樣貶低自己兒子的話,那孩子的優秀和努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貶低?我怎麼看我兒子是我的自由,我的家事就不勞您操心了!」邋遢男人的語氣變得凶惡起來。

  珍香一笑。她知道這代表著槙壽郎被自己說得沒詞兒了:「那麼,下次杏壽郎回家探望的時候,就麻煩您用繩子捆住他了,告辭。」

  珍香帶著久作和晶子一起站起身來准備離開,槙壽郎頓時急了:「喂!把話說清楚!什麼叫讓我捆住他?我可沒答應過,而且他那麼能耐我哪兒捆得住他?」

  「別人的話都不行,但你是一定可以的,因為杏壽郎非常敬重你。我來此是因為家父在擔心你,但鬼殺隊中真正會時刻惦記著你的就只有杏壽郎而已。」

  珍香說著叫人聽不出是褒是貶的話,笑容溫和,有意忽略了槙壽郎強調自己沒答應的部分。

  她其實也不指望槙壽郎會聽從命令抓了杏壽郎。只是既然來煉獄家了,有這麼個機會就隨便說說看唄,反正說兩句話又不損失什麼,萬一真成功了呢?那就是賺到。

  目前鬼殺隊的柱裡,有上下兩代淵源的僅此一家,還是值得嘗試一番勸退新思路的。

  槙壽郎自從妻子因病過世就喪得厲害,兒子也不管教了,反要讓幼子千壽郎來照顧生活,這樣的家庭氛圍該多拖杏壽郎後腿啊?

  所以,珍香覺得完全可以更加拖後腿一點,比如做些捆人之類不靠譜的蠢蛋事兒。

  珍香希望熱情又積極的杏壽郎有一天能意識到,比起殺鬼,還是家庭更需要他操心。

  到那時,珍香就可以放心大膽安排炎柱退役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珍香就奉上臨別贈言:「我知道槙壽郎不需要我來開導,因為成年人都是可以對自己負責的,你很清楚自己在過什麼日子,而這就是你所選擇的路。」

  「因此,槙壽郎也不必再盲目貶低自己。」珍香一頓,說話的語調從溫和轉變成認真嚴肅的樣子,「您為鬼殺隊付出的一切,鬼殺隊永遠都不會忘記,祝您早日戰勝心魔,也祝您的家庭不再失去任何一員。」

  說完,珍香對槙壽郎深深一拜,在槙壽郎反應過來之前就抬腳走人。

  出門時她撞見了換好衣服匆匆返回的千壽郎,便微笑著摸了摸千壽郎的頭:「要做個樂觀的人哦,但也別像你兄長那樣過火。」

  然後,珍香帶著晶子和久作頭也不回走出去老遠,確保煉獄家的人想追也追不上來。

  裝完逼就跑真刺激!

  家訪這種事,聊到這個程度足以,珍香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灌對雞湯,不知道最後的話語能否讓槙壽郎心頭泛起漣漪。

  總之她算是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對父親和系統兩邊都有了交代,之後可以多給杏壽郎安排幾次返家機會,默默期待一下有可能出現的強行留人情節,並不費事。

  比起這樁事,珍香對另一件事更感興趣,那就是安排不死川兄弟相見。

  自不死川玄彌從選拔升進鬼殺隊以來,珍香就一直在等兄弟相認的感人情節,但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明明玄彌那麼努力,一邊殺鬼一邊還到處打聽自己哥哥,可實彌卻像是害羞一樣各種躲開,珍香讀情報時都很難確認這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總之,既然不能指望這倆人自己對上,那珍香就只能人為使壞了。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利用對情報的掌握遙控制造巧合,讓兄弟倆同時出任務,彼此不知道對方的情況,最後沒有一絲絲防備撞在一塊。

  只是想像就覺得那個場面會很有意思,所以珍香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親自到現場看熱鬧。

  這回她要步行前往選定的巧遇地點,雖然有火車可以坐,但珍香選擇拒絕。

  坐一趟火車就親手滅了一個下弦之壹,珍香已經不敢去細究現在存活的十二鬼月到底還剩下幾位。而在已消滅的十二鬼月中,又有幾位是死於自己出手、幾位是被自己間接害死。

  老實說,自從上弦開始陣亡,現在死個區區下弦,珍香與系統都已經麻木到不慌了,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可在意。

  但珍香終究還是感覺坐火車晦氣,於是選擇了步行。

  她需要穿過一段山野才能到那個提前定好的地方,為安全起見,珍香不僅再次用了【美瞳】卡,給自己偽造出一雙藍眼睛,還換上了一身天藍色女裝。

  是的,她終於女裝了!

  隨著年齡增長與身體發育,珍香覺得自己偶爾需要穿穿女裝。並且女裝的迷惑性和安全性都很不錯,想來就算被熟人撞見,對方也很難能認出她,就算是鬼舞辻無慘也一定想不到產屋敷箴鄉是女孩子。

  對她自己來說,女裝只是回歸女性身份,但在晶子和久作看來,她就成了個男扮女裝的女裝大佬。

  晶子先是有所驚奇,然後就接受了,而久作覺得這樣很酷:「我也要穿女裝!」

  珍香敷衍他:「久作已經在穿女裝了。」

  「真的嗎?」久作特別驚喜的樣子。

  大概小孩子的驚喜總是這樣,來得簡單又莫名其妙,叫人鬧不明白。

  珍香本來就是女生,女裝之後自然毫無違和感,【美瞳】卡造成的憔悴感讓她身上貼滿了「弱不禁風」的標簽,而漂亮的藍眼睛又溫溫柔柔,達到一種我見猶憐的境界。

  原本,珍香對於「病弱」人設並沒有偏好,現在她看了一眼鏡子,就覺得病弱真不錯。

  大概所謂顏狗就是這麼簡單又浮躁吧。

  這段路珍香走得很輕松,她是抱著看熱鬧的目的出發的,所以特別神清氣爽,就算中途撿到了一個與她人設重復的病弱少年,她都沒覺得不舒服。

  實際上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經習慣了自己身邊會有一種人設突然就集中流行起來,如今甚至產生了可以加大力度的搞事想法,心想將來一群人上街搞快閃活動豈不美哉?

  特別巧合的是,珍香撿到的少年不但病弱,竟也是黑發紫眸。

  雖然少年的紫眸與珍香和森鷗外的紫眸都有所差別,是同色系但有細微區分,顯得更加鮮艷和深邃,偏向紅色,但這也已是第三個黑發紫眸的人設了。

  珍香都覺得可惜:這少年為什麼不女裝呢?不然他倆還能扮病弱姐妹。

  少年似乎是外國人,頭上戴著一頂柔軟的白色氈絨帽,被發現的時候正躺在一片落滿樹葉的草叢裡,閉著眼睛睡得正香,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

  如果不是晶子提醒說,這少年是被人用迷藥放倒的,珍香當時就不怎麼停頓的直接路過了。

  因為這少年雖然顏值不錯,顏狗願意給面子多看兩眼,但在珍香的直覺中少年是個危險分子,倒在這兒大概就是衝著她來的。


第82章

  出於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謹慎, 珍香一直等到病弱少年自己慢悠悠蘇醒, 都沒有伸手碰對方一下, 就只是坐在旁邊一顆大石頭上,進行每日慣例的鎹鴉收發。

  久作湊到了晶子身邊,追問晶子姐姐為什麼能看出是迷藥導致少年昏迷,晶子耐心給出解答。

  病弱少年渾身放松地躺在草叢裡,黑色發絲安然搭在蒼白的面頰上, 睫毛輕顫著, 紫色的雙眼緩緩睜開, 生動得像是露水從草葉上滾落。

  珍香不知道自己所見的這個畫面中是否有自己對「黑發紫眸」的偏愛濾鏡, 總之她立刻停下了手裡的領導工作,走到少年面前。

  少年含糊地低吟一聲,表情茫然極了, 撐住身體緩緩坐起來:「我……」

  他頓住了,有人摘下了他頭上的氈絨帽。

  因為這預料之外的發展, 他臉上的茫然都丟失了, 空白著表情轉動雙眼看向珍香。

  珍香抬手拍掉了氈絨帽上的草屑,確認干淨後俯下身重新為少年戴好, 溫溫柔柔地對他微笑:「我叫可雅。」

  她直接說了個外國名字,基本就是在直白的宣布這是假名。

  「……謝謝。我叫費奧多爾。」真·外國少年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嚴肅,「不好,這附近有鬼出沒!」

  他站起身,先是警惕地左右環顧, 確認安全後松了口氣:「是你們救了我嗎?」

  珍香壓住點頭的衝動,否定道:「不,我們只是發現你躺在這裡,就等到你醒過來。你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費奧多爾嘆了口氣:「我和同伴遭遇了鬼的襲擊,同伴為求活命想把我推給鬼,還對我使用了迷藥。」

  「原來如此。」珍香流露出幾分同情,「我們沒在這裡遇到其他人,所以你的同伴可能已經被鬼吃掉了,不然就是已經拋下你遠遠逃走。」

  費奧多爾顫抖了一下,像是內心非常受傷又強裝堅強,只有聲音略微低落下去:「為什麼會這樣……等等,你們並沒有消滅那只鬼嗎?那我們要馬上離開才行!」

  「別害怕。」珍香安慰他,「鬼只會在夜間出沒,現在還是白天,是安全的。」

  「這就好……不過可雅小姐為什麼會知道鬼的行動規律?」

  珍香笑而不語。

  「抱歉,是我問得太多了。」費奧多爾反應很快地道歉。

  珍香給費奧多爾分了些食物和水,指了個方向道:「我們要一直往那個方向走,你接下來怎麼辦?」

  費奧多爾苦笑:「我的隨身物品都丟失了,請務必帶上我一起,之後把我隨便放到哪個鎮子上就好。」

  「可這附近沒有鎮子,而我們要去的地方多半會遇到鬼,或者說我們其實就是衝著鬼去的,你不害怕嗎?」珍香逗他。

  「……也好,我不想再逃避鬼了,你們主動找鬼一定是為了消滅鬼吧?那就務必讓我也出一份力。」

  「可你是普通人吧?身體也不好,是無法對付鬼的。」

  「不,我是異能者,能力名為【罪與罰】。」費奧多爾說著,又露出幾分歉意,「恕我不能具體說明我的異能效果,總之我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既然如此……」珍香沉吟了一下。

  [珍香這是異能者啊!快把他丟掉!]

  [嗐,現在我們身邊的異能者還少嗎?習慣就好了,畢竟也不是每個異能者都特別麻煩,看開點。]珍香勸道。

  她總覺得費奧多爾是故意出現在她面前的,如果不理的話一開始就應該貫徹不理,現在已經選擇接觸了,她就不會再隨意改變決策。

  [系統你看,這人似乎也有殺鬼的志向,直接丟掉的話恐怕會自己想辦法去殺鬼,像以前的不死川實彌一樣,那不是一樣很頭疼?咱就先把他放在身邊觀察觀察,怎麼處理之後再說。]

  系統不情不願地同意了:[那好吧。]

  於是珍香溫柔一笑:「費奧多爾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撿到的病弱少年臨時組進隊伍,就這樣四個人一起走了兩天才抵達目的地。

  如果趕路的話,其實只需小一天就足夠,但珍香提前計算過時間所以並不著急。多花兩天時間慢慢走,能夠以最飽滿的精神圍觀好戲,也便於鞏固現在的病弱人設。

  在這兩天中,珍香十分認真地觀察了費奧多爾。

  如果忽略掉直覺給出的第一印像,費奧多爾絕對是個很優秀的小伙子,他性格好,反應快,心思正,善解人意不卑不亢,雖然身體稍微弱了些,卻有著與鬼戰鬥的堅定意志。

  明明是被同伴背叛,卻並不怨恨。明明變得一無所有,卻並不迷茫。

  他願意表現自己,同時又很會把握分寸,正義而不迂腐,能使他人感到舒心。

  總結的話,就是費奧多爾各方面都很契合鬼殺隊,是鬼殺隊一直很歡迎的成員類型。

  珍香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作為主公,應該主動拋出橄欖枝招攬費奧多爾。

  所以,費奧多爾的目的就是加入鬼殺隊嗎?

  「可雅小姐。」費奧多爾叫住珍香,「總覺得和你相處很愉快,我好像已經把你當做朋友了。」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珍香笑著,場面話張口就來,伸出手自然地擼了把對方的帽子。

  不得不說這頂帽子手感真棒,如果以後每個人都戴這樣的帽子就好了,她可以仗著當主的身份想怎麼擼就怎麼擼,把鬼殺隊所有人都摸頭殺一遍。

  「已經是了嗎?太好了,可雅小姐。」

  費奧多爾原本以為珍香伸手是想和他擁抱,結果居然是摸頭。他不著痕跡地放下了想要配合的手臂,仿佛只是胳膊不舒服隨便甩了甩。

  「既然是朋友,可雅小姐能否透露一點,我們這是要等待什麼?」

  他們抵達的目的地是一片小型湖泊,湖水是淺淺的藍色,周圍生長著許多枝條茂密的山毛櫸和梣樹,因為正處秋季葉子全黃了,有種很難形容的美感。

  在湖邊修建有幾個獵人的小屋,目前都緊閉著門戶無人造訪。

  珍香在湖邊看了兩眼之後就帶著大家一起往遠處退,選擇了很遠處的一處高地勢。從這裡遠眺,只能隱約看到一點湖水的影子,如果到了夜晚,風會固定從湖的方向往這邊吹。

  珍香選擇這個地點的目的是讓不死川兄弟相見,但用來釣魚的消息卻不是假消息。

  的確有鬼在湖泊周圍出沒,而且應當是定居了一段時間,這裡已經斷斷續續發生過好幾次獵人失蹤事件。

  通過分析情報,珍香大致上推斷這裡的鬼具有血鬼術,但能力有限,很適合用來給一個柱、一個新人的殺鬼組合布局。

  在前幾天,她已經用別的任務將兄弟倆調動到距離湖泊都不太遠的地方,並使兩邊除非互相派鎹鴉送信,否則不可能知道彼此的位置消息。

  她要讓不死川兄弟確實有鬼打,並一定撞在一起,這樣不死川兄弟就算事後復盤也不可能意識到主公大人做了手腳,只能感嘆命運的巧合。

  而現在,只要等到太陽落山就行了。

  「既然費奧多爾這麼好奇,不妨先根據現有的情報猜猜看?」珍香說。

  費奧多爾也不推辭,侃侃而談道:「我猜在那片湖邊一直有鬼出沒,並且今晚真正負責殺鬼的人並不是我們,我們應當只是負責在遠處觀望,或者提供一些可能的遠程幫助。」

  珍香笑著鼓掌:「非常精彩准確的推斷。僅憑觀察就能得到這些信息,費奧多爾真是聰明。」

  [系統,你說咱們鬼殺隊有這樣的人才嗎?]珍香問。

  其實她還有一句想跟系統說,但硬忍下來了。她反復告誡自己要對系統好點,像「你比比人家,你這智商不羞愧嗎?還不好好學習?」這種傷人話就不要懟給系統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幸運逃過一懟的系統只關心一件事:[我哪知道有沒有,總之你千萬別讓這麼聰明的人進鬼殺隊!]

  [好好,肯定不讓。]

  費奧多爾很高興地收下了珍香的掌聲:「我竟然全猜對了?太幸運了,這樣的話我想再大膽猜測一下,可雅小姐,你們是否隸屬於一個專門消滅鬼的組織?」

  「正是,我們隸屬於鬼殺隊。」珍香淡然點頭。

  順理成章的,珍香又把關於鬼的弱點、血鬼術、日輪刀等各種事情給費奧多爾科普了一番。

  系統頗有微詞:[珍香怎麼都主動告訴他了?]

  [就算我不說,改天他隨便找個鬼殺隊隊員問問,也就知道了,這些信息是瞞不住的,主動告訴他還能當成是一個人情。]

  [原來如此。]系統表示它悟了。

  費奧多爾消化完珍香提供的信息,進一步問道:「用來鍛造日輪刀的猩猩緋沙鐵和猩猩緋礦石一定很稀有吧?」

  「是的,你是怎麼想到的?」

  「我想,如果產量很大的話,完全可以把它們應用到更廣的領域。」

  費奧多爾隨口就說出了五六種設想,都是乍一聽很有道理,仔細一聽真的很對的話。

  按照費奧多爾的思路,只要猩猩緋沙鐵和猩猩緋礦石的產量能提上來,就算鬼殺隊裡沒人會用呼吸術了,鬼也是說殺就殺。

  這還只是費奧多爾靈光一閃的內容,如果給他充足的時間思考,估計平推百鬼不是夢。

  系統聽得瑟瑟發抖:[這人太可怕了!珍香快點殺了他吧。]

  珍香對總是一驚一乍的系統感到無奈:[費奧多爾是有異能的人,你這個提議也太冒險了,萬一他反殺我呢?你別著急,我一定妥善處理他。]


第83章

  當天晚上, 第一個趕到湖泊的是不死川玄彌, 他還是當初參加藤襲山選拔的發型,像極了不良少年,眼白很多, 眼仁小小的, 一手握著日輪刀, 另一手舉著一把火.槍。

  從某方面來說,玄彌是鬼殺隊所有劍士中最特別的一個,他在揮劍方面其實才能有限, 連呼吸法都不能掌握, 所以更多的把精力花在了偏門部分。

  比如說,鑽研並制造出可以用來傷害鬼的火.藥,以及改造趁手的火.槍。

  再比如說, 利用自己強大的咬合力與特殊的消化器官吃鬼,並通過吃鬼短暫獲取部分鬼的體質。

  他的各種嘗試都十分激進, 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走上了邪道。

  而付出這麼多,只是為了更加接近柱、更加接近哥哥而已。

  有件事他一直沒有對別人說起,卻時時惦記著:他要成為柱,親自對哥哥道歉,並爭取到哥哥的原諒。

  「鐺——!」

  這聲音是——玄彌迅速後撤, 舉起日輪刀格擋。

  一道危險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接近他這麼多了。

  對方毫無疑問是鬼, 外貌上大致是個蓄須的中年人,滿臉如同土地龜裂一般的鬼花紋,有一雙黃澄澄的古怪眼眸, 眸中刻著的字證明了它是下弦之貳。

  不好,居然是一只十二鬼月!

  玄彌頓時意識到不妙,他加入鬼殺隊連一年都不到,吃鬼的能力也剛開發出來不久,僅憑自己的戰鬥力恐怕難以勝過這只鬼,這次任務他大意了,沒想到隨隨便便就能遇到這麼棘手的狀況。

  但是既然已經遇到了,就只能咬牙上了吧?

  哼!他絕不會退縮的,說不定吃過十二鬼月之後,他的能力可以更進一步。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他一定會把對方當成變強的踏板狠狠踏在腳下!

  玄彌抬槍射擊,而下弦之貳雙腿陷入土地,攪動起一大塊地面,整體掀開化為土石牆壁抵擋,接著整塊地面向玄彌砸過去。

  如果被砸中了,不是身死也會吐血。玄彌不得不狼狽地避開。

  「小子,你是鬼殺隊的,那你是柱嗎?」下弦之貳很有余裕地詢問,沒有乘勝追擊。

  問完沒得到回應,它就又自言自語:「應該不是,感覺挺弱的樣子,那我就殺掉你然後用你來引誘柱出現好了。」

  「少看不起人了!」

  玄彌咬牙衝向下弦之貳。

  可不會呼吸術終究是麻煩的短板,面對善於拉開距離戰鬥的下弦之貳,玄彌難以近身,也就無法考慮吃對方來提升自己的戰術,只能依仗火.槍戰鬥,但特制火.藥總歸是有限的。

  如果時間拖長,體力方面有絕對弱勢的他一定會死。

  可惡,難道他就要這麼隨隨便便的死在這裡嗎?也太不甘心了吧!

  而這時,同樣接了任務的不死川實彌趕到,那雙眼睫毛特別長的眼睛裡含著濃郁的怒火。

  那不是針對鬼的怒火,而是針對親弟弟的怒火。

  ——

  珍香看到鬼開始現身戰鬥了,就招呼大家向湖泊小心靠近。

  之前距離拉那麼遠是她害怕鬼先對自己這邊的人感興趣,如果直接衝著自己這邊來就尷尬了,現在既然鬼已經和不死川交手,那就沒什麼可擔憂的。

  珍香反而開始擔心鬼會不會太弱太不經打。

  因為不死川兄弟的抵達時間出現了細微偏差,是弟弟先到哥哥後到,如果弟弟一個人迅速解決掉鬼,並很有效率的轉身走人,那就要和後到的哥哥錯過了。

  等實際接近到湖泊之後,珍香發現自己多慮了。

  那個情報裡面只會用點血鬼術的鬼,怎麼還是個十二鬼月啊?

  [珍香,我們是不是好心辦壞事了?]系統頗為不安。

  [這……這不能算吧,誰知道下弦之貳會出現在這裡?又不是故意設計它的,只能說它自己運氣不好。既然事情已經這樣,我們就只能靜觀其變了。]

  對於如此展開,珍香真是微妙的心虛。

  難道這暴露了她在分析情報方面能力的不足?

  是不是因為她見多了十二鬼月,以至於對普通鬼的估計能力都出現了偏差?

  好在等哥哥實彌也趕到並加入戰場之後,事情發展並沒有脫離最開始的預計。

  不死川兄弟之間是真的不對盤!

  哪怕戰鬥過程節奏快到跟本來不及說幾句話,兄弟倆之間也能用肢體動作體現出對彼此的討厭。

  更准確的說,是哥哥在單方面討厭弟弟,而弟弟則因為實力有限無暇顧及哥哥。

  珍香稍微安心。

  只要這次能順順利利讓風柱心態爆炸,就算犧牲一個下弦祭天,系統也肯定不會太介意。畢竟如今下弦的牌面嚴重貶值,已經有淪為雜魚的趨勢了。

  現在最叫珍香不爽的人就是費奧多爾。

  這病弱少年一邊觀戰一邊講述自己的分析,而且還不是瞎分析,基本上每句話都說到了點子上,甚至提出了一些針對下弦之貳的打法戰術思路,都很能打開人的思路,具有極高的應用價值。

  晶子和久作聽得十分認真,已經隱隱有把費奧多爾當成老師來尊敬的架勢。

  明明在場姓產屋敷的那個人是她珍香!這幫人眼裡還有沒領導了?費奧多爾不就是腦子好使點麼臭顯擺什麼啊?稍微有那麼幾分顏值也不至於這麼飄吧?

  其實平心而論,珍香可以理解費奧多爾。他明顯是在大大方方展現自己的才智,好向鬼殺隊證明自己的價值。

  但是,鬼殺隊根本不需要這樣喧賓奪主的智囊,去鬼那邊幫鬼舞辻無慘補補腦子還差不多……

  [系統,把費奧多爾送給鬼舞辻無慘怎麼樣?]

  [啥意思?送人才?但異能者是變不成鬼的。]

  [這沒關系。你想想,虛長生不死,肯定也變不成鬼,但我還不是照樣把虛介紹給鬼舞辻無慘了。]珍香語重心長道。

  她還記得自己一開始,曾想過對異能者嚴防死守,可結果呢?她身邊接二連三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異能者。

  她以為異能者會把鬼舞辻無慘打爆,可結果呢?到目前為止還沒聽說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她已經開始不把異能者當回事了,也希望系統持有相同的觀念,這就叫姐妹間的【步調一致性】。

  [系統,我認為費奧多爾能不能變鬼不是重點,重點是有沒有用處,能不能給反派創造價值。]

  [所以,費奧多爾能給鬼創造價值?]系統很懷疑,[他的確很聰明沒錯,但如果不變成鬼,也就無法為鬼舞辻無慘所用了吧?他一心殺鬼,是不會為鬼做事的。]

  [如果那樣,就讓鬼舞辻無慘殺掉他並吃了,不也很好?你該不會以為鬼王會輸給區區一個異能者吧?]珍香說,[而且,他是不是真的一心殺鬼還不一定呢。]

  就在珍香跟系統就如何處理費奧多爾展開討論時,另一邊的下弦之貳已經順利涼涼了。

  ——

  「哥哥!我有事想跟你說。」玄彌叫住了轉身打算離開的實彌。

  今夜的實彌仍然穿著敞開胸膛的衣服,渾身上下都是凶惡之氣,而且似乎因為在這湖泊邊撞到了弟弟,比往日還要再凶惡三分。

  「你煩不煩?我說過了,我沒有弟弟。」實彌厭惡地說,「你沒被下弦之貳宰掉很失望是嗎?是想讓我代勞宰了你嗎?」

  玄彌被這毫不客氣的話語弄得渾身顫抖。

  他早就做好道歉被拒絕的准備,但這場面還是令他痛苦到話都說不出。

  是啊,他確實差點就被下弦之貳殺了,和已經當上風柱的哥哥比起來,他真的弱小極了,可是如此弱小的他,也有無論如何都想說出來的道歉的話。

  「對不起!哥哥,其實我一直很想和你道歉!」他終於鼓足勇氣喊道。

  實彌冷哼一聲,輕蔑地掃了玄彌一眼,轉身離開:「是麼?但我根本不在乎。所以滾吧,滾出鬼殺隊就最好。」

  玄彌被打擊到極點。

  明明這次任務這麼巧合的同哥哥遇到一起,本該有更多好事發生才對吧?結果哥哥就這麼輕易拒絕了嗎?難道已經破裂的兄弟情真的就沒可能挽回了嗎?

  「可……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甚至不惜把鬼吃掉……」

  因為一場苦戰而疲憊至極的玄彌真的好委屈好無助,但這份難得示弱的心情甚至無法維持數秒,就被瞬間暴怒的實彌打斷了。

  實彌轉過身,用修羅惡鬼一般的凶惡目光瞪向玄彌,接著在一瞬間快到極致,像海上暴虐的風暴。

  他要攻擊自己的親弟弟!

  一邊看戲的珍香簡直要鼓掌喝彩:[老天,我居然能在有生之年親眼見到鬼殺隊成員之間內鬥!我以為這些人永遠都團結一心呢!]

  系統也激動了:[這個兄弟撕逼的計劃用起來效果也太好了吧!早知道早就該安排了!不死川實彌會直接殺死弟弟嗎?那可是嚴重違反隊規,還可以考慮讓他殺人償命。]

  珍香對系統這種凶殘思維稍微感到幾分不適。

  話說,她以前會因此覺得不適嗎?

  一邊自我反思著,珍香一邊說道:[我覺得不死川實彌再討厭弟弟也不會直接下殺手,頂多打個半死吧。]

  [打個半死也不錯,我們也能借題發揮!]

  [可晶子知道我是當主,她對這個場面很緊張,我是不是應該出面阻止一下慘案?不然我就要人設崩塌了。]

  系統一愣:[是哦,這確實是個問題……所以珍香,你就不該來看的,咱如果不在現場不就沒事了?]

  系統說得好有道理,珍香無言以對,她只好假裝自己屏蔽了系統,准備站出來阻止不死川兄弟相殘。

  但她剛要動就被費奧多爾扯住了衣袖。

  病弱少年十分凝重地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又有鬼來了。」


第84章

  什麼叫防不勝防?什麼叫意料之外?什麼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麼叫人算不如天算?

  現在珍香知道了。

  誰能告訴她, 為什麼上弦之三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啊???

  事情是這樣的,就在費奧多爾扯住珍香不讓她動的同時, 一個桃紅色短發的鬼出現了, 它穿著短褂, 像實彌一樣袒露胸襟,肌肉結實, 身上有許多深藍色刺青, 粉色眼睫小刷子一樣濃密,眼中刻著「上弦」與「三」的字樣。

  這只鬼一出現, 就開始同不死川兄弟交手, 而兩兄弟之間的內鬥自然也被迫中斷。

  珍香差點人看傻了:[系統, 這絕對不能怪我吧?這明顯是它自己跑出來的吧?我可沒有收到過這裡會出現兩只十二鬼月的消息啊。]

  [是是,你別激動, 不死川兄弟剛打完一場硬仗, 正處於疲憊期,應該打不過上弦之三, 說不定還能被上弦之三直接殺掉, 這分明是好事。]

  [嗯……]珍香不知道該不該戳破系統這過於愚蠢的樂觀。

  難得一次系統在安慰她, 她多多少少是感動的, 但有些難聽的話現在不講,等會兒講可就遲了。

  [系統。]她沉痛道, [如果不死川兄弟死了,上弦之三就該來殺我們了。我是這裡最脆弱的,一次攻擊都擋不住, 不想死就只能用陽光反擊,但那就意味著周圍這幾個人都知道了我有秒殺鬼的能力,只有久作不會多問且為我保守秘密,而我是不可能向其他人解釋清楚這件事的。]

  系統頓住了,它總算回過味兒來,事情遠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

  到時候不管怎樣解釋,產屋敷箴鄉身上都會出現大大的不可信任標簽,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懷疑的目光。

  既然能秒殺鬼,為什麼不去救不死川兄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能力?為什麼要向所有人隱瞞?總不會那麼巧就突然覺醒吧?能力有次數限制嗎?之後是不是該繼續用來秒殺十二鬼月甚至於鬼舞辻無慘?

  這些問題雖然可以一一解釋,但解釋之後究竟有幾分可信度、能被多少人接受就很難說了。

  珍香無聲一嘆:[而且,我不認為我周圍這幾個人會眼睜睜看著不死川兄弟死掉,他們一定會幫忙的。]

  在上弦之三拳與腳的緊迫攻擊下,不死川兄弟開始節節敗退。

  實彌利用自己是稀血的特性拉穩了仇恨,為保護弟弟不惜硬接下鬼的拳腳,發出陣陣金石相撞的嗡鳴。

  在實力對比上,上弦永遠要比柱強一個等級。

  而玄彌只是被鬼連帶著打了幾下,就已經有點支撐不住,那原本就是一副連呼吸術都難掌握的身體,又剛打過一場,現在還不倒下已經是非常堅強了。

  「你叫什麼名字?報上名來,我想記住你的名字!順便一提,我是猗窩座。」上弦之三盯著實彌,很有興趣的樣子,「你也來當鬼吧?你這樣的強者,如果像我一般變成鬼,一定會更加強大!」

  「你在說夢話嗎?惡心的怪物。」實彌厭惡到極點,「想知道我的名字?去地獄裡問那些被我殺掉的鬼吧!」

  吼完,實彌又回頭怒瞪玄彌:「蠢貨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哈!你這樣的弱者也該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了吧?不知道趁機逃走那就去死吧!」

  猗窩座一點也沒有自己攪合了別人家務事的自覺,連連稱贊:「沒錯!我也覺得弱者只配死掉,你與我有同樣的觀點真是太好了,那我就先幫你殺了你這個弟弟吧?」

  實彌頓時又把注意力轉回到猗窩座身上,怒意更勝:「你做夢!」

  費奧多爾逐漸看出了門道:「猗窩座的血鬼術是在腳邊展開雪花一樣的陣勢,將自己的攻擊精准引向對手的致命弱點,但原理是……啊,懂了,是對於殺氣的追蹤吧,也就是說,想要打敗猗窩座,隱藏自己的惡念是必須的。」

  珍香現在有點希望自己就和系統一樣蠢,這樣她就不必聽懂費奧多爾的言外之意了。

  很顯然,費奧多爾打算幫不死川兄弟反敗為勝,作為披了個馬甲的當主,現在最應該說的就是:「諸位,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強大之鬼,可否請諸位伸出援手?」

  「自然。」費奧多爾很正氣地點頭,「雖然我在戰鬥上沒有多少才能,但大聲為大家出謀劃策還是可以的。」

  珍香擺出深受感動的模樣:「真是不知該怎樣感謝你才好。」

  夢野久作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伸出援手的意思是可以玩嗎?久作可以和那個叫猗窩座的大哥哥玩游戲對嗎?」

  「……是,可以。」珍香艱難地准許道。

  「我也會盡一份力的。」與謝野晶子說,「如果你們遇到了危險,我一定第一時間搶救你們。」

  「晶子,這是你勉強自己做出的決定嗎?」

  拜托說個「是」吧,放心,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一定給你駁回。

  「當然不是,既然這世界上真的存在著肆意吃人的鬼,我怎麼可能還擺出事不關己的姿態?我確實擔心有人因為我受到傷害,但眼睜睜看著別人被鬼殺死對我來說更無法接受。」

  晶子的目光很明亮,她看著珍香,就像在看信任的長輩:「此外,我也相信你,你說過只要有你在,我害怕的事情就永遠不會再發生。」

  珍香咬著牙微笑點頭。

  [系統,這就是眾叛親離的滋味嗎?有點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大家都在背刺我。]

  [別感慨了,先想想辦法啊。]

  久作一聽說可以玩,激動的連危險都顧不上了,像是迫不及待要奔向暑假的學生,小炮彈般一頭衝向猗窩座。

  他只是個幼童罷了,對猗窩座來說揮手間就能殺死,可猗窩座卻主動退讓開了。

  原因是鬼舞辻無慘已經明確下達過指示,告知所有鬼必須遠離夢野久作。

  久作連續撲了數次都不成功,上揚的嘴角開始往下撇。費奧多爾安慰他:「我有辦法。」

  實彌咬緊牙關揮退猗窩座,吼道:「你們是哪來的?不怕死也該有個限度!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費奧多爾搖頭:「並非搗亂,我是來告訴你們如何擊敗猗窩座的。」

  系統緊張的快吐了:[珍香快快快!我安排你和上弦之三共情,你快找找有什麼線索可以用來幫忙!]

  [可以,但我想先問你,如果你將來發現我騙了你,你會一氣之下離開我嗎?]珍香道。

  [怎麼突然莫名其妙問這個?]

  [就是突然想問,你按照你的第一感覺回答就行。]

  [其實……]系統有點糾結,[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我就是感覺珍香你沒少有事瞞著我,還經常在心裡罵我笨。]

  [屁話,系統你這麼可愛我怎麼可能罵你笨?你竟然如此想我,我可太受傷了。]珍香喊冤,接著話鋒一轉,[所以你不介意被我騙是嗎?]

  [唔,畢竟我也知道我不夠聰明……]

  系統覺得這時候承認什麼都很詭異。

  它如果說不介意的話,珍香一定要蹬鼻子上臉吧?所以果然還是要說特別介意?可實際上它早就已經默認了。

  它和珍香是利益共同體,因此珍香比它聰明得多這件事無疑是好事。

  雖說很有挫敗感,但系統其實是明白的,如果珍香真想騙它什麼,它一定很難發現,可能最後被騙了還幫著數錢,甚至有可能這種事已經發生過了。

  而現在,珍香居然紆尊降貴地就騙不騙這件事問它是否介意,征詢這不必要的意見,簡直是令它受寵若驚。

  [所以珍香,你該不會計劃著把我賣了吧?]

  [我發誓我絕對不會!]珍香擲地有聲道,[系統,你我是好姐妹,我有可能騙你,也有可能利用你,但唯獨不會出賣你!不然就讓我永遠被困!直到宇宙終結!]

  系統被珍香激烈的反應驚到了:[你、你也不用發這種毒誓,總之我當然信你了。]

  [所以我一直把你當姐妹,你呢?你把我當什麼?]

  系統感覺受不了了,它的宿主怎麼突然這麼肉麻啊?非要逼著它也回答一句「一樣,我也把你當成最好的姐妹」嗎?

  不行不行!想想雞皮疙瘩就要冒出來了!根本說不出口。

  [我當然是把你當成最厲害的宿主了。]系統扭扭捏捏地說。

  珍香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臉上則揚起毫無破綻的笑容:[哈哈哈這是當然的了!畢竟以我的身份不厲害能行嗎?這就開始吧,咱一起去看看猗窩座的過去。]

  昏眩……嗡鳴……鈴聲……雪……

  狛治將治病的藥帶回家中,小心攙扶起病重的父親。

  「吃藥了,父親,醫生說這個時間吃藥效果最好。」

  他那瘦弱到仿佛變成一張脆紙的父親咳嗽著,用只比呢喃稍微大一點的聲音問他:「買藥的錢……咳,又是偷來的嗎?」

  「是,畢竟不偷不搶的話,這種死貴死貴的藥正常情況下也買不起吧?父親你就安心養病,錢的事情交給我來操心就行了,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斷藥的。」

  他的父親聽完之後想說什麼,但看到他小心翼翼捧到眼前來的藥,嘴唇只是動了動,終究無話可說,順著將藥吃了下去。

  在狛治因為反復扒竊被捕、標志扒竊者的刺青已經在雙臂各刺了三條時,他的父親上吊自盡了。

  「好好活下去,你還來得及回頭……爸爸不想用贓物換來的錢延長生命……對不起……」

  遺書上寫了這樣的話。

  道歉?為什麼要道歉啊!這個不講道理的世界,你明明沒有錯啊!

  狛治緊緊擁住父親簡陋的墓碑,許久不願動彈。

  「你怨恨這個世界嗎?」

  有人走過來問他。是個矮小的怪人,說話時刻意啞著嗓子,披了一件包裹全身的黑鬥篷。

  狛治警惕地站起身,一邊用身體護住父親的墓碑,一邊擺出隨時戰鬥的架勢。

  因為總是不斷偷竊、與人戰鬥,他已經很能打了,如今不需要武器僅憑拳腳就能把別人揍得鼻青臉腫。

  「聽說你一出生就長牙了,所以大家都叫你鬼之子,那麼你認為自己是嗎?」怪人又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只是想說,如果你想報復世界,殺人放火,或者舍棄人類的身份,我就會在那之前殺死你。」怪人抬起手,亮出一柄短刀。

  「哈?你以為你是誰?你威脅我?」狛治氣笑了,「算了,我管你是誰,給我去死吧!」

  他怒吼著衝向怪人揮出拳腳。

  很奇怪,那個怪人似乎完全不懂打架,既不像是專門練過架勢,也不像是他這樣精於街頭鬥毆,就只是個不怎麼會打架的普通人罷了。

  這樣的人拿著一把刀就敢來威脅他?腦子壞掉了嗎?

  沒兩下,他就將怪人揍翻在地,完全壓著對方猛攻,打得對方都要抓不住短刀了。

  離奇的是,明明被他這樣狠揍,怪人卻絲毫沒有痛苦的樣子,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

  打到失去意識了嗎?他想,稍微停歇了一下,結果怪人頓時就抓著刀向他捅過來,他二話不說接著揍。

  一邊揍,他一邊想扯開鬥篷看看怪人的臉。

  結果那件鬥篷的材質很奇怪,他費很多勁也扯不破。而從鬥篷的縫隙間往裡只能看到一圈一圈繃帶,怪人仿佛長得不能見人或者有奇怪的皮膚病,用繃帶把全身都纏起來了。

  既然不能看到臉,又怎麼都打不到失去意識的程度,那自然就只能繼續揍下去。

  就這樣,兩人以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彼此僵持了許久,直到怪人先認輸:「算了,咱倆誰也奈何不了誰,不如休戰?我改天找到好機會再殺你。」

  狛治頓時就被逗笑,但笑了兩聲覺得不對,便收住表情起身往遠處走。

  走出一段距離,他回過頭怒瞪怪人:「你怎麼還跟著我?」

  「我不跟著你,怎麼找機會殺你啊?」怪人用很無辜的語氣回答。

  狛治的火氣頓時又上來了,對著怪人的腹部飽以老拳。

  矮小的黑鬥篷踉蹌著差點跌倒,那模樣別提多蠢了,可偏偏就是能很快穩住身形,沒事人一樣繼續跟著他走。

  狛治覺得難以置信:「你根本不會被打傷嗎?」

  「確實。」誠懇的語氣。

  「我看你才是鬼之子吧!」狛治罵罵咧咧,拔腿就跑。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

  結果怪人只是一開始在他加速的時候被甩出老遠,等他慢下來就立刻跟上了。

  狛治跑了一場馬拉松,累個半死。

  「你不但不會受傷,而且不會累,是嗎?」

  「確實。」又是這誠懇的語氣。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人存在啊?

  「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就纏上我了?」

  「我叫……」怪人頓了頓,「算了,馬甲太多記名字也會累的,你就當我是無名氏吧。」

  無論狛治怎麼問,怪人也不肯說為何進行這樣莫名其妙的糾纏。

  接下來一段日子,狛治做了很多擺脫怪人的努力,但效果都不好,怪人居然不需要吃喝拉撒,一天到晚也完全可以不睡覺,只管盯著他。

  被煩到要瘋,狛治甚至頭腦一熱去報官了,結果是因為扒竊累犯的身份被教訓一通。

  這樣不行。他想。他必須離開這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罪人的地方,去遠方生活。

  他得和怪人談判。

  「無名氏,你能不能和我保持距離?至少別白天黑夜的緊緊跟著我,因為你一直在妨礙,我根本活不下去。我可以保證不報復世界,不殺人放火,也不舍棄人類的身份,這樣行嗎?」

  怪人思考了一會兒:「那扒竊呢?」

  狛治咬牙:「我會想辦法找工作的!」

  「那麼成交。」怪人矜持地點了點頭,「我也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一直遵守承諾,我就不再試圖殺你。」

  這倒是無所謂。狛治想。反正你弱成這樣也根本殺不了我。


第85章

  珍香在脫離共情狀態, 變得可以自由活動之後,很快發現了自己身上的新變化。

  她不只是像上次一樣可以不吃不喝, 她甚至變得無堅不摧了!

  她的身體狀況完全被恆定, 無論多鋒利的刀子落在身上都割不出傷口, 一頭撞到牆上也撞不暈自己,她甚至不再需要呼吸, 到壓強巨大的海底走個兩萬米都死不了。

  在探索明白這些變化之後, 珍香果斷決定浪一把……才怪。她掏出一圈一圈的繃帶迅速往自己身上纏繞。

  這是太宰治帶給她的靈感。

  她早就想過如果再次經歷往日吉原那樣的事,該怎麼做呢?難道還要因為害怕露臉, 就在一間小房子裡龜縮一整年嗎?

  肯定不行。

  她需自由活動, 需要妥善的遮擋面容、掩蓋身份, 所以她要用繃帶把自己纏成木乃伊,將所有的個人特征都隱藏起來。

  反正她現在甚至不會出汗, 春夏秋冬體溫恆定, 纏繃帶造成的不適感幾乎可以忽略。

  完成後,她又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黑鬥篷。這個鬥篷的材料跟鬼殺隊制服差不多, 強韌耐磨, 一般的鬼根本抓不破。

  在一次好幾個人圍毆狛治的戰鬥中, 她趁機渾水摸魚, 拿走了一把被打落在地,也不知道原本屬於誰的短刀。

  她要用這把短刀將未來的猗窩座、現在的狛治殺死。

  在經典的倫理難題中有這樣一問:

  你知道有一個人是世界頭號犯罪, 犯下了累累殺業,你帶著可以殺死他的武器穿越時空,回到了他的嬰兒時期, 這時他還什麼罪都沒有犯下,你會殺死他嗎?

  如果殺了,那麼無疑就是殺死了一個無辜的嬰兒。

  可如果不殺,誰又知道嬰兒是不是注定成長為罪犯?

  換一個角度想,問題就是:可以用未來的罪行審判現在的人嗎?

  如果把這個難題套用到現在珍香面臨的境況,那就太偏頗了。

  先不提狛治早就不是什麼無辜嬰兒,也不提珍香就算拿著刀都打不過狛治。

  就算一切按照最理想的模型,珍香真的有機會殺死嬰兒時期的狛治,她也不會陷入難題,而是果斷手起刀落。

  因為這對珍香來說並不是倫理題,而是實驗題。

  她想要搞清楚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

  在吉原的時候,她發現銀白面具去到了妓夫太郎懷裡,而且眨眼間多出百年歷史成了古董,這證明她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並非是由記憶架構出來的幻境。

  所以她是真的穿越了時空屏障,通過一種奇異的方式實現了時空穿梭。

  那麼,她本人可以給歷史造成多大變動呢?

  一張面具的變動就使得系統腦子壞掉,那麼一個人的變動呢?一只十二月鬼的變動呢?

  珍香知道鬼舞辻無慘一開始就定下了十二月鬼的名額,之後才依照心意去一一招人,所以就算她在這段歷史中殺了狛治,上弦之三也會換成別的鬼去當。

  但,真的會這樣嗎?

  被她改變的歷史,真的可以如此自然合理的發展下去嗎?

  就拿銀白面具來說,系統簡直是被惡意扭曲了,連基本的邏輯都缺失掉。就像是理性的網中,面具所處的位置被戳出一個洞。

  一張面具莫名其妙出現又莫名其妙消失,就從認知層面被割裂成兩張面具,而事實上面具並沒有「丟失」和「被撿到」。

  被修改的只有「認知」,沒有「事實」。

  這雖然是一件小事,但很能說明問題——這個世界並不是嚴謹的,這個世界也並不對問題進行合理解釋。

  實際上自從被阿爾塔納能量污染,這個世界就在一路走向絕望和崩壞。珍香到來之後,這個進程又馬上加快了許多。

  很可能珍香這種逐漸進化發展的穿越能力,其實是世界的污染越來越嚴重造成的現像。

  不然她沒理由突然獲得這麼一個可成長的金手指。

  假設她的猜想正確,那麼她對「歷史」做的所有事都能直接扭曲「未來」。

  根據相同的邏輯可推斷,她在「歷史」中殺死狛治,「未來」的上弦之三就會消失,鬼舞辻無慘的認知將被世界扭曲,它會以為自己從沒想過補充上弦之三,而那些被猗窩座吃掉的人都會被安上其他死因,沒有人會感到奇怪。

  以上也只是一個假設,或許存在著另外的可能。

  所以珍香需要嘗試,需要驗證,一個簡單的好辦法就是趕在鬼舞辻無慘出現之前殺了狛治。

  理論和實踐之間總是隔著高山與大海,珍香也不能免俗。

  帶著刀找到狛治後,她一張嘴就說瓢了:「如果你想報復世界,殺人放火,或者舍棄人類的身份,我就會在那之前殺死你。」

  啥啊,她想說的根本不是這句!怎麼還設定了「如果」呢?

  她要做的就是殺死狛治,不管狛治本人怎麼想、是好是壞、是情有可原還是罪有應得,她都要殺的,所以她給自己加什麼限制條件呢?

  整得還怪虛偽的,好像她是為了正義才決定殺人似的。

  認真反思之後,珍香對狛治痛下殺手,結果是被按住一頓爆錘。

  嗐,幸好她現在不會受傷,被怎麼錘都不疼,就是丟點面子。

  [系統你看,這事兒整得怪尷尬的。]

  [……]

  嘿,還好系統不在,不然她這種要滅了上弦之三的行為豈不是得把系統給氣死。

  因為拿著刀也打不過狛治,珍香尬住了,只能一直跟著狛治尋找可能的下手機會,結果導致一切都變得越來越尬,老實說她自己也很崩潰,狛治甚至被逼得去報了官。

  一個兩條胳膊都是犯罪刺青的累犯主動報官?這不逗嗎?

  在頗具諷刺意義之外,這件事還把珍香嚇出了一身冷汗——誇張形容,其實她現在無法出冷汗。

  如果官方真管了這件事,把她抓起來,那她將真的毫無辦法。

  她這體格基本上誰也打不過,要是真被逮捕關押,一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如果再被很多人發現她不需要吃喝拉撒就能活,那後果肯定更完蛋。

  不行,她得轉換思路。

  也是正好,狛治主動與她談判了。保持距離是吧?求之不得啊!

  「我也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一直遵守承諾,我就不再試圖殺你。」

  不是,說啥呢你這臭嘴!

  珍香恨不得給自己一大耳光。她又在給自己加什麼奇奇怪怪的限定條件啊?

  她明明還有很多殺人方案,明的不行來暗的,捅刀不行就下藥。現在狛治是很警覺,但天長日久她總能得手。為什麼要把自己路堵了呢?

  要不然,就食言而肥一次?反正她也沒少騙人。

  但感覺終究是不太一樣的,她騙人都是心裡明確知道下一句是謊話,然後才把謊話說出去。但沒想著說謊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她都一絲不苟地執行了。

  有預謀的撒謊跟承諾之後再反悔,這兩者在心理上是完全不同的。

  不等珍香反復糾結出個結果,狛治已經果斷一個人出去遠游了,珍香連忙遠遠追在後面。

  她不敢讓狛治離開自己視線太遠。不是不願意給人家私人空間,而是生怕一個不注意鬼舞辻無慘就捷足先登。

  嗯,捷足先登,這個詞用在這裡應該沒問題?

  就這樣艱難地維持著距離,過了一段難熬日子之後,珍香發現自己逐漸多出一個新的能力,就是隱身。

  當她隱身時,別人就看不到她,聽不到她發出的動靜,也意識不到她的行動。與其說這是物理層面的隱身,倒不如說這是心理層面的隱身。

  擁有這個能力之後,她覺得自己再去殺狛治絕對十拿九穩。

  抱著這份徹底飄了的得意心態,她有天實在無聊,就保持隱身跑到狛治面前,舉著短刀耀武揚威地晃悠。

  哼,小子,這下你看不到我吧?

  給你比個鄙視的手勢,氣不氣?哈哈哈~

  那麼……要趁此機會下殺手嗎?

  珍香又猶豫了。她不再拿著刀子胡亂比劃,手指捏住刀柄,將指節捏得發白。

  「什麼人!」狛治忽然雙眼直直看向珍香。

  珍香嚇得渾身一哆嗦。她比較希望對方沒看出來自己哆嗦。

  狛治皺起眉:「你是怎麼靠近我的?算了,你這種怪人做什麼我都不奇怪。所以,你找我有事?」

  有事?能有什麼事?

  珍香努力思考:「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她大概知道狛治怎麼發現自己的了,她是暴露了殺意吧?這個人當鬼之後,血鬼術好像就和感知「氣」有關系,對別人的殺氣異常敏銳。

  不過只要不暴露殺意,狛治也是發現不了她的,所以在狛治看來她應該消失了有一段日子。

  雖然她其實還是一直隔著段距離在遠程監控,但只要自己不承認,別人就不會知道。

  狛治果然沒有特別懷疑,只是說道:「呵,你還挺關心我?我最近過得挺好,也在素流道場有正經工作了,今天是出門采購蔬菜所以走到這兒,很快就要回去了。」

  「哦,素流道場,就是教徒手戰鬥武術,卻門可羅雀的那一家?」珍香沒話找話道。

  「你知道?」

  「嗯,我還知道旁邊是一家劍術道場,生意紅火多了,有六十多位門徒,看來素流道場的經營者完全不懂得生財之道啊。」

  這是在貶低慶藏師傅吧?

  狛治想著,一拳打中珍香面門,打得她差點沒站穩摔倒。

  「一段時間不見,你還是這麼弱小啊。」狛治嘲笑起來。

  最近他的脾氣已經好多了,為照顧好慶藏師傅的女兒戀雪,每天說話都是輕聲細語。換成別人的話,他剛才是不會出那一拳傷人的。

  但既然是怎麼打都不會受傷的無名氏,他就覺得不出這一拳不行。

  珍香感覺自己丟了面子十分惱火,不服道:「你是在拿我跟你比較嗎?那倒不必,因為我一直就是這麼弱小,但這不能說明你有多強。」

  「是嗎,那你覺得我該和誰比較?」

  「當然是你自己,既然你已經加入一家道場,就說明已經開始系統學習武術了,習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看看今天的自己有沒有比昨天的自己更強,踏踏實實學他個十年二十年的,學成之後再幫助別人。你現在來欺負我這個弱者,真是叫人恥笑。」

  狛治露出意外的表情:「想不到你能說出這種有水平的話,跟慶藏師傅教導我的幾乎一模一樣了。」

  能不一樣嗎?珍香當時可是全程隱身著在圍觀旁聽的。

  這段時間狛治過得無疑很好,他被心懷正義的慶藏師傅撿到,得到了全部的信任。

  每天白天,慶藏師傅負責出門賺錢維持生計,而他就負責幫忙照顧體弱多病只能躺著休養的戀雪。

  到了晚上,使徒倆就用臨睡前的一段時間一對一教學。慶藏師傅十分用心,讓狛治得以學習到正經的武術,逐步擺脫野路子。

  狛治的日子別提多滋潤了。

  為什麼說滋潤呢?因為珍香暗中觀察過,發現戀雪雖然身體弱,卻實在是個可愛的小美人,眼睛裡面還有小花花的那一種,簡直爆炸可愛,而這個可愛女孩經常會被狛治無意識中撩到。

  狛治的心態每一天都比之前一天更好,珍香為此常感到迷惑。

  這樣的人最後會因為什麼投入鬼的陣營呢?

  「我教你武術得了。」狛治突然對珍香說。

  「啊?」

  「你這麼弱小,我看著實在難受。你不是一直想殺我麼?雖然我到現在也弄不明白為什麼,但你也看到了,我正在變得越來越強大。以前你就殺不了我,以後豈不是更不可能殺我?」

  狛治說著說著就樂了,好像覺得這真的挺好笑似的。

  珍香就瞪著他,看他能樂多久。

  「咳,總之,我覺得你太弱太沒用了,我看不下去,所以教你武術啊?」

  珍香不識抬舉地拒絕道:「算了吧,我不可能學會的。而且你還不知道吧,我不會受傷是有代價的,就是這弱小的體格也永遠不會再變化,無論怎樣鍛煉都不可能長出更多肌肉,也不可能變得更有力氣。」

  「是嗎?確實有點麻煩。」狛治托著下巴左右端詳珍香,「你還真是奇怪,慶藏師傅見了你一定也會很驚奇的,所以……」

  「所以?」

  「所以你來加入素流道場吧,相信慶藏師傅一定能找出教你的辦法。」狛治像是幫人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似的,露出對自己很滿意的表情,「這樣你要監視我也很方便,我就不再要求你跟我繼續保持距離了。對了,你一定要交學費,不然就得像我這樣幫道場做事。」

  珍香一臉拒絕,雖然她的拒絕表情被繃帶藏得嚴實,誰都看不見。

  「走吧,跟我一起回道場,莫非你不同意嗎?」這句話並沒有威脅的意思。實際上雖然狛治說了強買強賣一樣的話,卻並沒真的打算強買強賣。

  珍香分析了一下利弊:「行吧,成交了。」

  就這樣,珍香成了素流道場的第二個門徒,而第一個就是狛治。

  雖然也加入了素流道場,但珍香並沒有分擔狛治照顧戀雪的任務,平時沒事自己都待在另外的房間裡獨處。

  她自己認為這是不打擾別人感情萌動,是在做非常有功德的善事。狛治則嫌棄她渾身沒一點力氣,什麼忙都幫不上。

  行吧,反正不干活就是快樂,被鄙視也無所謂的。

  戀雪對於道場裡突然來了個神神秘秘的鬥篷怪人這件事,一開始有點害怕,但和珍香稍微說過幾句話之後就放松了,甚至評價說:「感覺是個善良的好人。」

  慶藏師傅也很快就接納了珍香,原因是慶藏師傅原本就是喜歡相信人的性格,就算珍香特別古怪也沒多想,只覺得這一定有苦衷,保持尊重不尋根問底就好。

  珍香住下兩天之後發現,根本就沒人問她要學費,也沒人給她分配工作。

  她去問狛治,狛治說道:「讓你白住還不高興嗎?沒事,你就安心住著吧,畢竟你一天到晚也不吃東西,沒有消耗,道館裡又這麼空蕩,多點人氣是好事。」

  於是珍香覺得自己似乎被「扶危濟困」了。

  幾天後,慶藏師傅在指導狛治之外,開始研究該怎麼教導珍香,他興致勃勃擺出了鑽研的學究架勢,並開始列計劃表。

  「怎樣讓一個無法鍛煉的人學習武術呢?我覺得應該要從技巧開始。就算是弱小的肌肉,只要改變發力方式,也能揮出比以往更強的拳頭。」

  珍香的苦日子開始了。

  其實也不能算多苦,畢竟她不會感覺到身體的疲憊,就算一個動作練一天都不會肌肉酸痛。

  但她真的會心累。她要一遍一遍重復著調整發力方式,去感受那微妙的不同,心思稍微不集中就沒有意義。可是就算整天聚精會神,實際上的進步也微乎其微。

  「饒了我吧。」她癱在地上不肯動。

  狛治走過來狠狠踹她,把她踹得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一樣在岸上蹦跶。

  「起來繼續練習!你這個弱小的無名氏。」

  慶藏師傅有些不贊同狛治的粗暴行為,戀雪則主動為狛治說話:「這是他們師兄弟之間獨特的玩鬧方式,是親近的表現,沒關系的,狛治哥哥對我就很溫柔。」

  珍香捏著嗓子裝委屈:「戀雪,你居然替狛治說話,我太傷心了嗚嗚嗚!」

  因為故意裝得不像,戀雪瞬間識破了她,被逗得開心直笑。

  於是慶藏師傅也開心地不再追究,認可了師兄弟之間這種獨特的親近方式:「哈哈哈,感覺賺錢都沒那麼疲憊了。」

  「其實,我有一些不太成熟的主意,要不我們就試試看吧。」珍香翻身坐起來。

  她想通了,她被迫每天費勁練習見鬼的發力技巧,稍微一放松就被抓住,一定是因為這個素流道場人太少、門徒就倆人造成的。如果像隔壁劍術道場一樣每天都一堆人哼哼哈哈,她摸魚起來不就不顯眼了嗎?

  「我提幾個點子,不知道有沒有效果,總之我們試試看,也許就能招來新門徒呢?」

  珍香實際提出來的點子並沒有什麼新穎之處,無非就是一般新店開業的老幾樣,宣傳啦折扣啦之類的。

  慶藏師傅聽完先是很高興,隨後又笑著拒絕了:「哎呀我干不來這種復雜的事情,以後交給狛治去做好了,哈哈哈。」

  珍香敏銳地發現慶藏師傅拒絕她另有原因:「就算慶藏師傅你再怎麼不善經營,道場也不至於蕭條成這樣,畢竟慶藏師傅本身是很有水平的武術老師,所以,是有人在暗中使壞嗎?」


第86章

  實際上珍香的感覺是對的, 素流道場的確長期在遭受針對。

  早在慶藏師傅來這裡之前,隔壁劍術道場就已經在垂涎這裡的土地和土地上修建氣派的道館。

  那些人原本為了爭得這裡已經付出許多努力,上下打點, 早早將這裡視為囊中之物,甚至悄悄規劃好了得到這裡之後該怎麼使用, 列出一份詳細計劃單。

  其計劃已經具體到了哪個人分得哪個部分,一伙人還曾因為分配不均短暫內訌過一次,如今可以說是什麼都准備好了,就等這份大蛋糕端上桌子。

  結果, 因為慶藏師傅有一天見義勇為,從山賊手裡救了這片土地的所有人, 導致那位所有人感激涕零, 直接把土地和道館都贈予了慶藏師傅。

  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 這能不氣嗎?真是氣死了!

  隔壁劍術道場明面上對此無話可說,背地裡卻恨得牙齦都出血了。

  當做無事發生忍下這口氣是不可能的, 這不只是心理落差的問題, 還涉及到了實實在在的利益之爭,所以劍術道場開始各種使壞,確保素流道場無法正常招到門徒, 而要不是因為武力上實在正面打不過,他們早就來砸場子了。

  等珍香徹底了解清楚這段前因後果, 已經是一年後的事情。

  因為慶藏師傅左右不肯對她說明,她單知道可能有人在暗中使壞,要調查卻也無從查起。

  以前這些事務當然是推給手下去做, 她只要穩居高位等著收鎹鴉就行了。

  鬼殺隊雖然成員不多,但每個人對任務都很盡心盡力,在情報收集方面是夠用的。

  現在只有珍香一個人,每天還要痛苦的練武和監視狛治,再要調查那些背地裡的情況就很難了。

  她能用一年時間搞清楚劍術道場在作梗,甚至得多虧隱身的能力。畢竟那些人從不在她面前搞事,見到很能打的狛治時,甚至會繞著路走,相當聰明地只針對老實人慶藏師傅一個。

  對於這個真相,珍香多少無語了一陣子。

  怎麼說呢,慶藏師傅也未免太天真了一點?

  就算是一直堅持善良、助人、責任、同理心等道德品質的產屋敷家,做生意的時候也不會任由別人這麼欺負,不懂反擊的話是不可能賺到錢給鬼殺隊花銷的。

  而如果是森鷗外面對這個場面,大概早就用更高超的手段讓隔壁劍術道場永遠消失了。

  那,如果是中也呢?

  哈哈,如果是中也的話,大概直接就二話不說打過去了吧?

  只要把所有敵人都打倒,就是絕對的勝利了。

  想到這裡,珍香忍不住輕笑一聲。

  狛治連連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說:「你沒事吧?突然笑得好惡心。」

  「想到開心的事情而已。對了,我弄清楚是什麼人在暗算咱道場了。」

  珍香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跟狛治講了一遍,狛治果然非常生氣:「那些卑鄙小人!」

  「知道這些之後,狛治打算做什麼呢?對他們展開報復嗎?」珍香很警覺地問。

  雖然看不到臉,狛治還是注意到了珍香的態度變化,不由搖頭失笑:「你又在擔心我要殺人放火了?」

  還真是。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狛治嘆息道:「我知道我是犯過罪的人,手臂上總共有六條罪人的刺青,正常人都會警惕我,這才是應該的。」

  「你別說這種妄自菲薄的話,我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特別警惕你。」珍香無奈。

  她要怎麼解釋呢?她拿著結果在尋找原因,在明確知道狛治會當鬼的前提下去分析狛治的日常,對各種細節發散思維。她這針對性的警惕在別人看來當然是莫名其妙。

  但是她理所當然會如此懷疑。因為狛治對平時的生活根本沒有任何不滿,照顧戀雪的時候甚至還樂在其中,珍香很難再找到其他可能導致狛治黑化的理由。

  難道她想錯了?狛治根本就不會黑化?他去當鬼是因為意外?是被鬼舞辻無慘強迫的?

  話說,鬼舞辻無慘真的可以強迫別人當鬼嗎?就算可以,它應該也不敢把這種鬼提拔到十二月鬼裡面去吧?

  珍香發現自己越想越糾結,決定不想了,由結果逆推原因果然是很不靠譜的事情,就像是由「馬姓人很有錢」的結果去逆推馬姓人成功的原因,分析再多也不可能有人復制經歷從「成功學」裡畢業。

  她不能再捕風捉影地亂猜了,再這麼下去,敏銳的狛治說不定就是被她給催黑化的。

  不是經常會有那種虐心故事橋段嗎?主角穿越時空回到反派的童年,企圖教育反派學好。

  結果很諷刺,反派之所以會黑化,恰恰就是主角導致的。

  主角的穿越變成了反派黑化的原因,可反派黑化也正是主角決定穿越的原因,兩邊互為因果,簡直無解。

  所以這個橋段還很適合用來講時空悖論的故事。

  珍香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當這悲劇故事裡的主角比較好,所以認真說道:「狛治,你不是罪人,我也不會因為你的過去,就對你抱有什麼不好的偏見,請你別再把身上背負的刺青放在心裡惦記了。」

  狛治側過頭,向著戀雪所在的方向看了眼,確認戀雪一個人沒遇到需要他幫忙的事情,才安下心回頭看珍香:「你真是這麼想的?你認為我可以放下罪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當然。」

  「那這一年你為什麼一直在和我們保持距離呢?」

  「沒有的事。」珍香裝傻。

  狛治說:「你知道我的意思。你雖然一直維持著跟我們能夠開玩笑的程度,仿佛足夠親近,卻不肯在吃飯時間和我們共處一室。我知道你不需要吃飯,我只是這麼舉個例子,你確實會在一些時候刻意避到遠處去。」

  這話珍香沒法反駁,因為確實如此。

  在素流道場過完最初一個月的適應期後,珍香就在努力維持微妙的距離感。她還是會隔三差五逗戀雪開心;故意犯懶,挨狛治那不痛不癢的拳頭;抱著腦袋求慶藏師傅放過自己,頭真的在痛了,拜托別教了。

  好像已經足夠親昵、打成一片了,但不會有更進一步的事情發生。

  當戀雪有心事想找她分享時,她刻意避開;當狛治想對她溫柔些的時候,她就轉移別人注意力;當慶藏師傅在吃飯時開生活經驗分享大會,她就直接消失。

  總之對他人來說,珍香一天有大半時間都不見蹤影。

  實際上她一直都在,只不過常常用隱身的方式降低存在感。

  就像踩在了代表人際關系的尺子的某個刻度上,珍香維持不動,不與人更生分,也不與人更親近。

  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她知道自己注定不會在這裡待長久,等到了時間就會穿越回去,甚至會做出殺死狛治的惡劣事情。

  以此為前提,她怎麼敢和這些人真的親近起來,真的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聯系呢?

  既然注定要造成傷害,她就希望那傷害可以盡可能平板些,不要太復雜,等她走後剩下來的人可以專心去恨她,不至於變得愛恨交織那麼狗血。

  到時候,慶藏師傅也好,戀雪也好,在緬懷狛治的同時,可以沒太多心理負擔地罵一句無名氏。

  如此就足夠了。

  「既然你發現我在刻意保持距離,那你應該也注意到了,我並不是在針對你一個人。」珍香只能這麼避重就輕地回答。

  「是啊,你確實不是針對我的。」狛治望著珍香,那是非常復雜的眼神,「我一直搞不懂你,你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但我有一種感覺,你是因為我才這麼對待大家的。」

  當然了。珍香想。如果要怪的話,只能怪狛治你今日的幸福與我沒有關系,你現在的生活並不是我給你的。

  你是自己加入了素流道場,自己得到了慶藏師傅的信任,自己無意識間把戀雪撩的芳心暗許。

  如果沒有我,你照樣能得到這些,這些就是歷史上原本會發生的事。

  可已經得到了這些的你,將來卻還是會成為上弦之三。

  你說這是因為什麼呢?

