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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咒迴)只有五條悟不知道》作者:塵事【完結+番外】

《(咒迴)只有五條悟不知道》作者:塵事【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316個瀏覽者
文案:
  
在陪伴五條悟十年之後。
死而復生的優姬從開滿鮮花的墓地中爬出的時候,她深刻地意識到一件事情:五條悟就是狗屎。
他過時的告白比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要廉價。
看著成為一名教師五條悟和曾經身為自己未婚夫的夏油傑,真理優姬露出了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
你們說著要將我「拯救」,可卻連我做了什麼都不清楚,還真是,有夠可笑的啊。
  
五條悟一直都覺得,優姬理所應當然是屬於自己的,從過去,到未來。
直到現實給了他一耳光。
看著露出溫柔笑容的優姬,他憂愁地抱住自己。
老婆現在不理我辦啊。
「你是我的英雄,一直都是。」
  
雖然特意說出來有些奇怪,但這的確是個純粹的愛情故事。
頂級的輔助少女最強的天才咒術師,天生一對不是嗎?(笑)
  
注意:主咒術回戰乙女,摻黑泥的女票文。
會有大量的漫畫內容出現請注意。
  
內容標簽: 綜漫 因緣邂逅 少年漫 咒回
搜索關鍵字:主角:真理優姬,五條悟  配角:夏油傑,家入硝子,天內理子  其它:咒術回戰
  
一句話簡介:五條悟:我知道
  
立意:愛是最扭曲的詛咒。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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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真讓人費解啊,咒術師明明生來就臨駕於人類之上,卻依然像人一樣食五谷雜糧,經七情六欲,甚至還要依托與負面的情緒才能夠戰鬥。

  「不過也正是因為咒術師也有七情六欲我才能夠成為術師,才能夠有與詛咒一戰的力量。」優姬想。

  優姬與生俱來的術式效果能讓她從愛著她的那些人那裡獲得咒力。托那術式的福,優姬成了真理家的養女,也是托了那術式的福,優姬遇見了五條悟。

  只是優姬死的時候,那通過愛來獲取咒力的術式沒能派上一點用場。

  優姬死的時候,真理家的人們正准備著她訂婚的事宜,請柬發到了優姬每個朋友的手中。

  然而優姬沒能等來訂婚的夜晚,因為在那之前,優姬就已經死在了新娘課程結束的那個冬天,死在了名為愛的詛咒之手。

  優姬已經死了。

  可現在的情況卻讓優姬有些不懂了。她眨了眨眼,自己的眼前一篇黑暗,然後她又動了動手,發現自己還有知覺。

  這太奇怪了。優姬想,這太奇怪了。

  雖然真理家的那個術式如果正常的發揮了作用,術式的效果的確足以讓人重獲新生。然而那怎麼可能呢?優姬身上的這個術式想要完成是有一個前提的,一個她認為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前提——五條悟愛著真理優姬。

  這個前提怎麼可能實現,優姬和五條悟相處了十年也沒有從他那裡得到過一分咒力。十年的時間都沒能捂化他的心一絲一毫,愛又要從和談起?

  說到底,那個隨心所欲到了極點的人真的明白什麼是愛嗎?

  因此優姬不甚確切的想,那個術式恐怕是有哪裡出了錯吧。

  她掀開並不結實的棺材,一點一點的用雙手挖開埋著她的泥土。

  手指的指尖挖破了也沒關系,術式會治好她的,無法呼吸也沒什麼,她如今的身體不靠氧氣存活。

  一點一點,一步一步。真理優姬有足夠的耐心和精力從地底爬出。

  挖這麼點泥土對現在的她來說意料之外的輕松,優姬現在身體裡的咒力多到讓她咋舌。

  不過這也不算意外,如果那足以讓她復活的咒力真的來自五條悟的話,這點程度的咒力消耗根本不算什麼。

  她爬出厚厚的泥土,發現外面一片漆黑,這是個只有幾顆星星而沒有月亮的夜晚。

  她躺在微微隆起的土包上,聞著鮮花的氣味,再一次切身的感受到了活著的感覺。

  風吹動著花草,夜空靜謐。

  長久長久的等待,到底是為了什麼?

  星星閃爍在頭頂,優姬看著這黑色的天,喃喃自語,「悟,你為什麼要拒絕我的死亡。」


第1章

  庵歌姬是咒術高專四年級的學生,庵歌姬有些激動,這是她最後一次來接咒術高專的新生了,不知道這次又能遇見什麼樣的後輩。

  因為想要給後輩們留下好的印像,庵歌姬提前一天就開始做准備,緊張得不行。冥冥讓她到時候別笑得像個痴漢,還強行說自己只來給後輩們做向導。歌姬氣不過跑去撓冥冥胳肢窩,結果被冥冥按在榻榻米上為所欲為。

  第二天歌姬一起床就去高專門前等著了,就怕有哪個後輩提前來熟悉情況結果又找不到人。

  結果歌姬等了一上午也沒一個人按時到了高專。

  要知道歌姬可是向夜娥老師問來了手機號碼給他們每個人發過精確到分鐘的開學時間。

  日頭高長,庵歌姬可以肯定自己額頭上的青筋在等待的過程中暴露了起來。不過終於,在歌姬炸掉之前有兩個學生到了。

  其中一個是穿著黑色長裙的女生,她看起來和旁邊的高個子男生關系不錯。一邊和那個男生說著話一邊朝學校門口走。

  另外的那個男生則是有著一頭少見的白發,個子很高,大概有1米9的樣子,臉上卻戴了一個盲人樣的圓框墨鏡。

  那兩個人走近了,庵歌姬看清了那個女生的模樣。如同綢緞般泛著光澤的黑色長發,像香檳一樣的接近淺色琥珀的雙眼。她是個毫無疑問的美人,有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膚和紅潤的唇,還有恬靜溫柔的神態。

  那女生一看見庵歌姬就露出了笑容,笑著對歌姬說:「學姐你好。」她的眼睛裡波光粼粼,惑人心神,好像那雙眼不僅是有香檳的色澤,還帶著酒液的醇香,笑得醉人。輝夜姬被人盛贊的容顏也不過如此了。

  真希望她能一直這麼對我笑啊,庵歌姬一時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暈乎乎的想。

  「哈,一打照面被施了魅術都沒發現,咒術高專裡該不會都是這種水平的吧?」一個刺耳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讓庵歌姬從醉醺醺的狀態裡脫離。

  她一激靈,這才發現自己的狀態不對勁。就算她再如何的覺得一個人貌美,也不會到這樣快要走不動道的地步。很明顯,剛剛的情況這就是眼前這個女生的「術」造成的效結果。

  ……魅術嗎?庵歌姬臉上有些掛不住,忍不住胡思亂想,啊,對人的確很有效果,不知道對詛咒的效果怎麼樣,應該能自保吧……

  等一回過精神,歌姬想起自己應該做點正事。

  「喂!新生,別看不起咒術高專!這裡可是培育咒術界中堅力量的地方!」庵歌姬收起訕訕的笑,努力讓自己只看著那個男生說一些訓斥的話。過了會兒她才看向了那個剛剛向她使用了術的女生,歌姬本來應該感到生氣。這個女生作為一個後輩一見面就對身為前輩的自己前輩施展她的術,一點也不尊敬人。

  歌姬自認為作為前輩,她應該對這種事情作出自己的表態。可奇怪的是她發現自己一點也生不起氣來,歌姬想,可能是魅術的效果還沒有過去吧。這樣想著,一時之間歌姬陷入了糾結,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五條悟在一邊看著臉上泛著潮紅而不自知的歌姬撇了撇嘴。上去靠在了真理優姬的身上,拿身子擋住了歌姬的視線對優姬說:「高一個年級的學生也不過如此,根本沒有必要像你說的那樣按時到。別在這兒傻站著了優姬,快點去宿舍吧。」

  被叫做優姬的女生帶著歉意的對庵歌姬笑了笑,說:「抱歉剛剛對前輩使用了那樣的術,實在是我還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給前輩造成了困擾,真是很對不起。」說著她不住的向歌姬鞠躬。

  歌姬一下子也覺得自己沒必要生氣了。原本她也是咒術家族出來的孩子,是那種到了正式場合還習慣穿巫女服的類型。從小被教導的很好,對這種禮數周到的人完全沒有辦法。

  她嘆了口氣說:「算了,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也是沒辦法的事。反正之後學校裡也會有課程安排這方面的事宜,你們先跟我一起去宿舍吧。」歌姬說著轉過身,准備帶五條悟和真理優姬一起去宿舍。

  理所當然的,歌姬沒能看見優姬對五條悟露出了和對她施展術式時所露出的,截然不同的笑容。

  雖然不太能控制住力量,不過優姬的狀況遠沒有到她表現的那麼嚴重。

  她只是突然想這麼做罷了。

  ——————

  歌姬原本覺得把兩個人帶到宿舍是個很簡單的事,可沒想到在分配宿舍的時候又遇到了問題。問題的起因很簡單,五條悟讓優姬住在自己宿舍旁邊,然後優姬同意了。

  整個事情的過程當中沒有一點歌姬說話的份,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兩個人就把自己的行李分別扔進了宿舍。

  但這是不合規矩的。雖說所有的學生都住在一棟宿舍樓裡,但男生和女生還是分開住在了宿舍樓的左右兩端。如果讓優姬住在男生宿舍這邊,那女生宿舍那邊一年級就只有一個人。而且比起女生宿舍那邊,這邊的設施也有些不同,對女生來說並不方便。

  歌姬把自己的顧慮說給了五條悟和真理優姬聽。五條悟自是不用說,對此毫不關心。優姬也只是擺了擺手,目光追隨著給床鋪床單的五條悟對歌姬說:「謝謝前輩的關心,不過沒什麼。反正大家都住在一棟宿舍裡,不會不方便到哪裡去。」

  「況且,比起那個,我更希望我能住在悟的旁邊。」優姬溫柔的笑著。

  她想和優姬說這樣對你影響不好,可是這時候歌姬突然發現一件事情,好像從她第一眼見到他們倆的時候開始。真理優姬的目光總是注視著五條悟,從未離開。

  看著五條悟不甚熟練的擺弄床單,優姬其實有些出神。在她的視野裡,五條悟的身上總是籠罩著猶如實質的咒力,那些咒力永遠奔騰,流淌,形成漂亮而完美的紋路。

  她忍不住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薄薄的咒力附在她脆弱的皮膚上,斷斷續續的紋路像老舊的電路板,淺淡而無用,毫無威力可言。

  在優姬出神的時候,響亮的破風聲不停的在房間裡響起。優姬看過去才發現是床單被五條悟用著可以殺人的力氣抖來抖去。

  一旁的歌姬看見五條悟那誇張的架勢忍不住大喊:「那是床單不是詛咒!學弟你能別用術式嗎?!床會塌的!」

  聽見前輩說著這樣的話,歌姬又看向了五條悟,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煩。地上的灰塵都被他弄得滿天飛,手上的床單也因為他總是鋪不好而變得皺皺巴巴。可是透過窗子照進房屋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白色的頭發和整個人在陽光下都變得閃耀。

  看著這樣的五條悟,優姬的眼睛有些刺痛,她什麼時候才能像悟一樣厲害呢?

  皺皺巴巴的床單因為五條悟溢出的咒力而一下子被撕壞,脆弱的踏踏米又因為他煩躁的踢了一下而四分五裂。歌姬在一旁生氣的大喊大叫,罵他是個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白痴,質問他是不是要優姬做苦力才一定要她住在旁邊。

  雖然聽見歌姬的話,但優姬毫不在意的走到五條悟面前拿過床單,然後對他說:「給我吧悟,很快就能鋪完的。」

  她什麼時候才能變得像五條悟一樣厲害呢?

  優姬用溫柔的注視著五條悟的臉,心裡卻淡漠的想:我的話,大概永遠也不可能吧。


第2章

  到咒術高專的第一天以優姬住在五條悟旁邊的宿舍做為結局。

  但如果問優姬住在五條悟旁邊是她自願的嗎?那她多半會回答:不願。只是優姬已經習慣了呆在五條悟身邊的日子,習慣了盡可能的去滿足他的要求。所以在聽見他這樣要求的時候,下意識的就去做了。

  有的時候優姬都會自己嘲笑自己:我這麼聽話,怕是到了生死關頭都可能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去送死。要是真出現了這樣的事,真理家可就好用這個做籌碼來撈好處了。

  畢竟她只是真理家的養女,在那群老不死的眼中,她唯一的價值就只是給家族帶來利益。

  讓她學習術式也好,接近五條悟也好。連眼睛的移植都是出於家族利益的考慮。

  一想到這裡,優姬的眼睛又忍不住開始發痛。她看向床頭鏡子裡自己的倒影,發現她眼睛的顏色果然又變成了金色。

  這雙移植而來的眼睛日日夜夜都在灼燒著她的神經。每到了這種時候優姬都會想起五條悟的那雙六眼。同樣是特殊的眼睛,五條悟的天生而來,而自己有的卻是一雙死後還要被回收的家族傳承。更甚至於自己的眼睛所能做到的甚至還不如那雙六眼的十分之一來的強大。

  悟的眼睛能夠看穿別人術式的效果,能夠看清咒力的走向,甚至能夠看見來自他身後的攻擊。可是她呢?她只能用這雙眼睛來分辨每個人身上咒力的強大與否。連走向都不怎麼清楚。

  盡管來自大洋彼岸的人們說天賦人權,說這世界人人生而平等。可是哪個咒術師又能昧著良心的自認為他和五條悟平等呢?

  她和五條悟之間就是不平等的。

  優姬第二天起得很早,她像過去那幾年裡的每一個早晨一樣先起床為五條悟做了一份甜到膩的早餐給他送過去。之後再回到自己的房間,給自個做一份合口味的食物。

  結果還沒等到她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優姬就聽見了五條悟敲門的聲音。優姬只好放下手中的事情去給五條悟開門。

  「優姬,我的草餅是不是在你那兒?我的行李裡沒有唉。」五條悟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自然的走進優姬的宿舍。

  優姬想了想昨天買的草餅應該是在自己的行李裡,打開箱子稍微找就一找,裡面的確有兩盒草餅。五條悟把草餅盒子打開,拿了一塊給優姬。優姬接過來,塞到嘴裡小口小口的吃了,然後開始不停的喝茶,她其實不太喜歡這樣甜膩的味道。但是因為是五條悟遞過來的,所以優姬才吃。

  五條悟吃完草餅優姬就把他送出了門,順帶著還把他吃完的餐具拿過來洗。乖巧的不像話。

  雖然優姬從來不覺得乖巧的女人能夠得到五條悟的喜歡。

  優姬拿餐具回來的路上遇見了隔壁宿舍的男生,看見優姬在這裡那個男生的臉上倒沒有出現什麼疑惑的神情,顯然是學姐向他說了這邊住著一個女生。

  優姬一看見那個男生就知道這是那群老不死給她說的那個名叫夏油傑的天才。這樣想著她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他身上咒力的形態和紋路。

  圍繞著他的咒力形態溫潤而流動緩慢,紋路也相當漂亮。雖然還不至於可以和五條悟一較高下,但也非常出色了。優姬在心裡估算了一下,覺得五條悟和這個男人打甚至還不會占多少優勢。不過優姬還是覺得五條悟肯定比夏油傑厲害。

  盡管心裡想著這麼失禮的話,優姬面上還是很溫柔的向夏油傑點頭致意。夏油傑也回了她一個微笑。接著優姬便頭也不回的進門。

  畢竟她對咒術高專裡的同級生沒有興趣。

  夏油傑一出門就碰見優姬那麼熟練的從五條悟那拿餐具回來洗,心裡以為他倆是情侶。不過這個誤會很快就被解除了。

  因為下午的時候,優姬真正的男朋友找了過來。對方是一個二級咒術師,父母都是普通人,天生的術式沒有什麼戰鬥能力,是個實打實的後勤人員。索性咒力的量很多,對優姬還有一種近乎狂熱的愛。

  優姬之前對此很滿意,所以和他交往了比較長的一段時間。但優姬最近卻有些煩他了。

  不夠,還是不夠。這個男人所能提供給她的咒力,還是太少了。優姬想,這一次也該結束了。

  因為是男朋友找了過來,所以大家都很心有靈犀的給他們留出了空間。

  優姬單獨和那個男人一起在咒術高專的石子道上走了一會,優姬看著四周沒有了別人就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那個男人,他應該也感覺到了什麼,原本一直嘰嘰喳喳聊個不停的嘴巴也停了下來。

  優姬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的對他說:「正君,我們分手吧。」

  「我……我能問一下是為什麼嗎?」男人怔怔的問。

  「一定要說原因的話,有很多的原因可以說。距離太遠,相處時間太少,身份差距太大……正君的父母只是普通人吧,真理家是不會同意我和一個普通的咒術師在一起的。」優姬低垂著眼瞼說。

  每說一條,男人的臉色就更難看一分。到最後甚至忍不住想要出聲讓優姬不要再說了。

  但優姬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渾身沒有了力氣。

  「但最主要的原因,果然還是因為我不愛正君你啊。」優姬說。

  他沒辦法再說話了。

  「正君當初答應過我的吧?會讓我明白愛是什麼。但是我……對不起。」優姬說。

  長野正沒有辦法回答,畢竟當初他們約定好了。

  那不過是發生在三個月之前的事情。那時候優姬的上一場感情剛剛經歷失敗,她的前男友甩了她。分手的時候那個男人對她說:「你是個不懂感情的怪物,和你在一起讓我覺得惡心。」

  她靜靜的聽著男人的謾罵,既沒有反駁,也沒有生氣。

  長野正那時候正好路過了那裡,因為聽不下去而上前制止了她的前男友繼續肆無忌憚的謾罵。前男友跑掉之後優姬向他道謝。

  看著前男友罵罵咧咧跑走的身影,優姬平靜的問長野正:「我不懂愛情是什麼東西,僅僅是因為這樣,所以我不應該戀愛嗎?」

  長野正看著說出這種話的優姬,那時候她低垂著眼瞼,藏住視線和香檳色的雙眸。而他看著黑色的頭發從她的臉頰旁滑落,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些心動。

  於是那成為了他們倆感情的開端。

  但是現在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從今以後便分開吧,希望正君以後能夠找到真正愛著你的人。這些日子勞煩您的關照了。」優姬向他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看著優姬漸漸遠去的身影,長野正忽然向她大喊:「優姬!我還能繼續愛你嗎?」

  優姬離開的身影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輕輕的回答到:「如果你願意的話。」

  他蹲下來崩潰的大哭,緊緊的握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優姬在那裡留下了一個術式,告訴他如果他愛她,他多余的咒力就會源源不斷的通過這個術式流向優姬那裡。而直到現在,他依舊覺得那裡在微微發熱。依舊在不斷的吞噬著,他願意給予的咒力。

  優姬一離開那段不長的石子路就碰見了五條悟。她其實不太願意讓五條悟看見自己處理感情問題。但是畢竟大家都在高專這個小地方,被碰見其實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喂優姬,你有沒有帶薄荷糖?」五條悟絲毫沒有管不遠之處就在大哭的男人,雙手插著兜,漫不經心又神態張揚的問。

  優姬倒是不怎麼覺得意外,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看了一眼身上帶的糖果然後對他說:「薄荷味的糖沒有了,不過有草莓味的你要不要?」

  五條悟看都沒看一眼就從優姬的手裡拿過草莓味的糖,說:「草莓味的也行,草莓味的比薄荷味的還甜一些。」

  他隨手撕開了粉紅色的糖果包裝紙,把亮晶晶的玻璃糖塞進嘴裡,用舌尖感受著口腔裡糖分的滋味。他發現這是自己喜歡的味道才覺得他心裡那股不知名的煩躁感減輕了一些。

  「怎麼,這個談了三個月還是分了嗎?」五條悟看上去毫不在意的問。

  基本上她的每一次戀情都會被五條悟知曉,優姬也不覺得奇怪。她坦坦蕩蕩的回答到:「是的,畢竟這個人也沒有辦法再讓我得到更多的咒力了。」

  聽著這話五條悟嚼著糖果的動作頓時一頓,接著又像沒事人一樣的問:「哈,所以你什麼時候要去找下一個?可別又像這個一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用魅術迷住人家。」

  優姬笑了笑,沒有說話。

  五條悟心中的煩躁深了一層,他在心裡對自己說:嘖,用不用魅術也是她自個兒的事。我管那麼多干什麼?

  優姬看著渾身都透露出不爽的五條悟抿了抿嘴唇。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像如今這般頻繁的換男友。但一個人能向她提供的咒力終究有限,那麼點咒力對她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但如果是悟的話……優姬想,如果是悟的話,那麼只要有他一個人的愛就足夠了吧。

  算了,我在想什麼。優姬沒等著讓自己自由的發散思維就打斷了自己的想法。反正等她學好了那一個術式,即便是普通的朋友也可以通過術式來傳送咒力。她沒必要因為縹緲的愛情而破壞自己和五條悟之間這份難來的友誼。

  優姬和五條悟走在高專的梧桐樹下,優姬想:男女之愛到底太過短暫,根本不值得信任。

  兩人各懷想法,一時間反倒靜默無言。


第3章

  許多認識優姬的人都有過「雖然優姬有過許多男朋友,但她認識的所有男性裡一定只有五條悟是不同的吧。」這之類的想法。

  原因無它,實在是優姬對五條悟太過特殊了。

  明明不喜歡吃甜食但身上總是帶著糖果是因為五條悟,明明和任何一個男朋友的關系都維持不到三個月卻能和五條悟相處上十年。除此之外,優姬也只對五條悟露出不同的笑容……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說明優姬真正喜歡的人是五條悟。

  但五條悟卻毫不猶豫的反駁了這個說法。

  「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五條悟很無所謂的說。「優姬會那樣對我純粹是因為我們倆身份上的差別。」

  「嗯?怎麼說?」夏油傑對五條悟這話有些好奇。

  五條悟看了他一眼解釋到:「優姬其實是真理家的養女這點你們知道吧。她和真理家的人沒有什麼血緣關系,只是因為和真理家家傳術式的契合度很高才被收養。又因為優姬是注定會嫁人的女性,所以優姬在真理家的地位也不高。」

  「但你卻是五條家的嫡子,注定的下一任五條家家主。」家入硝子抽著煙接話。

  「賓果,硝子說的沒錯。這是其一。」五條悟打了一個響指,搖頭晃腦的表示贊同。

  煙霧隨著硝子的呼吸蒙上她的雙眼,讓她看不清五條悟此時的表情。家入硝子咬了一下煙頭,含糊不清的對五條悟說:「這些我都知道,你還是別說這些有的沒的,趕緊告訴我最主要的那個原因。」

  夏油傑也看向了五條悟,三人當中只有他的父母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對這些咒術家族內部的繞繞彎彎全然不知。也對五條悟的說法感到好奇。

  「原因之二嘛,其實用老掉牙的說法來形容,優姬算我的小姓。」五條悟大大方方對他倆說。

  所謂的小姓,是在古代大名會見訪客時持劍的護衛,會料理大名的日常起居,包括倒茶端飯、陪讀待客。

  家入硝子有些意外五條悟會說出這麼個理由,雖然優姬平常做的事情的確和大名的小姓做的事情差不多。但這樣的說法……也太過奇怪了一點。

  「優姬很小的時候就被真理家給收養了,然後沒過幾年又被真理家送給了我。」

  「不過雖然這麼說,其實你們倆就是青梅竹馬吧。」家入硝子問。

  「算是吧。」五條悟踮起腳尖轉了個半圈,一邊倒退著走路一邊說:「不過優姬恐怕不這麼認為。」

  他的模樣看上去沒有一點的落寞,只是在陳述事實:「她小心翼翼的像個快入土的老頭子。畢竟真理家好像拿住了她的軟肋威脅她,說什麼要是優姬不能討我歡心給家族帶來利益的話這會動那個東西。」

  「啊∼說出這種話的老東西真該死,對吧?」五條悟漫不經心的說。

  家入硝子把抽完的煙頭扔地上一踩,拿出個棒棒糖放嘴裡,含糊的問:「怎麼?你沒把說這話的老家伙給宰了?」

  「雖然我是挺想把他們全部殺死了,不過優姬從來沒拜托過我做這事。所以我只是定期去威脅他們一通啦∼」

  夏油傑眯著眼睛想,悟這所謂的「只是定期威脅」怕是能讓真理家的人嚇破膽。不過他沒有對五條悟的話表示出反感,按他自個兒的想法,說出這種話的老東西也的確該死。

  「啊,優姬好像出完任務回來了。」五條悟停住後退的腳步對硝子和夏油傑說,「有什麼想知道的話,你們可以自己去問優姬。反正答案肯定和我說的差不多。」

  夕陽開始慢慢墜落,五條悟用他那良好的視力看著從地平線那裡出來的屬於優姬的身影。他在陽光下對著夕陽伸出手,大喊著揮手:「優姬,我們在這兒!」

  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產生了同一個想法。

  如果說優姬那樣對待五條悟不是出於愛情,那麼悟呢。那麼悟這樣對待優姬又是因為什麼呢?

  況且……硝子遠遠的看著出完任務回來的優姬,回想起平日裡優姬和五條悟相處的種種。硝子想,優姬又真的如悟所說的那樣,僅僅是出於身份的差距才對他如此特別的嗎?

  等到晚上月亮爬上樹梢,硝子一個人拿著枕頭去了優姬的房間,很湊巧的,沒有遇見總是呆在優姬房間吃甜點的五條悟。

  「悟說優姬你相當於他的小姓,優姬也這樣認為嗎?」看著因為自己的到來開始忙上忙下拿出甜點和茶水的優姬,家入硝子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優姬沒有絲毫遲疑的回答:「悟說的沒錯。不如說要是用更極端點的說法,我連小姓都算不上,只能夠算僕從。」

  「我很感謝悟,如果沒有悟的話,我現在大概已經被真理家隨便送給了一個可以給他們帶來利益的老頭子了。」優姬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盤綠豆糕放到桌上,又到了一杯熱牛奶遞給硝子。

  「只是感謝嗎?」家入硝子沒有去拿綠豆糕,只是喝著熱牛奶定定的看著她。

  「什麼?」優姬沒有聽清,又問了一遍。

  「優姬對悟有的只是感謝和小心翼翼嗎?」硝子問。

  「……是的,只是感謝罷了。」

  優姬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向硝子,臉上連一慣有的溫柔笑意都消失不見。硝子看著她,直覺優姬在說謊,可是優姬到底在哪個方面說了謊?她和五條悟之間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硝子卻完全搞不懂了。

  她打了個哈欠,睡意漸漸上湧。

  「突然覺得……感情這種事情好復雜。」硝子眼前的黑影越來越重。她松開枕頭,放下牛奶杯,趴在桌子上小聲的呢喃:「陰陽師看不清自己的運氣。果然越是想弄明白,就越是看不清啊……」

  優姬的房間裡漸漸安靜了下來。

  「硝子你睡著了嗎?」優姬輕輕地問,四周安安靜靜,沒有回復。

  她不再出聲,而是把硝子沒有喝完的牛奶拿起來倒進下水道。優姬站在水池前看著白色的液體形成一股股水流,變成漩渦,然後再旋轉著流下管道,神色冷漠。

  打開水龍頭把杯子洗淨,優姬給自己接了些水,就著那水把睡衣口袋裡的藥片吃下。然後再把沉睡的硝子搬到自己床上,伸手蓋好被子准備睡覺。

  優姬睡的很快,只是在睡夢裡她的眼睛又開始痛了。

  這讓她做了個噩夢。

  夢裡有父親,有母親,還有妹妹。夢裡他們一家人和和美美,過著平凡卻幸福的生活。

  在那些日子裡的每個早晨,母親都會按時起床准備好面包和牛奶,有的時候還會有和式的點心。

  爸爸早晨的時候雖然沒有幫媽媽做家務,但是會在一旁看報紙,會給她和妹妹念一些上面的笑話或者小故事。

  等到了時間母親就會擦干淨手,溫柔的喊他們過去吃飯。父親坐到餐桌前總是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之詞,大聲誇贊母親做的食物的美味。母親的臉上還帶著一些少女般的羞澀,說父親說的太過誇張。

  四歲的妹妹拿著對於她來說過於大的勺子往自己嘴裡塞著湯,呆呆愣愣的看著父母聊天。

  至於她自己,雖然有的時候她也會覺得母親做的食物太過單一。但是因為自己大口大口吃著的時候,母親的臉上會露出很溫柔的笑容。所以在吃飯的時候她也很快樂。

  她曾經有父親母親,還有妹妹。有和諧美滿的家庭。

  她曾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自己會普普通通的長大,普普通通的生活,沒有意外降臨。

  清晨的陽光那麼溫柔,風也和藹。爸爸和媽媽帶著她一起去學校,妹妹則被留在家讓保姆來照料。

  那原本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她離開家去學校之前甚至還和妹妹吵了一架。因為妹妹把她心愛的貝殼項鏈拿去玩耍,結果確不小心把上面的貝殼摔成了碎片。

  媽媽揉了揉她的腦袋,告訴她不要難過,妹妹只是太喜歡那個項鏈才這麼做。姐姐和妹妹是相依為命的親人,姐姐可以稍微讓著妹妹一下。等之後她再給姐姐買個新的。

  她覺得媽媽說的話很沒有道理,就算買了一個新的項鏈,可那個項鏈也不是被妹妹弄壞的那一個了。

  可是上學的時間就要到了,她只好稍微收起性子跟著爸爸媽媽一起離開了家。離開家之前,她看見妹妹從門後面伸出來的小腦袋,咿咿呀呀的對她說:「姐姐對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她頓時不好意思起來,但是又不想這麼快的就原諒妹妹。只是決定自己起碼要討厭妹妹討厭到中午。

  但她和妹妹再也沒有過中午了。

  這是一個噩夢。

  夢的結尾總是汽車的鳴笛,消防車的喇叭,溫熱的紅色的水,倒在她身上爸爸媽媽的屍體。

  還有在遠處結著術式的,看不清臉的人。

  這是一個噩夢,它屬於真理優姬的過去,是發生在她被真理家收養之前的事。


第4章

  在第一個學年快要結束的時候,五條悟提議大家一起去他家玩。雖然優姬在一邊皺著眉頭說五條家很排外,擔心傑和硝子去了不能適應。但是優姬的這個擔憂被五條悟用一句話就給堵住了。

  「哈,那群家伙要是有什麼意見的話,揍他們不就行了。」五條悟這樣說。

  優姬聽見這話忍不住撫著額頭唉聲嘆氣,接著認命的去收拾行李,聯系五條家的人。

  「優姬的話,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賢惠又能干的妻子吧。」夏油傑看著忙碌的優姬,笑眯眯的對五條悟說。

  聽見這話五條悟馬上回答到:「那是當然,優姬在這方面向來做的很好。」

  看著五條悟毫無危機感的發言,夏油傑突然忍不住想刺激刺激這家伙。

  「就是啊。只可惜這麼賢惠的人啊,都不知道以後會便宜哪家的小子。」夏油傑故意大聲的這樣說著。看見五條悟聽見這話後有些不爽的神情,傑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還可以出於同伴的友愛多提醒一下。於是他清了清嗓子對五條悟說:「我說悟,如果你不去爭取的話,優姬可是會……」

  「你說起結婚,我突然想起來等我結婚之後,優姬就不能再留在五條家了吧。」五條悟干脆的打斷了夏油傑想說的話。

  夏油傑完全沒想到五條悟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一時間竟然呆愣在了那裡。

  「呃,應該不會這樣吧。你和優姬的關系不是很好嗎?而且就算是那些古代的大名,也沒有結婚了就要把小姓趕出去的道理吧……」這樣說著,連傑也漸漸沉默了下來。

  即便是在古代,大名結婚後他普通的小姓當然不會有什麼問題,可如果是別人都認為和大名有別樣的感情關系的小姓。恐怕沒有任何一個大名夫人可以容忍下這樣的存在吧。

  「可是,悟難到就沒有和優姬結婚的想法嗎?」夏油傑忍不住想。

  明明五條悟和優姬的關系好到讓人嫉妒,他們倆青梅竹馬,又兩小無猜。而且優姬模樣漂亮還百依百順,完全是那種適合結婚的類型。可是這樣的優姬,悟為什麼沒有想過要和她結婚,反而要思考自己結婚之後,要不要把優姬趕走?

  五條悟不知道夏油傑到底有怎樣的想法,他自己在思考了一番之後倒是露出了相當爽朗的笑容:「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在優姬結婚之前都不戀愛就好了嘛。只要我不結婚,就沒有人會因為這種理由把優姬趕走了。」

  這讓夏油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對五條悟說:「不一定非要這樣……悟你還可以選擇和優姬結婚,不一定要去考慮你未來的妻子會容不下優姬,或者你在優姬不結婚之前就不戀愛這種事啊。」

  出乎意料的,悟用一種冷靜到讓他覺得冷漠的語氣對他說:「優姬不會和我結婚的,絕對不會。」

  「為什麼?」夏油傑遲疑了一下,卻沒能把這些話問出口。

  所以他也沒能在那時候就去深究,悟剛才那句話的意思,究竟是說他絕對不會出於自己的意願和優姬結婚,還是說優姬決不會出於她的意願和五條悟結婚。

  等到他們四人一起到了五條家時,夏油傑又對五條悟那話的意思感到了好奇。

  在他看來,回到五條家的優姬看起來比五條悟還像是五條家的一份子。他們一進五條家的大門就有僕人上來給他們換鞋、拿外套。

  但悟的那份工作卻是提前回來的優姬親自做的。

  優姬對五條家的人都很熟悉,她給悟換完鞋之後直接吩咐了僕人把他們的外套拿去清潔,然後又親自上前給他們焚香。

  在走向悟的房間的路上,也是優姬走在前面為他們帶路。一路上遇到他們的人都會和悟還有優姬打招呼。優姬似乎認識五條家每個人,對僕人的工作了如指掌不說,甚至還能一下子指出之中的某個人沒有按時待在工作崗位上。

  活脫脫的主母樣。

  夏油傑更疑惑了,這樣的優姬竟然不是悟未來的妻子而是什麼可笑的小姓一般的存在嗎?那這也太奇怪了吧。

  至少在他看來,優姬要是明天就和悟結婚恐怕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可是悟卻能說優姬決不可能和他結婚這種話。

  他有些好奇這背後是不是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了。

  可惜那時候的他不知道,好奇這東西一直都是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也不知道,他們如今這樣平淡中夾雜著危險的日常,最後竟然會以那樣的方式結束。


第5章

  雖然提議來五條家玩的人是五條悟,但最先表現出五條家的厭惡之情的也是五條悟。不過想想說的也是,畢竟悟在這裡都生活十來年了,沒有什麼新鮮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讓人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五條悟看起來已經對五條家的一切煩的不。可是以他的性格,他竟然一沒有生氣,二沒有直接跑掉,而是耐住了性子好好呆在家裡甚至還聽了幾個老人的叨叨。更奇怪的是,五條悟特意趁著優姬去准備午飯的時間把大家聚集在了一起。

  這個大家裡面還包含了沒能親自前來只能打電話的歌姬。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看著五條悟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沒辦法,誰讓五條悟這個人總是弄些讓人很無語的事出來。

  而五條悟看著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兩個人乖乖的坐在客廳裡,滿意的點了點頭。

  「咳,咳!」五條悟故弄玄虛的咳嗽了兩下。弄得夏油傑和家入硝子越發的緊張起來。歌姬那裡開始傳來打鬥的聲音。

  這家伙一定有鬼!夏油傑和硝子想。

  「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要特地帶你們來我家嗎?」

  硝子和傑頻率一致的搖了搖頭,他們知道五條悟在想什麼那更有鬼了。

  「那你們記得今年四月的時候優姬一個人回真理家過了十六歲生日吧?」

  硝子和傑點了點頭,這個他們的確知道。

  詛咒的尖叫直接穿透電話傳到五條家的客廳裡,這個暫時沒有人關心。

  夏油傑稍微的思考了一下,對面只是個二級詛咒,歌姬學姐沒問題的。

  五條悟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說:「但其實呢,四月的那個日子根本不是優姬的生日。那群老家伙在放屁,那天只是真理家正式收養優姬的時間。根本不是優姬出生的日子。」

  登登,五條悟在地板上做出了一個超誇張的姿勢,笑著對硝子和傑說:「優姬真正的生日其實是明天哦,我翻好幾遍日記本才發現還有這樣的事∼」

  「你為什麼會去翻優姬的日記本?!」電話裡傳來了庵歌姬質問和建築物倒塌的響聲。

  「所以。」五條悟無視了不重要的疑問,用手推了推墨鏡,鏡片上反射出一道詭異的光。

  「明天我們一起給優姬過生日吧!一起給優姬過十六歲的生日!」

  「哦,好耶——!」硝子和傑非常捧場的鼓起掌來,庵歌姬的電話那邊也傳來了稀稀拉拉的聲音和歌姬微弱而不可聞的呼喊。

  「但是,悟啊,優姬明天過生日你今天才和我們說。你讓我們上.哪.兒.去准備生日禮物呢?」硝子帶著和藹的笑容,一邊拍著掌一邊問五條悟。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充滿殺氣。

  「你別給我吐舌頭,賣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

  等優姬端著茶水和點心回到客廳的時候,五條悟他們已經商量好了。這直接導致優姬明明只是出去了一趟,但仿佛錯過了一個世紀。優姬感覺硝子和傑他們看她的眼神都變得奇怪了起來。

  「硝子你們不喜歡五條家嗎?」優姬一邊擺放著茶點一邊問。

  「那倒不是,優姬你為什麼這麼問?」

  看著茶點在桌子呈現出漂亮的擺放順序,優姬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笑著看向硝子,對硝子說:「因為硝子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我擔心是不是五條家的氛圍讓你感覺不舒服。」

  茶水的香氣彌漫四周,精致貴重的點心擺放在昂貴的天青色描金瓷盤裡。入門的熏香,成群的奴僕,安靜嚴謹又無趣至極的人們。硝子回憶著今天在五條家看見的這一切,稍微思考了一下說:「我的確不太喜歡,這裡的一切都太壓抑了。」

  夏油傑下意識的看向了五條悟的表情,他好像對這樣的評論沒有任何不滿。優姬也沒有。

  「硝子說的對,五條家就是太壓抑了∼」五條悟把臉上的墨鏡拿在手裡轉著圈,用非常輕松的語氣說:「我最討厭的幾個地方之一就是這裡了。」

  「那你還……」選在這裡給優姬過生日。夏油傑忍不住出聲。

  「但是,因為曾經在這裡發生過那樣的事情,討厭的地方也有特殊的意義。有些時間一定要在這種地方過才好,優姬也這樣覺得吧?」五條悟用手撐著臉,墨鏡從手指滑到桌上,他看向優姬,湛藍的眼睛裡只有她的身影。

  聞言,優姬想了想,笑著對五條悟說:「悟說的沒錯,有些時間一定要在討厭的地方過,的確如此。」

  可是……生日竟然是這樣的時間嗎?夏油傑有些呆愣的想。

  他本來該感到疑惑的,但他內心卻有種隱隱的興奮,他有種預感,他能夠在這裡發現優姬和悟之間為什麼會有那樣充滿違和感的關系。


第6章

  因為第二天要給優姬過生日,所以硝子他們婉拒了優姬今天晚上就在五條家開派對的提議。並且在晚上回房間的時候,絞盡腦汁的給優姬准備生日禮物。

  凌晨一點的時候,硝子看著手中雖然有些歪歪扭扭,但是好歹能夠看出基本特征的優姬專屬玩偶勉強的點點頭。

  優姬不是那種只看禮物貴重與否的人,與此相對的硝子知道這種飽含了心意的禮物更容易得到優姬的青睞。

  雖說如此……硝子輕輕的嘆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想要選擇一份更精致的禮物送給優姬。她總覺得像優姬那樣的人,就應該配那種昂貴又精美的禮物才對。

  不過今年已經這樣了,等明年一定要在這個時候給優姬送一份更好的禮物。硝子想。

  但這時候的硝子萬萬沒想到——五條悟那家伙竟然會在凌晨三點跑來敲她的門。

  硝子:……

  我現在打掉五條悟的頭回去睡覺還來得及嗎?

  顯然是來不及的,因為五條悟的肩上還抗著個真理優姬。

  看見這一幕硝子一個哈欠沒上的來差點把手裡的玩偶直接砸到五條悟那過於英俊的臉上。

  「你在干什麼?」硝子整個人僵直在那裡,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

  「嗯?給優姬辦生日宴會嘛。」五條悟理所當然。

  硝子的目光已經死了,不知道給優姬辦生日宴會和凌晨三點抗著優姬來她面前有什麼關聯。只能在心裡無限次循環:我打不過他,我打不過他,我打不過他……

  而且也不能生氣的罵他,聲音太大了會吵醒優姬的。硝子想。

  「可是你也不用抗著優姬跑過來找我啊,你可以讓我和傑先去布置客廳。為什麼要打擾優姬?」硝子小聲的對五條悟說。

  「這個硝子你不用擔心,優姬有睡覺前吃幾片強力安眠藥的習慣,這麼點動靜還不會吵醒她。我們早點去客廳准備吧。」五條悟露出口大白牙,清爽的對硝子說。

  「問題根本不是這個……」家入硝子有些痛苦的捂住臉,不想再看見五條悟。

  但硝子也知道自己擰不過五條悟,所以她干脆利落的去了旁邊傑的房間,敲門。

  她不信五條悟還能只打擾她一個人不成?傑也得給她起來。

  看著凌晨三點出現在自己門口的一行人,夏油傑的臉上如硝子願出現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們這時候怎麼跑來找我?」穿戴整齊的夏油傑驚訝的問。

  「悟那家伙喊我們去布置客廳。」硝子指了指不遠處的五條悟說,「趕緊去吧,不然誰知道他還會干什麼。」

  夏油傑認命的出門。

  一路上五條悟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硝子已經不想說他了,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讓悟小聲點,讓他小心點,別吵醒優姬。悟散漫的回答好,然後把抗換成了公主抱。

  硝子被他的動作弄得倒吸了一口氣,湊上去發現優姬竟然還是沒有醒。

  「不管怎麼說,這安眠藥的效果也太好了一點吧。這個藥真的不會有副作用嗎?」硝子問。

  聽見這話,五條悟的身子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原樣。

  「會有副作用的,比如睡覺很死,不到時間不會醒什麼的∼」五條悟回答到。

  「真的只是這樣?」還沒有拿到醫師執照的硝子疑惑的問。

  「真的只是這樣。哎呀,別說這個了。小心把優姬吵醒了。」五條悟打了個哈哈,抱著優姬三步並作兩步走幾下去了客廳裡面去。

  夏油傑……夏油傑已經不想去思考五條悟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他集中了注意力操縱咒靈悄悄的把自己身上帶的放大鏡,望遠鏡,火柴,筆還有紙張放回房間。假裝無事發生。他大半夜穿戴整齊肯定只是因為料到了五條悟會來找他,不是因為他想半夜跑出去取證。

  一邊這樣做夏油傑,一邊在心裡想,悟還真是誇張啊,這麼晚把他和硝子兩個給拉起來,也不怕明天開生日派對的時候他們兩個會沒精神。

  這樣想著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也到了客廳,然後就看見了在客廳中間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表情安詳的躺著,周圍還圍了一圈鮮花的優姬。

  很微妙的場景。

  五條悟看上去還不怎麼滿意的樣子,嗖的一下跑去自己的臥室拿了一個貼著優姬照片的相框出來。然後把相框放在了優姬的頭後面。看著自己的「傑作」,五條悟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給人的感覺更微妙了。


第7章

  「你在干什麼,優姬只是睡著了,不是死掉了。」硝子目瞪口呆。

  「嗯?因為優姬以前和我說過,她理想的生活是希望自己每天清晨醒來的時候都能看見一片花海。我現在沒辦法變一片花海出來,但是我可以買到足夠把優姬環繞起來的花。」五條悟一邊挪動著花朵的擺放位置,一邊坦然的回答。

  「但也沒必要這樣……吧。」現在這樣子看上去簡直像個靈堂,硝子又忍不住想唉聲嘆氣了。

  但五條悟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問題,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避開鮮花蹲在優姬的旁邊像找到什麼好玩的玩具一樣不停的戳她的臉頰。

  夏油傑看著這樣的五條悟,不知怎的,忽然覺得這或許是個很適合提出自己疑問的時機。

  「我有個問題想問悟不知道可不可以。」夏油傑說。

  「ok,問吧。五條悟同意∼」五條悟舉起左手朗聲回答。

  像小孩子一樣啊,夏油傑想。

  「悟很喜歡優姬吧,可為什麼你會說:『絕對不會和優姬結婚。』這種話呢?」自己偷偷的去取證什麼的,夏油傑思考了一下,還是覺得不要讓它發生比較好。

  五條悟收回了在優姬臉上作亂的手,轉而撐住自己的臉,說:「傑原來只是想知道這個嗎?我還以為你接了什麼黑市的任務要調查五條家呢。紙筆照相機什麼的。」

  「……關於這個,我很抱歉。」夏油傑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悟的眼睛比他想像的還好。

  「就算調查五條家也沒什麼,我不怎麼在意。」五條悟擺擺手說。

  他把優姬臉上的碎發拂到她的耳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至於優姬……」五條悟說,「優姬的術式是可以讓她從愛著她的人那裡得到咒力。為了能夠得到更多的咒力,優姬才頻繁的更換男友,盡她所能的和周邊的人打好關系。你們……一定都是這樣認為的吧?」

  聽著這話,原本對這個問題不怎麼感興趣的硝子也被吸引了過來。「竟然不是嗎?」硝子問。

  「是,但不是全部。剛剛那種說法只是真理家出於謹慎才有的官方說法。」五條悟從花裡拿出一枝七月菊,一片一片的扯著它的花瓣。

  「優姬擁有的術式,其真正的效果是在兩個人之間建立起連接,並讓雙方的咒力以情感為媒介來達到自由的交換。」

  一片,兩片,三片……最後一片。

  花杆被揉成了一團。

  「且優姬的術式還有其它的效果,那就是可以對術式雙方的實力產生增幅,效果上雖然有個體差異,但基本上都是增加被施術者實力的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程度。」五條悟把扯下的花瓣握在手裡再松開,看它們一片一片的落到優姬的身上。

  「聽起來還挺不錯的對不對?這種對連接雙方都有好處的術式很有用不是嗎。」雖然這麼說著,但悟的聲音卻逐漸變得冷漠。「那種程度的增幅即使是對普通的咒術師來說也非常可觀。更何況是實力本就強大的術師。」

  夏油傑聽五條悟說了這一大段的話,皺著眉頭的問:「可是你剛才說的這些難到不都是『你該和優姬結婚』的理由嗎?」

  在咒術師的世界裡,實力的增強總是伴隨著生死相爭,一個弄不好就有殞命之憂。而既然優姬的術式可以對他人產生那樣的增幅,那理應是優姬該得到優待的理由,而不是阻礙。

  「但是想要這個增幅的效果,有幾個不可忽視的條件。一是術式雙方幾乎是同生共死,優姬同時也只能和一個人建立起有增幅效果的連接。二是這種連接只要建立就難以解除,優姬必須小心選擇。三是……」

  五條悟低下頭,長長的睫毛下那雙湛藍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沉睡的優姬。沉聲到:「優姬在和某個人建立起具有增幅效果的連接的同時,可以與多個人建立僅流通咒力的連接。」

  「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傑。」

  流通咒力,大幅度的實力增幅,最大受益……夏油傑思索著,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他試探性的說:「可是,那起碼需要考慮優姬自己的意願。」

  「問題就在這裡。」五條悟定定的看著夏油傑,透過他看向別處,目光冷冽。

  夏油傑僵硬的對上五條悟的視線,驚懼像一只冰冷的幽靈一樣從腳底爬上半身,吞噬他的心髒。硝子也抬起了頭,原本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也發生了情緒的崩塌。

  「問題在於,作為媒介的感情不一定得是正面的,只要求越強烈越好。而更加巧合,或者說更加不幸的是——」

  硝子是唯一可以將反轉術式作用到他人身上的咒術師。從出生以來,她曾無數次用反轉術式給人療傷救命,可硝子卻從未治療過優姬的傷。她在好奇之下也詢問過優姬為什麼從未受過傷的原因。

  記憶裡顏色殊麗的少女站在醫務室的窗戶邊回頭看向她,臉上帶著恬淡的笑容,溫柔的告訴她——

  「真理家家傳術式的效果,是治愈己身。」回憶與現實相重疊,現在硝子從悟的口中又聽見了當初的理由。

  五條悟站在躺在花朵中的優姬面前,說:「這世上恐怕沒有比飽受折磨,卻求死不能的仇恨更強烈的情感了。」

  五顏六色的花朵環繞著優姬,映襯著她溫柔恬淡的臉龐。傑和硝子沉默的看著,忽然覺得這世界對優姬來說或許有些太過殘酷。


第8章

  「優姬的能力挺強的不是嗎?用游戲來做比喻的話,就是個超∼強力的輔助。可以讓別人增加攻擊力,可以平攤傷害,條件合適還能無限供藍。有這種強度的增幅,即便是個傻子也能夠弄出副天才的模樣。」五條悟說。

  聽見這話夏油傑忍不住看向了五條悟,目光裡帶著探究的意味。仿佛在說:在場最天才的那位可就是你了。

  五條悟當場就炸了:「老子可是實打實的天才,根本用不到這種方式!」

  「再說了,我怎麼舍得讓優姬受那種苦。」五條悟小聲嘀咕著。

  「受苦?」

  五條悟沉默了一下說:「優姬的能力很強,但她自身卻沒有什麼自保的能力。」

  的確如此。因為弱小,記憶中年幼的優姬看上去總是蒼白、瘦小又羸弱。在咒術的世界裡,咒術師實力的百分之八十都來自於天賦。優姬擁有了那樣的天賦,卻沒有守護這份天賦的實力。

  五條悟想,這世界本來就是以強者為尊,人人欺負弱者,只有傻子才會去挑釁強者。弱者倘若無法變強,除了自怨自艾之外只有惹人生厭的用處。

  他始終是這樣想的。

  「如果優姬不使用術式從別人那裡得到咒力,僅憑她自己提取的那部分咒力來使用真理家的術式,不過是可以加快她傷口的愈合罷了。」五條悟向夏油傑和硝子解釋到。

  可是優姬的弱小是她自己的錯嗎?弱小的優姬,年幼的優姬,總是笑著的優姬。優姬的方方面面出現在五條悟的腦海裡,讓他無法忽視。

  他想,優姬是不同的,對他來說是不同的。

  「術式的雙方幾乎同生共死,這個幾乎指的是這個術式會把一個咒術的傷害通過連接分攤到兩個人身上。但物理和精神上的傷害卻不會被分攤,這點也很好理解,畢竟這個連接只是用咒術做的。」五條悟輕浮的笑了一下,故作輕松的說。可心裡卻想到了其他事情。

  如果是咒力造成的傷害,那另一個人也要倒霉,可偏偏物理的傷害不會被分攤。這多麼的不公平。

  「為什麼不治好自己?你可以做到的吧。」對了,年幼的他曾經對優姬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候優姬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優姬說:「可是如果傷口治好了,就會受新的傷。」

  「哈?這算什麼理由?」她那時候說話說的理所當然又慢吞吞的,到襯的像是他問了什麼難以理解的問題。

  「出於安全上的考慮,真理家一開始的設想是把優姬藏在不被人所知道的地方,然後用優姬人造一個天才。需要咒力的時候,就拿出一些精神或者物理上的方法刺激優姬。」五條悟說。

  優姬那群所謂的家人就該死。

  「家主……」小小的優姬應該是想向他解釋,可是在說出第一個詞的時候,就變得不想說話了。

  「怎麼了?」他那個時候應該還說了些其他的話,但現在他只記得自己曾經有過疑問,記得優姬的回答。

  「……媽媽告訴我,只要我用我的術式幫助你,妹妹就能過得好好的。我會好好幫你的,你……」優姬一定是遲疑了很久,才說出了後面的話:「你能不能別打我?」

  那時候的他很生氣,覺得自己被一個小丫頭誤解了。所以口氣很臭的對她說:「我才不會打你,我很強,不需要你幫!」

  「可……可是。如果我沒有了用處,我,我會被家主帶回去,送給別人。妹妹,妹妹也會……」優姬一下子就著急了起來,連話都說不明白。

  他從小就是個同理心很弱的人,一點兒也沒有被優姬的處境打動。優姬著急起來,想把術式用在他的身上。他想也不想的就把術式打斷。最後還是因為他實在是被纏的沒有辦法,才帶著優姬去找自個兒父親的。

  對著自己的父親,這位五條家的家主,五條悟一點兒也沒客氣:「我要她做我的小姓,不准其他人把她帶走。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

  優姬是從那時候開始才留在他身邊的。才從不斷的試驗,送人,折磨,又回收的循環中走出。

  「所以……你們要對優姬好一些哦∼」五條悟笑眯眯的說。

  夏油傑無奈的攤了攤手:「拜托,優姬可是我的朋友。對朋友好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硝子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說:「我們這幾個人裡就悟你沒資格說這話吧?這麼大的人了,還天天要麻煩優姬幫這幫那。你什麼時候自己做早飯了再說這話吧。」

  五條悟吐了吐舌頭,搞怪的叫了一聲然後爽朗的說:「哎呀,時間好像有些不夠了。再不好好准備優姬就要醒過來啦。」

  遂又笑嘻嘻的弄作一團,弄得傑罵他是個沒心沒肺的家伙。悟笑著反駁,說自己的心肺還不至於完全沒有,不然他怎麼還活著呢?

  他們笑鬧著,優姬靜靜地躺在鮮花當中,眼角劃過一滴淚水。

  謝謝你,悟,謝謝你。


第9章

  「Suprise!」五條悟砰的一聲打開一個禮花.彈,七彩的亮晶晶碎片瞬間灑滿優姬的身旁。

  被禮炮的聲音一下子嚇的醒來的優姬,看著滿屋子的鮮花和氣球目瞪口呆。還沒等她想明白今天是個什麼日子她就看見了硝子拉開的橫幅。

  上面用毛筆寫著「世界上最好的優姬生日快樂!」幾個字,書法好得出奇,讓她一看就知道這是五條悟寫的。

  五條悟的書法出乎意料的好。以前甚至還出現過書道界的掌門人看見五條悟的書法作品後想收他為徒的事情。只不過被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並且五條悟直言書法是種無趣的東西,還順帶著狠狠的嘲諷了掌門人一通。

  氣得掌門人回去把自個兒頗有書法天賦的孫子的書法作業加了兩倍。幾年過後,掌門人帶著自己叫「清舟」的後代想找五條悟打擂台。理所當然的,又被狂妄的五條悟嘲諷了一番。

  優姬看著周圍精心准備的一切,她想悟的確是除了性格之外一切都很完美的人。

  然後她扭頭看見了自己原本是枕頭的地方後面放著一張照片。再看看圍了自己一圈的鮮花。

  嗯,可能還得去掉惡趣味才是一個完美的人。

  「哎,生日?」雖然如此,但優姬的心中還是有很大的疑問。

  「悟說他是在優姬的日記裡看見才知道今天是優姬的生日。真理家給優姬過的生日只是收養的日子。真是抱歉,作為朋友,我們直到今天才知道這事。」夏油傑摸了摸頭,不太好意思的對優姬說。

  優姬被這話弄得一愣,她怔怔的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悟。從父母死亡那一刻起就變得空洞而荒蕪的內心似乎在這一刻被什麼東西填滿。像棉花一樣柔軟的東西占滿整個心髒,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優姬,我跟你說啊。我剛剛和硝子他們聊天才發現只有我生日收到的是甜食,硝子收到的是手術刀樣子的咒具,傑收到的是奇奇怪怪的袈裟。為什麼只有我的生日禮物是不好保存的類型啊!」五條悟皺著眉頭,一臉不高興的對優姬說。

  優姬聽見這話溫柔的笑著說:「因為那些都是硝子和傑喜歡的東西,但是悟的話,只喜歡甜食吧。」

  聽見這話五條悟思索了一下,自己的確喜歡甜食,其他的東西也不缺。

  「但是甜食的話,吃掉了就沒有了。也不能一直帶到身上嘛,我想帶個和優姬有關的東西在身上。所以……」五條悟摸了摸下巴說,「優姬要不把身上戴的那塊勾玉送給我吧,我想要那個。」

  「那塊勾玉是真理家的信物……不過直接給悟也沒關系。」優姬這樣說著,毫不猶豫的把腰上的勾玉解下來,遞給了五條悟。

  五條悟拿著勾玉,炫耀般的對傑和硝子笑。硝子翻了個白眼,懶洋洋的思考自己能不能拿手術刀把五條悟削了。

  得出的結論是:不用思考,削不了的。

  悟笑嘻嘻的撲過去,伸手環住了優姬說:「好了,那麼到我送禮物的時候了。禮物是世界第一又無敵的五條悟的擁抱哦∼」

  優姬有點好笑的回抱了五條悟說:「那麼現在世界第一的五條少爺在給我的脖子戴什麼呢?」

  「當當!是貝殼項鏈∼上面的每一個貝殼和珍珠可都是我親自去海邊弄的。收集完材料之後又去學習了一下項鏈的制作方法,意外的簡單。只要打磨好原材料,然後按著一定的順序和方法穿起來就好。成品不錯吧?」五條悟嘰嘰喳喳的說。

  貝殼項鏈……優姬低下頭摸著掛在自己脖子上精美的項鏈,抿緊了嘴唇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反倒是五條悟揉了揉優姬的腦袋,難得的輕聲對她說:「這條項鏈是我送你的,和其他的沒關系。」和過去沒關系,和從前沒關系。向前看吧,優姬。

  「謝謝,悟,謝謝你。」緊緊的握住那條精美的項鏈,優姬輕輕地回答道。忽然她站起來抱住了五條悟,輕快的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吻又遠離。

  她摸著項鏈,歪著頭微笑著說:「項鏈我很喜歡,剛剛那是暫時的回禮。」

  夏油傑沉默的看著這一切,忽然就不想再去探究了。他覺得優姬和悟的關系也許不是他從前認為的心照不宣的戀人,而更像是親情愛情與友情的混合。

  只是……他看了眼因為優姬的吻而有些手足無措的悟,心想:陷得更深的也許不是對悟無微不至的優姬,而是看上去像對待喜歡的寵物一樣對待優姬的悟。

  悟和優姬沒有成為一對戀人,不是因為悟看不懂氛圍,不知道優姬喜歡他。而是因為他看得太明白,所以知道優姬根本沒有把他當做戀人的潛在對像。


第10章

  在經歷了五條悟慘無人道的單方面壓制的歌唱環節之後。除了五條悟的大家一致認為不能把生日派對開成五條悟的個人演唱會,所以快速的結束了這個環節。

  「玩游戲吧,既然不唱歌了那生日派對就該玩游戲對吧?」沒有被嫌棄的自覺的五條悟提議說。

  和音痴沒有什麼區別的優姬瞬間答應,硝子也表示唱歌實在是太耗費體力了,她還是想玩點輕松的游戲。

  「游戲的話,我們在場的只有四個人,國王游戲什麼的肯定玩不了。果然,該玩真心話大冒險吧。」夏油傑說。

  「這個嗎?如果是真心話大冒險的話就不能讓悟參加了,因為悟肯定會作弊的。」硝子一針見血的說。

  「說的沒錯。」優姬點點頭。

  「說的沒錯,我會作弊的。」五條悟也點點頭。

  五條悟的六眼能看清楚來自自己身後的攻擊,和別人一起玩桌游就像帶了個透視掛,可以讓其他人毫無體驗可言。平時五條悟的做法其他人不會有什麼意見,畢竟他最強,但現在好歹是優姬的生日,不能讓他做出這麼破壞游戲平衡感的事來。

  「玩不了桌游的話,那魂鬥羅……」夏油傑繼續提議。

  「優姬不會玩這種游戲哦。」五條悟笑眯眯的說,「而且這個游戲我很厲害的,百戰百勝的那種。」

  得,又是個沒有體驗感的游戲。

  「這樣一來豈不是沒有什麼可以選擇的嗎?因為只要有悟在,不管玩什麼游戲,我們都不會有體驗感的吧。」硝子說。

  這麼一想,五條悟還真是個罪惡的男人啊。

  「玩什麼游戲可以慢慢想,一起來看相冊嗎?我這裡有很多優姬小時候的照片哦。」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了一趟臥室的五條悟抱著一大堆相冊回到了客廳。

  硝子頓時打起了精神,小時候的優姬一定很可愛吧。

  然後她和夏油傑就看見了:被五條悟揪小辮子的優姬,被五條悟扔起來的優姬,被五條悟夾在胳膊底下的優姬。

  這是優姬小時候的照片?而不是五條悟和優姬小時候的照片?

  有點一言難盡,而且更加一言難盡的是,優姬在這些照片裡非常奇妙的保持著同一個表情,並且永遠臉朝鏡頭。反倒是五條悟在那些照片裡有些時候是模糊的,甚至看不清臉。

  「這應該是悟的家人拍的照片吧,拍得挺有趣的。」夏油傑勉強的誇贊了一句。

  「那倒不是,這是雇佣來記錄我生活的僕人拍的照片。這一部分是專門整理出來的優姬的照片,我的照片放在另外的地方。」五條悟理所當然的說。

  夏油傑看著那厚厚兩大摞的相冊,小小的眼睛裡充滿了大大的疑惑:「我不是很懂你們有錢人的生活。」

  硝子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五條家向來誇張,我們家就不這樣干。」

  「但硝子你們家也只是從兩三代以前才開始成為咒術師的吧,不這樣也很正常。」五條悟撐著臉,有些惡劣的說。

  硝子頓時變成了死魚眼,開始棒讀:「是啊,你說的對。畢竟五條家的祖先是日本四大怨靈之一的菅原道真,是從平安時代就存在的悠久家族。不要說我們家這種,咒術界的絕大多數家族都沒辦法和你們相提並論好吧。」

  ……

  優姬勉強的微笑著,她看著五條悟和硝子談論著咒術界的那些家族傳說,心中充滿了煩躁感。她回想著自己年幼時的經歷,只覺得那些傳承而來的咒術師家族一個比一個讓人惡心。

  愚蠢,封建,喪失人性,不擇手段。這就是那些有著悠久歷史的咒術師們。

  五條悟的余光看見了優姬勉強的表情,心裡頓時一緊。他知道優姬不愛聽這些,之所以會和硝子提起這些也只是因為剛剛優姬收禮物的時候對他說了謊。

  「謝謝,我很喜歡。」歪著頭微笑著,眼睛向下。五條悟一眼就看出來了,優姬在說謊。她不喜歡,也無法釋懷。

  可是他想不通,過去的事情讓它過去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耿耿於懷?為什麼不能只想著自己?

  而且……五條悟皺了皺眉頭。優姬之所以直到現在都沒能從真理家逃出來是因為真理家掌握了優姬妹妹的消息。他之前也試著去找過優姬的妹妹,但即便動用了五條家的勢力也依舊一無所獲。

  更有甚者他自己都開著無下限術式跑過去毀了真理家半座房子,也沒有從他們口中得到半點有用的消息。

  那時候他心裡隱隱的有種猜測,也許優姬的妹妹早就死了,只是因為真理家還想用這個東西拿捏優姬所以才死死的瞞住了消息。

  他難以想像優姬要如何面對這樣的猜測。

  畢竟這麼多年以來,優姬一直靠著『妹妹會過得好好的』這種想法才能忍耐住那雙移植而來的眼睛所帶來的痛苦。

  他希望優姬早點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不希望優姬因此難過。

  可是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想,到時候優姬要怎麼辦呢?

  五條悟難得的有些發愁。


第11章

  「啊,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只要我們給自己下了束縛不准作弊,不就能夠好好玩游戲了嗎?」硝子對優姬和悟之間的氛圍毫無所覺,有點開心的提議。

  大家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於是紛紛給自個兒下了束縛:今天玩游戲的時候不准作弊。

  只不過……等游戲玩到後來,所有人都開始思考為什麼不能作弊,如果有人作弊的話,那事情怎麼樣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尷尬了。

  「前進四格來到感情變動格子,因為家人的關系而和丈夫吵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和最近格子的玩家展開了婚外戀,結果被丈夫發現然後離婚。損失五千日元。」優姬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小,臉上的笑容卻忍不住放大。

  夏油傑看著自己緊挨著優姬的棋子陷入了沉默。

  原本笑著的五條悟臉上也失去了笑容,原因無他。他就是上一輪和優姬走到結婚格子結婚的丈夫。

  「不對,我絕對不會離婚。我會把小三宰了再去思考其他問題。」五條悟說。

  夏油傑默默的坐的離五條悟遠了一些,說:「我知道我做的不對,但悟你也太極端了吧!」

  「……我說你們,這只是個游戲而已,是不是太認真了一點?」硝子默默的吐槽。

  優姬他們現在玩著的游戲名叫《歡樂人生∼戀愛事業百分百》,是一款五條悟不知道什麼時候收集的桌游。玩法和大富翁類似,但每個格子裡的內容除了積累財富,損失錢財這一類的基本選項之外還附加了戀愛的內容。

  雖然大家一開始沒有想過玩這款游戲,但下了束縛又蒙著眼睛的優姬正巧從五條悟那一大堆游戲裡摸中了這個。所以大家也就玩了起來。

  但是……沒有人說過這款游戲會這麼邪門啊!

  五條悟咬著牙恨恨的點了一下隨機數生成的小按鈕。是的,為了避免在場的咒術師用自己的手勁控制骰子和轉盤的數字。他們玩這款游戲用的是無法作弊的隨機數生成,隨機數控制在1-9,輸出的數字是幾就走幾個格子。

  「前進三個格子。情場失意,錢場得意,因為心情不好,用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賺到了錢。收入兩萬日元。」五條悟黑著臉念出了格子上的文字。

  意……意外的很准,這的確是五條悟干的出來的事啊!

  夏油傑死死地盯著自己前面五格那裡的內容:因為女人緣過好,而導致桃色糾紛不斷。妻子無法忍受要求離婚。損失八千日元。

  勉強笑著按下了隨機數生成器,夏油傑在心中不停的祈禱:拜托,出個五。

  閃爍的紅光緩緩停下,是數字九,前進九格。夏油傑看著格子的內容,冷汗都下來了,僵硬的念著上面的文字:「因為夫妻感情過於恩愛,蜜裡調油,生下一個孩子。其余玩家付份子錢七千日元。」

  啪的一聲,五條悟拉長了臉,陰測測的遞上七千日元。

  夏油傑半閉著眼接了過來,他覺得自己接過來的不是錢,是五條悟下的詛咒。

  優姬和硝子卻聊得很愉快。優姬拿著飲料喝了一口對硝子說:「這個游戲竟然還會給生孩子的份子錢啊。明明剛才我和悟結婚的時候都沒有給結婚的份子錢。」

  硝子也喝了口酒,思索了一下回答:「是因為剛才那個格子很靠前的原因吧,從人生的角度來考慮,一般人年輕的時候都梅有什麼工資可以給份子錢吧?」

  「但這只是個游戲吧,游戲完全沒必要在這種詭異的地方照應現實!游戲只是游戲,現實是現實,二者之間毫無關聯!」夏油傑有些崩潰的大喊,為什麼五條悟要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啊?這只是個游戲又不是他的錯,他對優姬沒有想法!

  坐在夏油傑正對面的硝子看著他無奈的表情,忍不住捂著嘴偷笑了一下,隨後按了一下按鈕。「前進六格,因為專心工作而得到上司賞識,收入一萬元。雖然說是戀愛事業百分百,但玩到現在我連戀愛的邊都沒沾上過。」

  聽見這話,優姬倒是伸手去拍了拍硝子的後背安慰著說:「硝子可以在現實裡找男朋友談戀愛。」

  這讓硝子的臉頓時皺成了一團,「我才不要找男朋友這種麻煩的東西。有男朋友就要花費精力去關照另一個人的想法,但是我更想一個人呆在家裡懶著。」

  優姬微笑著回答:「其實男朋友這東西沒硝子想的那麼麻煩,雖然要花費精力去照料,但是對方也會賦予你同樣的關心。自己的付出如果能得到回報,不是還挺不錯的嗎?」

  「這是從以前的男朋友身上得到的經驗?」五條悟撐著桌子,眯著眼假笑著問。

  「那是當然。」優姬也微笑著回應。

  「我可以知道是從第幾任男朋友身上發現的嗎?」五條悟繼續假笑。

  「不可以,說起來這種事情關悟你什麼事?就算我一共交了二十一任男朋友,每個男朋友都給我帶來了不同的經驗,但是這又和悟有什麼關系呢?」優姬掛著完美的笑容對五條悟說。

  四目相對,五條悟頓時就明白了優姬說這話是因為她故意想惹他生氣。

  不是吧,用這麼幼稚的手段來報復。心裡雖然這麼想著,五條悟嘴角的笑容卻忍不住擴大了。他知道這樣想有些幼稚,而且還像個變態。

  但是,優姬一共交過二十三任男友啊。五條悟眼睛彎彎的想。結果連數量都記不清楚嗎?