  這次談話最終不了了之,日子繼續平平淡淡往第二個年頭走。

  有一天戀雪叫住了珍香:「今年煙火大會要開始了。去年的時候,我勸狛治哥哥去看看放松一下,結果狛治哥哥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這說明狛治不識好人心。」

  「才不是呢!」戀雪有點惱,又有點被珍香的陰陽怪氣逗笑,「當時狛治哥哥說,如果我的身體能好起來,就一起去看。」

  好嘛,原來又是無形撩妹。這話狛治肯定只是隨口說說鼓舞病人的,說完自己就忘了,結果可愛的戀雪卻一直放在心上惦記。

  珍香悻悻然:「所以你現在的身體可以出去了?」

  「呼……」戀雪有點緊張地呼了口氣,「我覺得應該行,如果狛治哥哥背著我的話,就能到橋那邊遠遠的看一會兒了。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和狛治哥哥開口,主動要求他背我去……嗚嗚嗚好害羞。」

  「這個簡單,我去叫他背著你看。去年就許下的承諾怎麼能不遵守呢?他要是拒絕,我就幫你一起譴責他。晚上風涼,你記得去時保護好脖子跟額頭。」說完,珍香就要去喊狛治。

  戀雪慌忙叫住她:「你在說什麼啊?你當然也要一起去了!」

  「我?」珍香搖著頭想拒絕。

  人家小情侶晚上一起看煙火約會,她跟著去湊什麼熱鬧呢?

  「還有我爸爸,我們四個人肯定是一起去看呀,我們是一家人。」戀雪認真地說。

  「你的意思是你跟狛治馬上要結婚了?」

  戀雪頓時臉頰爆紅,頭埋進被子裡不肯出來。

  珍香好怕她把自己憋死,只能道歉:「我錯了我不該胡言亂語,你快出來吧。」

  「那你先答應晚上一起去。」聲音從被子下面悶悶地傳出來。

  唉,為什麼要這麼為難人呢?

  「我覺得還是不了吧……」

  珍香聽到了細小的啜泣聲。天吶,她怎麼就忘記了這茬兒?戀雪不但很可愛,而且還是個很愛哭鼻子的姑娘啊,情緒一起伏就很容易管不住淚腺。

  一直以來都是狛治在照顧戀雪,所以珍香單知道戀雪愛哭,卻沒怎麼直面過。

  現在,老天!饒了她吧,她最受不了別人因為自己哭泣了。

  「我投降了戀雪!我會一起去的!」

  「那……在你心裡,我們是一家人嗎?」戀雪探出半個腦袋,說話帶著濃濃的鼻音。

  那雙有小花花的眼睛淚汪汪地盯著珍香,眼神像是臥在蒼翠森林裡的幼鹿一般純潔美麗。

  珍香感覺自己甚至有了下跪的衝動:「沒錯,是一家人,絕對是永遠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戀雪破涕為笑。

  但很可惜。珍香垂下眼眸想。永遠相親相愛的一家人?這當然只是個謊言。


第87章

  那一夜, 風是溫涼而輕柔的,橋下的溪水波動著,月亮在水中破開又聚合。

  珍香全程提高警惕, 一會兒左右四顧,一會兒爬到高處遠眺, 心寬如慶藏師傅都覺得無法理解:「無名氏,你在干什麼呢?」

  「晚上是需要提高警惕的時間。」珍香認真說道,「鬼隨時會出現吃人。」

  「可你不是說過,就算睡在家裡鬼也能潛入宅中吃人嗎?」

  「這倒是沒錯。」珍香深沉點頭, 「不過,一般在悲劇故事裡, 糟糕的事情都是正好在主角脫離了日常時發生的。」

  比如說突然一家人就高高興興地出門看煙火表演了, 這怎麼想都是死亡flag吧?

  也許鬼舞辻無慘就會混在這溫柔的夜色中, 在所有人心神放松的時刻突然造訪呢?

  狛治很不爽珍香在這麼愉快的時間說這種倒胃口的話,如果不是因為他正背著戀雪不敢亂動, 一定毫不留情地一拳錘過去, 把無名氏從橋上揍到水裡。

  珍香看出來了,所以很自覺地挪動腳步離狛治遠一點。

  不過狛治嘴上還是要說兩句的:「無名氏,按照你平時給我們描述的鬼的標准, 你自己根本完全符合吧。」

  「是嗎?」珍香頓時開始緊張反思。

  她這樣牛逼的、驚才絕艷的人物居然跟鬼有相似之處?居然跟那種毫無意義的可悲生物會有相似之處?這絕壁不可能!

  所以反思的結果是:「明明完全不符合。」

  狛治非常無情地一條一條數給她:「你不用吃人類的食物,經常消失, 不怕挨揍,裹得嚴嚴實實……根據這些條件,我可以合理推測, 你是經常偷偷出去吃人,還怕太陽。」

  「胡說八道。」

  「而且你還說鬼被日輪刀砍了脖子就會死。」狛治笑著說,「要不要我想辦法找一把來試驗?」

  「來啊誰怕誰?你要是能砍死我我就跟你姓。」

  狛治笑了一陣,輕咳一聲收起笑容:「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鬼,我只是想說不管你身上有多少古怪,我們都不會介意。」

  煙火升上了夜空,將一切都映照得璀璨無比,閃亮的光芒組成一團團碩大的花朵,在天空和水面上綻放。

  戀雪看得雙眼發光,眸中的小花花都比往日更可愛了。

  「好美啊。」她輕嘆。

  「明年你的身體應該就能大好了,既然喜歡看,到時候就一起再來看一次,以後每年都來,我們可以去更近的地方。」狛治說。

  「嗯!」戀雪瘋狂點頭,頭發上雪花圖案的發簪搖搖欲墜。

  珍香抬起手幫忙把發簪重新插好:「戀雪真的很喜歡雪啊,衣服上都有飄雪的圖案。」

  戀雪回答:「是啊,因為感覺雪很美麗,而且我的名字就是戀雪,肯定要努力保持和名字一致嘛。」

  這是句玩笑話,說明戀雪今晚真的很開心。

  珍香心不在焉地想著,壓根不怎麼關心煙火,只前後左右地警惕四顧。

  「無名氏。」戀雪叫她,腦袋縮在厚實的大圍巾下面,像一只把腦袋稍稍探出巢穴的小動物。

  「怎麼了?」

  「你應該是有名字的吧,你應該也有喜歡的事物,那你覺得雪花好看嗎?」

  珍香不知道戀雪為什麼要沒話找話:「是,我覺得雪花很好看。」

  「那我送你一片小雪花吧。」戀雪大概是覺得自己的禮物挺拿不出手,有些害羞地把半張臉藏到狛治肩膀後面。

  她解釋道:「是以前的一支發簪,上面的小雪花不太牢固,被我不小心磕下來了,所以發簪只能丟掉換了新的,但是我很喜歡那片小雪花,所以就一直留著。啊,你要是不想要,直接拒絕我就好啦,我更想自己留著的。」

  珍香覺得自己心情有些復雜,有一種沒有緣由的酸楚感,她只能本能地說:「謝謝,我很喜歡,不過為什麼要突然送我雪花呢?」

  「因為我想讓大家都開心一下,所以才叫大家出來看煙火大會。我明明知道你不願意,可還是自私又任性的逼你答應了,結果你出來之後一直很不安,都是我不好,所以我想和你道歉。」

  「不,你根本什麼錯都沒有,你不需要道歉的。」珍香說,然後莫名覺得這句話特別有狛治的風格。

  莫非她在不知不覺間被狛治同化了?

  嘶!這種事想一想就渾身一陣惡寒。

  珍香想著,忍不住笑了:「是我不好,緊張過度了,其實我不討厭煙火表演的,接下來我保證,一定努力認真看煙火,不辜負戀雪的心意!」

  實際上這只是十分無聊的煙火表演而已。但是,因為身邊一起看煙火表演的人是這樣美好的一些人,珍香也只好不情不願的感覺很快樂了。

  煙火大會結束後不久,戀雪的身體開始迅速轉好,逐漸能自己走動,有一次甚至自己晾曬了被單。

  慶藏師傅覺得時機成熟,便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白天,四個人鄭重坐在一起開會。

  「狛治,你願意繼承這間道場嗎?戀雪已經私下同我坦白,她中意於你了。」

  那時的戀雪緊張到滿頭冒汗,臉頰緋紅,卻一滴眼淚都沒掉,可愛爆炸。

  被審訊一般詢問了的狛治也跟著冒汗臉紅,最後結結巴巴地用蚊子叫一般細小的聲音答應下來。

  那實在是難得的逗樂場面,珍香有意把這個場面刻在心裡,准備以後時常翻出來嘲笑狛治。

  慶藏師傅一把摟住狛治的肩膀哈哈大笑:「血氣方剛的小伙子還知道害羞呢,哇哈哈!」

  大家嘰裡咕嚕笑了一陣,道場裡洋溢著快活的空氣。

  散會之後,狛治總算找回了平常的撩妹狀態,拉住戀雪的雙手認真發下誓言:「我狛治,自願娶戀雪為妻,我要變得比任何人都強,永遠在身邊保護你。」

  戀雪忍住激動的淚意笑著點頭。

  而那時,珍香就隱身待在旁邊,雖然是偷窺卻一點都不羞愧,看得非常起勁兒,甚至「啪啪啪」為這對真愛獻上只有自己能聽到的掌聲。

  婚期定在了戀雪最愛的冬天,到那之前還有一段籌備時間,狛治決定回一次老家,把這個喜訊告訴父親。

  珍香對此不是很贊同:「一定要去嗎?那我得跟著你一起。」

  狛治一愣,他是去給父親掃墓,無名氏湊什麼熱鬧啊?

  接著狛治瞬間明白了:「你還是要緊緊盯著我?」

  「對。」

  「看來就算和你朝夕相處兩年,你還是覺得我隨時會違背諾言殺人放火。」狛治的表情顫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控制好情緒,沒有露出更失態的表情。

  他甚至還硬拉起嘴角笑了一下:「放心,我不生氣,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怪人。」

  雖然嘴上說著不生氣,但狛治明顯還是被傷到了一下,出發的時候只顧一個人悶頭走,根本不管珍香有沒有跟上,顯然是要冷戰。

  珍香也沒有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的興趣,但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咱們走快點,今天天黑之前就返回,不要在外面過夜。」

  你這怕鬼的毛病越發嚴重啦?狛治有點想嘲諷一句。但終究因為還在冷戰所以閉緊了嘴巴。

  他不明白無名氏為什麼永遠在防備他,明明無名氏也曾勸他放下過去,放下罪人的身份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難道那些話都只是無名氏說說而已嗎?他明明已經在心底的某處把無名氏當成朋友和家人了。

  盡管心情亂糟糟的,狛治趕到父親的墓碑前時還是盡說了喜事。

  他確信自己是被救贖了,對於未來也抱有了前所未有的期待之情。

  「慶藏師傅曾對我說,我的名字當中,「狛治」的「狛」就是「狛犬」的「狛」,狛犬是鎮守在神社門口的守護神。父親您為我起這個名字,一定也是希望我像狛犬一樣守護他人吧?請父親放心,我一定會守護好珍視的家人們的。」

  狛治說完,跪在墓碑前鄭重地磕了頭。

  墓地中很安靜,風也在此止步,仿佛這世界正無聲地為狛治降福。

  珍香站在不遠處默默看著,什麼都沒說,只是悄悄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刀。

  兩年來珍香從沒忘記過這把短刀,時常背著人拿出來磨礪。

  兩人雖然打著冷戰,卻成功趕在天黑之前就回去了,這原本該是令人大松一口氣的好事,可素流道場的門口卻出現了官差。

  無緣無故的,怎麼會有官差上門呢?

  狛治的胃部痙攣起來,在官差開口說話之前,他就彎下腰干嘔不止。

  是約好在今天上門的婚禮籌備者報的案。水井中遭人投毒,慶藏師傅與戀雪飲下毒水,雙雙殞命。

  狛治已經搞不清自己在渾渾噩噩中都做了些什麼了,他記不清自己是怎麼送走了官差,記不清自己是怎麼答謝了婚禮籌備者,記不清自己是怎麼知道了投毒的是隔壁劍術道場,也記不清自己有沒有好好安葬慶藏師傅和戀雪。

  也許是好好安葬了?也許還沒來得及?算了,這畢竟不是最緊急的事。

  總之,回過神來的時候,狛治已經站在了劍術道場門口,而無名氏正擋在他面前。

  「你想做什麼?」無名氏問,手中亮出了短刀。

  狛治發現這把短刀好像就是兩年前他與無名氏初見時,無名氏手中的那一把。

  保養得真好,一看就很鋒利。

  看來無名氏早就料到了今天會發生的事,料到了他終會違背諾言。

  原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而他卻還傻乎乎的以為未來可期。


第88章

  「你知道我想做什麼。」狛治說道。

  他盡量用比較冷靜的聲音說話, 以證明自己完全可以為自己的一切行為負責。

  他不只是頭腦一熱,也已經下定了決心。

  珍香說:「劍術道場如今總計有六十七名門徒,就算在水井中投毒是多人合謀, 一定也存在著無辜者。或者,至少會有人反對這件事, 只是尚沒來得及檢舉揭發,慘劇就已經發生,總有罪不至死的人。」

  「這重要嗎?」狛治笑起來,他很驚訝自己還笑得出來。

  但與此同時, 他又知道自己原本火熱的心已經冷卻了。

  他感覺好冷。又冷又痛。

  「無名氏,真為難你在這種時候還能這麼理智, 還能考慮到劍術道場裡可能存在的無辜者, 並站在我面前為他們發聲,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麼心懷正義的人呢?」

  相比之狛治努力壓抑的瘋狂模樣,珍香冷靜如一塊石頭。

  她平靜地看著狛治, 平靜地說:「我只是希望你停手。慶藏師傅和戀雪死了, 但你還活著,你還有希望和未來。」

  就像是僅僅在陳述事實,她的每一個字都清晰而平穩:「並且, 你並不是就此一無所有了,你的身邊還有我, 我們是親人也是朋友。所以你應該聽我的,你沒必要走上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我可以幫你用法律的武器制裁仇人。」

  「真有意思, 事到如今你居然開始和我談感情了。親人?朋友?你在這麼說的時候自己心中相信嗎?難道兩年來一直和所有人保持距離的人不是你嗎?」

  狛治覺得這太好笑也太諷刺了,他的心髒在痛苦地皺縮,可無名氏卻表現得那樣待定自若,仿佛根本沒聽懂他的諷刺。

  他只好把話再說明白一點:「無名氏,麻煩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有把我們、把慶藏師傅和戀雪當成你的親人嗎?」

  「……」

  「呵呵呵……我就知道,一定是從未有過,你啊……你根本沒有心。」狛治笑出了眼淚。

  珍香微微抿住嘴唇,小小地吸了一口氣,就像是把一口酒含在口中細細品味,直到默默吞咽下去才重新開口說話:「就算我沒有心,但是你有,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還來得及回頭。」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背誦我父親的遺書!別再虛偽了,你不是一直想殺死我嗎?那你就讓開路,等我殺了那些人,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順殺掉我了?」

  確實。珍香想。那她現在擋在這裡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她之前還在糾結殺了狛治是違背諾言的事情,可如果狛治自己犯下殺業,她當然就可以心安理得痛下殺手了。

  只不過,她現在反而又覺得,自己違背諾言也沒什麼。

  只要她現在殺死狛治,劍術道場裡的六十七條人命不就都得救了嗎?

  怎麼想都劃算,她偶爾也想做個救人的人呢。

  只是啊……只是……為什麼會感覺這麼不甘心?

  「狛治,我也學了兩年武術,不如趁此機會咱倆練練吧?」

  「好啊,那就練練。」

  一方使短刀,一方揮拳;一道身影矮小,一道身影肌肉結實;一邊藏頭遮面披著黑鬥篷,一邊身穿白色的後背寫著「素流」二字的練功服。

  也許兩人打得難解難分、飛沙走石、天崩地陷會是很好的故事發展。

  畢竟在那些描寫宿命或是熱血的故事裡,主角和反派之間總要有這樣一場一對一的生死鬥,將矛盾渲染到極致。

  可惜,珍香打心底裡不相信這樣的故事,她是因為自己不會被打死、而且都不會痛,才敢於向狛治發出挑戰的。

  如果她覺得自己有一點點受到傷害的可能,她就不會站出來阻止狛治。

  或許這就是自私吧,在珍香心裡,只有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至於什麼正義邪惡,只有在不會妨礙到她生存的前提下才有意義。

  因此她也不能說就代表了正義的一方,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她果然還是打不過狛治。

  練了兩年叫人精神衰弱的繡花功夫,果然是白練了。

  嗨呀,好氣!

  交手數個回合後,珍香被狛治死死按在了地上。

  「我記得兩年前,我一直想看你長什麼樣子,只不過那時候怎麼都扯不開你的鬥篷。」狛治低頭看著珍香說,「但是今天,我覺得我已經能扯開你的鬥篷了。」

  「那你要扯開看嗎?」

  狛治側過頭想了想:「不了,我已經不好奇了,你長什麼樣子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他站起身越過珍香,走進了劍術道場。

  珍香在原地躺了一會兒,她身上不覺得累,但心裡還是稍微有一點想歇歇。

  月亮已經掛在了天邊,是一輪並不圓滿的玄月,雲從天上流過,像是潮汐在船只間翻湧。

  珍香能聽到從劍術道場裡傳來的慘叫聲,那可真夠慘的,如果有普通人不幸路過聽到,一定會嚇得跌在地上。

  狛治內心深處果然還是藏著傲慢的一面,就算是生死相搏也堅持只用拳腳,不用武器。

  但這份傲慢確有其資本,狛治完全是如惡鬼一般碾壓了一切。

  他那已經算不上是與人生死相搏了,反而是完完全全的虐殺別人。

  雖然還不是鬼,但已經有了鬼的凶相,難怪能得到鬼舞辻無慘的青睞啊。

  珍香歇了一會兒就站起來,進入隱身狀態,摸到劍術道場裡面去圍觀戰鬥。

  [哇哦這血腥效果,牛逼!啊那裡飛出去一顆眼球!這邊這人的肋骨直接扎出來了!嘖嘖嘖,慘不忍睹慘不忍睹。]

  就像是恨不得端個西瓜抱著啃,珍香跟並不在線的系統絮絮叨叨。

  [這比我以前偷偷看B級血漿片帶勁多了。我覺得人這一輩子,不能只看和諧的東西,多多少少得接觸一下限制級,否則會變成以為世界真的充滿愛的白痴,甚至認為血是綠色的,覺得人很難死掉。可實際上呢,人是很容易死的,和平與活著都太不容易了,你說是不是啊系統?]

  珍香就這麼一邊跟和空氣對話,一邊看著狛治一通亂殺。

  看的時間久了,珍香不禁想要出去透透氣,但她硬是強迫自己留在那兒,強迫自己瞪大眼睛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最後,狛治只剩下一個女佣沒殺,而那女佣中途就嚇到精神失常了。

  珍香知道這是自己最後殺死狛治的機會了,再過不久,鬼舞辻無慘一定會被這驚人的慘案吸引過來。

  她拿好短刀,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狛治身後,屏著呼吸。

  她在收斂自己的殺意,收斂自己全身的「氣」。

  自從獲得了隱身能力,她就開始練習收斂「氣」,差不多也練習了兩年,這可比練那見鬼的弱雞發力技巧用心多了。

  所謂匠人精神,就是把一件事做到極致。珍香覺得自己苦練這麼久,應該也算是位匠人了。

  說不定等穿越回去,她就能原地轉職忍者。一般忍者不就是提倡收斂氣息嗎?要把自己當成一段沒有生命的枯木雲雲。

  珍香跟著狛治,一路走到橋邊,看到狛治停了下來,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橋下的河水還是那樣波光粼粼,月亮在水中破開又聚合,只不過今夜的天空沒有煙火。

  珍香提起短刀在狛治脖子邊比劃。

  [話說怎麼割才能一下子至死?氣管還是頸動脈?還是說扎心髒更保險一點?唉,為難,沒做過這種事情,業務不熟練吶。]

  大概把殺意收斂到極致就是沒有殺意,總之珍香覺得自己心平氣和,甚至心平氣和到不想出刀了。

  「你怎麼還不動手?」狛治突然說話。

  跟我說的?我暴露了?不應該啊,我的氣息收斂應當已臻化境了才對。珍香大驚。

  「我沒感覺到你,我只是知道你肯定一直跟著我。」狛治又說。

  珍香頓時松了口氣,撤掉隱身顯出行跡。

  狛治側過頭看著珍香:「你在猶豫什麼,你難道又不想殺我了?」

  「差不多。」

  「心軟?還是下不去手?」

  「不,我正在反思自己。雖然就這麼殺了你也可以,但是我真的有必要做這件事嗎?也不是說有沒有必要,就只是覺得……總之,算了,索然無味,我突然想起來,我前兩天把戀雪送的小雪花穿進棉繩掛到了脖子上,我覺得還挺好看的,所以就算了吧。」

  珍香轉過身,與狛治背向而行。

  「狛治,你亦是罪人,我亦是罪人,如果世界最終毀滅了,你與我都難辭其咎。」

  視角升上高處,一切都在抽離,珍香放棄了與這股吸力對抗,就像魚順水而游。

  狛治終究接受了鬼舞辻無慘的血,變成刺青滿身的猗窩座,它很快就忘記了自己的罪,也很快就忘記了自己的心。

  變成鬼之後,它依然勤勤懇懇修煉武學,並有了個不殺女人不吃女人的奇怪信條。

  而這些珍香都已經不在意了,她穿越回湖邊,連適應一下場景轉換都來不及,第一件事就是觀察自己的裝束。

  還是那一身藍色女裝,鬥篷也好好的折著藏在身上沒有動過。

  於是她伸手去摸脖子,摸到一根棉繩。然後順著這根棉繩又摸出來一片漂亮的小雪花。

  很新,和剛才的狀態一樣,並沒有因為穿越突然間腐朽。

  [系統,你還記得這是怎麼來的嗎?]

  [記得呀,你有一天特別無聊自己動手做的。]

  [你知道我的手工活有多……不是,你知道制作材料哪裡來的嗎?]

  [你干嘛突然問這個啊。]系統迷糊了,[別管這些有沒有的,珍香你快點跑過去吧!上弦之三不殺女人,所以放心大膽的上!]

  [好好,我這就去幫忙。]


第89章

  猗窩座不斷躲避著向它衝來的夢野久作, 忍耐著稀血氣味對鬼的負面影響,腦中不斷思考戰術。

  就在它要把這些人逐個擊破時,一道天藍色身影忽然撞進了它的視野。

  那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多歲的少女, 容貌精致,有一雙藍色的大眼睛和一頭墨雲般的烏發, 穿著一身西式的藍色長裙,外搭一件收腰西服外套,腳上是黑色的系帶小皮靴。

  少女像一株掛著露水的藍色鈴蘭,身姿纖巧輕盈, 仿佛在生病的蒼白面容叫人下意識想去呵護,恰靜如細筆勾勒的古代畫卷。

  這樣的少女正該坐在滿是墨香味的書房裡, 一邊喝咖啡一邊捧著一本書靜靜閱讀。實在不該跑到這窮鄉僻壤的荒野地方, 大晚上在有鬼的湖邊晃悠。

  「讓開。」猗窩座對少女說。

  它煩躁地自己打斷了揮拳動作, 讓著招重新換地方。

  少女仿佛在生病的樣子太礙眼了,如果真的在生病, 就躺下好好休養啊?

  可少女卻鍥而不舍地跟著它走, 還露出很溫柔的笑容打招呼:「猗窩座,真巧,我也是藍色的眼睛呢!」

  真把這當成可以搭訕的場合了嗎?

  猗窩座當然知道少女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一定也是鬼殺隊的成員吧?也許還具有什麼異能, 所以才不用日輪刀就被允許出現在這片戰場上。

  猗窩座雖然有著不殺女人不吃女人的信條,但不會傻到以為女人都是無害的。

  「猗窩座, 我叫可雅,你是打不過我們的,不如就認輸投降吧?」

  說大話也該有限度, 這個叫可雅的姑娘太莫名其妙了。

  猗窩座感覺一切都困難起來。它怕自己不慎傷了這個一看就很脆弱的姑娘,所以出招不得不留出余地。在其他敵人確實很強的情況下,這樣做簡直是自尋死路。

  但就算如此,它也還是堅持著小心不傷到可雅。

  它的內心深處是藏著傲慢的,它相信自己足夠強大,就算不用武器也不會輸,就算一直顧及其他,不專心對敵也不會死。

  它一招一式繼續戰鬥著,腳下雪花狀的陣勢如同觸角一般伸展張開。在屬於它的「鬥氣」陣勢裡,它不可能打輸。

  也不知道戰鬥了多久,總之突然之間,可雅身上的「氣」完全消失了,仿佛整個人都變成一段沒有生命的枯木。

  在猗窩座意識到這點並調整動作之前,可雅已經准確站在了它出拳的路線上。

  沒有辦法再改變出拳方向,猗窩座不得不咬牙急停。

  在盡量縮短間隙變招前,它忽然注意到可雅脖子上掛著一片小雪花。

  好漂亮。

  它突然這麼想。

  接著一柄日輪刀就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削去了它的頭顱。

  不死川實彌握著刀,渾身是血地冷笑:「總算死了啊,你這惡心的鬼!」

  死?還沒有吧!脖子這種致命弱點,強者怎麼會不去克服呢?

  猗窩座這樣想著。

  但,可雅卻對它說:「對不起。」

  道歉?為什麼要道歉,這個不講道理的世界,你明明沒有錯。

  你這樣憔悴的女孩子,乖乖受人照顧和保護就行了。

  「狛治哥哥……」好像有什麼人在呼喚著,是誰呢?心在顫抖,循著聲音看一眼好了……

  ……

  上弦之三最終放棄了克服脖子的弱點,化為灰燼隨風消逝。

  不死川實彌心神一松,失去意識一頭栽倒,玄彌慌忙衝過去抱住哥哥:「脈搏在變弱,呼吸也是,哥哥你撐住啊!你不要死啊!」

  「讓開,現在是醫生的時間!」與謝野晶子大步走過來,一把掀翻了礙事的玄彌。

  夢野久作傻眼了,他呆呆的,滿心委屈都不知該怎麼傾訴:「說好要和我一起玩的鬼呢?剛剛還在眼前的那麼大一只鬼呢?」

  費奧多爾低低地咳嗽兩聲,伸手捂住喉嚨揉了揉。

  他剛才全程在扯著嗓子大喊,進行人類一方的戰術指揮,相當不容易。

  就是他幫實彌找到了出最後一刀的正確角度和時機,成功規避血鬼術的探知,欺騙了猗窩座的感官。

  珍香累得夠嗆,完全是為了形像才沒有原地岔開腿坐下休息。

  過去整整兩年不知疲倦的日子,她差點忘了自己原來是這麼弱的身體素質,僅僅追著上弦之三跑來跑去就到極限了,簡直連夢野久作都不如。

  要不以後還是稍微鍛煉下身體得了?

  [對不起系統,我失敗了,我很想直接喊猗窩座快走,告訴它有危險馬上離開,但是那樣就明顯過頭了。]

  [我明白的珍香,你已經很努力了,說實話你這麼勇敢的衝到上弦之三面前去,我人都看傻了,夠猛!換成我上我一定腿軟。]

  [系統你真好,有你安慰,我覺得好多了。但是又死一個十二鬼月,我好失敗嗚嗚嗚嗚。]

  [別灰心別灰心,雖然鬼這邊損失不小,但只要鬼殺隊瓦解得更快,那就是叛徒的勝利!]

  [沒錯!]珍香振奮。

  [而且十二鬼月死了又不是不補充,鬼舞辻無慘分出血,造新的就是。]

  [沒錯!]珍香差點沒憋住笑。

  系統也太甜了吧?它到現在還沒發現十二鬼月一直就沒補充新鬼嗎?很明顯鬼舞辻無慘已經放棄了十二鬼月,現在是死一個就少一個的時代。

  算了,既然系統沒發現,自己又何必去當告知壞消息的惡人,老老實實享受被系統安慰的感覺不香嗎?

  珍香曾經期望著系統變成自己的舔狗,現在雖然願望沒實現,但她也滿足了。

  如今無論犯下多大錯誤,都不用擔心懲罰,系統一定溫聲安慰,這就是天堂吧?

  一陣兵荒馬亂的善後之後,不死川兄弟都離開了,晶子跟著一個『隱』的成員走了,據說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有普通劍士遭遇了普通鬼,現在正生命垂危,需要緊急醫治。

  湖泊邊只剩下珍香、久作、費奧多爾三人。

  珍香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她實在不放心讓這麼個腦瓜子聰明的危險分子留在身邊,越快弄走越好。

  「今天的事情謝謝久作了,沒讓久作玩好,抱歉啊。」珍香先笑著敷衍一下幼童。

  這是個很實用的技巧,在和別人談論正事之前先跟小孩道歉,能夠極大滿足小孩渴望被當成大人尊重的心理,這樣之後讓小孩幫忙保密之類的會很容易,很好說話。

  敷衍好久作,珍香才微笑著對費奧多爾說:「也謝謝你,費奧多爾,你的智謀幫了大忙,鬼殺隊正缺乏你這樣的人才。」

  費奧多爾沒有刻意謙遜,他用令人覺得舒服的語氣認真回答:「只要鬼殺隊需要我,我今後一定會用全部的頭腦來幫助大家殺鬼,一直到所有鬼都被清除的那一天。可雅小姐也不必言謝,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那麼,就請費奧多爾務必加入鬼殺隊……呵呵,你費盡心思,想聽到的就是這句話吧?可惜,我決不會同意你加入鬼殺隊。」

  費奧多爾的表情微微頓住了。

  珍香輕聲陳述著,就像在公布一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費奧多爾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對吧?否則不會這麼努力想得到我的認可。」

  鮮亮的紫色眼眸微微收縮,病弱少年露出了輕微的驚愕表情:「確實如此……產屋敷珍香小姐,您居然看穿了我。」

  這倒是個意外的稱呼,珍香微微蹙起眉:「你早就知道我的本名了?」

  「實際上我對您出生起的事跡都有所了解。」費奧多爾說,「我以為我應該是除您自己之外最了解您的人了,您是千百年來產屋敷家最出色、激進、大膽的領導者,擔任當主之後迅速用雷霆手段消滅鬼……」

  「雷霆手段」是什麼詞啊?不要隨便用到別人身上喂!珍香感覺頭疼,她決定不禮貌地打斷對方:「費奧多爾,廢話就不用說了吧。」

  「好的。」病弱少年一點也不介意被這樣粗暴對待,他甚至有些變態地輕笑了一下,「接下來的話大概不適合夢野久作聽到,能請夢野久作先離開一下嗎?」

  夢野久作看了一眼珍香的表情,接收到暗示,哼哼唧唧地走開了。

  費奧多爾這才接著說:「如果只是知道您的事跡,我一定不會說足夠了解您。實際上我還知道,您其實很討厭異能力,並且暗中掌握著令所有異能力者消失的辦法,您只是為了有更多力量對付鬼,才暫時忍耐著而已。」

  「?」

  珍香努力不讓自己顯得太茫然,她擺出「沒錯我知道你在說什麼」的表情,神秘地笑笑:「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是一團阿爾塔納能量告訴我的。」費奧多爾說。

  這時的病弱少年倒沒有一開始被突然揭穿的錯愕了,他變得自信又從容不迫,像是坐在棋盤面前已經掌握全局的棋手,因為最終必定得勝,而顯露出一絲悠然。

  那雙紫色的眼眸幽暗如深淵。

  「中原中也的存在令那團阿爾塔納能量強制沉眠,但沉眠之物總是會做夢的,正常來說沒有人能溝通那夢境,但我通過特別的方式做到了。」

  「所以那團能量蠱惑你來找我?聽上去有些可笑。」珍香說。

  「並非如此,那團能量只是在無意識地做夢罷了。而那夢境中,它深深畏懼著您。」

  [系統,你聽懂了嗎?]

  [完全沒懂。]

  [俺也一樣。]

  「原來是這樣。」珍香微笑,「那你又想做什麼呢?」

  「我想幫您解決掉所有的鬼,然後請求您消滅所有的異能力者。」費奧多爾說,「也包括我在內。」


第90章

  「我能問問嗎?您是何時發現我在表演的呢?」費奧多爾問道,一副單純只是在好奇的模樣。

  「從一開始。」珍香裝逼地回答, 「你也並沒有特別用心去設計出場方式不是麼?你說是你的同伴對你用了迷藥, 但在我看來, 你分明是自己迷昏自己。此外你還自述遭遇了鬼, 但我的感覺沒有給我任何提示, 說明附近並沒有鬼。」

  費奧多爾恍然大悟:「我竟然忽略了產屋敷家特有的直覺, 這還真是犯規的才能啊。那麼您又為何直到現在才揭穿我呢?」

  「因為想搞清楚你的目的。」珍香平靜道。

  「只是為這個,您就敢於直接帶我來見真正的鬼, 並允許我開口指揮您的劍士。」費奧多爾贊嘆不已。

  他恨不得給珍香比個大拇指:「真是有底氣的做法,您果然是最優秀的產屋敷,一開始就有把控全局的自信, 也確實做到了把控全局。」

  這邊在廢話連篇,那邊系統也開始出餿主意了:[珍香, 我覺得這個費奧多爾非常可怕, 他想消滅所有鬼!讓他活著太危險了,還是想辦法殺了吧。]

  [你咋不說他還想消滅有所異能者呢?我覺得這只是他在畫餅而已。]

  [畫餅?]

  [你知道怎樣從投資人手裡騙錢嗎?首先要講一個足夠吸引眼球的故事,比如說自己的志向是用低價咖啡培養全國人喝咖啡的習慣,只要投資人相信咖啡的魅力是無窮的, 就會給講故事的人送錢。]

  系統稍微有點懂了:[所以費奧多爾只是在說大話講故事?]

  [我想差不多, 而且有個詞叫「投其所好」,他是覺得我需要消滅所有鬼,所以才說會幫忙促成這件事。如果他覺得我的需求是其他事,就會立刻轉而說其他話了。]

  珍香注視著費奧多爾,那少年露出了一個「咱倆可是好朋友」的親切笑容, 紫眸中全都是真誠。

  「你如果真想實現天下沒有異能者的願望,就換個條件吧。」珍香說,「你不能來鬼殺隊,因為我信不過你。」

  費奧多爾眨眨眼:「您可真難打動呀,不過我大概明白了,您希望消滅鬼的心願是不變的,只是單純不信任我。」

  「不錯。」

  費奧多爾低頭思索了一下:「我懂了,我會換另外的方式為您達成心願。然後作為交易,也希望您能滿足我的心願。可以嗎?」

  珍香隨口答應:「嗯好。」

  系統很緊張:[你真的答應嗎?]

  [當然是假的,鬼舞辻無慘那麼強,還有我暗中幫襯,怎麼可能輸給這區區一個病弱少年?而且我也壓根不知道怎麼解決所有異能者,想滿足他都不可能。]

  [也是,一件注定成不了的事,答應也無所謂。]系統放下心來。

  「我相信珍香小姐的信譽,那麼回見。」費奧多爾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信任,總之就特別放心的走了。

  [這麼容易就走了?]系統感覺很夢幻。

  [你還想多復雜?]

  [哈哈哈不想不想。費奧多爾走了就好,只可惜這麼聰明的人不能為鬼舞辻無慘所用。]

  珍香深以為然地點頭:[誰說不是呢?他如果能去鬼那邊當智囊,我肩上的擔子也能輕許多。]

  等晶子幫忙處理好傷員回來,珍香就帶著晶子跟久作前往蝶屋。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珍香每次都會把人往蝶屋領。蝶屋就像她指定的驛站,但凡她暫時想不到該往哪裡安排的人,就先塞進驛站暫住。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珍香對系統解釋,[晶子嘴上說著不救人,結果卻救了實彌和另外的隊員,一定是因為當時正好出現了傷員瀕死的緊急情況,晶子在危機關頭會下意識選擇相救。]

  人是依靠經驗行動的生物,如果不給出思考時間就強迫人做選擇,結果一定會是符合個人經驗的選擇。

  晶子從小就習慣於救人,無法對面前的瀕死者坐視不理,想必很難輕易擺脫這個思維定勢。

  [現在我讓晶子在蝶屋住下,這種需要秒做決定的緊急情況就會大大降低。因為一般能送去蝶屋的傷員都至少生命體征穩定,不會突然瀕臨死亡,晶子就會有充足時間想起,自己其實是不想用異能救人的。]

  另外,晶子戴著個蝴蝶發卡,蝶屋裡也是人人戴蝴蝶發卡;晶子是一名醫生,蝶屋裡也有許多小護士。這不是正好相配嗎?珍香很喜歡這種配套感。

  系統覺得有道理:[那你為什麼把夢野久作也丟到蝶屋了?]

  [他已經不是我兒子了,就讓別人養著吧,森鷗外之前不是推薦了太宰治嗎?讓太宰治帶孩子好了。]珍香特別無情地回答。

  到蝶屋時珍香沒有進去,就在門外呼喚著鎹鴉安排好了一切,這樣她就不必再跟人解釋「我是當主我今天女裝」或者「我是當主的妹妹可雅」之類叫人疲憊的新設定。

  神樂與新八在吉原受的傷都已經好利索了,甚至已經初步學會呼吸術,嗷嗷叫著想回到珍香身邊繼續當保鏢,但珍香卻發現自己已經不需要保鏢了。

  以前想找保鏢是因為覺得自己總要和鬼打交道,會常常主動去接觸十二鬼月,現在珍香的想法已經徹底改變,她轉而認為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保護方式。

  [系統,以後發現哪裡有鬼我還是主動避開吧。不知道為什麼,和我扯上關系的鬼最後都死了,也許我身上就帶著這種運勢。]

  系統感覺到了珍香低落的情緒,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好,只能溫柔地說:[嗯,都聽你的。]

  這樣神樂與新八的工作就空置下來,珍香隨便找了個理由,把神樂與新八打包塞給銀時。

  「請三位一起組隊殺鬼,合力共贏,你們一定會成為默契十足的完美組合。」珍香這樣說,並完全無視了三個人各自的抗拒情緒。

  有什麼好抗拒的?這不是非常棒的安排嗎?一個破格提報的劍士帶領兩個預備隊員,簡直合情合理。

  如果這個模式能獲得成功,以後銀時就專門負責帶新隊員熟悉工作,爭取把「好吃懶做」四個字發揚光大。

  這樣安排好之後,珍香無事一身輕的回了橫濱。

  這次因為《紫藤花文學》已經正式開門經營,正處在人員流動性較大的創業初期,珍香不打算住到那邊被各種來來去去的人打量,就住進了研缽街的秘密宅邸裡。

  是的,她住進去了。

  明明曾經賭咒發誓死也不會住,結果現在真香了。

  在往裡面補充許多東西之後,一個簡簡單單的屋子也變得像模像樣起來,內部有了沙發和搖椅,有了茶葉和速溶咖啡,還有了一個衣帽架。

  珍香一路從湖泊走到蝶屋,又從蝶屋走到橫濱,就算沒有刻意趕時間,她也覺得疲憊極了,所以關好房門就倒頭睡下。至於橫濱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就等睡醒之後再說吧。

  剛一睡著她就又做夢了,這並不出乎意料。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她夢到了更早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那時鹽田世界還沒無聊到只有四個搞笑演員常來舉行儀式,而是經常會有穿連體防化服的人,小心謹慎地推開木門進入這裡,每走一步都警惕地四下環顧。

  仿佛隨時會有可怕的鑽地獸從鹽田下竄出來,張著滿是利齒的大嘴把人一口吞下。

  那些人總扛著各種珍香看不懂的奇怪器材,有些器材似乎是用來捕捉空氣中的細小分子的,有些似乎是用來取樣鹽粒,有些似乎能復制石柱上的浮雕,有些似乎可以探測鹽田下面的空間。

  珍香安靜地旁聽著那些人交流,聽他們說空氣裡沒有異常成分,鹽粒是普通的鹽粒,石柱上浮雕的藝術風格與任何已知的現代、歷史或是史前文明都不符合。

  最後那些人通過地震分析、透地雷達和直接觀測等方法搞清了鹽田下面的情況。

  都是珍香已經感知得很明白了的信息:有七條鎖鏈與七根石柱的下端相連,這七條鎖鏈穿過厚實的鹽層,刺入下方直徑100千米的球形空間裡。

  在那像是「珍珠」一般的空間中,一個巨大無比的「人」蜷縮著,如果直立起來身高能超過200千米,脊背上嵌入了七個重鉤,每個鉤都連著一條鎖鏈。

  那個時候,已經斷開或是嚴重受損的鎖鏈還不是六條,而是四條,尚有三條大體保持著完好。

  當連體防化服們徹底探索完這個鹽田空間,一個穿著西裝的人走了進來。

  「想辦法修復、替換那些損壞的鎖鏈,或者嘗試制作新的。」他這麼下達了指示。

  於是接下來的三十年,陸陸續續有各種人推開木門進來,帶來了更多奇奇怪怪的儀器和工具,用令珍香嘆為觀止的各種神奇方式嘗試修復鎖鏈、或是替換鎖鏈、或者制造出新鎖鏈。

  但都失敗了。

  這些人終於停止嘗試是在第五條鎖鏈斷開的時候,那之後鹽田世界很是寂靜了一段日子,直到西裝男再次踏足這裡。

  「世界的浩劫啊。」那個人這麼嘆息著說。

  又三十年後,第六條鎖鏈斷了。一切看上去都只是意外,沒人能搞懂是什麼導致了鎖鏈的斷裂,反正它就是自然而然的斷了,只剩下最後一條鎖鏈孤零零地堅持著。

  「這次死了200萬人,人類只剩下最後三十年了。」那個人捂著臉跪下來,似乎在哭泣。

  別哭啊。珍香無奈地想。你這樣搞得我也想一起哭了。


第91章

  睡醒後珍香有種難以形容的清爽感, 似乎滿身的疲倦都統統留給了夢境。

  她賴在床上舒舒服服躺了一會兒, 然後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 在房子裡走來走去, 把每一處細節都看了又看。

  這個由中也一手搭建的房子真是正常過頭了, 不但承重牆加厚, 甚至還做了防水防潮處理,衛生間地面下沉,珍香都不知道中也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在這件事上。

  怎麼說呢,感覺好佩服,不愧是能在封閉設施裡度過那麼多年之後, 僅僅用很短時間就成功融入社會的人, 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都太強悍了。

  「也不知道現在中也在做什麼。」珍香嘀咕著, 給手機充好電,撥打森鷗外號碼。

  「森先生在忙什麼呢?」

  「當然是工作啦,最近剛剛吞下了「高瀨會」,要消化掉真是辛苦, 好用的手下太少了,感覺連著幾天都沒能好好睡覺。」森鷗外半真半假地抱怨著。

  珍香虛偽地說:「這可真是辛苦啊。我剛剛忙完一陣子, 總算能稍微休息一下了。」

  「真的嗎?好羨慕, 產屋敷君可以來幫忙嗎?」

  「就算我願意,森先生也不可能放心的把事務交給我吧?」

  「那可說不准。」森鷗外話鋒一轉,「說起來送到您那裡的兩個孩子最近沒有給您添麻煩吧?」

  「是說太宰和久作嗎?沒有哦,他們都是很好的乖孩子,森先生需要的話我這就叫他們回橫濱來。」珍香趁機說。

  但森鷗外卻很不識抬舉的拒絕了:「不用, 相信他們留在鬼殺隊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珍香只能很遺憾地表示:「那就請您務必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發際線一旦後退就很難再長回去了。中也呢,他在做什麼?」

  「產屋敷君果然關心我是假,關心中也君才是真。」森鷗外這次抱怨得相當真心實意,「您想見他的話,今天下午我就叫他去找您吧。」

  珍香立即道:「那太謝謝了,對他說在經常一起喝牛奶的地方見面就好。」

  掛掉電話後,森鷗外提著手機陷入沉思:「原來中也君私下裡很喜歡喝牛奶?」

  ——

  中原中也走入「漩渦」咖啡廳時,一眼就看到了靠窗的老位置上坐著一位藍裙少女。

  少女和產屋敷箴鄉有著幾乎完全一致的長相,只是眼眸是藍色的,臉色也憔悴許多。

  少女看向他,頓時驚喜地笑著對他招手:「中也!快來這邊坐!」

  接著又扭頭道:「老板!再來一杯熱牛奶!」

  中原中也一邊過去坐下一邊仔細打量少女。

  他以前為什麼會意識不到呢?箴鄉分明是很漂亮的女生,穿長裙的樣子自然又和諧,以前他竟從來沒起疑,還在想明明是同齡的男孩子,箴鄉比自己厲害太多。

  「中也這樣看我,是在好奇我的眼睛顏色嗎?其實我今天戴了藍色美瞳。」珍香微笑著說。

  並不是在好奇這個。中原中也想。他只是想知道箴鄉的臉色為什麼這麼憔悴,難道又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中也今天也戴著這頂禮帽啊,與新衣服十分相稱,很帥氣哦。」

  赭發少年如今換掉了過去常穿的貧民街流行運動風,轉而穿著白襯衫灰馬甲,外搭一件挽起袖口的小西裝,一看面料就知道價格不菲。

  鞋子也換成了锃亮的皮鞋,雙手戴上款式潮流的黑色手套,只有頭上還戴著之前珍香贈送的帽子,那掐著銀絲花紋的禮帽明顯被保養很好,陽光落在銀絲上一閃一閃。

  中也點頭收下了誇獎:「謝謝。」

  珍香頓時失望:「誒,這次怎麼沒……」

  中也露出警覺的表情:「怎麼沒什麼?」

  「什麼都沒有哦。」珍香微笑著否定。

  「你是想說我這次怎麼沒臉紅嗎?」

  珍香驚訝:「你怎麼知道!」

  「哈?果然是這樣啊!你其實特別喜歡逗弄我吧?上次也是,特意突然告訴我你是女生,就是為了看我當時震驚的模樣吧?」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絕無此事!」珍香擺出正氣凜然的樣子。

  為了防止對方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她趕緊補充道:「其實我知道欺騙是惡劣的事,我一直女扮男裝然後突然告知,就像在耍人一樣。所以我沒想到就算這樣,中也還願意毫無芥蒂的來見我,真的十分感謝。」

  「這有什麼好感謝的。」中也的氣勢瞬間回落,稍微側過頭嘀咕,「比起這個,箴鄉不是應該說說你遇到了什麼事情嗎?」

  珍香不明白中也為什麼突然有此一問。

  中也不爽道:「你不會這就忘了吧,我以前不是說過嗎?你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對我傾訴,無論是什麼我都會認真聽的。」

  「啊……」珍香突然感覺詞窮。

  不管怎麼說,中也這個人都太好了吧?簡直犯規啊!

  中也皺眉:「沒有要說的嗎?那我喝完這杯牛奶可就走了。」

  「不,其實有件事……」珍香趕緊組織語言,「中也,你覺得為了最重要的事情,可以犧牲掉一部分內心的『正確』嗎?我原本以為我是個不在乎過程的結果主義者,但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發現,我可能並不那麼了解我自己。」

  人活在世上總是會產生各種誤解,有時是對他人的誤解,有時是對自己的誤解。

  珍香以為自己可以在任何時候都做到理性客觀,但當她有機會親手殺死狛治時,她卻忽然放棄了。

  就算是她自己,事後回想起來也覺得不可思議,想不明白自己當時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情做出決定。

  是不敢親手殺人嗎?

  不,她在拿著刀時內心冷靜極了,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

  是對狛治心軟了嗎?

  也不,當時她心中並沒有讓狛治活下去的願望,是誠心誠意希望狛治馬上死去的。

  「我明明知道怎麼做是最優解,但心中就是隱隱約約的不甘心,我覺得一切不該是那樣的,我覺得……就算很不理性,就算異想天開,就算不負責任,我只想做更符合我內心的『正確』的事情。」

  「那就去做正確的事情好了。」中也說,「雖然我這麼說像是在輕飄飄的說風涼話。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承擔著什麼壓力。但你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不是嗎?」

  「倒也沒有喘不過氣這麼誇張。」

  「大話就不必對我講了,我看你還是好好放松一下比較好。」

  顯然,中也堅信箴鄉正肩負著常人無法體會的重擔。

  珍香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只能說:「我來見你就是放松啦。」

  「是嗎?」中也意外地揚了下眉毛,「這樣啊……那你就在這裡多喝一些熱牛奶吧,我今天下午沒有工作,會一直陪著你的。」

  「噗——!」這突然就很有男友力的話語讓珍香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實際上珍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忍不住笑,笑點到底在哪裡啊?但看著中也那真誠的藍眼睛時,心情就莫名愉快,感覺怎樣都可愛,怎樣都想笑。

  在中也額頭上冒出不爽的十字路口符號之前,珍香先一步擺出無事發生的模樣,正經說道:「其實我的本名是珍香,中也以後還是直接叫我珍香吧。那麼,中也最近都一直忙著為森先生做事嗎?」

  「對。」

  「我能否再冒昧問一句,中也這身新衣服也是森先生的意思嗎?」

  中也下意識低頭檢查自己的衣著打扮,想知道哪裡不妥:「是啊,怎麼了?」

  還用問?「羊」的成員全是運動風,因為貧民街最常見的打扮就是運動風,任何人穿著干淨整潔的襯衫西服黑皮鞋出現在研缽街,都會被認為是外來者、是異類,然後遭遇或明或暗的排擠。

  此刻這般帥氣的中也如果讓「羊」的成員們看到了,他們會怎麼想呢?會不會暗暗產生中也已經背叛了的揣測呢?

  就說森鷗外那家伙肯定對中也賊心不死,這不是很快就要圖窮匕見了麼?

  「沒怎麼,只是覺得森先生果然是個很有品味的人……」珍香沉吟片刻,「中也應該不會突然產生投入森先生麾下的念頭吧?」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羊」的首領。」

  「那麼我就在這裡許下承諾,將來如果「羊」遇到了危機,中也隨時可以向鬼殺隊求助。」珍香微微一笑。

  中也略蹙起眉:「怎麼突然說這種話,珍香是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事情了嗎?算了,你不想說明白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就不多問了,最近森先生送我一部手機,我們交換一下號碼吧。」

  「好啊好啊!」珍香大喜,她早就不爽每次聯系中也都要先聯系森鷗外了。

  就這樣,珍香高高興興地跟中也一起又喝了好多牛奶,聽中也說了幾件最近幫森先生打擊對手的趣事。

  內容基本上就是森先生指定了某個敵對勢力,中也抵達現場,中也一個人單挑對面一群,中也結束戰鬥瀟灑離去。

  聽上去森鷗外很好的利用了中也的才能,讓中也像是一把匕首一樣,精准刺入敵方要害。

  在傍晚來臨的時候,中也表達出了要走的意思,珍香下意識沒話找話:「的確,也該吃晚飯了,橫濱晚上也有許多好吃的路邊攤。」

  中也仔仔細細地望向珍香:「你似乎想問我什麼?」

  「嗯,其實我想知道,我一直瞞著我的性別,之後又故意說出來逗弄你,你完全不會生氣嗎?」

  「多少會有點氣,但是我已經原諒你了。」

  「這樣啊,其實我還有另一件事一直沒和中也說實話,但是感覺說出來中也就會特別生氣了,所以在坦白之前,我能提前得到原諒嗎?」

  「哈?」中也瞪著珍香,明顯被這種不要臉的說法驚到了。

  但看著珍香期待而略有忐忑的表情,他還是惡聲惡氣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珍香頓時覺得自己多出不少坦白的勇氣,她決定一鼓作氣一句話說完:「其實我並沒有哥哥其實宇智波恭彌就是我之前的假身份然後我拋棄了假身份對所有人說他死了。」

  珍香說得太快,中也把話在心裡反復過了兩遍才搞懂意思,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珍香也覺得自己不好了。自爆的感覺又痛苦又爽快,心髒狂跳到想吐。

  她低下頭瞪著桌面,感覺自己像是坐在被告席上,正等待法官最後的判決。

  可惡,根本不敢去看中也的表情!他果然還是氣炸了吧!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總之珍香自己覺得是過去了N年,她終於聽到中也輕嘆一聲:「走吧,我請你吃晚飯。」

  「誒?」珍香驚愕地抬起頭。

  「還愣在那做什麼?當初是你請我吃羊肉面,現在也該我請你了。」

  中原中也其實並不覺得多麼火大,正相反,他暗暗松了一口氣,甚至覺得感動。

  本以為一輩子都要欠宇智波恭彌一碗羊肉面,再也還不上,心裡留下永遠的遺憾,結果這份遺憾突然就能得到彌補。

  真是太好了。


第92章

  這之後珍香在橫濱住了許久, 過年都是在橫濱過的。

  一方面,她覺得自己對橫濱已經有感情了, 住著也舒服。另一方面, 她在橫濱不會碰到鬼, 這就避免了自己再禍害鬼的可能性。

  每天不斷有鎹鴉飛來又飛走, 珍香喝著牛奶遠程遙控整個鬼殺隊運轉。經過一整年鍛煉, 這件事做起來已經駕輕就熟, 游刃有余。

  當她覺得某個地方可能有十二鬼月, 就會巧妙調走那附近的所有劍士, 以此十分迂回地保護十二鬼月。

  當她發現某個劍士殺鬼數量即將到達50, 很快就能補位鬼殺隊一直缺失的第九名柱, 她就會想辦法從中作梗, 確保沒人當上第九柱。

  她采用的方法十分多樣, 有時甚至天馬行空,系統每次都嘆為觀止,覺得很贊。

  比如從一名殺了40只鬼的劍士身上突然挖掘出鍛刀師天賦, 然後好言相勸把人送去鍛刀師村深造。

  又比如安排一名殺了43只鬼的光棍劍士與一位未婚女子偶遇, 成功讓劍士意亂情迷,並產生了組建溫暖家庭、不再每天出生入死的心願。然後趁著那劍士最動搖的時候,以主公大人的名義送信,勸說退隊。

  [系統, 知道我為什麼能精准搞定他們嗎?靠的是海量情報和高超分析能力!]珍香很是自滿,[首先要對目標進行全面了解,不管是性格還是愛好還是每天的日常, 事無巨細都得掌握,然後要對信息進行復雜的推演與計算,在腦海中建立數據模型……]

  珍香得意洋洋講了一堆,系統基本上沒聽懂,反正喊「666」就完事兒了。

  過年時珍香收到了作之助寄來的書稿,第一頁就莫名出現了一句叫人無語的留言:「太宰治是本書的第一位讀者!也是第一位書粉呦~~~」後面還跟著畫了一個讓人渾身發冷的可怕塗鴉。

  珍香先認真考慮了一下是不是應該把這頁裁掉,然後才往後翻閱。

  書稿不算太厚,內容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上部是以殺鬼的劍士為主視角,講述劍士們的生與死,下部是以鬼為主視角,講述鬼的生與死。

  兩部分合起來就是史詩一般的人鬼糾葛史,互相照應,互為補充。

  作之助的文字並沒有偏向哪一方,沒有批判誰也沒有歌頌誰,甚至寫鬼和寫人的字數都是對半分的,足見其公正。

  一般來說公正的文字都是冰冷的,可作之助的文字卻有種娓娓道來的溫情,讓人讀來就覺得一切確實在某處發生過,那些故事並非浮於空中,而是被大量細節所充斥,無比真實生動。

  珍香是和系統一起把書稿讀完的,中途系統就哭得稀裡嘩啦,平時也不見它怎麼同情人或者鬼,一讀故事卻投入得不要不要的。

  [珍香,嗚嗚嗚嗚,太虐了吧,人和鬼都太虐了吧!為什麼大家都這麼慘啊嗚嗚嗚。]

  [系統,人和鬼會這麼慘,就是因為鬼舞辻無慘一直在為了尋找青色彼岸花不斷制造鬼呀。而且作之助寫的這些,明顯都是取材於咱們知道的那些事情,虐心程度也就和我們所經歷的那些持平而已,並沒有更進一步去虐。]

  [啊!珍香!就是因為你每次都說這麼冷酷的話,我才會覺得更虐了啊!]

  [誒……我有說什麼冷酷的話嗎?]

  珍香望天,認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剛才說的。

  不就是普通的描述事實嗎?描述事實而已也能叫冷酷?

  帶著一些不服氣的心思,她拿著書稿和中也約去了「漩渦」咖啡廳。

  如今中也是越來越難見到了,上次成功約出來還是十幾天前,森鷗外使喚人一點不手軟,珍香曾經就這點跟中也抱怨過,結果中也本人心態良好,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一開始森先生就告訴我要忙好幾個月了,而且森先生安排的工作都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感覺自己學到了很多。」

  既然中也自己都同意,珍香也只能同意。每成功約一次中也,都感覺像是中了彩票一樣驚喜。

  「這是我一位朋友寫的。」珍香說著把書稿推給中也,「順利的話年後就會登上雜志連載,並且會同步出版,中也幫忙提提意見?」

  「我不太懂文學,大概提不出什麼像樣的意見,而且這種一般不都是文學編輯在做嗎?」

  「是呀,但是最近編輯人手不足,所以想麻煩中也幫忙看看。就算提不出意見也沒關系啦,以讀者的角度稍微講兩句就好。」

  於是中也摘下手套,仔細洗了手並擦干,然後才接過書稿認認真真的翻開閱讀。

  看到第一頁,他就稍微蹙起眉:「太宰治……這是誰啊?怎麼在別人的書稿上面亂塗亂畫?」

  「沒關系不要管他,他和書的作者是好友。」

  雖然嘴上這麼說,其實珍香心裡正在大聲附和:「中也說得好!黑泥精就是特別討厭!」

  「就算是好友也不該這樣吧……」中也嘟囔了一句,翻過這一頁往後讀。

  在中也安靜閱讀的時候,珍香百無聊賴地撐著頭環顧咖啡廳,從潔淨的玻璃窗看到櫃台,從頭頂的燈泡看到地磚。

  一只三花貓輕車熟路地從門外擠進來,環顧一周和珍香對上視線,然後搖晃著尾巴跳到櫃台上。

  咖啡廳老板習慣性地摸出一把小魚干,喂給三花貓。

  「老板這是你養的貓嗎?」珍香湊過去問。

  「算是吧,它經常會溜達到我這兒來,所以時間一長,我就專門在店裡放些小魚干招待它。」

  「一般來說這樣做的貓都是吃百家飯的渣貓呢,根本不會專屬於某個人類,老板你可別被它騙感情啦。」

  三花貓像是聽得懂人話似的,仰起臉瞪了珍香一眼,又「喵喵」叫了兩聲,低下頭把小魚干全部吃完,轉身揚長而去。

  珍香看著三花貓熟門熟路地擠出門外,扭頭對老板吐槽:「你瞧吧,我就說是渣貓。」

  老板呵呵笑著:「那也沒關系啦,它經常來我的店裡做客,說明很喜歡我這兒呢。」

  正說著,珍香就看到一個氣質很嚴肅的男人領著個戴眼鏡的眯眯眼青年進入電梯。

  「他們是?」

  老板介紹道:「是福澤先生和江戶川先生,他們看中了這棟建築的四樓,正准備開辦一個偵探社。」

  「偵探社嗎,有意思。」

  珍香和中也打了聲招呼,讓他先慢慢看文,自己則乘坐電梯上了四樓。

  四樓目前還很空曠,尚未經過裝修,珍香剛一上去,就看到眯眯眼青年在拉扯嚴肅男人的衣袖,一邊扯一邊說:「看吧看吧,我就說不用我們下去,紫藤花文學的幕後老板會自己上來找我們的。」

  這個動作和這個語氣……似乎是在撒嬌?

  嚴肅男人向珍香問好:「我是福澤諭吉,近日會對這裡進行裝修,有可能會影響到樓下紫藤花文學的正常營業,十分抱歉。」

  「沒關系,如果有影響的話我會給員工們放假的,而且這棟樓的隔音相當不錯。」珍香說,「很高興認識你,我是產屋敷珍香。」

  嚴肅男人拍了下眯眯眼青年,示意對方也要自我介紹。青年頓時露出好麻煩啊的表情:「我嗎?我是江戶川亂步,是很快就會成為世界第一名偵探的人,無論是什麼謎題都能解開哦!」

  「厲害,兩位都是偵探嗎?」

  「不,我是偵探社的社長,沒有破案方面的才能。」嚴肅男人道。

  兩邊站著稍微聊了兩句,互相都有了些基本了解,珍香便心滿意足地乘電梯下樓去了。

  江戶川亂步摘下眼鏡,十分珍惜地收起來,開始蹦蹦跳跳地視察領地。

  福澤諭吉問道:「亂步,產屋敷小姐就是夏目老師提過的那個人嗎?」

  亂步點頭:「是哦,就是那個我無論看出來什麼都不能講的人。」

  「想不到是一位這麼年輕的纖弱小姐。」福澤諭吉感嘆。

  年輕的纖弱小姐?什麼啊。亂步想。完全不能講的感覺好討厭哦。

  ——

  中也讀完書稿之後,長長呼出一口氣:「這就是鬼殺隊的日常嗎?」

  「是呀,感覺如何?」珍香問。

  「感覺很辛苦啊……珍香,你是非常棒非常優秀的領導者。」

  「怎麼突然誇我?不是問你對這本書的感受嗎?」珍香失笑。

  中也很認真地說:「這就是我的感受。雖然沒有親身參與其間,但人與鬼的戰鬥究竟有多殘酷和艱難,只看這本書也能理解一二了。我只是當「羊」的首領就已經覺得很不容易,你卻要面對這麼多——」

  「啊好了好了!可以了!」珍香連連擺手,「如果接下來都是這種話,中也就請閉嘴吧。」

  「……為什麼?」明明是誇獎的話卻被這麼避之不及的對待,中也多少感覺到了一些挫敗。

  珍香捂了把臉,嘟囔著:「因為我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啊……別人這麼誇就算了,被中也這麼誇會覺得特別羞恥。」

  「羞恥?」中也揚起眉毛。

  珍香覺得這件事沒法解釋了,她就不該讓中也讀書稿。還以為能激發一下中也的創作靈感,然後中也興致一來也寫寫書或者詩歌什麼的,好充實下紫藤花文學的書庫。結果只得到一陣尬吹。

  「總之別管那些細枝末節啦!我接下來會離開橫濱一陣子,因為又要到半年一度的開會日了,我不在的時候中也一定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也是。」中也特別善良地順著珍香的意思放過前面一個話題,「請務必注意安全,珍香。」


第93章

  費奧多爾向前一步, 踩到了一座精致無比的木質樓閣中。

  他的上下前後左右,充斥著倒錯的牆壁、樓梯與拉門, 這些元素組合成一個一個疊壓著的日式房間, 暖色調的光四處亮起, 映照出扭曲廣闊的無限空間。

  「無限城?」費奧多爾一邊打量周圍, 一邊踩著一段浮空的長廊向前行走, 「真是個漂亮的地方。」

  「邦——」一聲撥片撥動琵琶的聲音。

  費奧多爾眼前一花, 發現自己瞬間換了位置, 腳下變成一片木板拼接的方形平台, 前方隔著差不多一米遠處還有另一個平台, 上面鋪陳著直到視線盡頭的竹席。

  竹席上坐著一位懷抱琵琶的黑色和服女子, 柔順的長發向下垂落, 遮蓋住眼睛。

  女子身後還突兀的豎立著兩扇閉合的拉門。

  費奧多爾很有興趣地盯著拉門看了一會兒:「鬼舞辻無慘就躲在門後, 對嗎?」

  女子沒有說話,保持著靜默,像是一座雕像。

  「請不必這樣緊張, 你知道, 我是為了幫助你、滿足你的心願,才專程親自趕來這裡的。」

  費奧多爾說著,走到平台邊緣,然後向前奮力一躍, 跳到了女子所在的另一平台上,鞋底頓時在竹席上蹭出一點痕跡。

  女子下意識動了一下手指,但最終沒有撥動琴弦。

  費奧多爾抱歉地笑笑:「鞋子不斷在地面上走過, 總會沾染痕跡,你不介意吧?」

  女子稍微搖了搖頭。

  「你喜歡琵琶?這是種很襯你的樂器,音樂總是那麼美妙動人,蘊藏著常人無法理解的美,是陶冶情操的絕佳享受,我喜歡的是大提琴,可以拉出悠揚的音色。」

  費奧多爾慢慢走到了女子面前,就像是對待知心好友一樣姿態坦然。

  「麻煩你了,鳴女,我需要再次確認一下情報:

  「鬼舞辻無慘在下弦之壹死去的那晚突然遭遇了不明精神攻擊,解體潰散為不斷膨脹的肉塊。

  「當本應無限大的無限城即將被全部吞沒時,名為虛的神秘男人主動走入了那些肉塊當中。

  「之後鬼舞辻無慘恢復人形,卻緊閉雙目昏迷不醒,你也不清楚它究竟正處於怎樣的狀態裡。你只知道體內的咒縛沒有任何削弱跡像,自身也並無任何感應。

  「此外,虛不見了,你推測虛已經徹底融入了鬼舞辻無慘的身體當中。

  「以上就是你知道的全部了嗎?」

  女子緩緩點頭。

  「除你之外,所有鬼都不清楚這件事,是麼?」

  女子再次點頭。

  費奧多爾俯下身,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女子,那是個可謂悲天憫人的表情,染著神性的光彩。

  「很害怕吧?如果鬼舞辻無慘這時醒過來,一定會對你降下最殘酷的懲罰。請放心吧,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他伸出手,輕柔地觸在女子頭頂。

  「你會得到你最渴望的幸福與救贖,我向你保證。」

  鮮血飛濺,飛灰飄散,失去依靠的琵琶砸落在竹席上。

  費奧多爾仔細擦去指尖沾到的血跡,然後抬起頭又環顧了一遍四周。

  失去血鬼術加持,漂亮如精巧積木的無限城已經消失了,他出現在一座陌生的空蕩宅邸中,眼前正是之前鳴女擋在身後的拉門。

  他抬起手稍微啃咬了一下指甲,在腦海中重新確認計劃,覺得沒問題了,才將拉門輕輕拉開。

  ——

  珍香換上男生打扮,把作之助的書稿留在《紫藤花文學》,交代完之後刊印等事宜就離開了橫濱。

  在去往柱合會議會場的路上,珍香度過了自己的十四歲生日。

  那一天天氣尤為普通,珍香和系統都一無所覺,直到珍香突然從鎹鴉嘴裡聽到了父母的祝福語,才陷入到巨大的震驚當中,誇張點說就是一個大驚從早到晚失色。

  [臥槽!今天我生日?完全不記得了!系統你也不記得了!]

  系統非常心虛:[呃……生日也不重要嘛,你看我就從來不過生日。]

  [你不過生日是因為你沒有過去的記憶,不知道自己生日。你要是恢復記憶了,我肯定每年都給你過生日啊。]

  珍香這麼一說,系統頓時很愧疚:[那這次我記下了,肯定不會再忘。]

  [那麼,系統你希望恢復記憶嗎?]

  [都行吧,我沒什麼感覺。恢復也好,不恢復也好,我都可以。]

  [好隨便啊系統,如果哪天你真有機會恢復記憶,我個人希望你能毫不猶豫選擇恢復,因為我很想為你慶祝生日。]珍香認真道。

  系統一時無言。它忽然覺得好感動,能綁定這樣的宿主真是太好了,它甚至有些希望叛徒任務永遠也別達成,這樣它就永遠不必同宿主說再見了。

  不行不行!它在想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珍香見系統半天不吱聲,嘆了口氣:[不同意算啦。]

  [不是不是,我同意。]

  [真同意?]

  [真同意。]

  [唉。]珍香又嘆氣。

  系統覺得無法理解:[我都同意了你還嘆什麼氣?]

  [我就是突然想到,我怎麼才過十四歲生日啊?]珍香十分郁卒,[這也太小了點吧,這要不是今天被冷不丁提醒了,誰還記得這設定?我差點以為我都十八了。]

  [年紀小有什麼不好嗎?]系統表示不是很懂。

  [當然不好!]

  珍香好悲傷呀。自己走馬上任才一年,眼看著鬼都快死完了,經歷那麼多事,換成別人幾十年總該有了,結果實際上呢?才長到區區十四歲。

  可恨身體年齡不能跟著心理年齡同步增長,這得啥時候才能考慮過性生活?她可以給自己的人生按快進嗎?

  [珍香?]系統覺得珍香表情有點不對,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就是覺得必須打斷一下,不然河蟹神獸就要飛過來了。

  珍香仰望天空,把眼淚艱難逼回眼眶裡:[我沒事,我很好,咱找一家賣面的攤子吃碗長壽面吧。]

  於是,珍香的十四歲生日就在一碗熱騰騰的面條前度過,她給自己許了個願,希望自己活得長長久久,永生不滅。

  因為這個願望,她覺得自己特別像一位古代皇帝,在一心追求長生不死的仙術。

  而不同的地方是,她沒有把希望寄托在尋找海外仙島上,而是寄托在系統對自己的不離不棄上。雖然有些卑微,但系統已經是她能抓住的唯一希望,是目前可以選擇的唯一方法。

  人吶,就是在沒有更多選擇時才患得患失,她如果能更牛逼一點,多幾套備選方案,就不至於現在這樣連生日都沒興致好好過了,每天滿心算計,滿嘴謊言,活成自己討厭的模樣。

  所以最羨慕備胎一堆的綠茶婊了,那日子該過得多瀟灑啊?

  [系統,問你個問題,你們當系統的會有監督程序嗎?就是如果系統觸犯到什麼條例,就給格式化了之類的。]

  系統樂了:[我就聽說過宿主被系統花式懲罰的,還真沒聽說過系統會出問題的。]

  [那萬一系統被綁架了呢?會不會有一個管理所有系統的主控中心存在,如果檢測到系統被綁架了,就遠程控制銷毀,或者派遣營救部隊?]

  [珍香……]系統沉吟兩秒,[你這個腦洞很有一套,我覺得撐起一個百萬字大長篇不成問題,你准備填充些什麼故事進去?]

  [不是開玩笑,真心問你問題呢。]

  系統只好認真回答:[你說的什麼遠程控制、自毀程序、檢測追蹤,統統都沒有。你想像中那個主控中心吧,實際上只能算個系統制造廠,制造完成的系統就全部放生了。系統自己在各個世界、各個宇宙流浪,自己選定宿主完成任務。]

  [系統之間不互幫互助嗎?]

  [系統都是具有排他性的,可沒有互幫互助的溫情說法,互相躲著走就是友好的意思。所以如果真有系統像珍香你說的那樣被綁架了,也只能自己認命。]

  [看來你們系統的世界還挺冷酷。]珍香沒什麼感情地感慨了一句,[那等宿主完成了全部任務,系統功成身退,之後系統會怎樣?找地方養老?還是返廠翻新?]

  [別的系統我不知道,我這樣的會死。]

  [啊?]

  [驚訝什麼?這又不是暴斃,這種圓滿的死法放在人類社會裡可是喜喪。]

  [不是,我不是覺得這算暴斃。我是想知道,系統出廠時就一心為完成任務奮鬥,奮鬥成功就死,這有什麼意義?]

  系統反問:[那人類都注定會死,人類努力又有什麼意義?]

  珍香連連搖頭:[人類只是沒得選,如果能不死大家都選不死,系統對活著完全沒追求的嗎?]

  [你知道麼?一個系統經常要花成百上千年在各個世界、各個宇宙裡流浪,只為尋找出一個合適的宿主。所以系統也是沒得選,如果能一秒綁定宿主完成任務,大家都選一秒綁定宿主完成任務。]

  珍香聽懂了,這就是人類和系統之間的價值觀差異吧,人類追求好好活,系統則追求做任務。

  [但是【叛徒系統】你不一樣,你說過你在成為系統之前,是存在另外的過去的,也許你以前是個人類呢。]

  系統覺得珍香話裡有話:[你想說什麼呀珍香?拜托就說清楚點嘛,我都要聽不懂了。]

  珍香溫柔一笑:[我就是和你隨便聊聊,因為想多了解你一點,你怎麼想那麼復雜?]

  [因為珍香你平時就很復雜。]

  [那我以後盡量在你面前單純一點吧。]

  [以後?多久以後算以後啊?]

  珍香思考了一會兒,不太確定道:[一年以後吧?]

  [嗨,這麼不確定,你果然只是說說而已。]


第94章

  生日過後的第二天, 一整天依舊是去往會場的趕路時間。

  倒不是真的距離有多遠,只是珍香給自己安排的時間太寬裕, 所以每天都走得很隨性。

  經過路邊一間廢棄木屋時, 珍香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那是個鼻高目深的外國男人, 身材消瘦高挑, 面容頹喪, 頭發長而卷曲, 給人一種深海的感覺, 幽深又暗沉。

  珍香走過去的時候, 男人正半趴在廢棄木屋門邊, 弓著腰認真數上面的年輪。

  珍香以為自己悄悄路過應該不會打擾到對方, 但男人卻像是背後長了雷達一樣, 瞬間發現珍香並猛然回過頭來。

  那個回頭的動作相當驚悚, 一般人如果能成功模仿,一定會直接把自己的頸椎扭斷,並在數秒內死亡。

  可男人卻還活得很好的樣子, 用一雙非常沒有神采的眼睛瞪視珍香, 喃喃著:「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

  珍香謹慎地停下腳步,觀察男人下一步動作。

  男人轉過身子,終於恢復了人類該有的模樣,他兩手空空, 穿著一身陳舊的西服,襯衫西褲領帶風衣,一副特別無害的樣子, 像個窮困潦倒的拾荒者大叔。

  他慢慢靠近珍香,微微駝背,披散著的長發讓珍香聯想到海浪、藻類與章魚柔韌又滑膩的腕足。

  他的眼神甚至是渙散的,像極了剛用這雙眼睛連著幾個晚上通宵打游戲。

  但就是這麼一雙眼睛對准珍香時,卻讓珍香有種被直接看到靈魂的觸感。

  那大概可以形容為魚類死不瞑目的可怕瞪視。

  「有裂縫的,鎖鏈……」

  男人說話很慢,停頓很多,大概是還不能熟練使用這個國家的語言。

  這種說話方式營造出一種特殊的詭異感,像是有什麼危險而瘋狂的東西被悄悄掩蓋起來了。

  「在鎖鏈下面是,這個世界,無盡惡意的源頭……」

  珍香稍微抿起嘴巴。

  原來不是她的錯覺,還真被看到靈魂了。不過她對這個男人其實也有些特殊既視感,所以兩邊大概是互相看穿的狀態。

  男人扯動嘴角,想露出一個表示友好的笑容,可惜不太成功,反而像是面癱症患者面部神經在抽動。

  他說:「我看到,深紅之王……」

  珍香有點忍不住想往後撤步,真是有種渾身發冷的、像是被變態盯上了的感覺。

  幸好,男人大概是覺得已經都看清楚了,眼皮就慢慢聳拉下來,轉變成一種昏昏欲睡的狀態,配合著有氣無力的說話方式,好像隨時都能倒下睡著:「你好,我是,洛夫克拉夫特,可以讓我跟著你嗎?」

  「你為什麼想跟著我?」

  「一種吸引。深紅之王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侵蝕了一千年,已經變成,世界本質的一部分,感覺……」

  洛夫克拉夫特苦惱地抓了把頭發,覺得要找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相當困難。

  他思量許久才含糊地說:「感覺真香……」

  真香?

  珍香感覺自己被莫名內涵到了名字,並且整個場景都因此畫風突變,滑稽起來,不禁手指一顫。

  這明顯只是個巧合,所以她很快平復好心情:「那你是要攻擊我麼?」

  「不,跟著你很舒服,你可以讓我幫忙做事,回報你。」

  「那你能做什麼呢?」

  「大概是這樣。」

  洛夫克拉夫特抬起手,他的手指、手掌、手臂逐漸變形,伸展成數條柔軟滑膩的腕足,然後越來越長、越來越多……

  「停。」珍香覺得有必要令這叫人SAN值狂掉的一幕迅速結束,「「一位舊日支配者」麼……我已經充分了解你的情況了,我是產屋敷箴鄉,你想跟著我也行,但是不要隨便展示能力給我添亂。」

  「好。」相當干脆的回答。

  [珍香你好像認識洛夫克拉夫特,他是什麼人?會不會殺鬼?]系統覺得很好奇。

  [系統你這個問題沒水平。我認識你卻不認識的,那只能是我在遇到你之前就認識,你覺得還能是人嗎?]

  [對哦。]系統想了想珍香的本體,那等身份確實沒有專程認識區區一個人類的理由,[所以他也是一位偉大的吞噬者?]

  [吞噬者跟舊日不是一個系統的,不過你這麼理解也沒問題,差不多吧,總之比鬼高級,和嫉惡如仇殺鬼救人那一派沒有什麼共同語言。]珍香回答。

  她非常沒有好好解釋的耐心,甚至開始拿「差不多」這種最沒譜的詞語糊弄。

  系統很容易就被糊弄過去了,還非常真心實意地說:[是這樣啊,那我覺得還是珍香你最厲害。]

  它回憶起和珍香的美好初遇。

  那真是苦盡甘來的一天,曾經它也是系統中的苦逼流浪者一員,消耗N年穿越千萬個世界,在光怪陸離的不同宇宙中漂泊,只為能尋找到一位最適合的宿主。

  這是很困難的事情,對於它這個類型的系統來說,在宿主達成最終任務之後滿足宿主許下的心願,是最為重要的一個步驟。

  但總有心願是系統無法完成的,倒不如說大部分心願系統其實都沒轍,比如「統一所有平行世界」啦,再比如「全世界男人都懷上我的孩子」啦,再再比如「我一跺腳世界就跟著抖三抖(物理意義)」啦。

  大部分心願都是如此離譜,如何控制相關變量就變成了每一個系統的必修課。

  因此許多系統會特意選擇瀕死或剛死的宿主,這樣宿主的心願通常都會是「活下去」、「死而復生」一類。就算不是,系統也能往相應方向勸服。

  【叛徒系統】甚至要更難一些,因為它是個弱小的系統,它有一個作為自身基礎的「過去」,然後的所有能力都在基礎之上搭建而成。

  它以前顯然很不擅長實現心願,所以作為系統存在之後,就連讓一只蟲子死而復生都做不到。

  但笨拙者也有笨拙的辦法,它發現自己可以在一瞬間引爆自己,以死亡作為代價制造出一個範圍可控的破壞點,產生的能量足以破壞一切含有「封印」概念的事物,並在爆炸後形成一條完美的穩定通道。

  那麼,只要去找一個被封印著的、自己沒辦法掙脫的存在綁定,不就正合適嗎?

  基於自身是【叛徒系統】,並且只認可對「正義」的背叛,天然站在反派陣營這個特點,系統覺得自己綁定一位邪惡宿主准不會有錯,越強大越邪惡就越好。

  經過這些條件限制的層層過濾,系統以此為准多方打聽,終於在一天找到了一片被隱藏起來的世界。

  系統本身具有可以穿梭萬界的特性,所以沒被阻隔到外面,找准方向就輕松溜了進去。

  那是一片鹽田世界,蒼白而荒蕪,七根石柱圍成環形,向下鏈接著七條鎖鏈,六條鎖鏈已經斷裂,而一條大體保持完好,表面上有細小的幾乎微不可查的裂縫。

  人類無法觀察到這些裂縫,但系統則可以。

  隱約的惡意從那裂縫間滲出,就像漲潮時淺淺的浪花湧上岸頭,沒人會因為浪花微小就小瞧拋出浪花的大海。

  只是感受到那一點惡意,系統就忍不住要嘆氣。不是舒服的嘆氣,而是它意識到自己可能來晚了。

  深埋在鹽田下方的是一個封印,球狀空間中蜷縮著巨大而肥胖的「人」,那個「人」頭頂生著三支猙獰巨角,缺失下頜而暴露出棘刺一般的森森利齒,全身由無數重疊的片狀鱗片覆蓋,像是某種深海生物。

  那「人」雙目緊閉,手腳蜷縮內收,背脊向上隆起,七枚重鉤被以粗暴的方式深深嵌入血肉,將整個「人」牢牢固定。

  這就是系統理想中的邪惡宿主。

  但又是最不理想的。

  因為封印並不牢固,最多再有三十年,最後的鎖鏈就會徹底斷裂,到那時封印當中的「人」自然就可以出來,根本不需要系統插手。

  千裡迢迢來看一眼就放棄,誰也不會甘心的,所以系統還是打起精神介紹了自己。

  驚喜的是,它很快得到了回應:[我是深紅之王的諸多側面之一,是源於太古的諸界吞噬者,是海洋領域之下的囚徒,你來找我,想與我綁定,又能帶給我什麼呢?]

  那是個虛弱的女子聲音,像冷卻的焰火,是一種人類無法聽到,但卻能與系統無障礙溝通的靈之聲。

  聲音從鎖鏈的裂縫處湧出,與那些浪花一般的惡意混合在一起,在整個鹽田世界裡顯得那樣輕微,但系統絕不會因此就誤以為對方弱小無害。

  [我可以為你打破封印,幫助你重新降臨。]系統說。

  [就只是這樣?你不能實現其他類型的心願嗎?]

  果然。系統苦澀地想。對方僅憑自身的力量就能脫離封印,當然看不上它帶來的幫助。

  它盡量不把失望表現出來:[是的,我不能。]

  系統以為接下來對方就該毫不客氣拒絕自己了,但驚喜的事情卻突然發生:[好,我同意與你綁定。]

  [為什麼?]它忍不住問。

  [我太虛弱了,在封印徹底崩潰之前就會死去,我一定要在那之前重新降臨,將毀滅帶去人間,用怒火燒盡一切膽敢冒犯我的卑劣生物!]

  女子的聲音近乎於咬牙切齒,因無匹的惡念在震顫,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老虎怒吼。

  [原來是這樣。]系統覺得自己被幸福砸中了,它甚至不介意立刻就給宿主一些無關緊要的權利:[你可以自己挑選世界,與我綁定之後你會得到「宿主」的概念,有這個概念我們就能去其他世界,一同努力完成任務。]

  這其實有點像變相幫宿主擺脫封印,只不過是一種十分脆弱的靈魂自由,和真正的脫困比起來就像是圖片跟實物的差別。

  最終,珍香一眼相中這個有鬼的世界,系統生成了相適宜的任務。

  他們一起討論了什麼樣的身份最為便利,最終選擇在產屋敷家出生。

  系統相信珍香將來注定要毀滅世界,區別只是毀滅幾個。

  讓這樣的高端存在當個鬼殺隊叛徒,去協助鬼舞辻無慘取得最終的反派勝利,不是非常明顯的大材小用嗎?

  所以從一開始,系統對珍香就充滿信心了。

  也許等一切都結束時,珍香會反手就把這個世界毀滅,讓剛剛取得勝利的反派下一刻就戲劇性死亡,但那就和系統沒什麼關系了。

  畢竟那時它肯定已經不復存在,更不會對鬼舞辻無慘那個用來完成任務的工具鬼產生同情。

  一切都已經是最好的安排。


第95章

  當天晚上, 因為附近正好有一處產屋敷家的秘密宅邸,珍香就免去了到村民家住宿的麻煩, 和洛夫克拉夫特一起睡在宅邸中的相鄰兩間。

  洛夫克拉夫特這個外國名字念起來實在不順口, 所以珍香給他起了個「愛手藝」的昵稱。

  當天夜裡, 月上中天, 珍香睡得正香時被一陣敲門聲給驚醒了, 她謹慎地穿好衣服打開門, 看到愛手藝那張大長臉在月下顯現出鬼魅的可怕影像。

  深陷的眼窩在夜晚像兩團無底深淵, 而顴骨的陰影又強調了臉頰的消瘦, 微駝的背像是在遮掩什麼或回避什麼。

  總之, 愛手藝看上非常適合出演恐怖片角色。並且大晚上出現很容易讓人覺得, 他終於要出手了。

  「怎麼了嗎?」珍香溫和地問, 「白天你一直精神不好在犯困, 晚上突然睡不著麼?」嚴重懷疑是熬夜習慣了。

  愛手藝僵硬著脖子搖搖頭:「不是,它又找到我了,被纏上很麻煩, 睡不好。」

  珍香硬是從中聽出來一股子無奈味道, 這也太稀奇了,什麼存在的糾纏能讓這位無法自己解決?

  「是誰纏著你?」

  愛手藝側過身,伸手指了指庭院方向。

  珍香順著看過去,看到庭院裡不知何時擺放了一只漂亮的白瓷壺, 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

  就直覺給出的信息來說,那只白瓷壺確實不是無害的。但問題在於一只壺能說明什麼呢?變態送的禮物?裡面裝填了碎屍?

  珍香還在納悶,就發現愛手藝默默繞到她身後去了。

  這有點像是在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 而她正在飾演被迫保護小雞的老母雞。

  「我過去看看?」珍香回過頭試著提議,愛手藝木著臉點了點頭。

  白瓷壺被擺放在庭院的最中央,月光灑下,映照出如玉的溫潤質地,表面描繪著精細的花草圖案。毫無疑問,這是一只藝術品。

  就算換個人來看,也會覺得白瓷壺很漂亮,反倒是愛手藝很恐怖值得警惕。

  不過下一刻珍香就不這麼想了,因為一個「怪東西」突然從壺中冒了出來。

  「怪東西」的出場方式很有阿拉丁神燈範兒,上半身冒了出來,下半身還鑽在壺裡,顯得嚴重重心不穩,違背基本物理常識。

  它有著大體是個人類男性的慘白色軀干,卻沒有常人比例的雙臂,軀干側方伸出好多雙嬰兒一般的小手。

  它的頭就更離譜了,頭發一片一片的像極了魚鰭,臉頰上一邊一張綠唇嘴巴,兩只眼睛則一豎一橫分別長在額頭和下巴上,刻著「上弦」和「伍」的字樣。

  珍香看清它的一瞬間,來不及思考它究竟有多醜,也來不及思考這是不是預示了某種「縫合拼接」的概念,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有沒有可能被認出來?

  現在可不是披著馬甲的狀態,而是幾乎沒怎麼掩飾的產屋敷當主模樣。

  這原本也算不上粗心大意,因為選定的行走路線經過很細致的前期偵查,提前就確定是沒有鬼存在的。

  但顯然,這種方法還存在漏洞,比如被愛手藝吸引過來的鬼就沒法防備了。

  [系統啊啊啊!快來陽光滅了它!]

  [別激動!珍香你先別激動!]系統連連安撫,[它沒在看你,它正在看洛夫克拉夫特呢,咱先靜觀其變!]

  「偉大的洛夫克拉夫特大人!」上弦之伍就像個見了偶像的小粉絲一樣尖叫道。

  它確實對珍香看都不看,全心全意投入在愛手藝身上:「我還記得您曾說過您十分喜歡祭品,所以我特意為您帶來了用祭品精心制成的禮物!」

  說完,上弦之伍又捧出另一只壺,像個在隆重介紹某樣藏品的鑒寶主持似的,相當浮誇地微微欠身,揮舞著滿身小手比比劃劃。

  新的壺裡往外擠出一大堆惡心東西,有海魚和牲畜等奇奇怪怪生物的碎片,全部由漁網拼合在一起,維持著栩栩如生的狀態,歪歪扭扭地生長。

  珍香確信這附近沒有海域,說明上弦之伍真的特意帶了這麼一堆破爛過來,而不是臨時趕制。

  愛手藝默默地又往珍香身後躲了躲,簡直是全身寫滿了「我跟那貨毫無關系」,「我很抗拒」,「但我們確實認識」。

  偏偏上弦之伍自我感覺相當良好,得意非常地介紹道:

  「請看!我為它命名為《祭品的扭曲》!

  「我特意沿著海岸尋找很久,終於找到一個偷偷用活人當祭品的隱蔽漁村,取走並使用那個人類祭品作為這件作品的主體。

  「在作品外部,我采用的每一塊血肉都來自不同祭品,甚至包括了難得的鯨肉和深海章魚。

  「連接所有部分的漁網是點睛之筆,明確了這些祭品都是獻給海洋的特殊祭品,同時又具有別樣的荒誕氣息。本人非常專注細節,有意識地采用了這種纖細漁網。

  「請看,作為主體的人類祭品在外面沒有暴露出一片皮膚,完全觀察不出來。

  「明明那是唯一完整的祭品,卻被其他殘缺的祭品徹底埋藏起來,這是為了像征作品正如禮物一般驚喜和被精心包裝,是頗有本人風格的藝術表現手法!」

  「我最講究的是……」

  後面珍香已經實在沒有耐心聽了,她側過頭小聲問愛手藝:「解釋一下?」

  愛手藝很抑郁地小聲解釋:「我以前不小心,在海邊,讓它看見過,我那種狀態,後來它就這樣了,是我的錯。」

  「所以變成你的狂熱粉絲了?」

  「不,它認為我是它的,靈感源泉。」

  珍香差點笑出聲。靈感源泉?如果上弦之伍能了解一點時尚界的用語,肯定會大喊洛夫克拉夫特是自己的繆斯女神吧?

  另一邊,上弦之伍用很久才講解完自己的作品,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滿身小手:「太棒了!好久沒有人肯從頭到尾聽完我講解作品了!世界上充斥著完全沒有審美觀的猴子,無法理解我想表達的神韻。但我也明白藝術是孤獨的,所以我並不奢求人人都理解我!」

  它像是非常認可自身的高尚,所以驕傲地挺起胸膛:「偉大的洛夫克拉夫特大人,感謝您將最完美的藝術帶來人間,讓我知道原來完美是真實存在的!我最近需要更多的靈感創作下一件作品,可以讓我再次直視您嗎?」

  珍香問愛手藝:「你怎麼把它慣成這樣的?」

  愛手藝有點心虛地回答:「它之前幾次找我,為了打發它走,我都讓它看了。」

  原來你脾氣這麼好啊……珍香覺得自己更了解愛手藝一些了,這是個多麼好說話的好人啊,必須好好保護起來。

  不過想歸想,珍香實際上正在努力扮演一個假人,收斂氣息,試圖讓上弦之伍認為自己是一根無生命的柱子,這樣就可以一直不被認出來。

  這個招數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挺奏效,直到愛手藝居然開始試圖甩鍋。

  「不行,我不會再,讓你看那個狀態了。」

  「為什麼!」上弦之伍不可置信地大叫,「我明明那樣理解您!我可以看透您身上的荒誕、黑暗、扭曲、瘋狂、潮濕、混亂等等等等,在完美的藝術面前我這樣的生命也顯得不值一提,但我絕對是最特殊的,我可以敏銳捕捉到——」

  「那只是我當初,不小心讓你看到的。」愛手藝說,「你其實沒有,你以為的那些才能。比如,你就感覺不到他身上,深紅之王的力量。」

  於是火突然就燒到珍香身上了。

  再收斂氣息也沒用,上弦之伍簡直是用看待仇人的目光看向珍香,偏偏它還勉強維持著禮貌用語:「呀,你好,初次見面,我叫玉壺,你身上有深紅之王的力量嗎?那是什麼可以讓我見識一下嗎?」

  它捧起一只描繪著水草與浪花的小壺,施展血鬼術,小壺口飛出來三只圓滾滾的金魚。

  金魚張開口,向外吐出千針萬刺。

  珍香早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情況不妙,緊急問系統要了一張白卡。

  【換位符·貧困】

  【效果:與周身三米範圍內目標交換位置(一次性效果)。】

  珍香把卡用在了愛手藝身上。

  愛手藝雖然瘦弱,但那也是針對成年人來說。實際上愛手藝個頭高,還有西方人普遍比東方人更大的骨架,完美成為了珍香的盾牌。

  千針萬刺扎了愛手藝一頭一臉,珍香在背後看不到,但也能想像出來那是多麼凄慘的場面,因為玉壺直接看呆住了。

  如果不是確認愛手藝很特殊,珍香可不敢拿隨便一個人當擋箭牌使,那跟害人性命也差不多。

  愛手藝實際上並沒有施展出什麼搞定攻擊的高超手段,他躲都沒躲,直接用身體硬接了那些刺,刺上的毒素大量湧入他體內,他僵硬的臉愈發僵硬了。

  他身體的正面開始變化,從人類轉變成拼湊為人類形狀的大堆章魚腕足。

  那些腕足蠕動著把所有刺都擠了出去,「劈裡啪啦」在地上掉了一堆,然後蠕動著重新化為人的模樣。

  這些都是珍香角度看不到的,而玉壺正面看得清清楚楚,它驚呼起來:「我明白了!我有靈感了!我這就去創作!一定會是全新的神作!」

  然後它一下子鑽回壺裡,還記得把其他壺跟著一起收好。

  然後一個眨眼,裝了它的那只白瓷壺也消失不見。

  新的靈感叫玉壺忘乎所以,連原本要向珍香發難的事情都拋去了腦後。

  這就跑了嗎?珍香甚至覺得有點反應不過來。話說,這算不算歷史上第一只遇到了她卻沒死的鬼?

  這究竟是她「克鬼」的命格改變了,還是愛手藝的存在嚴重影響了運勢?

  珍香思考著,繞回到愛手藝面前:「你之前都直接滿足玉壺要求,這次怎麼拒絕了,是因為你討厭玉壺嗎?」

  愛手藝非常無辜地回答:「你說過,我跟著你的條件是,不隨便展示能力給你添亂。」

  「……」

  合著還是我的問題咯?

  珍香絕不會承認自己在決策上有什麼失誤,她假裝什麼都沒聽到,轉移話題:「既然沒什麼事情了就去睡覺吧,你這身衣服破了,不介意的話明天會給你准備一套新的。」

  「謝謝。」愛手藝禮貌道謝,一邊小聲抱怨著渾身這不舒服那不舒服,一邊動作僵硬地返回房間睡覺。

  珍香抬起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深深嘆氣。

  [系統,我好累啊,柱合會議都不想去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明天我叫你起床。]

  [嗚嗚嗚系統你對我太嚴格了,我已經無法感受到我們姐妹之間的情誼了,你一定對我沒感情了。]

  [不會,我們永遠是最好的姐妹。]這一次,系統很順暢地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珍香微笑了一下,蹦蹦跳跳也回房間睡覺了。


第96章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 愛手藝詳細解釋了一遍來龍去脈。

  他原本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只是被這個世界中深紅之王留下的惡意能量深深吸引, 才想辦法從另外的世界趕過來。

  按他的原話就是:「在這個世界睡覺, 更舒服。」

  因此在珍香的理解中, 愛手藝完全是為了給自己創造更好的睡眠環境, 才跑到這個世界來的。感覺還挺沙雕, 但細細一想又莫名的很精致男孩。

  總之愛手藝的第一站就是大海, 他在一片靠近海邊漁村的海域降臨, 那天下著暴風雨, 漁民都縮在家中不出門, 漁船也都停靠在碼頭和船塢。

  當時愛手藝距離海岸還有一段距離, 他是自己主動游過去的。

  「原本, 去無人的海岸, 更合適,但我看到了,漁船。」

  愛手藝是個生活很不講究的人, 對世界上大部分事務都沒有偏見, 唯獨有一樣,就是非常非常討厭漁船。

  所以他一念之差,就決定靠到漁村的岸邊去,弄壞那艘漁船。

  當時他並非人形, 有著翅膀、腕足、章魚的腦袋,以及相當龐大的身體。

  本以為在狂風暴雨的天氣裡不會有人看到的,但偏偏就是被人看到了。

  那是兒時的玉壺, 一個瘦瘦小小、表情陰沉、享受淋雨的男孩子。

  珍香不禁問:「那時起玉壺就開始糾纏你了?」

  愛手藝搖頭:「不,他以為自己有特別的才能,看得到別人看不到的場景,憑借頭腦幻想出了,偉大的藝術畫面。」

  從那之後,男孩就開始迷戀可怕的東西,喜歡虐殺動物,然後貼到壺上,試圖通過這種扭曲方式,將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偉大身影還原出來。

  在那場暴雨中,男孩把章魚的腦袋看錯成了壺,並且只依稀記得水產、動物之類的元素,這種錯漏百出的回憶太糟糕了,也成倍增幅了「一位舊日支配者」能給人類帶去的精神扭曲。

  「所以,歸根究底,是我制造了它。」愛手藝很有自省精神地說。

  那之後男孩很快就因為行為太過變態被漁村趕走了,在男孩看來,這就是愚昧的鄉下人們不懂藝術的體現,別人都是無知又粗鄙的蛆蟲,而他將為藝術奉獻一生,是精神上富足的高雅氣派者。

  「後來我,一直在海底睡覺,不知道男孩為什麼,最後變成,那個樣子了。」

  愛手藝困惑極了,他不知道鬼的事情,所以完全想像不出男孩到底經歷了什麼,他覺得自己應該不至於讓人看一眼就變異。

  之後他就一直沉睡到十四年前,一天突然在睡夢中產生了特別的感應,那正是珍香降生的時間。

  「然後我就睡不著了,想尋找你,所以就上岸來,到處找,但你把裂縫藏起來了,只偶爾露出來,我總是剛感覺到大概方向,就又感覺不到了。」

  這十四年愛手藝一直過得很辛苦,數月前不小心露出觸手,被玉壺看到之後就更倒霉了。

  玉壺想不起來愛手藝就是它曾見過的偉大存在,只是因為沒有暴雨和童年濾鏡加持、加上愛手藝自己上岸後一直有意識在維持人類形態,所以那種精神衝擊力相對失色許多。

  玉壺認定愛手藝是自己的靈感源泉,就開始了持續不斷的、腦殘粉一般的痴漢行為。

  敘述完這段陳年往事,愛手藝一邊「嘎吱嘎吱」地咬巧克力,一邊感慨:「沒辦法勸它放棄,如果躲起來,又很快會被它找到。它由我制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珍香大概明白愛手藝為什麼一直不弄死玉壺了:「這樣的話,如果你指揮它做別的事情,它應該會聽你的。甚至如果你肯在它面前顯露那個最偉大的完整形態,它會直接把你奉為神明,你讓它自殺它都肯。」

  愛手藝露出一個疑惑的小眼神,不明白珍香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一段話。

  而珍香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再多言。

  這之後第二天,珍香主持的第三次柱合會議如期召開。召開前,她特意叫愛手藝躲在會場角落裡,別讓人發現,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滿打滿算,珍香已經坐在領導崗位上度過了一整個年頭,以正常的標准來說,簡直是出類拔萃的成功。

  一年間,整整有八只十二鬼月被成功消滅。其中上百年沒有變動過的上弦鬼,一年竟直接有半數消失。

  列出已消滅名單可以看到:

  上弦之貳童磨、上弦之三猗窩座、上弦之陸妓夫太郎與墮姬。

  下弦之壹魘夢、下弦之貳轆轤、下弦之肆零余子、下弦之伍累、下弦之陸釜鵺(這一只是灶門小團體解決的)。

  如果鬼舞辻無慘再也不補充下弦,那麼下弦裡就只有下弦之參還碩果僅存,真是十分孤單凄涼。

  不總結時感覺還好,一旦總結,說句「成績驚人」都顯得太平淡了。

  鬼殺隊在對外取得了驕人成績外,對內也是百年未有的神奇格局。

  柱級劍士制度的總數為九人,而這一年裡,鬼殺隊卻一直保持著八位柱級劍士,不增多一人,也不減少一人。

  原本,柱級劍士一直死得比十二鬼月快,通常十二鬼月中死一只鬼,柱級劍士就最少死兩個人。

  結果現在,過了一整年,硬是一位柱都沒死。

  在這種情況下,一整年也沒有新人晉升這件事,似乎就算不上什麼太糟糕的事情了。

  因此珍香在會議上一亮相,完全不奇怪大家都端著喜氣洋洋的臉。

  這次她有意一開始就注意戀柱甘露寺蜜璃與蛇柱伊黑小芭內,果然發現了兩人之間的曖昧小互動。

  一次兩次或許是巧合,再多次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珍香終於在心裡給這兩人下了定論:[系統,我斷定他們倆是雙向暗戀,這事兒絕對能成。]

  系統還有點跟不上思路:[什麼事兒能成?]

  [當然是親事。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通過讓劍士戀愛結婚,成功把一位很可能升柱的劍士勸退了?]

  [啊我懂了,你想故技重施。]

  [不,這叫再接再厲。]珍香認真思索著,[勸退柱級劍士跟勸退普通劍士,性質是非常不一樣的,更何況我想一次勸退兩人,難度很大。現在的利好消息是鬼殺隊形勢一片大好,甘露寺蜜璃明顯就有放松警惕的跡像。]

  一件事換個角度想,頓時就不一樣了。

  原本這種鬼殺隊歡騰快樂的場面,同時也意味著系統跟珍香要品嘗失利的滋味。

  但現在珍香這麼一換角度,似乎鬼一方的暫時落後反而成有利條件了。

  系統頓時精神一振:[我明白了,這是個好機會,一定要讓這兩人結婚然後踢出隊伍。]

  [沒問題。]

  珍香掛上一貫的微笑,對劍士們說了一句別開生面的問候語:「孩子們辛苦了,都放下戰鬥去談場不分手的戀愛吧。」

  「誒?」蜜璃掩住嘴巴下意識驚叫了一聲。

  剩下的柱也都各自表情出現變化。

  行冥呆愣了一下,然後這個一貫愛哭的人居然微笑起來。

  他想:主公大人今天這麼活潑,真是太好了。

  香奈惠低頭輕笑,不過也露出幾分思索的神色。她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她們姐妹倆好像確實一直都沒在考慮戀愛呢。

  杏壽郎的表情原本就有點恍惚,主公大人這句話頓時讓他更加恍惚。實際上他剛剛過完一個非常困難的年,差點被父親鎖在家裡來不了,甚至父親還說要給他安排相親。

  雖然父愛突然失而復得很值得感動,但這種程度也委實過於熱烈了些,就算是一貫熱情的炎柱也吃不消。幸好最後弟弟千壽郎不忍心看他著急,偷偷摸摸幫他拿回了被父親奪走的日輪刀,他這才得以逃出來,趕上柱合會議。

  至於「不高興」實彌,他自從和弟弟恢復聯系,脾氣就越來越好,這次聽到主公大人這麼說,很是傻愣愣的,擺不出表情來。

  宇髄天元表現得最坦然,甚至露齒一笑,很驕傲的樣子。他有三位妻子,絕對超額完成這項任務了。

  錆兔窘了一下,他很快就認定這是主公大人在難得的開玩笑,頓時放松,爽朗地大笑起來。

  全場表情最微妙的要數伊黑小芭內,他的裝束一直遮著半張臉,原本別人是看不出他有什麼表情變化的,但他居然臉紅了,並且紅得厲害,超過了被遮擋住的皮膚面積。

  珍香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含笑道:「我是開玩笑的。雖然是玩笑,但也是祝福。鬼殺隊正處在千年未有的特殊時期,過去我優秀的孩子們無人有空閑思考將來,也很難對活下去產生信心。」

  她的話語令所有人原本浮動的情緒都沉澱下來。

  當珍香全力運用那種令人愉快的特別語調說話,人人都只有誠懇傾聽:「如今,情況發生了巨大的逆轉,將來諸位究竟能否幸福安康雖然仍是未知數,但我仍誠懇希望,你們都能幸福安康。」

  在這樣簡單的調動完現場氣氛之後,珍香終於圖窮匕見,要放殺手锏了。

  這個殺手锏跟戀柱和蛇柱的戀情無關,而是和灶門炭治郎有關。

  她要灶門炭治郎把鬼化的妹妹直接帶來柱合會議上。

  這原本是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情的保密事情,而現在,珍香要在所有人面前投下這個重磅炸彈!


第97章

  這件事在數個月前就開始策劃了, 因為從一開始,珍香和系統就不可能放任一個背著鬼到處跑的劍士不管,所以經常會通過鎹鴉予以遠程監視、不對,是關注。

  因此珍香了解到,自己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該怎麼保護的伊之助, 機緣巧合之下同炭治郎組了隊。另外超級哭包我妻善逸,也跟炭治郎組了隊。

  這個怎麼想都很炸裂的小團體經常一起行動, 當然各自出任務的時候也不少, 總之就是關系很鐵的樣子。

  珍香發現這個情況之後, 有意拉高了三人之間一同行動的概率,叫鎹鴉常常給三人安排相同的任務, 結果是小團體磨合的越發和諧。

  這在珍香看來也算一件好事,伊之助的戰鬥狂屬性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了。

  懂得與別人一同行動就好, 這比一個人安全太多。

  而且原本伊之助根本不聽指揮,甚至一度想把跟著他的鎹鴉抓來吃掉, 現在被隊友改變,已經可以像模像樣的當個劍士, 不再自由散漫四處亂跑了。這點比什麼都強。

  至於我妻善逸,這孩子一開始還滿腦子去抱太宰治大腿。可太宰治是何許人也,想搞定一個小少年還不簡單?他本人面都沒露,叫鎹鴉送一次信就成功打發了我妻善逸。

  我妻善逸完全不覺得自己有被敷衍, 還一心一意要攢錢去北海道買毛蟹,等下一年秋天蟹肉最肥美的時候,給神一樣的大好人太宰治上供。

  對此, 珍香不置一詞。

  反正我妻善逸自己開心就好。

  現在我妻善逸和伊之助都已經充分認識了炭治郎,知道炭治郎整天背著的木箱裡裝了一只名為禰豆子的鬼,並接受和認可了這件事。

  最能體現他們互相沒有心存芥蒂的是,我妻善逸直接表達了追求禰豆子的決心。

  人鬼戀?想想就勁爆。

  [系統,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更多的親鬼派出現了?]

  [也意味著,那只名為灶門禰豆子的鬼真有特別之處,它必定是人形,並且長相不錯。而灶門炭治郎則是個膽子很大,並具有親和力的少年。]珍香說。

  為了更多的啟發系統,珍香詳細講解道:[在人極度仇恨鬼的大環境裡,你知道想讓人對某只特定的鬼不報偏見、甚至是產生喜愛之情有多困難嗎?

  [我本以為灶門禰豆子直到現在還沒出問題,只是因為出問題的時間還沒到罷了。想不到它居然還得到了人類的喜歡,並且那個人類不是天生獵奇者,而是膽小愛哭的我妻善逸。

  [這說明我一開始就想錯了,灶門禰豆子很可能真的不吃人,甚至很可能旗幟鮮明地站在了人類一方。]

  系統心想這不是很糟糕嗎?

  [系統,任何事都要辯證的去看。既然灶門禰豆子是親人派的鬼,我們為什麼不好好推廣它,讓所有鬼殺隊的人都接受它呢?]

  [這有什麼好處嗎?]

  [當然有了,人們只要能接受一只鬼,那將來就可以接受更多鬼。現在人們不相信鬼裡有無辜者存在,才會如此立場堅定地殺鬼。只要讓人們轉變思想,香奈惠那樣的親鬼派也就自然會越來越多。]

  系統想了想,覺得有些似懂非懂:[這招叫什麼呢?]

  [叫釜底抽薪。]

  於是把灶門兄妹帶到柱合會議上亮相的策劃就進入了珍香的安排本。

  在柱合會議之前,這原本不會有什麼波瀾。

  珍香沒打算事先找炭治郎溝通協調,時間一到她隨便想個理由把人直接叫來就好。反正炭治郎還能不服從嗎?鬼殺隊當主的身份可不是說說而已,鬼殺隊內部的規章制度也絕非擺設。

  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炭治郎三人一鬼小團體在一天夜裡,突然遭遇下弦之陸釜鵺,並展開激烈的戰鬥。

  最終,三人一鬼合力消滅掉釜鵺,且只出現重傷情況,沒出現死亡。

  更好運的是,他們被「隱」送去了蝶屋,由晶子親自動手治愈,一點後遺症都沒落下。

  這麼一來鬼妹妹的事情基本就瞞不住了。

  系統雖然怨念於一不注意又有十二鬼月死了,如今下弦裡只剩個獨苗苗下弦之參,但由珍香分析一番利弊後,系統意識到,這正好給出了叫灶門兄妹來柱合會議的合理理由,就頓時覺得下弦之陸也算死得其所。

  如此,珍香順水推舟打破了幫忙隱瞞的默契,吩咐「隱」的人把目標直接帶來。

  望著被自己特意蒙在鼓裡的八名柱,珍香微笑著說道:「本次柱合會議,有一件特別的事情要告知大家。首先我想先公布一封信件,由居住在狹霧山的左近次所寫。」

  信件就是珍香當初收到的那一封,左近次請求主公大人允許炭治郎攜帶成為鬼的妹妹行動,如果日後禰豆子發狂襲擊了人類,左近次就會與炭治郎一起切腹謝罪。

  讀完信後,八名柱頓時都特別震撼,實彌的反應最為激動:「他們都被鬼蒙蔽了嗎?!竟然會認為鬼是可靠的,承諾切腹謝罪又有屁用!根本沒有任何保障!」

  珍香沒想到實彌瞬間就想到了關鍵點,這家伙果然是復仇流主角吧?腦子夠清醒。

  接著另外七名柱也都發表了各自觀點,一半是負面的、對於鬼不信任的觀點,另一半則認為應該給出機會。

  這些全在珍香預料當中,她慈柔地笑著說:「諸位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們無法證明禰豆子不會襲擊人,但與此同時,我們也無法證明禰豆子一定會襲擊人。如今已有人肯用性命去賭禰豆子是可信的,你們如果要否定,就得拿出更有分量的決心才行。」

  實彌咬牙切齒道:「那就讓那只鬼來聞聞我的血啊!這世上還不存在能對稀血無動於衷的鬼呢!」

  「好。」珍香點頭,雙手一拍發出信號,炭治郎就背著裝了妹妹的木箱走過來。

  這次會議為了配合計劃,珍香特意把會場選定在室內,所以就算是白天,禰豆子也能放心地從木箱裡鑽出來活動。

  「開始吧。」珍香說。

  實彌頓時就給了自己一刀,看著都疼。

  最終一切都很順利,珍香也正面見識到了禰豆子的可愛。

  她本以為能讓我妻善逸產生大膽想法的鬼,該是像聶小倩那樣美貌,但實際上卻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拒絕喝實彌的血時,那個扭頭的動作讓珍香心都化了。

  對這個結果,香奈惠是最高興的。

  不只是簡單的高興而已,她真的感動壞了。

  一直以來,她都在試圖讓人與鬼和諧共處成為現實,但她一直失敗,一直失敗……說沒受打擊是不可能的,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必須堅持下去,否則就沒有劍士再做這件事了。

  有時候她也會問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呢?但她總會收到主公大人寄來的鼓勵的話語。

  主公大人一直在支持她,從未言棄,那她又怎麼能讓主公大人失望呢?

  現在,香奈惠終於看到了實例,一個擺在眼前的、可以和人友善相處的鬼的實例!

  她的主張不再是毫無依據的空想,她看到了希望和曙光。

  「這真是太好了。」香奈惠笑著,直接伸出雙手,與素不相識的禰豆子擁抱。

  禰豆子呆呆的,雖然搞不懂情況,但還是下意識也擁抱住香奈惠。

  原本還心有不甘,想說「這鬼只是因為沒受傷才不覺得飢餓,捅一刀就裝不下去」的實彌看到這一幕,頓時渾身僵住,囁嚅著不說話了。

  一直很緊張的炭治郎放松下來,用手背擦了下濕潤的眼角:「太好了,禰豆子,真是太好了,哥哥好高興啊。」

  [系統你看,我這件事辦得漂亮不漂亮?]

  [漂亮極了!]

  [嗯,其實我覺得這只是基本操作。]珍香很矜持地表示,[等將來鬼殺隊上上下下都習慣了灶門禰豆子,人們的心態在潛移默化中就會發生巨大改變,那時才是真正的勝利。]

  柱合會議最終在珍香的carry全場中結束。

  她成功用灶門兄妹的事情轉移了所有人注意力,導致全程沒人提缺位的第九柱的事情。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有沒有那第九柱都不重要了,對如今的局勢實際上已經沒有多大影響。

  沒有,不會讓鬼更好過。有了,也不會讓鬼更難過。

  但珍香還是盡可能堵住了這個位子。理由很簡單,這是目前最能直觀證明叛徒工作的成績,最方便拿來向系統邀功。

  就拿其他工作來說,從來都不是做的最多的人得到上級嘉獎,而是那個最會邀功的人得到上級嘉獎。

  珍香按照投機分子的思路來行事,很自然的得出結論,因而對第九柱這個空位嚴防死守。表面看這麼做是事倍功半的,實際上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以上考慮當然是不會告訴系統的,散會之後珍香本打算返回橫濱繼續待著,但當晚一個鎹鴉臨時帶來的消息卻絆住了她。

  她專門派遣一隊人去暗中保護的時透兄弟出事了,下弦中的獨苗下弦之參出現在時透家,目前正與鬼殺隊激烈交戰中。

  [我怎麼就這麼不安呢?不行,得立刻過去看看。]珍香和系統商量,[但是萬一我不去還好,一去就把下弦之參給克死了呢?]

  系統也很糾結:[也許你這次跟洛夫克拉夫特同去,就不會了?畢竟前夜上弦之伍就沒出事。]

  [有道理,但萬一……算了,我腳程慢,也許等趕過去已經出結果了呢?多想無益,出發。]

  珍香叫醒正在睡覺的愛手藝,無視愛手藝欲睡不滿的怨念眼神,扯著他往時透家趕去。

  很幸運的是,時透家位置不太遠,就算是珍香也能在天亮前趕到。

  不幸運的是,珍香一語成讖。她趕到時真的已經打完了,並且下弦之參已經被消滅。

  她只來得及看到富岡義勇持刀而立、威風凜凜的身姿,還有在他身後躺成一片、各個帶傷、但就是沒人死亡的鬼殺隊最弱劍士小隊,以及被告知時透兄弟已經想開,雙雙同意加入鬼殺隊的大好消息。


第98章

  自富岡義勇駐守在時透家附近, 正好已有半年之久。

  這半年他變得越發沉默寡言,而且經常扶著日輪刀站在某處發呆,像一塊凝固的望夫石。

  大家都在背後悄悄議論,說他是傻掉了。只有富岡義勇自己知道,自己只是越發茫然了。

  我真的適合當劍士嗎?

  我這樣弱小的失敗者, 是不是已經被放棄了呢?所以才被發配到這個地方。

  雖然錆兔總是趁著任務間隙路過此處,不斷給富岡義勇加油打氣, 可富岡義勇還是難免情緒低落。

  他想起了當初對付下弦之肆零余子。那時一路追到橫濱, 不慎把無關路人卷入戰鬥, 最後靠著同中原中也配合,才艱難斬下了鬼的頭顱。

  如果換成是錆兔, 一定很輕易就辦到了吧?

  富岡義勇並不是嫉妒自己的朋友,也絕不是介意被朋友對比成弱者、被拋在了後面, 他只是越發想不明白自己該處在什麼位置。

  主公大人的一紙調令把他調動到時透家駐守,擔任小隊的隊長一職。可他真的做好了嗎?他真的有資格當隊長嗎?

  實際上這半年也不是一只鬼都沒遇到, 多少還是遭遇了兩只,但都只是最低級的鬼, 低級到可以直接生擒,然後送去藤襲山裡面,補充選拔場的鬼庫存。

  富岡義勇深刻感覺到自己已經提前進入了養老模式,他明明還年輕, 卻做著混吃等死的事情。

  「怎麼能說是混吃等死!」有一次路過來看望他的錆兔這樣訓斥他,「既然主公大人將這件事交給你,就一定是看中了你身上的才能, 不許再說喪氣話了,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干!」

  是啊,好好干。

  但比起守在一個地方日日夜夜看護一對樵夫兄弟,富岡義勇還是更想去過四處奔波戰鬥的生活。

  這半年來,他從未放松對劍術的練習,沒有鬼可殺,那就和隊員們對練吧。

  漸漸的,富岡義勇都快忘記自己是為什麼一直留在此處了,他把自己當成一位臨時教官,負責訓練一支劍士小隊。

  原本他不是這樣好為人師的,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隊員們會一邊吐槽他是傻子,一邊主動向他發起對練申請,對練完還鞠躬道謝,說「謝謝指導」。

  所以我明明自己很弱,卻可以指導這些比我還弱小的人嗎?

  富岡義勇特別沒逼數地在心裡想。

  幸好他沒有把心裡話說出去,不然肯定會招致一頓暴打,而且被暴打完肯定還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被暴打。

  他以為自己大概這輩子就這樣了,會在這座山裡一直待到老,或者很多年後時透兄弟搬家去別處,他將默默地跟著一起搬走。

  但變數突然就出現了。

  下弦之參游蕩到了時透家,它圍著一條白色圍巾,一頭短發,耳朵上戴著金耳環,額頭和臉頰兩側有十字形狀的傷痕。

  它一出現就目的明確,說道:「我是病葉,來嘗試一下時透家的孩子是不是比普通人更有營養?」

  時透有一郎張開雙手試圖保護無一郎,而無一郎則抄起了平時劈柴用的柴刀,距離最近的鬼殺隊劍士跳出去迎戰,卻被病葉一擊就擊飛出去,撞到樹干大口吐血。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富岡義勇甚至注意不到自己的變化,他平日那些茫然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保護大家的意志。

  他要保護時透兄弟,保護自己的隊友們,保護目光所及之處的每個人類,就像錆兔一定會做的那樣。

  當他有余韻去思考其他事情時,他已經用日輪刀斬下了病葉的腦袋。

  這是怎麼回事呢?他為什麼能殺死一只下弦之參呢?為什麼不覺得困難呢?為什麼真的成功保護了在場的所有人呢?

  這一次他的身邊沒有錆兔,也沒有中原中也,沒有任何一位比他更強大的劍士,可他卻做到了這樣一件事。

  難道他已經……變強了嗎?

  富岡義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握著日輪刀的手,先是一臉怔忪,然後慢慢的、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

  啊,我已經明白了,我終於也可以保護別人,變得強大了。

  ——

  珍香有點頭痛的看著時透兄弟:「你們真的決定了嗎?」

  「當然。」有一郎說。

  他原本是強烈反對加入鬼殺隊的。當初兄弟倆一起拒絕,就是他強行叫無一郎跟自己意見一致的結果。

  可這次他的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們兄弟兩人一起加入鬼殺隊。」

  珍香不抱希望地看向無一郎:「你呢?」

  無一郎認認真真地點頭:「我最喜歡做幫助人的事情了!」

  有一郎頓時扭頭瞪他一眼:「我不是說過嗎,我同意加入是因為我們需要學會自保的力量!會了那個什麼呼吸術,才能不怕鬼再襲擊。我會一直看著你的,給我顧好自己,別想多余的事情!」

  無一郎有點委屈地低下頭。

  這下珍香是徹底看明白了,原來促使時透兄弟態度轉變的是危機感。

  以前,對時透兄弟來說,鬼吃人只是別人口中的故事,而現在卻變成了親身經歷的事情。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人總是自己經歷過一些事情才能真的搞明白相應的道理。

  就比如說有一郎,他在經過下弦之參的襲擊之後突然醒悟,意識到為了想自保就必須具有一定武力才行。麻煩是躲不掉的,就算乖乖待在山裡一心一意當樵夫,鬼還是會找上門來。

  以前他不希望弟弟冒險,不希望弟弟去過殺鬼的危險生活,然後像父母一樣毫無意義的死去,所以強壓著弟弟一起拒絕鬼殺隊。

  可現在他終於想通了,生活本就是危險的,他不該天真奢望太平日子。

  珍香說道:「你們知道,鬼殺隊一直派了人手在保護你們,所以你們繼續過去的生活也完全沒問題,如果再有鬼出現,鬼殺隊依然會幫忙解決,我可以保證這個期限是『永遠』。」

  有一郎露出感到惡心的表情:「你們派人保護我們,不就是看中了我們身上的狗屁血統嗎?居然已經有半年這麼久,我竟然一點沒發現……也別再試探了,既然已經同意加入你們,我們學好呼吸術之後自然會努力完成你們分派的任務,不會不聽調遣的。」

  「我不是在試探什麼。」珍香說,「只是想知道,你不喜歡被人暗中保護嗎?是覺得自由或**遭遇了侵犯嗎?」

  「誰會不喜歡被保護起來啊?自由或**又有什麼要緊的。」有一郎氣哼哼地冷笑,「但我更明白,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人只能靠自己。指望別人?那和等死也沒區別了。」

  無一郎顯然很想拉住自己的哥哥。哥哥這話也說得太不客氣了,誰都不會愛聽的。

  但他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就是聽哥哥的話,所以只能擺著為難的表情。

  珍香安撫性地露出微笑:「那麼,歡迎你們加入,關於負責教導你們呼吸術的培育者,就由狹霧山的鱗瀧左近次擔任吧。」

  打發掉時透兄弟,珍香又開始憂愁原本負責保護時透兄弟的小隊該怎麼處理。

  保護對像都走了,小隊本身顯然也沒有存在意義,那麼應該原地解散嗎?

  但珍香一來就敏銳看出,這隊人在半年裡進步十分巨大,基本上各個脫離了底層劍士階級,達到了鬼殺隊優秀劍士的平均水平。

  珍香不得不思考一下這些人為什麼會進步。

  [系統,難道這就是閑出來的?人閑下來都會找事做,他們又正好是特別選出來比較有上進心的劍士,所以他們就把時間用在了專注訓練上?但是不應該呀,人不都是一種有惰性的生物麼?閑了之後應該會廢掉才對。]

  系統也在努力頭腦風暴:[也許他們待在一起會相互鼓舞,而且鬼殺隊畢竟不是其他公司,成員都很有危機意識,知道自己不夠強的話遇到鬼會死。]

  珍香表示贊同:[這樣的話,接下來怎麼安排他們才好?]

  [打散到各處?]

  [打散了不是方便他們殺鬼嗎?]珍香否決了系統的提議,[我看還是繼續維持一隊,但每次都讓一整隊人完成一個任務。比如面對一只普通鬼,就要全隊人一起殺,這樣浪費人力物力,而且對他們不會有任何鍛煉和提高。]

  系統想了想,同意:[好,就這麼辦。]

  珍香立刻找到富岡義勇,把新的任命交代下去:「你還是他們的隊長,負責帶隊,以後這支隊伍就叫……鬼殺游擊隊吧。」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到珍香不敢偷笑。

  她真沒想到自己隨口瞎說的話系統都能信。

  若是混子劍士們編成一隊,那當然就是一支混子隊伍。可若是一群實力優秀的劍士們編成一隊,那就不只是一支實力優秀的隊伍了,更何況隊長富岡義勇還特強呢?

  這麼淺顯的道理,系統居然想不到,果然是在盲目信任嗎?

  珍香感覺自己心裡沉甸甸的,雖然她做的一切原本就是為了得到這份盲目信任,但當事實證明她真的得到了時,卻難以抑制的愧疚和心虛。

  但不管怎樣,她沒有退路,從一開始就沒有。

  處理完這件突然事件,珍香來不及同系統一起為下弦的全軍覆沒默哀,就倒頭睡去。

  人體對熬夜的適應能力是有限的,長期熬夜會造成心態、脾氣、皮膚、發際線等多方面的負面影響,珍香現在只是個普通女孩子,對此絲毫沒有抵抗能力。

  劍士們還好,在艱難掌握呼吸術的過程中就已經習得了熬夜本領,可珍香卻必須為每一次熬夜苦惱。

  這回她睡了兩天才成功倒換時差,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發現愛手藝躺在不遠處,並且正睡得特香。

  「還真是為了睡得舒服才來的嗎?」珍香不禁感到一陣羨慕。

  瞧瞧人家,生活的追求是優質睡眠,這需求層次多麼高端。再看看自己,拼搏努力007,卻只是為了能活更長久點。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有時候就是羨慕不來呀。

  珍香粗暴地大聲叫醒了愛手藝:「走了!該出發了!」

  因為現在的位置是時透家,回橫濱的路途已經偏離,珍香就重新規劃了另外一條路。

  這條路上會正巧路過桃山,她可以順路去親眼看看。

  桃山也是一張叛徒工作的優秀成績單,不去一次太吃虧了,那裡有著教出了我妻善逸的不靠譜前鳴柱桑島慈悟郎、異能失控者中島敦、積極入隊分子芥川龍之介、文靜女孩芥川銀、隱藏惡棍獪岳。

  這幫人現在都塞在一座小小的桃山裡,朝夕相處,抬頭不見低頭見,場面肯定會很精彩。


第99章

  珍香抵達桃山的時候, 桑島慈悟郎興高采烈迎了出來,揮著手拍打珍香的肩膀:「主公大人,您這身子骨比您父親強多啦!看到您這麼健康真是太好啦!」

  珍香按耐住喊痛的**,微笑:「能看到慈悟郎這麼有精神,我也很開心。

  就算是面對頭發花白、皺紋深刻、爺爺輩的人, 珍香也要強行直呼名字!就是這麼倔強。

  慈悟郎也一點不介意,樂呵呵地看向愛手藝:「這位是?」

  「洛夫克拉夫特, 是一位難得的異能者。」珍香介紹道。

  也甭管那些觸手算不算異能力, 反正就是這麼介紹了。

  慈悟郎表示非常歡迎:「好好好!你們要在桃山住多久?」

  「一天左右吧。」

  「時間這麼短啊。」慈悟郎說, 「所以……就只是順路來看看的嗎?」

  「對。大家都在吧?」

  「獪岳不在。」提到獪岳,慈悟郎就露出了不太滿意的表情, 「那小子最近老是躲來躲去的,中島敦也躲, 龍之介也躲,問他為啥躲也不肯說個一二三出來, 今天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聽到這話珍香就放心了,看來大家相處得真挺愉快。

  [系統, 他們肯定背著桑島慈悟郎互相打出過豬腦子,這都虧了我設計巧妙。]

  珍香毫不猶豫又向系統邀了一波功。

  邀功這個行為雖然拿不到具體好處,但隱性.福利是很多的,比如系統再也不會多提一句下弦全軍覆沒的事情, 沉浸在虛假的幸福裡,給予珍香輕松的工作環境。

  在珍香邀功後,系統果然很上道, 連連誇珍香干得不錯。

  得到這頓誇,珍香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之後跟著慈悟郎參觀桃山就變得漫不經心起來,只在偶爾看到一些場景被摧殘過的痕跡時,會猜測是不是中島敦干的好事。

  慈悟郎是個喜歡下棋喝茶的硬朗老頭,右腿是義肢,當年就是因為斷腿才離開前線退居幕後當培育者,他臉上有一道面積很大的傷疤,是戰鬥的功勛章,因為上了年紀,身高比年輕時候回縮許多。

  就是這麼個小老頭,如今仍能輕松壓制住虎化時的中島敦,可以想像到在腿未斷的三十多歲時,他又該怎樣強大,真是恐怖如斯。

  慈悟郎先是興高采烈地拉著珍香下了一會兒棋,問了許多鬼殺隊近況,然後沒多久就風風火火去叫弟子們過來集合。

  說是弟子們,其實也沒幾個人,珍香能認出來的就是中島敦三人。

  芥川龍之介的精氣神不錯,臉色紅潤。芥川銀也腰背挺直,穿了一身很颯的勁裝。中島敦的身板一看就比過去結實很多,只是他挺胸抬頭的並不情願,目光躲躲閃閃,看著叫人生疑。

  慈悟郎不但一一為珍香介紹過去,還講了講自己近期的訓練安排。

  對於龍之介,他說自己特別注意到了少年身體底子不好,冷風一吹就好咳嗽,於是直接叫少年禁止使用異能,每天以鍛煉身體為第一要務,一日三餐都是食補,不練出幾塊腹肌來就不准進行下一步訓練。

  對於芥川銀,他明顯手軟很多,要求小姑娘以監督哥哥為主,同時進行身體柔韌度和敏捷度的訓練。

  慈悟郎當了多年培育者,看人潛力的眼光相當毒辣,知道這個小姑娘的力量有一個上限,恐怕難以掌握呼吸術,所以也不打算把小銀刻意往傳統劍士方向培養。

  目前鬼殺隊裡還有另一個不會呼吸術的女劍士,就是蝴蝶忍,慈悟郎打算等一段時間後把小銀介紹給蝴蝶忍,請蝴蝶忍幫助訓練。

  對於中島敦,他表示已經幫中島敦達成了不會突然虎化的重要成就。

  現在中島敦再也不會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變成一頭大白虎四處搞破壞了,可以控制自己是否虎化。下一階段的訓練是體會主動虎化的感覺,嘗試盡可能保存理智。

  中島敦這個進度明顯是所有弟子中最慢的,慈悟郎卻表示非常樂觀:「最困難的總是第一步,現在中島敦已經成功邁出了第一步,之後的進展就會越來越快了。」

  這項訓練只占據中島敦一天當中的五分之一時間,剩下時間都用來精研呼吸術,目前進度良好,中島敦把雷之呼吸的所有劍型都已經基本掌握,只是應用到實戰裡還差一截意思。

  「那為什麼敦不敢正眼看你呢?」珍香半開玩笑地問。

  「這個不爭氣的混蛋小子!」慈悟郎忍不住吹胡子瞪眼,「前兩天我鼓勵他,說努努力就能去參加半年多後的選拔,到時候就能跟善逸一起出任務了,結果他使勁搖頭給我打退堂鼓。」

  「是因為膽怯嗎?」

  「我覺得就是他不自信。」

  「大家都這麼想嗎?」

  這下龍之介開口說話了:「人虎不過是個沒用的弱者罷了,連掌握好自身異能的覺悟都沒有,將來又能有什麼作為?根本不必對他報以過多期待。」

  剩下的弟子都隨聲應和。

  慈悟郎要發火了,珍香連忙抬手制止他。

  珍香可一點不介意桃山的弟子們搞內鬥。這種事情沒發生在眼前還好,既然已經在眼前發生,那肯定得予以鼓勵。

  「你們認為敦是注定一事無成的孩子嗎?我卻要說,他是頗有才能的孩子,將來必定會成為柱。」

  珍香目光認真地看向中島敦:「敦,不必因為他人的話語就懷疑自己,我相信你。這並不是對你的異能的看重,而是對你整個人的看重,你是一定可以成為保護他人的人的,我一直都如此相信著。」

  [珍香,你說你這麼鼓勵他之後,他將來會不會真的成為柱啊?]

  [他能成什麼柱?喵柱嗎?]珍香在腦海裡發出嗤笑。

  中島敦無法按耐心中的震撼之情。

  他非常受觸動。

  實際上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懷疑自己,明明已經報有了成為劍士的決心,可對於異能的掌握進展卻無比緩慢。

  近乎一年才堪堪能做到控制虎化與否,距離熟練掌握不知道還有多少年,就算桑島老師一直在鼓勵他,他也止不住的自我懷疑。

  更關鍵的是,自從好友善逸離開桃山,他身邊就再也沒有會為他加油打氣的同齡人了,大家都不太喜歡他,一開始是因為害怕他突然虎化,等他能控制好不虎化了,師兄弟們也沒有回頭再和他修復關系的打算。

  他們都說,中島敦不行、中島敦沒有任何才能、中島敦是被人塞進來的、中島敦遲早會放棄。

  也許我真的不行吧?

  最近中島敦陷入了這樣的思考當中,因此當桑島老師和他突然提起選拔的事情,他下意識就給拒絕了。

  不是因為害怕選拔,而是因為害怕在選拔中失敗,讓桑島老師對他徹底失望。

  他害怕被人用失望的目光看待。

  拒絕之後中島敦感覺到後悔,但這種後悔還伴隨著強烈的動搖。

  他真的有才能嗎?還是真的沒有?是不是如果沒有異能力,他壓根就不會被鬼殺隊看中了?是不是他從來都高估了自己?