  「是這樣的嗎?」五條悟笑著看向優姬,笑容燦爛得像盛夏的陽光。

  那燦爛的笑容一下子衝進優姬的眼底,忽然她就沒了脾氣。算了,反正從小到大悟不都是這樣的嗎?她和他置什麼氣?

  發現優姬不再生氣後五條悟忽然把手撐在桌子上,身子湊到優姬的身旁。優姬的身子微微靠後,耳邊卻傳來潮濕的熱氣,悟的呼吸清晰可聞,他低聲對她說:「迄今為止一共交往過二十三任男友,下次吵架的時候別記錯了。」

  呼啦一聲,優姬推開了五條悟,悟大笑著起身。游戲的棋盤被擾亂,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夏油傑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他輕呼了一口氣,自己總算不用再面對剛才那尷尬的局面了。

  「你是變態嗎?」優姬顫抖著質問五條悟,「我以為我初戀的時候你跑去威脅別人就已經夠過分了。可你為什麼會記得比我還清楚啊!」

  「哈,你要是受欺負了又哭出來,我可是會很頭痛的。」五條悟理直氣壯的說。

  優姬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拜托,我很久沒有哭過了,你不要抓住那一件事不放行不行?」

  「那是誰小的時候對救過自己的恩人就對別人說長大了以後要以身相許,結果發現別人有老婆之後哭了快兩天?」五條悟像個小惡魔一樣的把優姬的黑歷史又扒拉了出來。

  「那是因為我害怕最後又只剩下我一個人,又不僅僅是因為那個。」優姬像喝了假酒一樣面色緋紅,開始自爆心路歷程。

  硝子把優姬喝的飲料拿起來聞了聞,好家伙,還真是喝了酒,三度的果酒。噸噸噸喝下了半瓶燒酒還面不改色的硝子想,還真是弱啊,優姬。

  「為什麼要害怕?我不是會一直陪著你嗎?」五條悟困惑的看著優姬。

  「可是悟會結婚的,我也會結婚的,到時候我們就會分開,不能再在一起。」優姬顯而易見的有些迷糊了,直接說出了她平時絕不可能說出口的話。

  「難不成悟會和我結婚嗎?我不要啦,和朋友結婚什麼的,太奇怪了。再說友情比愛情,靠譜多了……」說著說著,優姬的眼皮越來越重。她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抱著個靠枕,自個兒跑到沙發上蜷縮著睡了起來。

  「……我們可以不結婚嘛,當一輩子的朋友又不是不行。」五條悟半垂著眼,有些失落的自言自語。

  在一旁看著的夏油傑幾乎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覺得自己的思想比起這兩個在封建大家族長大的孩子來說還是太保守了。

  「我果然還是沒有辦法理解他們這些有錢人的想法。」夏油傑對硝子說。

  硝子悶著頭又干了一口燒酒,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說:「不是你的錯,是我們都無法理解笨蛋的想法。」

  五條悟看著他倆在那講相聲,扭著眉毛不滿的說:「這有什麼不好理解?我就很能理解優姬的想法。」

  「因為你們兩個都是笨蛋。」硝子毫不客氣的說,「愛情笨蛋。」

  優姬迷迷糊糊的聽著他們的聲音,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做午飯吃。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抱枕跑去打開電視,五條悟看著優姬那樣子,就知道她又想放著《機器人嘉年華》做飯了。

  他連忙朝優姬那邊喊:「碟片我放到第二層格子了,你在第一層找不到的。

  優姬聽著這話身子僵硬了一下,悶悶的回答:「我知道,不用你說。」

  五條悟無奈的做了個鬼臉,也不管優姬看不看得到。

  雖然五條悟看上去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不過腳底下一點兒也沒閑著。他和硝子打了個招呼就火速的跑到優姬的身旁,和她擠在一起開心的挑選碟片。

  硝子喝了個酒飽,帶著酒氣打了個飽嗝問夏油傑:「游戲還玩嗎?」

  「你覺得呢?」夏油傑頂著一副死魚眼回答,他可再也不想玩這個游戲了。玩到頭來只有他一個人擔驚受怕,當事人一點兒也不在意。這有啥意思?看他倒霉嗎?


第12章

  優姬生日的那天歌姬學姐最後還是在吃午飯的時候趕到了五條家,如願的和優姬說聲生日快樂。因為來的匆忙,歌姬送的生日禮物是一套巫女服和自家神社出品的御守。歌姬不太好意思,但優姬很喜歡。

  善解人意的優姬讓歌姬差點感動的哭了出來。咒術高專的大家都是一群瘋批,只有溫柔善良的優姬和文靜溫和的硝子能讓歌姬感到一絲溫暖。

  夏油傑送的禮物意外的不正常,是本講兩個笨蛋花了巨長的時間談戀愛的漫畫書。但夏油傑聲稱自己臨時換的這份禮物絕對是所有禮物當中最好的一個。

  五條悟對此表示了不滿。

  硝子在一旁慢慢的拍手說,你們可以出去打一架,反正損壞的都是五條家的東西。完全是火上澆油的態度。

  優姬看著歌姬狼吞虎咽的吃著她做的食物,看的很開心。

  晚上吃完晚飯大家又縮在一起開始玩游戲,這一次夏油傑打死也不肯玩中午玩的那個游戲。倒是讓優姬很好奇他們中午玩了什麼游戲。

  最後大家吵吵鬧鬧的到了深夜,夏油傑早早的就睡過去,硝子也不停的打哈欠。歌姬學姐因為長時間的奔波一早就直奔臥室而去。

  反倒是五條悟這個醒的最早,並且疑似一整晚沒有睡覺的人格外精神。

  優姬便陪著五條悟又看了兩部電影,將睡未睡的時候。五條悟突然又湊近了優姬把她輕輕抱住,優姬勉強的抵住睡意回抱了五條悟。

  迷迷糊糊之間,她似乎聽見了五條悟的嘆息。

  「優姬,我曾經答應過你,只要你不願意我就絕不會讓五條家強行留住你。可現在如果我說是我想要讓你留下來了,你會不開心嗎?」

  優姬不太聽得清楚五條悟說了什麼,她很困,也不想去思考。只是憑著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回答道:「會不開心。我……不想留在五條家,也不想留在咒術界。」

  環抱著她的手突然就縮緊了一下。

  ……

  假期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一年級的四人經歷了聚會,出任務,分開等一系列的活動之後又重新聚集在了咒術高專,成為了二年級的學長學姐。

  二年級的時候除了平時出任務以及和各自的男女朋友約會的時候,五條悟和優姬基本上都膩在一起。雖然不至於說形影不離,但只要兩個人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的時候就近乎連體嬰兒。

  這種行為不僅閃瞎了二年級的眼睛,也閃瞎了學弟們的眼睛。

  一年級的灰原學弟甚至成立了「五條悟和真理優姬催婚小分隊」這種東西。並且不停的向自己的同學七海健人說他們兩個之間完全就是真正的愛情,就算第二天公布他倆其實是未婚夫妻,馬上要結婚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唉,我什麼時候才能遇見這樣的愛情呢?」灰原雄對七海健人無比感嘆的說。

  一旁路過的夏油傑覺得這學弟剛剛說的那些話似乎有些耳熟。

  「並不是這樣,他倆之間完全就是容不得別人操心的笨蛋相處方式。越操心自己只會陷得越深,最後受傷的只有自己。」出於愛護學弟的心思,夏油傑難得的跑去和不熟的學弟解釋。

  但灰原雄完全不信,並且直說夏油傑肯定是因為看不慣這對神仙愛情才這麼說的。氣得夏油傑當場就用咒靈操術把灰原學弟倒掛在樹上,說要倒掉他腦子裡的水。

  「那兩個人的相處方式有問題,我說真的。」夏油傑不厭其煩的向灰原雄強調。

  七海健人在一旁連忙給夏油傑道歉,請他把灰原學弟放下來。雖然夏油傑很快就把灰原雄放了下來,但七海健人和灰原雄一致認為夏油傑是個脾氣暴躁的學長。而且他這麼生氣,顯然證明了五條悟和真理優姬之間的感情是真的。

  然而過去了不到半年,七海健人就特地帶著灰原雄去給夏油傑道歉。

  「那兩個人之間根本不叫愛情,他們完全就是笨蛋。」七海健人誠懇的說。

  夏油傑表示非常同意。

  雖然灰原雄依舊認為他們倆很真,但也承認他們是笨蛋。因為如果不是笨蛋,那麼顯然他們這時候已經結婚了。

  這個想法就算是夏油傑也沒有辦法。因為有時候他也這麼覺得。

  奇怪的是從那以後灰原雄認為夏油傑完全是神一樣的男子,是相當可敬的前輩。七海健人心想,天然系的腦回路還真是可怕啊。

  夏油傑和五條悟一起出任務的時候和他說了這事,五條悟表示學弟還是很有眼光的,他和優姬之間當然是愛情。

  起碼他對優姬是愛情,五條悟說。

  「既然是愛情你還總是出去泡妹?」夏油傑毫不留情的嘲諷到。

  「那不一樣。」五條悟擺了擺手說,「我和那些女生從來沒見過三次面以上。」

  「沒看出來你竟還有良心。」這到是讓夏油傑有些驚訝。

  「你在想什麼?那只是因為從來沒一個女生受的了我一個星期。」五條悟撕開一個糖果,含糊不清的說。

  這理由夏油傑也沒想到。

  「我還以為女生都會喜歡你的那張臉。」夏油傑說。

  「才不是這樣,女孩子是種纖細敏感的生物。比起我這種除了好看性格上滿是毛病的家伙,傑你這種才更容易招女孩子喜歡吧。」五條悟眯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懶洋洋的說了這麼一番話。

  夏油傑的確是女人緣很好的那種類型。

  「性格方面的問題只能說你活該。」夏油傑毫不客氣的說。

  五條悟沒有接話,也沒有看向夏油傑。只是靜靜的看著遠處地平線上和硝子一起出任務回來的優姬的身影,一動也不動。

  氣氛忽然有些尷尬,不知怎的夏油傑的左眼皮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傑,你要不要試著去追一追優姬?」讓夏油傑坐立難安的一句話從悟的口中說出。

  夏油傑愣住了。

  「你不能因為前兩天我偷吃了你的巧克力就這麼恐嚇我。」夏油傑努力的想要轉移這個奇怪的話題。

  「如果是傑的話,也許優姬真的會喜歡上你也不一定。」五條悟垂著眼,自顧自的說。

  還沒等到夏油傑反應過來說些什麼。低沉的情緒突然從五條悟的身上一掃而光,他摸了摸自己有些毛躁的後腦勺,笑著對夏油傑說:「因為優姬只把我當朋友,所以這種事情我做不到啦。」

  夏油傑伸出手想反駁悟的說法,卻被五條悟輕巧的避開。

  「優姬!我在這裡!」五條悟跳起來衝著地平線那邊揮了揮手,像往常那樣高興的朝優姬打招呼。

  這時候夏油傑終於有機會喘了口氣,他滿頭疑惑跟在五條悟的身後向前走,忽然感覺自己的額頭有些濕。他伸手一摸,這才發現他剛剛竟然出汗了。

  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發現自己不想在這個時候看見優姬。不僅僅是因為悟剛剛說的那番話,更多的是因為他被自己內心的想法給驚到了。

  因為剛剛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真的有去思考過悟說的話。思考過……和優姬戀愛。

  這不好。夏油傑想。

  看著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就又纏在一起的優姬和五條悟,夏油傑苦笑了一下。和優姬戀愛什麼的,會讓他們四個人都變得很尷尬吧?這樣可不好。

  五條悟湊在優姬耳邊嘰裡呱啦的說了一通,然後笑著對優姬說:「我剛才問傑要不要試著來追追你?結果你知道傑回答什麼嗎?傑竟然和我說我是在恐嚇他,這種轉移話題的方式超差的吧。」

  優姬很平靜的著看了一眼夏油傑,一點兒也不在意的對五條悟說:「你問的這種問題太容易讓人尷尬了。再說不管傑怎麼做,我都是不可能和傑戀愛的。」

  「嗯,為什麼?我記得你最喜歡的不就是傑這種類型的異性嗎?」五條悟有些奇怪的問。

  優姬倒是沒有反駁五條悟的話,只是說:「雖然如此,但是傑是咒術師嘛,你知道我除非是為了得到咒力否則我是不會和咒術師戀愛的。」

  「不是吧,僅僅是因為傑是咒術師嗎?我還以為優姬你好歹會考慮一下傑是我們的朋友呢。」五條悟大驚小怪的說著,但偏偏在那個「我」字上加重了讀音。

  「當然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啊。」優姬頭痛的揉了揉腦袋,一臉嫌棄的看著五條悟說:「但是你都不覺得這個原因說出來很尷尬嗎?」

  「不會,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五條悟咻的一下親了優姬的額頭歡快的說。收獲了優姬的冷眼一個。

  優姬和夏油傑還有硝子他們們打了個招呼就被五條悟牽著手跑掉了。跑了兩步可能是五條悟嫌優姬走得太慢,就看見五條悟一下子把優姬打橫抱起。用著無下限術式幾下消失了人影。

  看著又消失不見的兩人,硝子嚼著口香糖慢悠悠的走到夏油傑旁邊問他:「你很在意,為什麼?」

  「……沒什麼。只是忽然覺得優姬和悟的關系還真是好的讓人嫉妒啊。」夏油傑垂著眼說。


第13章

  情人節的那天,咒術高專的所有人都收到了優姬手作的巧克力。

  「所以我的肯定是本命巧克力吧!」五條悟掰了一塊巧克力塞在嘴裡肯定的對二年級的其他人說。

  夏油傑看了一眼那個和他們沒有什麼區別的盒子說:「這明顯沒有什麼區別。」

  聞言五條悟又掰了一塊嘗了嘗味道,隨後更加肯定的說:「但我的絕對是本命,因為這個味道非常合我胃口。」

  硝子懶散的拆開了自己的巧克力嘗了一口,雖然情人節這天不是會送女生巧克力的日子。但優姬還是給硝子也准備了一份巧克力。

  「我的是酒心巧克力。優姬根據每個人的胃口對巧克力進行了調整。」嘗過味道之後硝子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五條悟的幻想。

  聽見這話夏油傑也試著打開了自己的巧克力盒,裡面裝並非如硝子所說是合他們每個人胃口的滋味的巧克力。而是黑色的巧克力味的蘇打餅干,中間還抹了一層巧克力薄荷慕斯和檸檬果醬的夾心。

  他心下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拿了一塊餅干嘗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吃起來意外的舒服。一邊吃著,他一邊把盒子裡放的卡片拿出來看。

  「因為巧克力對胃不好,所以我給傑做的只是巧克力味的東西。想吐的時候吃一些蘇打餅干和檸檬果醬會舒服些。學校正東門過去三條街有一家甜食鋪,那裡賣的烏梅對於緩解嘔吐感也很有效。出任務的時候可以帶些梅子,我試過了,很方便。」by——真理優姬

  夏油傑沉默的看完了這一張卡片。

  優姬和悟的感情很好。夏油傑對自己說。

  優姬在五條家幾乎相當於主母。夏油傑回想著自己在五條家看見的一切。

  悟很在意優姬。夏油傑永遠記得五條悟在夕陽下看向真理優姬的神情。

  我們四個人是能交托生命的好友。夏油傑想起了優姬頂著渾身的鮮血和硝子一起作戰的場面。

  優姬天性溫柔又善解人意。夏油傑對自己說。

  所以優姬才會察覺到他沒有向任何人說起過的感受。這行為本身與他無關。

  「再說不管傑怎麼做,我都是不可能和傑戀愛的。」優姬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帶著微笑嗎?夏油傑想,沒有吧,沒有微笑,也沒有憧憬。

  夏油傑又拿起一塊餅干,酸甜的滋味依舊撫慰著他的舌尖,卻又仿佛下沉著填滿了他的心靈。

  沒有人知道他吞咽著吸收咒靈的時候,那滋味有多麼的讓人惡心。那東西的味道仿佛處理的嘔吐物與排泄物的抹布。只一口就讓他恨不得三天不要再吃東西,恨不得自己喪失味覺。

  他從來沒有把這種感觸與他人分享過,他不想有人因為這種可笑的事情來同情他。這個過程是他能力的一部分,他因為這種的能力而成為了可以與五條悟這樣的怪物相提媲美的天才。

  那些因為知道咒靈難吃而給予他的同情只讓他感到好笑。

  咒靈的味道很難吃,可那些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的人有能力去品味這份難吃嗎?一群跳梁小醜在這種地方展露自己的同情,施展自己的憐憫。仿佛這樣就能讓他們高高在上,就能讓他們有資格對他進行評判。多麼的無知而又傲慢。

  他可不需要同情。

  但這份巧克力不是同情。

  夏油傑放下卡片,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認為自己不需要別人的同情,也不希望別人對他抱有憐憫。

  然而就在剛剛,他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在需求著什麼。

  這份需求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卻已經被優姬在無意間給予了。

  「傑,你要不要試著去追一追優姬?」悟在那個時候說出的話依舊清晰可聞。

  冰涼的指尖貼在滾燙的眼皮上,夏油傑忽然像發瘋了一樣大笑起來。

  「別鬧了悟,要是合胃口就猜測是本命的話。那我這份豈不是都可以算是愛的證明了?」夏油傑抹去了眼角因為笑而流出的眼淚,揮了揮硬質的卡片衝五條悟說。

  「你在說什麼傻話呢?」五條悟扭過頭去看夏油傑,臉上滿是困惑。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墨鏡都掉了一半的樣子又忍不住大笑起來。他對五條悟說:「優姬只是記住了我們每個人的喜好和需求罷了。自作多情也要有個限度。」

  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五條悟滿不在乎的又給自己塞了塊巧克力,有些不耐煩的說:「這點我比傑清楚多了好不好?」

  「但是本命巧克力的說法又不是我自個兒想的。」五條悟說,「那是優姬自個兒說的。」

  「不是給我的話會很麻煩。」五條悟吃著巧克力,平靜的說。

  夏油傑只是無言的看著他。

  「啊對了。」五條悟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作怪的叫了一聲。

  「我之前說的話只是在開玩笑,傑你可不要當真哦∼」他笑眯眯的說。

  硝子奇怪地看了他們倆一眼,問:「你們有誰可以告訴我是什麼玩笑嗎?」

  「不能∼」不等夏油傑回答,五條悟就伸了個懶腰說,「因為我會不開心的。」


第14章

  「不過優姬不是有男友嗎?這種日子本命巧克力肯定會給男友吧。」硝子的言下之意顯然是不懂他們爭個什麼勁。

  「不可能。」五條悟立刻就反駁了硝子的說法,「優姬從來不會給男友巧克力這種東西,因為男友這種生物要是因為巧克力而產生了不必要的錯覺的話,分手的時候會很難搞。」

  「這樣可不好∼畢竟男朋友這種東西分不掉的話,會影響優姬找下一個的。」五條悟把最後一塊巧克力也塞進了嘴裡。

  「所以優姬從來不在情人節的時候送正在交往的人巧克力。」五條悟清朗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仿佛那入口即化的巧克力突然生出了粘性,黏住了他的話語。

  然而這是優姬做給他的巧克力,又怎麼會在這裡不合他的心意?

  優姬做的巧克力永遠那麼合他的胃口,無論是甜度、口感、還是氣味。他喜歡甜,每個情人節他收到的巧克力裡就絕不會混進苦味,只會是純甜。

  優姬了解他,可他了解優姬嗎?

  嘴角微笑的弧度,說話的語氣和方式,穿著打扮上的品位,還有對於食物的習慣。優姬的一切他都再清楚不過。

  可是他了解優姬嗎?

  奉承的姿態,死寂的雙眼,永遠言不由衷的微笑,仿佛僅僅是他手腳的延伸。然而竟有人對他說:恐怕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優姬更能盡心侍奉您的人了。

  優姬明明是這世上最沒有用心對待他的人之一了。

  她總是在說謊,從剛剛見面的那一刻起就試圖欺騙,在那之後的所有時間裡也從來不向他訴說。

  「如果那時候去救優姬的不是他就好了。」

  「如果他早點握住優姬的手就好了。」

  自相矛盾的想法總是充斥於腦海,無法抹去。

  如果救了優姬的那個人不是他,也許他可以和優姬普通的相遇,普通的相識。他們之間不存在著救與被救的關系,不存在如此天生的不對等。

  也不會讓優姬像如今這樣僅僅是看著他就會不可避免的回憶起過去,僅僅只是看見就會無法抑制的產生痛苦。

  如果他能再早點遇見優姬就好了,再早點遇見優姬,他就可以讓她早早的從苦難中脫出。

  不曾遭受那些苦難的優姬,臉上一定會露出他所希望看見的、幸福的笑容。

  可是現實沒有如果,現實就是他在最糟糕的時間遇見了優姬,又在不恰當的時候向她伸出了手。

  他看見她伸出了手呼救。

  有許多人都向他伸出了手呼救。

  他隨手握住了其中一雙,就真的以為自己能夠拯救這雙手的主人。然而那時候的他不知道她並不是向他伸出手,也不知道優姬希望見到的那個人不是他五條悟。

  然而因為他自作主張的那樣做了,他所擁有的一切就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強迫著優姬朝著他所想要的方向移動,卻絲毫不顧她自己的意願。

  對優姬來說,讓他人產生不必要的好感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事。就像優姬的術式,就像優姬的眼睛。

  就像那個人路過的時候把優姬從車禍中救出。優姬因為別人一時的善心而活了下來,卻因此看見了父母的死亡,經歷了與家人的生離。

  又像那個人原本是想把優姬送回家,他也只是因為覺得優姬有些難過才讓優姬碰他腰上的荷包,他只是想讓她開心。那荷包裡的那雙眼睛原本早已找到了合適的人移植,誰也想不到優姬會和那雙眼睛產生共鳴。

  再或者又像真理家一開始只是想把優姬培養成後繼者,不曾想過要把她當成一個工具。可偏偏因為意料之外的愛憐觸發了那樣的術式。

  愛會帶來痛苦。

  恩人的善心,撫育者的愛憐,玩伴的關心。

  愛會帶來痛苦。

  巧克力的滋味一點點淡去,純甜的味道過去竟然帶來了苦澀的錯覺。

  我了解優姬嗎?

  五條悟想:這世上除了優姬自己,大概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優姬了。

  正是因為如此,五條悟比誰都清楚優姬不會留在他身邊,比誰都明白優姬多麼的想要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優姬只是把他當做了朋友,把他當做了必須像對待恩人那樣去對待的上級。她從來都不想得到他的愛,從來都不想得到意料之外的感情。

  就像優姬從不在情人節的這天送那些注定會分手的男友巧克力。不去做這種可能產生多余的愛的事。

  「那太容易產生問題了。」

  「如果我告訴你,現在是我想把你留下來了。你會不開心嗎?」

  他想要把優姬留在身邊,想要每天清晨起床就能看見她的面容,想要看見她真摯的笑臉、無憂無慮的表情。

  「不給男朋友送巧克力,也並不意味著悟的那份就是本命吧。」夏油傑淡淡的說。

  五條悟抬起頭和夏油傑對視,片刻之後他扭頭笑著對硝子說:「我的這份一直都是本命。優姬向來是這麼對別人說的。」

  「反正男友也是會很快就分掉的存在,所以從小到大一直把本命巧克力送給青梅竹馬。這不是很好理解嗎?把本命巧克力送給喜歡的人,優姬又沒有喜歡的人。」

  優姬又沒有喜歡的人。五條悟自嘲的笑了。他把自己的心想的太過偉大,才會覺得傑和優姬在一起也好過優姬永遠離開他的世界。

  他明明既無法接受優姬的離開,也無法接受優姬擁有愛人。

  想像一下吧,想像一下那張姿容盛麗的臉以後只專注的看向另外一人,想像一下她清晨在另一個人的懷裡醒來,露出無憂無慮的笑容。他的心不會因此得到任何的滿足,只會狂躁的想要毀滅一切。

  啊,啊,啊。

  想必意料之外的感情,這次也一定,一定,一定會摧毀掉什麼吧。五條悟笑著想——

  ——那笑容怎麼看怎麼癲狂。


第15章

  第二個學年要結束的時候原本被真理家認為不發揮輔助作用,那麼這一輩子的極限就是二級術師的優姬終於得到了一級術師的推薦。

  誠然優姬能夠得到這個推薦的原因之一是優姬和五條家相交好,優姬可以輕易的從五條家找到大把的人推薦她。但優姬自身實力的突增才是得到推薦根本原因。

  優姬在意外對戰一只一級咒靈的時候展開了領域。

  任誰都知道有能力展開領域的咒術師和不能展開領域的咒術師完全是兩種存在。哪怕是最弱小的領域,只要能夠在戰鬥的時候使用出來,一樣是能夠扭轉事態的法寶

  「所以情況就是現在的我可以靠領域來對付詛咒了。」優姬笑著把這個消息分享給了大家。

  五條悟罕見的沒有插話作亂,他用桌子上的手撐住臉,靜靜的看著優姬臉上露出的笑容。

  「好厲害啊,優姬。這樣一來你就是我們當中第二個能夠使用領域的人了吧?」硝子有些驚嘆,整個咒術界能夠使用領域的人都屈指可數。優姬可以在二年級的時候使用領域,顯然已經脫離了普通咒術師的隊伍,到了可以被稱做天才的地步。

  「不過我雖然能夠使用領域,但其實也只是可以勉強展開罷了。」優姬的臉上掛著笑容,顯然並不為自己這份勉強而感到難過。

  這份力量對她來說已經十分難得。

  畢竟真理家的術式屬於無傷害的自保型,優姬自身的術式更多的也只是輔助作用。因此優姬在對戰咒靈的時候幾乎都是在通過運用不同咒具來斬殺它們,咒力的作用僅限於強化優姬的身體和保證她的生命。

  但這樣的方式存在兩個問題,一是她並不擁有天予咒縛級別的運動能力,不用咒力強化的話力氣放在普通人當中只能算小的那種。二是優姬的速度,戰鬥直覺,和反應能力都不算特別好,用這種方式去戰鬥也很勉強。

  但領域卻和這些要求無關,只要有能夠展開領域的能力,哪怕是個殘疾一個人也照樣可以在展開領域的時候通過領域內的咒力和效果發揮力量。

  領域的展開毫不誇張的說讓優姬的戰鬥力產生了飛躍性的進步。

  「這樣一來,你總可以放棄之前的那種戰鬥方式了吧。」五條悟笑著說,「你再用那樣的方式戰鬥,你出任務都得多帶兩套衣服了。」

  「領域又不是隨時能用,而且展開領域後還會產生術式熔斷的效果。我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只能用咒具去祓除咒靈。」優姬有些無奈,領域又不是萬能的東西,她攻擊咒靈的主要方式還是使用咒具。

  雖然在咒術界使用術式才是主流,但優姬因為自身術式的關系只能選擇另一條路。所幸優姬擁有在整個咒術界也是首屈一指的咒力儲備。因此盡管她的術式毫無殺傷力,但咒力本身的使用以及咒具所造成的傷害還算可觀。

  但五條悟其實不太願意看見優姬用那樣的方式去戰鬥。

  優姬因為力量太小,又不夠敏捷。優姬總是一找到合適的機會就不管不顧的向咒靈衝過去。受了傷就靠術式自愈。攻擊的方式就儲存的咒力和自愈能力一點點將咒靈消耗,等到了最後的時候再將咒靈祓除。

  優姬就是這樣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殺死詛咒。

  「那悟你下次可以試著把其他衣服都偷走,就留一個女僕裝,看看優姬到時候會不會穿。」硝子笑著對優姬說。

  優姬無奈的笑了笑,「近戰的時候就是容易把衣服弄破,不帶衣服打完架之後你總不能讓我光著吧?」

  硝子和傑都和優姬一起出過任務。前者因為能力的原因只能和優姬一起去些不危險的地方。傑也出於他保護弱者的信念,向來不會讓優姬陷入危險。因此他們兩個都沒有發覺優姬的戰鬥方式存在問題。

  只有會偷偷跟蹤獨自出任務的優姬的五條悟知道。

  渾身浴血的優姬,不斷的被詛咒打倒,再站起,被打倒,再站起。不害怕受傷的優姬,不畏懼死亡的優姬。

  並不僅僅是衣服會損壞的問題,事實上,在和詛咒消耗的過程當中,皮肉被割傷劃掉只是常事。有的時候優姬的手和胸腔一度只剩下骨架,她全靠著自愈的術式才活下來。

  悟總是能夠看見那樣的優姬。看見優姬在耗盡比自己強大得多的敵人的力氣之後,是如何用薙刀利落的結束那些詛咒的生命。

  每到了那個時候五條悟都能能夠看見在殺死詛咒之後,優姬臉上釋然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有時候在跟蹤的最後,他會忍不住跑出來遞給優姬一件衣服。

  那並不僅僅只是因為衣服。

  優姬只有這樣的戰鬥方式,他也只能好在戰鬥的最後對優姬說:下次多帶兩件衣服吧。

  下次,別再受那麼多的傷了。


第16章

  「歌姬,你該不會動不了了吧∼」五條悟雙手插在兜裡,居高臨下的衝著廢墟裡的歌姬喊,「實在是不行的話,我來救你也不是不可以。」

  「我沒有動不了!」歌姬聽見這話一個激靈,猛的從廢墟裡跳起來。雖然剛剛的確被咒靈的攻擊所波及,但歌姬一點不想被五條悟這麼說。

  「而且我也一點兒不想被你這家伙救!」歌姬忍住了向五條悟比個中指的衝動,氣鼓鼓的衝他說。

  砰的一聲,之前的那只咒靈猛的從廢墟當中衝向歌姬。五條悟還站在上面和冥冥聊天,下一秒這只咒靈就被夏油傑用咒靈操術操控的咒靈給吞進了肚子。

  「悟你別這麼說,欺負弱者可是不好的行為。」夏油傑悠閑的走到咒靈旁邊,准備過會兒把這只無主的咒靈收為己用。

  五條悟笑了一下,「去欺負強者才是無法理解的行為吧。而且你這完全是在挑事兒啊,傑。」

  歌姬已經被氣得不成樣子了,甚至想要下一秒不顧實力差距上去揍這兩個欠揍的家伙。

  「歌姬學姐,你還好吧?」剛剛到的優姬有些擔憂看向她。

  「學姐你們都消失兩天了,我和優姬都很擔心你。」硝子也是面露憂色。

  「啊嗚——」歌曲感動的衝過去給她們兩個一人一個擁抱。「優姬,硝子你們真的是的天使啊,以後一定不要變成像那兩個一樣的混蛋啊!」

  「放心,我們不會變成那樣的人渣的。」硝子安慰她。

  優姬看了站在一旁嘻嘻笑笑毫無悔過之意的五條悟一眼,無奈的對歌姬說:「不要有這種可怕的擔憂啊。」

  和歌姬一起出任務的冥冥在一旁看著他們幾個講相聲,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默默發問:「那麼,請問我可以知道帳在哪嗎?」

  「欸——」

  惠風和暢,天氣明朗。往天上一看,嗯,非常干淨,完全沒有帳的影子。

  ————

  「你們當中有一個人說他自己放帳,然後就撇下了輔助監督一個人跑。自己坦白吧,是誰?」二年級的班主任夜蛾正道嚴肅的看著自己面前的這群小兔崽子。

  「我說夜蛾老師,你可以不要再追究這個事情了嗎?」五條悟歡快的伸手回答。

  「嗯,原來是悟干的啊。」五條悟一下子就暴露了是自己干的好事,隨即夜蛾老師對五條悟進行了正義的鐵拳。

  「不過正巧你們現在都在這裡。悟、傑你們仔細聽,我把下一個任務和你們說一下。」

  夜蛾正道轉向五條悟和夏油傑說:「這一次的任務是由天元大人點名親派的,擔子很重。你們兩個需要將目標「星漿體」,天元大人的適合者——護衛她的安全,並將其抹消。」

  「這自相矛盾的說法,老師你終於連腦子也變的不清楚了嗎?」五條悟笑嘻嘻的對夜蛾正道說。

  「畢竟春天快到了,自己又被選為了下任校長。老師有些得意忘形也正常。」夏油傑也開玩笑的說。

  夜蛾正道板著一張臉橫著看他們,五條悟和夏油傑在這樣的目光下還是稍微收斂了一下。

  夏油傑伸手捂住嘴假裝咳了咳說:「不開玩笑了,是因為天元大人的術式要進行初始化了嗎?」

  「啊,畢竟是每五百年雷打不動的儀式,現在也到時間了嘛。」五條悟覺得有些無聊,打了個哈欠,把墨鏡摘下來用無下限術式轉著玩。按道理五條悟不會自己去了解這種事情,但正巧優姬的術式「自愈」再強大的咒力的幫助下可以說得上接近不死。咒術界就有這麼個真正不死的人物存在,五條悟當然也了解過。

  優姬在一旁端莊的坐著,她聽著他們的交談,神色有些莫名。擁有「不死」這種術式的天元大人倡導了咒術師在原則上不可以對非術式出手的道德。優姬打心底裡崇敬不死的天元大人。

  但天元大人並非不老。

  五百年一次的同化可以將天元大人的□□信息進行重置,從而防止天元大人一路進化為可能對社會造成危害的生物。

  這沒什麼不好,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樣的做法和天元大人的初衷相悖。

  天元大人是咒術界絕不傷害普通人的術師代表,是術式保護非術師的道德模範。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天元大人,也會出於個方面的考慮而傷害一些非術師。

  優姬告訴自己應當理解天元大人的做法,倘若天元大人進化失敗,那麼遭殃的就不再是某一個普通的人類,而是整個社會。用一個人的生命來拯救這一切是完全值得的。

  但她依舊忍不住為那個「星漿體」而感到難過。倘若那個人不是天元大人的適合者,說不定還能普通的過完這一生。

  這樣想著,優姬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總是不願看見非術師因為咒術師而死。可她有能力去救下那些因咒術師而痛苦的人嗎?沒有足夠的實力,想也無用。

  「……對了,優姬。關於這一次的任務,天元大人有話讓我帶給你。」夜蛾正道停下和夏油傑他們關於天元大人的術式的討論,轉過頭對她說。

  這讓優姬有些疑惑,天元大人為什麼會特地讓夜蛾老師給她帶話?