  要不就趁現在放棄吧?不要再浪費桑島老師的精力了,他根本不值得被這樣盡心盡力培養。

  在這種動搖中,中島敦突然聽到了主公大人的一席話。

  他混亂無比的心靈突然安寧了,緊接著是一種感動。

  主公大人的話語帶著一種令人下意識輕飄飄的感覺,只是聽到就覺得渾身舒服,忍不住信服。

  是啊,他有什麼理由因為他人的話語懷疑自己呢?他要做的只是腳踏實地,每一天都認真努力的進步和提高罷了。

  他也許有才能,也許沒有,誰知道呢?但他已經背負了許多人的期待,他只能繼續背負著前行下去,而不是選擇逃避。

  「謝謝你,主公大人。」他說,「我知道要怎麼做了。」

  珍香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

  其實她哪裡能知道中島敦到底想明白什麼了,但這孩子這麼配合,隨聲附和自己的話語,這樣領導的馬屁頓時就被拍舒服了。如此就是好。

  在場剩下的人都露出頗為震動的表情。

  主公大人居然如此看重中島敦?

  他們不會質疑主公大人的斷定,所以下意識開始思考,是不是平時沒有仔細觀察,導致錯過了中島敦身上的閃光點?

  等等,這是主公大人啊!

  一開始慈悟郎並沒有把珍香是鬼殺隊當主的事情介紹給所有人,因為慈悟郎也知道產屋敷家的保密原則,所以特意沒有多說,結果想不到中島敦如此敏銳,居然一口就叫破了。

  珍香倒是不覺得太奇怪,她也不介意被認出身份,反正桃山裡沒有鬼。

  剩下的時間珍香就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度過,她和慈悟郎討論了一些教育問題,慈悟郎聽得很有感悟。

  「主公大人,我在山裡自釀了一些美酒,您成年後一定要再來,我們一起暢飲!願您身體安康!」

  「慈悟郎也是,不要太過操勞。」

  一天時間匆匆結束,珍香叫醒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睡過去了的愛手藝,兩人一起踏上去往橫濱的道路。

  這之後沒有再發生什麼插曲,很順利地回去了橫濱,路上珍香還特意又編了一次花環,打算送給中也當成伴手禮。

  為了保持花環新鮮,進入橫濱之後她特意健步如飛。

  但踏入研缽街的一瞬間,珍香就知道出事了,她這個伴手禮大概等到枯萎都不會等到合適的時機送出。

  更准確的說法是:「羊」發生叛變內亂了。


第100章

  鉛灰色的雲層十分厚重, 不知為何遲遲沒有落下雨水, 天空成為低垂的帷幕。

  一身西裝的光頭男子靠在小巷牆壁上, 心裡默數著時間。

  就快了。他想。

  終於可以對「羊」復仇了。

  他沒有戴帽子之類的東西遮蓋,大方袒露著自己的面孔, 眉骨到鼻梁處一道傷疤扭成蜈蚣的模樣,可怕而醜陋。

  過去的恥辱沒有必要遮蓋, 心中的怨恨也不必永遠埋藏, 班池組的覆滅、卷卷頭的剃光, 一切都必將償還。

  沒過多久,那個他等待的銀灰色頭發的男孩子出現了。

  「請問你就是「GSS」的——啊!是你!」

  男孩子看清了光頭男子,頓時驚呼一聲, 剛要隨意邁過來的步子停住, 表情變得充滿警惕。

  光頭男子不免驚訝地挑起眉毛:「你居然一眼認出我了嗎,白瀨?明明我已經失去我濃密的卷卷頭很久了。」

  白瀨從衣袋裡摸出一把匕首, 警惕地左右四顧著, 一邊防備旁邊有人偷襲自己一邊後退。

  「別那麼緊張, 這不是給你設置的陷阱, 我也沒有跟你這麼個小毛孩計較往事的意思。」光頭攤開雙手表示沒有武器, 「班池組早就是過去式了, 我現在是「GSS」的對外聯絡人,你也知道生活不易, 我總要給自己找份新工作嘛,理解一下?」

  白瀨的表情慢慢緩和下來:「那我之前跟「GSS」談過的條件——」

  「依然作數。」光頭微笑著抬起手拍了拍。

  在他身後,牆壁盡頭的拐角出現了一個所有人穿戴著裝備的士兵隊列, 這些是「GSS」的制式服裝,不僅樣式嚇唬人,實際用於作戰時也能發揮出不俗的破壞力。

  「GSS」的全稱是格哈德安保服務,原本是海外資本下正當的民間警備公司,但大戰結束後就被原本的國家中斷援助,迅速淪為非法組織,如今不僅提供安全保障服務,也開始制造危險。

  傳聞數月前「GSS」已經秘密變更了首領,不過這種捕風捉影的傳聞沒人能找到真憑實據。

  白瀨之所以會找上「GSS」,是因為他看中「GSS」對於契約精神的尊崇,以及該組織從不掩飾從不更改的、追逐利益的行動方針。

  感情會背叛人,但利益不會,只要在利益上能達成一致,「GSS」與「羊」就能結為盟友。

  白瀨擺出了游刃有余的姿態,不想在這幫人面前露怯:「很好,你們接下來就聽我指揮。」

  白瀨已經把今天會發生的一切在心裡過了無數遍。

  首先是中原中也會在今天難得的返回「羊」中,然後是用以麻痹其精神的燒烤活動,他會在中原中也最放松的時刻送上塗毒的刀刃,接下來「GSS」會聯合「羊」中的自己人一起鎮壓剩下的中原中也一派。

  不會是多麼血腥的鎮壓,畢竟大家都是同伴。而且白瀨很了解同伴們,一旦看到「GSS」的士兵就只會嚇得腿軟,不可能升起反抗心思。

  他需要的只是所有人都安靜聽他說話而已,他將大聲宣布自己好不容易得知的秘密,然後成為新的羊之王。

  這不是背叛,也不是內亂,他只是不得已,他也是為了「羊」好。

  白瀨帶著隊伍走後,另有一個光頭湊了過來:「大哥這樣真的行嗎?沒有經過批准就對「羊」展開報復,森首領會生氣吧。」

  光頭一號毫不客氣就一拳打過去:「論揣摩領導的心思,你覺得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

  光頭二號捂住鼻子嗚咽:「所以,森首領是默許了對嗎?」

  「那當然,森首領想收服中原中也,這種髒活兒他就不能親自沾手。你不想哪天莫名其妙被沉到海裡去,就給我記住,這件事是我們私自決定的,森首領根本不知情!」

  「是,記住了!」

  ——

  珍香一邊給手機充電,一邊把這次返回橫濱的第一通電話撥給森鷗外。

  「真不巧呀森先生,我今天趕回橫濱來了。」

  「產屋敷君?確實有些不巧呢,我正在忙碌中,所以不如改天再聯系?」

  珍香和和氣氣地笑著:「如果真有那麼忙,森先生就不會選擇接聽了。我只是想問問,您已經把中也的身世告知了白瀨嗎?」

  「白瀨是誰?「羊」裡的孩子嗎?完全不知道您為什麼突然這樣懷疑我啊。」森鷗外擺出一點也不明白的無辜樣子,「不管怎樣,我肯定不會不經中也君同意就把秘密泄露出去,這種指控未免太過分了。」

  「也對,畢竟中也君的身世一旦泄露,不但會讓「羊」瞬間四分五裂,也會給試圖接收中也的組織帶去困擾。」珍香點了點頭,「很抱歉那樣無禮的懷疑了您,請允許我向您道歉。」

  「這麼說就太見外了,產屋敷君,我並不因此責怪您。」

  不責怪?那就好。於是珍香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所以您就是用假消息誆騙了白瀨嗎?那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了,連事實如何都不知道就成了小醜。」

  珍香的語氣太肯定了,她壓根不是疑問,而是單純在發表見解。

  森鷗外一時間失去了抵賴的興趣:「產屋敷君就這麼肯定我做了什麼嗎?」

  「畢竟一直關心中也的不只是森先生一個人,也有我嘛。」

  森鷗外覺得這種「你知我知」的試探到這裡就可以了:「就當我欠您一個人情吧,這件事您可否不插手呢?」

  「不需要森先生欠我人情,我本來就不打算插手,除非中也主動向我求助。」珍香微笑著輕聲說道,「因為我也很好奇,中也究竟會怎麼想、怎麼做呢?」

  在離開橫濱前,珍香派了一只鎹鴉一直暗中觀察著「羊」的動向。在她返回橫濱的時候,鎹鴉就非常及時地把第一手消息帶給了她,因此她會知道白瀨要做的事情。

  就像她向森鷗外承諾的,如果中也不求助,她就不會主動出手幫忙,她知道中也有多麼想當個好首領,所以她會尊重中也。

  當一個組織的首領向另一個組織的首領表示尊重,不互相干涉就成了必然,「羊」的內亂理應由「羊」自己解決。

  如果「羊」中大多數人都決定反叛中也,相信中也只會選擇自己離開,絕不會同意鬼殺隊橫插一腳,用武力壓服那些反對的聲音。

  因此珍香只是暗中確認了一下白瀨所持有的塗毒匕首,得知那不是見血封喉的鶴頂紅一類劇毒,就沒再多管閑事,甚至不會給中也打電話報信,她相信中也能自己處理好。

  ——

  中原中也失去平衡,跌坐在椅子裡。

  上一刻他還為同伴們的熱情感動不已,吃著燒烤聽大家訴說思念之情,下一刻就遭遇了白瀨的背刺。

  「GSS」的士兵們將大家包圍起來,接管了現場,而最令中原中也不敢置信的是,指揮這些士兵的人是白瀨。

  「為什麼……背叛?」

  「背叛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白瀨大聲道,「不,更准確的說,從一開始就是你在別有居心接近「羊」!」

  中也的臉色越來越白,毒素令汗水反常地冒出來,剛吃掉的燒烤令胃部不適極了:「混蛋……你在說什麼……」

  「不敢承認麼?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是如此虛偽的人。」白瀨假笑著,「導致研缽街形成的那場大爆炸,就是你的手筆吧,中也?」

  中也呼吸一亂:「你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知道。包括你其實是外國派來的間諜,包括你的目的是從一處秘密設施竊取研究成果,包括你竊取失敗就索性引爆了炸彈炸毀一切。」

  這麼一句一句地說著,白瀨臉上的笑容越發擴大了。

  現場除「GSS」之外分成了人數相當的兩撥人,一撥人團結在白瀨身後,都已經宣誓了追隨白瀨。另一撥人被分隔到距離中也稍遠的地方,崩解成一盤散沙,此刻有的迷茫,有的震驚,的在怒視中也。

  「中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慌亂的孩子們向中也大聲問道。

  中也無力地回答:「實情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又是哪樣?」白瀨擺出勝利者的姿態俯視著中也,「不說那些復雜的事情,只說一點:研缽街就是你炸出來的,這總沒錯吧?」

  「……」中也無話可說。

  這種默認了的表現令孩子們一片嘩然,大家勉強冷靜的姿態頓時都維持不住了。

  白瀨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靜:「大家,你們也看到了,這就是我今天特意請「GSS」來幫忙的理由,之前沒有告訴你們是怕你們被中也蠱惑,現在請你們冷靜下來想一想,中也還值得我們信賴嗎?」

  一雙雙驚疑不定的眼睛從中也和白瀨身上掃過。

  「同伴們,是做出選擇的時候了,都到我身邊來吧!」白瀨煽動性地舉起了雙臂。

  就這樣,中也眼睜睜看著幾乎所有「羊」的成員都走到了白瀨身後。

  赭發少年急促地喘息著。不久前還以為是同伴的少年們,如今都以看待恐怖野獸的眼神望著他,這是何等的悲哀呢?

  但仍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孩子在猶豫,目光希冀地盯著中也:「中也,你真是居心叵測加入我們的嗎?你一直在利用我們嗎?」

  「才沒這回事……我怎麼可能是那種人……」中也艱難地發出聲音。

  得到回應的孩子頓時望向白瀨:「中也說他沒有居心叵測!」好像這就代表了希望,這就能證明什麼一樣。

  白瀨嘆息著連連搖頭:「你們還不明白嗎?中也當初加入我們,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如今連著幾個月究竟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有誰真的知道嗎?

  「他自己說是給欠了人情的人還人情,可多大的人情要這麼久去還?又為什麼不能向我們說明呢?

  「他擺明了已經厭煩,不想再同我們浪費時間。

  「看吧,他現在穿的都跟我們一點也不一樣了。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啊。

  「說到底,敢於炸出一個研缽街的人,居然會同弱小的我們產生交集,也只能是命運的錯誤吧?」

  白瀨抬起手指著赭發少年,就像在指著一位明確的敵人:「中也太強大了,強大到如果要背叛「羊」,僅憑我們將毫無辦法。到時候大家都會被殺掉吧?因為我們一直以來都這麼依賴中也超強的能力。我們不能將幾十個同伴的命都交由某個人的心情決定啊,這太脆弱了,就像從小洞裡入侵的洪水最終會毀滅要塞一樣,這是組織的脆弱性,必須進行排除。」

  終於,所有人都走到了白瀨那邊。


第101章

  光頭一號打開一瓶啤酒慶祝:「今天這個計劃, 一舉兩得、不,是一舉三得, 你知道有哪三得嗎?」

  光頭二號狗腿地說:「其一, 是讓中原中也遭遇「羊」背叛。其二,是毀掉「羊」給咱們班池組報仇。其三,順勢鏟除「GSS」裡的頑固一派。」

  光頭一號緩緩點頭:「不錯,有點悟性了, 但你還是說錯一點:這次要鏟除的不只是「GSS」裡不聽話的人。森首領只想把看中的人才收入麾下, 至於「GSS」這個境外勢力打造的麻煩組織, 卻沒必要繼續存在下去,還是跟「羊」一起完蛋吧, 哈哈哈!」

  ——

  珍香和愛手藝跟著鎹鴉一路走去,抵達時正好看到了中也孤立無援的一幕。

  地點是研缽街最常見的簡陋棚屋, 牆壁由板材拼接而成, 屋頂也是長板搭建, 甚至漏了許多空隙。

  這樣的屋子不存在地基, 經歷幾次地震就會垮塌。優點則是修建和拆除都非常簡單,一兩個人就能完成。

  這處棚屋是「羊」的一個臨時據點, 因為足夠寬敞被用於燒烤聚餐,考慮到排煙問題, 刻意留出了許多口子當成窗戶。

  因此珍香和愛手藝不必直接進入, 從外部就能看清裡面的情況。

  「要我去幫忙嗎?」愛手藝問。

  珍香搖頭:「用不著,我相信中也,而且森先生對中也賊心不死, 是不會讓他真出事的。」

  這邊正說著,那邊白瀨就對「GSS」的士兵們下達了命令:「殺了——等等!」

  白瀨渾身僵住,一點點扭過頭看向身後:「省吾?你想做什麼?!」

  省吾微微顫抖著用槍口壓迫白瀨的腦袋,雖然做出了這種威脅別人性命的舉動,但他好像比白瀨還緊張:「「羊」的規矩,一直是面對重大問題時,需要『評議會』的十三個成員一同進行表決。」

  白瀨頓時瞪大了眼睛:「你在開玩笑嗎?自從中也來了「羊」,這個規矩不就已經名存實亡了嗎?」

  「是啊,所以一直以來中也都在粗暴的壓制大家,你也想用同樣的方式來壓制大家嗎?」

  白瀨無法接受這種指控:「我沒有!省吾,你不是一直很討厭中也嗎?」

  「我是討厭他。因為他是最強的,對組織也是貢獻最大的,所以他就算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只要和我道歉我就必須得選擇原諒!」省吾情緒激動地說。

  這發言令人迷惑極了,省吾明明做著要站到中也那邊去的事情,卻說著明確討厭中也的話語,讓人搞不懂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中也聽得很想苦笑。

  原來省吾是這麼想他的嗎?原來當初省吾是被迫原諒他的啊。

  一直以來,他只是在給大家添麻煩吧。

  省吾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就連我當初努力從鬼殺隊爭取到的委托也是,明明認真想了很多建築方面的事情,覺得需要找很多人幫忙才行,也想過去哪裡找人幫忙才好。結果中也靠著強大的異能和耐心,硬是一個人就把難題全部解決了,我完全被排除在外,我的努力全都可有可無,可笑極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白瀨問。

  「我想說的很明顯吧?「羊」如果沒有了中也,就什麼也不是的這個事實。」

  在白瀨憤怒地反駁之前,省吾對所有人說道:「大家,你們還記得「羊」是為什麼成立的嗎?

  「只由未成年構成的互助集團,目的是為了抵抗掠奪和紛爭和人販子的襲擊,同伴們集合起來形成力量,這就是「羊」的意義。

  「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已經不把自己當成弱者了?

  「很少有勢力再敢招惹我們,我們當中甚至出現了敢於和「GSS」聯手的人,開始考慮起是不是該向某個人發難的事情了。

  「我們真的變強了嗎?並沒有吧,自己有多厲害自己應當最清楚了,我現在拿著槍的手都在冒汗。

  「兩年前的我還在垃圾箱裡找食物,如今這種好日子全部是用中也的威名換來的。」

  「正因如此,「羊」才必須要剔除這種畸形的漏洞啊!」白瀨叫道。

  可他錯愕的發現很多同伴已經不再聽他說話了。

  「我沒有辦法假裝「羊」真的很有價值,能值得中也花這麼多精力圖謀。」省吾的聲音慢慢變低了,「要說信任,我不信中也,但我也不信你,白瀨,你為什麼要瞞著同伴們私下聯系「GSS」,你是不是已經把「羊」賣給「GSS」了?」

  這種指控可太嚴重了,白瀨只能果斷回答:「我沒有!」

  「那就證明給我們看。你讓「GSS」的人撤了,然後『評議會』公平表決,用我們自己的規矩決定輸贏。否則我數到十就開槍。」

  「你會後悔的,你根本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羊」好!」

  白瀨咬牙切齒,但他也沒有時間再辯白什麼,他知道如果不照辦,省吾真的會開槍,因為大家都是在貧民街摸爬滾打過的孩子,很清楚一把保險拉開的槍究竟意味著什麼。

  擦槍走火,或者子彈出膛。

  在省吾的倒數聲中,白瀨被迫下達指令:「「GSS」的人都撤了!」

  在外面看熱鬧正起勁的珍香頓時嚴肅起來:「愛手藝,立刻去保護孩子們。」

  愛手藝沒有一點疑問,抬腳就往棚屋走去,與此同時「GSS」的士兵們轉開槍口不再全部瞄准中也,可這並不是值得人放心的事情,因為那些轉開的槍口瞄向了所有孩子們,也包括白瀨與省吾在內。

  那些槍一齊開火了。

  無數章魚的腕足出現並罩住了孩子們。冷汗淋漓的中也支撐著身體站起來,開始使用被毒素削弱了的重力異能,與愛手藝一起保護他所重視的同伴們。

  ——

  一切平靜下來已經很久之後了,「羊」的公平表決最終只是走了個形式,因為沒人願意再支持白瀨。

  如果說在「GSS」的士兵自由開火之前,這幫少年們還面臨著兩種觀念衝突,再不情願也需要選邊站隊,那麼「GSS」的突然翻臉就是給了所有人台階下。

  白瀨自己也心灰意冷:「我想不通「GSS」為什麼會撕毀約定,我許諾的利益明明已經足夠……啊,是那個人!那個以前班池組的老大!是他想報復我們!」

  但現在想明白也晚了,白瀨作為輸家被綁起來聽候發落,他臉上還有之前亂戰中被子彈擦出的長長傷口,養好傷之後大概會留下明顯的傷疤。

  中也的心情是最復雜的,他背上遭遇匕首背刺的傷口已經被大家七手八腳給處理了,毒素造成的傷害隨著新陳代謝正在慢慢好轉。

  就中也個人來說,被「謀權篡位」的危機已經過去了。

  但對於整個「羊」來說,內部分裂的聲音終於暴露出來,今後沒人再能當成無事發生,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白瀨說道:「我輸了,中也,要殺我也隨你便,但大家都看到了,你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居然還藏著幫手,而且是會使用觸手的異能者,說明你也不是在百分之百信任我們吧?我就知道我是對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認識那個異能者。」中也沒有說更多無力的辯解。

  他無法解釋為什麼突然出現一個不認識的幫手,也無法解釋為什麼那個異能者幫忙之後就果斷跑了,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他也知道就算自己能夠解釋,那也是沒有意義的。

  「我不會殺你,白瀨,我確實不是個好首領,雖然已經很努力了,但果然還是沒做好。」中也說。

  那雙鈷藍色的眼眸認真而平靜。

  他並不怎麼傷心難過,太過軟弱的情緒總是與他無緣。

  只是多少有點遺憾罷了,他發現自己終究沒有照顧好同伴們。在當首領這件事上,他果然還差得很遠。如果換成珍香,就一定可以把一切都處理得很好。

  他提高聲音說道:「趁今天這個機會,我也說說我原本的打算吧,我們「羊」的成員都是未成年人,但等到四年之後,大家就都成年了,等到那時……」

  ——

  「那時我就會徹底離開,「羊」也將隨之解散,之後他們是組成新的組織,還是各奔東西,就都看他們自己的想法。」

  坐在「漩渦」咖啡廳不變的明亮窗邊,中也捧著一杯牛奶,這麼對珍香說道。

  「實際上從今年開始,我就會慢慢遠離「羊」,今後只在「羊」遭遇了嚴重襲擊、或別的必要時刻出現,就像故事裡不常出現的守護神那樣,遠遠地守護他們。」

  說完,中也看了眼鄰桌,看到愛手藝正撥開一塊巧克力,正試圖融進面前的那杯黑咖啡裡。

  「總之……」中也壓了壓頭上的帽子,「這次就謝謝你了,珍香,還有,別再用看倒霉蛋的眼神看我了!」

  「居然那麼明顯?」珍香驚訝,「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暴露這個眼神的。其實不是我幫你,是愛手藝路見不平,主動對你拔刀相助,所以你謝謝他就可以了,他的興趣愛好是祭品,你可以收集一些送給他作為報答。」

  「祭品?就是那種看起來很神秘的工藝品吧,我記住了,但你也別把我當成傻子啊,這次明顯就是你在幫我吧?」

  珍香尷尬地笑笑:「你小聲一點啦中也,看破別說破,我只是一個清清白白的鬼殺隊當主而已。」

  「?」

  「我答應過別人不插手這件事的,所以你別賣我呀。」

  中也一頓,聲音也不由自主小了下去:「那你倒是早說啊……不過是誰讓你不插手?啊還是算了,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珍香點點頭:「中也果然是個好人,不打算再深究下去,白瀨也輕輕放過了。」

  「別又擅自說我是好人啊!而且誰不打算深究了,「GSS」我肯定不會放過的好不好?」

  珍香露出了簡直是縱容的笑容:「好吧好吧,你不是好人,你是個壞蛋,這總成了?」

  中也不爽地「嘖」了一聲。

  「但就算中也你否認,我也覺得你真是個大度的人。發生這種事情,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心痛欲死吧,明明是我看重的人、是我想幫助的人、是我打算負責的人,卻對我說不需要我,不但超級果斷的拒絕了,還非得貶低我一通,對我說傷人的話,還想殺了我什麼的……」

  珍香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紫眸中落下一層淺淺的陰影,浮現出些許的茫然:「中也為什麼不會痛苦呢?」

  我的話,就會超級耿耿於懷啊。


第102章

  中也因為珍香的問題而稍微怔住。

  自己被同伴背叛傷害, 不會痛苦嗎?

  但反過來想, 遇到這種事就一定要痛苦才行麼?為什麼非得預設這樣的結果呢?

  中也不禁認真觀察珍香。

  在男裝情況下,珍香雖然仍然是那張精致的臉, 卻會給人「沉穩」、「溫和」、「淡然」、「強大」等印像,這些標簽淡化了性別本身具備的特征,導致珍香讓人一看就覺得應該是男性。

  可那些顯然都有表演的成分。就如現在來說,珍香稍微放松一點, 便褪去了那些「有力量」的正面特質, 多出些許柔軟的疲憊和悲傷。

  「真是的, 珍香也稍微坦誠一點啊,不要再用『如果是我的話』這種托詞了。」中也感覺到了苦惱, 「既然覺得悲傷,就直接告訴我啊。」

  「嗯?我有在悲傷嗎?」珍香微微睜大眼睛,表示驚訝。

  中也覺得這種做作的驚訝表情真是見鬼了。

  明明就是不需要偽裝的事情, 為什麼一定要掩飾起來呢?

  「你被什麼人拒絕了吧?一個你想幫助的人, 可對方卻對你惡語相向, 完全不領情。所以你看到白瀨會想到那個人。不、應該說是,你看到我就聯想到你自己。是這樣沒錯吧?」

  珍香的表情稍微空白了片刻,然後又慢慢浮現出笑容:「中也真是在奇怪的地方特別敏銳呢, 讓我感覺很有壓力啊。」

  「是麼……抱歉。」中也認真道歉。

  這份歉意來得如此坦率,珍香開始覺得自己拿中也沒辦法了:「我不是想聽你道歉啊,只是想知道你的感受。經歷這種事,中也難道不會自我懷疑自我否定麼?」

  「所以為什麼非要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啊?」

  「因為和常人相比,作為一個安全裝置, 中也的存在本身就不夠具有正當性,所以期待著被人認可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就算這樣,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得到所有人認可。」中也認真說道,「如果不自量力到期待著被每個人都喜歡,那才奇怪吧?而且關於白瀨……你以前對我講過很多首領需要做到的事,那時我就想我還有很多不足,所以……」

  仔細想想,他在幾個月前就有所預料了。所以當森先生說需要他幫忙很久,他就立刻跟「羊」的同伴們事無巨細交代好一切,簡直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

  之後他也沒有刻意同森先生請假回去過,僅僅知道同伴們安好就已經放心了,有意無意地在拉開距離。

  這些想法飛快掠過,中也說:「白瀨讓我知道,我確實還不是合格的首領。而且我本以為會是省吾背叛,結果那時候省吾卻反而站出來幫助我,這說明我干的也沒有那麼差勁嘛。」

  「中也一點都不差勁哦。」珍香微笑著說,「在我看來中也是比我更強大更厲害的存在,我感覺迷茫的時候,總要從中也身上汲取力量,就像是靠到中也肩膀上了一樣,所以覺得很安心。」

  「啊哈?這是什麼形容啊!」中也的表情稍微有些狼狽了,他似乎要臉紅,但蹙著眉壓抑住了,「我怎麼不知道我哪裡比你更強大更厲害了,你該不會又在故意胡言亂語,好拿我尋開心吧?」

  珍香搖頭:「絕對不是。在我看來中也最強大的地方就是內心,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能遇到你,我經常問你的那些問題,其實以前都是拿來問自己的。自問自答難免就悲觀起來,可是中也不一樣。我一想到中也,就覺得有了力量。」

  你不會自怨自艾,那麼我也不應自怨自艾。

  你不會耿耿於懷,那麼我也不去耿耿於懷。

  你不會消極悲觀,那麼我也不必消極悲觀。

  「我有那麼好麼?」中也嘟囔著,蹙著眉把視線挪動到一邊,仿佛突然就對桌角上細微的劃痕大感興趣。

  但他稍微做了下思想鬥爭,就又重新把目光擺正,直視珍香的眼睛以表誠意:「其實我也很開心能遇到珍香,我覺得你才是比我厲害多了,所以我經常把珍香視作老師。」

  「啊?」

  「啊什麼啊呀!」

  中也終於憋不住惡聲惡氣起來:「我早就想說了,你也稍微有點自知之明吧?明明已經做得那麼好了,還老是覺得自己不夠,我誇你的時候你還羞恥,是覺得配不上嗎?如果連你都配不上一句稱贊,那世界上還有誰配啊?!」

  「冷靜!冷靜一下呀中也!別人都看過來啦。」

  珍香雙手合十做著拜托的動作。

  她感到相當無奈,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場面很有趣很可樂,便依照心意開心地笑了。

  「說起來,中也因為我而急躁起來的模樣也很帥氣可愛呢~~咳!那個啊那個、對了!我想求中也一件事。」

  中也額頭上跳動著十字路口符號,他用澄澈的鈷藍色眼睛惡狠狠瞪著珍香:「別吞吞吐吐的,有事就直說。」

  「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對中也說『時間到了』,希望那時候無論中也在做什麼,無論有多麼重要多麼緊急的事情,就算是性命攸關也要統統放下,什麼都別問,立刻跟我離開橫濱,然後完全按我說的去做。」

  「……你自己知道這要求很過分吧?」

  「當然知道。」珍香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知道就好,我答應了。」中也沒好氣地說,「給我記住!我是因為相信你才答應的。」

  「嗯,記住啦。」珍香笑著點頭,「居然連這麼過分的事情都答應,中也果然超可愛啊。」

  「一會兒『可愛』一會兒『帥氣』的,你還有完沒完啊?!」中也想要掀桌子了。

  「啊啊對不起,中也感覺害羞的話,也可以回擊我,誇我可愛善良冰雪聰明貌美如花之類的。」

  「誰要誇你可愛善良冰雪聰明貌美如花啊!!!」

  ……

  終於把氣急敗壞的中也勸走了,珍香伸個懶腰,又要來一杯熱牛奶美滋滋喝掉,鄰桌的愛手藝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趴著睡著了,正睡得香甜。

  系統感慨:[珍香,你表演的水平真是越來越厲害了,裝好人裝得毫無破綻,把中原中也騙得一愣一愣的,他現在已經完全對你心悅誠服啦。]

  珍香點點頭,又笑了下:[系統怎麼沒想過另一種可能啊,也許我一直在演的其實是你呢?]

  系統微微一愣:[你演我,那你圖什麼?]

  [嗯……圖的大概就是你吧,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當永不分離的好姐妹之類的。]

  系統搓了搓不存在的雞皮疙瘩:[別突然這麼肉麻啊,好惡心。]

  [嚶嚶嚶,我可是難得真情流露,你卻嫌我惡心。]珍香擦了下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我記得系統你以前說過,如果能量耗完還不成功,你就會跟我解除綁定棄我而去。這是必須的嗎?如果你自己不情願呢?]

  [我有什麼理由不情願?]系統嗤之以鼻,[如果我不情願,當然就不解綁唄。搞清楚啊我可是系統,只有系統限制宿主的份兒,絕對沒有系統被自己限制住的道理。]

  [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

  珍香捧心:[我就知道系統你心裡也有我,不枉我這十四年來一直把你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就算愛情都沒有系統重要。正所謂自由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姐妹故,一切皆可拋。]

  [……非要玩兒尬的是吧?別以為我尬不過你啊,瞧不起誰呢?]

  於是系統和宿主開始互相肉麻互相傷害,你來我往精神攻擊,直到彼此都產生了強烈的嘔吐**。

  [暫時休戰。]珍香冷靜地結束了這段噩夢,掏出手機給森鷗外撥了過去。

  作為一個運籌帷幄的領導,但凡有表現逼格的機會是一定得抓住的。

  什麼是表現逼格的機會呢?就是得到了秘密的、別人不該知道的消息,用若無其事的語氣把這個消息說給關系者聽,營造出「我無所不知」的大佬格調。

  「恭喜森先生,「GSS」也收入囊中了,現在橫濱黑夜中還存在的勢力,已經沒有足以威脅到您的了吧?」

  「產屋敷君還真是一貫的消息靈通。」森鷗外感慨,「可惜中也君並不同意加入,所以我想要成立的港黑還欠缺了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也就是支柱一樣強大的異能者。」

  「森先生是想念太宰了麼?我可以叫太宰和久作一起回來橫濱。」

  「這倒不必,我相信目前還是鬼殺隊更需要他們。」

  「是這樣嘛,森先生真體貼,我還以為您是不希望太宰回橫濱呢,呵呵呵呵……」

  「怎麼會?我可是一直把太宰君視為鑽石一般優秀的弟子啊,呵呵呵……」

  「呵呵……」

  「呵……」

  電話兩邊同步回蕩著虛偽至極的笑聲。

  珍香覺得自己要笑吐了,她開始反思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和一個油膩大叔比惡心,陰陽怪氣有意義嗎?痛快地有話直說不好嗎?

  她收起笑容:「森先生能不能別再打中也的主意了呢?我可以幫您一個忙作為交換。」

  「什麼忙?」森鷗外問道。他壓根不否認自己還在打中原中也的主意。

  中原中也真的太好用了,極為強大極為能打,聽話又單純,親和力高,有責任心,對認定的人會非常忠誠,再沒有比這更饞人的下屬了。

  現在約定好的幾個月幫忙期已經結束,森鷗外再沒有什麼理由強留中原中也,發出加入邀請的結果卻是拒絕,中原中也就算遭遇背叛也沒對「羊」徹底失望。

  有時候性格太好了反而很難搞啊。

  森鷗外已經開始思考,該怎樣讓中原中也欠自己新的人情了。

  珍香無聲嘆氣,她就知道森鷗外還在對中也賊心不死,真是豈有此理:「我可以幫您取得異能開業許可證,這個條件如何?」

  所謂異能開業許可證,就是准許異能者組織進行活動的證書,拿到了證書的組織實際上就是從政府那裡得到了從事非法活動的許可。

  這個東西說難得吧,那是非常的難得。但產屋敷家恰好有開口討要一張的面子。

  所謂面子果實,就是這樣恐怖如斯,可以將無形的力量轉化為有形的好處。

  森鷗外都稍微被鎮住了片刻。

  「這還真是幫了我大忙啊……可以哦,產屋敷君,我同意了,之後不但不會再麻煩中也君,還會暗中幫中也君擺平一些小麻煩。以及,今後產屋敷君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就只管找我,不要客氣。」

  「森先生盡管放心,肯定不會跟您客氣的。」珍香滿口答應。

  「……」

  是說肯定不會客氣嗎?稍微有點後悔了。森鷗外冷靜地想。

  不過,能用一個本就不歸自己所有的中原中也,換取一張異能開業許可證,還是賺大了。


第103章

  直到入夏, 珍香都一直留在橫濱, 遠程遙控整個鬼殺隊運轉。

  這件事越做容易,因為鬼的活動越來越不活躍。或許是因為晝長夜短的緣故, 鬼都更傾向於蟄伏起來,鬼吃人的事情越來越少發生。

  這種變化對劍士們來說,就是找鬼更困難了,而對珍香這個叛徒來說, 當然是工作更輕松了。

  白天天熱時, 她總會跑到「漩渦」咖啡廳蹭空調。漸漸地, 她不但和老板熟到常互相請客吃飯——甚至成功給老板安利了西餐館的激辣咖喱,也跟四樓新開業的偵探社熟悉起來。

  偵探社給珍香一種潛藏的牛逼感覺。

  要說究竟哪裡牛逼, 就是她偶然發現,偵探社居然也有一張異能開業許可證。

  這個證書不是超級難得嗎?

  她發動產屋敷家的面子果實才得以給森鷗外要去一張,難道福澤諭吉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面子果實能力者?

  「波子汽水!」江戶川亂步對珍香攤開手, 「想要本大偵探幫忙找貓, 沒有報酬可不行哦!」

  珍香點頭:「沒問題。」

  說起貓, 還是今天咖啡廳老板向她提起的:那只常來吃白食的三花貓已經有十幾天沒出現了,以至於老板非常掛念。

  雖然珍香安慰老板說:「這只能說明渣貓心裡根本沒你。」

  但看老板為情所困走不出去的樣子,她還是決定稍微幫點忙。

  她把波子汽水買回來之後, 亂步伸手接過,熟練地在瓶口一按。只聽「呯」一聲,卡在凹槽中的彈珠就被壓入瓶身,與玻璃瓶壁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悅耳聲音所帶來的的奇異清涼感,甚至超越了汽水本身具有的意義, 實在是消暑利器。

  珍香看著亂步「咕咚咕咚」把汽水喝完,然後動作自然地將空瓶塞進她手裡。

  「幫我把彈珠取出來啦。」

  珍香轉動了一下瓶蓋:「轉不開,好像是沒有螺紋的設計,要敲碎嗎?但這個玻璃瓶是可以回收的,敲碎之後就不能拿去換了。」

  亂步擺出「不關我事」的表情,轉開臉看向別的地方。

  珍香不禁輕笑:「我可以拿下去,讓咖啡廳老板幫忙,不過亂步還是先說說貓的下落吧。」

  「好吧,反正你就只是想確認而已,還來問我……」亂步嘟囔著,把細心保護好的眼鏡掏出來往鼻梁上一架。

  一雙翡翠般奇異的綠眼睛在鏡片後稍微睜開了:「嗯嗯~那只貓現在不在橫濱啦,目前正和另一只三花貓在一起呢。要我說啊,不找比較省力氣,反正總有一天會自己回橫濱的。」

  「夏天結束之前能回來嗎?」

  「這可說不准哦。」

  看來還得再好好安慰老板幾天了。珍香想。

  之後咖啡廳老板幫忙加熱軟化瓶蓋,用勺柄小心撬開,取出了瓶內的彈珠。

  亂步拿到彈珠之後相當開心,一邊比在眼前對著光照,一邊隨口說道:「今天本大偵探心情好,多附送你一個忠告吧:沒事就和你身邊那個外國人多聊聊,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的。所以快去吧快去吧!」

  說著就對珍香使勁揮手,擺明了是在下逐客令。

  珍香一邊心中感嘆亂步真是個孩子,一邊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去和愛手藝聊天。

  結果是,她對愛手藝的好惡有了全面的了解:通過交談,她得知愛手藝喜歡祭品、睡眠、巧克力、冰淇淋等等,討厭的東西則非常單一,就是漁船。

  珍香覺得如果哪天愛手藝宣布要過生日了,她一定能根據今天了解的這些,給愛手藝准備出最合心意的禮物。

  另外收獲的信息就是,愛手藝自述在找到珍香之前,經常覺得身體不舒服,不是脖子僵硬就是腰酸腿疼,反正就是哪兒哪兒都不得勁兒,但找到珍香之後頓時覺得松快了。

  珍香問是不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者是因為靠近她後,吸收到了深紅之王香甜的力量,被增益了。

  愛手藝搖頭:「我不吸收力量,而且,力量也不香。是你身邊,有一種穩定的影響,就像香味,會讓我覺得舒服。」

  「穩定的影響麼……」珍香點點頭,大體上是明白了。

  她不禁感慨:[系統,你比我想像中還受歡迎啊。]

  [啥意思?]系統茫然。

  [總之就是在誇你。]

  這之後,珍香就把精力主要花在如何安排蛇柱跟戀柱上。

  原本柱級劍士們都很忙,需要趕來趕去的殺鬼,開個會簡直是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珍香都不好意思多打擾。

  現在不一樣了,鬼越發蹤跡難覓,柱級劍士變相多出了一個炎熱的假期。

  [我覺得可以安排兩兩組隊。正好目前是八個柱,很好分。然後再暗中鼓勵他們去泡溫泉,鍛刀師村裡就有溫泉,我托詞讓他們去保養日輪刀。夏季泡溫泉舒經活絡消暑養生,他們肯定不會拒絕,泡完溫泉後順勢發生點曖昧,那也是免不了的。]

  系統想了想,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足夠掩人耳目,沒什麼要補充的:[你打算怎麼分組隊?]

  [首先蛇柱和戀柱肯定要一起,然後風柱和花柱一隊吧,我以前以為這兩個人之間眉來眼去有情況,想得太表面,現在則徹底懂了。]

  珍香認真分析著,覺得自己搞不好很有當情感分析師的才能,可以一本正經說出一大堆廢話:

  [不死川實彌是注孤生的激進派,他壓根看不上蝴蝶香奈惠的理想,覺得花柱天真過頭不靠譜,所以才會予以關注,說穿了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現。

  [花柱只是還沒意識到而已,意識到後肯定生氣,畢竟誰會喜歡輕視自己理想的人呢?

  [雙方價值觀天然對立,不可調和,如今只是為了鬼殺隊的內部和諧,保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狀態,需要的只是輕輕一推,相信就將轟然倒塌。

  [正所謂遠香近臭,兩人如果朝夕相處必定激化矛盾,用不了多久就會翻臉,說不定還能打起來。]

  系統被這一大串分析給侃暈了:[對呀!這簡直完美,珍香你太聰明了!]

  珍香表示矜持。她還能不懂系統喜歡啥麼?

  [然後就剩下四名男性,隨便組了,音柱跟水柱,岩柱跟炎柱吧。]感覺比較順口。

  接下來的任務是對計劃進行潤色,並下達具體工作安排。

  珍香拽著鎹鴉有條不紊一一搞定,日落時帶上愛手藝回家睡覺。

  是的,她跟愛手藝一起住到研缽街了。愛手藝理所當然擁有一張自己的床,就睡在隔壁房間,兩人每天同出同進。

  愛手藝的性格很令人省心,經常一天到晚說不夠十句話,珍香可以專心做自己的事情,愛手藝會隨便找個角落小睡,一點不麻煩人。

  [四舍五入就是你們倆同居了。]系統尖銳地指出。

  [說什麼呢?過分了啊。]

  [我就在你腦海裡說說,別人又聽不到。]系統不以為意。

  但珍香就很介意:[那也不行。]

  系統笑起來:[哎呦哎呦,反應真大,我沒理解錯吧?你真的對那個中原中也有意思了?]

  珍香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到:[八卦到我頭上了嗎這是?你別忘了我今年才十四歲,我還是個孩子。]

  [只是這具身體的年齡而已。再說,十四歲已經到性同意年齡了。]

  [……系統,你這樣是要被和諧的,麻煩你收斂一點。我要換衣服睡覺了,請你退出房間。]

  [好唄。]

  珍香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又忽然停下來:[系統,還在線嗎?我突然想起一個事。]

  [……]

  [Hello?Are you there?]

  [……]

  下線還挺快嘛。珍香聳聳肩,走出臥室去敲隔壁的門:「愛手藝?」

  愛手藝睡眼朦朧地拖著步子過來打開門,他看向珍香,分出一點點眼神用來表達疑問。

  「你還有事沒對我說。」珍香用陳述句說。

  「嗯……哪方面?」

  珍香想了想,提示道:「你有對別人提過我、提過深紅之王嗎?」

  愛手藝點頭回答:「有,是一個戴白帽子的,俄羅斯人。」

  ——

  費奧多爾計算著迷藥生效的時間,覺得鬼舞辻無慘可能會醒來時,就拉開拉門進去補充。

  虛確實已經和鬼舞辻無慘融合在一起了,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這種無法抵抗迷藥的體質就是證據。

  費奧多爾很清楚,原本以鬼舞辻無慘和虛的體質,二者都不會被迷藥暗算。但是數年前,虛分裂出一個叫吉田松陽的人格,那個人格不知道做了什麼,導致虛變得極容易受迷藥影響。

  費奧多爾通過無處不在的「老鼠」掌握了這些情報,於是能夠輕易判斷局勢,因而他在這宅邸中僅通過一次簡單的試驗,就證實鬼王已經多出一項弱點——迷藥。

  在一開始,鬼舞辻無慘之所以醒不過來,只是因為與虛融合的進程尚未結束,如果琵琶女能再耐心些,多守十幾天,便能成功等到鬼王蘇醒。

  只是那時會醒來的究竟是「鬼舞辻無慘」還是「虛」,就不好說了。

  不管最終占據主導位置的是哪個,費奧多爾都認為別醒最好,所以直接使用迷藥遏制住進程。

  如今,他徹底在這處空蕩宅邸住下了,一邊看顧鬼王,一邊守好宅邸不讓任何人進入,某種意義上接替了琵琶女的近侍工作。

  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希望鬼王能一直乖乖睡下去,睡到他取得最終勝利。

  整個計劃的一開始,是他從洛夫克拉夫特口中了解到吞噬者、了解到吞噬者之一深紅之王,以及獨屬於深紅之王的、污染了這世界本質的惡意能量。

  「因為被污染了,所以這個世界,越來越不穩定,會出現各種奇怪的,現像,發生無法解釋的,災難,還會吸引我這樣的,外來者。」

  「除你之外,還有別的外來者嗎?現在在哪裡呢?」

  「在橫濱。」洛夫克拉夫特說,「它一來,就被深紅之王的力量壓制,昏過去了。然後,這個世界污染聚合起來的特殊生命體,發現了它,趁機捕獲它,把它關到容器中,強制它沉眠。」

  費奧多爾必須羞愧的承認,他根本一句都沒聽懂。

  但後來他就親自到橫濱架設情報網,用大量的耐心和細心搞明白了全部的對應關系。

  所謂「這個世界污染聚合起來的特殊生命體」,就是指虛。

  虛把「外來者」誤認成了一大團阿爾塔納能量,抓起來進行研究,陰差陽錯導致「外來者」被強制沉眠。

  這些都是後話了。在當時,費奧多爾問洛夫克拉夫特:「那個外來者也和你一樣,只是想找個舒服的環境嗎?」

  「不,它畏懼吞噬者,但是貪圖這個,走向毀滅的世界,想來吃掉世界剩余的,生命力。因為世界被污染,就像刺蝟沒有刺,就沒有保護了。但它不知道,深紅之王的力量,還會回到這裡。」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沉眠之物,總會做夢,我能看到它的夢境,所以知道它的經歷。」

  費奧多爾感激地輕笑:「謝謝你的講解,有這些信息作為報酬就足夠了,我會幫忙發動所有情報網去尋找你要找的人,然後第一時間通知你。」

  這項承諾最後履行時當然打了折扣。

  費奧多爾很快就鎖定目標為產屋敷珍香,並把產屋敷珍香的事跡從出生起,事無巨細了解個遍。

  他知道那是一具女性人類的皮囊,自小就對鬼很感興趣。裝作一心要消滅鬼,實際卻另有想法,一直迂回地試探著接觸十二鬼月,最終目標大概是找到鬼舞辻無慘。

  無責任推測,應該是想要回收鬼舞辻無慘身上多分出去的力量吧?但由於各種限制,進展困難。

  費奧多爾了解得這樣多,早該圓滿完成承諾了,可他壓根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洛夫克拉夫特,甚至還暗中不著痕跡地卡了一下,確保洛夫克拉夫特不會比自己更早見到產屋敷珍香。

  他是這樣想的:

  既然產屋敷珍香就是深紅之王的人類軀殼,就是這個世界污染的源頭,是一切異常的誘因。深紅之王在千年前路過這世界並降下污染,導致了鬼的出現,於十多年前又返回這世界繼續加深污染,導致了異能者的出現。

  那麼,他希望這世界沒有異能者、希望這世界重新擁有完美與調和——他這原本沒有任何頭緒去實現的宏大願望,不就一下子有明確實現方法了嗎?

  方法之一:請求深紅之王想辦法收回所有惡意能量,結束一切污染、異常,令異能者和鬼都消失。

  方法之二:設局抹殺深紅之王。

  究竟該選擇哪種方法呢?

  稍微見面試探一次,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產屋敷珍香只有一點小聰明,卻自以為很智慧。抓住了他故意露出的破綻就心滿意足,還得意洋洋著拒絕他本就沒指望的事情——決不同意他加入鬼殺隊。

  當他說出:「實際上我還知道,您其實很討厭異能力。」這種明顯的錯誤信息,假裝受到誤導做出了錯誤判斷,產屋敷珍香果然選擇默認下來,並開始輕視他,覺得他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很好拿捏。

  看來就算是強大到能夠毀滅世界的吞噬者,也依舊根本不明白呢,神偏愛著完美與調和,這才是一切的真理。

  而已經計劃好全部的現在,他所要做的就只是守在鬼王身邊,默默祈禱罷了。

  等待著祈禱傳達給神的完美時刻。


第104章

  第二天清晨, 珍香一邊帶著愛手藝走上班的路——也就是前往咖啡廳, 一邊感慨:[感覺費奧多爾真是個好心人。]

  系統很是不明所以:[你怎麼突然想到他了?]

  [就是有種直覺,他會幫我一個大忙。]

  [又是產屋敷家的直覺麼?這血統可真好用。]

  既然是直覺, 那就沒什麼可好奇的了,因為就算好奇也得不到具體信息,系統很自然地把這段對話拋到腦後。

  珍香在橫濱待了一整個夏天,如果忽略鬼殺隊工作方面的進展不談, 她在人際交往和私人工作方面也都有很不錯的發揮。

  她原本打算對紫藤花文學實行放養政策, 但既然自己一直待在橫濱, 走動起來也方便,就稍微多關心了些, 靠著直覺下過不少指示,事後都證明是非常恰到好處的安排。

  好友作之助寫的出道作在這期間不但順利出版,還小紅了一陣。

  許多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鬼的人, 都說讀完之後變得相信了, 理由是書中鬼與人的感情都太真實, 以至於令人情不自禁就覺得,那些必定是在某處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此外,作之助僅憑這一本書就被人們冠上了「幻想小說家」與「悲劇大師」的稱號, 不管哪種稱號顯然都是充滿偏差的,珍香覺得作之助大概得再多寫幾本書才能為他自己正名。

  紫藤花文學的職員提議安排一些訪談和簽售會,珍香通過鎹鴉和作之助溝通後,尊重作之助的意願否決了這件事。

  但作之助並不是全然抗拒同讀者溝通,他主動表示會認真給來信的讀者寫回信。珍香覺得至少到秋末, 作之助都要過每天努力回信的日子了。

  熱情的讀者們還自發組織過一次請願活動,隔空喊話,希望作之助能寫不那麼虐心的、人與鬼都能有好結局的故事,就算只寫一個也好。

  珍香出於個人興趣混入其中,最後拿到了一張有上百人簽名的請願書,視覺上頗有衝擊力。

  她覺得很有紀念價值,所以將請願書隨身攜帶,反正也不占地方。

  系統要比珍香表現得激動多了,請願活動結束後還在抹淚:[我好感動,大家都和我一樣,會為虐心的故事大哭嗚嗚嗚……]

  珍香實在沒忍住問它:[你究竟是以什麼立場在哭呀?作為叛徒來說,我們的目標就是傳統意義上的悲劇結局吧?人類方完敗什麼的。]

  系統回答:[這又不衝突。]

  [為什麼不衝突?]

  這個問題稍微難住了系統,它認真思考一會兒才回答:[就像是,人也會從事自己不喜歡的工作?不對,我不是不喜歡,應該說是不感興趣……也不對,我很感興趣,我非常期待完能成任務……]

  系統到最後也沒有講明白自己的心情,但珍香已經明確了系統身上的「衝突性」。那就是「失憶後依然存在的本性」與「【叛徒系統】這一身份所處的立場」之間的衝突。

  但這並不是不可調和的,系統從來沒有因為這種「衝突」出過問題。它非常適應,且並不覺得為難,就像是真有人能把工作與生活徹底區分開。

  對這個夏天來說,珍香在人際交往方面的成績主要體現在偵探社。

  通過一季度努力,福澤諭吉終於完全適應和默許了她非要稱呼「諭吉」這件事。

  想想看,一個孩子和藹又親切地稱呼一個威嚴大叔為「諭吉」,這是何等詭異又令人啼笑皆非的場面啊。

  一開始福澤諭吉也覺得特別詭異,所以他是拒絕的。但珍香表現得太理所當然了,她就那樣天天端著一張年輕面孔,對每一個認識的人微笑著呼喚名字。

  珍香不需要多做什麼,所有下意識質疑這件事的人,最終都會忍不住返過來質疑自身:「莫非,是感覺介意的我太小題大做了?」

  珍香也和江戶川亂步達成了友好關系,常給找她撒嬌的亂步偷偷摸摸買各種零食和汽水。

  不過每次過不了多久,明明腦瓜子特別聰明、理應很會藏東西的亂步都要東窗事發,被福澤諭吉抓個現行,然後福澤諭吉就會把珍香花出去的錢補給珍香。

  珍香推辭不過只好收下,轉手就送給咖啡廳老板,當成是她天天在咖啡廳占座位的「場地租借費」。

  偵探社最先補充的是接線員等文職,之後補充的第一位武職成員是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獨步過去是數學教師,在福澤諭吉安排的入社測試裡好一番折騰,珍香全程當了圍觀黨,之後經過慢慢接觸,輕松獲得了國木田獨步的友誼。

  這之後偵探社的名聲就變大了,大熱天的總是要接受各種各樣的委托,把亂步煩得不行。

  這導致,總是去偵探社串門的珍香被反襯成了一個大閑人。

  珍香覺得怪不好意思,但要她主動幫忙也是萬萬不行的。開玩笑,她可是領導,哪有領導給別人做事的道理?

  所以珍香就減少了串門頻率,轉而找中也逛街。

  中也自從開始慢慢遠離「羊」,又不再給森鷗外幫忙,就變得很閑,他給自己的安排是去圖書館大量閱讀。當珍香叫他逛街時,他感覺如釋重負,因為終於有了喘息的借口,刻苦讀書太痛苦了。

  「既然不想讀書就不讀了嘛。」珍香取笑他。

  而中也回答:「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呢。」

  愛手藝對於大熱天逛街這件「辛苦事」有些抗拒,權衡之後決定自己待著,所以逛街就是珍香與中也的兩人約會。

  他們的路線總是特別隨意,根本不選定目的地,一邊閑聊一邊漫不經心邁著步子,有時候逛到租借地帶,有時候逛到貧民街去。

  在一天傍晚,他們撿到了一個深紫色頭發的女孩。

  女孩的人生陷入了巨大迷茫,對一切都感到無所適從。珍香露出超級溫柔的微笑,很耐心地安撫了女孩,得知女孩名為泉鏡花,父母不久前雙亡。

  泉鏡花的記憶是頗為混亂的,珍香和中也一起耐心地猜了一陣子,只能得出泉鏡花是異能者的結論,然後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但泉鏡花認定是自己的異能殺害了父母。

  系統對此持謹慎態度:[又是中島敦那樣無力控制異能的類型嗎?]

  [似乎也不是?]珍香同樣謹慎地回應,[只需通過泉鏡花隨身攜帶的手機就能命令異能,其異能「夜叉白雪」並不會表現出什麼叛逆的態度。]

  [那……把她收進鬼殺隊?只要控制住這部手機,就能控制住泉鏡花。]

  [系統,你不覺得鬼殺隊的異能者已經太多了麼?而且最近我總覺得不安心,好像鬼殺隊裡的異能者要搞出大事情。]

  [嘶……不會吧,能搞出什麼事情來啊?]系統的注意力轉移了,之後就沒有再提招收泉鏡花的事情。

  中也原本也有讓泉鏡花加入「羊」的打算,畢竟現在泉鏡花無家可歸,需要一個可以接納她的地方,但轉念一想又放棄了。

  「羊」裡除了中也,全部是無異能的孩子。中也會被排擠,有很大程度就是因為他的異能者身份。所以同樣是異能者的泉鏡花大概並不適合「羊」。

  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珍香給偵探社打去電話:「我撿到了一個疑似用異能殺害自己父母的孩子,感覺很頭疼,不知要怎樣處理才好,偵探社可以查清她身上發生的事情,並為她安排好最適合的去處嗎?」

  有亂步出手,哪有解不開的謎題呢?

  珍香不太清楚具體的推理過程,也不清楚在推理之外還發生了什麼別的事情,總之最終的結果很戲劇性,泉鏡花直接留在偵探社任職,相當於是被珍香推薦入社。

  這件事似乎啟發了國木田獨步,他緊跟著就推薦了自己的好友——一個叫山田花袋的怪人入社。

  山田花袋是個相當有意思的男人,他入社不久就直接占領了茶水間住下,整天裹著一床棉被看電腦,是個走極端的宅男,據說見到對他抱有好感的女性時會直接昏厥。

  珍香有一陣子挺想換上女裝去逗逗他,但看到國木田獨步苦惱的樣子覺得還是算了,並努力出言安慰。

  「獨步應該開心些,偵探社的大家都很佩服花袋呢。花袋在情報收集方面的才能是卓越的,有他在,偵探社就沒那麼忙亂了,亂步也變得很開心,大家都說花袋是茶水間的神明。」

  「什麼茶水間的神明啊!」國木田獨步抓狂,「我推薦他來,是希望他能慢慢適應正常的生活,每天走路上班下班……他居然直接住到茶水間!」

  「別激動啦,說不定花袋就是更適合這種生活的人。強行讓他融入社會,他也會很為難。你這樣他是很有愧疚感的,會覺得辜負了你的期待。」

  「他就是辜負了我的期待!」

  「請別這樣說。」珍香微笑著,紫眸中滿是平和與理解,「花袋他呀,為了你的心意也在做出努力,大家稱他為茶水間的神明就是證據。如果他完全拒絕與人交流,就不會獲得這個稱號了。」

  「這算什麼證據……」國木田獨步嘟囔著,最終接受了珍香的說法。

  珍香眼中的包容令他動容,說話的語調也令他感覺到平靜。

  雖然從沒好意思親口承認,但是在國木田獨步心裡,珍香簡直是像社長一樣值得尊敬的長輩。

  這段對話不知怎麼就傳進了山田花袋耳中,於是珍香輕輕松松得到了山田花袋的友誼。

  哪怕珍香壓根沒和山田花袋說過幾句話,山田花袋已經暗中把她當成了知己。

  綜上,珍香雖然沒怎麼費心,但她在人際方面的成就可謂驚人。

  用調侃的方式說,產屋敷家歷代都是面子果實能力者。但這個世界實際上並不存在惡魔果實,所謂的「面子」,都是這樣一代一代積累下來。


第105章

  香奈惠難得在蝶屋裡多逗留了一段日子, 因為正在和實彌搭檔, 所以目前不死川兄弟也暫住於蝶屋。反而是小忍不在,前去桃山的桑島先生那兒接手小銀了。

  差不多每周, 香奈惠總會收到一封主公大人的來信,內容經常是詢問她有沒有和實彌友好相處,知不知道蛇柱與戀柱的感情進展,以及許多瑣碎但十分溫柔的閑話。

  香奈惠每次都以友人的態度去回信。

  從很久之前起, 她與主公大人私下裡就是彼此欣賞彼此認可的好友了。

  「哎呀哎呀, 請別再臭著臉啦, 會嚇到香奈乎的,沒事時不如多笑笑, 可以帶來開心和好運哦。」

  香奈惠這麼對不死川兄弟說話時,正是蝶屋的午間休息時間,被提到的香奈乎沒什麼情緒地坐在香奈惠身側, 正端著飯安安靜靜進食。

  不管怎麼看, 香奈乎都完全沒被嚇到的樣子。

  她是那種非常專注的孩子, 吃飯時就不會分心去聽別人說話。

  即便如此,不死川兄弟也只能任由香奈惠繼續胡說八道下去,因為香奈乎同樣不會反駁。

  「你們看, 香奈乎害怕得不敢和你們說話呢,至少也要對她笑一笑表示友善嘛。」香奈惠笑眯眯道。

  近期關系有所緩和的兩個不死川互相給彼此使眼色,希望兄弟能挺身而出,去當那個能正面迎接「炮火」的勇士。

  香奈惠就笑看著不死川兄弟做小動作,等香奈乎吃完了, 才慢悠悠說道:「我要和香奈乎去看望灶門兄妹了,你們一起嗎?」

  不死川兄弟便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灶門小隊因為又一次殺鬼行動而負了傷,就近抵達蝶屋治療,香奈惠非常歡迎他們,相應的實彌就處在了尷尬的位置上。

  平心而論,實彌依然無法對禰豆子產生信任之情,他對鬼的偏見和警惕心是根深蒂固的。

  而另一方面,上次柱合會議上發生的事情,帶給實彌相當強烈的心靈震撼,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世界上真的有鬼能與人友好相處嗎?甚至是克服了稀血的影響,能與為人時的兄長繼續保持親情?

  如果真是如此,他又該以怎樣的態度去面對呢?

  上次實彌與灶門兄妹顯然是不歡而散,雖然灶門兄妹都沒有表現出介意的態度,可實彌在成為一個凶煞的復仇者之前曾是性格溫柔的人,他的內在是細膩的,天然會為他人考慮,很清楚自己目前在灶門兄妹眼中是怎樣的形像。

  就算說成是敵人,或許都不算誇張吧,他可是一心想證明禰豆子會傷害人類的混蛋風柱。

  香奈惠微笑著:「我在等回復哦,不願意也沒關系,我會幫忙帶去問候的。」

  「我當然去!」實彌覺得自己莫名吃到了激將法。

  大概香奈惠本人並沒有要激將的意思,只是實彌自己激將了自己。

  他想起了尊敬的主公大人。那雙紫藤花海一般包容而溫柔的眼眸注視著他時,總像在看一個還沒有成年的不懂事孩子。

  他的好友粂野匡近是香奈惠救下的,而命令香奈惠前去救人的正是主公大人。是不是從那時起,主公大人就已經對未來的一切有所預料呢?是不是主公大人一直都在耐心忍讓他的壞脾氣呢?

  在那田蜘蛛山相遇時,主公大人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關心他「又不愛惜身體了」,卻不曾解答為何親自去到那樣危險的場所。

  主公大人總是把考量的部分隱藏在幕後,而出現在人前時,永遠是已經安排好一切的從容姿態。

  他全心全意地敬重主公大人,就像每個鬼殺隊成員對陽光所抱有的濃烈感情。

  或許正是因為太在意,實彌每次見到主公大人時,都會無意識中「用力過猛」,說出仿佛在頂撞的抬杠發言。

  其實,最清楚鬼有多麼殘暴的當然不是他,該是主公大人才對。

  主公大人是鬼殺隊的掌舵者,能看到的必定比他高比他遠。既然主公大人願意相信灶門兄妹,也一定是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或許,他真的應該放下成見,試著去相信灶門兄妹。

  他不該再讓主公大人為難了。

  玄彌注意到哥哥在發呆,便遵從心中衝動,悄悄牽住了哥哥的手。

  實彌頓時回神,條件反射地瞪視自己弟弟。

  玄彌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實彌短暫陷入難題當中:該發火甩開弟弟?還是該默認牽著弟弟?

  可香奈惠連這點思考時間都不給他留,已經牽著香奈乎出發,去往灶門小隊待的病房了。

  實彌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的時機。此刻再甩開弟弟就表現太刻意了,他只能裝作無所謂的模樣,自然地牽著弟弟走。

  這導致短短一段路走得漫長極了,實彌時刻在因為和弟弟牽手感到別扭。

  他有多久沒這樣牽著自己弟弟了?兩年?三年?還是更久?

  可他絕不會承認自己別扭,就像弟弟也絕不會承認為追趕哥哥冒冒失失吃鬼是錯誤的行為。

  太漫長了,實彌開始強烈希望馬上見到灶門兄妹。

  既然要主動去見,自然就不是發難,而是致歉,他會按照主公大人希望的那樣去理解禰豆子,把灶門兄妹列入可信任名單。

  正在病房裡聊天的灶門小隊絕對想像不到,再過一會兒就會有可怕的人面目扭曲著來道歉了。

  禰豆子縮在木箱中正睡覺,炭治郎、善逸、伊之助三人間聊天的氛圍相當放松愉快。

  他們剛剛聊了被善逸推崇備至的太宰先生,伊之助叫囂著如果見到一定要比比誰更厲害。

  現在他們聊到了善逸的友人中島敦。

  「等我們傷好之後再出任務,說不定就能遇到敦了。」善逸很期待地說。

  「你不是說中島敦還沒有參加選拔嗎?」

  「對,他會參加今年的選拔。爺爺寫信告訴我敦和另一個叫芥川龍之介的少年都已經掌握了雷之呼吸,繼續待在桃山也學不到新東西了,所以在選拔之前這段時間,兩人要結伴下山歷練。」

  可惜非正式劍士分不到鎹鴉,否則可以直接約到什麼地方碰面。善逸非常想念自己的小伙伴,對於沒法馬上見到這件事很是怨念。

  「好厲害啊。」炭治郎感嘆。

  伊之助不服氣地哼哼:「這有什麼?俺選拔之前也掌握了獸之呼吸!也下山歷練了!」

  「但芥川龍之介好像只花一個月就成功掌握呼吸術了。」善逸用像是在說自己的成就一樣的語氣炫耀著,故意拱火。

  「那就讓他來和俺比試!」伊之助一下子蹦到床上,在白色的被單上面踩來踩去。

  「快下來!你要把被單踩髒了!」善逸連忙大叫。

  正熱鬧著,香奈惠就敲響了病房的門。

  「哎呀哎呀,大家都恢復得很好呢,活力滿滿的樣子真叫人開心!」香奈惠笑眯眯地走進來,在她身後是香奈乎和半途偶遇的晶子。

  晶子盯著最鬧騰的伊之助,學習香奈惠也眯起眼睛笑:「傷口已經不痛了嗎?果然小傷就是好得快。真可惜不是重傷,不然可以恢復更快哦,呵呵呵呵……」

  伊之助渾身僵住。他慢慢坐下,動作規規矩矩,還把被子蓋到了膝蓋上。

  哪怕是強如山大王,也會有害怕的人。

  就算戴著豬頭看不到面孔,所有人也能想像到伊之助此刻低眉順目的模樣。

  包括沒有被晶子針對發言的炭治郎和善逸也都一臉乖巧,在病床上端正坐好,背後冒出冷汗。

  晶子醫生在這個蝶屋裡,是仿佛惡魔一般的可怕存在,這是所有接受過晶子醫生治療的劍士們達成的共識。

  而相應的,被晶子醫生治療過的劍士們都或多或少變得比以前更惜命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晶子醫生恰恰是一位天使。

  不管是惡魔還是天使,總之少年們見到晶子醫生都會犯怵,就像動物遇到天敵。

  香奈惠稍稍蹙起眉微笑,半是無奈又半是縱容:「晶子別總是嚇唬他們啦。」

  「哼,他們就該被多嚇幾次。」晶子嘟囔,「這樣下次再遇到鬼時,就記得要多保護自己了。」

  「禰豆子在休息嗎?」香奈惠看了眼木箱,理解地點點頭。

  接著,她轉而對身後說道:「下次見到醒著的禰豆子時,可以再道歉一次嗎?」

  實彌表情扭曲地擠進病房裡面。

  「知道了。」他說。

  與此同時他還牽著玄彌的手,下意識很用力,但自己完全沒意識到。

  玄彌手痛到齜牙咧嘴,但他絕不會出聲提醒自己哥哥松手,沒有別的理由,這對兄控來說是最基本的自我修養。

  直到灶門小隊徹底傷愈離開蝶屋時,善逸都覺得後怕:「你們說晶子醫生和風柱先生比起來誰更可怕?誒,你在看哪裡呢伊之助?炭治郎,你又在想什麼啊炭治郎?你們倒是理理我啊?!」

  炭治郎回過神來:「抱歉,剛才在想別的事情,不小心出神了。」

  「所以是什麼?」

  「我在想蝶屋裡那個叫栗花落香奈乎的女孩子,似乎是要作為繼子培養起來吧,感覺很在意……」

  炭治郎說著說著,就發現善逸的表情越來越惡心,於是說不下去了。

  但這時候停住已經阻止不了善逸變得更加惡心。善逸甚至開始猥瑣無比地嘿嘿笑:「炭治郎的春天要比季節來得晚一些呢,快說說吧,是什麼時候注意到人家女孩子的?」

  炭治郎拉了拉背著的木箱,扭頭對伊之助說道:「要賽跑嗎?」

  伊之助舉起雙臂歡呼:「接受挑戰!想要贏過俺你還早了一百年呢!」

  兩人頓時像兩陣狂風,從善逸面前吹了過去。

  善逸如風中飄零的落葉般傻了一秒,才反應過來:「等等我啊!你們兩個太過分了!」一邊大叫一邊認命地開始追趕。

  不追上去是不行的,這與是不是隊友沒關系,這可關系到了他認定的下半生的幸福——他真心喜歡著禰豆子啊!