  夜蛾正道看著優姬,緩緩的對她說:「天元大人讓我給你帶話:『若想拯救世人,你便前往真理家。若想得知真相,你便留在此處。』……大概就是這樣。」


第17章

  「天元大人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優姬難得的困惑了一段時間。

  「不用管,玩游戲的時候突然蹦出來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的NPC罷了。」五條悟從優姬的身上拿了一包糖果吃,漫不經心的說。

  滴滴。

  消息的提醒聲從腰上的包裡傳來,優姬把手機拿出來,發現原來是真理家的人給她發了消息。

  『家主的身體快不行了,她想見你最後一面。』

  優姬知道家主的身體不太好,但沒想到竟然到了這種局面。

  「若想拯救世人,就前往真理家。」

  拯救……世人,拯救誰?家主嗎?看著手機上的短信,優姬忍不住用手按了按額頭。她不想回那個地方,也不怎麼想見到家主。只是如果她不回去,真理家的人就一定會像附骨之蛆一樣的纏上來管她要好處。

  「若想得知真相,那就留在此處。」

  真相。真相是什麼?她有什麼想要得知的真相?天元大人的話太奇怪了。優姬思索著,眼睛隱隱發痛。按壓額頭的手也越發的重了起來。

  這時候一只溫暖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優姬的手,是悟。

  「想回去就回去,想留下來就留下來。管那種老頭子的話干什麼?」五條悟把優姬環住,又不由分說的往優姬的嘴裡塞了顆糖果。

  優姬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結果這下不僅沒能攔住五條悟塞甜食的手,反而完完全全的進了五條悟的懷裡。

  「咦?是薄荷糖。」她不喜歡吃甜食,所以身上帶的糖果總是合五條悟口味的純甜的糖。但五條悟塞她嘴裡不是她買的草莓味的糖,而是不怎麼甜的檸檬薄荷糖。

  「這個味道的糖很不錯吧?我找了很久的。」五條悟趴在優姬身上,笑嘻嘻的說。

  「雖然這麼說,但我不喜歡吃糖果。悟下次買自己喜歡的口味就好。」被五條悟這麼一打岔,優姬感覺自己的眼睛也沒有那麼痛了。

  滴滴。真理家又發了條短信給優姬。

  『家主說,如果你回來,會把家主之位傳給你。』優姬沉默的看了這條短信許久,心裡覺得好笑。真理家的人是不是有點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於是她對五條悟說:「也沒人非要我在這兩個裡面做一個選擇吧。悟,你和傑的那個任務是怎麼回事?」

  五條悟低頭把下巴放到優姬的肩膀上,聽著她少有的任性發言。輕輕的用頭去蹭她的臉頰,眼中滿是笑意。

  「這不挺好的嗎?」

  他毛茸茸的腦袋摩挲得優姬的臉頰有些難受,癢癢的感覺弄得她有些想笑。

  「悟,別鬧了。我有在認真的問你任務的事。」

  「我知道~」五條悟趴在優姬的身上不放手,笑嘻嘻的和優姬耳語。

  一旁路過的灰原學弟表示他真的很想問:你們倆真的沒有在交往嗎?

  現實當然是沒有,可能夢裡有。

  在和五條悟,夏油傑一起去執行星漿體的任務的前一天晚上。優姬又一次的做了噩夢。夢裡的內容沒什麼新意,依舊是溫馨的日子開頭,依舊是以血色的天空結尾。

  只是這一次在她離開家的時候,妹妹突然向她哭了起來。她想回去抱住妹妹,但父親和母親像沒有聽見一樣的把她拉走。

  這畢竟是夢,或者說是在她腦海裡無限循環的記憶。所有的角色都朝著既定的軌跡發展。她要怎麼改變這已經成為事實的過去?

  第二天一起去執行任務的時候,優姬的精神不太好。她有些昏昏欲睡,只好不停的用手去按壓額頭。

  五條悟看見優姬的舉動皺了皺眉頭,還是決定說些什麼。

  「晚上沒睡好覺,也不要靠這種方式來讓自己清醒。你要想睡就睡,等到了我叫你。」

  優姬嘆了口氣,「悟,我們馬上就要下車了。我就是想睡也睡不了多久。」

  五條悟看了優姬一眼說:「你可以睡我懷裡,我不會把你吵醒的。」

  坐在優姬另一邊的夏油傑聽見這話頓時想要說些什麼,但在他把話說出口前,優姬就已經反駁了五條悟的話:「悟,別鬧了。」

  五條悟定定的看著優姬,優姬平靜的回望過去,臉上帶著永遠溫柔恬靜的笑容。

  「別鬧了」,像是對待看不懂大人對話時的尷尬突然冒出來插話的小孩子一般的態度。

  五條悟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了下來,但優姬卻像沒有發覺一樣的開始詢問夏油傑關於任務的問題。

  「「星漿體」,那個女孩長什麼樣子?有照片嗎?畢竟還是要先認識人才好找到她保護起來吧。」優姬對夏油傑說。

  夏油傑瞟了一眼氣呼呼的五條悟,毫不在意的忽略了他。把照片和資料從包裡掏出來,夏油傑對優姬說:「照片在這裡。「星漿體」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名字叫天內理子。怎麼?這些悟都沒有和你說嗎?」

  「我把任務的流程和優姬說了,這些又不重要!」五條悟反駁道。

  正巧汽車到地方了,優姬就先把資料收了起來。等下了車,輔助監督把帳遞給他們,叮囑了兩句之後就離開了。這種級別的任務,輔助監督留下來反而礙事。

  優姬和他們倆在路上走著。夏油傑突然發聲:「要是星漿體的那小鬼拒絕同化怎麼辦?」

  五條悟看了一眼至今都沒有搭理他的優姬,無所謂的說:「那就取消同化唄。」

  這倒是讓優姬忍不住去看了五條悟。夏油傑輕笑了一下說:「沒問題嗎?這可是說不定要和天元大人開戰哦。」

  五條悟歪著頭打量了夏油傑一下,「怎麼?你小子說出這種話來就怕了?」

  優姬聽著他們兩個說話,搖了搖頭,笑著打開了資料。

  資料上顯示名叫天內理子的「星漿體」是一名十四歲的少女,在一所女子修道院讀初中。父母在十年前就出了車禍,唯一的姐姐似乎也在那場車禍裡去世了。因此現在是孤兒,和從她出生起就派來的保姆黑井美裡一起生活。

  優姬看著資料上對天內理子家庭的描述,覺得頭很痛。有什麼東西像是要從記憶深處反撲出來。

  她忽然想起了夢裡的妹妹,妹妹大哭著想拉住她的手,對她說不要走。

  砰的一下,摩天大樓的高層上有爆炸聲響起。

  「不是吧?」五條悟遠遠的看著爆炸的地方,嘖的撇了一下嘴說:「要是那丫頭就這麼死了,這事兒是不是得算到咱們仨身上?」

  夏油傑發動著術式,回了五條悟短短的一句:「當然。」然後就操縱著可以飛行的咒靈,唰的一下飛上天空。

  優姬忍著頭痛掏出一把肋差,做出防御的姿態。不僅天上有敵人,地上也有。

  五條悟停在優姬的面前,把所有飛來的暗器全部打掉。

  「精彩,精彩。你就是五條悟吧,你很有名,大家都說你很強。」一個穿著打扮頗為誇張的蒙面白衣男子拍著掌走出來。邊拍著掌還邊對五條悟說:「就讓我領教一下,看看傳聞是不是真的唄?」

  優姬看了一眼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啪嗒一聲,直接把肋差收了起來。這種小雜魚,怕是在五條悟的手中撐不過兩個來回。

  五條悟看著優姬的小動作,嘴角忍不住勾起。隨即他心情頗好的轉過頭對這個家伙說:「可以哦。不過打之前我們先定個規矩。」

  「我沒把你打死之前,你可以開口求饒活命的規矩。」五條悟囂張的說。

  「你這個臭小子!看我——」話音還沒落下,五條悟飛上去一個加滿了咒力的橫踢直接把人揍飛了十幾米遠。

  「——不過前提是你能開口。」五條悟一把撈過優姬,對著傷痕累累的偷襲者開心的拍了張合影。

  在高樓的上層,戰鬥也早已快速的結束。夏油傑小心的把「星漿體」平放在沙發上,給她調整了一個睡起來不會太難受的姿勢。說起來他平時也不是會憐香惜玉的那種人,不過畢竟是任務的目標,怎麼的也得好好對待。

  而且……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這個女孩有些面善。

  「不過是個學生,竟然也敢這麼囂張!你等著吧,等拜爾先生來了,你們全部都要死在這裡!他可是Q的最高戰力!」聽著被自己控制起來的家伙大言不慚的喋喋不休,夏油傑翻了個白眼,把剛剛收到的照片拿給這家伙看。

  「你說的拜爾是他嗎?」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五條悟,優姬和那個偷襲者的合影。

  「唉,就是這個人。」他呆呆的看著屏幕。

  於是因為最高戰力拜爾先生的脫離組織,由於反對天元大人而來襲擊星漿體的組織——Q,就此解散了。

  優姬和五條悟一起往樓上走。優姬一邊走著一邊時不時的把星漿體的照片拿出來看,她總覺得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走到和夏油傑約好的地點的時候,五條悟突然停了下來。

  「優姬,你要不還是回真理家吧,這個任務……對你來說恐怕太難了。」五條悟對的優姬說。

  這讓優姬很奇怪,五條悟不是會干預她選擇的那種人。

  「啊,不用,這樣就好。」優姬頭也沒抬的回答說。

  因為心中的疑惑太多,這時候的優姬甚至沒有注意到。為什麼向來唯我獨尊,目中無人的五條悟的聲音會微微發顫。

  五條悟站在門前沒有動,優姬只好自己上前開門。但五條悟握住了她的手,優姬看著五條悟,五條悟看著優姬。

  突然五條悟有些鄭重的對優姬說:「優姬,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

  房間裡的夏油傑看著閉著眼睛睡覺的天內理子,越看越覺得有些不對。理子她……是不是有些過於面善了。

  他看著理子的眉眼,鼻梁,嘴唇,和臉龐。

  不知怎麼的,他忽然想起了優姬。他把手機打開,翻出剛剛五條悟發給他的照片。他看著照片裡的優姬,看著她的眉眼。

  忽然伸出手指遮住了優姬那雙接近金色的,宛如非人的眼睛。

  他的心猛的沉了一下。

  「這不可能。」他對自己說。

  夏油傑再一次湊上去仔細的端詳天內理子的樣貌,忽然發現理子的脖子上似乎帶著一條十分老舊的項鏈。他心裡有些奇怪,就順手劃拉了一下那條項鏈。

  優姬和五條悟已經到了門口,門旋轉的聲音緩緩響起。

  那條項鏈從理子的校服中滑出,夏油傑一動不動的盯著那條項鏈,心一點點下沉。

  那是一條和優姬那條相似的、破舊的,貝殼項鏈。


第18章

  在夏油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優姬和五條悟就已經打開門進來了。他一急之下把理子脖子上的貝殼項鏈扯了下來放進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裡。但隨即反應過來自己的做法毫無意義。

  等天內理子醒了問起項鏈,他該怎麼回答呢?更有甚者,假如他不把這條項鏈扯下來,那麼天內理子就不會發現自己脖子上少那條項鏈,也就不會去詢問項鏈去了哪裡。

  他心中暗自懊惱,但五條悟和優姬已經打開房門了。

  優姬走進房間的時候,她明顯的感覺氣氛不太對勁。但她沒有心情去想這些,她只想快點走進那個叫天內理子的女孩,只想掃清自己內心的疑惑。

  真理家對優姬的教育一直都很好,後來她被賣給了五條家,在那裡接受了更加完整和得體的禮儀。她走路的姿態給人帶來的感覺一直如同古籍中描述的那樣,緩慢,優雅,又精致。

  她在日常的生活中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走的如此之快。她一步步的走著,心中的不安從未如此之盛。

  優姬想起了妹妹,她不想在這一刻想起妹妹。

  她其實不太記得妹妹的樣子了,畢竟優姬連自己在收養前的名字都已經被真理家用術式給擾亂。父母的話語,妹妹的模樣。年幼時的記憶只余分別的那一天無限循環。

  天內這個讓她感覺無比熟悉的姓,星漿體那張讓自己都感覺到親切的面龐。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訴說著不詳。

  「拜托了,請不要這樣。」在親眼去看那個女孩子前,優姬閉上了眼睛。

  當她睜開雙眼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的理子,她以為自己會想些什麼。然而奇怪的是,在親眼看見天內理子的那一刻,她心中忽然一點不安都沒有了。只有一種讓她自己都感覺到訝異的淡然和平靜。

  這是她的妹妹。只那麼一眼,她就無比確信這個事實。

  於是她理好了衣服,蹲下來湊到天內理子的面前。輕輕地對她說:「對不起,我回來的太晚了。」

  五條悟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當然看見了夏油傑把項鏈藏進衣服口袋的做法。但他沒有說,也沒有看向躺在沙發上的天內理子。

  理子還沒有醒,房間裡的氣氛有些過於沉靜了。

  五條悟突然笑上前蒙住了優姬的眼睛,他輕快的聲音在整個房間裡響起:「把那群家伙都殺了吧?真理家,咒術界的高層,還有天元,把這群腐朽的家伙都殺了吧。」

  「悟,你在說些什麼?」夏油傑震驚的看向五條悟。

  五條悟懶散的衝夏油傑笑了一下。然後一下子放開了優姬,過來控住夏油傑從他身上摸出了那串項鏈。

  他把那條項鏈扔到優姬面前,然後對優姬說:「之前因為連五條家都找不到人,我還以為你妹妹已經死了呢。結果今天就出現在我們面前,這運氣不還挺好的嗎?」

  「事情還沒糟糕透頂。」五條悟俯視著優姬,看著那雙從來不看向任何人的金色的眼睛裡充滿擔憂,他忽然笑了。

  優姬仰視著五條悟,像在看著一尊神像。她的心中有無盡的東西在翻滾,有無數的話想說出口。但最後一切的一切,還是只是化作了那兩個蒼白無比的字:「謝謝。謝謝你,悟。」除了謝謝,優姬甚至不知道她該說些什麼。

  五條悟抱起天內理子,沒有再去看優姬。

  夏油傑操縱著咒靈把一旁的黑井美裡拖了起來,他聲音有些干澀的說:「別這樣,世界上長得像的人不是多了去嗎?項鏈也是,只不過有些像罷了。你們怎麼一副下一秒就要去找天元大人干架的樣子,弄錯了怎麼辦?」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不是巧合。」五條悟毫不猶豫的反駁了夏油傑的話。

  「我之前用五條家的力量去找過優姬的妹妹。但結果一無所獲,雖然我也很奇怪,但既然理子妹妹是天元大人的適合者,那這種結果也就說得通了。」五條悟嗤笑了一聲,「這世上可以瞞過五條家的人可不多。」

  夏油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理子這麼久都沒有醒,是不是受了傷?」優姬擔心的看著理子,「要是硝子在就好了。」

  「對了,這種程度的話我也可以。」優姬笑了一下,催動了咒力,用她的術式將自己和理子連接在一起。

  術式成功的發動了,優姬的笑裡幾乎含淚。

  夏油傑很難形容那個笑容,他只覺得這個笑容和他之前在優姬臉上見到過的都完全不同,和優姬對五條悟露出的笑容也不一樣。他的心被這個笑容刺了一下,久違的感到了深深地無力。

  要是優姬只是一個人就好了,五條悟想。可是他又知道如果優姬真的是一個人,那優姬肯定會馬上找個理由,然後永遠的離開咒術師的世界吧。


第19章

  「要是一直醒不過來的話,不如干脆把她丟掉吧。」五條悟有些惡劣的說。

  啪的一聲,醒過來正好聽見了五條悟這樣說的理子下意識的扇了五條悟一巴掌。

  「卑賤之徒,竟妄圖殺害妾身,還是你先去死吧!」理子一下子從五條悟的懷裡跳出去,向五條悟大罵到。

  優姬看著被扇懵了的五條悟,一下子沒忍住捂著嘴笑了出來。五條悟氣鼓鼓的用手掌捂住臉,一點也不想和理子說話。

  倒是夏油傑先想起來要和理子解釋,他笑眯眯的對理子說:「理子妹妹你先冷靜下,我們和那些襲擊你的人不是一伙的。」

  「撒謊!長著一副騙子的嘴臉!劉海也很奇怪!」理子指著夏油傑,滿臉的不信任。

  夏油傑繃緊了笑臉,給五條悟使了個眼色,五條悟心領神會。然後兩人就默契的給理子來了套拉伸運動。

  「啊啊啊!!!這是大不敬!」天內理子大喊著。

  看見這麼個場景的優姬連忙上前阻止,「你們給我住手啊!理子才剛醒過來!」

  兩人馬上像沒干過剛剛的事一樣悠閑的把理子放了下來。優姬扶住理子,關心的問她:「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身上會疼嗎?要不要喝點水?」

  理子定定的看著優姬,她有些遲疑的對優姬說:「你……對我是不是太關心了點?一般情況下會有人對剛剛見面的人這麼好的嗎?」

  優姬一時間呆在了那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無事獻殷勤……」理子看著臉上顯現出落寞之色的優姬,忽然不想說話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事怎麼一回事,竟然對眼前的這個陌生人產生不了絲毫的警惕。甚至……還想要去接近這個人。

  「的確不會有人對剛見面的人推心置腹。但是,我……」優姬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直接告訴理子她是她的姐姐嗎?她們分別的時候理子才四歲,優姬也不過七歲。一般來說小孩子會有四歲時候的記憶嗎?不會吧。

  直到這個時候,優姬才真正意識到了一件事。這十年來她一直都靠著「妹妹會過得好好的」這個信念忍受著所有痛苦。可是足足有十年時間都從未相見過的姐妹之間,真的還存在親情這種東西嗎?

  「不是吧,理子妹妹你不覺得你們倆長得很像嗎?」五條悟上來伸出一只手抱住優姬,他靠在優姬的身上輕笑著對理子說。

  「欸?」理子愣住了,她打量著優姬的面容。

  這是一張對她來說過於溫和和美麗的臉,眼睛,眉毛,下頜骨的弧線。理子看著優姬,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個雕刻家拿著刀在她的臉上動筆,一筆一畫勾勒出了一個更成熟更美麗的自己。

  我如果繼續活下去,也可以長成這麼美麗的人嗎?這樣的想法在理子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曾經聽黑井說過父母還有姐姐的事,知道自己的父母在車禍中死亡,也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姐姐下落不明。

  年幼的時候,在每一個只能看著伙伴被家人帶著離開學校的下午,她也曾幻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學校的門口。幻想著一個溫柔又美麗的女人出現在她面前,用她溫暖的雙手擁抱她,告訴她不要害怕,然後牽著她的手一起回家。

  可那都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父母和姐姐只存在於遙遠而模糊的過去。對理子來說她真正的親人是黑井,那個在每一個無法外出的下午陪伴著她的人。

  「我……」理子捏住了裙角,低著頭沒有說話。

  夏油傑覺得現在的空氣有些窒息,可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五條悟安撫的拍了拍優姬的肩膀,緊緊的把她抱住。

  「沒事,沒關系的。」優姬笑了一下,掙開了五條悟的懷抱。她過去輕輕的抱住了理子,柔聲對她說:「你不用感到為難,突然發生這種事情,你也很難接受吧?」

  一瞬間淚水湧上理子的眼眶,她緊緊的抱住了優姬。聲音帶著點顫抖著說:「我,我也很想見姐姐啊!」

  優姬笑了一下,把頭深深的埋在了理子的肩上。她知道的,她知道的,因為那個術式成功的連接了。因為術式成功連接的前提,是對方對她存在著「愛」啊。


第20章

  小道並不很長,優姬和理子之間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並排走在廉直女子學院的小道上。天氣很好,時不時的有涼爽的微風襲面,林蔭之下夏日的陽光也沒有過分的灼人。

  優姬時不時的抬頭看向理子,理子有時會躲開優姬的視線,有時又會和優姬的視線交彙。理子的手捏著校服的裙角,手上時不時的揉弄著那一小塊布料。而每當理子抬頭看向優姬的時候,優姬總是面帶笑容,點頭向她致意。

  盡管優姬有時感覺自己的身上冰涼,但夏天的空氣總是炎熱,她的額頭和掌心都滲出了汗水,打濕了她耳邊細碎的頭發和不安的眉。

  這條小道上只有她們兩個人,可誰都沒有說話。

  理子又一次的捏緊了校服的裙角,她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停下腳步轉向優姬。

  「姐…姐姐,我覺得呢,『同化』其實不等於死亡。」理子舔了舔自己干澀的嘴唇,目光和優姬對上之後又迅速轉開。

  「等我和天元大人『同化』之後,我就會成為天元大人的一部分,到時候我既是天元大人,天元大人也是我。我的思想與靈魂在『同化』之前將和天元大人一同存在,永遠守護著咒術界。」理子說著這話的時候,優姬仔細的觀察理子的表情,理子的臉上沒有什麼不舍的情緒,反而帶著些許憧憬的向往。

  「一直以來,我都希望可以幫助到更多的人。我覺得,『同化』是一件很棒的事。這樣的話,即使是像我這樣普通的人也能夠幫助天元大人那樣的存在恢復穩定。」理子不太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笑乎乎的看著優姬。

  理子眨了眨她水潤的雙眼,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她輕聲的訴說:「那樣,我也算是成為了英雄吧?」

  優姬默默的聽著,到最後幾乎忍不住要用手扶住了自己僵硬得快扭曲的笑臉。她張了張嘴,想說『同化』不是那麼美好的東西,想說這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理子你都沒有看過。可話到嘴頭,優姬卻說不出口了。

  這世上……真的有那麼多美好的東西需要她去看嗎?優姬自己也不知道。

  「天元大人……是咒術師道德的標杆,如果天元大人出了什麼問題,不僅是咒術界,普通人類的社會也會受到波及。」優姬這樣說著,她的目光從理子的頭頂穿過,透過層層的樹叢直到遠處的教學樓。

  榕樹茂密的葉子幾乎擋住了教學樓所有白色的牆壁,可是風吹動的時候,任何一片葉子都遮擋不了那全部的白。

  樹上的藤蔓垂下了鮮嫩的枝,想要裹住落葉讓它留在枝頭。然而落葉歸根是為了滋養大樹和藤蔓,即便你裹挾住了它一時,等風吹來,落葉依舊會奔向大地。

  優姬收回目光,她含著笑對理子說:「所以會這樣想的理子,很厲害哦。」

  「也、也沒有啦。」理子結巴了一下,從出生起就被告知是「星漿體」的她早就接受了自己注定的死亡。剛才的那段話她想說過許多次,也無數次的思考過當同化真正來臨的那一天她會怎麼辦?

  可是……

  理子握緊了右手,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對優姬說:「本來是想和大家好好道別的,沒想到最後還能夠見到姐姐,我很開心!」

  優姬看著理子的笑容,微微的勾起嘴角:「我……也很高興。」

  「……這是天元大人的命令。」五條悟接著電話,電話對面的夜蛾老師這樣說的。

  夜蛾正道隨手劈死了一只咒靈,坐在咒靈的屍體上對五條悟說:「讓我們滿足天內理子的一切需求。」

  滴,五條悟啪的一聲關掉手機。他聳了聳肩膀對夏油傑說:「他也好意思說一切需求,我看我把她倆帶走了天元大人還能說滿足一切需求不。」

  夏油傑那雙小眼睛已經死魚眼得不想動了,「得了吧你,天元大人這個吩咐也是出於好意。」

  「好意?我不管。」五條悟把腳邊的石頭一下子踢出去很遠,在泳池旁邊撐了個懶腰,「重要的是優姬怎麼想。」

  正午的陽光照在泳池的水波上,強烈的反射光閃的人眼睜不開。夏油傑看了眼因為被他們故意隔在遠處而看上去不知所措的黑井美裡。炎熱的蒸汽熏得人胸口發悶,「我說,天元大人你要怎麼辦?」

  「能怎麼辦?打唄。」五條悟瞟了一眼夏油傑,抬頭透過墨鏡直視太陽。「怎麼?你不相信我們倆能打贏?」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優姬,優姬你要怎麼辦?」

  五條悟沒有說話。

  過度刺眼的陽光哪怕有墨鏡的遮擋也無濟於事,黑色的鏡片上折射出不正常的七色的光暈。他長久的睜著自己那雙六眼,感受著雙眼裡的水分一點點蒸發,直到眼睛變得干澀不堪。

  最後他眨了眨眼睛,沒看向夏油傑,「這件事上優姬不需要我,我只是自己想去做。」

  優姬向理子伸出了雙手,歪著頭微笑對她說:「去和同學們告別前和姐姐來個擁抱吧?姐姐……以你為豪。」

  理子的腳尖點了點地面,在石子鋪成的小道上摩挲了一下,然後輕輕的向優姬那邊跳了一下,給了優姬一個狠狠的擁抱。她抬起頭看著對於她來說有些過於高的優姬,滿臉欣喜。

  感受著懷抱裡理子溫暖而充滿生機的身體,優姬的面色不變,但瞳孔一瞬間暗了許多。她低下頭緊緊的抱住了理子,溫柔的對她說:「和理子一起相處的時光都是讓我幸福的時光,所以無論理子做了什麼選擇,姐姐都會陪著你的。」

  這樣說著,優姬在理子看不見的角度捏碎了自己小指的第一節 指骨。儲存在雙手裡的咒力一瞬間釋放了出來,又在被理子發現之前流入兩人的身體完成終級的術式。

  「嗯?」理子有些不解,而優姬只是深深的擁抱她,沒有去看理子的表情。

  如果無法阻止的話,那就生死與共吧。優姬微笑著用咒力治好了自己的小指,看不出一絲異樣。

  「……優姬不會在意理子對同化的態度是怎麼看的,也不會在意理子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在意的只是能不能遠離咒術師的世界,在意的只是余生是不是和妹妹在一起。」五條悟低頭摘下墨鏡,小臂的肌肉像鐵一樣緊緊的繃著,但結果只是隨手揉了揉眼睛。

  「你這話什麼意思?」夏油傑的右手顫抖的縮了一下,他僵著眼睛定定的看著五條悟,深深的無力和不知名的恐慌湧上心頭。

  「優姬只是想要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既不在乎別人是怎麼想的,又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五條悟伸出雙手交叉,用力的掰扯十個手指。指骨的交錯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音,可他的面色沉靜無比。

  「和天元大人對上又怎樣?我不會讓理子死的,我會讓這世界,變成我所滿意的地獄。」


第21章

  「還在想你怎麼突然不見了,這是在干嘛?」經紀人手插著兜問自己面前這個正在賭馬的男人。

  男人朝他甩了甩手裡的票,看上去有些懶散過頭。

  「我在賺錢啊。」

  經紀人聞言嗤笑了一聲,「我可沒見你贏過。」

  「工作的事怎麼樣了?」經紀人拍了拍凳子上的灰,坐到了男人旁邊。

  男人穿著件松松垮垮的純黑T恤,衣服下面的肌肉十分緊實。他伸出手不滿的扒拉了兩下自己的頭發,「你好煩啊,別把人說的像無業游民一樣。」

  賽道上的馬匹已經到了最後衝刺的階段,男人把原本搭在前面椅子上的腿收下來,緊緊的看著賽道上的狀況。

  經紀人看著他頓時樂了,「你不就是無業游民嗎?身為中介,我可得隨時對客戶報告工作進程。」

  男人手上捏著票,目光都沒從賽場上挪開過,「喂喂,對方可是五條家的少爺,要是不做好萬全的准備可什麼事都做不了。得先把對方消弱了才行。」

  「這就是你把定金都花光了的理由?」雖然和男人已經合作過許多次了,但他依舊覺得自己不是很能理解這個人的想法。

  「都說了是「消弱」,你放心吧,那些錢會一分不差的要回來的。就像這場賽馬一樣。」男人食指和中指捏著票給經紀人看了一眼,笑著說。

  廣播裡的聲音正巧如實的播報了賽馬的結果。

  「又輸了呢。」經紀人不怎麼奇怪,這家伙從來沒在這些地方贏到過錢,手氣爛的可以。「你呀,不適合用這種偏門的法子撈錢。」

  這樣說這經紀人慢慢起身,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這次也拜托了,術師殺手。」

  男人拿手抵著臉,皺著眉頭,完全不想被經紀人碰。

  「啊,對了甚爾。阿惠還好嗎?」經紀人回過頭問。

  「……」男人皺了皺眉頭,手擠得臉頰肉嘟嘟的,他一甩臉,「那是誰來著?」

  經紀人笑了笑,沒說話,走了。

  伏黑甚爾坐在散場之後的觀看席上,捏著椅子的把手沉思。五條家的小少爺和他的同伴最後一定會把「星漿體」送到天元在咒術高專的結界所在,畢竟都是一群小孩,心裡還懷有什麼可笑的仁慈和大義。

  幾個人他也應該可以應付,五條家和禪院家畢竟是世仇,小少爺的招式他很清楚。夏油傑的能力他收集了一下信息也算明白,處理起來不是問題。

  然後是那個女生。伏黑甚爾回憶著真理優姬的資料,術式只能算悲劇。作為一個輔助雖然極強,但武力值嘛,生死相搏的時候,也就是他兩招的事。

  不過其實用不著回憶,他還記得這個女孩。

  畢竟當初是他接的任務幫真理家把那雙家傳的眼睛拿回去,結果路上那雙眼睛突然產生異動,他好奇之下把這女孩從父母都死掉了的車子裡拖出來。

  雖然這孩子後來改姓了真理,不過他好像記得這孩子一路上都說她想見妹妹。一直說著想見……「理子」?

  「哈哈,原來我忘記了這個啊!」伏黑甚爾轉了轉眼睛,興奮的捶了一下手。

  「不過這樣一來計劃得改改了咯。」他舔了舔自己嘴邊的傷疤,思考著一切可利用的因素。

  雖然有些意外,不過一切還盡在掌握之中。

  …………

  「悟。」夏油傑目光一沉放低了重心展開術式,「快去優姬那邊,我監視四周的咒靈有兩只被祓除了。」

  五條悟聞言頭也沒回的往優姬那邊跑去,甚至沒有問問黑井美裡,天內理子這個時候一般都在哪。

  眼看追不上五條悟,夏油傑轉頭帶著黑井美裡一起去處理那兩個祓除了他咒靈的家伙。

  打起來比之前Q的那幾個雜魚麻煩些,不過也還沒有到應付不了的地步。

  比起這個……他更擔心優姬。

  另一邊五條悟追著殘穢徑直跑到了教堂外面,遠遠的看見了優姬守在外面的身影,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氣。腳下開著無下限術式他幾下來到優姬面前,可是見到優姬的第一眼,五條悟卻幾乎抑制不住自己心中暴漲的怒氣。

  「你把那個術式用在了理子身上?!」他沒收得住衝勁,一把抓著優姬的手往前踉蹌了幾步。

  優姬吃痛的吸了口氣,抿了抿嘴,沒解釋什麼。五條悟看著優姬執拗的表情,顫了一下,先放了手。

  他一把推開了教堂的大門,力氣之大簡直讓人感覺教堂都快被他推倒了。

  「天內!」五條悟大聲的衝著教堂裡的人喊。

  天內理子看著怒氣衝衝闖進來的五條悟,一下沒說出話來。倒是天內旁邊的女同學忍不住小聲的問她:「這是理子你的男朋友嗎?好高,而且感覺好帥。」

  天內理子頓時有些慌亂,她往站在外面的優姬看過去,下意識的對同學說:「不是這樣的!他……他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對,沒錯,就是這樣。」

  距離不遠,五條悟完全聽見了天內理子說了什麼,他恨恨的咬了咬牙。無視了那些讓他把墨鏡摘下來的請求,一下子跑過去抓過天內理子,夾在胳膊底下跑了。

  優姬緊緊的跟在五條悟的身旁,安撫的看向理子。理子毫不懷疑這樣的會保護她,原本還有些不知所措的理子頓時安下了心來。她……她還有姐姐!她不用害怕!