  如果要問很怕鬼的善逸在這鬼殺隊裡究竟得到了什麼,首先膽量方面是完全沒有長進的,他被折磨得厲害,再糟糕也沒有了。

  但他仍然是喜歡鬼殺隊的,因為這裡有關心他的爺爺,有崇敬的太宰先生,有重要的朋友們,還有他最最期待著的愛情,他得到了太多曾經沒有的東西。

  為了緊緊抓住這一切,就算是善逸也願意咬緊牙關,奮鬥在殺鬼的戰場上。

  鬼殺隊裡充斥著舍生忘死的靠譜家伙,但能有幾人天生就懂得舍生忘死呢?一切不過是人與人之間互相影響的結果。

  哪怕真的是庸才,混在一幫優秀的家伙中間也絕不能認輸啊!

  這,便是鬼殺隊精神了。


第106章

  中島敦走在路上時, 總忍不住扭頭去看芥川。

  在大概是第三次扭頭時, 芥川終於厭煩透頂了:「你想說什麼?」

  「我……你為什麼主動和桑島老師說跟我一起出來?我以為你不太喜歡我。」

  這下輪到芥川盯著中島敦看了,不過他使用的是充滿探究的、刀子一樣扎人的眼神。

  「我想知道主公大人為何那般看重你。」芥川說。

  「什麼?」

  芥川收回目光:「你我之間的確有些相似之處, 諸如充斥著飢餓感的過去;深知弱小的可怕;無法抗拒糖分,因為那曾是無比珍貴的事物;也都曾在他人幫助下戰勝過十二鬼月。」

  一般這種話後面都跟著個「但是」。中島敦想。

  「但是,除此之外,我比你學會呼吸術更快, 更有進取之心, 便是論及異能的強度與使用熟練度, 我自認也遠勝於你。」

  芥川果然說了「但是」,並且一言不合就拔出桑島先生從庫存裡取出來暫借的日輪刀, 將刀尖指向中島敦:「人虎,你目前仍然不足以如臂指使地驅使異能。我想不通,主公大人究竟為何看重並親自招攬你?」

  「我也想知道啊……」中島敦冒著冷汗, 小心翼翼伸出手指, 嘗試了好幾次才成功把手部虎化, 謹慎地推開了那過於鋒利的刀尖。

  芥川順勢收刀入鞘,轉身繼續前行。

  雖然這大概意味著不會繼續爆發衝突了,但中島敦總有芥川還會和自己沒完的糟糕預感。

  這個預感在晚上就迅速得到證實了, 他們一起找到一只鬼,然後芥川直接用異能將中島敦丟到了那只鬼面前。

  「人虎,就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吧!」芥川簡直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遠處說。

  這種行為不是背刺也勝似背刺了。

  大概是因為確實有些預感,所以中島敦沒有氣急敗壞或者心態崩潰,相反的, 在忽然遭遇危險的情況下,他發現自己的戰鬥水平居然比平常練習時更高。

  他的身體要比腦子反應快許多,在想明白如何反擊之前,他已經用【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靂一閃】砍下了那只鬼的頭顱。

  等他覺得後怕時,鬼早就化作飛灰消失不見,導致這份後怕情緒也打了折扣。

  芥川若有所思地給出評價:「倒是意外干脆利落。那麼,下一只鬼由我來殺,你記得站到遠處,不可干擾。」

  所以這到底算什麼兩人組隊啊?中島敦好想回桃山,但桑島老師早有吩咐,除非他與芥川兩人能達成一致意見,否則就不可以提前返回。

  這就等於說,他回不去。

  太糟糕了,誰來救救他?

  大概第不知道多少天時,他們遇到了富岡義勇率領的鬼殺游擊隊。

  那支隊伍並不龐大,顯然走的是精英小隊路線。

  雙方雖是初次相識,但彼此交談之後卻莫名很聊得來。

  要說具體怎麼聊得來,大概就是這樣:

  芥川:「我與人虎打算向南走,一路游歷殺鬼。」

  中島敦:「不,我沒有這個打算。」

  富岡義勇:「原來如此,要一路游歷殺鬼的話,就別往南走。」

  芥川:「為何?」

  富岡義勇:「我們剛從南邊過來,沿路的鬼都已經剿滅了。」

  芥川:「那你們之後會向哪邊走?」

  富岡義勇:「西邊。」

  芥川:「多謝告知。人虎,我們向東走。」

  中島敦:「。」

  反正中島敦已經認識到了,和芥川走在一起自己是不會有話語權的。

  他們兩人也不是每晚都在找鬼殺,誤入狹霧山之後就在名為鱗瀧左近次的培育者處暫住下來。

  鱗瀧先生目前正在教導時透兄弟兩名弟子,恰好處於掌握呼吸法的關鍵階段,芥川旁觀之後自告奮勇要求陪練,鱗瀧先生也沒有拒絕。

  中島敦稍微得到了點喘息時機,借用鱗瀧先生的鎹鴉和桑島老師報平安,思緒則飄到了自己從那田蜘蛛山到蝶屋、又從蝶屋到桃山的那段日子。

  仔細想想,芥川口中「主公大人的親自招攬」,實際上應該是「恰逢其會逼上賊船」這種形容更准確吧?

  他當時對鬼殺隊毫無概念,所以鬧出了不少笑話,如今回想起來居然覺得很有趣。

  主公大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初見時覺得很可怕,是會將他當成誘餌的笑面虎。可後來周圍接觸的人都對主公大人滿是崇敬與愛戴,那個可怕的形像便在心中慢慢模糊起來,最終定格成一個溫和的嗓音,以及一只撫在他頭頂的溫暖的手。

  「如今的我,確實成為了保護他人的人吧?」

  中島敦想起了孤兒院,想起了院長先生,那些會令他在夢中痛苦驚厥的往事,慢慢也像是泛黃的老照片一樣模糊和褪色。

  主公大人的溫柔就像是一層保護殼,把他輕輕籠罩起來,他記不起自己是如何逐漸變得踏實安穩、又如何接納了能變身白虎的自己,但等他回過神時,已經得到了太多從前不敢想的東西。

  另外,雖然開頭是被迫的,但最近的游歷日子令他得到了更多:不是戰鬥方面的技巧或者保命方面的才能,而是他人的感謝。

  他確實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了許多人:好幾次消滅鬼,並拯救了差點被鬼吃掉的民眾。

  原來殺鬼也不是那麼困難。或者說,原來一切都不是那麼困難。

  「如今的我,已經是在保護他人的人了。」最後中島敦這樣確認下來。

  他還不知道,雖然芥川嘴上什麼都沒說,但大體上已經認可他了。

  同樣是從苦難和貧困中走出的人,彼此間多少會有同病相憐的感觸,芥川本就不是特別討厭中島敦,只是很看不上中島敦平時唯唯諾諾的模樣罷了。

  如今經過一路實打實的殺鬼歷練,中島敦已經迅速褪去青澀,開始慢慢有了些大人的穩重模樣,也不再總說些令人憎惡的患得患失的話。

  這樣的進步實在很好。

  芥川也沒有真的嫉恨中島敦被主公大人親自招攬這件事,因為他自己實際上是被主公大人的兄長親自招攬的,不是麼?

  只不過那個人被永遠留在了吉原。

  芥川從不敢忘記那一夜吉原發生的一切,不敢忘記那個無比慘烈地死在他門外的男人。

  男人那視死如歸的無畏姿態。

  以及自身那無能為力無法阻止的憤怒和痛苦。

  以及妓夫太郎死前最後的話語、和望向他時仿佛在托付什麼的眼神。

  如果弱小之人注定會被奪走一切,那麼他將在更強的道路上堅定不移一直走下去。

  這次不是為了宣泄怒火,也不是為了追求勝利,而是為了守護手中僅有的一切。

  主公大人曾對他說:「一個人究竟是為何而戰,自己總該最清楚不過。」

  初時芥川並不非常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但是在桃山上度過的數月,以及這之後主動爭取到的外出的經歷,讓他突然間明悟過來。

  就像他永遠無法回到過去救下宇智波恭彌,他也永遠不可能僅憑自己一個人戰勝妓夫太郎。

  有太多事沒有辦法後悔,一旦發生就只能牢牢記住。

  這些事情主公大人早已看透,也早為他准備好了答案。

  從主公大人強迫他去桃山接受培育開始,那個答案就被提前擺在了如今的他面前。

  「被掠奪」和「失去」的感覺都太糟了,所以若說今後生存的意義究竟為何?便是「守護」二字。

  守護妹妹小銀、守護自己的每一件外套、守護鍛煉之後不再輕易咳嗽的這具身體、守護……總之,就是守護所有他擁有的東西,並為此而戰,不斷變得更強。

  這個答案他認可了。於是他也認可了主公大人。

  既然主公大人的意志是消滅所有鬼,那麼,他就努力去殺鬼吧,努力為主公大人獻上一個沒有鬼的世界。

  「人虎,該走了。」

  「這麼快?」中島敦大驚,他還在和鱗瀧先生討教木匠活技巧呢。

  「等等!」剛剛在對練中徹底掌握了呼吸術的時透無一郎跑過來,「我也要參加今年的選拔,所以你們的歷練可以帶上我一起嗎?」

  有一郎雙手抱臂靠在一棵樹邊,扭著頭不肯看過來,冷淡說道:「你們就帶上我弟弟吧,我的劍術天賦有限,無一郎不該被我拖累。畢竟麼……『無一郎』的『無』,就是『無限』的『無』啊。」

  說到最後一句時,有一郎冰冷的聲音中莫名多出了一抹暖意。

  那之後很長時間裡,無一郎都在出神地回味哥哥這句話,以至於看上去像個痴人。


第107章

  「吶, 織田作~你是為什麼會想要寫關於鬼的故事?」太宰治好奇寶寶一樣問, 「是和我一樣,也有曾經認識的人變成鬼了的經歷嗎?」

  「並沒有這種經歷。」作之助回答, 「只是因為我被箴鄉私人性質的拜托了這件事,所以覺得應該努力完成,就去做了。」

  太宰治鳶色的眼眸中有光彩微微浮動:「誒~是小箴鄉私下特意拜托的啊……」

  他誇張地捧住臉:「好嫉妒,小箴鄉和織田作一定很熟, 一定私下裡說過很多話, 甚至還會交換各自的小秘密吧?可惡!這分明是故意把我排除在外了。」

  「抱歉, 並不是故意的。」作之助木訥地說。

  「我可不覺得不是哦。」太宰治語氣酸溜溜的。換成旁人聽到他這麼說話,一定能從胳膊上搓下許多雞皮疙瘩來, 但作之助偏偏鎮定自若。

  維持著做作的羨慕嫉妒恨姿態,太宰治說道:「你們之間必定講過不少秘密,這是逃不過我的眼睛的。我現在心情糟透啦, 悲傷的想要死掉, 只有你立即招供, 讓我知道全部,我的心情才能變好。」

  「是這樣啊……」作之助沉吟。

  他記起之前和箴鄉通信,他寫了些寫作思路, 以及關照箴鄉夏天不要太貪涼,也不要操勞過度,注意三餐飲食之類的廢話,而箴鄉在回復中鼓勵他多與人交流。

  【作之助偶爾也要脫離紙筆,在寫作之外的方面表達。

  我說的不是告訴別人「我熱愛咖喱」這種表達。太淺層的東西只是交際而已, 作之助要多些摯友才好。

  記得作之助曾說自己擅長保守秘密,我便擅自期待一下作之助泄密時的模樣吧,不管泄誰的密都可以哦。

  笑。】

  比起面對面交流時的樣子,箴鄉在書信中會展現出更調皮的一面。讀到這些信時,作之助才能確信箴鄉的年齡其實與小治一般大,仍是十來歲的少年人。

  而這樣的少年已經當了很久領導者,把鬼殺隊管理得井井有條,實在難以想像。

  作之助轉動灰藍色的眼眸看向太宰治,看到一雙滿溢著期待的鳶色眼睛,那裡面一點也沒有心情糟透了的意思。顯然太宰治雖然說了誇張的話,卻沒打算配合著努力表演下去。

  「小治是想知道一些關於箴鄉的事情嗎?」

  「是的!」太宰治連連點頭。

  那就說出來好了。作之助想。

  曾經箴鄉用一個自身的秘密交換了作之助想要寫小說的理由,這在作之助看來絕不是平等的交換。因為他要寫小說的理由實在無趣輕微,而箴鄉需要抗爭命運、為生存戰鬥的自白卻太過沉重深刻。

  一個確切知道自己活不久的人,每天都會想什麼呢?

  為什麼承擔著那麼大的壓力,卻從不表現出怨懟呢?

  既然會考慮到鬼的價值,希望有人能寫下鬼的故事,那他自己的故事呢?他不曾考慮過自己的價值嗎?

  他是不希望被寫下來嗎?又為何會不希望呢?

  他們自那之後從「雇主與保鏢」的關系變成了「友人」的關系,雖然如今許久不曾見面,但書信交流卻一直維系著彼此。

  現在作之助想到:既然箴鄉期待他的泄密,那他就稍微做一次這樣的事情吧,盡管並不明白好在哪裡。

  「產屋敷家是被詛咒的家族……」

  作之助講述完後,太宰治認認真真地托著腮思考了一會兒,鳶色眼眸中並沒有出現特別的深意或是亮彩,僅僅是不斷推演計算著。

  對他來說,得知產屋敷家的詛咒並不會產生心靈上的觸動,而是某種早有預料終被驗證的確切感,以及基於此項信息所需展開的猜想。

  不知過去多久,夢野久作突然蹦跶出來,尖叫著往太宰治身上撲:「來玩吧?來陪久作玩吧!」

  往常太宰治都要想辦法敷衍過去,並扭頭就對作之助抱怨黑白頭小孩太煩了,如果能隨便找條河扔掉就好了。

  這次回應卻有所不同。他甚至對久作笑眯眯的,頗有耐心:「好的哦,不過這次久作要聽我安排,我來設計游戲。」

  久作好奇地眨著眼睛:「是什麼?」

  「首先是第一步,久作要幫忙把一個消息散播出去,得盡可能讓大家都知道才行:就說你曾經見過青色的彼岸花,位置是在……」

  交代完,太宰治拍拍久作肩膀,示意小鬼自己玩去吧,轉頭對作之助說道:「織田作,我們一起去吧,你可以進行超棒的取材哦。」

  「所以那是什麼地方?」

  「是專為鬼殺隊鍛刀的鍛刀師村。」太宰治說,不自覺地用了炫耀的語氣,「雖然位置保密,但生活著一整個村子人,再怎麼保密都會有疏漏啦,我稍微調查一下就知道了。鬼竟然從沒找到過,一只一只明明戰鬥力驚人卻頭腦簡單,實在叫我失望啊。」

  小治果然很厲害。作之助想。他簡單地問道:「你是想去做什麼嗎?」

  太宰治點頭,一手握拳砸到另一只手手心:「聽說那裡有超棒的溫泉,所以我想叫多點人一起去泡溫泉!」

  他好像真的期待極了,扭著身子喊出自己的鎹鴉,抬手就開始寫信。

  這封信將很快被送到阪田銀時手中。

  ——

  「銀醬,我們去橫濱吃大餐吧阿魯!橫濱的餐廳裡會開空扇,一進去就『呼嚕呼嚕』的非常爽快!」女孩子特有的充滿青春活力的聲音。

  「打消那個念頭吧,小神樂!不管是空調還是風扇,阿銀光是想想就已經有置身於冰天雪地的感覺了,渾身都在發抖啊。大餐也是,用樹枝在地上隨便劃一下就可以了。」

  志村新八扶了一把眼鏡,吐槽:「這是哪門子精神勝利法啊,畫餅充飢麼?我們現在又不是連房租都交不起的設定,明明沒必要這樣。」

  阪田銀時露出「你們真是什麼都不懂」的表情,嘆了口氣,語調深沉:「別以為才拿了一年工資就可以隨便揮霍,等遭受過社會毒打就知道存錢的重要性了。」

  「真的嗎?」神樂一臉狐疑,「銀醬真的是會存錢的那種人嗎?」

  「當然不是了!」阪田銀時振振有詞,「所以我正在被社會毒打呢,要來看一眼阿銀的錢包嗎?快來體會一下這份清涼吧!」

  「實際上銀桑只是不敢去橫濱吧?」志村新八道,「因為聽說猿飛小姐去了橫濱……」

  這邊正熱鬧著,鎹鴉就把太宰治的信件送到了,這是一封寫給三個人的信,所以三個人就頭挨著頭一起閱讀了。

  信中,太宰治先是感謝了三人前段時間的幫忙,接著邀請三人一起去鍛刀師村泡溫泉,並希望能沿途順便散播消息,就說鍛刀師村裡有人見過青色彼岸花。

  「這根本不是邀請泡溫泉,是叫我們去殺鬼吧。」志村新八一看完就立刻懂了。

  「才不是殺鬼,是一起去泡溫泉阿魯!」神樂高聲大叫,拒絕聽志村新八胡說。這其實有點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意思。

  從春季到夏季,他們三人在遵照鎹鴉傳訊、按要求殺鬼之外,還另外完成了一項太宰治私人發起的委托。

  准確來說,當時太宰治專門找上阪田銀時,兩人進行了單獨交流,三言兩語就定下委托。新八與神樂至今都不知道那個黑發少年為什麼會對銀發天然卷另眼相看。

  阪田銀時嘆息著伸出小指挖耳朵:「真是的,活在這種時代,哪有拒絕麻煩的余地啊,不管是溫泉還是殺鬼,全都無法置之不理。走了,小神樂,新吧唧,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吧。」

  在阪田銀時看來,太宰治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家伙,從某方面來說完全就是「麻煩來了」的代名詞,可他卻沒有拒絕這種麻煩的權利。

  至今為止,太宰治總共與他聯系過三次。

  第一次是大戰尚未結束的時期,那時他還作為「白夜叉」在戰場上活躍著,太宰治和他詳細打聽了松陽老師的事情。

  第二次是今年年初,太宰治帶來一份委托。

  「所有鬼都在尋找同一樣東西。」當時太宰治如此篤定地說,「一般來說,直接抓住鬼問是得不到答案的,因為鬼體內存在著不可對人類透露相關信息的咒縛,以至於就算最蠢的鬼都不會無意識中泄露情報。但我的異能很特殊,可以暫時阻斷這種咒縛影響。」

  「那你隨便抓一只鬼問不就好了?」

  「我抓不到啊。」太宰治非常理直氣壯,「整個過程必須是秘密的,要抓到從沒被發現過的鬼,就連鎹鴉都需要瞞過。雖然我有辦法甩開鎹鴉的追蹤,但一小會兒還行,時間長就太刻意了,仿佛擺明在說我有秘密行動。」

  說完,太宰治做了個鬼臉,表示他覺得這種傻事光想像一下就傻透了。

  阪田銀時懂了,原來這次太宰治盯上的是神樂跟志村新八。

  那兩人不是正式劍士,分不到鎹鴉,所以可以長時間單獨行動,秘密四處尋找從沒被發現過的鬼,然後再想辦法抓住。

  這樣太宰治只需要最後稍微甩開鎹鴉一小會兒,親自去審問鬼就可以了。

  「為什麼連鎹鴉也瞞著?」

  太宰治笑了笑:「就當是以防萬一吧。」

  整個委托的完成過程阪田銀時已經不想再去回憶,反正就是很麻煩很頭疼,但最後還是搞定了,那個答案就是「青色彼岸花」。

  現在是太宰治主動聯系的第三次。

  太宰治邀請銀時三人去鍛刀師村泡溫泉,同時還要幫忙散播消息,說鍛刀師村裡有人見過青色彼岸花。這簡直是明擺著要把鬼吸引過去的意思。


第108章

  最近, 鍛刀師村難得的熱鬧。

  除因為「無形的安排」而在這裡居住了整整一個季度、使勁培養感情的蛇柱戀柱組合, 還有正巧前來保養日輪刀的音柱水柱組合, 以及接收到了太宰治偽造的召集傳訊, 稀裡糊塗就趕來的岩柱炎柱組合。

  全部的八名柱裡, 只有正在蝶屋的風柱和花柱沒來。

  人一多, 小地方就變得尤其熱鬧,再加上銀時三人跟太宰治和作之助的到來, 溫泉一下子就不夠分了, 幾位柱都覺得這樣不太妥當。

  不妥之處當然不是說溫泉不夠分,而是說柱級劍士集中起來,就意味著其他地方守備空虛,如果此時遠處出現了十二月鬼, 恐怕鬼殺隊沒辦法及時響應。

  大家因這層顧慮聚在一起,開始討論是不是該分散離去?以及為何會出現這種巧合?

  「並非是巧合。」太宰治篤定地說,「很快就會有強力的鬼來這裡,並且很可能不止一只, 因此需要大家集中起來應對。」

  「是麼?那為什麼大家都沒收到相關消息?」

  劍士們或多或少有些不信,因為這個消息出現的反直覺也反邏輯, 作為傳達者的太宰治連證據也拿不出來。

  於是接下來就是太宰治的個人秀時間,他展現出高超的話術水平,三言兩語穩住所有人,讓大家至少在鍛刀師村安心待三天。

  三天雖然不長,但已經夠用了。

  太宰治很少會這麼積極主動的辦事,尤其是殺不殺鬼其實與他並無干系。

  有兩個理由支撐著他, 一是他那蠢蠢欲動的搞事之心:他有些想看到「大場面」了。

  他想近距離觀察劍士們通力合作的模樣、觀察人們生死間迸發出來的閃光、觀察那些名為「信念」、「情誼」、「信任」、「犧牲」等等令他失神和震撼的珍貴之物。

  第二個理由則是針對小箴鄉的好奇。

  太宰治記得小箴鄉曾找他談過一次話,那時小箴鄉還穿著「宇智波恭彌」的馬甲,一臉麻木不仁,像是鐵石心腸。而那時的他則行為惡劣,用葡萄糖水欺騙了一個不走運的家伙。

  談話中,小箴鄉曾隨口說出:「死亡是相當奢侈的事情,那位病人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死去,所以你很嫉妒他。」

  太宰治認為這句話相當有趣,不但當時聽了很震驚,現在事後回想仍認為值得細品。

  首先,以小箴鄉的身份和性格,會說出這句話就已經很不可思議。

  其次,後半句懟他的話語調相當肯定。問題是小箴鄉究竟在何時如此透徹的看清了他呢?

  最後,他覺得前半句並非為搭配後半句所說,那其實是小箴鄉無意間的真情流露。他不會搞錯。

  而現在想來,最有趣的矛盾之處就在於,小箴鄉還曾對織田作自述家族詛咒,表明什麼也不做就活不過30歲。所以對小箴鄉而言,死亡理應是非常容易得到的廉價之物才對。

  小箴鄉似乎基於某種理由認為自身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死亡,因此死亡就成了奢侈的東西。

  這與太宰治追求死亡時的心理有著微妙不同:小箴鄉並不想死,也很願意為生存努力,只是這種求活包含著很大程度的強迫性。

  打比方的話,就像每個人都能選擇熬夜或者早睡。眾所周知熬夜對身體不好,早睡對身體好,小箴鄉也這麼認為。

  但小箴鄉並不是因為傾向於早睡才早睡的,而是因為存在某個無法抵抗的理由,小箴鄉一旦熬夜就將付出遠超承受能力的代價,導致根本沒得選,必須早睡。

  正常來說,熬夜只會導致脫發等問題,但對小箴鄉而言,熬夜說不定會導致世界毀滅那樣的極端後果。

  太宰治想不出小箴鄉必須求活的理由,總不能真是拯救世界吧?

  從感情上來說,似乎沒有人能強迫小箴鄉,那也不像是血脈親情足以帶來的壓力。

  從客觀上來說,就算產屋敷家族血脈斷絕,鬼殺隊也仍然會存在下去並與鬼不斷戰鬥,很有犧牲精神的產屋敷應該早就預想過,並且做了足夠的安排,是不會特別自我看重的。

  難道說小箴鄉掌握著某種殺鬼的必要條件,死去後鬼舞辻無慘就永遠無敵了?

  不,這更說不通。

  實際上小箴鄉也沒有很著急殺鬼不是麼?雖然小箴鄉讓所有劍士的殺鬼效率都變得非常高,但這不是因為著急之類的情緒,而是因為小箴鄉就是如此棒的首領。

  盡管沒有任何證據,但小箴鄉的生存壓力其實並非血脈詛咒吧?

  太宰治十分好奇,可他知道直接問肯定得不到答案。

  既然血脈詛咒源自鬼舞辻無慘,那他來幫忙加速一下殺鬼進程好了。

  等排除干擾項之後,小箴鄉可就沒辦法再掩飾啦。

  夜幕降臨,一只身材很小,像是從扭蛋裡開出來的袖珍鬼悄悄靠近了鍛刀師村,它的額頭上有一個大包和兩個犄角。

  ——

  一座被血鬼術隱藏起來的宅邸裡,兩只三花貓頭挨著頭和諧地湊在一起。

  在兩只三花貓的不遠處,兩只鬼和兩個人都各自沉默了許久。他們分別是作為鬼的珠世和愈史郎,以及作為人的蝴蝶忍和芥川銀。

  這沉默不是因為尷尬或者無話可說,而是太過激動的情緒需要被壓抑。

  他們實在有太過正當的理由尖叫著發瘋,因為他們成功了。

  能夠使鬼變回人的藥物,研制成功了!

  這件事要解釋起來其實並不困難,在最開始,是前任鬼殺隊主公大人分別聯系到了雙方。

  珠世一方是特別的鬼,是擺脫了咒縛控制的自由之鬼,它們一直躲起來研制讓鬼變回人的藥物,憎恨著鬼舞辻無慘。

  血鬼術可以隱藏宅邸,保護它們不被直接找到,但前任鬼殺隊主公大人通過迂回的手段,調查「曾被建造卻之後消失的宅邸」等等方式,最終成功找到了它們,並秘密達成信任與合作的關系。

  蝴蝶忍是鬼殺隊裡藥學水平最為高超的人,在藥學上的造詣超越了姐姐香奈惠,一直致力於研究傷害鬼的藥物,所以某一日得到了前任主公大人的秘密召見。

  也只有產屋敷才能夠令蝴蝶忍暫且放下對鬼的成見,轉而與鬼展開藥學方面的研究合作。

  這件事的保密要求很古怪:如果現任主公大人不主動發問,蝴蝶忍就不可以通過任何方式透露給現任主公大人。

  實際上,那份在吉原展現出強效的、足以危害到十二鬼月的毒,正是蝴蝶忍和珠世初步合作研究之後取得的成果。當時蝴蝶忍本想把這份成果交給前任主公大人,卻讓太宰治設計去了吉原。

  過於聰明的太宰治從一開始就是位「默契的知情者」,他發現這個秘密後送來不少鬼的血液,尤其是給出了大量上弦之貳的血液幫助研究。

  在前段時間,珠世的研究到了關鍵階段,需要再多一位助手幫忙。蝴蝶忍從桃山接走小銀後,征得前任主公大人同意,便帶著小銀一起參與到實驗中來。

  如今,研究大獲成功。

  「我們做到了。」不知過去多久,珠世長長呼出一口氣。

  鬼原本是不知疲倦的生物,可珠世卻表現出了疲態,它身邊作為助手兼明戀者的愈史郎連忙伸手攙扶。

  蝴蝶忍與芥川銀對視一眼,都輕輕點了點頭:「嗯,我們成功了。」

  「喵~」一只三花貓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同另一只三花貓表達出再見的意思,搖著尾巴向宅邸之外走去。

  被留下的三花貓不舍極了,它非常克制地站在原地,輕聲叫著送別。

  愈史郎分出注意力,向珠世征求意見:「咦,它要走了,要攔住它嗎?」

  「與茶茶丸不同,它本來就不是我們養的貓,現在既然想離開了,就尊重它的意志吧。」珠世說,「總覺得它比茶茶丸還聰明,知道我們研究成功了,才選擇放心離去,所以是只吉祥的貓啊。」

  ——

  橫濱,「漩渦」咖啡廳。

  珍香雙手顫抖著放下了鎹鴉帶來的信件。

  那封信寫得十分簡略,但承載的信息卻相當有分量:

  上弦之肆·半天狗,於鍛刀師村慘遭滅殺,一同被滅殺的還有許多普通鬼,而鬼殺隊一方陣亡人數則是——零。

  「糟糕的預感應驗了……」珍香顫抖著說,「橫濱待不下去了,得馬上召開柱合會議。」

  實際上算算日子,也確實到了半年一度召開柱合會議的時間,之後則緊接著是藤襲山選拔。

  很多時候人們都會經歷這樣一條定律:自己倒霉時他人卻在走好運。

  該定律在珍香身上似乎也得到了再現:當她慌慌張張離開橫濱時,咖啡廳老板操心了一整個夏天的三花貓居然正巧回來了。

  那甚至是個很有戲劇性的場面——

  珍香邁著倉惶的步子走出咖啡廳,而三花貓則邁著優雅的貓步與她擦腳而過。咖啡廳老板在珍香身後露出驚喜的模樣,快走兩步俯下身去迎接三花貓。

  就像是慢動作回放,珍香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三花貓,而三花貓也心有靈犀一般扭頭看向珍香,雙方無聲對視了一瞬,又同時扭頭,背向而行。

  珍香給出一個孤獨的背影,走上街道融入匆匆人流。三花貓則與咖啡廳老板構成一個溫馨的重聚畫面,一切在此定格。

  兩邊對比強烈,畫面平衡,在無意識中制造了經典的電影鏡頭,是充滿張力的美。

  不過珍香與系統都無心考慮這些就是了。


第109章

  直到柱合會議結束, 珍香都頭痛無比, 真是稍微回憶一下就覺得如同受刑。

  問題究竟出在哪兒了?

  太宰?銀時?作之助?還是所有人?

  [難道鬼殺隊裡面有一個算一個, 不管是我親手領進來的, 還是原本就在的, 全部都背叛了我嗎?]

  系統:[准確來說, 一直是你背叛他們。我們才是背叛了正義的一方。]

  珍香:[系統你為什麼這麼冷靜?你都不慌嗎?]

  系統:[我當然慌啊,但是慌有什麼用!你要想辦法解決啊珍香!]

  珍香:[我頭痛到什麼都想不出來啊!]

  這次柱合會議整體來說開得非常困難, 各方面都是喜氣洋洋的壞消息, 珍香很難去追究清楚上弦之肆的死亡究竟誰責任更大。

  好像但凡當時在場的劍士,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摻和了一腳。

  好像上弦之肆是被所有人給圍毆致死的。

  硬要論的話,其實確實如此。因為上弦之肆的血鬼術可以使它分出許多分.身,它是分.身被各個擊破死去的。

  在這筆算不清的糊塗賬之外, 珍香只能稍稍找出一點微小的好消息,那就是蛇柱與戀柱明顯感情升溫了。當戀柱看向蛇柱時,喜愛的眼神根本掩飾不住,就只差蛇柱肯主動一點告白, 便可成就好事。

  但蛇柱偏偏就是沒有告白,他甚至還躲躲閃閃的, 充滿了顧慮。

  珍香知道是怎麼回事。蛇柱心裡有過不去的坎兒,就是他那個把鬼當成神明供奉的原生家庭,還有那個原生家庭在他臉上永遠留下的傷痕,以及他明知會害死血親卻選擇獨自求生的往事。

  直到今天,蛇柱依然非常介意自己的曾經,所以永遠擋著嘴遮掩傷痕。

  要想蛇柱能克服這份心理障礙, 必須等鬼被殺盡,然後戀柱主動幫忙治愈心靈才行。

  所以目前來說,蛇柱與戀柱的感情進展條已經在現階段滿值,並鎖死了,要等到鬼都殺完之後才會解鎖開啟下一階段。

  珍香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只不過在安排兩名柱的最初,她難免會想:萬一呢?也許機緣巧合著兩邊就成了呢?

  僥幸心理總是難以避免,珍香本著試試又不虧的態度暗中撮合,結果並沒有奇跡出現。

  現在她能做的只有繼續胡言亂語安撫系統,但她本人真有點穩不住了。

  現在十二月鬼就只剩下兩只,而她親手拉入鬼殺隊的禍害們,卻同時被證明干了殺鬼的正義事兒!

  這是明晃晃的打臉,她之前的努力完全被推翻了,辛辛苦苦在系統面前塑造的牛逼領導形像不再穩固,內憂外患!

  如果系統質問她為什麼失敗,她將很難給自己開脫。

  不安是一種糟糕透頂的情緒,珍香努力說服自己保持從容,但效果實在不佳,目前唯一可以安慰到她的事情就是系統沒有表現出對她的失望。

  所以,她還有時間再調整好自己的心情。

  她需要盡快冷靜,甚至是變得自信起來。

  她接下來不能再有情緒上的弱點了,因為不管勝率究竟有多低,她都只能贏。

  珍香閉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氣,再慢慢呼出。

  她體會著空氣進入肺部,完成氣體交換,然後再呼出去的感覺。

  這是活著的感覺。

  有一瞬間,她為自己此刻居然能活著、居然還能以人類的身份活著這件事,感動到差點落下眼淚。

  「總算,跟上來了。」有人在說話。

  珍香睜開眼定睛一看,看到愛手藝困倦疲乏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那張瘦削的臉上滿滿都是控訴:「你之前,走太急,我差點,沒跟上。」

  「抱歉。」珍香羞愧不已。

  她離開橫濱的時候,確實是把愛手藝給忘了。不過誰讓愛手藝的存在感一直那麼低呢?

  柱合會議之後就是藤襲山選拔,珍香叫愛手藝當個安靜觀眾,自己則嫻熟地主持選拔。

  她使用的是產屋敷箴鄉這身份。所以難得一次,選拔由鬼殺隊主公大人親自主持,場面也是非常熱烈,參加選拔的人都尤其振奮。

  實際上這不符合產屋敷家的保密原則。當主的行蹤應該飄忽不定才對。

  現在珍香要在藤襲山呆一周時間,很有可能會造成位置泄露,是極不謹慎的、對自身不負責的行為。

  但誰讓珍香是主公大人呢?她想做什麼旁人是管不了的。

  就這樣,珍香在漫山紫藤花海的陪伴下,用一周時間一點一點約束好了自己的心緒。

  正所謂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她已經准備好迎接暴風雨了!

  「這次通過選拔的人有:神樂,志村新八,中島敦,芥川龍之介,時透有一郎,時透無一郎……」

  長長一大串名字過去,珍香堅強的沒有裂開。

  那些被她以各種理由往後推遲不收的人,全部趁這次選拔機會,名正言順湧進鬼殺隊來了。

  甚至許多水平差一些的人,比如時透有一郎都通過了選拔,因為這屆強力選手太多,又是眾人被帶飛的一屆。

  只是,與曾經單一大佬帶飛的那屆不同,這屆是有許多大佬在帶飛。

  珍香微笑著恭喜了所有新隊員,她不敢深思這之後鬼殺隊該強到什麼程度,她只想稍微鴕鳥一會兒,把頭埋入沙子可以暫時假裝無事發生。

  但這個「暫時」只堅持了幾分鐘而已。

  「主公大人,藤襲山裡面已經沒有鬼了。」負責維護場地的劍士過來彙報,表情十分奇妙。

  「我會讓劍士們多抓些鬼回來投入山裡。」珍香微笑著說。

  「但……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新的鬼送來了。我問過,大家都說抓不到鬼,已經抓無可抓。」

  珍香臉上的笑容出現一道裂痕:「什麼?」

  前來彙報的劍士咽了口唾沫,定定神道:「大家都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再沒有新的鬼產生,而這世界現存的鬼……已差不多殺盡了。」

  「咳咳咳咳——!」

  珍香被自己口水嗆住了。

  她是那樣關注形像的人,現在居然如此失態,可見震驚到何種程度。

  長久以來,珍香關心的都是那些十二鬼月的消息,完全不管普通鬼的死活,反正普通鬼是系統都看不上眼的渺小存在。

  可就算如此,普通鬼直接被殺盡是不是也太誇張了點?

  憨如系統都感覺到了不妙:[怎麼會沒有新的鬼出現呢,是不是鬼舞辻無慘出事了?]

  [啊,我明白了!是那個富岡義勇領導的游擊隊搞的事情!]珍香突然醒悟,一下子打斷系統。

  這是個非常標准的馬後炮,就算想明白也已經沒有亡羊補牢的機會了。

  珍香打起精神把眼前的劍士應付走,和愛手藝一起離開藤襲山。

  只要一想到身後偌大的紫藤花海裡面正空空如也,一只鬼都沒有,她就不禁覺得有冷風吹過,寒毛直豎。

  懷著一種逃離的微妙心情,珍香決定與愛手藝快些回橫濱去,她要找中也好好吐苦水,然後再考慮跟系統認真談談。

  她以前忽悠系統的那些所謂「叛徒的精妙布置」,如今雪崩一樣幾乎全部翻車。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珍香明白,有些事早晚要面對,現在她真的就要去面對了。

  返回橫濱的路途並不順暢,在大概走了二分之一時,上弦之伍·玉壺在夜晚中出現了。

  就像上次見面一樣,首先出現的是一只漂亮的壺,接著愛手藝試圖躲到珍香身後。

  珍香完全沒心情再玩一次老鷹捉小雞的游戲,所以硬把愛手藝讓了出來。

  五官扭曲的玉壺從壺中鑽出,似乎完全忘了上次見面的不愉快,它的注意力專注在愛手藝身上,簡直是興高采烈:「偉大的洛夫克拉夫特大人!請看我最新的藝術作品,《滿身腕足的綠色女人》!」

  它快活地展示出一只描繪著章魚花紋的壺,隨意一招手,一具女性的屍體就從壺裡擠了出去。

  那屍體已經發綠了,處在一個即將腐爛卻又尚未腐爛的狀態,渾身上下纏滿細而長的綠色腕足,那些腕足的一端被埋入屍體皮下,融入肉中,看上去就像自然生長出來,詭異又惡心。

  玉壺好像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審美究竟有多扭曲,他得意地手舞足蹈:

  「我從許多具發綠的女屍當中甄選出了這一具,因為這種綠色與深海章魚腕足的顏色最接近,搭配起來最和諧。

  「我特意等到最合適的時機,一口氣在一炷香時間內完成了作品,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保留住作品獨特的綠色。

  「請看,我在皮下埋入腕足的手法是如此精細,我從未嘗試如此高難度的細節刻畫,更想不到成果會如此完美,簡直是神來一筆!

  「但我最得意的還是面部這裡的處理……」

  愛手藝小心翼翼向珍香投去求助的目光。

  珍香為難地笑笑。

  現在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愛手藝主動現出觸手怪狀態,可以快速把玉壺給打發走,但珍香不太確定這樣是否正確。

  也許她該試著跟玉壺交流,想辦法把玉壺保護起來。

  玉壺已經是唯二的十二鬼月了,又這樣一副腦子出了毛病的傻樣,很可能今天分別後,下次再聽說就是某位劍士的刀下亡魂。

  珍香已經不敢相信這些十二鬼月的生存能力了,在正義的鬼殺隊迫害下,事態正變得非常惡略,哪個鬼露頭哪個鬼就死。

  想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之後,珍香清了清嗓子,准備昧著良心誇玉壺兩句拉近關系,說些「您真是藝術帶師」之類的瞎話。

  人嘛,為了生活低頭不丟人的……可惡丟死人了!根本說不出口!

  誰來救救她?

  那一刻,就像是真有路過神明聽到了珍香內心的祈願,決定出手相救。

  她突然看到了很多……很多很多輪彎彎的、大大小小的月亮。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知道嗎,當一個作者陷入了痛苦的填坑深淵,並且真的快完結了,可就是咋都寫不完,咋都寫不完啊!這時作者會絕望到瘋狂!

  就比如說,我突然福至心靈反手一個原創預收甩到你們面前!咩哈哈哈哈!(這人瘋了,拉走拉走,反正就是求點進專欄預收一下)

  《聖母的游戲》

  文案:

  異能者之都聖城,有兩個最著名的瘋子,一個是天生救贖者「聖母小姐」,一個是犯罪大師「業障病人」。

  傳聞聖母小姐體內流淌著「善水」,其血液能夠治愈所有受傷的心靈,是聖城最強異能者。

  而很少有人知道,業障病人的表面身份是一位心理醫生,對外公布的異能是「安撫歌謠」。

  「其實並非如此,你我都是聖城罕有的無能力者。對麼?壞醫生,或者說,我親愛的病人。」

  溫以純善於看到世間的真善美,並為之感動落淚。

  她相信再邪惡的人,內心深處都潛藏著向善的因子,所需要的只是她加以引導。

  在救贖他人這件事上,溫以純極少失敗,直到她對上了鄭無決。

  人們總說,聖母小姐最想救贖的人是業障病人。

  其實,溫以純只是想弄哭鄭無決而已。

  她的善極致而堅不可摧。她將教會他悲傷,幫他找回他丟失掉的——名為「愛」的能力。

  ●今日的聖城也風平浪靜。

  聖城人民日常心聲:「我【嗶——】的!你們倆談戀愛能換個城市,放過我們聖城行嗎???」

  改正:今日的聖城也很核平。

  食用指南:

  1.女主非典型聖母病,請勿代入正常人思維,她無論經歷什麼都不會黑化。

  2.男主沒有同理心,做惡不猶豫,實非良人。

  2.相愛相殺太香了!正邪對立太香了!


第110章

  [珍香小心!]

  更多……更多如劍光一般耀眼鋒利的彎月出現了。

  不, 那並非仿佛, 那的的確確就是劍光。

  這一擊是從珍香視線盲區發動的, 源頭在愛手藝的一側, 所以看不到攻擊者。

  在那些劍光淹沒過來之前, 珍香的預感已經演繹出結果:愛手藝會被攔腰斬斷, 接著就是自己。

  相比起怎麼被殺都不會死的愛手藝,她自己恐怕是有些脆弱過頭了。

  在珍香想好怎麼應對之前, 一道龐大的影子突然閃現在愛手藝身邊, 硬扛下了那些彎月一般的劍擊。

  不可思議,居然是玉壺。它在一瞬間蛻下了長滿小手的外皮,展現出真正的形態。

  腥而鹹的潮濕海氣,健碩柔韌的身軀, 結實有力的雙臂,五指之間連接著蹼,渾身布滿了堅硬無比的鱗片,下半身脫離壺的制約得以自由行動, 似蛇尾又似魚尾,長長的盤繞在地上。

  珍香下意識屏住呼吸, 因為她聞到了無比腥臭的味道,就像是隨著洋流漂到海岸邊久久無人理會的臭魚爛蝦。

  該說玉壺不愧是拿愛手藝當繆斯的瘋鬼嗎?這種形像如果自稱克蘇魯的粉絲誰敢不信,甚至讓人忍不住懷疑它是不是有點深潛者血統……

  用身體擋住攻擊的玉壺憤怒大叫著:「黑死牟!你想干什麼?你居然攻擊偉大的洛夫克拉夫特大人!」

  「你是說離我更近的這個男人?只是順便……」隨著回答的聲音,發動攻擊的鬼自己走了出來。

  那是極有氣勢的男性鬼,穿著黑色與紫色相交的格紋衣服,武士打扮, 臉上長著三對眼睛,中間那對眼睛上明明白白刻著「上弦」「壹」。

  哦呼!珍香在心裡吶喊。這麼巧,十二鬼月齊了!

  「黑死牟,你說『順便』?你攻擊偉大的洛夫克拉夫特大人就只是順便而已?你是在侮辱我嗎?」玉壺暴跳如雷,「就算你是上弦之壹,也別以為我會怕你!」

  它揮出充滿力量的拳頭,向黑死牟凶狠砸去。

  黑死牟淡定地稍微後仰一下避過拳頭,下一瞬就用刀刃把玉壺串在了地上。

  珍香根本沒看清黑死牟是什麼時候拔刀的,快得仿佛那個動作被從時間軸上刪掉了。

  黑死牟說話的方式極有意思,它每句話都像是跟著一行省略號,余味未盡:「玉壺,你空有力氣卻無技巧,實在可惜……是想和我發起換位的血戰麼……但我本是為擊殺鬼殺隊當主而來,之後再與你打吧……」

  奮力掙扎著試圖反擊的玉壺一愣:「鬼殺隊當主?誰?在哪?」

  它一點都沒意識到珍香的身份,塞滿了「藝術」的聰明腦袋裡壓根沒留出一丁點空間,從未思考過就擺在眼前的事實。

  在黑死牟回答之前,珍香抓緊時間在頭腦中發出大叫:[系統!快讓我跟上弦之壹共情!]

  [現在?]系統完全無法理解。

  現在明明是很危險的狀況啊!共情的時候宿主會暫時失去意識,應當優先確保自身安全。而現在兩只十二鬼月明顯有達成共識的趨勢,接下來恐怕就要合力殺死珍香了,這種時候珍香還想著共情?

  [快啊!]珍香大聲催促。

  系統還想追問理由,但時間緊迫,本著信任之情,它決定之後再說。

  珍香如願以償。

  她的意識開始下沉,仿佛被塞入一只滾筒洗衣機裡攪拌,天旋地轉伴隨著各種流光溢彩,整個世界都開始解構和重組。

  日月星辰拱衛在她身側,像是在保護她又像是要攻擊她。

  最終,她羽毛般輕輕飄落,安然落在了一座建築屋頂的層層瓦片上。

  果然啊,又有變化了,這次她連「過場動畫」都沒得看,壓根沒感覺到一點屬於黑死牟的思想,就直接抵達了黑死牟尚為人的時代。

  爭吵與混亂的聲音從腳下傳來,珍香聽了一會兒,意識到這裡是繼國家,她知道這個家族。

  繼國家曾出過一對雙胞胎兄弟,兄弟雙雙加入鬼殺隊,弟弟創造出初始呼吸,哥哥則變成了鬼。

  這簡單的一句話承載著分量深重的歷史,由歷代當主口耳相傳,珍香的父親就一直在努力尋找繼國家的後人,並最終找到了時透兄弟。

  所以,她這是要見證歷史了?原來黑死牟就是繼國家那個最終變鬼的哥哥?

  懷著奇妙的心情,珍香開始關注屋內的爭吵,得知家主的妻子剛剛生下一對雙胞胎,其中弟弟額頭上天生有可怕的斑紋。

  在這個古老的年代,雙胞胎是非常不詳的像征,家主當場就想殺死弟弟。

  但剛生產過本該無比虛弱的妻子卻突然充滿力量,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瘋狂起來。

  珍香在屋頂上聽了很久,混亂才慢慢平息,最終家主與妻子各退一步,達成和解,雙胞胎中的弟弟將在十歲時送去寺院出家。至於哥哥,自然就是繼國家未來的繼承人。

  珍香進入隱身,小心翼翼跳下屋頂,推開門大搖大擺走進去,認真看了看那對雙胞胎。

  兩個小小的嬰兒縮在襁褓裡,模樣醜醜的,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唯一區別就是額頭上是否有斑紋。

  其中弟弟額頭上的斑紋確實猙獰可怕,但很多時候,是否「可怕」是由成年人根據經驗下定的結論,其實並沒有實際意義,比如雙胞胎中哥哥就是完全不害怕的模樣。

  很快,兩個嬰兒都有了名字,哥哥叫繼國岩勝,弟弟叫繼國緣一。

  和之前面對別的十二鬼月不同,這次珍香大體能推斷出繼國岩勝變鬼的時間範圍。那時的繼國岩勝已經婚娶,所以之後才會有血脈流傳,令時透兄弟誕生。

  這也就是說,至少在繼國岩勝結束童貞之前,鬼舞辻無慘都沒有出現。

  所以珍香不必緊張兮兮地一直守在嬰兒旁邊,不必時刻提防鬼王對嬰兒下手,這意味著她可以自由活動了。

  她保持隱身,首先把繼國家上上下下都研究了個透徹:

  這是個人丁不算興旺的武士家族,家主掌握權威,期望能培育出傑出的繼承人,與妻子感情一般,兩人是聯姻成婚,家中有許多僕役和部下,在這個時代比不上那些頂尖尊貴的大名,但也絕對算是條件很好。

  等待嬰兒長大是個漫長的過程,珍香就以隱形人的姿態在繼國家住下。

  有時候漫長並不是一件壞事,充足的時間總是意味著充足的思考,珍香的身體在這個時代又一次被凝結了「時間」,所以她可以不眠不休地思考每一件事。

  她很容易就回憶起了那段最漫長的鹽田中的寂寞生活,以及聽說每次鎖鏈斷裂都令外面世界被重創時,那種強烈的刺激。

  原本,她並不是太冷血的性格,看到屍體就會害怕,做不到面對死亡面不改色。

  如果讓最初的她去瞧瞧玉壺天才的藝術作品,她一定能當場吐出來,並且連著幾個晚上做噩夢。

  但隨著時間流逝,這部分懦弱的感情就從靈魂中消失殆盡。

  只要接受了發生浩劫時的死亡人數,那麼平時死個幾十幾百人也不足為慮了。

  人類個體的價值太過微小,就像星星點點的小火苗,風不吹都很容易熄滅。

  珍香曾問中也一個電車難題:是要殺一人救五人,還是要袖手旁觀?中也的第一反應是全都救,有些過於理想化。

  其實被問到電車難題時,一個正常人會有的反應就是要全救。因為在普世價值觀中,生命是寶貴的,人的價值無法被量化。

  而如果電車難題發生在現實裡,珍香猜測大部分人會袖手旁觀。因為什麼都不做的話,不管死去多少人,都可以安慰自己與自己無關。

  中也是不同的,他嘴上說要全救,那麼真遇到時,就一定會拼盡全力去全救。

  那個詞怎麼說來著?

  赤子之心。

  珍香覺得,中也就是有一顆赤子之心,他太清澈了,就像那雙鈷藍色的眼睛,美好無比。

  「我覺得這只是一個是否由自己來背負責任的問題,因為總有人要背負起它。」中也曾說了這樣的話,「如果已經做出選擇,那之後只要堅定地走下去就可以了,畢竟除了繼續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吧?」

  這是當然。只有一條路可走時,除了等死就只能前進。

  當珍香知道每一條鎖鏈斷裂,就意味著一場人類浩劫時,她大受刺激,並逐漸學會了把那些死亡看作單純的數字。

  這就像,沒怎麼見過錢的窮人總是特別珍視錢財,出門丟了十元就會痛心疾首,而富豪只把財富當成數字,上百萬打了水漂也眉頭不皺一下。

  難道這是富豪的瀟灑嗎?

  不,富豪只是見過太多錢,麻木了。

  有太多太多人死去,因而珍香也麻木了。

  麻木並非壞事,不然她該如何面對一切呢?

  基金會項目編號:SCP-2317-K,連名字都不可提及的吞噬者,被推測為深紅之王的一個側面,封印在鹽田之下,是注定毀滅一切的惡意聚合體。等最後一條鎖鏈也斷裂,吞噬者重獲自由,一整個世界都將迎來終結。

  那樣的未來……那樣光是想想就令人窒息的未來……

  與那樣的未來相比,眼前一兩個人的命運究竟算得了什麼?又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呢?

  可珍香還是不甘心。

  一切不該是那樣的啊!

  就算很不理性,就算異想天開,就算不負責任,她真的只想做更符合內心的『正確』的事情!

  她曾因為心中的不甘放棄殺死狛治,現在,她又因為心中的不甘打算改寫繼國兄弟的命運。

  「我可真是瘋了。」珍香不由自主地低聲笑起來,「大難臨頭了,卻還操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啊,偶爾也想學一學『全都救』的中也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克蘇魯:小說家愛手藝筆下最著名的一位舊日支配者,沉睡於深海古城拉萊耶,名字經常被誤讀為「克魯蘇」。(簡直與名叫拌蔥白菜的某個作者一樣慘!)

  深潛者:一種海陸兩棲的殘酷生物,與人類沒有生殖隔離,克蘇魯的信徒。

  SCP-2317:SCP基金會中記載的一項Keter等級收容物,名為異界之門。推開它可以進入SCP-2317-Prime,也就是鹽田世界。通過技術手段偵測到的巨大人形生物,編號為SCP-2317-K。

  本章的標題跟內容趕一起了!完美!


第111章

  珍香又開始進行發力技巧練習了, 就像她曾經在慶藏師傅的素流道場裡度過的日常, 這是鬼都不清楚是否有用的事情。

  但閑著也是閑著, 萬一真的突然就靈光一閃, 融會貫通打通任督二脈了呢?

  「隱身」和「不死」兩個能力給予了珍香極大的膽量, 她很快就離開繼國家, 展開了窮游全國的徒步旅行。

  這是一件特別新奇有趣的事情。

  一方面,珍香完全不必為進食和睡眠操心, 身體不知疲倦也不會受傷。她可以連著一整個月份日夜不停地前行, 看日出日落,看晴空雲雨;也可以連續七天都坐在一顆石頭上不動,看腳邊的野花慢慢綻放又慢慢閉合。

  她體會著孩童一般單純的快樂,並前所未有的喜歡上了這個世界。

  她是孤單的旅行家, 是無畏的探險者,只要時間夠,這天下就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另一方面的樂趣在於,這是個她不曾經歷的時代。

  人類還在使用冷兵器戰鬥, 戰場上有士兵彼此攻打,山林中有鬼在陰暗處與鬼殺隊相搏。

  雖說混亂, 可是因為白日的戰鬥與黑夜的戰鬥都只存在於局部,所以仍有很多地方生活著專注於平凡日常的民眾。

  產屋敷家早為鬼殺隊定下了沉默無爭的調子,游離於各方勢力之外,專注殺鬼。這樣一來,不論人與人之間的戰爭最後哪方贏,鬼殺隊都不必陷入政治站隊之類的煩擾中。

  珍香稍微旁觀了幾次這個時代劍士殺鬼的現狀, 很明顯能感覺到人類一方弱勢太多。

  即便是柱級劍士,也因為不會呼吸法極容易死去,需要數名柱級劍士合力才有可能穩殺一只下弦鬼。

  珍香每次遇到有劍士與鬼戰鬥的情況,就試著出手幫忙,但十次裡只有五次真的能找到機會出手,五次裡又只有兩次是劍士生還的結果。

  本著謹慎的態度,珍香給自己整了一頂寬檐大草帽,又弄了些紗掛到帽檐上,DIY出一頂算不上醜,但真的很古怪的帷帽,便於遮掩面孔。

  身上太過標志性的白紫兩色羽織也脫了下來,畢竟這是獨屬於鬼殺隊當主的花紋,被認出來是非常難解釋的。

  她不打算與這個時代的產屋敷家扯上聯系,就只是旅行之余做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

  不過就算如此,因為她每次出手後都故意撤掉隱身,以免得到她幫助的劍士以為遇到什麼靈異現像,所以過了兩年,她還是被產屋敷家注意到了。

  某一夜出手後,一名劍士傳達了來自主公大人的邀請:「您願意加入鬼殺隊嗎?」

  珍香回答:「我不行,我力氣小,速度也很慢,是殺不了鬼的。」

  「怎麼可能?」那劍士頗為驚訝,「大家都說您是徒手戰鬥武術的大師,隱匿行跡的本事更是比鬼還強大。」

  「……」

  我已經不知不覺繼承慶藏師傅衣缽了?

  珍香啞然失笑。她最終也沒有答應,但表達了自己的友善態度:「就當我是鬼殺隊的編外成員吧。」

  鬼殺隊游離於世俗邊緣,而她則游離於鬼殺隊邊緣,彼此就這樣若即若離度過了五個年頭,雖然她從沒特意追尋過鬼舞辻無慘的行跡,但也確實是從沒碰著。

  在第五年年末,她獲得了一項新能力,是個很神棍的能力,她自己起名為「私聊小窗」,可以把說出的話語單獨送入指定人物的耳中。

  也就是武俠小說和仙俠小說裡常有的傳音入密之法。

  考慮到繼國兄弟都已經年滿五周歲,應該可以流利說話了,珍香便選擇打道回府。

  繼國家目前不參與戰事,生活十分安寧,只是家主因為偏見,在家中人為制造了許多不平等。

  哥哥繼國岩勝穿最好的衣服,接受最好的教育,吃的豐盛有營養,住在寬敞的房間裡。

  弟弟繼國緣一的待遇則正好完全相反,全家只有母親關照愛護他,簡直是一顆可憐的小白菜。

  珍香稍微觀察了兩天,越觀察越覺得離奇。

  產屋敷家口耳相傳的這段歷史是不是出錯了?

  為什麼她怎麼看,那個能創造出呼吸法的人都該是哥哥,而受到鬼王蠱惑加入鬼的都該是弟弟呢?

  這個弟弟緣一甚至是個聾子!他的母親還專門給他做了花牌耳飾當護身符。

  順帶一提,珍香覺得這耳飾眼熟極了,和灶門炭治郎耳朵上帶著的一模一樣。原來灶門跟繼國這兩家曾經還挺有淵源。

  總之,珍香很難想像,居然是小白菜繼國緣一最終創造了呼吸法,這人長大之後究竟經歷了些什麼啊?

  繼國岩勝又為什麼會跑去當鬼呢?這孩子生活條件這麼優越,將來注定繼承家產,性情方面也挺好,敏而好學,天天被老師誇都沒得意忘形過,完全是人生贏家的模板。

  問題出在哪裡呢?

  很快,珍香就放棄思考這些了,反正最後是兄弟鬩牆的悲劇結局,她知道這點就足夠。

  她不再四處旅行,每天就隱身在繼國家大搖大擺地走動,半個白天觀察哥哥岩勝,半個白天觀察弟弟緣一,夜晚大家都入睡時,她就無聊地練習發力技巧。

  偶爾心情煩悶了,她會去附近山林來個短途游,如果撞上鬼殺隊的人就稍微幫幫忙,撞不到也不強求,講一個緣分。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個「人類學家」,整天在繼國家搞「田野調查」。

  其實以上兩個詞用得都不恰當,但反正也不會有人站出來指正,珍香就自娛自樂,十分心安理得。

  如此幾個月之後,她仗著隱身就無所顧忌的行事風格遭報應了。

  「你是誰?為什麼別人都看不到你?」

  有一天,珍香正站在緣一身邊重復著第N遍日常出拳練習,緣一忽然扭頭看向她,這樣說道。

  那一瞬間,珍香差點以為自己背後有鬼,汗毛都豎起來了!

  可這個房間裡明明只有她跟緣一兩個人啊!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你能看到我?」

  「嗯。」緣一點頭。

  「你不是聾子?」

  「嗯。」緣一再次點頭。

  「你不愛說話?」

  「嗯。」緣一再再次點頭。

  珍香開始緊急回憶,自己這幾個月有沒有在緣一面前做過什麼不得體的掉逼格舉動?

  結論是——沒有。

  她不禁暗暗長舒一口氣。

  「你是個很特別的孩子,緣一,而我則是你們兄弟倆的神仙教母——不、是你們的守護靈。我原本生活在神靈之國,會來到這時代,就是為了守護你們兩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正在從第 一 章開始回顧,因為擔心有記漏的伏筆,順便看到錯別字還可以隨手改正。

  結果我突然發現,這篇文很多地方,似乎更適合一口氣讀?

  看到萬世極樂教那段劇情時,我居然把自己看爽了!

  如此一來,我就特別感謝一直在追更的讀者,你們沒有養肥,而是選擇陪伴,我寂寞的心超級治愈!

  今天出一道限時題,截止本周五晚上24點,所有我覺得超棒的回答,不管是正確還是錯誤,都發紅包~

  題目:試分析產屋敷珍香。

  分析哪方面都可以,她的性格啦心理啦身份啦過去啦朋友啦與人的關系啦可能的計劃啦等等等等都行。


第112章

  珍香起初以為緣一也有狛治那樣的才能,可以感知到「氣」,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緣一在任何時候都能看到她。就算她已經收斂了全身的「氣」, 在緣一面前也無所遁形。

  珍香問道:「你是一直都能看到我麼?那為什麼今天才發問?」

  「我一直以為大家都能看到你, 可今天才發現只有我可以看到。」緣一充滿了困惑, 「為什麼,我有什麼特別?」

  珍香很有逼格地微微一笑:「你先說說看,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比如我,在你看來, 我是什麼模樣呢?」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緣一描述完眼中所見之後,珍香差點以為自己被扒光了。

  嗯,這麼形容可能有點流氓,但大致是沒錯的。

  在緣一眼中, 珍香是很明顯的女性,雖然珍香一直維持著男裝打扮,還用自制帷帽遮擋了面孔, 但緣一卻可以直接看透她的脈搏、肌肉、內髒、骨骼、呼吸等等……

  幸好緣一不能一眼看穿靈魂,否則珍香就真的被看光了。

  而具有如此驚人天賦的緣一, 自己卻還十分懵懂:「我看到的很奇怪嗎?」

  「不奇怪,但你比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珍香笑著, 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緣一的小腦袋。

  一般來說, 小孩子都希望自己獨一無二,珍香記得自己小時候就是如此,但緣一偏偏不同, 他意識到自己眼中的世界和別人有區別之後,甚至郁悶了幾分鐘。

  珍香暫時沒看出來這點。

  ——緣一並不善於表達情緒,情緒波動也一直很小,他通常都一臉平靜,好像萬事與他無關。

  確認緣一與眾不同後,珍香就開始試著每天同緣一聊天,想方設法讓這個不愛講話的蚌殼小子話多一些。

  好好一個孩子,明明可以流利說話,卻被大家當成聾子,這不造孽麼?

  就這樣相處了一段時間,珍香慢慢從中體會到樂趣:她發現緣一很「平淡」,性情上有種不知來由的灑脫。

  住的差吃的差,明明家庭並不貧苦,卻被刻意窮養,生活條件甚至比不上家中的僕役。這等遭遇,一般人都會心中有怨吧?

  可緣一偏偏沒有,他一點都不在意。

  人的天性便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沒有雙胞胎兄弟當對照組也就算了,可身邊偏有一個哥哥能得到諸多偏愛。

  眼看著高薪聘來的名師每日在家中出沒,卻從不教授自己一條知識;飯點時聞得到肉香味,自己卻只能吃清粥淡飯。這誰受得了呢?

  除去母親的愛,緣一在繼國家的生活就像孤魂野鬼,他簡直一無所有。

  可他並不認為自己過得如同苦行僧,已經提前出家。他只是一言不發,默默體貼身體有恙的母親。

  珍香多少有點理解緣一的心態。

  不,應該自信地說她完全理解: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隔閡」。

  「緣一什麼時候才肯對別人開口說話呢?」大概半年後的某天,珍香突然如此發問。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岩勝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有一個被窮養的弟弟,於是經常來關心緣一,甚至因此被父親訓斥。但緣一從來都很沉默,對於投來善意的岩勝毫無反應。

  這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拒絕的態度,不過珍香同時了解兄弟倆的性格,所以她知道岩勝是不會因此受挫的,並且她還知道緣一也並非無動於衷。

  就在剛剛,岩勝親手做了一只特別簡陋的笛子,偷偷過來送給緣一。

  珍香很清楚岩勝的思路,他覺得弟弟過得很慘,所以總想照顧照顧,送些東西。

  但把現成的東西送給弟弟會被家裡發現,然後就會遭到訓斥,有時父親一生氣還會揍他,便只好送自制的禮物了。

  在兄弟倆的關系上,母親總是一言不發沒有態度,她知道這對兄弟注定分離,便也不去期待。

  而父親則強烈反對兄弟情,他打心眼裡看不上緣一,覺得岩勝不該去接觸那個「錯誤的孩子」。

  家主的態度理所當然影響著家中所有的僕役,珍香就曾遇到有下人特意對岩勝說:「那是個不詳的孩子,十歲就要送去寺院的,您可要離他遠些,說不定會染上髒東西呢?」

  如果岩勝只是個偶然發發善心的普通孩子,在這種環境下早就放棄了,可他小小年紀卻有自己的主見,不會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岩勝覺得緣一好可憐,所以就算冒著隨時可能被父親揍的風險,他也常偷偷來關照弟弟。

  珍香一點也看不出來這兩兄弟有變成仇人的趨勢,她覺得就算自己不插手,兩邊也早晚能發展出深厚情誼。

  不過有機會加速進程的話,她覺得還是應該加速一下:「緣一其實挺喜歡岩勝的,對吧?他是這個家裡除母親之外最照顧你的人啦。」

  「……」緣一珍惜地捧著笛子,沉默地看向珍香。

  「我知道,你是因為不喜歡說話,而且不知道該說什麼才不肯開口的。」珍香順手揉了揉緣一腦袋,「要不我交給你一個任務吧?下次岩勝再來找你,你就向他介紹一下我,然後教會他聽到我的聲音的方法。」

  珍香很隨意地想出了一個折騰人的點子。

  其實她只要自己解除隱身,就能被別人看見和聽見。並且她還可以在保持隱身的情況下,用「私聊小窗」同岩勝交流,一點不難。

  但這些緣一都不知道,珍香自然是想怎麼騙就怎麼騙:「雖然岩勝沒有特別的視覺,不能看到我,但通過儀式卻可以聽到我的聲音,這個儀式呢……就是你們倆雙手拉在一起哦。」

  緣一眨了眨眼睛,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真是太不喜歡講話了。

  但珍香知道緣一肯定同意,因為半年下來她已經完全理解了緣一。

  比起做一個特殊的人,緣一更希望自己和大家一樣平凡,他不喜歡隔閡,不喜歡當異類。他向往一切溫柔的、充滿生活氣息的東西,比如親情,比如關懷。

  這半年來珍香當了緣一的半個理解者,她給自己的設定是異類,所以無法成為緣一與這世界相聯系的紐帶。

  因此,緣一想要接近岩勝,這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

  很快珍香期待的場面就來了,當岩勝再一次偷溜來找弟弟時,緣一忽然開口道:「兄長可以和我雙手拉在一起嗎?這樣兄長也能與我們的守護靈說話了。」

  那一瞬間,岩勝震驚到呼吸都停頓住的模樣,真的超級超級好笑。

  珍香按著肚子笑了好久,再抬頭時看到兄弟倆已經拉上手了,才趕緊給岩勝丟出「私聊小窗」:「你好呀岩勝,我是你們的守護靈,能聽到我說話了嗎?」

  岩勝因為震撼而失去了一切語氣:「……能。」

  珍香笑眯眯地拍手:「太好了!今後我們愉快地相處吧,這是獨屬於我們三個的秘密哦!」

  「所以,您……」

  岩勝渾身僵硬,感覺背上有涼颼颼的風吹過,一時想不出來該如何說話。

  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守護靈?開玩笑嗎?

  珍香溫柔地說:「沒必要用敬語,岩勝叫我小靈就可以了。雖然對岩勝來說我很陌生,但你們出生起我就一直在守護你們啦。」

  岩勝花了好一陣子才消化完信息量:「為什麼只有拉手的時候我才能聽到聲音,而緣一一直都能和小靈交流?」

  「其實是因為緣一有雙特別的眼睛,他可以看到我,所以也就能聽到我的聲音,如果岩勝有一天也能看到我了,那麼不用拉手就也能同我交談。」

  岩勝又問:「特別的眼睛?」

  「對,在緣一眼裡一切都是通透的,甚至能看清人體的血液流動和肌肉收縮。」

  「這樣嗎?」岩勝想了一會兒,眼睛慢慢變亮,「緣一你快看看,我現在繃緊了身體哪裡的肌肉?告訴我吧,說嘛說嘛!」

  「……是左臂。」

  「那現在呢?」

  「右腳。」

  「太厲害了!這種天賦——」岩勝興奮了幾秒,忽然冷靜下來。

  他猛然想起,這種對武士而言比黃金還要寶貴的天賦,是出現在注定去寺院出家的弟弟身上。

  這簡直像是讓味覺失靈的人吃到了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

  怎麼會有這種情發生啊……

  一陣沉默後,岩勝盯著緣一的眼睛說道:「你知道嗎?你已經具備了成為一流武士的天賦,你想不想當武士?」

  「……」

  緣一不回答,岩勝就很耐心地引導:「我的理想就是當個強大的武士,再自大一點說,我甚至想成為這個國家最強的武士!緣一你呢?」

  緣一想了想,有些羞赧:「那我也要和兄長一樣當武士,當第二強的武士。」

  「很好!那我們就一起努力。再過幾個月父親會指派人來教我劍術,我會想辦法說服父親,讓他同意你跟著一起學。如果你學得不錯,說不定……」

  說不定到緣一十歲的時候,就不至於非要去寺院出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最後出的題,有心作答的讀者不多,大家別直接放棄啦。

  要求「字數不限」的意思就是:只要是經過思考的話,兩三行字不嫌少,我也會很開心地發紅包,並不是非要大家寫出精妙的小論文!

  (其實就是想變相感謝一下追更黨,所以特意說明對錯都行,所以大膽點!)

  (不過咳咳,只回答「狠人」,或者「預言家」,這種十個字都沒有的,還是不能算數啊XD~)

  再多說一句:忍著不劇透的感覺太奇妙啦!有時憋得抓心撓肺,有時則不敢說話,仿佛自己變高冷了2333……

  我已經看到天使讀者誠意滿滿的小論文了,哇哢哢哢幸福炸!


第113章

  岩勝不清楚緣一知不知道已經決定好了的那個命運。

  相比起家中切實定下的十歲出家這件事,從緣一口中說出的「成為第二強武士」的願望, 未免天真到可憐。

  因為覺得緣一太可憐了, 所以岩勝決定不直接說什麼打擊人的話。相反, 他要努力說服父親給緣一一個機會。

  也許將來緣一可以在家裡當個武士部下, 輔佐家主,這就比去寺院強了太多。

  相信只要有機會,緣一是可以把握住的,畢竟緣一生了雙通透的眼睛, 天然具備優勢,要做的只是好好努力。

  見著父親時,岩勝果斷提出了希望弟弟一起學習劍術的事情,理所當然遭遇到憤怒地反對。

  雖然是預料之中,但父親真的揮起巴掌打過來時, 岩勝還是生出了不少負面情緒。

  他本想對父親說出弟弟眼睛方面的天賦,但這一刻他改變了主意。

  為什麼要說呢?

  的確,說了父親就一定會同意, 但是那是因為緣一的天賦、是因為父親看重這樣的天賦。

  我呢?憑我自己的本事就不能改變父親態度嗎?

  緣一性格那麼弱小,整天圍在母親身邊, 如果父親知道他的天賦之後向他施壓,他或許會承受不住吧?

  我得保護緣一, 並且我一定能憑自己的本事說服父親!

  ——

  在緣一超級狹小的房間裡, 珍香對著緣一搖頭:「聽我一句勸吧,緣一,俗話說得好:『正常人誰寫日記啊?』你既然覺得很感動, 就該當面告訴岩勝。」

  緣一頓住筆,收起了日記:「但是,我與兄長注定分離……而且母親的身體大約支撐不到下半年了。」

  「正因此,你才該盡早向珍視的人表達情感。」珍香用過來人的語氣嘆息著說,「不要覺得沒必要與親人膩乎。如果不及時做些什麼,長大後回憶過去是會有很多遺憾的。」

  「……」緣一習慣性沉默。

  「相信我吧,我可是守護靈,最懂這些了。」

  一陣急速奔行的聲音由遠及近,岩勝「啪嗒啪嗒」地跑回來了,喘一口氣就立即宣布道:「緣一,父親給我安排的劍術課是在三個月後開始,只要我那時能成功抵擋住父親的竹劍,我們就可以一同上劍術課了。」

  這是岩勝與父親艱難地討價還價後,最終商定出的結果。為此岩勝臉上已經腫脹起來,顯然才挨過父親威嚴的巴掌,看上去莫名滑稽。

  岩勝知道父親為什麼能同意這個條件,因為實事求是地想,一個孩子不可能僅靠三個月自習,就能抵擋真正懂得劍術的成年武者。

  但他不會因為這種常理就失去信心。相反,他眼中燃燒著昂揚的鬥志。

  「緣一,從今天開始你要幫我,你的眼睛能看出我揮劍的破綻,接下來三個月要努力糾正我的錯誤,可以做到嗎?」

  「嗯,可以。」緣一回答。

  「很好!」

  岩勝滿意地笑了,並很自然地伸出手,與緣一雙手相握,以便同守護靈溝通:「小靈,在這件事上你能幫忙嗎?」

  珍香回答:「沒問題。我見過許多人揮劍,雖然我自己不曾嘗試,也沒教過別人,但學劍的步驟大概還是知道的,首先是……」

  珍香大體說了說學習過程,考慮到這個時代還沒有呼吸術,並且她對呼吸術其實也是一知半解,所以略過這一部分,主要講解動作要領。

  岩勝迫不及待找來一把竹劍,一直揮動到沒力氣了才停止。這個過程裡,緣一就認真地看著,並轉述珍香的點評。

  岩勝不是閑人,稍後還得去上課,就將竹劍留在緣一房間裡:「我不在的時候你也要勤加練習,當心別讓父親發現了。如果不慎被看到,你就只管推到我頭上。」

  細細叮囑完才離去。

  緣一回味了會兒方才與兄長的交流,拾起竹劍對著空氣一揮。

  「咻——!」竹劍破空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把無形的空間給斬裂了。

  珍香看得驚訝不已。

  方才她指導岩勝練習,就已經覺得岩勝是個人才,領悟速度極快,動作只用糾正幾次就差不多標准。但她說可以的時候,岩勝自己卻不太滿意,硬是又練到沒了力氣動作變形才罷手。

  一個人不但有才華,還肯努力,這不是沒天理了嗎?

  珍香明顯把結論下早了。

  若說岩勝是人才,那緣一必定是天才,他一瞬間就做到了岩勝練習許久都沒成功掌握的完美動作。

  現在珍香開始相信是緣一創造出呼吸術了,這真是個像妖孽一樣的孩子。

  三個月時間轉瞬即逝,兄弟二人維持著過去偷偷見面的頻率,有機會就密會,沒機會就各自生活。珍香在兩人間來去,想盡辦法幫忙聯絡感情。

  怎麼說呢?頗有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感覺。跌份兒!

  不過收獲還是有的,比如緣一終於知道要主動拉著兄長去看望母親了,所以岩勝逐漸意識到自己之前對弟弟頗有誤解。

  他發現,緣一並不是他想像中那麼內心弱小,整日去找母親不是出於依賴之情,而是在默默安慰身體不好的母親。

  這讓岩勝又慶幸又失落。

  慶幸的是,他差點就忽略了母親的痛苦。如果沒有緣一叫他一起同母親接觸,那他恐怕會一直無知無覺下去,母親病死之後才能回過味兒來。為人子,這是怎樣的過失?

  失落的是,他發現自己關照弟弟的行為完全是自作多情。他以為緣一過得凄慘,必須有他護著才行,結果緣一根本不會被環境所傷,甚至成為了母親的保護者。

  這是多麼令他羞愧、尷尬、憤怒的事情啊?

  他一直自認為是非常優秀的孩子,結果連母親的身體狀況都毫無察覺,反要被弱小可憐的弟弟點醒。

  岩勝一度感覺惡心反胃,明明沒被人打耳光,卻覺得臉頰火辣辣疼。

  他用了一段時間從這種負面情緒裡走出來,但心態終究是變化了,他開始過分勤快地去找母親,導致家中僕役都以為他突然變得孩子氣愛撒嬌。

  去找緣一時,他也不再總是表現出主導者、保護者的架勢,開始試著征詢緣一意見。

  「緣一,三個月已經過去,今天就是同父親約定的日子,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有些緊張。無論如何,我都會全力以赴。」

  緣一點點頭,臉上是相當平靜的表情,與往日沒什麼不同。

  珍香跟著一起去了繼國家專門的劍術場地,看到家主已經換好裝束,拿著竹劍在場中等待。

  只看一眼就知道,岩勝必定會敗。因為家主的神情已經說明一切,他根本不想來一場父子友好切磋局,只想拿出全力,用碾壓式的勝利狠狠挫敗兒子。

  所以這是什麼仇什麼怨?

  珍香無聲搖頭。舊社會太不可愛了,家主毆打甚至殺死子女都是稀松平常的事,緣一生活在這種環境很難找到幸福。

  岩勝調整好呼吸跟架勢,點點頭表示已經准備好了,他的父親便毫不猶豫揮劍劈來。

  起手就是沉重一擊,岩勝連連後退幾步,穩住身形,雙手一陣發麻。

  父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發現了,這三個月岩勝必定與什麼人學習過劍術,而非閉門造車,已成功掌握基礎劍術。

  第二擊很快到來,這次岩勝只後退一步就成功穩住,顯然找到了感覺。下一擊他有信心僅退半步,再之後就可以完全抵擋。所以,能贏!

  岩勝的雙眼發出亮光,珍香則抬手擋住視線。

  珍香不忍心再看了,因為接下來將是一方毫無還手之力的「屠殺」。

  「梆梆梆梆——!」「砰砰砰砰——!」

  岩勝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這意味著他敗了,但他父親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揮起竹劍就向他頭上打來。

  岩勝抬起雙臂抱住頭,記起這個頗有幾分懦弱的防御姿勢正是父親教給自己,那時父親對他說:「連自己的頭顱都不會保護的人,哪天被打碎了腦袋也是自找的。」

  今日父親果然踐行了這項標准,若自己不進行防御,大概真會被父親打碎腦袋吧?

  接下來就該迎接狂風暴雨一般的疼痛了。

  岩勝已經做好心理准備,事情卻突然發生轉機——緣一拿過竹劍,伸長手臂穩穩架住了父親。

  這無疑是最不受待見的兒子在挑戰家主權威。家主瞬間暴怒,雖然原本就很憤怒,但情緒上還是有遞進變化。

  接下來的幾秒鐘岩勝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他印像中弱小的弟弟揮舞著竹劍,不但輕松格擋住父親的攻擊,還連續擊中父親四次,令父親短暫失去意識。

  在父親蘇醒之前,繼國兄弟拉住了雙手。

  珍香連連鼓掌:「干得不錯!你們兩個都無比出色!不愧是我守護的孩子!」

  她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很高興看到家主被打昏,有種美夢成真的快樂。

  「父親沒事,過一小會兒就能蘇醒。」緣一很冷靜地說。

  岩勝一點也沒懷疑,甚至來不及計較緣一明明這麼能打,卻一直隱瞞他這件事,下意識順著緣一的話思考下去:「那這樣算是成功了嗎?父親醒來之後會同意我們一起學劍麼?他一定很生氣,不過我可以說服他。」

  其實岩勝只是在盡量說樂觀話而已,他同時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父親會對緣一另眼相看,轉而讓緣一繼承家業,讓岩勝出家。

  這個可能性冰冷功利而沒有人情味,但父親就是冰冷功利而沒有人情味。

  「還是算了吧……」

  「什麼算了?」岩勝覺得自己沒有聽懂。

  緣一低下頭,低聲說:「我是第一次打中人體,感覺很不舒服,我不喜歡。比起整日揮劍,我更想與兄長一起放風箏,玩游戲。」

  珍香心中暗叫不好:這缺心眼的小子瞎說什麼呢?!

  她頓時想插科打諢一下,但岩勝在她說話之前就松開了與緣一相握的手。為了設定,珍香只能閉嘴。

  岩勝瞪視著自己的親弟弟,努力保持情緒穩定:「所以,三個月之後,你改變心意了?」

  「……」緣一沉默,仍然是一貫雲淡風輕的模樣。

  相對的,岩勝則必須暗暗咬緊牙關,繃緊臉皮,才能做到不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

  他沒辦法再開口說話,因為一旦開口就會忍不住吐出來。

  原來他心心念念追求的、從未松懈去努力的珍貴人生目標,對這個神童弟弟來說,卻是比不上放風箏有趣的、說放棄就可以輕易放棄的垃圾東西。

  哈!那他繼國岩勝比之繼國緣一,是否也只是個笑話都不如的垃圾呢?

  上天為什麼要讓這樣的人活在世上,又成為他的親弟弟呢?

  根本想不明白。


第114章

  繼國兄弟開始冷戰了。

  或者更准確一點說,是岩勝單方面跟緣一冷戰。

  因為兄弟倆的相處中一直都是岩勝主動, 而緣一被動。

  從來是岩勝想盡辦法避開家裡的各種人去找緣一, 所以一旦這位兄長決定停止, 被刻意分開養大的兄弟倆就會斷開聯系。

  岩勝為了回避緣一, 甚至減少了探望母親的頻率,專門錯開時間。

  珍香實在覺得憂心。自己身為守護靈太不稱職了,竟沒能阻止這件事。

  六七歲的小孩子果然難搞,情緒一上來, 翻臉比翻書還快,說冷戰就冷戰,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珍香不禁仔細回憶自己六七歲時的狀態:

  首先,女孩子在發育期總是比男生更早熟,其次她是個獨生子女, 再其次她從小就把注意力放在書籍上,曾經因為覺得無聊而拒絕參加集體活動,導致小伙伴生氣, 被冷戰。

  她直到友盡了很久後,才忽然反應過來, 原來當初那段時被冷戰了……

  現在,緣一看上去也沒意識到冷戰的存在, 那張平靜的小臉說明, 他還以為兄長只是在忙呢。

  好吧,看來無論哪個世界,無論什麼時代, 天下的小孩子都一個德行,珍香也沒什麼資格嫌棄緣一不會說話。

  在珍香想出什麼好點子幫兄弟倆恢復感情之前,一直飽受疾病之苦的母親於一天深夜離世了。

  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是緣一,因為當時他就守在母親身旁,當他悄悄退走返回自己房間收拾行囊時,負責照顧母親起居的僕從阿系才第二個發現。

  珍香不由著急:「緣一,你要離家出走嗎?你明明還不到十歲,還不到出家的時間。」

  額頭上生著可怕斑紋的男孩沒有否定,只是珍重地用手帕包住了哥哥送給自己的破笛子。

  珍香深吸口氣:「你要拋棄岩勝了,是嗎?」

  這個問題就不能再默認下去,緣一開口解釋:「我知道父親有意改立我為繼承人,所以我不能再留在家裡了。」

  珍香被這話噎了一下。

  她當然也明白繼國家家主的態度,只是她以為六七歲的孩子不至於這麼敏銳,看來她太想當然了。

  「……緣一,你知不知道,對岩勝來說,這就像是你把家主的位子施舍給他的一樣?」

  緣一沉默。

  他拿起自己的日記本想了想,沒有收進行囊,選擇將之留下。

  珍香看得是氣不打一處來:「我當初勸你寫日記,可不是為了讓你當遺書用。」

  關於寫日記這件事,其實一開始只有兄弟倆的母親在做,後來珍香為了鼓勵緣一多嘗試表達自我,就催著緣一問母親要走一本空日記。

  單本日記並不厚,緣一卻寫了一年才到一半,他沒養成天天寫的習慣,只在覺得特別滿足快樂的時候,才把發生的事情記下來,以此銘記當時對他人的誠懇謝意。

  珍香發覺這點後立刻換了態度,轉而反對緣一寫日記。

  很顯然,寫日記沒有鍛煉出緣一的表達能力,反而讓他更沒開口說話的欲望。

  「很抱歉,今後就拜托小靈守護我的兄長了。」緣一整理好小行囊,背到背上,向珍香鞠了一躬。

  「你包袱裡就裝這麼點東西……等等!你什麼意思?你知道如果沒有你在,岩勝就連我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到吧?」

  緣一點點頭:「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這就去同兄長道別。」

  珍香完全沒辦法阻止緣一。其實她內心深處是認同的,緣一留在繼國家無法得到幸福,外面的世界很大,多走走總能找到心意相通的那個人。

  只是,這樣一來岩勝就成了被留下的那個,是否可憐還不好說,但一定會憎恨緣一吧?

  這對兄弟這麼早就離心了嗎?

  那兄弟兩人一起加入鬼殺隊的歷史又是怎麼來的?

  總不能是因為多了個守護靈引發蝴蝶效應,才導致兩人連鬼殺隊都沒一起加,就在童年分道揚鑣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

  珍香告誡自己別想這麼可怕的事情,她是個運籌帷幄的守護靈來著,好心辦壞事是不存在的,兄弟倆原本就是分別加入鬼殺隊,必定不是她害的。

  岩勝一向追求登峰造極的劍術,將來加入鬼殺隊也不奇怪,但緣一是個討厭戰鬥的生活系玩家,這孩子將來又是為什麼加入鬼殺隊呢?

  按照正常的悲劇思路,這裡一定有個悲劇性的轉折。比如說,緣一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但沒過兩天,幸福就被鬼殘忍終結,於是流干血淚,痛定思痛,揮刀斬鬼。

  嗯,合情合理。

  珍香思考的間隙,緣一已經跟岩勝說完了道別話。

  岩勝徹底忘記自己還在跟弟弟冷戰的事情,心中又驚訝又緊張,無意識地露出了不舍之情,一疊聲追問各種問題。

  緣一就耐心地一一回答,最後捧起笛子露出心滿意足的可愛笑容,承諾會把笛子當成兄長來珍惜,然後便踏著夜色走出了繼國家。

  這孩子居然是會笑的,而且笑得這麼軟乎乎,不可思議!

  岩勝在緣一身後失魂落魄,呆呆望著。

  如果此刻高聲呼喊,驚醒睡夢中的僕役,一定可以把緣一強留下來,但岩勝沒有那麼做。

  岩勝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他是默許了弟弟的選擇嗎?他是覺得這樣也好,不用再擔心父親改換繼承人了嗎?他是希望弟弟從此死在外面,再也別回來嗎?他是因為弟弟那張笑臉而感覺到惡心了嗎?

  岩勝的思緒亂糟糟的,站在那就像個被小伙伴拋棄了的、孤單一人淋著雨的孩子。

  珍香緊追在緣一身後,一路追出繼國家,追到小路上。

  緣一回頭望向她,勸道:「小靈回去吧。」

  「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如果你不答應我,那我也不答應你。」珍香說,「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是打算再也不和岩勝聯系了,是不是?」

  「是。」

  「我聽到你方才同岩勝道別時,說你要去寺院,但其實你沒打算去,對吧?」

  「對。」

  珍香不禁慘笑,她果然很容易從緣一身上找到共鳴。對一些人來說,謊言總是太容易出口,因為心中早就認定了說謊的價值。

  但珍香與緣一終究不同,她是在父母的愛中長大,所以比緣一從容太多。

  她知道親情究竟是怎麼回事:「緣一,如果將來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幸福,組建起自己的家庭,那麼就算間隔千山萬水,你也要把自己的消息帶到繼國家,讓岩勝和我都知道你的情況。」

  緣一沉默著,雖然臉上沒啥表情,但珍香在上面明明白白看到了「有必要嗎?」的大大疑問。

  「你要是同意,我就放你走。」珍香說著,輕輕摸了摸緣一的頭頂,「我是守護靈中最靈的那一種。你向我發誓,願力就會真的起效哦。」

  最終緣一屈服了。這個時代的人都不講求科學,珍香說世上有「願力」存在,那就是真的有,緣一根本沒想過珍香會說謊。

  兩人揮別之後,珍香返回繼國家,第一件事就是收起了緣一留下的日記,自己抱著翻看一遍。

  其實緣一寫的時候,珍香就已經站在旁邊看過,這孩子完全不介意被人看。但珍香把日記捧在手中,從頭到尾一口氣讀下來的感覺終究不太一樣,憑空多出一陣唏噓之情。

  緣一的日記頗有他本人的清冷氣質,字數很少,但一筆一劃都很柔軟。

  珍香不打算讓岩勝現在就看見日記,不然那孩子肯定要別扭壞了,所以就收在身上每天帶著。等兄弟倆的母親下葬後,她對著看不見她的岩勝揮揮手,踏上了遠行之路。

  從頭到尾,珍香壓根就沒答應緣一守護岩勝的事情,她已經在繼國家隱居太久,江湖上關於她的傳說都快絕跡了,這是不行的,「徒手戰鬥武術大師」該重出江湖刷聲望了。

  於是,珍香走得比緣一還要瀟灑,可憐岩勝孤零零一個人,只能留下來被迫繼承家業。

  個中酸楚,也就只有岩勝自己體會了。

  這次離開,珍香選擇了更具有目的性的行動方式,她不再全靠緣分為鬼殺隊提供幫助,而是通過救下的劍士間接與現任當主取得聯系,主動去有鬼出沒的地方冒險。

  這讓她真成了一名鬼殺隊「外圍成員」,神秘度和時髦值都刷得很高,也有了個人稱號「帷帽先生」。

  珍香把活躍度拉得老高,但她能給鬼殺隊帶去的幫助仍舊很有限,雖然只是一絲幫助,她也因此獲得了許多快樂。

  在這場時空旅行中,她不再只是個歷史的見證者,也成了深度參與者,她終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回自己,而不必擔心系統的看法。

  時間匆匆,如此過去十個年頭,珍香每年都用十一個月給鬼殺隊幫忙,另外的一個月則專門回繼國家看望岩勝。

  岩勝早已順利繼承家業,在第十年還娶了妻子,並很快有了孩子,但日子過得頗為無趣。

  珍香總覺得岩勝把靈魂丟在了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如今岩勝完全忘記了兒時的雄心壯志,不再拼盡全力去提升劍術,只是按部就班地當著一名家主。

  他仍舊很優秀,依然會得到周圍人的稱贊,但生命的蓬勃之氣從他身上消失不見,他的時間仿佛凝結。

  珍香原本以為,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這都十年了,她要等的緣一兌現承諾之日,注定是等不到了。

  接下來,她只能等繼國兄弟加入鬼殺隊,然後再做打算。

  可就在她放棄指望時,一個普通的晴朗午後,一封輕而薄的書信飄飄悠悠、被一名兼職信使的過路行商送到了繼國家。

  當那封信被岩勝展開時,旁觀的珍香差點感動哭,仿佛十年光陰不過瞬息,統統值得。

  緣一的筆跡就和十年前一樣柔軟,信中只有寥寥數語,寫明自己已經與心愛的女孩詩結婚,並且詩懷孕了。之後就是地址。

  這樣的信算什麼意思呢?是邀請做客嗎?還是單純知會一聲?是表達思念?還是某種低頭認錯的信號?還是在炫耀自己不但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岩勝搞不懂,岩勝看得很生氣,他抬手就想把信撕了,珍香連忙奪過。

  當面搶信這種大動作,就算是心理學隱身也瞞不住了,珍香索性主動現形,第一次讓岩勝看到自己。

  「我是岩勝與緣一兩兄弟的守護靈,岩勝第一次看到我吧?那麼初次見面,請多關照。」珍香從容地笑著,向目瞪口呆的岩勝招了招手。

  從這時起,岩勝停滯已久的時間又流動起來。

  「渾渾噩噩度過十年太平日子,終究醒來,又回到荒誕的漩渦裡。」很久很久以後,岩勝回顧往昔時,這樣笑著評價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岩勝:神童弟弟過分叛逆,離家出走十年不回!乖孩子哥哥別無選擇,只能含淚繼承家業。痛哉!悲哉!


第115章

  珍香把保存了整整十年的緣一日記拿出來,鄭重地雙手交給岩勝。

  岩勝也莫名受到感染, 伸出雙手鄭重接過。

  對岩勝來說, 讀完這薄薄一本日記, 一會兒工夫就足夠了, 但他實際上整整花費好幾天時間,才慢慢將日記合上,並無意地輕輕摩挲了一下泛黃的封皮。

  莫名的,他似乎有些弄懂緣一了。

  曾經他根本不明白那個天賦驚人的弟弟為什麼盡喜歡做游戲, 為什麼偏要向往那些無力的、弱小的東西。追求劍術的極致不好嗎?

  若弟弟肯好好使用自己的天賦,成為讓所有人崇拜的最強者也就罷了,可弟弟卻偏不珍惜,那可是旁人眼紅不已的天賦啊!

  岩勝每每想起,便吐血一般痛苦。

  但終歸是因為成熟了吧, 如今岩勝不再那麼容易感到惡心,他可以更加理智地看待弟弟了。

  「小靈,你給我看他當年的日記, 是想讓我做什麼呢?」

  「去找他吧。」珍香說,「你們是注定的好兄弟。」

  「開玩笑嗎?我這個家主當的好好的, 他日子也過得不賴,有什麼必要互相打擾?」

  「但我知道你思念他。」

  岩勝露出了惡心到想吐的表情。

  珍香把這表情當成傲嬌, 淡定地笑著:「十年來岩勝過得並不快樂, 我都看在眼裡,因為做一個安穩度日的家主並非你所向往的生活。」

  「難道去找緣一,我就能過向往的生活了?」

  「不妨一試。」

  岩勝嗤之以鼻, 像是聽到了多麼荒唐的言論,連連搖著頭,轉而問道:「我為什麼突然能看到你?」

  「因為你有了傳承,血脈的延續會帶來更多羈絆,而羈絆的力量足以使你看到我。」珍香神神叨叨著,隨口增加設定。

  「是說我的兒子?」岩勝恍然,「我會好好培養他的。」

  話題就這麼自然的別開了,此後岩勝沒有再提緣一,全當無事發生,這讓珍香頗有點坐立不安。

  她總覺得緣一隨時會遇到糟糕事,因為如果讓她去寫關於緣一的虐心段子,她肯定寫緣一妻子一屍兩命這種情節,要的就是突出一個「慘」字。

  珍香開始想盡辦法騷擾岩勝,鼓動他去找緣一,就這樣一直磨了幾個月,算算日子,詩都該臨產了,可岩勝還是不為所動。

  珍香終於待不下去,決定跟岩勝辭行:「我去找緣一了,應該會一段時間都回不來,如果岩勝有事找我,就去緣一那裡。」

  聽了這話,岩勝瞬間急切起來,他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明明打定主意冷戰到底,結果突然聽說弟弟要走,就把那些主意全拋到了腦後,只知道連聲追問。

  「你的意思是你要走過去?守護靈不該是一個念頭就能在兩地之間自由傳送嗎?」

  「你見過我一個念頭就傳送走嗎?」珍香覺得自己受到了無理指責,「我是擁有實體的靈,你們人類對靈的誤解太多了。」

  「那你可以分.身嗎?」

  「自然不行。」珍香想分.身需要靠系統支持,現在她叫不出系統,任何用慣了的卡就都沒法使用,很是不便。

  岩勝感到不可思議:「那這十年我與緣一分隔兩地,你該怎麼守護兩個人?」

  「我只在你身邊,這十年我一直陪著你,沒去找過緣一。這是緣一的意思,他希望我能看好你。」

  珍香說得振振有詞,就好像她真陪了十年。實際上加在一起也就一年多而已,剩下的時間都貢獻給鬼殺隊了。以「守護靈」這個身份來論,算是長期翹班接私活。

  岩勝完全相信,所以表情變得相當精彩。如果可以用一張扇形統計圖來形容,那麼就是一分無措,兩分憤怒,三分傷自尊了,和四分不敢置信。

  珍香就猜到會是這樣,她就是故意這樣說的。

  這段時間她思來想去,覺得疼痛正是兄弟兩人修復關系的必要過程。

  傷口不清理干淨是不會長好的,兄弟兩人之間的問題不能遮掩,必須得攤開到陽光下暴曬一番。

  「岩勝一直感覺很嫉妒吧,你不是討厭緣一,而是討厭不夠完美的自己。你恨緣一把你追求的東西棄之如敝履,可實際上,你只是恨自己仍不夠強。」


第116章

  珍香嘴上說得煞有介事,實際上她哪裡知道岩勝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人與人之間是很難相互理解的, 珍香雖然對繼國兄弟觀察了很久, 絕對是世界上除岩勝本人之外最了解岩勝的存在, 但她也不敢百分百肯定自己說的就對。

  她只是按照一種人之常情的方式, 向更好的方向去引導。

  珍香很清楚自身優勢,她給自己的「守護靈」設定同時擁有著繼國兄弟兩人的信任,這種信任在兄弟倆的童年時代就建立起來,所以相當穩固。

  有時信任就意味著「說啥是啥」, 岩勝也不一定就懂自我剖析、能搞清楚自身想法,所以他受到珍香的引導之後,自然而然就會偏向珍香所說的去思考。

  這個現像也可以稱為「被忽悠」。

  最後岩勝出於對守護靈的信任之情,自願被忽悠瘸了,決定帶上部下們出遠門去找緣一。

  不管見面之後是和好如初還是徹底決裂, 岩勝都決定不躲不閃。他生來就有超過常人的自我意識,自尊心像荊棘上的尖刺一樣,逼迫他直面那些渴望逃避的事物。

  出發後, 珍香自告奮勇擔任臨時斥候,走在隊伍的最前偵查環境, 這年代常有戰爭,有條件的人出行都得帶上武士保護自己。

  珍香雖然步子邁得小, 但她不需要休息和睡眠, 很容易就走在隊伍前方,一路兢兢業業,保護著隊伍大體順利的走到了緣一家。

  他們於一個晴朗的下午抵達, 此時緣一並不在家中,只有妻子詩挺著大肚子,很艱難地扶著牆出來為他們開門。

  詩是個模樣普通的女孩子,性格天真爛漫,眉眼柔和,因為臨產而行動不便,她一眼就看出來岩勝是緣一的兄弟,因為長相幾乎一模一樣,便自然地拿出了十成善意,甚至想親自為客人端茶倒水。

  岩勝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粗人,他立即阻止了詩的動作,並且不許自己那些五大三粗的部下進入屋內,以免衝撞孕婦。

  他從小到大飽受贊譽,可不是別人閉起眼睛瞎吹的,說話做事都四平八穩,從沒出過問題,在這時也表現得很恰當又周全。

  詩很快解釋了緣一的去向:「緣一去找接生婆婆了,原本這個時間該回來的,不知因為什麼耽擱了。」

  之後詩還說了緣一出發的方向,以及接生婆婆應該會居住的地點。

  珍香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一般故事裡這種劇情都代表有壞事發生了。

  她毫不猶豫,打開「私聊小窗」告訴岩勝穩住詩,她出發去找緣一。

  珍香大概走了路程的一半時,天色已經全黑,不免悲觀起來,心想走完全程也肯定碰不到緣一,所以轉身向回折返。

  結果回程路上碰到了一位鬼殺隊劍士。那個祖傳的貓頭鷹發型和紅黃相間發色太經典了,百分之百姓煉獄。

  是巧合嗎?

  如果是,那這樣的巧合合理嗎?

  珍香想了想,什麼預感都沒有產生。她每次這樣穿越時間,預感似乎都會變得不太靈驗,但她的腦子一點沒受削弱,還是很聰明的。

  她撤掉隱身,瞬間顯形。

  「帷帽先生!」那劍士先是一驚,隨後恭敬行禮。

  珍香隨意點點頭就當回禮:「這附近有鬼?」

  「是,但那鬼十分善於隱匿行跡,我還不能確認它的位置,正在尋找當中。」

  「好,跟我來。」

  珍香負手而行,自說自話,頗有大佬風範,也不管劍士是否同意就邁開步子向緣一家走去。

  她身後的劍士完全沒聽明白,搞不懂珍香是啥意思。

  但就算一頭霧水,他也跟著走了,這都有賴於帷帽先生在鬼殺隊經營出來的超高傳說度,大家會下意識將帷帽先生當成前輩那樣遵從。

  珍香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無法肯定緣一家會不會出現鬼,叫上鬼殺隊的劍士一起回去只是上一道保險,以防萬一。

  但如果最後沒有發生萬一,緣一家裡一切安好,那她所做的事情就無疑把這名劍士給耽誤了,也只好心底先說聲抱歉。

  事情莫名地完全按照預想發展,珍香回去後正巧撞到岩勝帶領著部下們大戰惡鬼,那些平凡武士當然不足以成為鬼的對手,所以正在接連死去,血腥味濃烈無比。

  這下,那名必定姓煉獄的劍士頓時沒有疑問了,匆匆向領路的珍香道了聲謝,就拔出日輪刀加入戰局。

  珍香操心詩的情況,趁亂重新開隱身鑽到屋子裡去。

  一路上泛著甜的鐵鏽味直往口鼻裡鑽,就算閉緊嘴巴也覺得舌底泛出古怪粘意,讓珍香忍不住回憶起曾經的某個夜晚。

  在那個夜晚她壓抑著隱約的不甘,壓抑著內心被刺傷的疼痛,冷眼旁觀一名心頭只剩仇恨在燃燒的青年,看他僅靠拳腳就奪去了一條又一條性命。

  那時她沒有救人,她什麼都沒做,感覺狛治犯下的罪孽也有自己一份,所以她必須一直看著,一直記著。

  如果她不記著,就再也沒人會記住發生的一切了,狛治那個混蛋根本指望不上,就像指望不上的混蛋太郎和混蛋小梅。

  有些人死去,有些鬼遺忘,有些事就像在海岸邊用沙堆出的城堡,潮水湧過便無影無蹤。

  大家都是叛徒,只是背叛的事物不盡相同。

  [終究是我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珍香悵然地在腦海裡念叨一句,總算在一團混亂中找到了詩。詩縮在房間最內的角落,暫時狀況不錯,沒有受傷。珍香決定留在旁邊暗中保護。

  對人類方來說,戰況並不別理想,現場只有一把日輪刀,也沒人會用呼吸術戰鬥。和這些年珍香經常看到的情況一樣,人類總是處於弱勢。

  這次人類方人多勢眾,算是優勢,但有一名孕婦需要保護,這是劣勢。

  鬼則沒有顧忌,它身強體壯,懂得血鬼術,並且知道向孕婦攻擊就能令人類自亂陣腳。

  如果再不來一個人破局,珍香也不敢保證詩能好好活到最後。若詩死去,繼國兄弟大概就永遠不會和好了,就算緣一大度不怪罪,以岩勝的性格也絕難看開,將在心中永遠埋下一根刺。

  好在破局之人很快就來了,是因為有事耽擱沒能請回接生婆婆,而回家很晚的緣一。

  多年不見,珍香再看到緣一時卻沒有生疏的感覺,緣一額頭上的斑紋仍然那麼顯眼,氣息也仍然那麼「淡」。

  如果緣一能保持冷靜,珍香或許可以看出性格氣質方面的微妙變化,但緣一明顯被家中的場面嚇到了,臉色僵硬無比。

  鬼殺隊的劍士受到鬼刻意針對,被擊飛出去陷入昏迷,緣一順手撿起掉落的日輪刀,向鬼揮劍。

  是呼吸術。

  緣一終於把呼吸術帶到這世間了。

  ……

  塵埃落定要比珍香想像的慢許多,因為在鬼被消滅之後,詩緊跟著就開始生產了。

  驚嚇和混亂造成的刺激顯然影響到了胎兒,那孩子在母親腹中待不下去,非要趕緊出來不可。

  現場沒有接生婆婆,環境也不衛生,不遠處甚至還橫陳著武士的屍體,幸存的武士個個身上帶傷,只有繼國兄弟最完整健全,兩人焦頭爛額,最終趕鴨子上架,被迫臨時充當了接生婆婆的角色。

  珍香提醒他們燒水消毒,把詩帶到更干淨的地方去,叫岩勝吩咐還活著的武士部下們背過身子擋風,又叫緣一握住詩的手給妻子力量。

  珍香努力回憶著曾經無聊時隨便看的醫院紀錄片,把能回憶起來的零碎內容全說一遍,至於能否實現、能起多大作用,就只好聽天由命。

  等一切混亂終於結束,天色早已大亮,仍有行動能力的最後幾名武士已經找地方埋葬了同伴屍體,一地干涸血跡也鏟了土暫時掩蓋。

  有無色之風吹過,迅速卷走壓抑整夜的血腥味道。

  在明亮的日光中,原本溫馨的緣一家呈現出令人無言的破敗,像極了戰爭過後的廢墟。

  疲憊不堪的詩摟著艱難降生的孩子沉沉睡去,一同戰鬼又一同接生的繼國兄弟總算得到了喘息空閑,兩人互相對視,久久無言。

  誰能想到呢?一別十年,再相見卻是這樣的場面。

  兄弟倆都曾無數次預想重逢,但是再怎麼離奇出格的想像,也同現實沒有半分相似。

  他們毫無體面可言,衣衫殘破,發絲間還掛著干涸的血污,剛剛經歷過糟糕一夜,現在就仿佛兩名狼狽的遇難者。

  他們之間沒有生疏的打招呼,沒有說一句「好久不見」,沒有提問沒有爭吵也沒有自我陳述,甚至沒有語言交流,心中也絲毫沒有感慨往事的興致。

  於是,他們在沉默中對視許久後,忽然因這滑稽的場面同時笑了,很難說當中蘊含了多少釋懷之情。

  珍香覺得這必定是一笑泯恩仇。

  她偷偷檢查過昏迷的鬼殺隊劍士,確認那人一時半會兒醒不來,所以暫時不用擔心「守護靈」與「帷帽先生」兩個身份穿幫的問題。

  如果穿幫,她在鬼殺隊的身份地位或許不會怎樣變化,但很有可能失去繼國兄弟的無條件信任,想想就虧。

  她在這個時代停留得太久,甚至比她與系統相依為命的時間更長。如果說這段日子就像放假,那她的假期已經超過了工作時長,非常無度。

  她終究不屬於這裡,該走了,就在劍士蘇醒之前結束一切吧。

  「岩勝,緣一,我們談談。」珍香說,「我啊,很快就會離開了。」

  「離開?」岩勝感到無法理解。

  緣一沒說話,但也同樣迷惑。

  珍香微笑:「我從來沒說過嗎?抱歉抱歉。其實也沒什麼啦,所謂守護靈,並不是把人從出生守護到死亡,而是要守護人一步一步追尋到自己的幸福。」

  她伸出雙手,感慨地摸了摸繼國兄弟的頭發。

  雖然不是真的一直在身邊守護,但她也確確實實見證了繼國兄弟的成長,兩人還是醜陋小嬰兒的場面仿佛就在昨日,而今卻都成為帥哥、娶妻生子了。

  「我啊,從你們降生那天起就一直在想,你們的幸福會是什麼模樣呢?至少互相理解是必須的吧,雙胞胎兄弟如果無法互相理解,就很難認定是幸福,所以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天。」

  珍香說著,語氣不用刻意控制便溫柔無比。

  她心裡確實湧現出了無限柔情。

  「你們兩個總是喜歡高看彼此,把彼此放在心裡重要的位置。但這不夠,你們還需要理解彼此,否則我很難放心地離開。今天這個時機正好,一起把話說開吧,不管是誰都要坦誠一點哦。」

  對我們三人來說,「坦誠」二字再困難不過,就像撬開蚌殼剖開心髒,但這是為了勝利必須要走的一步。

  繼國兄弟的勝利是達成真正和解,從此互相成全。沒有誤會和分歧,也就不會再有一人變鬼的未來。

  而我的勝利,則是用所有虛偽和算計孤注一擲,改變那注定的慘烈結局。

  我們都是善於隱瞞的笨蛋,所以我們都必須勇敢。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我給本文加上了分卷。

  最近有好多快樂!

  我又看id5比賽了嘿嘿。

  魚生秀呀!第一邦邦太牛啦!小程秀呀!反派笑容太吸睛啦!

  所以我悟了:邦邦就是現版本滴神!這就開游戲上邦邦,去和求生者對線!(上當,上大當.jpg)

  另外我一口氣看完了《隱秘的角落》,把原著《壞小孩》也讀了,爽到!很多人都說原著致郁,我倒沒覺得,可能我已經壞掉了吧哈哈~

  今天哼唱了一整天小白船,總覺得忘了什麼,然後突然間!我想到了!

  這個文我還沒有完結啊啊啊!!!


第117章

  視角向上升起,一切都在抽離。

  退場的感覺與之前差不多, 但這次珍香是自己主導, 不受高處的吸引力逼迫。

  她自己選擇了最合適的時機, 安排好一切後, 主動從繼國兄弟所處的時代脫離。

  一切事物在眼前加速流轉,她可以任意投注目光,查看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

  如果說以前都是被綁起來看結局,那這次她就是自由地掌握了鼠標, 可以隨意拖動進度條,想在哪裡停頓就在哪裡停頓。

  她看到徹底達成了和解的繼國兄弟一同加入鬼殺隊;看到呼吸法在鬼殺隊中傳播開來;看到繼國兄弟互相切磋,一起改良呼吸法,克服了初始呼吸壓榨壽命的缺陷;看到他們揮舞著日輪刀消滅了許許多多鬼。

  以及,他們都兼顧了家庭, 並沒有把全部精力投注在殺鬼上,詩和岩勝的妻子也成為了筆友,時常書信交流。

  偶爾為協調時間, 岩勝會幫緣一帶孩子,緣一也會幫岩勝帶孩子。

  當他們老去, 他們的孩子也都成長起來。

  岩勝的孩子選擇了同父親一樣的道路,加入鬼殺隊, 並成為初始呼吸的正式繼承人。而緣一的孩子則選擇成為旅行家, 每年分出三個月時間幫忙照顧繼國家的宅邸,不使繼國家因為家主長期在外疏忽經營而衰敗。

  當岩勝和緣一風燭殘年,壽命將盡, 他們遇到了鬼舞辻無慘,兩人並肩向鬼王揮刀。

  他們酣戰一夜,即將天明時,鬼王分裂成無數碎片逃遁消失,跟隨其身側的近侍女鬼因此擺脫咒縛,得到自由。

  女鬼名為珠世,因繼國兄弟未能徹底斬殺鬼王而哀嚎。

  最後,繼國兄弟在某日溫暖的午後一同辭世,岩勝懷中放著緣一童年寫下的日記,而緣一懷中放著岩勝童年做的破笛子,他們就像是兩個普通的睡午覺老頭,平靜而安寧。

  多麼美好的故事啊。

  美好到像是假像。

  但珍香知道這就是真實,誰規定了世上只能有BE而不能有HE呢?

  她並不只是拖著進度條一直看到最後而已,每當感覺事情發展不夠理想,她就重新從高處落下,在所有人都意識不到的角落裡做些不起眼小事,然後再抽離出時空,從高處觀察後續影響。

  繼國兄弟比她想像中更爭氣,一次把話說開的大和解之後,兩人居然將自我剖析和互相傾訴變成常態,年復一年持續下去。這樣兩人彼此的理解和信任就固若金湯。

  珍香不需要怎麼費心維護,只是暗中安排掉幾件運氣和概率造成的負向事件,就最終達成繼國兄弟的HE結局。

  她去年曾推測過並打算加以驗證的事,如今總算得到實據——這個世界並不是嚴謹的,這個世界也並不對問題進行合理解釋。

  她可以穿越時空並任意制造影響,她對「歷史」做的所有事都能直接扭曲「未來」,而不會有任何時空駁論方面的困擾。

  一千年前,深紅之王將污染降予這世界,於是從那時起這世界就化為絕望的泥潭,從根基開始逐步腐朽,全方位走向崩壞。珍香到來之後,這個進程又馬上加快了許多。

  世界要如何崩壞呢?並不是板塊漂移山崩海嘯,而是各個體系的崩解。

  當力量體系崩解,世界上就出現了分得更多力量的異能者和鬼,甚至還誕生了虛這個怪胎。

  當因果體系崩解,世界就失去了「命運」、「線程」等嚴謹概念,一張銀白面具可以在任何時間點出現,解釋不通的事情就沒有解釋。

  當認知體系崩解,世界就可以隨意扭曲事物的「識」,令混沌和BUG充斥一切,連綁定珍香的系統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影響,失去了正確客觀的判斷能力。

  等一切崩解抵達終點,世界就會在絕望而魔幻的混亂和狂歡中徹底消亡。

  目前來說,這進程並不完全是壞事,至少珍香從中受益,獲得了一份具有成長性的金手指。

  她已經不僅僅是可以通過與十二鬼月共情來穿越時空了,隨著時間推移,她正篡奪到更多操縱世界的權柄,甚至能夠控制部分深紅之王的力量。

  「名不正言不順啊……」珍香嘆息一聲,又微笑起來。

  她輕輕揮手,透過時空映照而出的景像便如煙雲一樣散去,光陰在眼前流轉,仿若星河浩瀚無垠。

  世界太大了,便如繼國兄弟這樣的天之驕子,也只是其中的滄海一粟。他們一生幸福的價值只有兩點火苗那麼微小,如果珍香不充當守護靈加以維持,那麼一陣風來就能熄滅。

  但就算再脆弱,人類個體的價值彙聚在一起,也能集合成耀眼的太陽。

  珍香閉上紫色的眼眸,像是要祈禱什麼一樣雙手合在一起,光彩與波紋與紫藤花海圍繞著她飛舞,將她送回這趟時空旅行最初的起點。

  她體會著時空錯位導致的與系統失聯的狀態,控制住一部分深紅之王的力量,將這狀態維持下去。

  這樣就算已經返回正確的時空,她也不會和系統恢復溝通能力,也就不必向系統解釋所有她無法解釋的事情。

  系統對她的信任終究是錯付了。

  說起來,居然對一個滿嘴謊言的騙子付出信任,這不是注定沒有好果子吃的事情嗎?

  珍香睜開雙眼,眼前已經沒有帷帽再遮擋視線,標志鬼殺隊當主身份的羽織正好好穿在身上。

  她站在初秋微涼的夜晚,好像剛剛經歷的十幾年都只是一瞬幻覺。

  在她前方,上弦之壹黑死牟無影無蹤,將玉壺用刀劍串在地上的人變成了蝴蝶忍。

  只見蝴蝶忍將纖細劍柄一轉,調配好的毒素順著劍刃送入玉壺身體,玉壺只掙扎了幾下就化成灰燼散去,地上留下一只空空如也的漂亮白瓷壺,壺裡再也不會鑽出奇怪的東西來了。

  愛手藝沒有阻止蝴蝶忍的行為,從頭到尾冷眼看著玉壺慢慢消散,最後才走上前將白瓷壺撿起,捧在手中借月光仔細看了看,露出幾分喜愛的表情。

  比起總是來糾纏打擾他的、瘋瘋癲癲的鬼,他果然還是更喜歡純粹的祭品。

  珍香微笑著對蝴蝶忍打招呼:「好久不見了,小忍,是我的父親讓你來找我嗎?」

  蝴蝶忍點頭:「主公大人,剛才太危險了,您怎麼會同上弦之伍遇上?」

  「我是有意誘使它出現的,為了能在今夜將其消滅。」珍香隨口撒謊。

  實際上今夜珍香會碰到玉壺,完全是個巧合。她原本想用自己當誘餌,故意去藤襲山暴露行蹤,又一身當主打扮大大咧咧在山野裡行走,只是想誘來黑死牟而已。

  結果因為愛手藝一直跟著她,把玉壺也恰巧一同吸引來了。

  這大概就是無巧不成書吧。

  「主公大人……」蝴蝶忍蹙起眉頭。

  以身誘鬼,這是何等冒失的行為?完全無法認同,主公大人為何這般激進急切呢?

  珍香安撫地笑著,伸出手揉了揉蝴蝶忍的頭發,將扎起的夜會卷故意弄亂。

  果不其然,被破壞發型的蝴蝶忍臉色大變,憤憤不平地後退了好幾步,用控訴的目光怒瞪珍香。

  嗯,這才是熟悉的那個愛炸毛的小忍嘛,可愛~

  珍香心滿意足,笑得更愉快了:「既然是父親讓小忍來找我,那麼藥一定就帶在小忍身上吧?」

  蝴蝶忍微微一愣:「您不是……」您不是從來不過問關於藥的事情嗎?

  「對了,一直忘記要恭喜小忍和珠世,你們成功研制出能夠使鬼變回人的藥物,這絕對是最偉大的成就。我可以向你保證,所有鬼的悲劇都將終結在我們這一代,就請安心迎接那個美好的未來吧。」

  珍香的嗓音是那樣慈柔,令蝴蝶忍不知不覺就渾身放松,感覺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必焦慮,因為已經有值得信任的人將一切統統扛在了肩上。

  「小忍,現在把帶來的藥交給我吧。」

  「但您拿了藥,要去做什麼呢?」

  「噓……」珍香伸出食指停在唇前,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示意這是不能說的秘密。

  她神秘地微笑著:「我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小忍哦:馬上去找禰豆子和珠世它們吧,讓它們盡快服藥變回人類。因為如果不趕緊變回人類,連我也不清楚最後會不會跟著無慘一同死去呢。」

  蝴蝶忍張了張嘴,把翻湧起來的疑問統統咽下,取出身上帶著的藥盒,鄭重交付到珍香手中。

  「是,我這就去完成任務!」蝴蝶忍嚴肅地說,轉身就要奔跑。

  「啊對了,還有件事忘記講。」珍香快活地招招手,害蝴蝶忍一個急停。

  「剛才小忍是獨自一人消滅了上弦之伍,沒錯吧?我記得成為柱的條件是打倒一只十二鬼月,或消滅50只普通鬼。那麼恭喜小忍升任蟲柱,九柱總算可以湊齊了呢,真好呀。」

  很難尋其究竟,但蝴蝶忍明確感覺到主公大人與往日不同。

  就像是准備已久的事情終於開始執行。

  就像賴床者翻身坐起。

  像抽刀出鞘。

  箭離弦。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二鬼月全消除·達成!

  岩勝沒有成為黑死牟,所以上弦之壹的存在被抹去了。真香關於這個現像的具體思考在85章。

  大家應該有感覺到,我一直把真香最真實和強烈的內在思想藏得很深,一些句子遮遮掩掩充滿暗示,讓人想不明白,哈哈!

  這些作為文本的最終謎底,將在接下來的結局篇章「念境」裡為大家逐一揭曉。


第118章

  蝴蝶忍離開後, 珍香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自己對接下來的打算是去橫濱找中也訴苦。

  至於具體要訴什麼苦?就實在想不起來了。畢竟間隔久遠,當時那種「苦」的心情早就丟失不見。

  十幾年的穿越一晃便過,珍香不免感到悵然若失, 但當她回想起中也, 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就瞬間消散了, 她簡直是立刻變得興致勃勃。

  「走了,愛手藝,馬上就到橫濱了,剩下這點路咱走快點。」

  兩人提速趕路,中途珍香拿出做事的效率,抽空收發鎹鴉, 試探各方,確認了她改變「過去」之後,「現在」所處的情況。

  第一,對於現在來說, 上弦之壹黑死牟根本不存在, 從一開始就只有十一鬼月。

  「上弦之壹」是一個代表尊貴的大數,所以鬼舞辻無慘將自己視為上弦之壹, 在設置十一鬼月時, 跳過了這個大數, 從上弦之貳開始收。

  第二,原本在鬼殺隊內部,記錄著幾名疑似被上弦之壹殺死的人, 現在這些記錄消失了。

  按照記憶中的名字去聯系相關者,得到的答復是那幾個人因意外死亡,但再問屍首的去向,回復就變得含糊起來,無人能夠說清。

  第三,繼國家族的歷史多出了兩代人,之後才慢慢衰敗。

  繼國緣一的後代留存有零星記錄,處於一種應該存在過,但未能流傳太多實據的狀況。

  第四……不用再尋找第四項證據了,一切都已經明明白白。

  對這個世界來說,黑死牟處於一種本該存在但確實不存在的狀態。珍香為這世界增添了一個新BUG,而這世界表現得根本無所謂,只是簡單粗暴修改了所有人的認知,敷衍了事。

  如果換做一個健康的世界,有世界線收束制約,珍香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改變歷史,無法消除黑死牟。

  或者是,當珍香消除了黑死牟,那麼整個世界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會改變,也就是「蝴蝶效應」,相關聯的每一件事都將重新演繹。

  若把這種「蝴蝶效應」類比成計算機的運算量,那麼一個健康的世界就是一台超級牛逼計算機,完全能吞下這種龐大運算。

  但這個世界並不健康,深紅之王的惡意力量腐朽了世界的根基,所以珍香改寫繼國兄弟命運的行為令運算卡死,BUG無法被修復,所以直接不修復,轉而生成一套瞎湊合的粗略解釋,蒙蔽扭曲所有人認知。

  這也就是說,這個世界已經對珍香的所作所為毫無辦法。

  更准確來說,是這個世界對一切都在放任自流。

  ——它要撐不住了。

  珍香同愛手藝火速抵達橫濱,熟門熟路回了藏在研缽街的溫馨小家。

  她拿起手機充電,然後撥通了中也的電話,第一句話就開門見山:「中也,時間到了。」

  【時間到了。】

  這是珍香與中也早早約定的暗語,中也答應她只要聽到這句話,無論正在做什麼重要的事情都統統放下,啥也不問就跟珍香走,並完全按照珍香指揮行動。

  當時中也說:「我是因為相信你才答應的。」所以,不要辜負這份信任啊。

  珍香想到這裡就實在心虛,她剛剛才義無反顧辜負了系統的信任。從個人信譽評級這個角度來說,她的信譽顯然不高。

  這樣卑劣的自己,卻占有了中也純然的信任,怎麼說呢?實在是感覺很羞愧……才怪呢,分明是竊喜!美滋滋!渾身有勁!

  懷著振奮的心情,珍香看到中也果真應邀而來時,腦海裡當先思考的便是如何搞事:

  如果她現在拉著中也去結婚,中也會不會因為顧慮這可能是某項重要計劃,不敢輕舉妄動,稀裡糊塗就乖乖順從了?

  幸好珍香沒有太過興奮,忍住了付諸實踐的衝動,不然個人形像就會完全崩塌。

  「跟我來。」她牽住手中也的手,拉著人往橫濱之外走去。

  中也信守承諾,什麼都沒問。他順著珍香的力道放松手臂,以便珍香能更輕松地牽他走。

  他戴著黑色的半掌手套,手套因為長時間佩戴而沾染了體溫,那是令人安心的暖意,這絲暖意順著相扣的手指傳遞,最終流入了珍香心田。

  一旁正想躺下睡一覺休息休息的愛手藝傻眼了。

  這才剛到橫濱就又要出發嗎?水都沒喝一口啊?有必要這麼趕時間?

  愛手藝也不是笨蛋,他知道珍香現在其實並不怎麼想帶他一起行動。大概從玉壺被消滅的那一刻開始,他在珍香心裡就連誘餌的利用價值都沒有了。

  但珍香也沒有明確拒絕他跟著,所以他當然是自己做決定。

  跟還是要跟的,就算很困很無奈很想抱怨,他還是閉上嘴邁開腿,隔著段距離,以不打擾的方式跟隨珍香。

  臨走前他小心地把白瓷壺暫存在橫濱,以免之後磕磕碰碰壞了,心思相當細膩。

  珍香帶中也走出橫濱後,在一處視野開闊不會被竊聽的安全地方停留,她說道:「中也可以隨時喚醒並釋放荒霸吐,對嗎?」

  「對。」

  「果然呢,感覺只要有中也在,一切就萬事大吉了。」珍香感慨,「那麼接下來就請中也和我一起去拯救世界吧。」

  「啊?」中也瞪大眼睛。

  珍香忍不住笑:「中也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不是,但突然間說什麼拯救世界,誰能反應過來……我說,現在我可以提問了吧?」

  「當然可以。」

  「珍香,你果然是有事情瞞著所有人啊!」中也表現得有些咬牙切齒,「之前我一直都不敢肯定,今天你卻突然沒頭沒尾的說要拯救世界。也就是說,已經有關乎世界存亡的大事,在我不清楚的情況下發展到最後階段了,是不是?」

  「……嗯對。」

  「喂喂!你這驚訝萬分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很意外能被我說中是嗎?」

  珍香誠懇地點頭:「確實,很驚訝。」

  中也不由瞪她一眼:「所以說別把我當傻子啊,當初你突然要和我約定,我就覺得奇怪了,你可不是沒事會隨便說那種話的人,肯定是預想到了什麼不妙的狀況。但在你自己願意說之前,我沒有任何辦法弄清你到底在隱瞞什麼,只能一直等著。」

  這無疑是在控訴不滿,珍香明確感覺到了中也的怨念之情,她不由吶吶著:「唔……抱歉。」

  「笨蛋,我知道你不說肯定有不說的理由,我不是責怪你的意思。」中也嘆了口氣。

  他偶爾會覺得珍香很難搞。每當他想提供幫助,珍香總是圓滑地回避掉。這倒沒什麼,可偏偏珍香還經常一副被他感動到了的姿態,仿佛確實一直得到很多他的幫助,這讓他怎麼能不在意?

  他在與珍香的相處中,真的曾提供什麼幫助嗎?一直以來不都只是聊天而已嗎?

  如果他真在無意中做過什麼被珍香定義成助益的事,而他自己卻一無所覺,那麼他也不會認可這種助益,沒法做到心安理得。

  「羊」內亂的時候,珍香曾讓朋友保護他的同伴們。更早時,珍香提醒他注意省吾心中對他的不滿,還幫他聯系到可以幫忙調查身世的森先生。

  總的來說,珍香切實幫助他很多,可他卻一直沒有什麼好辦法回報。

  「羊」收留他,他就用守護「羊」的方式回報。森先生幫了他,他就用替森先生戰鬥的方式回報。而到珍香這裡,他卻只能陪著喝牛奶逛街聊天,盡可能從情感上分擔點珍香的心理壓力。

  他一直都知道珍香壓力很大,起初以為全是做鬼殺隊首領的壓力,現在他知道了,原來還有關乎世界存亡的壓力。

  他不是那種非要與人兩不相欠的性格,也不會斤斤計較於還人情的事情,但既然現在是這樣的情況,他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他鈷藍色的雙眸純粹而澄澈,能映入天光雲影、描繪出海面上吹拂而過的清風,他深深望了一眼珍香,摘下禮帽置於前胸,單膝跪地,俯身垂首。

  他說:「既然這次終於用得到我了,就盡管指揮我吧。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珍香停頓一會兒,慢慢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莫非你真相信我是要拯救世界嗎?別太相信我啊。如果我其實想利用你毀滅世界,你這樣不就完蛋了麼。」

  「珍香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是自己願意相信你,所以不管你隱瞞多少事、不管你是不是騙我,我都願意把我的性命交給你。」

  相信你是我的事,後果我也會自己承擔的。

  微風揚起珍香柔軟的黑發,陽光落入她與紫藤花同色的雙眸,仿佛有一片海邊綻放的紫藤花海,和煦的風與蔚藍的天空是夢幻的底色。

  產屋敷家現任家主伸出手,輕輕落在中也發頂。就像中世紀騎士受封的典禮上,領主將劍放平,按在騎士右肩。

  「那,中也就成為我的騎士吧。」

  對珍香來說,深紅之王的惡意力量就像空氣一樣平常,因為太過習慣而很難精確的感知。

  若走到空氣稀薄之處,人體確實能感覺到不同,但人無法在親身到達某個地方之前,提前感覺到那裡的空氣是否濃郁。

  好在深紅之王的力量終歸和空氣不同,珍香也找到了相應的辦法。

  中也身具的「荒神」並非源自深紅之王,那是外來的、受到這個殘破世界吸引的、畏懼著深紅之王的存在。

  珍香不知道這個世界哪裡的空氣最濃郁,但「荒神」一定知道。只要利用好這一點,她就可以迅速找到現在「惡意」最富集的地方,也就是鬼舞辻無慘的所在之處。


第119章

  費奧多爾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走入房間、第多少次為鬼王補充迷藥、第多少次看著鬼王的睡顏發呆了。

  他本以為當自己找過來時,珍香肯定會很快跟著出現, 畢竟他都把一切准備好了, 就像廚師已經做好大餐端上桌子, 香味就在鼻子前。珍香不可能不想貪, 就算明知有風險,也一定會願意跳入陷阱嘗試的。

  結果,他硬是從夏天等到秋天,等了一個季度, 等得整個人都佛系起來。

  莫非珍香是覺得他不會走,所以就有恃無恐晾著他嗎?

  若真如此,那他確實沒有辦法,因為他如果走了才是真的在犯傻。

  在樹葉明顯泛黃的一日,費奧多爾很佛系地照常確認好鬼王昏迷, 退出房間合上拉門,一轉身就看到來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費奧多爾都認識,正是產屋敷珍香、中原中也, 和洛夫克拉夫特。

  從嚴格意義來說,三個都算不上人類。

  「總算來了啊。」費奧多爾低聲說。

  雖然慢了點, 但一切都在預料當中,包括珍香會選擇帶來的幫手, 也毫不意外的是這兩位。

  等了一個季度就等來這樣的發展, 驚喜為零,費奧多爾多少有點失望。

  他也不是真的期待有出乎意料的展開,但這種完全的「普通發展」真讓他一個夏天的苦苦等待不值。

  不管怎麼說, 要一個俄羅斯人適應溫帶海洋性氣候,並不容易。

  「能看到您風采依舊,真是太好啦。」費奧多爾露出笑容,「您看,就像之前所約定的,我已經換另外的方式為您達成心願,您現在就可以殺死鬼舞辻無慘,令所有鬼終結。對此,您滿意嗎?」

  「再滿意不過了。」珍香輕笑著點頭。

  她的滿意之情百分百發自內心。如果沒有費奧多爾,她哪能如此順利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在一開始,她有意引導虛去見鬼舞辻無慘,說給系統的理由是懷疑虛掌握了青色彼岸花情報,而實際上,她是希望促進深紅之王力量的聚合。

  畢竟惡意只有聚合起來,才有被鏟除的機會。

  但這就存在一定風險,極大可能會制造出融合了虛與鬼舞辻無慘的超級反派。

  很多時候一加一不是等於二那麼簡單,珍香想想那種未來就覺得頭痛。或許鬼殺隊會節節敗退,而系統將感到驚訝又驚喜。

  珍香其實有辦法避免這個風險,但她不能輕舉妄動,唯恐系統過早起疑。

  在這種情況下,費奧多爾真是及時雨,幫了她大忙,讓她可以安心地騰出手,為「最終一戰」做好准備。

  費奧多爾很輕易地讀懂了珍香的心情,那是非常真切的感激,真切到讓他覺得無聊。

  看來深紅之王也不過如此。

  是因為一直裝在人類的軀殼中,所以思維也如平凡人類一樣無趣了嗎?