  「詛咒師殺過來了。」五條悟繃著一張臉提醒優姬。

  眼看著來勢洶洶的咒力,優姬點了優姬點頭,拔出了肋差。

  這種程度的對手,她也可以解決掉一些。


第22章

  多少年來,優姬一直都做著那個夢。破碎的貝殼項鏈,和妹妹的分別,父母的死亡。夢漫長得仿佛永無止境,無形的手緊緊的壓迫著她的胸膛。粘膩的血仿佛染紅天空,父母的屍體一動不動。

  破碎的車窗外消防車長鳴,優姬的身上既潮濕又寒冷。她緊緊的環抱住自己,再這個無數次循環往復的夢裡,她總是步履蹣跚,卻從來不得出路。

  忽然優姬抬起了頭,一雙明亮的眼睛靜靜的看著她,帶著生機勃勃的溫柔。

  「姐姐,姐姐!我們到了。」理子半俯身,笑盈盈的湊到優姬面前。

  優姬摘下了眼罩,去握理子的手。飛機裡日光燈長明,柔和的光芒環繞了理子全身。優姬松了口氣,微笑著對理子說:「走吧。」

  ……

  沙灘上的沙子陷進腳趾當中,衝繩的潮濕的海風帶著鹹味和腥氣撲滿人的懷抱。天邊的雲緩緩的被吹散又聚起,優姬眉頭緊鎖,看向一旁的理子和剛剛被救回來的黑井。

  雖然黑井剛剛才經歷了一場綁架,不過現在危機解除,她和理子相談甚歡。

  「沒想到我居然會落在盤星教信徒……非術師的手上。真是丟臉到家了。」黑井低垂著頭,雙手拿著一個彩色的沙灘排球,不好意思的說。

  「冷不防遭到突然的襲擊也是沒辦法的事。再說我也有責任。」夏油傑攤了攤手,也不太好意思。畢竟是因為他錯估了形勢才導致黑井被抓走。

  五條悟看了眼一直跟在理子旁邊的優姬,煩躁的揉了揉頭發。雖然他早就知道優姬很看重她的那個妹妹,可是真的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她們才重逢還沒有兩天。

  這簡直讓人難以理解。

  「反正事情都已經解決了,就不要管這些了。來旅游吧!」五條悟像往常那樣走到優姬的身邊,輕輕的趴在她身上。衝繩炎熱的陽光沒有讓優姬流多少汗,她的身上依舊散發著那種五條悟聞了許多年的,讓人頭暈目眩的芳香。他伸手環抱住優姬,像懷抱著一捧香水百合。

  站在優姬旁邊的理子有些尷尬,她昨天情急之下還和同學說五條悟是自己姐姐的男朋友。現在又看見他和優姬這麼親近,理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下意識的松開了優姬的手,和黑井更親近了一些。

  優姬順從的放開了理子,任由五條悟貼在自己身上,然而她的目光畢竟始終追隨著理子。五條悟轉移了一些重量到她身上,優姬笑了一下,回頭在五條悟的唇上落下一吻。風吹過椰子樹巨大的葉子,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嘈雜的海灘,這一刻卻連風聲都無比清晰。

  衝繩的陽光未免也太熱了一點。

  五條悟顫了顫把優姬緊緊的鎖在懷裡,感受著優姬安撫似的撫摸,他咬了咬牙,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在優姬的嘴上留下牙印的衝動。

  「就算這樣,我也不會原諒你那麼輕率的做法。」他把頭埋在優姬的後頸處,悶悶的對優姬說。

  「好啦好啦,不原諒也沒關系,剛才的那是謝禮。」優姬半閉著眼睛,輕輕地在五條悟耳邊說。

  這樣的話本來會讓五條悟感到生氣,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優姬的感謝。但陽光實在是太過炎熱,把優姬的身體曬的既溫暖又軟綿綿的,令人目眩的芳香直衝大腦。

  更何況優姬和他說話時隔得那麼近,連呼出的氣流都吹進了耳朵裡。

  所以……

  「等等……優姬,你讓我抱會兒。」

  「哎?」優姬不解其意。

  五條悟努力讓自己的目光不要亂跑,可是六眼的良好視力卻容不得他不看。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優、優姬的泳裝好像有些過於刺激了。雖然到了衝繩一定要去海邊玩,在海邊穿泳裝和比基尼也是完全正常的事情。但青春期的少年都是一群不講道理的生物。

  所以最後五條悟也沒有如他所說的抱一會兒,而是在意識到泳裝的那一刻狼狽的放開了優姬,轉身跑去大海。

  「哈……哈哈,突然想游泳了呢。」五條悟說。

  拿著買回來的冰淇淋正吃著的理子有些疑惑,但夏油傑上來直接拿手遮住了理子的眼睛。

  「好孩子不要看這個。」

  「哪個啊?」理子皺著眉頭。

  平心而論,衝繩的確是個挺適合旅游的地方。而且來也方便。所以在這種地方旅游的時候,遇見熟人也可以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雖然是已經有六七年沒見過的熟人。

  「甚爾前輩是一個人來的嗎?」優姬坐在太陽傘底下拿了根吸管插到椰子裡喝椰汁,塗過防曬油的身體即便是在陰影底下也像反射著光。

  伏黑甚爾拿出把小刀給椰子扎洞,「嗯,沒辦法,畢竟我是公費來的。不好帶上家人。」

  「這樣啊,那還真是可惜。和家人一起游玩是很讓人幸福的。」優姬看著在遠處和黑井美裡打沙灘排球的理子,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那笑容裡包含的情感實在真切,惹得伏黑甚爾都多看了優姬兩眼。

  「你最近過得不錯?感覺性格比小時候可愛多了。」

  「這個嗎?最近過得的確不錯。」椰子裡的椰汁快要見底,不怎麼透亮的白色果汁搖搖晃晃。優姬一邊喝著椰汁,一邊笑眯眯的說,「我現在心裡充滿了幸福感,會覺得我比小時候更可愛也很正常吧。」

  伏黑甚爾直直的看著優姬臉上的笑容,「這樣你便覺得是幸福了嗎?」

  優姬一怔,隨即對著這個和年幼時的自己有不少淵源的男人露出一個笑容:「這對我來說,就是幸福啊。」

  幸福……嗎?

  伏黑甚爾吸了口混雜著腥味的鹹風,和家人相處在一起,和愛的人一起旅游,這種事情便能夠被稱之為幸福嗎?

  那個女人的身影久違的出現在了他的記憶中。明明他和那個女人相處的時光短的讓他驚嘆,可現在想起來卻這麼清晰。

  普通人的日子對他來說仿佛天方夜譚,可是那時候的他卻沒有去做那些刀尖上舔血的事,而是老老實實的靠著出賣體力,在離租的房子不遠的地方找了份安穩的工作。

  海風吹散了優姬黑色的長發,即便是在太陽傘的陰影之下,她看上去也像沐浴著陽光一樣溫軟。伏黑甚爾知道她自從移植的那雙眼睛起,就沒有一日可以如普通人那樣生活。可她現在看上去和小時候那麼不同,像被甜蜜的棉花糖所包圍。

  扎著椰子的小刀忽然不受控制的滑向旁邊,他一個不留意讓椰汁倒在了沙子上。

  他忽然想起來了,在過去的那段日子裡,在每個回家等待那個女人給他開門的時間裡。他也曾體會到過幸福這種東西。


第23章

  五條悟拿了個毛巾一邊擦著自己的頭發一邊急匆匆的跑到優姬旁邊,「禪院你這家伙怎麼來了?」五條悟的表情頗為不滿,但又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趴到優姬身上。

  那樣的話就太刺激了,他覺得自己會受不了的。他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再跑回海裡游泳!

  「我現在不姓禪院,我當了人家的上門女婿,現在姓伏黑。」伏黑甚爾說。

  五條悟瞥了他一眼,沒理他,轉頭對優姬說:「你一直在太陽傘底下呆著,也不加件外套。」

  「我又沒有帶什麼衣服過來,就算想披個外套也沒有啊。」優姬也很無奈,誰出門執行一個短期的任務還會帶一大堆衣服呢。而且不湊巧的是優姬這次出門的時候上身穿的是一件偏小的套頭衫,拿來披著既熱又不方便。

  「你穿我的就是。」五條悟很想皺眉毛,但他也知道優姬不會主動和他太親近。優姬笑了笑沒說話,遞了杯椰汁給他。

  「這地方太陽一曬著就不熱,海風又賊大,你也不怕頭疼。」五條悟這麼說著,沒把椰汁接過來,把自個的外套給優姬披上了。

  「一點海風罷了,哪那麼容易就頭疼,這溫度你和我說有三十七八我都信,不會有事的。」優姬扯了扯身上的這件外套,浸滿了陽光和海風的衣服不料忽然貼在身上讓她有些不適。但她沒說什麼,只是把五條悟沒接過去的椰汁又放回了桌上。

  五條悟看見了,把杯子拿過來一把喝完。咂摸了一下味道,覺得不甜,還是椰子糖好吃。小少爺就是這樣,吃什麼東西甜不甜是第一位的,品味什麼的都得靠後。口味一點也不少爺,比優姬吃東西還親民。

  「優姬你往旁邊讓讓,我想躺會兒。」五條悟喝完椰汁,把墨鏡帶上了對優姬說。

  「你來躺著就行,正好我去看看理子。」優姬給五條悟讓了個位子。五條悟知道她說的"看看"其實是過去監測,雖然他覺得有自己在用不著,不過讓優姬看著的話優姬肯定會更安心。所以他點了點頭,和優姬說:「行,記得和傑交接一下。換著來沒那麼容易累。」

  優姬看了他一眼,「和傑交接一下,那你不休息嗎?」

  「沒關系,因為我是最強的嘛。」五條悟打了個哈哈。

  優姬沒說話,只是看著他。五條悟笑著推了推優姬,給她指了方向。優姬嘆了口氣,起身走了。

  看著優姬逐漸走過去的背影,五條悟繃緊了肌肉,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躺下,而是轉過去冷冰冰的看著伏黑甚爾。

  「你來這是為了什麼?別跟我說只是湊巧。」

  「這很重要?」伏黑甚爾一只手枕著頭,一只手拿著個椰子,懶洋洋的問。

  五條悟絲毫沒有松懈,他緊緊的盯著伏黑甚爾說:「當然重要,你來這裡的原因決定了你能不能活過今天。」

  伏黑甚爾打了個哈欠,拿手抹了一把臉,「我來這殺個人。」

  「哦?別告訴我你也是接了懸賞來殺天內理子的。」無下限術式一直都展開著,只要眼前的這個人透露出一絲殺心,他可以立馬在這裡終結掉他的性命。

  伏黑甚爾半坐起了身體,勾起嘴笑了笑,「我可看不上那麼點獎金。」

  但五條悟完全沒有放松的意思,無下限術式展開給人帶來難以忽視的威脅,壓迫感驚人。

  呵……伏黑甚爾感受著自己反射性興奮起來的神經,覺得不愧是五條家的小少爺。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也只能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期待,等時機到來了。

  「看見那邊那個老頭了嗎?是個大公司的董事長,家產驚人。但可惜活得太久,他孫子都要五十了他身體還硬朗著。偏偏他孫子又遇上了點麻煩不好解決,直接和他說怕是又會沒繼承權,只好動了分家產的主意。」伏黑甚爾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摟著美女的白發老頭說。

  五條悟看了眼那個老頭,一打把年紀了也不影響他尋歡作樂,身體的確硬朗。

  「是嗎?」這麼說著,但五條悟並不覺得這和伏黑甚爾接了暗殺天內理子的懸賞有什麼衝突得地方。一個大半節身子入土的老人還值得他花多少精力不成?

  伏黑甚爾搖了搖頭,一點也不在意五條悟的反應。

  「我說,優姬她竟然可以正常的出門,你爸花了那麼多錢你都沒用上?」伏黑甚爾說。

  五條悟嘲諷的一嗤,「你以為我和那些庸才一個樣嗎?我可不會做那種惡心事。」

  伏黑甚爾眯著眼看他,然後說:「但你的確因為她變強了,所以你父親才沒有強迫她。」

  五條悟皺著眉頭,這事他比誰都明白。

  然而現在是多麼美好的一天,藍天,大海,盛夏陽光。他看著優姬那白皙得發光的皮膚和仿佛舞蹈家的身影。只覺得她身體的每一根線條都流暢無比,每一片肌膚都充滿了活力。讓人貪戀和她肌膚相接,想要和她緊緊相擁。

  這樣的優姬是健康的、幸福的,是他一直都想得到優姬。

  他忽然想起優姬在日記裡寫過,說她的夢想是有一天能夠和家人一起到一個小村莊生活,村莊裡要有山谷和滿山的花。她要獨自在山谷裡建一間小木屋,然後在那裡休息。這樣她每天醒來就都能看見滿山的鮮花,每天都可以去村莊裡看望家人。

  優姬的父母早已死亡,他想雖然沒有鮮花和山谷,但衝繩有木屋,理子也在她身邊。所以說不定,這一刻會是優姬離夢想最近的時候。至於未來,諸如天元,諸如懸賞,如此種種,他現在都不想思考了。

  伏黑甚爾的順著五條悟的目光看去,這……可還真是意外之喜。

  五條家的小少爺沒多關注他,現在周圍人又多,說不定是個偷襲的好機會。伏黑甚爾想。

  然而優姬摟著理子在不遠處唱歌,黑井和夏油傑在一旁捧場的拍掌。伏黑甚爾放松的躺下,小少爺看著有些信了他的鬼話,但實際上還沒關掉術式。

  算了算了,在這大開殺戒又沒人多給他錢。他拿起椰子放自己頭上,懶洋洋的曬著陽光。

  這樣的下午其實不算多麼有趣,可你會希望這樣的時間再長一些。在這種時候,一切都是好的,連藏在暗地裡的危險都讓人覺得羅曼蒂克,變成了故事裡的浪漫。

  暗殺者躺在太陽傘底下,他的目標在一旁的沙灘上玩樂。青春期的妹妹和姐姐相親相愛,十七歲少年的目光正追隨著少女。

  如果有鮮花就好啦,那樣一定會少很多遺憾的吧?


第24章

  「悟,過來我們拍張照片吧?」夏油傑遠遠的對五條悟造的招手,理子站在他旁邊,臉上掛著難以忽視的燦爛笑容。

  五條悟看過去發現優姬也在那裡,端莊得體的站著。在有些猛烈的海風中,穿著他的外套對他微微一笑。

  伏黑甚爾看著小少爺那過於溫和的目光,只想發笑。

  「哦,好的,我馬上過來~」五條悟向優姬他們大喊。

  「……我不管你這個臭名昭著的術師殺手來這裡干什麼,但總之你既然出現在了優姬的面前,就稍微給我收斂點。我可不想在優姬面前和她的恩人產生什麼衝突。」五條悟盯著伏黑甚爾,面上的冷氣猶如實質,「畢竟,你可是個不可信的混蛋。」

  「混蛋就混蛋吧,不過我說,小少爺你追女人的方式也太隱晦了一點。要直白點效果才好啊。」伏黑甚爾笑著指了指優姬,「不過……那孩子恐怕不會接受你這樣的人的愛。」

  「那與你無關。」五條悟口氣生硬的說。

  他本想再威脅兩句,但夏油傑已經開始催促,「別耍花招。」這麼說著,他向著優姬他們走去。

  看著這一群生機勃勃的少年少女們,甚爾久違的感到了乏累。他想,還是等今天過了吧。

  「拍完之後相冊又可以變厚一點了。」她言笑晏晏的對五條悟說。

  五條悟聳了聳肩,口上說好。可是他多麼的想要質問優姬,你說拍完之後相冊就可以變得更厚,可是優姬你真的想過活著回去,然後看著那本相冊變厚嗎?

  當年那些僕從給五條悟拍照的時候,本來沒有人想過要特地的去拍優姬。在記錄小少爺成長的生活過程當中,和僕從別無二致的優姬能夠偶然的出現在照片的一角,就該是她的榮幸。

  在那一大堆被選出來的玩伴裡,優姬從來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她也從來不讓自己多麼的引人注目。只是五條悟注意到了她,只是五條悟忽然對上了優姬的那雙金色眼睛。

  那時候的他是多麼的傲慢啊,一句話決定了優姬的去留,一句話又將優姬困在了這裡。他的確是做錯了一些事情,然而他卻無法低頭。

  五條悟閉上了眼睛,笑了笑。

  ……

  「一,二,三——茄子!」在衝繩的陽光下,他們五個人一起拍了張合照。

  五條悟推脫了夜蛾正道的催促,打電話告訴守在機場的灰原學弟和七海健人說他們會晚點出發。他帶著理子去衝浪,去撿貝殼,去海洋館看藍鯨。理子的眼睛閃閃發光,這一切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優姬一直在旁邊,笑容溫柔。

  去海邊衝浪的時候,五條悟和理子站在一個衝浪板上。五條悟在衝浪這件事情上只花了半個小時不到就儼然成為了專業級別的人物,即便帶著理子也能夠在浪花中來去自如。

  理子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如此刺激的運動,差點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

  「你和優姬是姐妹,所以我會一直保護著你。說實話,我完全不希望你和天元大人同化,但優姬追隨你的決定,所以我也願意給你這個選擇。」在嘈雜的除了浪花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的時候,五條悟突然湊近了理子在她耳邊這麼說著。

  「你隨時都可以轉身,和大家一起繼續生活下去。而我……也希望你能做這樣的選擇。」

  「欸,你說什麼?」理子大聲的發問,但五條悟卻不再說這方面的事情。

  等他們被白色的浪花送回到岸邊,優姬已經在那裡等著。她手上拿著兩條白色的毛巾,拿著五條悟愛吃的糖果和理子可能需要的水果。

  五條悟拿毛巾擦了擦頭發和身體,給了優姬一個帶著海水味的濕漉漉的擁抱。但其實那個時候他是想要給優姬一個吻的,但理子就在旁邊。所以他只是抱了一下就到了旁邊繼續擦自己的頭發。

  優姬讓理子坐在自己的面前,拿著毛巾絞干她的頭發。

  一路上歡聲笑語,偶爾冒出一些不長眼的人,都被五條悟在很遠的地方就解決掉。

  海水既鹹澀又泛著腥味,但還是比血液的味道好聞一些。這種時候倒是讓五條悟有些慶幸,他的術式可以不讓血液接近他,這省了他好多次去清洗衣服的麻煩。

  晚上的時候海邊升起了篝火,星星布滿天空。優姬尋那個烤架,弄了堆炭火做燒烤。

  夜晚的海風真實的冷了下來,然而理子像完全沒有感覺到的那樣,呆呆的看著天空。優姬把烤肉遞給理子,理子開心的把烤肉接了過來。但理子吃的很慢,甚至有些哽咽。

  優姬頓時有些著急,猛的起身想到理子旁邊去,然而卻不小心被火星濺到了小腿。

  「嘶。」優姬吃痛的吸了口氣,但馬上就運用咒力讓那一個小小的燙傷治好。

  夏油傑和黑井美裡甚至沒有注意到優姬起身的時候被火星濺到了。

  優姬到理子身邊輕輕的抱住她,安撫的拍著她的後背。

  理子連手中的烤肉都沒有辦法握緊,哭聲越來越大,直到那一盤食物都跌入沙中。

  「為什麼,都這麼美好啊。嗚哇哇!」理子不管不顧的哭起來,抹眼淚的手上還沾著油,弄花了她一整張臉。

  「不哭不哭,美好的話就留下來吧?」優姬掏出帕子,輕柔的拭去理子臉上的淚水和油漬,「姐姐會一直陪著你的。」

  「可……可是,天元大人……」理子打了個哭嗝,握緊了優姬的小臂,「姐姐怎麼辦?我不想……姐姐,還有其他人因為我……」

  「沒事的。」五條悟笑著說,「我們是最強的,不管你做了什麼樣的選擇,我們都能保護你。」

  然而他的目光一直都沒有看向理子,明明滅滅的火光照射著優姬的臉頰,在上面顯示出溫暖的陰影。

  在夜色的掩蓋下,五條悟嘆了口氣。

  他敗了,完全輸給了自己的內心。優姬,我又一次的,要去改變你的選擇。


第25章

  在決定了要將天內理子保護起來之後,五條悟他們就開始策劃之後的行程。

  對理子的懸賞只持續到第二天上午11點,他們可以等明早懸賞結束之後再去機場。這樣的話就不會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和詛咒師對上了。

  理子可以選擇任何一趟飛機遠走高飛,去京都,去九州,去四國,或者飛過大洋,前往彼岸。去哪裡都好,只要過了明天,一切就能結束了。

  他們會保護她,為此哪怕要和天元大人對上也無所謂。

  「……我說,你這個家伙在說這種話的時候,能不能從我姐姐的腿上下來?」天內理子用著像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著躺在優姬大腿上的五條悟。

  「不要。」五條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並躺在優姬的大腿上對理子做了個鬼臉。

  「沒事的理子,你也可以過來躺著。」優姬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微笑著對理子說。

  理子看了看優姬洶湧澎湃的前面,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帶著哭腔的說:「差距太大了,我不要!」

  「欸?」優姬疑惑。

  五條悟靠著優姬的大腿嗤笑了一聲,用衝繩的方言說:「你姐姐現在是我的嘞∼」

  「拜托請你好好說話。」夏油傑抽了抽嘴角,看這倆小孩爭風吃醋。

  「不用這麼較真,傑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悟。再說了這樣子的悟很可愛不是嗎?」優姬在篝火下低頭看著五條悟,橙色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每一寸都很漂亮。

  在這樣溫暖的火光下,五條悟那雙冷色調的天藍眼睛都變得溫暖。他伸出手捧住了優姬的臉頰,「優姬,不要再說我可愛了。」

  然而她只是低頭微笑。

  五條悟單手撐起身子,另一只手環過優姬的脖頸按下她的頭顱與自己接吻。

  夜晚,星空,篝火,一切忽然都變得曖昧起來。

  優姬的唇齒間湧出嘆息,但她卻不曾拒絕。

  如果優姬拒絕了的話,那也許還比較好。五條悟格外冷靜的想,她完全做好了赴死的准備啊。眼角的余光看見了理子震驚的神情,五條悟按著優姬的頭加深了這個吻。

  理子不能死去,起碼不能被天元大人同化。理子很可憐,然而五條悟卻覺得優姬這樣還不如不遇見理子比較好。

  如果不遇見的話,優姬大概會一直抱著虛假的幻想留在他的身邊不斷變強,以求有一天能夠帶著妹妹吧。

  滴滴滴。

  優姬的手機傳來電話的鈴聲,她拿起電話一看聯系人,竟然是家主的電話。

  五條悟直起身子靠在優姬的身上,看著她的手機屏幕眉頭緊皺。

  「噓。」優姬升起食指在嘴邊碰了一下,示意五條悟安靜。

  「喂,家主,您找我有什麼事嗎?」優姬一只手安撫的拍了拍五條悟的肩,另一只手拿起手機對屏幕對面的人說。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家族才用著虛弱的聲音對優姬說:「你……應該已經見到了那個女孩,這件事情我很抱歉。但是……優姬,殺了那個女孩,毀了她的屍體吧。」

  「這不可能。」優姬毫不猶豫的反駁。

  「好好,不這樣也行。」屏幕那邊的人虛弱的喘了喘氣,這才像打起了精神般對優姬說,「帶著那女孩兒逃吧,越遠越好。」

  「我會,把你的眼睛藏起來,解除家族對你的控制。」家主一字一句的說完,就克制不住的不斷咳嗽起來。急促的呼吸和要吐出肺部碎片的咳嗽聲優姬仿佛都聽不見了。

  優姬沉默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終究是對不起你的。」家主飄渺的聲音傳來,「逃吧,你自由了,優姬。」

  優姬放下電話,眼睛裡有片刻的迷茫。但她的目光隨即堅定起來,笑著對理子說:「太好了,這下我可以陪幾子一起逃走了。」

  說這話的時候,優姬無視了五條悟猛的收緊了的手。她笑著親吻五條悟的唇,「這麼多年以來,謝謝了。」

  五條悟把她微微推離了自己,打量了她許久,最後他笑著說:「這樣也好,不過我以後應該還有去探望你的機會吧?」

  這不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然而優姬卻用食指抵住臉思考了很久。

  「還是……不要那樣吧。聯系什麼的,不用見面也可以。」她依舊在微笑,但不曾歪頭,目光也不曾游離。

  啊,優姬說了實話。五條悟想。她在說實話啊,呵。

  氣氛壓抑得難受,連一旁和夏油傑吵吵鬧鬧的理子都感覺到了不對。在篝火的另一旁不安的看著他們兩人。

  五條悟定定的看著優姬,像要一次性把十年的量看完。他握在優姬肩膀上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優姬有些吃痛但沒有表現出來。她溫柔的回望五條悟,像到了年齡要被送走的侍女最後一次看著神像。

  「敗給你啦。」最後五條悟笑著說。

  「那你們一定要去個民風淳樸的小山村,那種地方才不會誕生什麼可怕的詛咒。」

  「我會的。」

  「不要勉強自己去對付那些很強的咒靈,跑就是了。」

  「我知道。」

  「不要過度的運行你的那些術式,讓眼睛和手都休息休息。」

  「嗯。」

  「唔。」五條悟抓了抓他亂糟糟的白色頭發,從來沒安慰過人的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話可以囑咐。思前想後,最後他歪著頭,還是說出了他早就想要說的那句話。

  「優姬,你一定要幸福。」

  優姬溫柔的伸出手,擦了擦他的眼角,回答道:「好。」

  五條悟看著優姬的動作差點以為自己哭了,他下意識的抹了抹眼睛,發現只是他的額頭上有一些不知怎麼來的汗水。

  於是他推開優姬站了起來,對理子說:「好了,換你來吧。」

  「現在優姬是你的了。」五條悟對理子說。

  理子看著五條悟踉蹌了一下的背影,她疑惑地瞪著眼睛,扯了扯夏油傑的衣角。

  「那家伙,是姐姐的男朋友嗎?」

  夏油傑看了眼有些失神的看著五條悟背影的優姬,抿緊了嘴唇,「這個問題的話,你還是問優姬吧。」

  聽見這話,優姬眨了眨眼睛,有些遲鈍的轉回頭。她微笑著對理子說:「不是男友,是我很重要的恩人。」

  優姬從她和五條悟相擁而坐的那片沙地上站起來,走過來抱住了理子,笑著說:「從今以後,我們就都可以得到自由了。」

  她該為此感到興奮的吧?她十年來的夢想馬上就可以實現。可為什麼心髒的跳動如此平穩,甚至……有些失落。

  嘴角依舊掛著弧度不變的笑容,優姬想,她果然還是不懂啊。感情什麼的,除了血脈相連的家人,還有什麼是重要的嗎?

  她不懂啊。

  「你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記不清是誰對她說過這句話了,可此刻她卻覺得,這句話沒有絲毫的錯誤。

  她的確是個除了親情之外什麼都感受不到的怪物。優姬微笑著想。

  理子一瞬間身體有些發冷,她緊緊的抱住了優姬,確信自己面前的這份溫度無比的溫暖柔和。

  在炙熱的篝火旁,少女們的身體緊緊相擁,訴說著對未來的幻想,對自由的渴望。

  「我們要一起去一處偏僻的村莊,在開滿鮮花的山谷裡建造一座房子。」

  「在那裡我們每天清晨起床都能看見鮮花,每個早晨都可以迎接嶄新的朝陽。」

  「我們可以多攢一些錢,去異國他鄉游歷,看看不同的風景。」

  那是——美好的,近在咫尺的未來。

  幸福觸手可得。

  直到剛剛,優姬都還這樣確信著。

  然而此刻擺在她面前的,是理子還溫熱著的屍體,和站在她面前的,手握凶器的恩人。

  「我的幸福,又一次從指尖溜走了啊。是的,畢竟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她想。

  幸福從來不曾觸手可得。

  優姬閉上了雙眼。


第26章

  優姬想,她果然一直以來都是個很弱小的人。

  因為弱小,她無法保護任何東西。

  從出生起就是這樣,可是她偏偏擁有了會被人覬覦的天賦。

  然而優姬甚至無法讓自己去怨恨他人。

  「既然弱小的是我的話,那些為何要去怨恨他人?這難道不是我自己的錯嗎。」時至今日,她依舊不曾怨恨過。

  因為明明已經選擇了這樣的道路,卻又沒能變得強大的,是她自己啊。

  父親也好,母親也罷;初戀也好,戀人也罷;就連剛剛重逢的妹妹,她都沒能守護。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年幼的她只能在原處等待著他人的援助,等待著某一天有人能伸出手將她拉出這深淵。然而如果她沒有價值,那麼又有誰會向她伸出雙手呢?

  這麼多年以來,她不斷的提升著自己的價值。

  對術式的靈活應用讓她有了能夠殺死咒靈的力量,領域的展開終於讓她可以稍微對強者的世界望其項背。

  她一度認為自己終於成長了一些。

  然而她依舊弱小。

  弱小的結果,就是什麼都無法拯救。

  在理子的屍體旁,那個小小的、贏弱的優姬,又出現在了她的身體裡。

  弱小便是原罪。

  等到了這樣的關頭,除了她自己,誰也無法將她拯救。

  優姬慢慢的蹲下身,抱起理子依然溫熱的屍體。她伸出手試圖捂住理子頭上的傷口,徒勞的運行著術式。理子的傷口已經不再流出鮮血,然而猩紅的血液依舊黏住了優姬的手指。

  她伸出手握了握,感受著手中滿溢的鮮血,感受著理子失去的生命。

  妹妹死了。

  就在她的面前,被那個年幼時救過她的男人殺死。

  為什麼會這樣呢?

  一定是因為我太過弱小了吧。

  我。

  什麼也無法拯救。

  我。

  什麼也無法保護。

  弱小的我即便拼盡一切也傷不了眼前這個男人分毫吧。

  可是,可是,可是。

  愛,怨恨,憤怒,痛苦,仇恨,不甘……這一切將她吞噬,成為了毀滅一切的惡魔。

  結束吧。

  「讓弱小的我的這一生結束在這裡吧。」

  「讓弱小的我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燃燒一切吧。」

  優姬抱緊了理子。

  伏黑甚爾收起了槍支,看著優姬的面上顯現出死相。

  「你這樣是贏不了我的。」伏黑甚爾擦著咒具說,只是有決心的話,根本做不了什麼。

  就像他在年少的時候決心要將否認他的禪院家打敗,可最後卻被現實逼迫得一退再退。哪怕他曾經接受了禪院和真理家的交易,也不過是除了傷害無辜的人之外,什麼都沒有做到。

  他看著優姬,看著這個被他從車子中救出的女孩。她一定不知道最先向真理家提出交易的就是他吧。優姬的術式唯一需要的媒介只是感情,如果作用在普通人的身上,甚至可以讓一個感受不到任何咒力的人都能隨心的使用咒力。

  比如他,比如真理家的家主。

  【御三家無咒力者愧為人】

  既然改變天賦的力量就擺在眼前,為什麼不去使用?

  他要打敗否定了他的禪院家,把那群虛偽又惡心的咒術師踩在腳下。

  然而,他還是失敗了。

  伏黑甚爾定定的看著優姬,她沒有留在禪院家,而是被五條家的家主買去。

  說不定……還算得上是一個比較好的結局。

  優姬沒有看向他,只是緊緊的抱著理子的屍體。

  「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來都不玩電子游戲嗎?」優姬懷抱著理子,伸出沾滿鮮血的左手。忽然這樣問甚爾。

  他靜靜的聽著,既沒有偷襲,也沒有打斷。

  「從我有意識到我有咒力開始,我就一直將多余的咒力儲存在我的十指當中。」優姬將自己的手掌打開,又將手指一根根收起。理子的屍體倒映在她的眼中,像沒能開花的山谷。

  「可是如果想要留住咒力的話,我只能夠不斷的用自愈的術式將這股力量鎖進我的骨頭。人的十指並不是用來干這個的,作為代價,我夜夜都需要承擔手指肌肉和骨頭粉碎撕裂又逢合的痛苦。」優姬說。

  可是優姬就算付出了一切又能怎樣呢?做再多的准備,結果都無法改變。

  「想靠公開情報來提升術式力量啊,我還以為你會問問另外兩個人怎麼了呢。」甚爾收回目光,他擦著刀具,看上去漫不經心。

  「……」悟怎麼樣了呢?優姬不太願意去思考。這世上原來有人可以傷害到五條悟的嗎?

  啊,對了,悟的話,只要還活著就一定會趕來的吧。這樣的想法毫無理由,但優姬卻無比確信。

  既然來的人只有伏黑甚爾一個,那麼悟大概也被他殺死了吧,優姬想,就像他殺死理子那樣。

  刺骨的寒冷湧上心頭,虛無的恐懼彌漫了四肢。優姬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她神經質的笑了兩下。

  為什麼她忽然覺得這麼冷呢?因為悟……死了?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我還需要問嗎?」優姬抽搐的笑容在臉上顯示出扭曲的模樣,大腦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該痛苦嗎?她該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她——不懂啊。

  伏黑甚爾看著優姬,她一邊笑容一邊俯下了身子,將耳朵貼到理子心髒早已停止跳動的胸口上。

  半凝固的血液在她臉上擦出緋紅的痕跡。優姬想哭,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流下眼淚。

  無論如何都想要追上的那個世界,已經再也沒有可能了。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優姬緩緩的抬頭,像惡鬼一樣看著甚爾。

  優姬雙手合十,用咒力將自己的三十節指骨全部震碎。強大的咒力從優姬的骨髓中傾瀉而出,支撐著領域對咒力的高速消耗。

  從學習術式的那一天起開始就積攢於此的咒力,全部在今日用完。不留余地,只為復仇,哪怕前方是必死之途。

  「來吧,禪院甚爾。」優姬輕輕的將理子放平,用無力又軟爛得像肉片的雙手做出攻擊的架勢。

  領域展開.五蘊皆空

  這是豁出一切的,最強一擊!

  「色、受、想、行、識,眾生由此五者積集而成身,依次——接招吧!」

  伏黑甚爾左腳向後一退,雙手持著不同的兵器,繃著肌肉身子緊緊下沉。這一招哪怕是他也不能掉以輕心。


第27章

  深藍的領域猛然展開,將伏黑甚爾整個人包裹進去。領域的力量將優姬和理子原本坐著的汽車直接被破壞,司機早就死了。

  催動著咒力使用術式快速治好自己的雙手,優姬拔出腰上的肋差在領域內向甚爾衝去。卻被伏黑甚爾側身躲過。

  優姬沒想過第一招就能打中,她催動著咒力發動起了領域的第一層。

  五蘊皆空.色

  伏黑甚爾一下子失去了原本的視野,這是……剝奪了他的視覺?

  左腿在地上一個用力,優姬俯衝的身子急停下來,手上的肋差一轉方向,帶著破空聲直直的向伏黑甚爾的面部刺去。

  特級咒具.游雲被伏黑甚爾向前一揮,狠狠的打中了優姬的脖子。雖然看不見,但他向後一仰,靠著聽覺躲過了優姬的攻擊。

  優姬估摸著伏黑甚爾能夠在五秒之內恢復視覺,她忍著脖頸處的劇痛,拿著肋差從下往上攻擊伏黑甚爾的腰腹。

  然而伏黑甚爾卻仿佛能夠看見那樣,又用游雲擋住了她的攻擊。

  「……戰鬥的時候,不是只有眼睛有用。」游雲棍棒之間的鏈子緊緊的絞住了優姬的肋差,在戰鬥之中,伏黑甚爾竟然笑了。

  就算看不見也可以繼續躲避嗎?優姬低喝一聲:「那麼來試試這個吧。」

  領域第二層,五蘊皆空.受

  優姬咽下一口鮮血,催動著咒力將伏黑甚爾的觸覺也奪去。

  即使失去了視覺和觸覺,伏黑甚爾也沒有多麼的慌亂。只是將右手松開游雲,從攀在身上那只能夠儲存東西的咒靈口中拿出了天逆鉾。

  這把能夠強制解除發動中術式的特級咒具上面還沾著五條悟的血。

  「這把咒具剛剛殺了悟。」毫無緣由的,優姬就知道了這個事實。

  鮮血又湧上了喉頭,她差點就克制不了這股疼痛的癢意,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猛咳起來。

  優姬捂住嘴低低的咳了一下,雖然在龐大咒力的支撐下她的領域理論上有五層,但其實一直以來,她只能熟練使用第一種。

  然而僅僅只是這樣是不夠的。

  五蘊皆空.空——領域第三層!

  不僅僅是視覺和觸覺,到了這一層,被攻擊的對像所有的知覺都會消失。只留下想,這一種「感受」。在這種情況下,任誰也只能是任人刀俎的魚肉吧。

  其他的知覺也消失了,伏黑甚爾在那一瞬間卻想要嘆息,他手中握著武器,看上去毫無危機感。

  「你……根本不是適合和人戰鬥的那種家伙啊。」他說。

  優姬狠狠的吐出一口血,顫抖著支起身子,沒有去管伏黑甚爾那語調怪異的話,也不去管他是否聽得見。只是固執的說:「能殺死敵人就行了。」

  但其實優姬已經到極限了,咒力在她的體內橫衝直撞。術式跟不上破壞的速度,身體的一切機能都在迅速下降。

  她把自己那個同時只能作用於一個人身上的術式給予了理子卻毫無作用,那個術式,甚至沒能讓理子多活上一秒。

  為什麼是毫無咒力的槍支呢?為什麼偏偏是毫無咒力的子彈呢?如果是帶著咒力的攻擊,優姬就可以把那份傷勢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靠著她自己的自愈能力,兩個人都能活下來吧。

  可偏偏物理的傷不會分擔,術式中另一人的死亡又會帶來反噬。死去的人不會因為這個術式而輕松一點,活著的人反而會因為這術式而遭受拖累。

  所以優姬不但沒有保護理子,到是害得自己身陷沼澤。

  悟的確該為此生氣。優姬笑著吐出一口鮮血。

  術式的反噬幾乎讓她站不穩身體,傾瀉的咒力又逐漸變得失去控制。然而優姬仍然雙手緊握著肋差,向伏黑甚爾刺去。

  他看不見,也沒有五感,她可以殺了他。

  撲哧。

  ……肚子上的傷似乎再一次的在嘲笑她的弱小。優姬低頭看去,男人的手因為不知輕重而青筋暴露,上面沾滿了她的血。

  「……我的身體是特殊的,即使你讓我失去了依靠咒力去戰鬥的五感,但我身體有戰鬥的本能。」領域逐漸崩潰,優姬的手再也抓不緊肋差。

  她吐著血,一步一步往後退著,「還沒完,我……還有咒力。」

  優姬試圖繼續運行起真理家的術式,然而卻被刺著她的咒具強行解除。

  伏黑甚爾伸出握著游雲的那只手按住優姬,他看著這張被不自知的絕望所籠罩的美麗的臉,他說:「遇見我這樣的人,你該跑才是。活命才能報仇,死了你連給那些人收屍都做不到。」

  跑,優姬笑了笑,這個人根本不知道如果她沒有把指骨裡的咒力釋放出來的話她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眼前的事物已經看不清了,如果她推開這個人繼續運行術式的話,她應該還能多撐一會兒吧。

  可是……優姬回頭看了眼理子的屍體,多撐一會兒又能怎樣呢?於是她回頭緊緊的握住了伏黑甚爾的手,「沒想到您竟然會說這樣溫柔的話啊……為什麼會這樣呢?您是對我這悲哀的舉動有了憐惜嗎?」

  紅色的血覆在優姬的臉上,她面色慘白卻嘴唇鮮紅,雙眼裡含著一種莫名的情緒。她細細的眉仿佛含情般的蹙著,像柳葉或彎月,好像她不是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而是在尋人調情。

  毫不掩飾的魅惑。

  「如果想把術式用在我身上拉我陪葬的話,那還是算了。」伏黑甚爾眼神一暗,將天逆鉾刺得更深了一些,又隨手把優姬給扔到了地上。

  「不過要是不考慮其它的話,我到是挺可憐你的。優姬,你本來只是個普通人。」他看著優姬逐漸失去神彩的眼,擦了擦染血的咒具從她的身體上跨過。

  優姬被吐出的血溺著,她看著男人向理子的屍體走去,用出最後一點力氣,抓住了伏黑甚爾的腳。

  「我會這樣……是因為……曾是普通人的我,想要保護一樣東西……」她混著血吐出含糊不清的話語。

  伏黑甚爾靜靜的聽著,在毫無動靜之後。他扯了扯腳,沒用多少力就從優姬的手中脫離。把理子的屍體裝進了咒靈肚子裡的空間,伏黑甚爾從優姬旁經過時想。

  你是個可憐人,我們都是可憐人。

  所以他沒有割下優姬的頭顱。

  然而在他准備離開的時候,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嗨!好久不見!」

  伏黑甚爾驚愕的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的身影,疑心自己是不是被優姬殺死到了黃泉。不然他怎麼看得見這個被他下死手攻擊的人?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而且還是特別精神的。」五條悟笑著拂開自己的劉海,把伏黑甚爾造成的致命傷露給他看。傷口在伏黑甚爾的目光下快速的愈合。

  「是反轉術式?」甚爾又拿出武器,語氣驚疑不定。他和五條悟一樣是咒術界的世家子,自然知道反轉術式有多難。

  「回答正確!」五條悟開始滔滔不絕的和伏黑甚爾講他是怎麼在刀砍破半邊脖子時候突破了自己,順利的使用了反轉術式。

  「說的輕巧。」聽見五條悟把反轉術式比喻成簡單的數學題後伏黑甚爾忍不住嗆了一句。他知道五條悟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是他沒想到五條悟竟然能在那種情況下突破。

  這叫百年一遇?逗他玩呢?要是一百年能出一個五條悟,這世界還有得玩?世界直接毀滅算了。

  「我也是第一次做到,之前身邊唯一能做到的人說的話讓人一句聽不懂。」五條悟喋喋不休的笑著說,「然而,我終於在生死之際掌握了咒力的核心。」

  ……這家伙狀態不對。伏黑甚爾瞟了眼優姬。優姬的「屍體」就在他能看見的地方,天內理子的死他應該也發現了。但這家伙只是在自顧自的說這些他一點也不想聽的東西。

  「那麼繼續吧,戰鬥還未結束。」伏黑甚爾緊握咒具。

  「啊,是嗎?如你所說,戰鬥還未結束!」五條悟大笑著仰頭,全力運行著咒力。

  術式反轉——赫

  由反轉術式產生的力量與無下限術式結合,赫所產生的力量直接讓伏黑甚爾飛出了近百米遠。

  和五條悟這招的威力相比,優姬的術式只能算悲劇,不講道理的悲劇。

  伏黑甚爾從廢墟中站起來,他抹了抹臉上的傷口,發現沒骨折後松了口氣。沒受傷的話他就有辦法。

  無下限術式的幾種情況現在他都有所了解了,對他來說——通通不成問題。

  這樣想著,他卻忽然感覺到違和的地方。

  不過……這樣也好。伏黑甚爾想,他沒什麼要在意的地方。

  五條悟運用著術式追擊伏黑甚爾,真奇怪啊,他的心裡竟然沒有憎恨任何人,也沒有為優姬和理子的死亡而感到憤怒。

  他現在只覺得的心情無比舒暢,覺得這個世界都讓他愉悅得想笑。

  可是為什麼呢?優姬。為什麼我沒有為你傷心?

  在優姬沒能看見的時刻,五條悟的胸前亮起了一道術式。那是他們年幼時,開始了一半又半途而廢的、優姬的術式。


第28章

  等優姬終於清醒過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只是追擊上去使用了一招罷了,伏黑甚爾那個男人就這麼死了。她沒有看向那具肚子上被開了個洞的屍體,只是慢慢的看著五條悟懷中的東西。

  那「東西」是理子的屍體,在大概是頭部的地方蓋著一片白布,白布下的是優姬無論如何也挽回不了的、理子的生命。

  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體力的優姬在那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她顫巍巍的撲倒在五條悟的懷裡,撲倒在理子的屍體上。

  五條悟的腳穩穩的,沒有後退了半步,他的目光從優姬出現時就沒有離開優姬的面容半分。但優姬連眼角的余光都沒有施舍給他。

  他沒有為理子的死而痛苦過一點,優姬察覺到了。他也沒有為優姬的遭遇而憤怒,她應該也發現了。

  可即使被發現了,知道自己的這種態度很傷人心,可他卻沒有任何的不適。為什麼會這樣呢?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難道在他突破的時候,在他掌握咒力核心的那一刻,他連情緒都感知不到嗎?

  看著優姬那張被灰塵和鮮血所覆蓋住的臉龐,他的心裡卻沒有任何的波動。如果是往常的他,即便往常的他也會對這樣的優姬束手無策,可內心卻決然不會像現在這般冷漠。

  優姬會因為他的態度而傷心嗎?他竟然在這一刻覺得答案毫無所謂。

  「要不……把雇佣的人都殺了吧。」然而他依舊這樣說。五條悟指的是雇佣了伏黑甚爾的盤星教,不過其實他覺得把咒術界的高層都殺死也一樣。

  「現在的我,就算把他們全部殺掉也應該沒什麼波動。」他低下頭把臉湊近優姬,平靜的對她說,「我們一起吧。」

  然而優姬依舊沒有看向他,她只是看著被白布裹著的屍體,理子那張稚嫩的面容透過白布顯現在她的眼中。淚水不自覺的從眼眶中滑出,優姬的聲音虛弱而低沉:「殺掉他們……即便這麼做了,理子也不會回來了。」

  「更重要的是,理子她……不會想看到這個世界,因為她,變得混亂。」說著說著,優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抱著理子在五條悟懷裡嚎啕大哭。

  淚水在她滿是灰塵的臉上劃出一條條痕跡,五條悟的心忽然狠狠一顫,他有多久沒有看見優姬流淚?有多久沒有從優姬的臉上看到過悲傷?

  剛剛的他為什麼會覺得就算優姬痛苦也毫無所謂?他明明在年幼的時候就在發過誓就,發誓要變得更強,要一輩子都保護好優姬。

  他怎麼會對優姬的痛苦視若無物?

  可是他想要保護的只有優姬罷了,只有理子死去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原來他的內心對這件事不是毫無波動的。他之所以沒有感到痛苦,是因為……他如釋重負。

  畢竟為了完成理子的願望,優姬恐怕再也不會離開咒術界了吧?她已經沒有離開的理由了。

  真是太好了啊。

  伏黑甚爾是用的子彈而不是咒具殺掉了理子,真是太好了啊,他發自內心的感嘆。

  「沒事的優姬,我會……永遠留在你身邊。」五條悟低下頭,將下巴靠在優姬毛茸茸的頭頂上。在那一瞬間,他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永遠留在我身邊吧,優姬。他摩挲著優姬的發,幾乎要扔下理子去擁抱她。不過他沒有那麼做,畢竟優姬會生氣的吧。

  扔掉理子什麼的,只能在心裡想一想啊。

  優姬顫抖著身子流淚,在五條悟的懷裡她緊緊抱住了理子。只抱住了理子。

  ……

  在那之後,優姬他們帶著失敗的任務回了高專,除了五條悟和夏油傑,沒人知道她曾要和理子遠走高飛。

  理子的葬禮再簡單不過了,黑井下落不明,似乎是死了。最後來參加葬禮的人,除了他們之外只有理子的一兩個同學。

  冷清的葬禮上,那些穿著整齊的孩子們在哭,優姬穿著白衣,知道他們不會難過太久。

  她在理子的棺材旁放了很多花,可是理子到底喜歡什麼花呢?她又喜歡什麼歌曲呢?她為理子穿上的和服,理子會喜歡那個花樣嗎?

  說到底,她對理子的了解比陌生人又多多少呢?

  那些孩子對理子的了解,肯定比她更多吧。然而優姬知道,等葬禮過去,還會為理子的死而痛苦的,只有她罷了。

  理子才十四歲,她還沒能盡情的生活,為什麼就要長眠地底?優姬捧著理子的遺照,照片上的理子無憂無慮的笑著,不知明日,不愁往後。

  「為什麼……都這麼美好啊。」「最後能和姐姐重逢,我很開心。」「……」理子說過每一的話都還能在耳邊響起。

  明明理子在海邊的時候會笑得很開心,會告訴她海裡的螃蟹好醜,會故作姿態的說出撿到的貝類的名字,會在難過時抱住她大哭……明明一切都近在眼前。

  回憶不斷閃過,所有讓她回憶起來覺得幸福的事現在都顯現出讓優姬痛苦的顏色。

  失去的東西不會再有,優姬無比清晰的知道,她的人生裡,再也不會有理子的存在了。和妹妹一起離開咒術界的願望,如今除了死掉也再無選擇。

  優姬咬緊了牙關。

  穿著黑西裝的五條悟陪在優姬身旁,目光不定,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優姬……」他歪著頭想了想,伸出手對她說,「如果你想哭,就哭吧。」

  優姬搖了搖頭,緊緊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出聲。

  五條悟輕輕的上前抱住了優姬,低著頭,他在優姬看不見的角度笑著,輕聲哼起了年幼時優姬唱給他聽過的童謠。

  「籠中鳥,籠中鳥∼籠中的鳥兒啊;何時何時出來呢?∼在那黎明的夜晚;鶴與龜滑倒了∼」沒人聽得清他哼了些什麼。

  從五條悟胸膛傳來的震動讓優姬流著淚抓緊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她抱著理子的遺照泣不成聲,為了理子,又為了那還未開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幸福。

  哭到最後,優姬跌倒在五條悟的懷裡,被他緊緊的抱住才沒有滑倒到地上。

  夏油傑在不遠處看著緊緊相擁的兩人,沉默不語。

  理子……本可以活下去的,只要度過了同化的那一天就好。可是他和悟什麼沒能做到,既沒能像他倆說的那樣保護好理子,也沒能給予優姬她夢想的生活。

  他本以為有他和五條悟在,一切都可以實現。

  可現實如此殘酷,他死死的按住了額頭,只覺得理子葬禮上的鮮花都像在嘲笑他的自負。

  我和悟……難道不是最強的嗎?

  ……

  葬禮還未結束的時候,優姬奇怪的收到了來自家主的一封電子郵件。

  「To:優姬,

  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但還不算最糟。你一定,一定要處理掉那孩子的屍體。一定要看著家入硝子處理完再盯著她火化,知道嗎,優姬?你一定要這麼做,不能假以人手,不能讓別人碰,更不能讓其它人帶走理子的屍體。優姬,別走向最壞的結局。

  Form:真理百惠」


第29章

  木質的樓閣,濃烈得讓人反胃的熏香,橙黃昏暗得毫無用處的蠟燭。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優姬發自內心的厭惡。

  每次經過這個讓她惡心的地方,優姬都覺得反胃。然而盡管她厭惡的要死,在過去的十年裡她從不能對這個地方表現出一點的不滿。

  畢竟她是「真理優姬」,是真理家第二十三任家主的養女。而這裡,供奉著真理家每一任家主的眼睛,是族中重地。真理家絕不允許她對這裡表現出任何的不滿。

  十年過去了,這個祠堂沒有一點的改變,只是事到如今,優姬已經不再像從前每一次到這裡來時那樣端莊的跪坐著。她別著腿,坐姿懶散得要命。要是有床的話,她比較想躺著。

  這副懶散的姿態自然引起了別人的不滿,不一會就招來了罵聲。

  「這裡是祖宗祠堂,別給我做出這麼副懶散的樣子!在五條家這麼多年沒能搭上五條家那個小子,你就只學了這些東西?」一個白發干枯的老頭杵著拐杖,怒發衝冠,看上去多麼生氣的樣子。

  優姬只是瞥了他一眼,伸手打了個哈欠。老爺子是真理家第二十二任家主的哥哥,但是和真理家祖傳的寶物不匹配的他,活到最後不過是可以在這種老朽的地方混吃等死罷了。

  「我說爺爺……你年輕的時候只是一個二級咒術師吧,現在有三級的力量嗎?我怎麼覺得你看起來連四級都不到啊。」優姬笑著,用溫柔至極的語氣對老爺爺說。

  這麼弱小的家伙,真的就是在她年幼時帶給了她無盡痛苦的那些人之一?優姬在這瞬間竟然有些恍惚。

  白發老頭瞬間氣得眼睛都瞪大了,他白花花的胡子翹得老高,拐杖不停的在地上杵著,發出砰砰砰的噪音。

  「你這個不知禮數的野種!祖宗面前非議長輩,果然血管裡流的就肮髒的東西!我們家造了什麼孽?要把你這瘟神……」他破口大罵著,唾沫飛出老遠。

  「不知禮數什麼的,在祠堂裡大吼大叫的是爺爺吧?要說不敬,也是爺爺先的吧。」優姬拿袖子擋住了自己的臉,她垂著眼簾,語調溫柔的打斷了老頭子的話。

  看著眼前擺得整整齊齊的排位,優姬忽然就煩躁得連面上的敷衍都不想維持。

  一排排被做成咒具的干枯眼球在木制的板子前面直直的盯著優姬,陳年的灰塵被小蟲子從房梁上拂下。絮狀的灰塵在沉靜的空氣中垂直的下落,在遇見蠟燭的熱流時才變得扭曲,之後又像蟲子那樣蜿蜒曲折的消失在火光中。

  蠟燭昏暗的火焰閃爍了一下,橙色的光在優姬的眼中跳躍後又恢復平穩。

  優姬吸了一口氣毫不猶豫的起身轉頭,「祖宗祠堂什麼的……呵,爺爺也真是敢說,我不過是現在姓真理罷了。」

  「你干什麼?祭祀的時間還沒有到!」沙啞的聲音讓優姬越發的心煩。

  繁復華麗的和服被她扯開領子,優姬一腳踢開了腳下礙事的紅色木屐,只穿著二趾襪踩就在冰涼的地板上。她松了半口氣,頭不回的離開祠堂,完全不管身後老爺子的叫罵。

  她一刻也不想在這個惡心的地方待著。

  然而離開了滿是熏香味的祠堂,優姬又不得不捏著鼻子進入一間充滿了藥味的房間。

  家主在那裡等著她。

  「咳……咳咳……優姬,你來了。」真理百惠捂著嘴不斷的咳嗽著。這個才二十來歲的女人腊黃的臉上已經呈現出死氣,虛弱的模樣像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優姬厭惡的看著這個女人,手上從僕人那裡接過帕子為真理百惠擦去額頭上的汗,公式化的給她端水,喂藥。

  這個房間裡的一切,包括躺在她面前的這個女人,身上都浸滿了藥物的味道。滿身藥氣的女人閉著眼睛心安理得的享受優姬的服侍。

  一番折騰後,她不再咳嗽。真理百惠靜靜的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呼吸。

  「那孩子的屍體……處…咳、處理掉了嗎?」真理百惠努力的抬頭看著優姬,拿帕子捂住自己的嘴角,溫柔的問她。

  優姬沒有回答,她注視著家主的病容,注視著真理百惠那雙淺棕色的眼睛,輕笑了一下。

  「處理……理子都已經火化了,不過除了墓地裡的那份,我還帶了點在身上。怎麼?家主你想看看嗎。」

  聞言,真理百惠僵硬的移開了視線,她掩飾性的咳了一下,「……那就好,處理掉了就好。」

  「……」優姬面無表情的看著真理百惠,目光和看著屍體時無異。

  充斥著藥味的空氣始終冷凝,也沒有人說話,就像灘死水。

  最後還是真理百惠主動又開始了話題,「星漿體不只你妹妹……天內理子一個。」真理百惠拋出了一個堪稱震撼的消息。

  然而聽著這些話,優姬煩躁得只想閉上眼睛,「如果你找我來只是想說這種事,那大可不必。」難聞的藥味讓優姬忍不住用手扶住額頭,用力的壓下想要吐出來的衝動。

  「您覺得現在說這個有什麼意義嗎?嗯?家主大人。」優姬平靜的說。

  真理百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完全沒想過優姬會是這麼個反應。

  「星漿體不止一個,然後呢?」優姬面無表情的問真理百惠。

  撲通一聲,離優姬最近的一個僕人手上的水壺掉了下來。優姬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僕人瑟瑟發抖的求饒。

  僕從們早在她們開始談話時就嚇得匍匐在地,真理百惠看著僕人。扯著笑容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僕從們頓時魚貫而出,一刻也不敢停留。

  「……當然有意義,優姬,起碼對你來說是有意義的。」真理百惠放下手捂著自己的嘴,強忍咳嗽的衝動笑著對優姬說。

  又是這麼一套話。優姬根本不用看她的動作,都能猜到真理百惠的神情。她眉眼裡一定蘊含了讓她想吐的偽善和同情,以及掌控他人生命的優越感。

  這個女人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副德性。

  「優姬你不會經歷比死還可怕的事情,這還不夠有意義嗎?」真理百惠故作溫柔的說。

  「那麼,您能告訴我,比死還可怕的事具體是什麼嗎?我以為這世上比死亡可怕的事多了去。」優姬淺金色的眼睛呆在眼眶裡一動不動的看著真理百惠,語氣冷漠。

  空氣更加沉悶了,被這樣注視著的真理百惠的額頭上控制不住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忽然有些後悔把優姬叫來了。


第30章

  「……雖然只是理論,但如果理子和天元大人同化。按理來說,因為你和理子是姐妹,和理子同化後天元大人應該可以通過這份血緣關系將你吞噬。」真理百惠直直的看著優姬,勉強的露出一個笑臉。

  「因為你本身不是星漿體,不會重組天元大人的肉.體信息,你的術式大概率會被保留下來,那時候……咳咳。」她緊緊的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不讓鮮血從她的嘴中流到床上。

  優姬無動於衷的看著真理百惠猛烈的咳嗽著,直到她快喘不過氣才上前隨意的給她擦了兩下。

  真理百惠看著床單星星點點的血跡,目光閃爍,「只要讓你把眼睛換回去……再被天元大人所吸收。到時候你的術式【百福】就可以讓天元大人使用,只能對一人使用的限制也能突破。」

  她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優姬,像看著舉世無雙的財富。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如果限制被突破,你的術式就甚至可以讓那些沒能擁有天賦成為咒術師的孩子,都掌握這份超凡的力量。」真理百惠貪婪的看著優姬那雙金色的、非凡的眼睛,「就像這雙眼睛那樣……改變天賦……」

  「而且因為有天元大人在,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她夢囈般的說。

  優姬垂著眼,像在聆聽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哈。」優姬忽然嗤笑了一聲,面上的嘲諷不加掩飾,「這便是所謂的拯救世人?那也為免太好笑了一點。」

  但真理百惠的神情毫不動搖,「不改變咒力平衡就能出現更多的咒術師,哪怕他們只是能夠看見,只能控制你傳送的咒力,你知道這能為咒術界增加多少的戰力嗎?」

  「有人會覺得只是讓我們擁有了一些優勢罷了。可真的只是一點優勢嗎?怎麼可能,只要成功了,這種優勢的增加根本難以想像——」真理百惠臉上顯現出病態的瘋狂和狂熱。

  優姬皺著眉頭,靜靜地聽著。

  「咒術師的數量再也不會下降,我們可以先培養孩子,再讓他們成為我們這邊的人。不會有背叛,隨時都有補充,這可以創造一支可怕的軍隊。哪怕是世界,也可以踏於腳下……」真理百惠手舞足蹈的比劃,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絲毫不像個久病纏身的人。因病症的折磨而失去的那些生命力,仿佛在全部回到了她的身體裡。

  「我說,你不要在那裡一個人臆想了好嗎?如果我可以做到這種事,你會這個時候才告訴我,還會允許我在咒靈堆裡出生入死?」優姬站著俯視只能躺在床上的真理百惠,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

  「你所說的一切毫無現實根據,不過是「理論」罷了。」她理了理自己紅色的和服下擺,將目光從真理百惠身上收回,「實現不了的理論,毫無意義可言。」

  惹人厭煩的藥味不受控制的跑進鼻腔,優姬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辦法耐著性子繼續和真理百惠在這裡扯。

  「如果家主大人您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要走了。呆在這裡和你說話只會敗壞我的心情,浪費我的時間。」優姬冷冰冰的說。

  「欸?」真理百惠愣愣的看著優姬,不停的搖頭,「不對……不對,不對啊!」

  「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所謂,你可是差點就改變了世界的存在。你的妹妹完全是因你而死,如果沒有你,天元大人未必會挑選她……你怎麼可以這麼,這麼平靜的接受一切。」真理百惠盯著優姬,像看著什麼不可以理解的生物那樣,「你不是愛你妹妹愛得……願意做一切事情嗎?那、那麼強大的力量下,我可是唯一一個願意幫你離開的人。」

  優姬強忍住心中的煩躁,回過頭一字一句的對真理百惠說:「您也說了,這一切的前提是理子和天元大人順利同化。但現在理子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變成了塵土,您還希望我怎麼面對?」

  「需要我痛哭流涕的感謝您恩情?感謝您那毫無意義的囑托?」優姬看著真理百惠那雙淺棕色的眼睛,冷笑了一聲,「還和我說什麼會把我的眼睛藏起來幫我重獲自由,呵。我看你用的不是挺開心的嗎。」

  冷意一下子爬滿了真理百惠的身體,欸?優姬知道這事,這怎麼可能?她滿臉的不敢置信。

  「你……你知道?」她扭過頭,顫抖著聲音問優姬。

  優姬只想嘆氣。

  「不是吧,在我之前你好歹也移植過這雙眼睛。」優姬靠近真理百惠,對她指了指自己那雙帶來無盡痛苦的眼睛,「結果你竟然都不知道,它可以輕易的看出兩個物體之間咒力的不合調嗎?」

  優姬淺金色的眼睛裡倒映著真理百惠又驚又懼的身影,她恐懼的後退。然而她和優姬靠的這麼近,根本無法遠離。

  讓人惡心的藥味直衝大腦,說了這麼多,優姬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再在這裡多呆一秒。她起身想要拂袖而去,但手臂卻被真理百惠緊緊的抱住。這個病弱的女人,在這一刻卻爆發出了難以解釋的力氣。

  「你……你不能走,我冒著那麼大的風險把這個事情告訴你。你必須,報、報答我。」她流著淚抬頭仰望優姬,牙齒打顫。

  看著這個名義上的真理家第二十四任家主,優姬忽然笑了,笑魘如花,明媚的好像暖春的太陽。她微笑著湊到真理百惠的耳邊,聲音溫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那麼家主大人,你想要我怎麼報答你呢?」

  一邊說著,優姬一邊拿出帕子,溫柔的擦拭著真理百惠涕泗橫流的面容。

  「挾恩圖報這種事,原來做過一次是不夠的嗎?」優姬滿目溫柔的對真理百惠。她的手指溫柔地撫摸真理百惠的脖頸,按壓那裡跳動著的頸動脈,像把控著真理百惠的生命。

  微涼的手指刺激得真理百惠渾身發抖,她、她好想逃。

  然而優姬緊緊的抱住了她,像擒住了獵物那樣將她鎖在自己懷裡,目光溫柔的看著真理百惠說:「您想要我怎樣的報答呢?」


第31章

  「醫生說我最多還能有一年的壽命,所以。」真理百惠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對她說。

  「我想要你把【百福】用到我的身上……」真理百惠的忍住心裡竄上來的恐懼看著優姬。沒什麼的,她只是姐姐的養女,無論如何也逃不出真理家的掌心。

  優姬笑了,笑容裡的嘲諷不加掩飾,「家主大人,您這是怎麼了?怎麼竟希望我對您使用這樣的術式呢。」

  聽見這話,真理百慧咬了咬牙對優姬說:「算我求你好嗎?優姬,我才二十三,我不想死。可是我能用到的所有治療方式都治不好我的病……只有你,只有你,優姬!」

  來自心底的愧疚幾乎讓她說不出口,可是……

  「你的術式除了咒力還可以傳送生命力,當初姐姐就是被你的術式治好的……」真理百惠抬起頭的優姬說。

  可是她才二十三,她什麼都還沒能享受到。

  聽見真理百惠提起那個人,優姬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冷,帶笑的嘴角像凝了寒冰。

  「……傳送生命力,呵。那你也該知道那份生命是我的。」

  優姬緊緊的掌著真理百惠的頭,力道之大讓百惠懷疑自己的頭會被優姬捏成碎片。

  「母親大人用我的術式多活了一個冬天,你便以為你用同樣的方式就可以活得更久?嗯?」優姬的低語對此時的百惠而言如同判刑,她掙扎著快要嗚咽出聲來,表情卻扭曲如鬼。

  「同樣是給予你虛假的感情和恩惠,你為什麼不能把術式用到我的身上?姐姐甚至用你的術式坐上家主的位置,你如今只是幫幫我,就不行嗎?」真理百惠滿眼悲傷的看著優姬,企圖讓她憐憫自己。

  聽見百惠提起這事,優姬的目光有過一瞬的黯然但很快又重歸平靜。她像看著死人那樣看著百惠,淡淡的回答:「你也說了,那是虛假的。」

  優姬香檳色的眼睛平靜的對上真理百惠那雙含著淚水的淺棕色眼睛。

  「你根本就分不出虛假與否。」帶著恨意的聲音從真理百惠口中傳出,優姬挪開了視線,靜靜的看著窗簾上繡著的純白的蘭花。

  「的確如此。」這不是優姬第一次被這樣說,說實話,她對這樣的評價都感覺到了有些無趣。第一次聽還算有些新意,多聽幾次只覺得無聊和厭煩。

  「既然根本分不出來,而你又原本就是個只要別人給予的恩情就一定要回報的家伙。明明我對你的愧疚是真的,我對你的愛和恨是真的,我向你給予的消息也是真的。」真理百惠掙扎著從優姬的懷裡逃出,抓著胸前的衣服哀求著對優姬說。

  「求求你,這一次你就幫幫我吧。」淚水不受控制的從百惠的臉上落到繁花簇錦的床被上。

  優姬看著窗簾上繡著的歐石楠,像是思考著什麼一樣的沉默了一會兒,對真理百惠說:「嗯,我會讓家主你活下去的。」

  明亮的光突然從淺棕色的眸子當中迸發出來,真理百惠喜極而泣,捂著嘴嗚咽了起來。

  然而優姬像是換了個人那樣歪著頭笑眯眯的對真理百惠說,她眼角的余光向下瞟了眼百惠,柔聲對她說:「我會讓你好好的……活過這個冬天。」

  空氣忽然變得讓人覺得寒冷,真理百惠打了個寒戰,她聽見優姬說:「不過。」

  「我得先把一些東西拿回來。」優姬笑容燦爛語調輕快的看著真理百惠。

  「畢竟不這樣做的話,我們之間可不存在著回報恩情的關系。」優姬笑著說。

  屋子裡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優姬平淡的從僕人那裡拿了毛巾擦了擦手,紅色的血很快在毛巾上暈染開來,像一朵紅色的扶桑花。優姬看了眼跪在她面前的僕從,笑著對他說:「明明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怎麼一副我要大開殺戒的樣子?」

  僕從瑟縮了一下,聲音輕顫的回答:「因、因為我尊敬優姬大人,所以才忍不住跪下了。」

  「哦,尊敬啊?」優姬蹲下身子,伸手擦去了僕人額頭上的汗水,笑著對他說,「流汗了啊,你。不過不管怎樣,你先進去照顧家主大人吧。」

  「可別讓家主……死在這個冬天。」優姬將汗水抹在僕人的身上,輕聲對他說。

  「是、優姬大人。」僕人看著優姬的動作,頭上的汗越發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

  優姬面無表情的站起了身子,輕輕地嘆了口氣,「這麼怕我干什麼呢?明明以前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來欺辱我兩下啊。」

  夏日的陽光依舊炎熱,優姬走出屋檐的陰影,她面朝太陽升了個懶腰,手裡緊緊的握著兩個圓圓的東西。

  那是一雙,原本屬於優姬的,淺棕色的眼睛。

  「……我早就該把你們拿到手的。」優姬打開手掌看著那雙依舊泛著熱氣的眼睛,像看著失而復得的黃金。

  在七月燦爛的陽光之下,那雙原本看上去是淺棕色的眼睛,顯現出了,香檳一樣的色彩。

  在四處充斥著藥氣的房間裡,真理百惠痛苦的捂著自己空蕩蕩的眼眶。在黑暗中摸索著讓僕從把自己身上的血跡擦去,更換被鮮血污染的衣服。

  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真理家的第二十三任家主,想起了姐姐死去之後被家族剜去了雙眼的屍體。

  多麼冰涼而冷寂啊。

  「百惠,你不要認為那雙眼睛離開了你而選中了她而怨恨她。擁有這份力量並不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距離那時已經過去了多年,她早就記不清姐姐的容貌,卻一直記得在優姬被禪院家的那個男人送到真理家的時候,姐姐對她所說的話。

  「你要寬容的對待她,因為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家人了。」病弱的姐姐說起話來永遠那麼溫柔,明明生在咒術家族又毫無咒力。可無論是那時候還是現在的百惠都覺得,姐姐她,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可是好人卻不被善待,哪怕「擁有」了咒力坐上了家主的寶座,也依舊得不到善終。

  「姐姐,我的家人只有你。」真理百惠捂著不再流血的眼眶,呢喃著說,「她……才不是我的親人。」

  說起來,為什麼她會在姐姐死後把優姬和姐姐的秘密告訴了族中長老的呢?