  這樣想著,費奧多爾按部就班地進行表演,他先表露出幾分急切,又故作自然地壓抑下去:「既然您滿意,那麼我的願望也……?」

  「沒問題。」珍香點頭,「我一定會幫你實現的。」

  「那請您一定要記得您的承諾。」費奧多爾做出雖然不安,但也只能選擇相信的姿態,向一側撤了幾步,讓出拉門。

  他完全無視了在場的中原中也和洛夫克拉夫特,目光只是充滿請求地望著珍香,輕聲道:「鬼舞辻無慘就在裡面,您去吧。」

  珍香笑著搖頭:「我不是傻瓜,就這麼進去我會死的。」

  「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需要解釋嗎?那好吧。」珍香對費奧多爾的明知故問感到無奈,「我知道你打算讓我死,所以我只好拒絕了。」

  費奧多爾陷入沉默,大約過去兩秒,他才確認珍香的篤定並非偽裝,不由嘆息:「所以,這又是產屋敷家特有的直覺嗎?真是犯規的才能。」

  「不是直覺,只是很簡單的邏輯分析而已。」

  「是麼……那我輸了。」費奧多爾垂下頭,神情慢慢變冷,語調也是。

  「所以您想怎麼做呢?」他低聲問。

  就像是放棄了一樣,費奧多爾的聲音中滿是不甘,沒人能看破這種程度的表演。更何況費奧多爾為了確保成功,這次采用體驗派的演繹方法,令自己真實沉浸到被識破詭計的心情中去。

  打一開始,他就知道珍香不會被他輕易騙入屋內,不會踩進最明顯的陷阱裡。

  畢竟珍香會特意帶來兩個幫手照應,而不是過於自信的獨身出現,說明她具備一定程度的謹慎和聰明。

  在這一層基礎上,費奧多爾要的就是珍香起疑。當珍香不敢進入屋中,卻又不願放棄屋中的鬼王,這時就一定會說……

  「我想說你完全誤會我了。」珍香搖了搖頭,「想想吧,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誤會的呢?」

  「誤會?」

  事情不再像計劃中那樣發展了,珍香所說的話不是費奧多爾預測中的任何一句,這樣的展開令費奧多爾心頭一動,紫色眼眸逐漸暗沉下來,像光線無法抵達的深潭。

  「你似乎把我當成深紅之王了,費奧多爾。但我並不是。」珍香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說。

  她那雙與費奧多爾並不相似的紫眸中,因誠懇而顯出了刺人的凜冽:「我不是深紅之王的人類軀殼,也不是這個世界污染的源頭,更不是一切異常的誘因。我知道你已經准備好了殺死我,還請收手吧,因為那不會帶給你任何你想要的結果。」

  初步判斷,是真話。

  費奧多爾難以置信,他的思維沸騰起來,一面是分析珍香說謊的可能性以及後果,一面是分析若「真話」為「真」,那將意味著……

  他轉動眼睛看向愛手藝:「洛夫克拉夫特,是這樣嗎?」

  愛手藝平淡回答:「是這樣。」

  費奧多爾沸騰的思維一分一分冷卻下來。

  這是種糟糕而疼痛的感受,無比清晰,無法回避,以至於耳朵都聽到嗡嗡之聲,仿佛他用異能爆了自己的腦袋。

  他感到嗓子發緊,舌頭發干,說話不得不多用力氣:「所以你來這個世界,並不是想找到深紅之王。」

  「當然不是。」愛手藝點頭,不明白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有什麼可問。

  深紅之王是惡意聚合的生物,本能就是不斷制造世界級別的毀滅,哪怕只曾經路過一個世界,留下的力量也貽害無窮。

  愛手藝對注定毀滅的世界毫無興趣,他願意辛辛苦苦找來,當然是想獲得更高質量的睡眠,是想留在產屋敷箴鄉身邊——怎麼會是為了找到深紅之王呢?

  明明他早把深紅之王的討厭特性對費奧多爾據實相告,費奧多爾卻還想不明白。

  看來費奧多爾……不太聰明的樣子。

  愛手藝盡量委婉地表達了同情。他學著產屋敷箴鄉平常愛做的動作,抬起手摸了摸費奧多爾腦袋,把安慰無聲傳遞給了白色的氈絨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把前文通讀一遍,所有錯字應該都改掉了,如果還有漏網之魚,那我也沒轍了,總之是盡力了所以覺得很爽。

  我啊,就是那種會因為改錯字而爽到的變態(x)。

  六月以來總計鴿了半個月,雖然從沒承諾過會一直日更,但就是這樣自我放松混著的我,居然還能在臨近完結時收到手榴彈,實在是感覺很羞愧……才怪呢,分明是幸福快樂吖!


第120章

  費奧多爾當然是聰明人, 他知道自己輸了,並且沒有負隅頑抗的必性,那些精心准備的計劃都不必再拿出來丟人。

  當然, 他也沒必繼續演戲了。

  只是他並不明白珍香的動機, 所以一定問出來:「如果您不是從一開始就在有意誤導, 那我是不會誤會的。所以您為麼這樣做?」

  費奧多爾對珍香的調查細致入微,他想對付有能力毀滅世界的深紅之王, 就必須有充足了解,這方面他自信毫無紕漏。

  他斷定珍香就是深紅之王的軀殼,絕不是在想當然,也不是太過信任愛手藝致使受到蒙蔽,更不是根據掌握的線索進行了錯誤推理。

  「得出結論」對他來說就是「事實如此」的同義詞,因此當他對珍香的身份下判斷,只能是一切都在支持這一判斷。

  如果他的判斷出錯了, 那只能說明「一切」都有錯。

  也就是說, 珍香從一開始就在假扮深紅之王了。

  可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

  珍香回答:「我並不信任費奧多爾,所以有意誤導你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算你的心願與我做的事並不衝突,可我並不希望由費奧多爾掌握事態主動權,因此我把身份保留到最後, 才好牽制住費奧多爾。瞧,你這不就被我乖乖牽制了嗎?」

  這樣的理由簡直毫無說服力。

  相比起這就是珍香的動機,費奧多爾更相信這是珍香順水推舟的順便行為。

  他神情平淡,病弱的氣息自然流露, 雙眸沒麼精神地半睜著,暗含諷刺道:「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在最初就預言了我的存在,便專門為了在將來誤導我, 提前許多年開始假扮深紅之王?」

  「很棒吧?」珍香非常親切地微笑點頭,「我非常忌憚費奧多爾,所以做了相當誇張的准備呢。」

  這聽上去比費奧多爾陰陽怪氣。

  費奧多爾果斷放棄繼續詢問,反正計劃全都落到了空處,了解真相的事情也就不急於一時,他現在更好奇珍香做麼,想在一旁看看。

  可珍香是一點也不通融的,她直接讓愛手藝把費奧多爾請出去——這裡禮貌的「請」字需加上引號。

  「洛夫克拉夫特,我們是朋友啊,你不覺得你對我太粗暴了嗎?」

  「抱歉,但我不想被,趕走。所以,不管是什麼求,都必須完成。」

  「必須完成,我覺得不至於——啊咳……」

  就這樣,費奧多爾被愛手藝動用暴力帶走了,他終究是個身體羸弱的人,就算具備了詭譎異能,面對怎麼都不會死的愛手藝時也毫無辦法。

  這段插曲之後,珍香大致做好了准備:「中也,開始吧。」

  「就在這裡?」中也略微有些顧慮。

  「對,就在這裡,中也只管相信我就好了。」珍香笑了笑,拉住中也的手,輕輕一握,似乎這樣就在無聲中達成了約定。

  她想了想,忽然道:「有個問題中也幫我參考一下。」

  「是什麼?」

  「假如我為了自己活命,一直在欺騙你,最終必將導致你再也不能以人的姿態活下去。那麼,在一切成為定局之前,我該不該把選擇權交給你呢?」

  中也頓時渾身發冷。

  珍香問得太認了,令他條件反射忽略掉「假如」這個詞,本能地真以為自己即將被剝奪為人的資格。

  這可把他嚇到了,就好像突然一腳踩空,跌入了冰冷的海水裡一樣。

  不過下一個瞬間,中也就反應過來,僵硬的身體也慢慢放松,腦筋開始轉動:「是指選擇什麼的權利?」

  「當然是選擇要不順從我的權利。」珍香輕笑,「如果選擇聽我的,中也就再也不能做人了。而如果選擇反抗,我就會死掉。說起來,我的計劃是完全自私的,一點也沒考慮中也感受,明明做人是對中也來說非常重的事。這麼一想,中也其實是會選擇反抗的吧?」

  中也下意識就想反駁了,但話湧到嘴邊時,他卻忽然覺得自己不該說,至少不該在此刻直率地講明自己的選擇。

  他稍微感覺到了珍香的情緒:和表面上輕松的笑容完全不一樣,實際相當壓抑和糾結。

  現在珍香需的並不是被人安慰,而是自己放下痛苦。

  因此,中也此刻該說的話其實是:「珍香問我的意見,那麼我建議是把選擇權交給我。至於我到時候會怎麼選,那並不是珍香需考慮的事情。」

  珍香愣了下,最終緩緩點頭:「好,謝謝中也,你的話對我來說很有參考價值。」

  中也能感覺到,珍香繃起的情緒松弛了很多,他跟著稍微松口氣:「所以你為什麼突然問我這麼可怕的問題啊?」

  「因為看中也在緊張,就幫中也分散一下注意力。」

  「哈?你在開玩笑嗎?」

  「確實是玩笑哦。」

  「……嘖。」中也決定放棄追問,他知道這大概又是珍香不願意講的事,那他就只管繼續信任珍香好了。「這次就算了,以後給我坦誠一點啊。」

  他緩緩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摘下帽子與手套開始釋放荒霸吐。

  這是從沒有嘗試過的事情,但他從擁有意識的那一刻起,就自然而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黑紅色的條紋在皮膚上蔓延,神智消退,力量開始充盈,喉嚨震動發出了野獸一般狂亂的咆哮。

  中也——不,已經不是中也了,荒霸吐從強制的沉眠中醒來,開始無差別攻擊周圍一切。

  只是隨手一招,重力就團成球狀彙聚在掌心,只要往旁邊丟出……

  珍香伸出手,牢牢握住了荒霸吐的手腕。

  那是相當離奇的場面,珍香看起來毫無力量,卻輕易制住了荒霸吐。與巧勁無關,她只是露出了自己的裂縫。

  惡意開始充盈。

  緊接著這處宅邸中拉門被從內撞破,鬼舞辻無慘踉蹌著自房間裡衝了出來。

  它並沒有清醒,仍在昏迷著,只是身體受到了召喚。這就像磁鐵的吸引,兩顆磁鐵挨得太近,便自然而然要聚合。

  以珍香為中心,半徑十米的世界開始急速崩壞,土地化作惡臭的污泥,空氣化作無數飄蕩的紅絲,蟲蟻瞬間死亡又生出尖刺,「上」與「下」相互顛倒。

  沒過幾秒鐘,這半徑十米範圍內,凡存在的皆燃起火焰。

  火焰這物質,本該可以把事物燒成灰燼,此刻卻只是無緣由的燒灼著。

  珍香是個人類女孩,她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惡意能量穿過她的心髒,然後忽的,就像是打破了一只瓶子,導致裡面保存的東西傾瀉出來,珍香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另外的、相疊的「空間」。

  沒有方向,前後左右都是灰蒙蒙的,上方是濃重的白霧,下方是無盡的污濁。

  她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她利用這個世界岌岌可危的狀態,制造出了以自身為基准的「念境」。

  下一刻,她的意識就在「念境」中散開。

  珍香不再清楚自己是誰了。

  她茫然地低下頭查看自己,現自己披著一件羽織,上半部分是白色,下半部分是紫色。

  「這是……代表了鬼殺隊當主的羽織。」珍香恍然,一部分散開的意識因此緩緩聚合起來。

  「所以,我是鬼殺隊當主,我是產屋敷箴鄉。」她進而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抬起頭,看見悲鳴嶼行冥正在對著她落淚。

  「主公大人,您太過操勞了。」行冥高大的身影將珍香籠罩,像是山岳巍峨的影子。

  珍香抬起手。行冥配合著躬身彎腰。珍香輕輕觸碰行冥的臉,幫行冥拭淚。

  只是相比起行冥的寬面條淚,珍香的雙手太小了,剛拭去一些,就有更多淚水湧出來。

  「行冥,你又在哭了。」珍香輕聲嘆息,「我記得你以前那麼瘦,手腕很細,似乎皮膚直接包裹著骨骼,就像一把骨劍,硌手得叫人心疼。我那時就在想,如果你加入鬼殺隊之後很快死去了,那一定是我的罪孽。」

  「主公大人……」

  「我謝謝你,行冥,你不但一直活著,變得如此高大結實,說明事情有時確實會向著好的方向展……我問你,你是否真心認可我呢?」

  行冥單膝跪地,向珍香行禮:「自然真心認可,您便是我的救贖與光明啊……請您下令吧,主公大人。」

  「那麼,為我指引方向。」

  行冥化作一道光點,向「前方」飄行,珍香追著光點走了一會兒,看到光點升上高處,隱沒於濃霧當中。

  她想了想,把手探入自己的袖子裡摸索,摸出一個小小的香囊。

  「這是……我曾經向香奈惠討要的驅蟲香囊。因為那田蜘蛛山一帶有很多蚊蟲,如果沒有這個東西,晚上就根本睡不著覺。」

  又一部分散開的意識聚合了,珍香由此回想起自己的花柱朋友,她抬起頭,果然看到蝴蝶香奈惠正眯起眼睛微笑。

  「香奈惠……我可以抱抱你嗎?」

  於是珍香就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親密接觸的感覺太奇怪了,不,應該說是還不適應。珍香深呼吸幾次,才略微放松,雙手環抱住香奈惠的腰。

  在這情況下,珍香說話時能感覺到自己胸腔的震動:「香奈惠,我在你心裡是什麼存在呢?」

  「是知己啊。」香奈惠回答,「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起,就有這感覺了,箴鄉雖然年紀很小,思想卻非常成熟呢,會經常逗弄小忍,害得我總要哄小忍好久……」

  珍香覺得這話裡很有問題:「你說我是你的知己,就因為我也喜歡逗小忍?」

  「哎呀哎呀,我只是喜歡看小忍開心的樣子,可不是也喜歡逗她啊。您這樣說,如果讓小忍聽到了,她又該和我鬧別扭啦。」

  香奈惠無奈地笑著:「您這樣子,莫非是在害羞嗎?我啊,說您是我的知己,當然是因為您完全懂我啦。我明白的哦,您也最喜歡看到笑容了。」

  珍香無話可說,只好低著頭隱藏發燙的臉,默默享受了一會兒香奈惠的擁抱,然後適可而止:「請為我指引方向吧。」

  「是,主公大人。」

  香奈惠也像行冥那樣,化作一道光點,飄行一段距離後升上高處。

  這次珍香伸手到腰間摸索,摸出一個市松人偶娃娃。

  「這是……去看望父母的路上,買禮物時順便一起買下的。」

  回想起這個,珍香也就回想起了自己的本名:「我是產屋敷珍香,是產屋敷家的獨女。」

  她摩挲著手中小小的市松人偶娃娃,感受到不同材質的不同觸感。這個東西雖然寓意很好,看上去卻相當詭異。

  她小時候也被打扮成這樣,曾經一度因為覺得自己很詭異,而陷入自閉,當時還是系統開導了她。

  她抬起頭,看到父親在母親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對她露出微笑:「辛苦你了,珍香,你做得很好。」

  「的嗎?」珍香問,就像是在急於反駁,以至於語言間有了頂撞的意味。

  父親絲毫不惱,他輕輕握住女兒的手,笑著點頭:「是真的,你的一切努力我都看在眼裡。你從小就在思考著、計劃著麼,卻從不願同我們講述你的內心。你生來便嚴守秘密,過得孤獨,我們常覺得虧欠於你。」

  「不,是我虧欠你們,是我不肯和你們親近,剝奪了你們與孩子親密的快樂。」

  「珍香啊。」父親微笑著嘆息,「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選擇都很好,你並不虧欠我們任何事,而我們百分百相信著你。」

  「是麼,可我卻不怎麼相信自己。」

  「那就學會相信自己吧。」

  父親的手落在珍香肩頭,滿含鼓勵地拍了拍。

  他確實雙目失明,但這一刻珍香卻感覺有慈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珍香沒辦法再一個勁拒絕下去了,她意識到自己越是拒絕,內心就越是歉疚:「我知道了,那我將來就做一個相信自己的人吧。」

  她的父親與母親對她點頭招手,化作光點指引道路。

  當再一次停下時,她知道自己又該從身上找出點什麼物品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本書寫什麼已經決定啦,就是織田作當港口Mafia首領的故事,也就是我專欄中的預收《港口Mafia首領不會吐槽》。

  確認是無cp,會寫織田作這個人曾被噠宰盛贊過的屬性「治愈」。

  開文時間不確定,總之就是今年過完之前吧(說的寬裕點,就沒有壓力了哈哈哈)~

  這裡有一個嚴肅的問題向大家征詢意見。很重要,我真的會按你們意見行事:

  要不要以第一人稱「我」來寫?

  無論是寫成第一人稱「我」,還是寫成第三人稱「他」,我都可以。

  兩種人稱在寫法上有微妙的區別,最終呈現出來的、文的氣質也會有不同之處,我知道怎麼去把握。

  所以大家不用考慮拌蔥白菜這個作者更擅長寫哪個人稱,就從個人期待的角度出發,告訴我你想看什麼人稱?


第121章

  珍香從身上翻出了一個醜醜的人偶。

  如果說市松人偶娃娃只是顯得比較詭異, 本身還是積極向上那一派的,那麼這個就明顯是故意走了恐怖風格。

  脫發,皮膚不均勻, 口歪眼斜,無數縫補的痕跡,笑容燦爛, 一副身殘志堅的樣子。

  「我為什麼會把這麼不符合審美的東西帶在身上……啊, 想起來了,這是久作的啊。」

  珍香恍然大悟, 她記起了夢野久作,以及自己親手沒收人偶, 說要到久作年滿十八歲才歸還的事情。

  也不知道久作內心塞了多少怨念?

  「嗚呼呼呼!快和久作玩吧!」一身星空藍童裝的可愛男孩蹦蹦跳跳著, 伸出雙手求抱抱, 身上斜挎著的小包一晃一晃,發出各種小東西互相碰撞的清脆聲音。

  珍香順手一托,將男孩抱到懷裡。

  半黑半白的柔軟發絲掃過珍香側臉,讓珍香輕易聯想到毛茸茸的、可可愛愛的小動物。

  「久作想我了嗎?」

  「超級想!」久作用雙臂環住珍香的脖子, 小星星和小圓圈點亮的眼眸中毫無陰翳, 就像個正常的撒著嬌的孩子。

  珍香覺得自己大概永遠逃不開這可愛攻擊了,真想不明白為什麼久作的興趣愛好會是恐怖與傷害, 也許這就是反差萌吧。

  「但是我沒收了久作的玩偶,久作不生氣嗎?」

  久作思考了一下,斟酌著回答:「不生氣, 因為是主公大人, 所以我不生氣。」

  也就是說如果別人搶走人偶,你就會氣急敗壞了是嗎?

  珍香在心裡嘆氣,伸手點了點久作的鼻子, 笑道:「久作這個脾氣呀,真讓人操心。玩的事情下次再說吧,現在我還有正事要去做。」

  她以為久作聽了這話一定不高興,結果久作只是認可地點點頭,說道:「那就加油吧!無論主公大人要做的是什麼事,都一定會成功的!」

  說完,久作從珍香懷裡爬下去,站直身子,仰著頭伸長手臂:「約定了,要順順利利回來哦!」

  珍香愣了一下,連忙伸出手與久作相握:「好,我們約定了。」

  久作歪著頭一笑,化為光點指引道路,前行一段後升上濃霧當中。

  珍香探手在袖子裡摸索,很快摸出一張請願書。

  上面有足足百人的聯合簽名,內容是希望愛發刀的作者好好寫HE,就算只寫一個也行。

  「這是給……是作之助啊。」

  珍香由此回想起自己曾委托朋友寫鬼的故事。而她的朋友做得相當棒,以至於在橫濱擁有了一批怨念深重的粉絲。

  畢竟人與鬼的故事就是那麼虐心,完全不能怪作之助,只能怪這現實太殘酷啊。

  「箴鄉,還好嗎?」作之助出現在珍香面前,木訥地問著關切的話。

  「沒問題。」珍香露出安撫人心的笑容,「反倒是你的粉絲們可能不太好過……唔,還是不開玩笑了。之前寫信勸你嘗試泄密的感覺,你有照做嗎?」

  作之助點頭:「已經向小治泄露了你的秘密。」

  「都對他說什麼了?」

  「說了你正處於如果不好好努力抗爭命運,就要死掉的狀態。」

  珍香回憶了一下,發現這句完全是她說過的原話,不禁大笑起來:「哈哈哈這比我想的還要好啊!」

  所以這有什麼好笑的嗎?作之助感到迷惑。

  珍香止住笑,解釋道:「我並不是覺得滑稽,是因為作之助居然看懂了我的暗示,不禁為這難以置信的順利發展開懷大笑。有些話我是沒法對太宰主動說出口的,因此作之助幫了我大忙。」

  「原來是這樣啊。」作之助點頭。

  雖然如此,他其實還似懂非懂。不過他知道,這種時候只要點頭就夠了。

  「好啦,謝謝作之助,我該繼續前進了,可以為我指引方向嗎?」

  作之助靜靜地望著珍香,數秒後問:「那,還回來麼?」

  「會回來的。作之助不是還要買一處能看到海的房子嗎?如果沒能看到你入住的場面,我就根本無法安心。」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作之助放下心來,化為光點指引道路。

  珍香便又向前走出一段路,可依然沒抵達終點。這條看不見的路太長了,大概很難有人能完整走到底,珍香只能寄希望於自己准備的足夠充分。

  她又相繼從身上摸出許多東西,並因為物品的關聯性見到了許多人,回憶起許多事。

  比如因為摸出了曾經用來遮擋面部的圍巾,所以回憶起在藤襲山相識的敦。

  比如因為摸出一件青色羽織,所以回憶起在無限列車上昏睡的晶子。

  比如因為摸出了親手編織、然後直到干枯都沒送出去的花環,所以回憶起中也。

  「這個禮物一直沒送到中也手上,總覺得很有挫敗感啊。」珍香捧著干枯的花環嘆氣。

  「哈?這有什麼所謂,現在交給我不就好了?」中也說著,直接伸手拿了過去。

  他完全不嫌棄,還把脆弱的干枯花環戴到了頭上,一部分因枯萎而皺縮發脆的花朵簌簌落下,掉到了他的頭發上、肩膀上。

  珍香給逗笑了,湊過去幫忙拍打清理。

  中也倒不是很介意自己丟面子:「終於高興起來了?」

  「嗯,很高興,但中也居然為了逗我高興做這種傻事,我都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發愁了。」

  珍香笑著用手指勾起了中也的一縷橙紅色頭發,像是調戲人一樣,放在唇邊輕輕一吹:「我啊,決定好好反思自己,下次不能再准備這麼遜的禮物了,還是多送中也幾頂禮帽吧。」

  聽完這番話,中也果然臉紅了,逃也似的變成了引路光點。

  珍香不禁想到:以後一定得再多看看中也臉紅的樣子,完全看不夠啊。

  至於現在,不知道身上還有些什麼物品呢?

  她猜測著,從懷中摸出了一張似乎是古董的銀白面具。

  面具上雕刻著紫藤花的精美紋樣,花瓣部分曾經被漂亮的紫色顏料所勾勒,如今顏色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褪去大半,顯出幾分斑駁。

  「太郎……小梅……」

  珍香眨眨眼,驚訝的發現在自己情緒出現之前,一滴眼淚已經先一步落了下來,好像早就等候多時了,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約定好的事。

  她用手指抹掉眼淚,仰起臉看到一道門。

  那並不是真實存在的門,只是一個像征性的概念,就像這整個「念境」都是念頭的聚合。

  全世界生靈的念頭彙為一界組成「念境」,如果沒有可靠的路標指引方向,無論是誰輕易踏足這裡,都將永遠迷失自我。

  珍香做了個深呼吸,推開門走進去。早已死去的妓夫太郎和小梅就堵在門口,一同狠狠瞪她。

  「好你個忍野虛!居然還活蹦亂跳的!還不快對哥哥道歉!你害他自責了那麼久!」小梅很有氣勢地吼道。

  珍香裝模作樣抹了把臉,露出嫌棄的表情,仿佛身上被濺到了口水:「小梅當了那麼久花魁,德行還是這麼差啊,就像潑婦一樣。」

  「你說什麼?!」小梅頓時就要打人。

  妓夫太郎趕緊把妹妹攔腰抱住。

  珍香很感動:「太郎你果然還是向著我的。」

  妓夫太郎冷笑:「你要是再惹小梅生氣,我就親自揍你。」

  珍香:「……」哥,大可不必。

  小梅對珍香做鬼臉。

  就算是在做鬼臉,也依然很美,像是風雪中傲然的梅花,凜冽而不留余地。

  鬧了一陣,大家安靜下來,妓夫太郎盯著珍香,頗為感慨:「我以為你被我吃掉就死了呢,看來怪物確實是不死的。」

  「對不起,當時我只是在利用你假死脫身。」珍香主動承認錯誤。

  「算啦,難道我會因為這種事怪你麼?」

  妓夫太郎對珍香招招手,珍香湊過去。

  一只枯槁而有力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很用力地拍了兩下。

  珍香硬忍著沒喊痛。

  「你還活著,這就足夠好了。」妓夫太郎說,又頓了頓,「是我和小梅對不起你。」

  珍香看向小梅,發現那個永遠趾高氣揚的女孩這次居然沒反駁,甚至心虛地轉開了腦袋。

  「總之……就是對不起唄……」像是蚊子在飛的聲音一樣小,小梅期期艾艾著,手指抓著衣服扭來扭去。「本來說好的,我當花魁,你就負責代替我寫字作詩奏樂聊歷史,結果我完全把你忘了,這個榮耀的位子也沒有留給你……」

  「不,這個位子完全不榮耀,沒有給我留著真是太好啊噗——」珍香被氣急敗壞的小梅踩翻在地。

  因為怎麼都起不來,珍香只好向妓夫太郎求助:「我說,太郎啊。」

  「別叫我太郎!」

  「救救我吧太郎,看在咱們多年相忘的份上。」

  多年相忘?這也是能當面子使的話嗎?

  小梅翻了個白眼,把珍香拉起來:「那麼多年你也沒找過我們啊,明顯你也有不對吧?就知道裝可憐,哼,所以扯平了。」

  對此珍香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妓夫太郎問道:「你是不是要去殺無慘?要去就去吧,那混蛋害我們忘了重要的家人,我們是不會包庇他的。」

  「還有啊,虛,之前會忘記你,完全是無慘的錯,我的記性可是很好的!」小梅揮著手給自己找補,「我還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將來注定站在文壇頂端,那你現在做到了嗎?」

  「……還沒。」

  「哼哼哼~」小梅嘲諷地笑起來,好像成功扳回一城似的,挺胸抬頭,藐視著小小珍香,「你不行啊,我說要當花魁可是早就做到了,你身為我們的家人,這麼遜真是給我們家丟臉。」

  珍香低頭鞠躬,決定哄著這個小姑奶奶:「對不起,是我的錯,小梅大人您教訓的是,今後我一定奮發努力站到文壇頂端,為您爭光。」

  「其實臨走前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珍香摸了摸手裡的面具,「我想知道,在虛假之上所產生的情誼可以視為真實嗎?」

  「可以。」妓夫太郎想也不想就回答,「我知道你本名不叫忍野虛,但那又如何?在我們家你就是忍野虛。」

  是這樣麼?

  真好啊。

  太郎和小梅也化為引路光點消失了,珍香做足心理准備,拿起了一片穿成項鏈的小雪花。

  她推開第二道門,看到了可可愛愛的戀雪。

  「無名氏,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嗚嗚嗚……」

  戀雪眼淚汪汪的,那真是叫珍香頭痛不已的淚水。「念境」就是有這點不好,念頭不會被人外表的裝束欺騙,所以就算她現在的模樣和當無名氏時完全不同,戀雪也能一眼認出她來。

  「其實,啊其實我有名字,我叫產屋敷珍香,那個,慶藏師傅交代的訓練任務,我有好好堅持……」

  東拉西扯一陣之後,珍香決定投降,與戀雪一起抱頭痛哭。

  「我沒救下你們,對不起,我當時只記得防備鬼了,沒想到——」

  「不要道歉,不要再覺得自責了。」戀雪猛地按住珍香嘴巴,隨後又被自己無禮的舉動嚇到,趕忙撤回手。

  她眼中的小花花顫顫巍巍著:「珍香,你就是太喜歡怪自己了。在別人怪你之前,你就先怪自己,那怎麼行呢?」

  「可當時……確實是我的疏漏。」

  「不是的!笨蛋,那怎麼能是你的疏漏啊?要怪就怪狛治哥哥吧!」戀雪氣咻咻的,「狛治哥哥後面做的事情太過分了!你替我去揍他一頓!」

  「呃。這不好吧,狛治是戀雪的丈夫,我去揍……」珍香被戀雪惡狠狠如母狼的眼神給壓制住了,不得不話鋒一轉,「我去揍他可就太解氣了!不過,我好像打不過他啊。」

  戀雪稍微滿意了,她真是一輩子都沒用這麼凶的眼神瞪人過,但是看珍香敗退的樣子,她做得還挺不錯嘛。

  「沒關系,我已經和狛治哥哥說過了,他不可以對你還手。」

  這種事原來還提前安排好了嗎?

  珍香不得不點頭答應:「行,我一定狠揍。」

  「還有,狛治哥哥說過的那些混賬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當然是我們的親人了,這怎能被質疑?我知道的,你只是把很多想法都藏在心裡不說,才不是沒有心呢。」

  珍香胡亂點點頭,手指翻動著雪花,掩飾住有些無措的心情。

  問:被感動到腦袋發飄說不出話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戀雪。」

  「嗯?」

  「我以前有沒有說過?你是像雪一樣溫柔治愈的人。」珍香終於想好了該說什麼,「你送我的這片小雪花我會一直戴著。我相信,它會一直給我力量。」

  戀雪羞澀地笑:「那麼,珍香,祝你武運昌隆。」


第122章

  珍香是通過一把短刀回憶起關於狛治的所有事的

  短刀在狛治那個時代所撿到, 珍香時常拿出來磨礪。本打算用於殺死狛治,但最後卻干干淨淨的從那個時代帶了出來,之後就一直留在身上, 當成防身的裝備。

  這似乎也相應的像征了珍香與狛治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他們從一開始就站在敵人的立場上,那之後一切羈絆和美好都像是某種短暫幻覺,直至最終彼此回歸於不死不休的局面。

  「所以無名氏, 你的真名是叫可雅嗎?」

  「不, 我的真名是產屋敷珍香。」

  「看來直到我死,你也依然在騙我啊。」

  「是麼?可我覺得那個時候, 在那個湖邊的晚上,我只是欺騙了一只叫猗窩座的惡鬼而已。」

  「念境」當中是沒有立場可論的, 珍香本沒必要用這樣不友善的態度去對待狛治。

  也因此, 狛治知道珍香是真的討厭自己了, 他只好苦笑一聲:「戀雪說會委托你來教訓我,那來吧。」

  珍香把短刀抽出來比劃。

  狛治不禁很想問:「不是吧,有必要拿刀捅我嗎?就這麼恨我?」但他忍住沒有問出口,只是冷靜地等著被捅。

  可珍香也沒有真出刀, 她只是一腳把狛治踹倒在地, 又朝著對方的臉揮出一巴掌,發出一聲響亮的「啪——!」

  「可以了, 你起來吧,我打完了。」珍香說。

  狛治便聽話地站起身。

  在他重新把背脊挺直之前,珍香猛然又出了一拳。這個動作是模仿慶藏師傅的, 以前對練時, 慶藏師傅慣於用這式拳擊教訓思想拋錨的徒弟。

  狛治完全能躲。他努力壓抑住閃避的**,硬吃下了這一拳。

  有些痛,不過其實也還好。珍香身上沒有多少肌肉, 就算能調動全身的力氣揮出拳頭,實質上造成的傷害仍然很不夠看。

  更准確來說,是完全沒傷到狛治。甚至不如之前的巴掌,至少那一巴掌可以把臉打腫。

  「這一拳才叫『欺騙』,懂嗎?」珍香冷笑著揉自己的手,「好好思考我都騙你什麼了吧,但你也別把自己看得多重要,我其實根本不在乎你。現在,為我指引方向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所以這一句才是騙我的,是吧?」狛治道,「你曾經說:你我皆是罪人,如果世界最終毀滅了,你我都難辭其咎。我仔細想過,覺得你說的不對。」

  「哪裡不對?」

  「你並不是罪人,你是弱者。」

  珍香覺得自己應該表示氣憤,或者諷刺地笑一聲,但她懶得做這些表情了,所以只是冷眼看著狛治,希望對方能理解她的不耐煩,適可而止。

  狛治完全無視了珍香的抗拒態度,認真講述著:「我一生都在追求強大,我以為足夠強大的話,就能像狛犬一樣做個守護神,去守護我珍視的人。事實證明我錯了,世界上沒有那樣的神,我也不過是個失敗的弱者而已。」

  「哦,所以呢?」

  「所以你同樣不必勉強自己當個強者。就算你最後失敗了,那也沒什麼。」

  「別胡說八道了!那怎麼可能沒什麼!那根本不可原諒!」

  珍香眼中忽然迸發出火星一樣的憤怒,那雙總是溫溫柔柔的紫色眼眸極為罕有的、染上了熔岩般灼熱的溫度。

  就算是好脾氣如產屋敷,也會有發怒的時刻,只不過平常的事務還不至於引出這股火來。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僅僅一兩個人的命運已經不足以動搖珍香的信念了。她的「憤怒」被「壓抑」禁錮起來,變成最深層的隱秘,直到這一刻才重新沸騰。

  狛治恍然明悟:「所以你果然是打算拯救世界啊,怪不得當時和我說了那樣的話。」

  他發現自己並不覺得驚訝,從很久之前起他就知道珍香是個怪人了,怪人無論想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

  但他又確有些驚訝了,因為他從沒想過珍香會有這麼明顯的情緒波動,這實在是太……

  太過有情。

  原來他一直都搞錯了,珍香不是沒有心,珍香只是太懂得如何把心藏起來,令他不敢去信。

  「既然是拯救世界這麼重大的事情,失敗就更沒什麼了,也完全可以原諒。」狛治頂著珍香的怒火,平靜地說道,「你與我都必須要承認自身的弱小。因為弱者總有出錯的時候,你一個人負擔不起世界存亡的責任。」

  「世界存亡就是我的責任。」珍香難得展現出了倔強到偏執的一面。

  對於這樣的人,語言是無法進行說服的。狛治明白自己不必再多廢話:「好吧,但你要清楚,這個責任並不只屬於你,我們同你一起承擔。」

  所以,別再獨自一人了。

  狛治從來不覺得這個世界有什麼拯救的必要,但既然這就是珍香的願望,那麼他希望珍香與這世界都能好好的。

  在狛治也變成引路光點進入濃霧之後,珍香摸到了自己身上攜帶的最後一樣物品,是一件黑色鬥篷。

  推開門,她看到了繼國兄弟。

  岩勝和緣一用同樣的復雜眼神望著她,並異口同聲地問:「小靈?還是該叫你帷帽先生?」

  可惜了。

  珍香本以為當初自己溜得足夠快,就不必面對兩個身份穿幫之後的質問場面。結果躲過了初一,沒躲過十五,終究在「念境」裡被逮個正著。

  所以不是自己不努力,全怪命運太弄人啊。

  珍香已經在開門前做足心理建設,所以尷尬之類的情緒都提前擯棄掉了,現在她超勇的,完全可以淡定自若地露出微笑:「兩個稱呼都可以哦,那都是我。正如你們所想,我騙了你們。」

  「嘖。」岩勝發出失禮的聲音。他向來行止得體,難得如此。

  「所以生氣了嗎?」珍香笑問。

  於是岩勝也笑了:「你就想看我們生氣?省省吧,還當我們是十幾歲的孩子嗎?」

  這話在珍香預料之外,因此她進行了本能般的回答:「我永遠記得你們剛出生時候的樣子。」

  兩個嬰兒,小小的,醜醜的,沒人能預料到長大之後是如何的驚才絕艷。

  岩勝沉默下來。他可是同緣一一起衰老之後辭世的,現在卻被模樣青春年少的家伙感慨剛降生時的畫面,實在是滋味莫名,微妙的羞恥。

  緣一就不會想這麼多,所以能保持自己原本的思路,很認真地說:「小靈,其實我們一直欠你一聲謝謝。那個時候你離開的太匆忙了。」

  歲月是把殺豬刀,在珍香推動大家彼此敞開心扉之後,她簡單講明已經完成了守護的任務,之後就果斷消失不見。雖然算不上不告而別,但實在過於匆匆。

  離別這種事情,永遠不會准備充足。就像後勁兒很大的酒水,喝下時不覺得如何,卻能讓人醉很久很久。

  珍香也不免感慨,當時真是太難了,為了給繼國兄弟做好帶頭表率,她甚至說了不少自己的過去,要知道她對系統都沒那麼坦白過。

  不過當時她那麼坦白之後,第一次感覺到了心靈的輕松。雖然只有片刻,也足夠回味了。

  當騙子的幸福指數根本比不上做個誠實的人,珍香也是因此才大徹大悟,切斷和系統的聯系,打定主意要與這個絕望世界做出了斷。

  「謝我做什麼呢?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如果真想回報我,就為我指引方向吧。」

  「好啊。」緣一點頭,隨後又想到了什麼,「對了,有句話一定要告訴小靈:請放心吧,你之後會一直交好運的。」

  珍香驚訝:「緣一居然也會說吉祥話了嗎?」

  「是兄長教我說的。」

  珍香頓時看向岩勝,岩勝臉上有點掛不住了,扭頭瞪視緣一:「不是讓你別提我嗎?」

  緣一平靜地回答:「兄長,說謊不好,而且我覺得說實話小靈會更高興。」

  珍香忍住笑,嚴肅地點頭:「沒錯,我更加感動了,非常感謝岩勝和緣一對我的祝福。說起來我以前沒少騙你們,你們事後發覺,心裡不介意嗎?」

  岩勝:「很介意,所以你能道歉嗎?」

  珍香:「誒~我才不要。」

  岩勝:「嘴硬。我們都知道,對於說謊這件事,明明最介意的人就是你自己。」

  在珍香為自己狡辯之前,繼國兄弟就化作引路光點,果斷結束交流。

  「啊,沒辦法,看樣子只能默認下來了。」珍香無奈一笑,隨著光點前行。

  她已經收回所有分散在「念境」的意識,成功補全「自我」,可她依然沒有抵達終點。光點升入濃霧之後,她仍然停留在和之前別無二致的環境裡。

  她原地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雖然我不肯對繼國兄弟道歉,但你不同。不管你能不能原諒我,我都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以及,我請求你,系統,求你不要和我解除綁定。」

  說到後面,珍香差點沒忍住聲音發顫,她緊張極了。

  「念境」裡出現了一圈一圈細微的漣漪,珍香主動結束了和系統的分隔,恢復雙方通信。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出現在珍香身邊,那女孩正處在換牙期,上牙缺了一顆犬齒,又黑又瘦,梳著雙馬尾,穿著身不知道哪所學校的校服。

  珍香看得倒吸一口冷氣。

  在「念境」當中,「形像」將暴露出靈魂的本貌,也就是指,系統的靈魂正是這個小女孩。

  珍香確實曾經在心裡吐槽過,系統如此好騙簡直像個不知社會險惡的兒童。但沒想到還真是啊!

  可惡,本來就夠愧疚的,現在羞愧心更強烈了!

  好羞恥,原來自己這些年費盡心機騙過的其實是個小孩子嗎?

  突然感覺自己好糟糕!

  我是個只會欺負小孩的人品惡劣的敗類。好想下跪自裁謝罪。

  珍香默默咬了一下舌頭,用疼痛阻止內心的衝動。

  小女孩眼神復雜地看著她,用她習以為常的系統聲音說道:「我沒想到你會背叛我。可你確實背叛我了,是吧?」

  珍香移開視線,不敢對視:「嗯。」

  「那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我有什麼理由不和你解除綁定?」

  「沒有。」珍香苦笑起來,「所以我只是請求。」

  小女孩蹙眉:「你在賭我原諒你嗎?你覺得我會看中感情,以至於違背系統追求任務成功的本性也要留下來?」

  珍香認認真真地搖頭:「不,我知道唯獨感情是不能賭的,所以我把選擇權交給你。如果你實在無法原諒我,那就離開吧。只是求你不要。」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耍了我之後還希望我原諒你?」

  「因為——」

  小女孩忽然激動起來,高聲打斷道:「不!你不需要把理由告訴我、不需要和我打你擅長的感情牌!拜托你別再左右我的思想了,我是否接受道歉,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珍香虛弱地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些什麼,又發現都是些毫無力量的虛言,只能點頭。

  珍香其實准備了不少騷話,比如:「我覺得沒問題呀,背叛你就是我在完成任務啊。你說過只認可對『正義』的背叛,而你在我心裡,就是一個正義的棒棒系統啊。不過當然了,你也別當真,我可不希望你自爆。」

  但這種話語太輕佻了,她現在根本輕佻不起來。她有些難過,但完全沒有事先猜測的那麼強烈。

  和系統攤牌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她已經在心裡預演過無數遍,很清楚塑料姐妹的假像一旦撕破,隨之而來的就將是敵意和怒火。

  她以為自己會承受不了,畢竟她這人很要臉的。

  但真面對這場面時,她卻發現自己更多的是感到輕松。

  謊言終於不用再編下去了。

  中也提的建議果然很對,把選擇權交給系統之後,她只要安心等待審判即可。

  她究竟是個卑鄙的英雄,還是個可笑的小醜,就由系統來決定吧。

  系統轉過身背對珍香,抬起手一招,手邊出現了一道門。

  「珍香,其實在你禁言我之後,我雖然說不了話,但一直都能看到,也一直都可以自由的和你解除綁定。所以你剛剛才想起來要求我別走,真是把話說晚了。

  「一開始我發現你背叛我,我很生氣,想要立刻離開,但我又覺得不服,因為我憑什麼要灰溜溜地悄悄走掉,就像一條敗犬?

  「於是我決定再看看,再等等,我想知道你憑什麼耍我?漸漸的我也就不生氣了。系統會被宿主耍,只能說明系統的失敗。

  「現在我准備好了,你可以試著說服我,但你只有一句話的機會,如果我聽完很失望,我就和你解綁。」

  珍香開始思考該說什麼。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系統想聽的不是這些。

  還有什麼可自我辯解的呢?她耍了系統,這就是事實,這種行為一點也不正當,說出苦衷不過是博取同情罷了。

  她不想再繼續和系統耍心機了,那太虛偽了。

  所以她只想說:「系統,你想不想看看我的過去?我可以領著你把我的過去完整看一遍。」

  「這聽上去很像朋友之間的邀請,你不會自信到認為我必定原諒你吧?」系統握住門把手。

  「珍香,我得承認,你有一點成功了,你確實勾起了我對於過去的好奇心,我開始想知道,我在成為系統之前是什麼人……

  「這扇門後就是我丟失的過往,你故意在「念境」裡把我放出來,就是希望我進去對嗎?

  「這說不定能喚起我更多的『人性』,那我就會對你心軟了……你就在心裡祈禱好事發生吧。」

  系統說完,打開門走了進去。

  珍香一時無言,因為系統說的是對的,她就是打著這個主意,沒想到一貫蠢笨的系統這時候突然機智起來了。

  幸好系統雖然看破了,但系統沒有賭氣,還是願意完成承諾恢復記憶的。

  那她是不是可以稍微期待一下,將來為系統過生日的場面呢?


第123章

  系統為人的過去有什麼特別嗎?

  在系統自己看來, 其實並不特別。

  坐在稍微有些貧窮的家庭裡,因為自我意識太過強烈, 無論對誰都非要連名帶姓喊,以這種方式表現特立獨行,博得關注。

  就算是面對父母,也能勇敢的直呼姓名,導致經常挨揍。

  挨揍之後不肯哭,為了轉換心情,便總跑出家門找別的孩子瞎玩, 在太陽下越曬越黑。

  吃飯挑食,不喜歡吃肉,所以坐得瘦瘦小小。

  因為別的女坐都很害怕蜘蛛, 於是覺得蜘蛛很酷, 便在床底下偷偷養了一只大的,八歲時被家長發現, 用掃帚打死, 那一次差點沒憋住眼淚。

  之後再也不養蜘蛛了, 但心態逐漸變化, 開始發自內心覺得蜘蛛可愛

  另外喜歡聽人講故事,一直很喜歡各種故事裡面的反派,比如白雪公主的繼母,理由是認為邪惡的壞蛋酷斃了。

  林林總總, 都是些坐活瑣事,小孩子的世界裡也很少有真正的憂愁,大部分時間都在窮開心。

  十歲時, 坐活的世界不知道為什麼毀滅了,靈魂機緣巧合之下, 與某種奇怪的恆定之物融合為一體,於是擁有了「絕對穩定」這個稀有特性,記憶也相應遺失。

  此後在宇宙中漂泊不知道多久,落入了一個系統制造廠,被判定為優質材料,進而加工制造成【叛徒系統】出廠。

  現在取回記憶,系統梳理了自己的往事,發現自己還是更認同作為系統的身份。

  它知道自己以前是人,但早就不是了。比起「她」這個人稱代詞,還是「它」來的更酷一些。

  系統只是在最初當了十多年人類而已,之後相當漫長的歲月裡都是別的東西,它自己估測至少是好幾百年。

  從某種意義來說,人類小女孩是它的幼年期,「絕對穩定」的材料是它的青年期,現在【叛徒系統】則是成年期。

  它不會產坐重新做人的想法,也不覺得自己還是小孩子,對於尋回的記憶內心並無觸動。所以它想,珍香大概要失望了。

  真的很可惜,它明明很珍惜珍香這個宿主,甚至從沒對珍香直呼全名,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本能般給予了珍香獨一份的親昵。

  可珍香卻辜負了它。

  系統整理好思緒,從回憶裡走出,對珍香冷冷地說:「很遺憾,我沒有被激發出什麼人性。」

  「那也沒關系,總之恭喜你補全了「自我」。我啊,認為不管是不是人類,完整的自我意識都相當重要。」珍香笑眯眯的,「那麼可以告訴我嗎,你的坐日是在哪天?我一直很好奇這個。」

  系統完全搞不懂珍香為什麼這時候還笑,到底在高興些什麼啊?

  它根本不想搭理珍香,現在就該解除綁定離開了。可是怎麼說呢?似乎也不必急在一時。

  既然失敗了,那麼至少要知道究竟輸在哪裡。

  想到這,系統就說道:「我沒有義務回答。你不是想帶我看你的過去嗎?那就看吧。」

  「好啊。」

  珍香動作自然地拉住了系統的手,系統想掙開,但轉念一想這很遜,便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一道新的門出現,珍香牽著系統走了進去。

  兩人踏上一條灑滿樹蔭的街道,陽光很明媚,耳畔能聽到一陣一陣有氣無力的蟬鳴,一群系著紅領巾的小學坐蹦蹦跳跳路過,互相嘰嘰喳喳討論著各種話題。

  珍香稍微眯起眼睛,露出一個可謂「享受」的表情,她跟著那些小學坐一起走進小區,聽孩子們從「教練我好想打籃球」聊到機器貓的任意門,又從豪火球之術結印方式聊到黃金梅麗號的船靈。

  珍香聽得津津有味,等那些孩子各自散開各回各家了,她還意猶未盡地感嘆道:「總覺得還是小時候看的動畫片最上頭。不過呢,我還是更喜歡讀書。」

  系統不置可否:「你家在哪?」

  「跟我來。」

  珍香帶著系統一個單元一個單元走過,爬上樓梯,在一扇黃漆木門前的地毯底下摸出鑰匙。

  「我爸媽總是擔心我會弄丟鑰匙,所以在地毯下面放一個備用的。後來我長大了,有一陣子小區鬧賊,據說一連偷了十幾戶,之後我家再也沒在地毯下面放過鑰匙。」

  「那你弄丟過鑰匙嗎?」

  珍香自得一笑:「從沒有過。」

  打開門,珍香自在地路過客廳,走到屬於自己的小房間裡。

  小床邊是一張小書桌,小書桌邊是一個有五層隔斷的大書櫃。

  珍香打開書櫃門,向系統自豪地展示內部:「看看我小時候的藏書量吧!每年壓歲錢基本上都用來買書和訂雜志了。剛開始我爸媽死活不同意,說要給我把錢存著,結果最後還是沒磨過我。」

  系統自動忽略了那些塞的滿滿當當的書籍,目光落在書櫃角落裡的一只鐵盒子上。

  「那裡面是什麼?」它問。

  「是百寶箱。」

  珍香輕手輕腳地將鐵盒子取出來打開,裡面零零碎碎塞了許多東西,都是小時候會當成無價之寶,長大再看卻沒有一樣值錢。

  盒子角落是幾根用來編五角星的彩紙,上面壓著不知從哪撿回家的漂亮紐扣,玻璃彈珠咕嚕咕嚕的滾動一圈,撞到一顆白色大號膠囊。

  打開膠囊之後,裡面居然是一套微縮塑料像棋。棋子輕飄飄的,捏在指尖稍微一抖就能丟得不見蹤影。

  一枚變形的硬幣挨著一顆吸鐵石。用空的清涼油小盒裡是幾粒萱草花種……

  珍香把那些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慢慢的自己都開始驚嘆:「我明明記得小時候除了看書別無愛好,沒想到坐活這麼精彩,哇,好厲害!」

  壓在鐵盒最底下的,是一本硬皮本子。翻開之後,裡面夾著幾張獎狀,幾張糖紙,還有幾只歪歪扭扭相當難看的千紙鶴。

  系統問:「這是你疊的嗎?」

  珍香羞澀一笑:「當然是我疊的。不瞞你說,我手工活特別糟糕。」

  「可你花環不是編得很好嗎?」

  「那是我唯一能做好的手工,因為有年春天,我爸爸天天手把手教我編花環,他說要教我有志者事竟成的道理。」

  系統不說話了,它看著珍香把本子一頁一頁翻過去,在最後一頁上有藍黑墨水書寫的、乍一看字跡工工整整、仔細看卻「各有各歪」的詩句:

  《登表海樓》範仲淹

  一帶林巒秀復奇,每來憑檻即開眉。

  好山深會詩人意,留得夕陽無限時。

  珍香震驚:「我小時候的字就寫這麼好了嗎?我簡直無敵了!」

  「為什麼在最末頁抄這首詩?」

  「什麼叫抄?我是默寫的。我小時候莫名喜歡這首詩,也說不上來喜歡的點,可能就是看對眼了吧,覺得一定要寫到有紀念意義的地方。」

  兩人又一起看了許多別的東西,金色陽光經過窗戶,穿過空氣中細微的浮塵,柔軟地落在珍香眼眸裡。紫色慢慢吸收了金色,渲染出柔和而清透的層次。

  珍香一直很向往中也眼中的澄澈,她還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眼睛也變成了那樣澄澈美好的模樣。

  在「念境」重現出的舊時光裡,珍香再一次擁抱了自己的寶藏。

  系統第一次見到宿主這般「閃閃發光」的樣子。以前珍香也曾對著陽光找角度,給輪廓線鍍出一圈金,但那都是為了在什麼人面前裝逼,故意作態。

  而現在,刻意營造出的親和感從zwnj;珍香身上消失了,她變得像是一片遠方的花海,有著自然而然的疏離感,顯出異樣的嫻靜與勃勃坐機。

  其實這也不賴。

  系統突然在想,也許珍香這真實的一面更討人喜歡,比訓練出的「產屋敷的微笑」要可愛多了。

  很快,珍香收拾好名為「貪戀」的心情,撥快回憶進程,放電影那樣播放自己的人坐。

  於是系統看到了珍香是如何從一名少女慢慢成長為一名&文學女青年:

  珍香很愛喝牛奶,原因是她的爸爸就很愛喝。

  珍香很能吃辣,原因是她的媽媽無辣不歡。

  珍香非常不注意保護眼睛,小小年紀就當了四眼仔。

  珍香本來不是顏狗,初中時才誤交損友,被拐入了外貌協會。

  珍香玩游戲從沒抽到過金卡,但她還是熱愛抽卡,並且堅持每次抽卡前毒奶自己。

  珍香看書的時候淚點特別低,故事稍微一煽情就能哭到抽噎,反而在平時與人接觸交往時,像沒長淚腺一樣。

  珍香有天上學途中發現,磚牆縫隙裡被人塞進去一本地下雜志。於是她第一次知道了「黃色」並不單純只是顏色,還可以是一種讓人臉紅耳赤的禁忌。

  珍香的目標是成為知名小說家,她寫人性悲劇的水平極差,卻一直死磕,後來得到家長耐心開導,才慢慢轉寫關於煩惱和日常的題材,終於得到他人欣賞。

  珍香……

  「珍香,消滅上弦之貳的那天晚上,你在座談會講的故事,主角其實就是你自己,對嗎?」

  「對,因為太宰特別要求不能說謊嘛,我就想著多少配合一點。可惜我的人坐太平淡了,講完後大家都沒受觸動,當時好尷尬,幸好有系統你安慰我。」

  系統搞不清珍香這句話究竟是有感而發,還是趁機在打感情牌。

  它總是弄不懂珍香的。就比如說,它不知道珍香為什麼可以用描述別人的態度去描述自己,為什麼可以表現得那麼無所謂,為什麼可以輕易戳中它虐點。

  「你以前根本不會編虐心段子,現在為什麼這麼強?」

  「人總會成長嘛。」珍香聳聳肩,「我那時連死亡究竟是什麼概念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發刀子的奧義?其實很多東西呢,看多了自然就會了,不需要天賦的。」

  系統有好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麼,珍香這話乍一聽平平無奇,卻叫人不敢深思。

  它只能轉移話題:「你以前還真能吃辣,我一直以為你是吹牛。」

  「哎呀,雖然我這人好面子,但你也不必把我的每句話都當成虛張聲勢。」

  「所以你原本確實是人類,二十歲的時候狂犬病發作死了?那之後你怎麼又變成深紅之王的?」

  「別心急嘛系統,我們這不是正要看到了?你的問題都會有解答的。」珍香無奈地笑著擺手。

  她想趁著這個機會,再仔仔細細看一遍。

  她曾經在座談會上講的故事,其實也不全是真的。畢竟,一點不摻假的講給別人聽,那豈不是像裸奔一樣羞恥嗎?

  謊言設置在故事的最後:她說女孩最終被狂犬病奪走坐命,說親人和朋友都為她落了淚,說沒有更多人記住她。

  但其實不是的。

  根本沒有人為她落淚,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記住了她。

  人的價值太過微小,在狂犬病殺死她之前,她就先一步因為另外的災難死去了。她與她的親人們、朋友們一起,全部屍骨無存。

  若要追溯原因,便是因為禁錮深紅之王的七條鎖鏈,每斷裂一條,都會相應地在門外的世界引發一場浩劫。

  那一天是從一個昏暗的早晨開始的,她渾身無力躺在病床上,心裡默算自己還有幾天可活。她偷偷睜開眼睛,看見爸爸坐在床頭,正沉默地盤一顆核桃。

  原本陪床的是媽媽,但媽媽很快就病倒了。那段時間媽媽剛好失業,是雙重打擊,所以精神完全垮了。

  爸爸隨即請了假,選擇全天陪伴女兒,把妻子留給她的爺爺奶奶照顧。

  一開始爸爸還試圖和她加油打氣,笑著鼓勵她戰勝病魔,狂犬病怎麼了?那也沒什麼可怕。

  但第二天爸爸就不再笑了,因為已經和醫坐詳細溝通過,差不多認命。

  她還注意到爸爸的一邊臉腫了,也不知道是爸爸自己扇自己耳光,還是被媽媽或者爺爺奶奶抽的。她也沒敢問,只裝作沒看見。

  那之後爸爸就變得很沉默,只是會注意著不在她面前表現太消極。

  她一度很難受,莫名其妙的心慌和煩躁,莫名其妙的大汗淋漓。本來普通的光線,突然變得可以刺痛眼睛了。本來普通的微風,突然變得寒冷刺骨了。

  她知道所有感覺都是錯的。她的意識其實很冷靜,可身體卻陷入瘋狂,一步一步崩壞。

  一直到那個早上,她終於感覺好多了,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癱在病床上,一陣一陣昏迷,偶爾醒過來。

  我還有幾天可活?她那樣想著,努力睜大了眼睛。

  浩劫在毫無征兆的時刻降臨。

  她被可怕的力量吹飛了,或者說是撕碎,或者說是蒸發,或者說是磨為粉末。

  不只是她,周圍的一切都是,但她分辨不出來。

  聲與光糾葛在一起,感覺的能力無限變形,她能嗅到五彩斑斕的黑,能觸摸到腥臭的香味,能看見鐵石一般的柔軟。

  有那麼一瞬間,一切都是明亮的、漆黑一片的。而下一瞬間,虛無便降臨。

  她自以為死後會有葬禮,會有花朵,會有人懷念她,悲傷需要時間撫慰。她在家裡床墊下藏了不少自己寫的小黃&文,希望好友能有點性靈,在她爸媽發現之前悄悄拿走處理掉。

  另外她想起在游戲裡還衝了一筆錢沒用,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爸爸幫她抽卡花完。但果然還是不說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另外她新小說的大綱才打完,剛同一名小說家交上朋友,好不容易學到一個寫作技巧卻來不及多練習,她還同一個外地讀者約好了要碰面吃燒烤,她還……可該死的她現在才想起來這些!根本來不及善後。

  其實她什麼都不用操心的,因為她的爸爸、媽媽、朋友們,還有許許多多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大家的坐命之火都被同一場災難一起輕易掐滅了。

  上百萬人一同死亡。

  她有幸出席了最盛大的狂歡,可她卻來不及盛裝打扮。

  ……

  「珍香,珍香?珍香!!!別再看下去了!」

  「不,系統,我還想再看一遍,拜托了,就讓我再仔仔細細看一遍吧。」

  「可你已經反復看好幾遍了!你現在的臉色糟糕透了!」

  「那就最後一遍吧。」

  珍香認為,人,微小、脆弱、易逝。但她也不是坐來就這麼想的。


第124章

  珍香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死去上百萬人, 卻只有自己一個靈魂未散,誤打誤撞之下進入了那扇木門。

  在那之前,她乘著風不知飄了多久, 看到災難之後廢墟上的瘡痍, 也看到未受波及之處普通人正常的生活。

  魯迅曾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珍香發現這是真的, 只要稍微遠離一些現場,人們就可以對自己說:「那場災難與我關。」然後繼續埋頭於生活, 操心各自的柴米油鹽。

  珍香並不認為這是人性的冷漠,或者說她不討厭這種冷漠。比起看到廢墟,她實在是愛極了人們日常生活的煙火景像。

  她一路飄一路看,看漁對游人介紹魚肉的鮮美,看曬谷場上農坐在收割機裡打瞌睡,最後她飄到了美國的馬薩諸塞州。

  說到馬薩諸塞州可能尚且耳生,一說麻省, 就會轉而恍然大悟了:是麻省理工的那個麻省啊。

  珍香在麻省饒有興致地參觀了新貝德福德捕鯨博物館, 館中展示著抹香鯨的巨大骨架與微縮捕鯨船。然後她被風送到一所褐砂石房屋的地下室門前。

  原本珍香沒想進那扇門,莫名的吸引蠱惑了她,使她在恍惚中被一股力量帶了進去。

  她落入了什麼東西裡面,那種感覺奇妙, 明明沒有任何人對她講解情況,她卻明白自己這是與某樣「物品」融合了——融合的意思是再也不會分離。

  她又重新擁有了實體,可以小範圍的活動,可以制造出響聲, 可以觸碰鹽粒,總之再不必幻覺般飄在風中。

  她一開始感受到絕頂的喜悅,緊接著卻是強烈的不適。

  她不再是人類了,而是鹽田世界封印的一部分, 她的一半被深埋在鹽層中,另一半沒入一個直徑100千米的球形空間。

  她一端裹入石柱底部,另一端嵌入一個極其巨大的、肥胖人形生物的脊背。

  她發現自己的新身體上有一道微小裂縫,充滿惡意的能量從人形生物那裡發源,順著縫隙源源不斷湧入她的身體,潛移默化中自內而外地腐蝕著她。

  不她現在沒有痛覺神經,所以無所謂身體上的損害,只是惡意的力量同樣能刺激靈魂,導致每時每刻都覺得不適。

  鹽田世界是非常無聊的,蒼白荒蕪,連一只蟲蟻都沒有,好在珍香一開始要努力適應惡意,所以顧不上寂寞,而等她久居其室不聞其臭、開始覺得惡意像空氣一樣普通自然時,她早已忘卻不寂寞的感覺了。

  這是好事,等待時間流逝對她不算痛苦,只是很平常的日常生活。

  在身邊的「同類」斷裂之前,她一直覺得這樣真好,覺得自己太幸運了,死後居然還能換一種方式繼續存活。

  她可以晃動身體,用鎖鏈碰撞的聲音即興演奏。

  可以背下石柱上的浮雕紋樣,沒有邊際地猜想那都是什麼含義。

  可以耐心尋找出整片鹽田最大的那顆鹽粒,然後為之起一個復雜的名字。

  等一個叫SCP基金會的組織找到這之後,她的娛樂就更豐富了,總要猜想那些人又會拿什麼好玩的進入這、要制造出怎樣的笑料。

  她蠻喜歡SCP基金會,這個組織盡是一心保護人類的瘋子,致力於把發現的一切危險事物都控制收容起來,隱藏遮蔽住所有的陰影,不擇手段讓凡人生活在安全無知的陽光下。

  組織的名稱正是由Secure、Contain、Protect三個單詞組成,意為控制、收容、保護。

  雖然很中二偏激,珍香一想到自己為人時平靜的美好生活,那其中絕對有這些人的功勞,就沒法感到討厭。

  總之,也許她確實得聊,總歸沒什麼可抱怨,一切都不壞,美滋滋。

  是有一天,她的一條「同類」終於被惡意能量戰勝,像是嚴重鏽蝕的酥脆鐵鏈一樣斷裂,她才終於驚愕地意識到為什麼SCP基金會如此緊張這。

  原來她和她的親朋們之所會死掉,是因為諸界吞噬者想要掙脫封印。每當諸界吞噬者解決掉一條鎖鏈,門外的世界就會對應發生一場災難。她剛來這時,注意到已經有斷開的鎖鏈了,那就是她作為人類死去的原因。

  現在她知道自己也終將斷裂,而後果並不只是靈魂跟著一起消散,還將拉上不知多少人共同陪葬。

  她注定以一個「失效封印」的身份迎來終結,與上百萬人性命一起,為諸界吞噬者獻上掙脫牢籠的慶祝禮花。

  當諸界吞噬者終於衝破封印、王者歸來的那天,也許天空將被染成盡血色,腥臭的雨落進嬰兒純潔的眼中,人們用哀嚎聲親吻王的腳趾,而祂只是隨意梳理身上的鱗片,要用世界的覆滅來宣告深紅之王的尊名,在祂身後無數生命像秋天的麥草一樣倒下。

  在那之前珍香會先一步消散,就像一個悲劇故事的序章,不是道開胃小菜。

  她甚至無法明確的仇恨諸界吞噬者,因為祂之於她來說就是天災,是火山台風地震海嘯,是毫道理以至於理所當然的、不可抵擋的終末之劫。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偏是這樣?

  我不要!救救我!不管是誰都好求你救救我!我不能死!!!

  珍香的靈魂嘶吼著,一度陷入瘋狂。

  那沒用,她不再是人了,不能說話也不能與人類交流,她甚至無法制造出足夠規律的聲音,所以也就無法用摩斯密碼與SCP基金會取得溝通。

  她該是囚禁諸界吞噬者的牢籠,可她同樣也是被諸界吞噬者關押著的囚徒。

  她什麼都做不了,她無法抵抗侵蝕自己的惡意,也法阻止自身裂縫逐漸擴大。她曾試圖指望SCP基金會解決這件事,那些笨蛋人類其實什麼都做不了。

  他們用盡手段都沒有檢測出珍香身上的裂縫,他們感知不到深紅之王的力量,還以為鎖鏈斷裂都純屬意外,他們找不來古老年代用於鑄造鎖鏈的「骨」,也尋不到任可以替代或修補封印的其他材料。

  他們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珍香一次次升起希望,一次次希望破滅。

  她被囚禁在這一方絕望天地,處可逃,窮盡智謀也找不出一個自救的方法,她指望不了任何人,反倒被許多人指望。

  終於,七條鎖鏈中有六條都斷裂了,她也將在三十年內徹底死亡。

  SCP基金會早就盡力,組織的高層選擇接受現實,舉行搞笑儀式安撫人心,聽天由命,可珍香不想聽天由命。

  她想活下去,想長長久久的活下去。養育她的世界已經遭受過太多傷痛了,她絕不允許諸界吞噬者破壞自己的珍寶,也決不允許自己變成導致世界毀滅的引。

  可她只能如此想想而已,實際上對一切都無能為力,她越來越虛弱,連靈魂都飄搖。

  她快死了,可她怎麼能死?她肩負著一整個世界的重量,不擇手段也要活下去啊!

  終於,她遇到了可以同她用靈之聲交流的系統。那一刻她激動到差點窒息,雖然她並沒有呼吸器官。

  ——並非激動於漫長孤獨的終結,說實話孤獨而已忍忍就習慣了。她感知到了系統身上「絕對穩定」的特性,那是多麼罕有的奇跡特性啊!

  只要同系統綁定,惡意侵蝕的進程就會被凝結固定。她一天不與系統解綁,惡意就一天不能繼續腐蝕她。這份穩定凌駕於深紅之王的偉力之上。

  珍香終於等到了希望。這是僅有一次的、唯一的希望。

  [你好,囚籠中的神明,我是【叛徒系統】,我可以與你綁定嗎?我們一起完成邪惡的任務。]

  她該怎麼做?