  啊,對了。她想起來了。

  她撫著自己的額頭,差點笑出了聲。

  真理百惠想起了十五歲的自己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把這件事告訴長老他們的。

  因為她一直,一直都妒恨著那個孩子啊。嫉妒著她有能力挽回姐姐的生命,又恨那孩子沒能做到底,依舊讓姐姐的生命從她指尖流失。

  她明明知道這種妒恨毫無道理可言,可卻無法控制自己被負面情緒日漸吞噬的心。


第32章

  【優姬∼我現在在仙台出任務,在這裡發現了一家超好吃的喜久福。我給你帶幾個吧~】未讀消息一

  【我聽他們說你回真理家了,要我把甜品給你帶過去嗎?】未讀消息二

  【快點回我消息吧,快點啦,快點啦。】未讀消息三

  【你在哪。】未讀消息四

  【我想你了∼】未讀消息五

  陽光依舊是炙熱的,曬得人渾身發燙。優姬一條條的翻看著消息,將每一條未讀都變成已讀,無視著指尖敲打按鍵的痛編輯消息。

  【我處理完真理家附近的咒靈就回高專。】消息發送。

  優姬拿著手機慢悠悠的把消息發送過去,有些頭疼的按了按額頭。她不知道為什麼五條悟最近越發的粘她了,也不是很願意去深究原因。

  發完這條消息優姬本想把手機收下,但想了想優姬還是給五條悟發了條短訊【仙台的話,我要毛豆泥的喜久福。】

  雖然相對於紅豆而言,毛豆泥味的甜度會稍微降一點,但優姬並不是真的想要吃喜久福。她並不喜歡吃甜食,不過還是隨便說一個口味讓悟帶回來吧,反正最後這些東西都會進悟的肚子。

  然而等優姬回到咒術高專的時候她卻沒有見到五條悟,托五條悟帶回的甜食最後也沒有進他的肚子。

  優姬打著電話聽五條悟向她抱怨最近的任務實在是太多,他說他搞不懂為什麼最近的咒靈為什麼出來的這麼頻繁,都弄得他沒什麼個人時間了。

  一盒盒毛豆泥鮮奶味的喜喜久福整整齊齊的擺在她的宿舍的矮幾上,像紙做的綠色磚塊。

  優姬靜靜地聽著他的抱怨,聽五條悟慵懶的說他想她了。

  可優姬有些不懂,為什麼悟可以如此的無所謂。可以這麼快的又繼續用輕松愉悅的態度來面對生活。

  「悟。」

  「嗯?怎麼了優姬,我在。」

  「為什麼你……」未能說出口的話語被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打斷,雖然電話不能傳送咒靈的聲音,不過咒靈造成的破壞倒是可以好好的表達。

  「啊,優姬你等等。」五條悟輕快的聲音在電話另一邊逐漸遠去,一陣牆塌房倒的聲音響過之後,他的聲音又在電話中響起。

  「剛剛我超帥又超快的去解決掉了一個咒靈呦∼真是的,為什麼要在我和你打電話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啊。」五條悟模仿著仙台的口音對優姬說。

  優姬張了張嘴,聽著五條悟的抱怨,忽然就說不出原本想說的話了。

  「喂喂,優姬你還在聽嗎?」五條悟有些吵鬧的聲音不斷的在電話裡響起,「你剛剛想和我說什麼?」

  「沒什麼,悟,我只是……有些想你了。」優姬捂住了眼睛,輕輕的抿了一下唇。

  優姬不再說話,在得到五條悟的回答前就把電話放回了座機的槽中。

  「……真的想我的話,那就多陪我說會兒話啊。」五條悟看著發出忙音的手機,垂著眼低喃。

  盛夏的下午除了刺眼的陽光,還有悶熱的微風。他拿著手機在廢墟上踱了兩步,不滿的把手機放回了口袋,繼續去祓除咒靈。

  嘛,反正時間還早,處理完這幾個咒靈他還是有時間回去找優姬的。

  夏油傑敲響了優姬的門,卻發現門只是虛掩著,根本沒關。

  昏暗的房內沒有開燈,優姬一個人坐在茶幾前,手裡拿著一個吃了一半的毛豆泥鮮奶味的喜久福。

  優姬捂著嘴,她聽見門開的聲音,卻沒有抬頭。

  看著這樣的優姬,夏油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給優姬倒了杯水,然後把水遞給優姬,「既然不喜歡吃甜食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

  忍住那甜膩到讓人嘔吐的感覺,優姬一口口的把剩下的那塊喜久福也吞進肚子裡。

  「好歹是悟從仙台帶回來的,怎麼的也得嘗一下。」優姬接過夏油傑的水,小口小口的喝著,「傑來找我是有什麼任務嗎?」

  夏油傑看著優姬脖子上戴著的貝殼項鏈,抿了抿嘴角,「北海道那邊有個任務,需要我們兩個一起去。」

  「那走吧。」優姬仰頭喝下一大口水,抬頭用著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夏油傑,神態溫潤如同沾染露水的白玉蘭。

  看著這樣的優姬,夏油傑的喉結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

  優姬的目光一深,低頭將水杯放下,嘴角的笑容卻淡了不少。她的食指和拇指無意識的摩挲著玻璃杯的外壁。夏油傑以為優姬是在思考任務的事情,但優姬並不想這個。

  傑的話……優姬看著夏油傑倒映在玻璃杯上黑色的身影,清水將他的身體分成兩半,優姬覺得自己也被分成了兩半。

  她摩挲著夏油傑留存在玻璃杯上的倒影,忽然問他:「傑的話,為什麼理子死的時候你會那麼難受呢。」

  夏油傑沒想到優姬會問這麼個問題,一時間甚至沒能回答,「……我,認為強者應該去保護弱者,咒術應當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我和悟是最強的,然而……」

  昏暗的房裡拆開了一半的喜久福雜亂的放著,夏蟬知了知了的在樹上叫著,園藝師百般無聊的在林間除草修枝。夏蟬不知道今天會有什麼樣的人經過,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活到秋日,它們只是在鳴叫。

  一次小小的地震害得水杯輕輕的晃動,夏油傑被這突如其來的地震弄得腳底有些不穩。優姬按住了那些喜久福,卻害得自己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這次地震感覺有點大啊。」優姬說。

  「也許震源就是這裡也說不定,畢竟天元大人就在……」他不說話了。

  優姬低著頭,目光閃爍了一下,最後她收拾好表情,用有些迷茫的姿態對傑說:「其實我不恨天元大人,我只是。」

  她思考了一下措辭對傑說:「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我很尊敬天元大人,一直都很認可他的理念。但理子……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是能夠克制住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弱小的人,天元大人真的值得尊敬。傑也是,有著那樣艱難的信念卻能堅持這麼久,傑也很不容易吧。」優姬伸出手將耳畔的發絲別到耳後,一截白皙光滑的脖頸隨著她的動作暴露在空氣當中,卻又被黑色的發隱隱蓋住。

  「如果這世上能多些像傑這樣的人就好了。」優姬抬起頭,睫毛緩緩上移,她輕輕的蹙著眉,紅唇開開合合間連聲音都帶著惑人心神的力量。

  像飛鳥衝進雲端,像麋鹿跑進深林,像蝴蝶飛舞於花間。他的心被一種東西給擾亂、纏綿。

  「不過,傑也稍微休息一下吧。」優姬向夏油傑伸出了手。

  夏油傑怔怔的看著優姬這只白皙而纖細的手,這雙一直以來都只向五條悟伸出的手。他順著這手看向優姬充滿了悲傷的面孔,聽見優姬對他說:「我也,想要稍微的休息一下。可以稍稍陪我一會兒嗎,傑。」

  對於理子的死,最痛苦的應當就是優姬了。意識到這一點的夏油傑幾乎羞愧得想要逃走,然而他卻牢牢的握住了優姬的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顫了一下說:「好。」

  他握住了優姬的手。


第33章

  在那之後連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五條悟一個人去處理一方的咒靈而夏油傑和優姬一起出任務去處理另一方的問題。

  盡管五條悟對此極為不滿但優姬用了點法子安撫住了他。

  ……夏油傑並不想知道優姬到底是用了什麼辦法安撫住了五條悟。

  不過比起安分的五條悟,更奇怪的是優姬。

  優姬是那種在感情上幾乎沒有空窗期的人,但是在那段時間裡她一次戀愛都沒有談。

  在優姬和理子重逢後又永別的那個夏天,優姬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溫柔和順從。只是平日裡的優姬也是那樣的溫柔,因而甚至沒有人發現問題的所在。

  他、還有悟,只是慶幸的以為優姬從痛苦中走出了。畢竟是期待了十年的相遇,能夠放下太好了。

  優姬是沒有戀人的空窗期,正巧五條悟又在這個時期裡表現出了對優姬超常的占有欲,這直接導致認識他倆的很多人以為他倆終於交往了。

  一直以來堅信兩人第二天就可能結婚的灰原學弟甚至激動得買好了煮紅豆飯的材料想煮份紅豆飯給兩人,這種離譜的行為被七海嚴厲的阻止了。

  「他以為他是他倆誰的長輩嗎?煮紅豆飯,得虧他想得出來。」七海和夏油傑說這個事的時候眼神都是死的,但說著這話的時候他其實在笑。雖然他不想當吐槽役,不過這個事情不是挺好笑的嗎?

  只是夏油傑卻沒有辦法像過去那樣和七海一起取笑兩人就是了。

  越是和優姬相處他便越是覺得合拍,越是覺得合拍就越不想放手。可是連他自己都覺得,雖然優姬和悟也並沒有交往,但他其實只是緊緊抓住了這點在妄想吧。

  如果他和優姬兩人能夠更早的相遇,也許事情會發生轉機。但時間無法逆轉,盡管優姬也在無助時向他伸出過手,但優姬其實並不會長久的將目光停留在五條悟之外的人身上。

  說起來……明明是這樣簡單就能看出來的事情,可那時候的他為什麼會自我欺騙,認為優姬真的會想要和他交往呢?

  「傑可以和我交往嗎?」

  這樣的話本該幾乎讓他無所適從,但他卻又不覺得多麼意外。優姬原本就是只要聞到了愛意就會像鯊魚一樣湊上去露出尖牙吞食的人。

  意外的是他,明明危險的氣息已經幾近耳邊,但那時候的他仍然做出了那樣的抉擇。

  「好。」

  那是本該是要用一生去銘記的事,但回憶起來他也只記得是夏日祭的那天,在滿天煙花下優姬突然就問他可不可以和她交往,而他一秒也沒有猶豫的就答應了這種事情。

  不過回想起來那天的煙花還真是壯觀啊,盛大又絢爛的煙花綻放在夜空,五顏六色的煙花占據了整個天空,就像它占據了整個夏天那樣。

  在夏日祭無窮無盡的人潮裡,優姬墊起腳親吻了夏油傑。

  煙花啪的一聲在黑夜中綻放,大麗花形狀的煙花閃爍又黯淡下去,在人潮的這邊他們相擁而吻,在人潮的那邊,水藍色的眼睛注視著這一切。

  在優姬和夏油傑正式交往的那個晚上,五條悟敲響了優姬的房門。

  他滿頭大汗,一身水氣,像掉進了河裡又爬起來跑了八百公裡。

  很少有機會能夠看見五條悟這麼疲累的模樣,他總是嘻嘻哈哈,游刃有余。雖說年幼時就一直有一些孩子的無情和惡毒,但等到年齡稍長,負面的情緒就幾乎與他絕緣。

  優姬看著他幾乎半閉上的眼睛,看著他被汗水潤濕的睫毛,和大汗淋漓卻依舊精致完美的臉龐。

  這樣的五條悟,優姬也是第一次看見。

  「……為什麼要和傑交往?」充斥著濕氣的話語簡直可以讓人起雞皮疙瘩。

  優姬仔細的端詳了一會兒五條悟近在咫尺的面孔,慢吞吞的對他說:「我以為我和任何人交往都與你無關。」

  明明是八月的夏天,可夜晚卻忽然冷得讓人顫抖。

  優姬去浴室放好了熱水,試了試水溫,又把空調的溫度往上調了兩度。她拿了條干燥的白色毛巾給五條悟,示意他去洗澡。

  他沉默的應了,看上去乖順無比,可他洗澡的時候浴室裡瓶瓶罐罐被扔到地上的聲音卻幾乎可以讓整個宿舍樓的人聽見。

  那晚上夏油傑正好不在,因為優姬支開了他。五條悟其實也知道這整棟樓裡只有他和優姬兩個人,其他人都出了任務。

  其實他也應該出任務的,他不該出現在夏日祭的煙花大會上,也不該正巧撞見了那一幕。

  優姬一個人坐在客廳裡,放著她最常看的,名叫《機器人嘉年華》的OVA動畫短篇集。

  對婚姻不滿的男人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完美的女性機器人,然而當那個機器人女孩說出:「好想和人戀愛啊。」這樣的話之後,男人卻畏懼著將女孩毀壞。

  幾十年後,當男人白發蒼蒼,獨自坐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前,那個女孩的幻影忽然出現。男人看著這個屬於自己過去的如同月光一樣的女孩,向幻影伸出了手。

  「我在……等我的王子。」

  機器人少女說完了這樣的話,便如同他當初砸碎這個機器人那樣緩緩的變成碎片。

  「但我……卻不是你的白馬王子。」老人無助的伸著手,開開合合的手卻無力握住任何東西。

  隨著電視裡老人的聲音響起的,還有少年打開浴室門的聲音。

  五條悟看上去與其說是好好的洗了個澡,不如說像是在水裡泡了一趟。白色的襯衫浸透了水,黑色的長褲也皺巴巴的貼在腿上,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的水痕。

  「……會感冒的。」優姬這樣說著,用備用的浴巾給五條悟擦頭發。他不發一言的低著頭,任憑優姬纖長白皙的手指在他的發間穿梭。

  「為什麼,要和傑交往?」他抓住了優姬的手腕,緊緊的抿著唇看她。

  他用的力氣其實有些過大,弄得優姬手腕發疼。但優姬卻無視了這份疼痛,也無視了他的詢問。

  「雖然是夏天,但還是得注意身體啊。」優姬的語調一如既往,卻是在自說自話。

  「為什麼要和傑交往?」五條悟用另一只手扣住了優姬的後腦勺,強迫著她抬頭與自己對視。

  看著他眼中掩飾不住的濃烈情緒,優姬下意識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術式。

  然而五條悟的胸口安安靜,什麼都沒有亮起。

  無法理解,為何術式甚至從未連接過。無法理解,為何悟即使表現出了這樣的情感咒力依舊沒有激活那個術式。

  但此刻並非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優姬注視著五條悟那雙宛如珍寶的藍色雙眼。她從那雙眼睛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只有自己。

  「不是傑,也會是其他的人。」優姬掙開了五條悟的手,將毛巾披在了他的肩上,「我只是想要戀愛。」

  她伸手擦去了五條悟額頭的汗水,對他說:「夜深了,悟還是回自己的房間吧。」

  但少年的身子一動不動,只是固執的抿著嘴,定定的看著她。

  「如果只是想要戀愛的話,為什麼不選擇我呢?」少年垂著頭,濃密的白色睫毛擋住了他痛苦的藍色眼睛。

  「如果是和悟戀愛的話,我在那之後還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嗎?」優姬看著他無甚波動的面容,輕輕地問他。

  沒有的,哪怕他去威脅,去警告,去告訴那些人不准阻撓優姬的選擇。可是對優姬而言,卻會有一百個人用一千場對話來說上上萬種理由去限制她的未來。

  五條家的人希望優姬和他結婚,這樣的話優姬的術式就能只為他所用,五條家的天才將再一次的遠遠超越世人。

  真理家的人希望優姬和他結婚,這樣的話真理家就能夠牢牢的攀附上五條家,他們那個不入流的家族也能夠擁有話語權。

  皆大歡喜兩相宜。

  除了沒有人在意優姬的想法之外,所有人都會為他們的婚姻送上祝福的。

  這種事情他不是早就清楚的嗎?他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才始終反駁別人對他和優姬的祝福。優姬的話語無足輕重,所以如果他不拒絕,優姬甚至不會有機會拒絕她不想接受的這份未來。

  「回去吧,悟。我想這段時間也許已經足夠。」優姬著頭,目光全不看向他。

  他回想著這段時間優姬前所未有的溫順,無論是在日常還是在床第上的溫存。他為優姬的這份順從而喜悅,為耳畔廝磨床間低語的時刻而欣喜。

  當他輕輕的從優姬身後環住她,當他的額頭和優姬的額頭相抵,當他們相擁而眠。所有的一切都讓他為之心神顫動,他從她身上感受到的東西對他來說超越平庸生活裡的一切。

  「等悟結婚之後,優姬要怎麼辦?」不僅僅是夏油傑,事實上有許多人都問過他類似的問題。

  可卻從未有人問過,等優姬結婚了,悟要怎麼辦呢?

  因為人們都默認,默認只要他開口優姬就會插翅難逃,就像籠中鳥。

  長久的空窗期,過度的安撫,五條悟從未見過優姬為此前的任何一個戀愛對像做出過十分之一的努力。

  可是……即使是如果,如果優姬選擇和傑或者是任何一個其他的人長久的在一起,他要怎麼辦呢?


第34章

  有的時候,優姬會突然覺得有些窒息。

  比如,當五條悟用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看向她的時候,每當她看見那雙眼睛裡的溫情,有時候她會忽然間就有些忘記呼吸。

  當她和五條悟一起走在春日漫天飛舞的櫻花之下,當五條悟給她戴上他親手所做的項鏈,當陽光亮得晃眼,當街邊的野貓打了個哈欠。她曾在這些時刻覺得自己墜入了深海,覺得肺泡裡的空氣都要被那這份景色給奪去。

  當她看見這雙藍色眼睛裡一閃而逝的痛苦時,她突然又覺得有些窒息,像海水淹過了頭頂,像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難以思考,難以呼吸。

  在悟身邊的時候,她總是會感到這種窒息。

  「稍微,有些太晚了……」她張了張嘴,想要讓那股窒息感從身體裡離開。卻在將話語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心髒又被什麼東西給抓住。

  晚了一點,有什麼東西晚了一點。

  優姬不再與五條悟對視,她移開目光,看向宿舍的房門。

  五條悟順著優姬的目光看去,門外沒有人,他恨恨的咬了咬牙,「怎麼?你是害怕你的男友突然回來嗎?」

  男友這個詞五條悟說得格外咬牙切齒,幼稚的行為惹得優姬有些想笑。

  但這份笑意卻幾乎讓五條悟發狂。

  「不對,你怎麼會害怕?你從來都不覺得這種行為會傷人的心,呵。」他壓抑著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他輕輕的笑了一下,笑他自己。

  優姬只是靜靜的聽著。

  明明夜已經很深了,明明他是想要來解答疑惑。結果這個晚上什麼問題都沒能解決。他既沒能從優姬那裡得到答案,也沒能讓他放棄對她這次戀情的追問。

  這只是一次戀愛罷了,他其實沒必要這麼驚慌,五條悟安慰自己。優姬一定,一定是屬於他的。

  但他無法讓自己不去在意。

  和傑戀愛這件事對優姬來說分明沒有多少利益,只會招來麻煩。他很少會見到優姬去做了什麼無用的事情,也幾乎沒看見過她主動去招惹麻煩。

  然而這樣的優姬卻放棄了對她來說更加輕便和簡潔的方式。

  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和傑這樣的咒術師交往對五條家的意義不同於她和那些庸才交往,也不可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可是她依舊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分明不可能發生的事卻發生了。

  簡直就像是在告訴狂妄自大的他,不是一切都會按照你的心意。

  如果優姬和傑在了一起,她一定會留在咒術界,然而理子已經死了,優姬又有什麼理由離開呢?

  優姬已經不會離開咒術界了,更進一步的,該是她不會離開五條家才對。可為什麼優姬,還是要走呢?

  他看著優姬因為低頭而露出的白皙脖頸,心裡忽然產生了一股破壞欲。

  這樣脆弱的優姬,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折斷吧。只要他用力,不管是她用來逃跑的雙腿,還是用來看向別人的目光。不是都能夠被他折斷嗎?

  他還是第一次升起過這樣的想法,雖然想這麼說,不過實際上在優姬第一次戀愛的時候,他心裡就產生過類似的情緒了。

  想要折斷,想要藏起來只讓自己看。

  反正只要他稍微的向周邊的人示意,就會有足夠的力量幫他阻止優姬的離開,無形的枷鎖就會變成縛網,緊緊的將她纏住。

  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就可以得到一個完完整整的,從頭到尾都屬於他的優姬。

  惡念從背脊沿著骨髓向上攀爬,滲進大腦和四肢。

  他幾乎是有些惡毒的想,優姬你迄今為止能夠正常的戀愛,正常的生活,不都是在仰仗著我嗎?

  如果——那種生活也能夠被稱之為正常的話。

  「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有玩弄過傑的心,而是真切的想要和他交往,你要如何呢?」優姬卻在此時抬起頭,目光平靜,不帶詢問之意。

  他的心忽然就被刺痛了。他緊緊的抿著唇,一動不動的看著說出這話的優姬。如果優姬這個時候擁抱了他,她一定可以發現他的身體都在顫抖。

  可難道他的臉上就顯現不出痛苦嗎?

  香檳色的雙眼逐漸的變成黃金般的模樣,難以控制的咒力讓優姬的眼睛疼痛不已。

  她看上去平靜無比,像全然沒有感覺到痛那樣。

  「你會阻止我嗎?你要再一次的,將我關在你的身邊嗎?」她的目光裡面並不含多少情緒,語氣也僅僅就像在陳述事實。

  他痛苦的移開了目光。

  別這樣,優姬,別這樣。

  我並不想折斷你的雙翼。

  咚咚——

  門被敲響了,驚醒了房裡對峙的兩人,不過好在門外的人是硝子。

  「優姬你房間的燈沒關。」硝子的聲音透過木門悶悶的傳來。

  「……我還沒洗漱,等會兒關。」優姬不再看向五條悟,只是衝著門外說。

  硝子應了一聲,腳步聲遠去,門外又逐漸恢復了平靜。滴答滴答的時針經過數字十二,過不了多久,會有更多的人回來吧。

  「夜深了,如果不是要睡在這裡的話,就回房休息吧。」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輕輕扇動了一下,優姬打開了門,做出一副送客的模樣。

  但五條悟的身子一動不動,他只是固執的看著她,像個孩子那樣不高興的撅著嘴。

  優姬沒有看他,只是垂頭。

  明明垂頭的是優姬,但五條悟卻覺得低著頭的是他。在她低頭的那一瞬間,他甚至想要告訴優姬,他想要她留在他身邊,他祈求她留在他身邊。

  因為他愛她,因為他不想要沒有她的未來。

  然而愛只存在於他的心中,她對他並沒有一致的感情。他一直都知道這點,盡管他隨時都可以得到她毫無愛意的軀殼,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碰觸她的心。

  他想要的不是沒有心的軀殼,所以得忍耐才行,得等到她連心也屬於他才行。

  可是,按現在這情況,他真的等得到那一天嗎?

  優姬把燈關上,木門開著,房外的月光從門口照射進屋裡。

  月光沉靜如水,黑暗裡無聲的拒絕。

  在黑夜裡,優姬金色的眼睛對上了五條悟天藍色的雙眸。

  天藍色眼睛的瞳孔先一步的緊縮,他先移開了視線,因為優姬沒有表情的臉,因為月光晴朗得不像話。

  「我要休息了。」優姬的目光與他對視,片刻之後她從木門那裡向著五條悟身後的床走去。

  她合衣躺在了床上,將被子拖來蓋著,不去管身後的人怎麼想。

  「……你還沒吃安眠藥,吃了再睡。」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對優姬說。

  房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他走了。

  優姬躺在床上,看著連月光都沒有的房間,忽然就覺得有些窒息。

  選擇和夏油傑戀愛這件事,她應當沒有做錯。

  優姬睜著眼睛看藍白色的牆紙,看掛在牆上的干花。她沒什麼力氣讓自己爬起來吃了藥再睡,但她不想睜著眼睛到天明,所以最後優姬還是起來吃了兩粒安眠藥,希望一覺醒來,一切都能變好吧。

  等優姬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硝子已經快被發高燒的五條悟折磨瘋了。

  「這家伙昨晚上去干了什麼?竟然會在夏天感冒,他是笨蛋嗎?」硝子抱怨道。

  會在夏天感冒的都是笨蛋。

  他的確是笨蛋。

  「而且為什麼他感冒了睡著覺還要開著無下限術式?碰又碰不到,藥又喂不進去,我看他遲早得把腦子燒壞。」硝子手裡拿著一根針頭彎曲了的針管,這已經是第三個毀在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下的針管了,但一點藥都沒能打進去。

  「如果退不了燒會怎樣?」

  「退不了燒?腦袋會燒壞,然後變成個傻子。」硝子拿著針管往空氣上戳,「明明會反轉術式竟然還會讓自己感冒,我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優姬看著閉著眼睛嘴裡不斷囈語著的五條悟,不斷運行著的無下限術式幾乎擋住了外來的所有東西,連被子都蓋不上。

  也許她該慶幸五條悟還沒有讓自己整個人浮在床上,好歹還能算休息。

  「優……優姬,不要走……不要……」他囈語般的說。

  硝子無奈的看向優姬,「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找你過來,你幫我去給他打個針吧。」

  她還不知道優姬和傑交往了。

  聽見這話,優姬收回目光,對硝子笑了笑說:「好,不過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碰到他。」

  這樣的擔心毫無必要,優姬沒有遇見任何阻礙就碰到了五條悟。她拿起針,在硝子的指導下順利的把退燒藥推進五條悟的血管。

  五條悟難受的嗚咽了兩聲,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他半閉著的眼睛。

  ……可愛。看著面色潮紅,雙目無神的說著胡話的五條悟,優姬心裡只覺得這樣的他可愛。像一個琉璃做的娃娃。

  「硝子,你可以給我一個冰袋嗎?我給悟敷一敷額頭。」優姬抬起頭看向硝子,把空了的針管遞給她。

  「你等等,我去找一下。」

  優姬聽見了這話便又看向五條悟,看下自己被他緊緊握住的手。

  然後她伸出手,一點一點的,將他的手指掰開。

  等夏油傑終於從緊急的臨時任務中逃脫出來回到高專的時候,正巧就看見了這一幕。


第35章

  「傑。」優姬抬起頭衝他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這是怎麼了?」夏油傑走到病床前,眉頭緊鎖的看著躺在床上的五條悟和優姬那被五條悟緊緊握住的手。

  雖然是因為她掙不開五條悟的手才造成了這幅情況,不過優姬沒有向夏油傑作解釋,只是告訴他,「悟發了高燒。」

  硝子拿著冰袋走了回來,把冰袋裹上紗布遞給優姬,「等會兒等悟清醒點就叫他趕緊用反轉術式把自己治好,別讓他在我這浪費醫療資源。」

  優姬接過冰袋應好,把冰袋放在五條悟的額頭上然後和硝子說:「硝子你也給傑治療一下,他左邊肩膀受了傷。」

  雖然衣服的破損並不嚴重,但夏油傑左邊的肩膀的確在戰鬥中受了不輕的傷,不僅有點脫臼和骨裂,擦傷什麼的也不少。

  「為什麼不給悟用反轉術式。」夏油傑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並不奇怪優姬能夠看出自己的傷勢,他只關心一件事。

  為什麼優姬在向他吐露了那樣的話語之後,依然,要如此體貼的去照顧悟。

  「這個你得問五條悟這個笨蛋為什麼要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開著無下限,別人碰不到就算了,他還意識不清醒,沒法用反轉術式給自己治療。」硝子沒看見夏油傑看向優姬的眼神,她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把夏油傑拖到自己面前開始治療。

  優姬用冰袋給五條悟敷著額頭,不抬頭,臉上也沒什麼笑容。

  硝子給傑治療到一半的時候,五條悟幽幽的睜開雙眼,原本半閉不閉的眼睛徹底睜開,只是眼底還帶著一層霧氣。看上去應該是清醒了過來。

  「唔……」他含糊的□□了一下,聲音悶悶的像甕鐘。「優姬,你可以把那玩意兒拿走,我額頭有點冷。」

  冰袋的確有會兒沒動了。

  不過優姬沒有管五條悟的話,依舊讓那個冰袋呆在他額頭上。她拿著帕子沾了點酒精擦拭著五條悟的雙手和耳後。

  「你要是覺得冷,就趕緊用反轉術式把自個兒治好。」她看也不看他,只轉身把帕子收起來。

  五條悟被涼颼颼的酒精驚得一哆嗦,他笑了一下,撐起身子去捉優姬的手,「好啦好啦,我馬上就把自個兒治好,你再陪陪我嘛∼」

  「你現在這樣子和個小孩子似的。」優姬摸了摸五條悟的額頭,覺得不燙之後把冰袋拿了下來,然後又摸出一盤水果拼盤,拿了其中一個削成兔子形狀的蘋果喂給五條悟吃。

  「啊——來,五條小朋友張嘴。」優姬面無表情的說。

  「啊嗚。」他眉眼彎彎作怪似的把蘋果吞到嘴裡,含糊的說,「再來一個。」

  優姬敷衍的扯了一個笑容,接連往他嘴裡塞了兩塊蘋果,弄的他腮幫子鼓起。

  一旁的夏油傑靜靜的看著他倆互動,臉上禮貌性的笑幾乎要掛不住。

  五條悟嚼著蘋果靠到優姬身上,看著傷口逐漸轉好的夏油傑,然後緩緩的、充滿占有欲的,衝夏油傑做了個鬼臉。

  夏油傑覺得自己在術式作用下快要愈合的傷口,又有些作痛。

  「好了,水果吃這麼多就好。」優姬收回了投喂五條悟水果的手,轉過頭問硝子,「硝子,傑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情況還好,大的傷我都已經治好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小的擦傷和過兩天就會好的紅腫。」硝子一邊收回使用反轉術式的手回答著優姬的話,一邊對夏油傑說,「剩下的這些不嚴重,你自個看著辦就好。」

  聽見這話五條悟撇了撇嘴,「硝子你順手把多余的部分一起治好不就行了?我的感冒也是,你完全都不管哎。」

  硝子白了他一眼對他說,「我必須得時刻保持足夠的咒力去救人,反正治療這種傷對你們倆來說又沒必要,那給你們倆用不如保留咒力給其他人用。」

  「不過還是稍微處理一下比較好吧。」優姬的目光從夏油傑敞開衣服的胸膛上掃過,她看著那些零星的小傷,沒什麼波動。

  「我來吧。」優姬看著硝子對她說,「硝子你去休息一下比較好,我來給傑處理剩下的傷口。」

  空氣一下子就滯凝了,平穩的氣氛好像突然消失,某種東西突然就卷起了朔風和暗流。

  夏油傑愣了一下扭頭看向優姬,五條悟悶著頭縮緊了環住優姬的手,優姬無視了她所察覺到了的東西,她平靜的看著硝子,而硝子一無所覺。

  硝子只是拍了拍手,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黑眼圈笑著對優姬說,「那太好了,我去睡個覺,你用那兩個藥膏給傑敷上就行。」硝子指了指桌子上放著那兩瓶藥膏,去了隔壁房間。

  兩瓶藥膏,一瓶紅色蓋子,一瓶貼著藍色的標簽。優姬拿起紅色的那瓶仔細的看了看說明,只要抹到傷口上然後用紗布把傷口包起來就行。

  白色的睫毛擋不住幽藍的目光,優姬總覺得五條悟像一只貓,但此刻她眼角的余光裡,他比起貓更像是淋了雨的狗。

  她擰開了蓋子。

  「這次的任務很難嗎?傑你看上去受了不少傷。」優姬一邊往傑的傷口上塗抹藥膏,一邊問他。

  「啊,唔……其實也沒有很困難。」夏油傑收回目光,「這種程度的話,雖然是有些難纏,不過那個咒靈對我能造成的傷害有限。」

  「所以這次也把咒靈收集起來吞了嗎?」優姬隨意問著,嘴角含笑,簡直讓人看不出她和這個事有什麼關系,「希望這個的味道不會很難吃。」

  「難吃又不是什麼大問題。再說,你推薦的那幾款糖果味道都很好。」他笑了一下,覺得優姬可能是在調笑他。

  「傑,你轉個身,我看這個傷勢你背後應該也有傷口需要處理。」優姬處理完他前面的傷口,見傷口的走勢有點往後,便抬頭對他說。

  夏油傑的身子僵了一下,要處理背後的傷口的話,他需要把整個上衣都脫下來。他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讓優姬給自己處理背後的傷口。可悟還在旁邊,這麼一想他抿了抿唇,伸手把上衣完全脫下,背對著優姬。

  他背上的傷口沒有很嚴重,幾下就能處理完,優姬處理得也相當迅速和平穩,絲毫不拖泥帶水。但他依舊感受到了一股讓他如芒在背的視線,是悟。

  兩架病床隔得並不遠,優姬坐在過道的凳子上,背對著五條悟給夏油傑處理著他的傷口。

  清晨的陽光打在她低低扎起的馬尾上,懸浮的灰塵迎著光束,閃爍著碎光的發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的點動。

  五條悟半支著身子,把手伸進她的發尾,順著脊骨,一點點往上。像蛇一樣蜿蜒攀行,直至她的脖頸。

  少女清脆的聲音絮絮的響起,像棉花一樣填充著四周,足以讓人忘記周遭的一切。

  她既不避開五條悟的手,也沒有回頭,倒是和夏油傑嘮起了家常。

  「……傑要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嗎?」優姬把衣服遞給夏油傑,溫聲問他。

  「看什麼?」他有些意外優姬會在悟的面前說出這樣的話。

  「這個我不太清楚哎,不過我們可以一起去電影院,隨便看一部都好。」明明是背對著她,但夏油傑卻覺得自己好像從她的話語裡聽見了笑容。

  平淡的家常讓夏油傑覺得自己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不像個咒術師,只是個意外受了傷需要女友幫忙處理的普通人。這一刻的幸福感衝淡了一切。

  「一起去看電影,就我們兩個人,怎麼樣都好。」優姬收拾著東西,抬頭笑著對他說。

  她伸手理了理頭發,在夏油傑看不到的視角裡,優姬催動著咒力,讓術式把她頸後的紅腫消去。

  夏油傑給自己穿上上衣,他回頭一看,才發現五條悟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離開了醫務室。現在房間裡只有他和優姬兩個人。

  「這是約會嗎?」他扣著自己的上衣扣子問她,說實話,他已經不太清楚他們三個人現在這樣算什麼了。

  青梅竹馬和天降?有點好笑。

  「當然是約會。」優姬狀似生氣的橫了他一眼,笑著說,「邀請男朋友一起去逛街看電影不是約會是什麼?」

  夏油傑笑著看她把藥瓶放回櫃子,一雙紫色鳳眼笑起來狡黠又深情。一陣風吹來,他的目光從優姬的身上移開,直直的看向她身後的窗戶。

  在能夠看見醫務室的遠處,五條悟一個人站在樹下,用他那雙天賜的六眼看著對他來說無比清晰的場景。他磨了磨牙,開始思考把整個東京的電影院都砸掉的可能性。

  隨即他泄了氣,就算砸了電影院又怎麼樣呢?就算他砸了電影院,優姬還是可以和夏油傑一起去其他地方喝茶、吃甜點,可以去逛街,可以一起窩在房間裡看電視。

  也許優姬還會和夏油傑分享她喜歡的動畫片,分享她讀過的書,做過的菜,見過的人。

  沒有電影院,可以有整個東京。

  他不可能把整個東京都砸了的。就像他痛恨向別人言笑晏晏的優姬,卻不可能真的將她毀掉。


第36章

  夏油傑穿著米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休閑褲在東京的街頭等待著。

  原本他們兩個該一起從高專出發的,但優姬昨晚上臨時有了個任務,在學校外面休息了一晚上。所以他們只好約了另一個時間和地點見面。

  最近他們總是很忙,能夠像今天這樣去玩的時間不太多。

  汽車鳴了一下笛,他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表,離他和優姬約定的時候還有三十分鐘。

  一輛白色的汽車緩緩經過,黑色的車窗玻璃上倒映出他的模樣,他忍不住對著玻璃理了理衣服的下擺。雖然他已經比往常提前了兩個小時起床挑衣服,但現在他看著還是覺得有些地方看上去不太妥帖。

  他是不是該穿個外套?劉海什麼的是不是真的有些奇怪?頭發才洗過,看上去應該還行吧……

  「傑來的好早,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優姬笑著出現在夏油傑的身後對他說。

  夏油傑順著聲音看過去,頓時有些驚艷。他一直都覺得優姬很漂亮,但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像今天這樣打扮。

  今天的優姬像個普通的日本少女那樣編了頭發,化了淡妝。可能是因為約會的緣故,她穿了件不那麼方便但很漂亮的白底紫花露肩連衣裙和一雙銀色綁帶的低跟涼鞋。連衣裙的裙擺質感很好,走起來的時候晃動得像海浪和花,直直的撞進他的眼裡。

  「啊,我也就是十來分鐘前剛到。」其實他到的時間可能還要再稍微早一點,不過這個並不重要。

  「我們現在是該先去看電影嗎?」夏油傑撓了撓頭,稍微的理了一下頭發,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優姬的臉龐。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優姬,柔軟甜美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讓人看著就覺得心神舒暢,又不覺得遙不可及。方方面面都是好的,方方面面都是美的,讓他怎麼看都看不夠。

  「不,我們要先去吃飯。」優姬將脖子上的碎發縷到耳後,微笑著注視夏油傑的眼睛。

  隱隱約約的掌控欲在她溫柔的外表下抬頭,然而一頭扎進戀愛當中昏了頭的青年,卻對此毫無所覺。

  ……

  夏油傑和優姬去了惠比壽的一家意大利餐廳吃午飯,他不怎麼來這樣的地方,因而有些局促。如果早知道是要來的是這樣的地方,他會穿得更正式一些。

  來來往往結伴而行的人們在餐廳裡用餐,大廳裡放著不知名的女歌手的歌,歌曲的曲調很優美卻又讓人覺得有些傷感。歌詞是他從未學過的語言。他原本沒覺得有什麼,可是當他在抬頭看向優姬的時候,卻發現她在輕輕的哼唱這首歌。

  他怔怔的看著優姬,優姬的目光看向遠方的高樓,夏油傑覺得自己和她的距離靠近了又遠離開來。嬌嫩的玫瑰裝飾了窗戶,輕柔的樂聲環繞了他們,卻讓他感覺他們身處兩個世界。夏油傑低頭笑了笑,微微的嘆了口氣。

  從來,她從來都是既靠近又疏遠啊。

  「這首歌的調子真美,可惜我不太聽得懂她唱了些什麼。」夏油傑苦笑了一下,搖著頭對優姬說。

  優姬回頭看著夏油傑,目光與他平視。看見他有些勉強的笑容,優姬晃了晃神,她移開了目光又看了回去。目光直直的與夏油傑相對。

  「Prendimi cosi, prendimi cosi dal niente.請你就這樣帶我走,一無所有的,就這樣帶我走。」

  她輕聲的歌唱著歌詞,笑容變得燦爛了一些,眼睛波光粼粼。她抬起圓頓的像眼,有些上三白的眼睛看上去帶著點朦朧的冷意,「雖然我還從來都沒能和悟以外的人離開過日本,不過我很喜歡意大利。」

  這些話意味著什麼?夏油傑覺得自己不該去深思,畢竟他在聽見這些話的時候,心裡第一時間升起的只是對悟的嫉妒。

  嫉妒這種毒藥,燒的他心腸烈火中燒。

  他忍不住抬頭仔細端詳優姬的神情,心裡卻有些不舒服。優姬她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在別人的面前甚至是男友的面前談起五條悟,對優姬來說好像是一件無關緊要又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溫柔的笑著,和她呆在悟身邊時的笑容沒什麼兩樣。

  夏油傑看著這樣的優姬,這毫無疑問讓他心顫的面容,卻讓他覺得自己走進了迷霧。

  這太奇怪了啊,明明優姬已經和他交往了,甚至向他袒露了一部分心神。可為什麼,他會覺得他和優姬的距離變得更遠呢?