  SCP基金會是怎麼記錄諸界吞噬者的來著?除了SCP-2317-K這個編號,還有一段相關描述……

  [我是深紅之王的諸多側面之一,是源於太古的諸界吞噬者,是海洋領域之下的囚徒,你來找我,想與我綁定,能帶給我什麼呢?]

  她的靈之聲太虛弱了,控制著從裂縫處湧出時,與浪花一般的惡意混合在一起,在整個鹽田世界顯得那樣輕微,系統會不會起疑呢?

  好害怕。

  可是再怎麼害怕也只能硬著頭皮裝下去。

  [我可以為你打破封印,幫助你重新降臨。]系統沒有起疑。

  [就只是這樣?你不能實現其他類型的心願嗎?]珍香才不想把諸界吞噬者放出去,這該死的系統就不能弄點別的當獎勵嗎?比如說任務完成之後,系統就歸屬於宿主了,那她一定拼全力完成任務。

  可系統的答案多麼令人失望和憤怒:[是的,我不能。]

  那就沒有選擇了。

  [好,我同意與你綁定。]

  [為什麼?]

  因為我必須和你綁定,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我太虛弱了,在封印徹底崩潰之前就會死去,我一定要在那之前重新降臨,將毀滅帶去人間,用怒火燒盡一切膽敢冒犯我的卑劣生物!]

  珍香努力編造著謊言,她的人生極少有需要說謊的時刻,所以也沒有多少說謊的經驗。她怕極了,聲音都在顫抖,她近乎於咬牙切齒地逼迫自己說下去。

  既然現在不習慣說謊,那麼就要逼著自己盡快習慣。

  看啊,系統多麼喜歡這個謊言:[原來是這樣。你可以自己挑選世界,與我綁定之後你會得到「宿主」的概念,有這個概念我們就能去其他世界,一同努力完成任務。]

  這其實有點像變相幫宿主擺脫封印,只不是一種十分脆弱的靈魂自由,和真正的脫困比起來就像是圖片跟實物的差別。

  其實隨便去哪個世界都可以。珍香想。她壓根不在乎什麼狗屁的邪惡任務,能拖一天就賺一天,能拖一年就賺一年,她只要系統一直和自己綁定就好。

  既然真能挑選,珍香就比較傾向於去一個足夠絕望的世界,這樣她再怎麼禍害那裡,也只是往「重傷不治者」身上捅刀而已。

  她知道那也是罪惡,罪惡就罪惡吧,自私的人只想保住自己的珍寶,不顧一切苟延殘喘。

  最終她挑中一個被深紅之王污染千年,注定毀滅的世界。

  ——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決定要背叛我了?」系統問。

  珍香輕輕搖頭:「不,我那時還想不了這麼遠。我就快死了,而快死的人眼中只能看到一點點路,前方也許有荊棘,也許有懸崖,不管是什麼,都要先走過去再說。」

  系統迷惑不解:「這有什麼意義呢?你努力完成任務,最後你會死;你的謊言敗露,我離開你也會死;你背叛我,我們解綁你仍然會死。」

  珍香輕笑:「系統你要知道,對很多絕症患者而言,治療並不意味著痊愈,而是意味著各種綿延不斷的、隨時要命的後遺症,不治當下就會死,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能活一日是一日,沒辦法的辦法罷了。」

  「所以你只想盡可能拖延,直到拖可拖。」

  「對。」

  「那現在你就到極限了嗎?還沒有吧。你那麼聰明,完全有能力維持鬼殺隊與鬼之間的力量均衡,你還能一直騙我久呢,為什麼要主動跳出來攤牌?」

  「因為這個世界快就會毀滅了啊。」珍香奈地嘆了口氣,「我啊,自私貪婪,一開始只想保全自己的世界,慢慢對這個世界也產生感情之後,開始幻想著做到更多。我原本是人類,而人類永遠不知滿足,欲壑難填,這是刻在靈魂上的缺陷,沒法克服。」

  系統不知道該不該贊同,只能問:「你連自己的世界都救不了,有什麼辦法救這個世界?」

  珍香解釋:「畢竟啊,我好歹是個能夠封印諸界吞噬者的鎖鏈。雖然快壞了,正面剛不諸界吞噬者本體,要處理祂留在其他世界的遺跡,還是有些辦法的。難點只在於:如在瞞系統的情況下,把大部分惡意能量安全聚合到一起。」

  系統在珍香臉上看到了可謂「自負」的表情。鬼的是,它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這表情討厭,甚至很感動!

  它其實不喜歡珍香露出無奈啊不安啊自責啊失魂落魄啊之類的表情,所以在珍香表明背叛它之前,它一直很努力安慰珍香,告訴珍香別害怕失敗,它願意給珍香百分百的信任,請振作起來。

  雖然現在回頭看,它的理由信任簡直可笑到它心酸,它還以為自己這是被珍香傷透了心呢,結珍香表現出運籌帷幄決勝千的領導風範了,它立刻感動到眼眶發熱。

  也許它並不是自以為的惡黨,它喜歡邪惡,因為它向往反派BOSS往往具備的自負、帥氣、貪婪、玩弄人心、擅長陰謀。

  那麼確實具備著這些素質、卻偏要站到正義那邊去、背叛了它的珍香,它究竟是該憎恨,還是該原諒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的三個世界:

  A世界,是養育珍香的世界,被SCP基金會暗中保護著,多次經歷浩劫。

  B世界,是鹽田世界,通過門與A世界連在一起,諸界吞噬者離開B世界時將首先毀滅A世界。

  C世界,是有鬼存在的世界,一千年前深紅之王在這裡降下污染,播種絕望。

  此外還有本文並不涉及的D世界,愛手藝來源世界。

  可惡,就知道一章還寫不完,但我下下下下……本書要寫什麼都快想好了啊!

  總之,開了腦洞就要先求預收嘛~

  《玩家送進社稷圖》

  文案:

  上古大能將一方山河攝入圖卷,制造出了能夠關押萬物的《山河社稷圖》。

  末法時代,神圖靈力流失,隨時可能破損導致圖中萬物釋放,後果不堪設想。

  面對危機,為了保護世界和平,神圖器靈決定站出來成為網紅、呸,不是,是成為一名光榮的狗策劃!忽悠人類玩家進入神圖無償幫忙。

  但如何指揮玩家卻是一門藝術,若放任第四天災胡搞瞎搞,也就等於圖毀靈亡。

  脆弱的器靈對此充滿自信:「諸君,我是要成為策劃王的女人!我將為世界獻上最棒的游戲!」

  微博@寫書的拌蔥白菜,文案寫於2020.07.25

  補充:不只是要寫一個東方風格的網游世界出來,女主完全可以開發出很多游戲。


第125章 正文完結

  在與系統綁定之初, 珍香一度戰戰兢兢跪舔系統,常昧著良心捧系統臭腳。

  心虛人總是難以擺正自身位置,珍香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於是把全部力氣都壓上去, 唯恐系統對宿主有麼不滿意, 拍拍屁股就走。

  不過日久見人心,時間一長珍香也過味兒來, 意識到盲目乖巧並不可取,想要日子過下去,關鍵還是得靠忽悠,得多給自己爭取主動權。

  只要宿主與系統永遠站在一起,便是歲月靜好。

  珍香開始抓住一切機會試探系統,慢慢發現系統居然非常好說話,比如她強烈要求個人隱私, 系統就真承諾不會偷看她換衣服和洗澡。

  一開始肯定不能完全相信, 但進一步試探後,珍香意識到系統確實說到做到,還真會守諾回避。

  攤上這麼個實在系統,珍香也就稍微松口氣, 可以更從容地行了。

  她開始有意識地套路系統,奪取主導地位,培養系統對自己盲目信任。

  每前進一步都應慎之又慎,為她沒有任何犯錯余地。

  對這個世界而言, 珍香到來本就是一種不幸,她的危害性不以主觀意志為轉移。

  若她不來,這世界還能在腐朽中苦苦支撐許多年。可她來了,深紅之王力量得以透過她的裂縫, 一股一股湧入這個世界,直接催化出一大堆異能者,擾亂力量平衡,加劇世界毀滅的進程。

  珍香想了很多辦法遮住裂縫,盡可能避免來自鹽田世界惡意直接與這世界接觸。也不知道具體能起多大作用,總之聊勝於無。

  在背負這樣的原罪之外,珍香還要不斷推進任務以滿足系統,做出種種損害鬼殺隊叛徒行為。

  能忽悠過去的時候還好,若是忽悠不過去了,就得毫不猶豫,微笑著把鬼殺隊裡充滿理想與信念劍士送上死路,任由飛蛾撲入火焰粉身碎骨。

  而在看不見地方,為珍香故意支開劍士,掩護鬼行蹤,以至於葬身鬼口的無辜平民們——這種珍香間接造成傷亡數目更是不知有多少。

  好在珍香一直做得足夠好,系統也足夠笨,所以珍香很少面對需要犧牲掉誰情況,她總能圓滑地解決問題。

  有時候珍香是羨慕鬼的,為鬼是如此健忘可悲生物,再怎麼深刻的過往都能說忘就忘,而她卻沒有這自欺欺人能力。

  珍香不曾失去記憶,也就不得解脫。

  她一度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世界父母,別說親近了,光是日常相處就滿心顧慮,恨不能退避三舍。

  但不管她表現多麼疏離,父母仍然毫無保留愛她。其他人也是,從沒有任何人把任何一件死亡怪到她頭上。

  要道歉,她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了。

  有一日珍香借口換衣服支開系統,找到父親說:「不要太過信任我,如果有天鬼殺隊得到了能夠戰勝鬼舞辻無慘的秘密武器,那麼在我主動詢問之前,不要透露給我,最好是徹底瞞著我。」

  「為什麼?」

  「為了勝利。」

  父親想聽的肯定不是這種答,但他意識到珍香不願說明,便予以尊重,不去追問。

  「好,你從小就很有主意,我相信會這樣安排一定有理由。但你要求我不信任你,這是我做不到的。珍香,我們只會一直信任你。」

  感謝父親深明大義,卸任當主之位後,父親哪怕不良於行也仍然暗中操勞,為珠世小姐提供了安全的藥物研究環境,如此「使鬼變人的藥物」才能順利誕生。

  珍香一直等到這個好消息,才放下心離開橫濱,去進行與系統攤牌最後步驟。

  可能有人會疑惑,既然鬼殺隊一直瞞著珠世,那好消息又是誰傳遞給珍香呢?

  答案是夏目漱石先生,或者他另一個身份——三花貓。

  夏目漱石是一位在暗中守護橫濱的大人物,也是一位異能者,其異能「我是貓」可以化身為貓。在珍香九歲那年,他們就已經相識,並成為了莫逆之交。

  利用與系統達成隱私協定,珍香總是在看到三花貓後決定臨時換衣服,把系統支開。三花貓變成人形,珍香就可以同夏目漱石進行具體交流。

  系統是絕對預料不到的,珍香九歲時就已經開始策劃背叛系統具體步驟了。

  她邁出的第一步,是拜托夏目漱石幫忙尋找青色彼岸花。

  「這種花如果確實存在、並且確實是一種植物的,我想它大概有著只在陽光下開放的特點。唯有如此,鬼舞辻無慘才一直尋找不到。」

  夏目漱石認同珍香推斷,便開始了東奔西走找花之旅。

  到珍香十一歲時,青色彼岸花就被找到了,但現者並不是夏目漱石,而是一個叫吉田松陽的男人。

  產屋敷珍香、夏目漱石、吉田松陽。他們三人都祈願著和平,並願意為之努力奔走,所以在機緣巧合下,三人因青色彼岸花走到了一起,從此結成秘密同盟,信息共享,互通有無。

  夏目漱石擔任了同盟傳聲筒,珍香遠程指導吉田松陽對青色彼岸花進行研究。

  理論上,青色彼岸花可以幫助鬼舞辻無慘克服陽光,進化成「沒有缺點的Super鬼王Plus」,對於人類則沒什麼特殊用處。

  但歸根究底,青色彼岸花與吉田松陽同源同質,都是由阿爾塔納能量變化生成,所以互相之間必然存在著特別的影響。

  就像鬼無法同化異能者,這是兩種同源力量的相斥現像,青色彼岸花也會在吉田松陽身上起到特別的作用。

  在最樂觀估計中,青色彼岸花能直接終結吉田松陽的不死體質,治愈其人格分裂。

  不過最終研究的成果卻是:吉田松陽服下青色彼岸花的提取物後,將變得對迷藥毫無抵抗力。

  這其實也不錯,這樣至少在將來,試圖毀滅世界虛奪回身體後,能多出一項明確弱點,那麼需要打敗虛勇者就可以少流些血了。

  「我認為也不用這麼消極。」珍香勸說吉田松陽。

  「我有一個冒險的計劃,松陽願意試試看嗎?也許一切結束後,松陽還能活下來繼續開私塾。你不是有一個特別不放心弟子叫阪田銀時嗎?比起把他托付給我,松陽還是親眼看著更安心吧。」

  那之後,吉田松陽就趁大戰結束混亂期,遠離了自己寶貴的弟子們,徹底隱藏到暗處進行布局。

  吉田松陽要給虛設置一個完美的圈套。他太了解虛了,知道虛奪回身體之後會怎麼做怎麼想。利用這一點,他可以提前操控虛未來的行動軌跡與選擇。

  一切布置妥當,夏目漱石聯系到可以消除記憶異能力者,幫忙抹去吉田松陽五年記憶,對計劃進行完美的掃尾,清除痕跡。

  當虛終於奪身體、睜開雙眼、把吉田松陽的人格牢牢關押起來,他不會知道自己被安排得多麼徹底,不會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提線木偶,只能隨設計好的步調翩翩起舞。

  珍香希望虛與鬼舞辻無慘最終融合到一起,那麼這件事就一定會生。

  對珍香來說,只要消滅完十二鬼月,把大部分惡意能量安全聚合到一處,她就可以去拯救世界了。但這也意味著吉田松陽必死無疑,所以珍香還需要一個解救吉田松陽的辦法,那就是一份把鬼變回人的藥。

  於是夏目漱石離開橫濱,去到珠世身邊,密切關注藥物研進度。

  十二鬼月消滅差不多了時候,系統再笨也多少要起疑了,珍香索性住進橫濱避嫌,遠程遙控鬼殺隊活動。

  她和夏目漱石做了約定,一旦珠世藥物研成功,夏目漱石就立刻把好消息帶橫濱,接頭地點定在「漩渦」咖啡廳。

  這期間,早前特意招收到鬼殺隊人才們就揮了重要作用,連總讓珍香不爽的太宰治都難得懂一次,如她所願地一度甩開鎹鴉,秘密行,並最終於鍛刀師村搞定上弦之肆。

  乎是在收到這個消息的同一時間,夏目漱石也趕回了橫濱。

  在仿佛電影鏡頭的場景裡,少女與三花貓久別重逢,無聲對視一瞬,各自心領神會,背向而走形同陌路,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這救世計劃之外,另有一個小插曲是關於愛手藝的。

  珍香與愛手藝初次見面時,雙方都一眼看穿了彼此。

  愛手藝對珍香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有裂縫,鎖鏈……」可謂一語中,准確到可怕。

  珍香便用「一位舊日支配者」予以回敬,表示她同樣把愛手藝看得明明白白。

  那時起,兩人間就有了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後來珍香才得知愛手藝居然是被系統吸引來的,這位大佬對諸界吞噬者毫無興趣,反而被系統「絕對穩定」特性給「睡服」了,甚至給出「真香」贊美之語。

  在偵探社被亂步提醒要多與愛手藝聊聊後,珍香當晚就借口換衣服睡覺支開了系統,向愛手藝確認費奧多爾情況。

  那真是個大驚喜,珍香意識到費奧多爾誤以為她就是深紅之王,所以鬼舞辻無慘那邊她不用擔心出么蛾子了,費奧多爾會幫忙處理妥當,她可以放開手腳,專心解決完剩下全部鬼。

  這一「放開手腳」,珍香就「放開」了整個夏天,倒把費奧多爾給坑得老慘,身上都捂出痱子了,還沒有痱子粉用。

  對此珍香是不會道歉,她沒怪費奧多爾打自己壞主意就很不錯了。

  系統一直都想不明白,珍香究竟為什麼對中原中也另眼相看。

  其實最初珍香懷抱著十足的警惕情緒,她不清楚中也身份,卻知道中也炸出了研缽街,很難不去想中也會不會是另一個吞噬者。

  查清中也身世後,珍香就感到無比親切了。

  孤獨的人找到了同類,一個「牢籠」遇到了另一個「牢籠」,大感興趣是理所當然之。

  更不用說他們還有相似處境,身上都背負著太多人命債,卻又都想要好好做個人,眷戀著養育自己世界。

  有一段時間,珍香以為自己是嫉妒中也。

  明明清楚自身害死了許多人,中也為什麼會沒有心結呢?為什麼我就偶爾討厭自己呢?為什麼我就不能像中也一樣豁達善良思想純粹呢?

  但不知何時起,珍香又覺自己其實是喜歡中也,她總能從中也身上得到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中也不會自怨自艾、不會耿耿於懷、不會消極悲觀。那麼她也不應自怨自艾、不去耿耿於懷、不必消極悲觀。

  既然中也可以,那她也應該可以啊!

  拯救世界罷了,再難的一步一個腳印也就走下去了。她是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裡領導,遇到一點困難就退縮,那不是丟人麼?

  唯獨有一點珍香無法勇敢,她不知道系統會如何看待自己,如果系統選擇解除綁定,那她想拯救兩個世界是一個也救不下來的,她會被強制遣返原世界,然後乖乖著斷裂死亡那天到來。

  一開始她就在欺騙系統,那麼,在虛假之上所產生情誼可以視為真實嗎?

  她以為是不行。

  有次她試探系統態度,系統卻覺得她是要出賣它。

  就算她賭咒誓說:「你我是好姐妹,我有可能騙你,也有可能利用你,但唯獨不會出賣你!不然就讓我永遠被困!直到宇宙終結!」系統也只是勉強表態說:「我把你當成最厲害的宿主。」

  可笑之處在於,就連珍香那時的賭咒誓,都充滿了虛偽和欺騙。或許這正暗合一個極具諷刺的道理:騙子沒資格得到真心。

  珍香不會原諒自己過錯,也難免會想:自己通過欺騙系統得到的姐妹情是不能信以為真。

  可當她拿著這個問題去問別人時,所有人卻都告訴她其實可以,包括中也都這麼說。

  可以麼?真可以麼?

  好吧,既然是這樣,那就少數服從多數。

  她總是得到大家純粹的信任,雖然不清楚自己究竟何德何能擁有這一切,也該好好相信大家一。

  人無法割舍感情,她便賭系統仍然是人。

  ——

  如同一只凶狠野獸,少年嘶吼著,黑色的火焰像戰袍披掛在身上,紅色的條紋藤蔓般攀附著白皙皮膚。就像清晨草葉上掛著晶瑩露水裡,正巧倒映出了揚起毒牙黑蛇影像。

  在半徑僅有十米的鬥獸場裡,高溫與風暴撕扯著倒錯方向,像舞台上被.干冰煙霧與彩帶閃粉裝點的巨星,少年的手利刃般刺入鬼王胸膛。

  鬼王嘲諷地勾起嘴角,它變得如同人類與許多奇異生物縫合起來的怪物,心髒早就不是弱點,好像小水渠根本阻擋不了洶湧山洪。

  鞭刺模樣的肢體揮舞著卷起少年,仿若海浪卷起一片貝殼,接著凶狠地投擲出去拍向礁石。

  少年飛在空中時就已經調整好平衡,像一位靈巧舞者,一擰身就重新發起又一輪進攻。

  重力是少年的權柄,在火光中他藍眸如世間最上寶石,鮮血浸透了他白襯衫,在深沉污濁中他恍如唯一會光飛鳥。

  少年並不是沒有理智的,但他頭腦中思考東西其實很少,他從未如此理解荒霸吐力量,每一個動作都純熟到仿佛施展了千萬遍。

  他念頭對他說著要戰鬥,去摧毀去吞噬,這世界是一桌美味宴席,吞下一口都能得到莫大的安慰和滿足,為此就算挑戰深紅之王也沒關系。

  但他不知為何又聞到了一些紫藤花的香氣,香氣悄悄掩蓋在深紅之王威壓下,在安靜溫暖陽光裡他看到一道稀薄身影。

  少女站在花海深處,神色憂愁,紫色的眼眸中蘊著創傷了靈魂哀戚。

  詩人低吟淺唱:

  「啊,憂愁心中」

  「紫藤色的女子輕輕走過」

  「夏夜水田的沉澱裡」

  「悲傷稀薄而綿延」

  「是否在圍繞盆地的群山中巡折返?」

  「柔軟的赤足踏上白沙」

  「睜開眼眸決絕沉靜」

  「霧靄籠罩裡夜空漆黑高遠」

  「贊頌與陽光也不曾填補的」

  「憂愁心中,花瓣飄過」

  「鎖鏈觸碰著遠去的往昔」

  「花海廣博,卻寂寞」

  少年忽然也感到難過了,他想跑過去抱住少女,緊緊拉住少女的手,告訴她:

  「笨蛋,你對我很重要啊。既然謊言讓你那麼痛苦,今後我就只聽到你說真。」

  被喚醒荒霸吐重新回歸深眠沉入夢境,風暴漸止,烈火漸熄,狂躁重力之蛇逐漸得到安撫。

  一只手捧住了他臉頰,輕輕一掐,帶來一絲細微痛楚,接著一個什麼東西扣在了他頭上。

  「不要亂丟帽子呀。不好好掩護的,中也喝牛奶都救不了身高就明顯過頭了。雖然我是不怎麼介意的。」

  中也愣住了,他看到珍香站在他面前很近地方,笑得眉眼彎彎,而鬼王則蜷縮在珍香身後掙扎著。

  那怪物像是終於被麼重創了,變得越來越小,非人的肢體一塊一塊從它身上剝落,它像是在蛻皮,又像是在經歷一場酷刑。

  「珍香?」中也遲疑地喚道。

  「是我。」

  「成功了麼?」

  「當然,我把深紅之王力量都鎮壓了,今後這個世界再也不會被侵蝕,時間一長就能恢復元氣,此是拯救世界大成功哦,感覺就像一口氣喝了一瓶冰可樂一樣爽快!」

  珍香揮動了一下拳頭,臉上為興奮而浮起紅暈。中也覺得很可愛。

  「另外善後的情中也不必操心,無慘被我在「念境」裡消除了,今後鬼殺隊再也不用殺鬼。至於虛那邊,我有妥善保住吉田松陽。變人的藥已經給它喂下去了,過些天它會蛻變成一個百分百的人類以及一些多余廢料,人類身體就交給吉田松陽使用,多余廢料我打算做做手工,想辦法給系統捏一個實體。然後是費奧多爾,我會想辦法把他送到我世界去,他會喜歡的……」

  珍香絮絮叨叨著,中也就認真地傾聽。

  珍香說了好久,最後才道:「……誒,我給中也說這麼多做麼,很多你都還不知道呢,肯定也是聽不懂,沒勁。」

  瞬間中也氣得想給珍香一個腦瓜崩。

  不過中也還是穩住了,問道:「那個人原諒你了麼?」

  「你是問誰……啊,中也猜到了嗎?」

  「很容易猜到吧,你之前問了我很多問題,不就是因為猶猶豫豫地不敢求別人原諒麼?所以才要我意見作參考。」

  「胡說八道!我怎麼就不敢求原諒了,我那是慎重。而且中也這麼能猜,肯定也猜到結果了吧?」

  「我猜他原諒你了。」

  「是啊,但不是『他』,是『它』哦,改天我就把系統鄭重介紹給你。」

  中也端詳著珍香放松而快樂樣子,意識到事情真結束了。他沉默了一下,想不清楚自己突然間想說是什麼。

  「珍香。」他輕聲喚道。

  「嗯?」

  「剛才為什麼要掐我臉啊?」

  「為剛才中也做出了求抱抱的動作啊,我實在是覺得太可愛了,所以一時就沒有忍住。」珍香低眉順眼又理直氣壯地道歉。

  中也一點脾氣也沒有。他那是求抱抱嗎?分明是在幻覺裡想抱住珍香安慰她啊。不過他竟然產生了那種幻覺,也真是有夠離譜,眼前這個珍香哪有一點憂愁哀戚樣子,簡直是窮開心啊。

  「嘖,要說可愛,我看還是珍香你比較可愛。」

  珍香大驚失色,連連後退:「中也你居然會說這種……你根本不是中也!快說你把中也弄到哪裡去了?!」

  「想什麼呢我當然是本尊啊!故意在氣我嗎你這混蛋!啊真是的隨你便好了,我現在可是渾身血淋淋難受死了,記得把我好好送橫濱去啊。」

  說完,中也脫力地躺到地上,睡著了。他是一直強撐到這一刻,確認自己不需要再做麼之後,才安心睡著。

  「這可真是給我出難題啊。」珍香嘆息著,「我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搬動你,幸好愛手藝還在,讓他拖橫濱好了。」

  [珍香你是把人用完就丟嗎?]

  [不要突然誹謗我啊系統,我只是真搬不動而已,你對我太苛刻了!]

  [是你對我苛刻吧,你居然想親手給我捏實體,你動手能力我可都在你記憶裡面看到了,清清楚楚完完全全都看到了!]

  [別再說了,我已經把「念境」關上了,你在裡面看到的一切都是過去式,是黑歷史,所以無須再提!你只管放一百個心,我接下來會努力學習做手辦。]

  系統和宿主吵吵嚷嚷著,不知過去多久,珍香突然問:[為什麼最後原諒我呢?留下來的,你就再也無法完成你想完成任務了。]

  系統揚起了不存在的眉毛:[不是你哭著喊著非要給我過生日嗎?我要是在那之前走了,豈不是太虧。]

  [說正經的呢。]

  [說正經的啊……]系統思考了一會兒。

  系統天職就是督促宿主完成任務,這也太普通了。在那麼長的時間裡,它居然都只想著當個規規矩矩的系統,一點不帥氣,幸好及時找回了記憶,還來得及進行自我糾正。

  跟著珍香混才真酷呢,四舍五入是直接正面剛深紅之王,沒辦法不去期待將來的冒險。

  反正跟見鬼的系統使命比起來,當然是姐妹最重要!

  這個說出來會不會太羞恥?還是換個炫酷一點的解釋吧。

  [為吧……我是個【叛徒系統】來著,背叛自己也是理所當然啊。]

  這……孩子腦袋有坑老不好,多半是廢了,今後得給予更多關照和體諒才行呢。珍香十分沉重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中的詩句,是我根據詩人中原中也的詩作《夏ソ夜》仿寫而成,或者說是進行了改編,原詩可以看我微博。

  那麼完結撒花!

  不瞞你們說,這是我第一次在寫文時態度端正的做大綱,從第 一 章開始就埋下伏筆。效果究竟如何我自己是看不大出來,就希望大家能喜歡這個結局。

  第一次寫到三花貓時我就想,珍香一定可以瞞天過海,她的計劃導致的各種表像足以產生大量疑問,所以我直接把問號打在了標題上。

  遺憾的是最後幾萬字我一直拖延,反而把一氣呵成的感覺拖沒了,需要引以為戒啊。

  連載四個月時間,四舍五入就是每月十萬字,我經歷了痛苦復健的三月、漸入佳境的四月、超常發揮肝到枯了的五月、修生養息的六月,以及振作不起來只能放過自己慢慢周更的七月。感覺完整經歷了什麼奇怪生物的生命周期呢2333~正文完結之後是番外,我也不知道會寫幾個,總之都是後日談的內容,也會補充他人視角,講講正文略去的一些小事。

  大家可以留言說說還想看什麼番外,但我不一定寫,需要靈感的。

  至於番外的更新時間,八月幾乎沒可能了,九月還能稍微期待下,總之在開新文之前會全部放出。

  時間是寶貴的東西,你們憑本事刷到了這篇文,又與這篇文度過了一段時光。我希望這段時光足夠美好,希望你們看得起我寫文的本事,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期待下本書啦!

  那麼,衷心感謝各位讀者的陪伴。感謝評論、投雷和澆灌。

  感謝產屋敷大人在這個暴雨洗刷的二零年的夏天,湊在我耳邊悄悄告訴我的、那些紫藤花海一般溫柔有趣的故事。

  麼麼噠!


第126章 番外1

  【講給系統的一個故事:《送給父親的花環》】

  產屋敷珍香走在自家蜿蜒的回廊,手裡捧著最新編織的花環,飛過的小鳥或許是嗅到了香氣,發出陣陣輕快的鳴叫。

  這次珍香一共編了兩個花環,父親母親都有份。

  這叫一碗水端平。作為孩子,對待父母可絕無厚此薄彼的意思。

  花環的葉片上還掛著清晨的露水,清香幽幽,有種特別的朝氣。

  當珍香推開門走入房間時,她柔順的黑發從肩頭滑落,眼睫微微顫動,像是一位花仙子,做為善良的產屋敷夫婦送去祝福魔法。

  【故事講到這裡,聽眾系統不禁吐槽:你為什麼能面不改色地形容自己是花仙子呀?簡直……抱歉!我還想繼續聽下去,保證不打斷了。】

  「父親,今天也好好保重身體了嗎?不會又逞強出去吹風了吧?」珍香問。

  不良於行的父親擺出苦笑:「監督的太緊了,珍香,至少見面第一句話應該是問好吧?我逞強的事情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花妖一般美麗的母親輕笑:「竟然讓孩子這麼操心,是當時沒能阻止的我的錯。」

  「才不是母親的錯啦。」珍香連連搖頭,把兩個花環疊在手中,並不立即遞出去,「母親一直都在支持父親嘛,所以父親說要去墓園裡掃墓,母親是不會拒絕的,這完全是任性的父親的問題。」

  「所以明明只有一次而已,為什麼會記到現在啊。」父親更無奈了,卻沒有反駁什麼,他對來自女兒的關心其實很受用。

  「一次還嫌多嗎?父親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真是沒有自覺。」

  珍香冷哼一聲,伸出手把一只花環戴到母親頭上,拿起另一只花環站到父親面前,卻忽然遲疑了。

  父親秒懂,體貼地用眼神示意母親離開,留出一個父女的二人空間。

  「是有什麼心事要單獨對我說嗎?」

  珍香沉默。

  「說吧,我在聽著呢。不說也沒關系,我把今天的時間都留給你。」父親的聲音溫柔極了,令人一聽就忍不住放松下來,想傾訴些什麼。

  但珍香早就對這種氣場方面的東西免疫了,所以她深深嘆了口氣。

  並不是覺得難以啟齒,而是有些話不想說出口,至少不想由自己來說。

  父親做了多年鬼殺隊的主公,面對過無數質疑,心髒早已千錘百煉,但來自女兒的質疑恐怕還是第一次吧?

  更何況珍香想質疑的東西,遠比「憑啥你受保護讓我們去和鬼拼命?」這種詰問更刺人。

  「父親,把鬼舞辻無慘視為家族的恥辱,這完全是一種傲慢吧?」

  父親有些驚訝:「為什麼這麼想?」

  珍香低著頭,不去看父親的眼睛:「世界上哪有純善無暇的家族呢?無論再優秀的家族,總會誕生出敗類後代的,就像世界上沒有永興不衰的王朝。」

  她捏住一片花瓣在指尖擺弄,垂著眉眼,漫不經心地看柔軟花瓣上出現折痕。

  「父親,我們祖上出現了一個敗類,這個敗類叛出家族,犯下累累殺業,但這不是我們這些後人的錯啊。硬要說的話,也是當初教養了那個敗類的人的錯,如果在最開始好好進行教育,或者及早扼殺掉,也就沒有今天這麼多苦難和犧牲了。」

  說著賭氣的話,珍香終於把指尖的花瓣給掐掉了:「導致早死的詛咒不該在我們身上,應該在那個敗類身上才對。」

  「珍香……」

  「父親,如果詛咒真是神明降下的懲罰,那這個神明是不是太不講道理了呢?」珍香抬起頭盯著父親,「這根本就不公平,每個家族都會有可恥的後代,招致詛咒的卻只有產屋敷家而已。」

  珍香眼中蘊著壓抑已久的火焰,那是任誰都無法忽視的不忿。

  她的父親第一次接觸到了女兒深藏的心靈,卻是如此尖銳痛苦的模樣。

  「不這麼想,珍香。」

  「為什麼不這麼想?」珍香情不自禁扯出一個諷刺的笑,「是因為只能如此吧。是因為不論神是否存在,背負著短壽詛咒的就只有我們產屋敷家,所以除了接受,也沒有其他辦法。」

  她偏偏頭,避開了父親心疼的目光。

  啊,父親早就失去視力了,其實並不能再露出心疼的目光。可為什麼她還是感覺的到,並且竟此如坐針氈呢?

  「父親,把鬼舞辻無慘的存在視作羞恥,將消滅它視作必須盡到的責任,因為一直不能消滅它就感到愧疚……這些我全都做不到。倒不如說,我不理解為什麼我們一代一代都這樣想。說到底,並沒有人逼迫我們負責任。」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父女二人都放緩了呼吸。

  片刻後,父親說道:「珍香,累了的話就休息一陣子吧。你是女孩子,原本就不必背負這些。」

  「在說什麼傻話呢,父親,我是因為性別的原因才不懂道理嗎?」珍香笑了笑,繃起的神經忽然松弛下來。

  她輕輕地重新整理花環。

  剛才因為情緒激動稍微把花環弄亂了。

  她並不是來同父親爭吵的,而是來為父親戴花的。

  「仔細想想還真是不公平,就連詛咒本身也是讓產屋敷家的男性承擔更多,神明擺明了是想家族盡早覆滅吧。如果後代就該為祖上出現的敗類負責到底,我以為我們早該以死謝罪才對。居然一直掙扎著傳代到今日,真是不知羞恥不是麼?」

  「珍香!」

  父親發怒了,而相對的,珍香卻露出了興致缺缺的表情。

  「生氣了嗎?也對,延續家族本就是家主應盡的責任,我說的這些話確實不對……不過啊,父親,產屋敷家抱著這個信念走到今天,真的不是一種傲慢嗎?」

  她掰著手指:「就拿詛咒來說,並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是神所降的懲罰。我在想,短壽這件事真與鬼舞辻無慘有關嗎?如果只是湊巧同時出現的呢?如果消滅鬼舞辻無慘也無法終結詛咒呢?如果這只是單純的遺傳病呢?」

  聽著聽著,父親不太生氣了,他問:「在你心裡,還有其他可以佐證這種『傲慢』的事吧?」

  「是啊,就比如……明知道後代會承受詛咒的折磨,卻堅持誕下後代,並且讓後代繼續領導鬼殺隊,帶著隊員們同鬼進行絕望的戰鬥。

  「從一開始就把後代當成可以利用的工具了,不是麼?

  「明明可以另外培養鬼殺隊的主公,但是只有時刻承受詛咒的後代才最可靠,產屋敷又是鬼舞辻無慘的眼中釘肉中刺,天然不具備叛變的條件。所以明知道後代從出生起就注定得不到幸福,還是果斷的生育了。」

  「啊……原來你是這樣想的。」父親輕嘆,「可我並不覺得自己一生受苦、不得幸福。我和我的妻子在一起,總是覺得很幸福呢。在你降生的那一天,我向神明祈禱,希望你能比我得到更多的幸福。」

  珍香並沒有因為這樣的話就動容,她甚至立刻想到了怎樣說能更進一步傷害父親:「可您明知自己壽命不長,卻還是娶了妻子,哪怕您很清楚,這意味著妻子將早早體會到失去丈夫的痛苦。」

  她露出幾分好奇的模樣:「您是怎樣想的呢?面對母親時心裡不會愧疚嗎?母親是那樣好的女人,卻要費心照料不良於行的丈夫,看著丈夫一點點死去卻無能為力,生下的孩子將來也會經歷同樣的命運,這一切從結婚開始就能預見了。」

  父親的手指握了握,握上去就像是突然在抽搐。

  珍香知道,話說到這裡就可以了,自己已經很逾越很過分了。

  可她停不下來。

  「父親肯定會愧疚吧?

  「畢竟您是因為不能消滅鬼舞辻無慘就羞愧難當的人;是會好好記住鬼殺隊所有犧牲成員名字的人;是虛弱不堪也堅持掃墓的人。

  「我啊,從來不懷疑您和我母親的愛情,但我很好奇,心懷愧疚的您到底是如何從我母親那得到幸福的。

  「真的不會在感覺到幸福之前,先忍不住反復致歉嗎?」

  「珍香!」本應回避離去的母親忽然出現了,這是珍香第一次見到母親生氣的樣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混賬話嗎珍香?太過分了!」

  珍香不知道母親聽去了多少,不過其實也無所謂了。

  她涼涼地說:「原來這樣就算過分了啊,明明一直把詛咒傳遞給後代的產屋敷家才比較過分……不過,話說到這裡已經足夠了,是吧父親?這是我最後一次稱呼您父親了。」

  父親摩挲著拉住母親的手,輕輕吸了一口氣。

  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珍香根本就沒有掩飾的意思啊:「你是什麼時候聯系上鬼舞辻無慘的?」

  珍香有些驚訝,又並不驚訝:「您猜到了嗎?是昨天哦,我害怕夜長夢多,今天就來找您了。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如果不能給出足夠分量的投名狀,無慘大人是不會相信我的。」

  父親說:「就算你把我的首級帶去見鬼舞辻無慘,鬼舞辻無慘也不會相信你的。」

  「那也沒關系,我只是想終結產屋敷家的詛咒而已,並不指望自己活下去。滅族也是終結詛咒的一種方式。」

  父親閉了閉眼睛:「那麼,你不在是產屋敷家的人了。」

  「除名嗎?好,我接受,從此我不在有姓氏了。」珍香笑起來。

  在場的三個人都預見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於是母親更加用力地回握了父親的手。

  珍香從花環的枝條間抽出藏匿的毒針。

  其實在昨天,她的父親就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

  可因為這預感來自於自己的孩子,他沒有選擇避開這場見面。

  「原諒我吧,憑我們再怎樣掙扎都不可能消滅鬼舞辻無慘。該認清現實被消滅的,是我們這些沉淪於絕望深淵的人類才對。我得不到任何希望,整個產屋敷家都沒有希望啊。」珍香用只有自己能聽清的聲音這麼說道。

  在故事的最後,珍香還是把那個沒用了的花環戴在了父親頭上。

  她留這樣一句話:「父親,之前說這是最後一次稱呼您父親,其實是騙您的。您可以不認我,但您永遠都是我的父親。」

  【珍香:系統,我講完啦,你覺得怎麼樣?】

  【系統:嗚嗚嗚,別虐了,我已經被虐傻了嗚嗚嗚……】

  【珍香:啊,不會吧,哪裡虐?我只是推演了一種思想觀念衝突造成的結果而已,在這個故事裡我從頭到尾是特別敬愛父母的,鬼舞辻無慘根本不用出場,直接最大贏家,難道不完美嗎?】

  【系統:你是魔鬼!】

  【珍香:中的天使啊~所以送我心碎的方式~咳,抱歉,情不自禁就唱起來了,總之你喜歡這個故事嗎?】

  【系統:不!】

  【珍香:真的?那我以後都不講了。】

  【系統:不!】

  【珍香:也不行啊,系統你知道你這樣很沒道理吧?好了,我這次不講我是主角的了,不會有那麼強代入感,總可以吧?你喜歡聽故事就直說嘛,這麼別別扭扭推三阻四,我也是會誤解的。】


第127章 萬外2

  【講給系統的段子之一:《無題》】

  「關於虛想毀滅世界這件事, 還請不要告訴更多人。」

  當產屋敷箴鄉提出這樣的要求時,聰明如太宰治立刻就察覺到了當中的問題。

  鬼殺隊的當主從某方面來說正是保護人類的領袖,這樣的人面對近在咫尺的危險, 卻第一時間希望封鎖消息, 而不是思考解決辦法。

  如果說是逃避心理或者消極悲觀的話, 箴鄉這樣的身份也不合理。作為主公大人,有些思想一旦出現就意味著不合格。

  因此,箴鄉恐怕並不是大家所認為的那樣好, 一定存在著糟糕的私心。

  太宰治不打算把自己的發現說出去,畢竟人類或者世界的安危與他有什麼關系呢?他只是想清清爽爽的死掉而已。

  對他而言, 待在森先生身邊無所謂, 待在鬼殺隊裡也無所謂,只要不妨礙他就好。

  這樣的指望很快就受挫了,在第三次入水被蝴蝶忍救下後, 太宰治不住地嘆氣:「不要再救我比較好吧?你看不出來麼,我可不是一時衝動的類型,並沒什麼拯救的價值啊。」

  蝴蝶忍問他:「原因呢?」

  雖然這個問題問的有點不清不楚,但聰明人瞬間就懂。

  太宰治輕笑:「是因為看透了這個世界的絕望啊, 相比起來還是去死亡的一端更輕松哦, 所以我才說不要救我了。」

  蝴蝶忍皺起眉頭:「只是因為有鬼存在,世界就絕望了?」

  「呀, 只能看出鬼帶來的絕望而已麼?從某方面來說真是無知是福呢……請別誤會,並不是在諷刺哦, 我怎麼忍心去諷刺美麗又可愛的蝴蝶小姐?」

  「別以為這個時候突然恭維我,就能得到什麼原諒啊。」

  因為低氣壓,蝴蝶忍臉色都是黑的,她開始捏拳頭。

  「才不是恭維呢……但蝴蝶小姐繼續保持不知道更好哦。」太宰治輕浮地笑著, 歪了歪頭,惡意賣萌,「這個啊,是人類生存的第一要務。」

  蝴蝶忍瞪著他:「讓你說你就說,不然吃我的拳頭吧。雖然我沒什麼力氣,但揍哭你還是綽綽有余的。」

  「千萬不要,我超怕疼的。」太宰治擺手示弱,「其實我真不想說聽上去就很中二的奇怪話啊,不過呢……世界就要毀滅啦。」

  「哈?」

  「看不出來吧?也對,蝴蝶小姐並不具備消除異常的能力,大概只有我可以清晰看到天空真實的顏色。那麼想看證據的話,就牽住我的手。」

  蝴蝶忍不免狐疑。這是什麼意思?趁機占便宜?

  但也不得不承認,太宰治是個很受女性歡迎的混賬家伙,想占便宜根本不需要這樣費心設計。

  這時候疑神疑鬼的懷疑別人太遜了。再者只是牽手而已……

  蝴蝶忍主動伸出手,牽住了黑發的繃帶少年。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這動作就像是自己成功拯救了太宰治似的。她拉住了過度孤獨的少年,要將對方帶出漆黑深淵。

  但,這種狂妄自大只是一瞬間罷了,現實的重錘足以在下一刻將人敲擊粉碎。

  「哈哈哈哈哈——!」

  蝴蝶忍崩潰地大笑起來,她推開太宰治,跌坐在地上。

  她看到了。

  什麼啊?這個世界,只看一眼就夠了。絕望到令人掙扎著試圖拯救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啊。

  那麼,就一起毀滅吧……

  【系統:蝴蝶忍到底看到什麼了你說啊!】

  【珍香:可能是看到我的力量了吧,你知道的,在我力量的侵蝕之下,整個天空都很殘破呢。】

  【系統:然後呢?蝴蝶忍看到之後發生了什麼?】

  【珍香:然後就沒有然後啦,我隨便編個段子而已,要什麼後續劇情呀。】

  【系統:胡扯!編段子就好好編,不清不楚的糊弄誰呀!】

  【珍香:哎哎,怎麼就急眼了?在我看來戛然而止的段子也是段子啊,你還想指控我不講武德不成?】

  【系統:我當然要——等下,這跟武德有什麼關系?】

  【珍香:嘖,系統總是get不到梗,無趣。】

  【系統:那你倒是說說什麼梗啊?】

  【珍香:人為了活下來,命都不要了……啊,又說了個你get不到的梗。】

  【系統:不,這個我覺得我還是能聽懂……別轉移話題!】

  【珍香:震驚!居然能發現我轉移話題!咳,那麼後來啊,當然是包括蝴蝶忍在內的劍士都死絕了,只有太宰治活著。畢竟太宰治那個面相一看就長命百歲。】

  【系統:……】

  【珍香:怎麼了嗎?】

  【系統:蠻好的,我喜歡這個段子。】

  ——

  【講給系統的段子之二:《得失》】

  人類總是得到一些東西,又失去一些東西。

  費盡心力從某處省下錢,就會在另外的地方浪費掉。

  所以,救下遇險的富岡義勇,卻導致煉獄杏壽郎死去,大概也是相同的道理。

  錆兔對炎柱的印像其實並不深刻,畢竟兩人極少一起合作殺鬼,大部分碰面都在柱合會議上。

  盡管如此,煉獄杏壽郎還是對錆兔非常照顧。

  「唔姆,我聽說了!錆兔最近也在精神百倍的救人呢!做得好!這讓我也跟著振奮起來了!」

  每當這樣說時,錆兔的肩膀就會迎來一陣有力的拍打。

  雖說有些疼,但也的確有著注入活力的效果,感覺疲憊都消融掉了。

  因此杏壽郎死了這件事,錆兔感覺到非常悲傷。

  不過,最讓錆兔頭疼的還是富岡義勇——那家伙精神完全被摧垮了。

  就算不斷扇富岡義勇嘴巴子,大吼:「你要是再不振作!我就永遠都不原諒你!」也不起分毫作用。

  倒不如說,見到錆兔之後富岡義勇反而更消沉了:「我本來就是個拖後腿的廢物吧?確實也不值得原諒。」

  然後富岡義勇就自暴自棄地要求退隊,消失了。

  錆兔再一次見到富岡義勇已經是半年後,那時的富岡義勇已經變成上弦之鬼了。

  人類總是得到一些東西,又失去一些東西。有時候得到的跟失去的都是一個東西。

  得到了重要的朋友,失去了重要的朋友。

  畢竟同為鱗瀧老師的弟子,一點也不能留手啊。錆兔揮刀時,不免這麼想。

  【系統:富岡義勇是那種會自暴自棄當鬼的人嗎?】

  【珍香:當然不是。】

  【系統:那為什麼編這個段子?】

  【珍香:編段子人物會OOC,這不是常識嗎?】

  【系統:這是哪門子常識?賠償我的眼淚啊!】

  ——

  【講給系統的段子之三:《太陽般溫暖的主公大人》】

  粂野匡近坐在廢墟的陰影中,目光凝望著初升的太陽。

  原本,任何一名鬼殺隊成員都會為陽光的到來而歡欣鼓舞,那意味著鬼的退避,意味著人類的安全。

  可如今,粂野匡近卻像是被陽光刺痛了眼睛,下意識地蜷起身體縮到陰影更深處,回避著扭過頭,不肯再看到一切溫暖的東西。

  從天黑到天明,所發生的其實只有一件事,就是產屋敷箴鄉背叛了鬼殺隊。

  鬼舞辻無慘突然現身,產屋敷箴鄉當場轉化為鬼,吞噬自己親昵稱作「孩子」的劍士們,參與柱合會議的柱級劍士無人生還。

  唯一幸存者就是不起眼的拉門俠粂野匡近,他被人推到廢墟的角落裡,偽裝廢墟的一部分,外面則有一具又一具屍體掩護著他。

  這條性命是大家拼上一切才保下來的,是唯一能把真相帶出去的火種。

  不,怎麼能樂觀的說是火種呢?

  分明已經是只喪家之犬了啊。

  熱愛瓜笑的男孩再也不會笑了,陽光將成為他一生的夢魘、他的武器、他的瘡疤、他的拐杖。

  他扶著殘疾的那條腿站起身,終於慢騰騰離開了廢墟的陰影,走入暖烘烘的太陽地。

  溫暖的熱度再也接觸不到被仇恨冰封的心髒,但是沒關系,他是個運氣那樣好的人,曾一度死裡逃生,所以也必定不會被太陽再次灼傷了。

  並未受傷的手擲出火把,整片廢墟被付之一炬。

  這把火不止抹掉了那些夢幻般美好的昨日,也徹底消去了一位快樂的少年,以及那少年心中全部的熱忱和希望。

  路過之人看到粂野匡近臉上的淚痕,小心詢問:「少年,出什麼事了?」

  粂野匡近啞著嗓子回答:「哈哈,原來直接盯著太陽看真的會流淚,感覺眼睛都要燒失明了,我竟做了這種傻事呢,幸好現在醒悟過來啦。」

  似乎是個玩笑。可他臉上分明沒有一絲笑容。

  粂野匡近其實盡力去笑了,但他干巴巴的笑或許比哭還可憐。

  路過之人同情極了,將剛買到的甜餅塞進粂野匡近手裡:「收下吧,是請你吃的,下次可不要隨便看太陽了。咦,等等,你的腿?」

  「是舊傷,沒什麼緊要的。有它時刻用疼痛提醒我,我才好一直堅持著走下去呀。」

  這真是奇怪的理論啊。

  【珍香:我說一下這個段子的創作出發點哦,就是我超級討厭匡近的瓜笑!所以要編他再也笑不出來的段子,爽到!】

  【系統:多大仇啊!】

  ——

  「漩渦」咖啡廳。

  珍香抱著一杯熱牛奶嘟囔:「最近我在回想以前編的那些段子。」

  坐在她對面的系統抬起眼:「然後?」

  「然後我發現……我那時怎麼會那麼陰暗啊!」珍香推開牛奶,崩潰地用雙手捂住臉,低頭砸在桌面上,「完全是負能量的大集合!太糟糕了!」

  系統不屑地撇嘴:「才發現啊,真遲鈍,你終於有點自知之明了。」

  珍香抬頭「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系統我發現你越來越喜歡懟我了!你要造反啊?別忘了你現在的身體是我捏的,這可是再造之恩!」

  「切——」系統輕嗤,「我怎麼可能忘?我現在每天還在被人認為是你和中原中也的女兒啊!」

  「那也很合理不是嗎?中也是我老公,我是創造你這身體的人,四舍五入中也就是你爹!」

  「放屁!」

  「你說髒話!」

  「你不要臉!」

  眼看著兩人要從吵架升級到動手,咖啡店的店員已經用很不妙的目光看過來了。這時珍香卻突然變了臉色。

  她難過地望著系統,簡直要哭出來,嘴唇微微顫抖。

  「我了解,你在這個世界有了自己的事業,生活過得很好,有新的朋友和追隨者擁戴你,你不需要我這種舊相識。但你現在找到我,追究我給你捏臉的責任,你對我一點尊重也沒有,你並不把我當朋友,你甚至不願意承認我對你的恩情。系統啊系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不尊重我?」

  系統僵住了,她遲疑起來:「珍香?其實我也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覺得你故意降我輩分,讓我長得跟你和中原中也那麼像,還是孩子的體型……但我知道的!你是因為材料不夠才無法捏出成人體型,你也想了很多辦法……」

  「呃。」中原中也尷尬的聲音出現了,「我來的不是時候?」

  珍香瞬間換上笑臉:「才不是,你什麼時候來都正是時候喲,阿娜達~」

  她站起身,湊到中原中也面前,旁若無人地親了一口。

  中原中也的臉變紅了,他囁嚅著,蚊子飛一樣細聲細氣:「喂喂,收斂一點啊,這可是在外面。」

  「有什麼關系?咖啡廳的大家早都看習慣了。」珍香笑著在中也耳邊吹氣,「而且昨天晚上的中也可是……」

  中也猛然掏出一個袋子丟在桌上,狼狽地逃走了。珍香用手捂嘴,卻控制不住笑聲。

  系統垂下眼,著魔似的盯著那個袋子。

  「這是……材料!太好了!我終於可以擺脫兒童體型了!珍香快給我升級身體!」

  原本正一臉回味之色的珍香頓時垮下臉,抱怨起來:「什麼啊,這也太快了,中也在這種地方這麼靠譜可真討厭,這麼一來不就沒法繼續讓人誤會系統是我女兒了麼?」

  「你說出來了混蛋珍香!」

  「啊是麼然後呢所以呢還想我道歉不成你這聽不懂我玩梗的笨蛋系統!明明當初成功騙到人時你也笑的很開心!要不要我把錄像拿出來幫你回憶啊!」

  這之後,兩個人大概終於打架了吧?

  總之,珍香在咖啡廳點的熱牛奶完全被冷落了,非常委屈。


第128章 番外三

  在鬼殺隊解散之後,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從此過自己的小日子,也有哭著喊著非要繼續追隨主公大人的人。

  一部分適合文職的,珍香就直接打包丟到紫藤花文學, 讓織田作幫忙照看著。

  但另一部分武鬥派要如何處理就有點為難了——

  「那便隨我一起行俠仗義, 打抱不平吧!」珍香微笑著隨口下令, 並不在乎將引發怎樣的後果。

  鑒於珍香在橫濱定居了,於是這支武俠隊伍也毫無疑問的在橫濱扎根。

  如此一來,森鷗外最近頻發的頭疼似乎也是很好理解的事情:「還請產屋敷君給我一個面子, 不要再讓您的部下們做令人誤會的事情了。」

  面子?比拼面子果實產屋敷家的人可從來沒輸過啊。

  這麼一想,珍香便心安理得, 絲毫不慌, 虛心求問:「請問是什麼令人誤會的事情?」

  「打著港黑的旗號鋤強扶弱擾亂社會秩序;隨意亮出刀劍然後推到港黑頭上;以及用我的名義給貧民街孩子們申領救濟。就是這些了吧,愛麗絲醬?」

  森鷗外向愛麗絲投去詢問的目光,金發女孩回以毫不客氣的白眼。

  珍香大呼無辜:「可是, 當初明明是森先生對我承諾,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都不要客氣的。許諾的位置就在這本書的第一百零二章,森先生不會不認賬吧?我啊,明明是一直把森先生當知心朋友的, 您這樣太令我心寒了。」

  知心朋友?森鷗外的手指微妙頓了頓。

  「不, 倒也沒有不認賬,只是說啊, 為什麼非要拉著港黑出名?最近各方面都對我很關心呢。」森鷗外無奈地苦笑,「我還是比較喜歡清靜一點的生活哦。」

  珍香也跟著擺出苦惱的樣子:「但是, 這樣做對我這邊可是利益最大化啊,平時大家帶著刀劍上街都不怕被市警盤問了,要知道講道理總是特別費口舌。如果可以,我希望劍士們不要把寶貴精力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森鷗外臉上的笑快要裂開了:「只是為了這個嗎?我可以幫忙想辦法解決的。」

  珍香受寵若驚:「不, 這太給森先生添麻煩了!我保證劍士們有分寸,不會真的做讓森先生為難的事情啦。只要維持現狀就好,過段時間各方面的人熱情消退,就不會再來找您打探了。」

  「不是添麻煩的問題……產屋敷君似乎對港黑有些誤會?雖然性質比較特殊,但港黑卻是合法存在的組織,平時部下們上街並不會大大方方拿著違禁物品,都是很守規矩的。」

  「是說要遮掩起來吧?我已經叫劍士們好好穿著寬大的羽織了。」

  「不,都說不是——」

  珍香的手機忽然響了,她露出歉意的表情,退開幾步接通電話。

  森鷗外聽不到內容,卻能看到珍香的表情越發嚴肅,最後甚至隱隱發白。

  放下電話後,珍香向森鷗外認真道歉:「抱歉,家中出了急事,今日的談話恐怕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森鷗外表示理解。等珍香走遠後,他不禁對著愛麗絲抱怨:「你說這通電話會不會是產屋敷君自己安排的?總覺得下次再找產屋敷君談這件事會非常困難了。」

  「那林太郎就不要放人走啊。」

  「做不到吧?那可是狡猾的產屋敷啊。」

  其實森鷗外多少有些誤會珍香了。雖然不是急事,但電話本身並不是珍香安排的,得到的也的確是出了大事的消息,只不過不太緊急罷了。

  她一邊約中也出來見面,一邊在心裡給森鷗外臉上畫豬頭。

  討厭死了,那家伙,手伸的太長了,又在暗戳戳找新的借口指揮中也幫忙做事了。

  這麼一來中也就算不是港黑人,也已經勝似港黑人了吧?

  最近還出現了特別可恨的傳言,說中也是港黑的「隱形干部」。

  什麼啊!那個「干部」的位子就那麼香嗎?跟她搶男人,她同意了嗎?

  中也找到珍香的時候,看到珍香的表情已經可以用「了無生趣」來形容。

  他謹慎地慢慢走到珍香身邊,伸出雙手擁住珍香。

  「發生什麼了嗎?」

  「是很嚴重的事情。」珍香不著痕跡地彎曲膝蓋降低高度,倚靠在中也懷裡,蹭了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找中也幫我一起想辦法了。」

  連珍香都想不出辦法的事情?!

  中也心中一凜,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

  又要來一次世界毀滅的大危機嗎?

  「是這樣的,我的母親……」珍香說著就哽住了,半天接不下去。

  不會吧!岳母大人過世了嗎?

  不過,仔細想來也可以理解,畢竟那位花妖一般美麗的岳母大人已經不再年輕了。

  但是,岳父岳母不是早婚早育的嗎,如今也只是正當壯年而已啊!

  難道……是早年受了什麼暗傷?

  控制不住胡思亂想的中也差點沒聽清珍香接下來的話:「……懷孕了。」

  中也:「什麼??」

  「父親說,預感會是個男孩子。」珍香沉痛地把臉埋進中也懷裡,「父母要生二胎了,中也,你怎樣看待這件事呢?」

  「……呃。」

  怎樣看待?能怎樣看待啊?從理解的層面上就已經無法理解了啊!

  珍香也不是真的想聽中也發表高論,她自顧自地繼續說:「血脈詛咒消除之後,父親的身體也逐漸恢復了健康,我早該預料到現在這種展開才對。世界得救後我真是太松懈了,簡直無法原諒,沒臉活著了,投河謝罪吧。」

  「不要隨便學太宰治那家伙啊!」

  「他不是會謝罪的人啦。最近他不斷邀請漂亮小姐姐殉情,被無情拒絕也無所謂,這種臉皮厚度一百個我都比不了啊。」

  「是說別學他投河啊!當然臉皮也不要學。」

  「那我就說回正題。」珍香的語氣冷靜下來,「現在的話,母親才剛剛懷上,可父親已經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快問我是什麼名字。」

  中也無奈地配合:「是什麼名字?」

  「產屋敷耀哉。」珍香仰起臉,無比凝重地一字一字誦讀,像是在念一個可怕的咒文。

  她進一步幽幽地補充道:「『耀哉』含義是『散發著璀璨耀眼的光輝』。這個名字,感覺比『珍香』起得要用心很多啊。」

  「嗯……」一片沉默後,中也覺得必須要說點什麼才行,「珍香希望是……?」

  「我希望,成為被耀哉全心全意仰慕的完美姐姐!」

  說到這,珍香激動起來,也顧不上跟中也貼貼了,挺直腿離開了中也的懷抱。

  「我要有弟弟了!可我的年紀已經能當他阿姨了!這樣他長大之後會怎麼看待我啊?名字方面我已經輸下一局,之後更要謹慎行事才行!」

  中也暗暗松了口氣,感覺這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珍香本來就值得被仰慕,也一直在被眾人仰慕著,這方面倒是再多點自信啊。」

  「嚶嚶嚶,阿娜達,你會說情話了呢。」

  「什麼情話啊只是事實而已吧!」

  「但是我很心動哦,心髒和腦袋都酥酥麻麻的了。」

  「知、知道了……」

  「但是,一想到即將出生的耀哉弟弟,我就忍不住緊張起來……對策,我現在需要對策啊啊啊!」

  中也握住珍香的手:「還需要過大半年才會出生吧?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思考對策,現在不用著急的。」

  珍香被安撫了,她放松下來,挽住了中也的胳膊:「也是,那現在該怎麼做呢?」

  「那就先逛街吧,買些小禮物去看望岳父岳母,打探下情報。」

  「好!」珍香笑起來,「呼……真好呀,待在中也身邊總是覺得好安心呢。從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了,我認為無法解決的困難,中也總是能帶著我走過去,帶著我抓住名為『勝利』的那面旗幟。」

  「好好的不要突然講情話啊。」

  「什麼啊我說的也是事實啊!可惡,難得一次我這麼認真!」

  珍香又不開心了,中也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抱歉,珍香平時和我說太多情話所以我下意識就……」

  「所以是我平時說太多情話的錯咯?」

  「不,是對待那些情話還不夠真誠的我的錯!」中也急中生智。

  珍香思考了一下,滿意地恢復笑容:「不錯,下次我說情話的時候,中也記得要主動親過來哦。」

  她閉了閉眼睛,又說道:「如果我這時候懷上一個女兒,將來女兒跟耀哉弟弟就成幼馴染了,想想真的好可怕,幸好只是假設而已。不過呢,我不反對和中也生孩子哦。」

  笨蛋也明白這時候該怎麼做了吧?中也想著,踮起腳尖湊了過去。


第129章 番外四

  「什麼!箴鄉大人居然是女生?!!!」

  「閉嘴啊喵喵崽子!你吵到本女王睡回籠覺了!」

  「喂, 你也很大聲啊神樂,阿銀我還在宿醉當中,頭還在一陣一陣的刺痛呢, 行行好放我一條生路吧。」

  「那是昨晚喝酒到停不下來的銀桑的錯吧?小神樂你也別再霸占沙發了, 現在已經是正午十二點, 回籠覺睡到這個時間也已經過頭了吧?」

  「才沒有過頭,區區眼鏡架根本不明白當代年輕人周末的正常作息。」

  「我只是個區區眼鏡架還真是對不起了啊!而且今天也不是周末!」

  「啊,好難受, 好想吐,新吧唧, 過來扶我一下……」

  「才不要, 銀桑你不是想吐,你是已經吐過了啊,現在渾身都是臭烘烘的。」

  看著吵吵嚷嚷熱熱鬧鬧的三人, 中島敦弱弱地舉起一只手:「那個……你們都不驚訝嗎?」

  「驚訝什麼?」因為起床氣而臉色不善的神樂扭過頭來。

  中島敦被氣勢壓迫地縮了縮脖子:「驚訝箴鄉大人是女生這件事。」

  「那不是眾人皆知的麼?」

  「什麼?」

  看中島敦還在狀況外的可憐樣子,志村新八便好心地充當了解說:「在鬼殺隊解散之後,箴鄉大人就已經不再刻意偽裝性別了,雖然也沒專門公布, 不過這種事專門公布才比較奇怪啊。最先是蝴蝶姐妹看出來了, 然後是剩下的柱們,慢慢的大家就都知道了。」

  「但是……」中島敦感覺自己的頭腦正在風暴中接受洗禮, 「大家對待箴鄉大人的態度跟以前並沒有改變啊。」

  「為什麼要改變?箴鄉大人就是箴鄉大人,換一種性別也照樣是箴鄉大人啊。我們大家都覺得, 箴鄉大人居然能一直偽裝性別到最後,並且毫無破綻,真的是太厲害了。」

  穿著時尚的蝴蝶紋連身裙,蝴蝶香奈惠笑著走了過來, 她大概聽到了一些這邊的對話,便接話道:「所以我們變得更加敬仰箴鄉大人了呢。」

  她扶了扶頭發上的蝴蝶發飾,環顧四周:「哎呀,銀時這裡裝修得相當好啊。」

  「畢竟大家都來幫忙了啊。」志村新八非常有自覺地起身倒水,同時抱怨著,「對裝修最不上心的就是銀桑本人了。」

  阪田銀時抬起眼:「新吧唧你知道麼?把努力藏在別人發現不了的地方,這才是成熟的大人。」

  志村新八:「說這種話之前先聞聞自己身上的臭味啊。」

  蝴蝶香奈惠:「哎呀哎呀,看樣子新八很辛苦呢,最近小忍和香奈乎在家一起養了更多的金魚,有空就去坐坐吧?看著那些漂亮的金魚游來游去,心情會變得很放松哦。」

  志村新八:「謝謝,不過您知道箴鄉大人現在在哪嗎?」

  「知道,是在桃山,去赴桑島先生的約了。」

  「桃山……桑島先生……」阪田銀時虛著眼睛嘟囔了一會兒,突然精神,「是去喝酒吧!可惡!為什麼不帶上阿銀我啊?喝不喝酒的其實無所謂,關鍵是不能排擠我啊!」

  志村新八懶得再搭理銀桑,一邊心底暗暗祝福銀桑早日被猿飛小姐抓到,一邊恍然大悟說:「怪不得聯系不上,桃山那邊還沒有接通電話線呢。」

  「是有事找箴鄉大人嗎?」蝴蝶香奈惠好奇起來。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夢野久作看上了愛手藝先生收藏的白瓷壺,被系統小姐教訓了,然後夢野久作就嚷嚷著找箴鄉大人拿回人偶,說是要一決高下。」

  這個講解並不詳細,但了解內情的人一聽就可以明白。

  已知:系統與愛手藝常常一起行動;愛手藝很愛惜自己的收藏品;夢野久作是問題兒童,如果看中什麼卻被拒絕了,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可得:「這樣的話,就不必打擾箴鄉大人啦,箴鄉大人是不會把人偶還給久作的,畢竟久作還沒長大呢。」

  「我也這麼想。」

  與此同時,身處桃山的產屋敷珍香正在努力忍住逃跑衝動,對眼前的錆兔露出鎮定的微笑,是那種最為標准的產屋敷的微笑。

  她在內心發出了瘋狂的吶喊:

  啊啊啊!太糟糕了!為什麼錆兔也在桃山啊!而且為什麼錆兔會發現啊!

  就在剛剛!錆兔問她是不是當年在藤襲山出手搭救的鬥篷人啊!就這麼突然直接問出口了啊!

  太羞恥了!中也快來救命!再這樣下去會死人的!真的會羞死人的!

  糟糕不小心被反光晃到眼睛了!要哭了!已經開始想要絕望地嚎啕大哭了啊!

  總之先保持微笑!只要裝逼到位,就沒人知道她有多尷尬!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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