  「我也喜歡。」他抿了抿嘴唇,目光灼灼的看向優姬,一字一句萬分鄭重的對她說,「但我喜歡意大利,不是因為它本身,而是因為優姬你在這裡。」

  她微微的愣住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低下頭對夏油傑說,「這太好了,我還擔心你會不習慣。」

  穿著白襯衫和黑馬甲的侍者陸陸續續的端上菜品,優姬卻不再向他說話,夏油傑忍不住有些心煩意亂,他是不是說錯了話?也許他不該那樣回答的。

  飲料,前菜,主菜,沙拉,甜品……菜都是好菜,只是他無法將注意力放在上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微妙的挫敗感讓他忍不住有些煩躁。用不習慣的刀叉不小心在瓷做的菜盤上劃拉出刺耳的聲音。他下意識的抬頭看優姬的表情,卻見到她似乎是因為這聲音和他的神情露出了些受傷的情緒。

  「不是,我……」他想要向她解釋,他只是不小心。但優姬平穩而不容拒絕的話語卻打斷了他的解釋。

  「沒關系的,原本也就是我的錯。」優姬收拾好了那麼些點傷感,笑著抬頭對他說,「傑,你頭發有些亂了。」

  他看向一旁的窗戶,不知何時他梳上去的頭發有一兩縷落了下來,被汗水粘在他的耳邊。

  太狼狽了……

  為什麼會這樣狼狽呢?

  優姬穿著得體的衣服坐在他的面前,姿態是文雅的,溫柔美麗的面容簡直如同他年幼時夢中才會出現的人。然而為什麼會讓他覺得如此的……不安和局促呢。

  明明優姬對他是如此的溫柔。

  夏油傑看著優姬仿佛有無限溫柔的眉眼,忽然就覺得這份溫柔的根本,恐怕是因為她從未將他放進過心裡吧。

  因為不在意,所以才溫柔得游刃有余。

  被優姬這麼對待的他,和優姬此前交往過的男友有任何的區別嗎?

  優姬的身上從頭到尾都只沾染上了另一個人的顏色,可這人不是他,是五條悟。

  暮然間一種無處言說的欲望猛的上漲,他想蒙住優姬的眼睛,堵住她的耳朵。然後帶著她離開這裡,去一個沒有熟人的地方。直到她的身上只剩下他自己的印記。

  優姬低著頭,用叉子把通心粉送到嘴裡,看上去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面前的人在想些什麼,只是專注於眼前的食物。

  畢竟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著斜前方的玻璃,看著那透明的玻璃窗戶之後的高樓。

  悟在那裡。

  五條悟把自己一米九多的個子攤在另一間餐廳的沙發後面,絲毫沒有自己在跟蹤的自覺。畢竟這個距離普通人大概得拿望遠鏡,但憑借他的眼力只是略有些勉強。

  他好煩,為什麼他要選這麼一個位置跟蹤?完全聽不見他倆說了什麼,還偏偏看的見他們兩個互動。

  「先生,請問您要吃點什麼?」餐廳的服務人員拿著菜單小心的上來問他。

  五條悟煩躁的把手指插在頭發裡抓了兩下,不客氣的衝人說:「隨便給我來兩份甜的就行了。」

  看見侍者露出有些呆愣的神情,他嘖了一聲補充道,「從菜單第五個開始,給我把那個之後的三樣甜品每樣來兩份。」

  說完他隨意的衝侍者擺了擺手,又把頭靠到了窗戶上面。他從上往下看著坐在意大利餐廳裡的優姬和夏油傑。整個人都不太高興。

  太煩躁了,他完全不想這樣遠遠的看著。比起這個,他更想馬上開著無下限術式跳到他們兩個面前破壞這個約會。

  一想到等會兒他們兩個還有接近一整天的約會行程,他就更煩躁了。

  「先生您好,您點的兩份瑪德琳蛋糕到了,馬卡龍和檸檬撻等一會兒到。」女侍者把兩份甜點依次端上擺好。

  那邊優姬好像遞了個帕子給夏油傑,兩個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五條悟看著氣得發抖,他恨恨的拿起叉子把自己面前的那份往嘴裡塞。然後又把放在對面的那份拖到自己面前來,准備大快朵頤。

  在他准備把叉子插到另外的那份瑪德琳蛋糕上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他怎麼,點了兩份呢?

  是因為他知道優姬從來都不愛吃甜點,因為優姬總是會把她的那一份讓給他,因為她總是會溫柔的笑著看他。

  「啊啊啊,煩死人了。」五條悟打斷了自己的回想,他用力的抱住頭,揪了兩把自己的白毛。

  真是煩死了。


第37章

  優姬最後還是和夏油傑一起去看了電影,五條悟沒出來攔著他們。他沒進電影院,而是去街上隨便找了家甜品店點了杯奶茶和兩份小蛋糕吃。

  去甜品店前他有看了眼傑和優姬一起去看的電影,名字好像叫……《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他不懂這種電影有什麼好看的。

  海報的顏色花裡胡哨,女主角的發型他也不喜歡。特別是在那過曝的暖色海報中心的那行白色小字「我為何如此不幸?」,簡直讓人討厭極了。

  消極、刺眼、奇奇怪怪。雖然還沒看過,但是五條悟已經在心裡給這部電影打上了諸多的負面標簽。

  然而這部被五條悟在心裡貶得一文不值的電影實際上是一部拍得相當不錯的片子。

  至少夏油傑是這樣覺得的。他從電影開始播放的那一刻起就忘記了其他事情而專注於電影的情節和故事的發展了。

  看著看著他忍不住在心裡感嘆,這個故事明明色調看上去如此明亮,表現出來也像個喜劇,但結果故事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啊。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為劇中人物悲劇的一生感嘆一下,隨即他轉頭看向優姬。

  他有些想知道優姬是怎麼看這部電影的?

  優姬一動不動的看著電影屏幕,嘴緊緊的抿著,眉眼之間顯現出一些低沉的情緒。

  他輕輕的皺了眉頭,有些擔憂的去握住了優姬的手,優姬低垂下雙眼,又緩緩的抬起睫毛看向他。夏油傑借著電影屏幕昏暗的光,看見優姬蘊在眼眶裡的淚水。

  一行清淚順著她柔和的臉龐緩緩下墜,她抬眸看著他,紅唇微啟。

  暮的他心中一動,握緊了優姬的手。在變為一片星空的電影背景下,輕輕地吻了吻優姬。

  優姬回握住他的手,回應了這個吻。

  璀璨的星空好像從銀屏上下來了,輕輕的環在了他們的身上。

  後座的女孩拿起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淚水,電影院的清潔工人拿著拖把把地面拖得干干淨淨,在外面的街上,五條悟哆嗦著牙齒吃起了第三份冰淇淋。

  一切無關的和相關的,都發生在此時此刻。

  優姬閉上了眼。

  看完電影之後,夏油傑握著優姬的手,一起有說有笑的離開電影院。

  「傑你對酒感興趣嗎?我聽說這邊有個啤酒紀念館,一起去逛逛吧。」優姬笑著向夏油傑提議。

  夏油傑無奈的笑了笑,「但優姬你根本就不能喝酒吧。」

  「可大家都說那裡是約會聖地,去看看吧。參觀博物館而已,我絕對不會喝酒。」優姬拉著夏油傑的手,眉眼彎彎,笑著對他說。

  五條悟遠遠的看著,只覺得這一天下來自己一口好牙得咬成碎片。

  然而太過專注於遠方的結果就是他沒有關注到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

  「您是……五條先生?」一個帶著點錯愕的溫柔的男生聲音喚回了他的目光。

  五條悟回過頭一看,瞳孔微微一縮,他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這家伙。夏目貴志,他不是搬家去了個小鄉村嗎?

  「啊,是。怎麼了?」他有些不耐煩的回答,出個門還能遇見優姬的前男友,今天也太糟糕了吧。

  「那個……優姬她不在嗎?」夏目抱著一只三花貓溫聲的問五條悟,目光卻一直看向他的身後。

  這句話卻一不小心戳中了五條悟的痛腳,他沒什麼好氣的說:「是啊,不在。」

  夏目尷尬的笑了笑,摸了一下三花貓的毛把它的頭按住,「對不起,因為以前優姬她總是跟在你身邊,我還以為這次也在。」

  這下五條悟越發爆炸了,他僵硬著一張臉回過頭看著夏目貴志,「她最近一直都不在,還真是對不起啊?」

  說完他斜著眼看了下夏目手裡抱著的三花貓,語氣不好的對夏木說,「還有雖然不知道你從哪兒搞來這玩意兒的。不過妖怪這種東西,和咒靈比起來只是稍好一點罷了。你可別把這玩意兒帶到優姬面前去,她討厭死這些東西了。」

  聽著這話,夏目臉上的笑意和溫柔都淡了兩分,「……我知道,我知道優姬她……從來都不喜歡這些。」

  五條悟看著夏目貴志那張清秀帥氣的臉,發現即使過去了這麼久,這家伙還是對妖怪抱有善意。他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這個最開始就讓他討厭的人可能有其他的用處。

  「其實……我不是不知道優姬在哪裡。」五條悟突然格外燦爛的笑了起來,上前哥倆好的拍了拍夏目貴志的肩膀。

  就是那笑容,看得夏目貴志有點慎得慌。

  另一邊優姬和夏油傑花了不少功夫終於找到了惠比壽啤酒博物紀念館。

  這個在年輕人當中流傳甚廣的約會聖地意外的不太好找。不過裡面的東西還算有趣,夏油傑和優姬逛的也開心。

  「……說起來,惠比壽能夠突然在年輕人之間大火起來,有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流星花園》吧。優姬你平時會看這種電視劇嗎?」夏油傑一邊擺弄著手上的博物館紀念品,一邊小心的問優姬。

  「《流星花園》啊,這個的電視劇我沒怎麼看過。倒是它的漫畫因為是在《Margaret》上面連載,所以和悟一起看雜志的時候我有看過。」優姬回答道。

  僅僅是半天功夫,如今夏油傑已經可以很好的無視掉那個時不時出現在優姬口中的名字了。

  「我不太能夠理解女主角的想法,所以就沒怎麼看啦。」優姬笑著看了眼夏油傑,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唔……是因為戀愛腦嗎?」夏油傑思考了一下,試探著繼續拋出話題。

  「倒不是因為這個。」優姬的目光平視前方,「只是覺得如果是我在那種環境下的話,我肯定不會表現的和周圍那麼格格不入。」

  「縱使心裡有很多的不甘並且發誓要改變這一切,但我卻絕不會表現出那種雜草般的韌性和性格吧,我肯定會盡量的壓抑自己,偽裝自己。這樣的話,那之後不管是欺凌還是愛情,多半都不會發生。」優姬低下頭笑了笑。

  「如果杉菜是像我這樣子的話,就算她本身的性格是道明寺喜歡的那種。也肯定會因為表面的平靜而錯過吧。」優姬笑完之後,淡淡的說。

  博物館暖黃色的光照射在優姬柔美的臉龐上,卻無端的讓人感覺不到溫暖。

  夏油傑看著她的側臉,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對她說,「不會的。」

  紫色的鳳眼對上香檳色的像眼,他低下頭一字一句的告訴優姬,「不會的,即使進行了偽裝。但既然道明寺愛著的是杉菜那種類型的人的話,就一定會被她所吸引的。哪怕他們一開始在平靜的日常中錯過。」

  優姬看著夏油傑說著這話時堅定的面孔,忍不住笑了笑,然後伸手擁抱了他。

  「嗯,既然是傑這樣說的話,那我就暫且相信一下。」她輕輕地說。

  惠比壽的啤酒博物館並不大,他們逛了一段時間也就到了頭。

  忽然優姬從啤酒的瓶子上瞥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誒,怎麼會?

  「優姬。」穿著白襯衫的少年一見了她臉上便露出笑來,連聲音都沒忍得住的揚起尾巴。

  優姬實在是有些意外在這裡見到他。

  她抬頭看了眼夏油傑,他並不知道自己和夏目之間的過去。不過也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就這樣應該也行。

  「夏目,好久不見。」優姬笑著和他打了招呼,然而視線卻遠遠的經過人群,看向遙遠的那方那個高大卻模糊的身影。

  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其實發現你了吧?因為遇見了夏目,所以你就讓他來找我嗎?

  真是的。

  優姬垂下了眼簾。

  夏目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好像有點糟糕啊。

  畢竟他是她的初戀,是她唯一忘不了的那個前男友。

  這種存在對現任男友來說,是個有點不太好處理的存在。

  「你這個家伙,眼睛邪門的很就算了,心眼也髒的很。」三花貓壓低了聲音在人群裡小聲的咒罵著五條悟。

  「雖然夏目那孩子沒有反應過來,但說實在的,我僅僅是聽他的描述就知道了。根本就是你把夏目不討厭妖怪和咒靈這件事告訴那小女孩的吧。」如果不是因為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打不過眼前這個男人,他還真想扇這家伙一巴掌。

  「你用這種方法,阻止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又間接的促進了他們的分手。」貓咪老師噴了口氣,「嘖,真不是個東西。」

  五條悟臉上的笑容不變,他摸了把貓咪後腦勺上面的毛,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對他說:「你也說了是促進,我其實沒干什麼不是嗎?」

  「明明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就算一時間在一起了,那也還是注定會分開。」五條悟的語氣很平靜,一點也看不出他當初為了分掉他們倆是怎樣的幾欲發狂。

  優姬,你和夏目貴志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和夏油傑最多只能算一半。只有我,一直以來只有我和你是一個世界的。

  如果你要離開我的世界,如果……

  五條悟摸著三花貓的腦袋,突然低低的笑了一下。

  哈,優姬明明從許久之前就一直嘗試著,要離開他的世界啊。


第38章

  「沒想到今天能見到你,我……上次見面都是兩年前的事了。」夏目的嘴角帶著笑容,目光始終看著優姬。

  優姬輕輕地笑了一下,「准確來講,應該是一年零十個月,你是零四年的十月三號離開的東京。」

  聽見這話,夏油傑有些意外的看向優姬,奇怪她竟然會記得這麼清楚。他看向夏目,這個頭發顏色淺棕的少年在看向優姬的時候,臉上帶著一層薄薄的紅暈,神態溫柔得仿佛可以浸出水來。

  他又看向優姬那有些過於冷靜以至於虛假的面孔,突然就意識到了什麼。

  啊,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畢竟,優姬曾經有過那麼多的男友。所以即便第一次約會的時候,遇見了其中一個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吧。他也不會為這種小事而生氣——

  ——才怪。

  優姬的身邊有很多很多的人,她的過去與他無關,也許未來都會無關。他想抓住優姬的手,可是優姬真的會把手遞給他嗎?

  他看著優姬和眼前這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聊著天,突然優姬抬頭看向他,衝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對了,我還沒有給你介紹過。夏目,這是我的男朋友夏油傑。」優姬伸手握住了夏油傑的左手,甜甜的衝夏目笑了一下。

  「男朋友……這樣啊。」出乎夏油傑意料的是夏目聽見這樣的話語的時候身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負面的情緒,他只是溫柔的笑著,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

  然後他又抬起頭端詳了夏油傑一下,笑著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夏目貴志,你叫我夏目就好。嗯……我是……」

  這樣說著他帶著詢問意味的看了看優姬,優姬輕輕地對夏目笑了一下後對夏油傑說,「夏目是我是朋友,也是我前男友。」

  太過坦蕩的話語和態度讓夏油傑在吃驚之余又添了些不自在,他有些吃味,卻不知道該如何表示。

  「你好。」夏油傑有些冷淡的衝夏目點了點頭,不再看向他。

  這樣的態度說實在有些失禮,但夏目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並不把這放在心上。他有些奇怪的問優姬,「所以優姬你和五條先生原來不是男女朋友啊。」

  優姬臉上的笑容淡了一分,隨即又恢復原樣,搖著頭有些無奈的說:「真不知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和他雖然是青梅竹馬,不過可沒有愛情。」

  這可未必。夏油傑心想,恐怕優姬的任何一任男朋友最大的敵人都是悟吧。

  悟看向優姬的眼神,只是青梅竹馬?怎麼可能。夏油傑一想起這個,就覺得眼前這個前男友都沒有那麼讓人討厭了。

  突然間天空突然落下了稀稀落落的雨。

  「哎?好像下雨了。」夏目抬頭看了看天空,原來不知何時陰雲已經密布。

  「畢竟現在還是夏天啊,夏天的天氣可是像女孩子的脾氣一樣陰晴不定的。」優姬伸手出去試了試,輕松的說著。

  「不過這樣的話,傑,我們就該回去了。要是晚了,我們可說不定會被淋成落湯雞。」優姬笑著這麼說,目光卻停留在了夏目的身上。

  「下次再見吧,貴志。」她看著他,目光裡仿佛仍舊帶著無限的溫柔與愛意。

  「……再見。」雖然仍舊有很多的話想說,也還有許多的疑惑沒有解答。但夏目自己也知道,那些話即便現在說了出來,也無濟於事。

  在神社避雨時的相遇,在原野上互相傾訴,星空下兩人偷偷的約會。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啊。在桂花盛開的那一個月,他們青澀的戀愛也如桂花般消逝。

  只以遺憾作為結尾。

  其實他未必有那麼的在意結局,只是……有些不甘心。

  他看著眼前這個曾給予了他無限的喜悅與期待的人,卻深知自己無論如何也留不住她。

  原本心心念念的想要再見一面,結果最後還是這樣啊。

  他故作輕松的笑了一下,眉眼間帶著點苦澀,「優姬,可以交換一下郵箱嗎?」

  夏目貴志拿出自己的手機晃了晃,溫柔的對優姬說。

  優姬看著夏目白色的襯衫和淺色的頭發,余光裡是夏油傑米黃的上衣和黑色的下裝。

  「好啊。」優姬收回目光,低頭笑了笑,「我突然發現,夏目今天很帥氣呢。」

  「誒……誒。」少年的臉一下子變紅,這話讓他既害羞又有些不知所措。

  但優姬卻沒有再說其他的話,她把夏目的手機拿過來,編輯了一條信息留下自己的郵箱。

  她笑著把手機還給夏目,衝他半鞠了一躬,然後便拉著夏油傑的手輕快的離開了。

  時不時落下的細雨,好像有了變大的跡像。夏目貴志看著優姬的背影漸漸離去,直至再也不見。他收回目光看了眼手機,發現那條信息裡除了郵箱還有一句話。

  【你好,夏目。再見,夏目。】

  他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細雨中抬頭仰望天空,微微顫抖的嘴唇泄露著他的心緒。他有些難受,鼻子也有點酸。

  牙齒不受控制的互相撞著,他輕輕地在心裡低喃:優姬,再見了。

  「夏目!」貓咪看著夏目失落的走過來的身影,頓時有些著急的想往下跳。

  五條悟順手放開貓咪,不去看那只三花貓和夏目貴志。

  嘖,這雨真是的,下得這麼不合時宜。他出神的想,心裡有些不太高興。不管是優姬和夏油傑一起約會,還是因為遇見了優姬的前男友,都不是些什麼會讓他開心的事。

  「五條先生……」夏目在雨中抱住了貓,輕輕的問五條悟,「優姬她……」

  …………

  ……

  兩人相顧無言。三花貓撇了撇嘴,用爪子梳理了一下臉上的毛。

  「你們這些年輕人,就總是被愛情所困擾。還沒人家小姑娘看的清楚。」他有些不開心的想,不過最後到底沒把這話說出來。

  優姬原本是牽著夏油傑在跑的,但到後來卻是夏油傑帶著優姬在跑。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以至於優姬都有些跟不上。

  她踉蹌了一下,差點站不穩。

  夏油傑因為這動靜回頭看向她,那看上去原本如同神佛一樣寶相莊嚴的臉此刻卻充滿了痛苦。

  細雨打濕了優姬額前的發,她緩緩的抬頭看向他,眼底清亮而無陰霾。

  這時候優姬手機輕微的震動了一下,一條來自夏目的消息發到了她的郵箱裡。

  【優姬,對我來說,你是再值得被愛不過的人了。】

  她沒有去看。

  漸漸下大的雨將她和夏油傑都淋了個透。

  在仿佛升起了霧的街上,行人們都匆匆的躲避著雨。而優姬卻忽然上前伸出雙手,輕輕的擁抱了他。

  於是在雨中,他心中充滿痛苦,眉頭緊鎖的,親吻了懷中優姬。

  ……

  自從確定關系之後,優姬基本上就只和夏油傑一起出去出任務了。

  高專的人對此反應不一,夜蛾正道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麼情緒,既不反對也不支持。

  硝子雖然覺得這樣子五條悟肯定會不開心,但她尊重優姬的選擇。

  而歌姬則是在知道優姬和夏油傑交往這件事的時候那是差點當天喝三大碗酒以示慶祝。畢竟她一直都覺得五條悟就不配得到愛情。

  而一年級的兩位,卻是驚訝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但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發展。

  畢竟這些是他們的事,旁人過多的交纏進去到是不好。

  在又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優姬看著夏油傑熟練的把蜈蚣咒靈給揉成一個黑色的咒靈球又吞下,她從隨身帶著的包裡拿了塊話梅出來遞給他。

  「謝謝。」夏油傑勉強笑著從優姬手裡接過。

  優姬溫柔的衝他笑了笑,沒有接話,她看向咒力不穩的神社看上去有些憂愁的對夏油傑說:「那個地方說不定還會有咒靈,我們去那看看吧。」

  雖然夏油傑的眼睛不像優姬和五條悟那麼好,不過他也能夠感覺到那地方的咒力有些不正常。

  只是……夏油傑看著優姬柔和卻疲憊的側臉,忍不住又皺了皺眉。今天祓除的咒靈已經夠多了,他有些擔心優姬的身體。

  白雲遮蔽了太陽,微風迎面而來吹散了優姬的發,她側著頭將紛亂的發絲攏到耳後,沒讓夏油傑看見她面無表情的臉。

  「神社的話,說不定會有咒術師,去那休息一下吧。」她溫柔對夏油傑的笑。

  「……好。」夏油傑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他現在和優姬一起走在前往神社的小道上,沒有五條悟,沒有咒靈,只有他們兩個人。他應該在這種時候說些什麼。然而此刻他只要一低頭就能看見優姬溫柔恬靜的面孔。

  真奇怪啊,為什麼他會覺得只要能注視著就好了呢?只要沒有別人就好了,只要他能夠注視著就好了。

  「優姬,你的領域名是出自《心經》嗎?」佛教方面的知識,夏油傑想,他在這一方面的知識儲備就算不能算很多,至少也比五條悟強吧。

  不過他隨即反應過來他其實找了個很爛的話題,沒有人會喜歡和人聊佛經好吧。

  但聽見夏油傑提起了這方面的話題,優姬絲毫沒有表現出震驚或者不耐煩,只是笑著回答:「對,我的領域名出自心經的第一句: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

  五蘊皆空……優姬的目光沉了沉,低頭笑著對夏油傑說:「話說傑知道悟的領域吧。」

  夏油傑還未能為兩人竟然連佛經上都可以有共同話語而感嘆就聽見了優姬的問題。

  「……知道,悟的領域無量空處,是能夠將巨量信息灌入敵人腦海使其呈現出『宕機』情況的招式。」其實不想提起的,和優姬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其實一點也不想提起和五條悟有關的任何東西。

  「我的領域是基於悟的領域來取名的。」優姬卻像沒發現他的不快那樣繼續說,面色不變。

  「傑看過心經的話,那也應該知道吧,無量空處這個詞在佛教中的解釋。」優姬的臉上掛著永遠溫柔如一的笑容。

  無量空處,厭色故無色蘊,而由受、想、行、識等四蘊而成的異熟生。夏油傑在默默的想著,卻沒有接話,他突然就感到了十足的疲累。

  五條悟,五條悟,五條悟。優姬總是要提起他,她的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他的痕跡,而他又無法驅逐。

  「我的領域名,是由真理家的人決定的。」優姬笑著,眼中卻沒有什麼情緒。

  五蘊皆空,這個名字不過是真理家的人想告訴她,她真理優姬應該緊緊的抓住五條悟。

  風吹動著雲朵,陽光從萬裡的藍天直射而下,晃動人眼。

  夏油傑看著背著光的優姬,不知怎麼的伸出手擋了擋陽光,「……為什麼。」

  「因為這是沒辦法的事,我雖然是真理家的養女,但我的全部生死都系於五條家。離開了五條悟,我就會失去一切。」優姬在夏油傑看清她的表情前又轉了過身。

  「很諷刺吧,即使是生在這個時代,並且成為了一個咒術師的我,一生都要被其他的咒術師所操控,一生系於他人。」優姬背對著夏油傑說。夏油傑看不清優姬這時候的面容,只能猜測優姬這時候大概是強撐著往日的笑容卻眼神憔悴。

  但事實上優姬的臉上並無什麼波動,沒有笑容也沒有痛苦,只有逐漸淡去的迷茫。

  「弱小的人無力自救,只能希冀於他人。」優姬迎著陽光,聲音有些落寞的低沉。

  「當時是悟救了我,可是……現在有時候會想,如果我當初遇見的是傑就好了。」迎面而來的光模糊了優姬的五官,她嘆息般的話語卷席著微風傳到夏油傑的耳中,讓他的心又為之觸動。

  如果,當初,這樣的詞語裡似乎含著一種對現狀的遺憾和對未來的誘導。就好像在告訴別人:我對和那個人相遇的現狀感到後悔,你們兩個人比起來,我更想要和你相遇之後的未來。

  這讓他原本感到疲累的心,再一次的又被其他的東西所充斥了。

  明明他知道的,再這樣下去自己只會越陷越深。

  可是,可是。你愛的人,你想要靠近的人,你憧憬的人。忽然告訴你想要和你的未來,你又怎麼會拒絕呢?

  哪怕——你明知這不過是一種話術。


第39章

  在遠離鬧市的地方,一座神社靜靜地佇立在那裡。年代久遠的樹木長得高大茂盛,遠遠的就能看見它在白色紅色的鳥居後面。

  優姬和夏油傑走在古樸的石道上,郁郁蔥蔥的古樹遮蓋住了灼熱的陽光,只投下一些微涼的陰影。

  「奇怪,這棵樹木似乎擁有很強大的咒力。」優姬看著眼前這棵腰部纏著麻繩的樹木,眉頭輕輕地皺起。明明看上去只是棵普通的樹而已,為什麼會有如此的力量?

  不過比起這個……

  優姬看向古樹的不遠處,那裡有一個不甚高大的建築,讓她和夏油傑感到不快的咒力正是來自於此。

  「啊,你們是來參拜的嗎?」一個穿著校服眼神清澈的黑發少女笑魘如花的問他們。

  在優姬的視野中,這個從神社裡走出來的黑發少女無疑是個危險人物。不僅咒力相當強大,而且體內好像還蘊含著某種更為可怕的力量。

  如果只看咒力的量,這個女孩兒無疑是超一流水准。盡管看上去她的身體只是普通人的水平,但咒力強大體能普通的咒術師也相當常見。優姬可沒有辦法掉以輕心。

  看著優姬瞬間變得緊張了起來的樣子,少女頓時誤會了,連忙慌亂的擺了擺手對優姬說:「啊!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這間神社是我家的。因為最近都沒有什麼人來,所以有些好奇。」

  她這麼說著,最後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撓了撓耳朵,目光不住的向優姬看去。

  「我們只是路過,看見這裡有家神社未經允許就好奇的進來看,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到您了。」意識到少女可能是個普通人,優姬隨即收拾好了表情,用一貫的溫柔隨和來向少女打招呼。

  「不會的,你們能夠來太好了。啊對了,要不要我帶你們參觀一下?雖、雖然神社裡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東西,哈哈。」

  夏油傑又看向優姬眼底的青黑,忍不住皺著眉頭握住了她的手對少女說:「不用了,我就想問一下神社裡面有沒有什麼方便人休息的地方?」

  少女想了一下,隨即有些遲疑的回答:「要不?到我家裡休息一下。」

  ……

  「茶水可能有點燙,小心。」

  「謝謝。」優姬接過茶杯,吹了吹熱氣,小心的喝下一口看向日暮戈薇,笑著對她說,「雖然有點燙,但是是很溫暖的味道。」

  一直有些緊張的看著優姬的日暮戈薇聽見這話頓時開心了不少,「是吧,我也覺得這個味道的茶超棒的。學習累了的時候喝一口就特別開心。」

  優姬溫柔的聽著,微笑著點了點頭接過話和戈薇聊了起來。

  夏油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也喝了口茶。一入口他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不覺得這個味道是優姬會喜歡的。

  然而……他抬頭看向優姬,優姬畢竟是從來沒有向他分享過喜好的。

  接著他又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名叫日暮戈薇的少女,這個少女有些奇怪,明明看上去像個普通人,但又像有著很強大的咒力似的。

  他不太喜歡這樣的感覺。

  「……時間好像有點晚了,傑我們該回去了。」優姬笑著對他說。

  「不知不覺間時間竟然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嗎?」日暮戈薇驚訝的對優姬說,看上去有些不舍。

  「好。」他反射性的回過神來對優姬一笑,身體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就做出了回應。

  他看著日暮戈薇依依不舍的和優姬道別,有些出神。優姬的人緣似乎總是很好,不管是眼前的這個少女,還是他,亦或是高專的大家。好像沒有人在遇見優姬的時候會對她產生惡感。

  因為優姬很在意身邊人的感受,總是能在恰當的時機說出撫慰人心靈的話語。

  可是為什麼……優姬總是不會在意他的感受呢。明明可以和絕大多數人友好相處,卻總是不在意他一個人的感受。

  回到高專之後,優姬和夏油傑打了個招呼就一個人往硝子那邊走去。她有點東西放那邊,得過去拿一下。

  結果在去的路上遇見了五條悟,他看上去興致不太高,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上雖然沒什麼灰塵。但優姬看出來他應該是剛出完任務回來,可能才和咒靈打了一架沒多久。

  優姬其實有兩天沒見過五條悟了,她其實有感覺五條悟這些天在避著她。因此看見他突然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優姬還是有些意外的。

  也不知道是要干什麼。

  「……優姬,我們和好吧。」少年緊緊的抿著唇,扭著頭不看向她,語氣也硬邦邦的,看得優姬想笑。

  特意來找她就是為了這種事情。

  「我以為我們沒鬧掰過。」優姬笑了一下,看上去似乎真心實意的這樣覺得。

  「你別露出這麼副表情,我又不是你那些和你相處過沒多久的男朋友。」他語氣還是臭的很,但整個人看上去都緩和了很多。

  「那你也該知道,我早就習慣這樣了。」優姬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目光清澈的看向他。

  「你不用這樣。有我在,隨便怎樣都好的。」他的聲音有些低,幾乎像在喃喃自語。

  優姬看著他的側臉,緩緩的,緩緩的低下頭。

  「我讓硝子給我進了一些毒藥,要不要一起去測試一下對毒藥的耐受度?」她笑著說。

  「……走吧。」五條悟終於扭過頭來親眼看著她,而優姬只是笑著。

  所謂的測試對毒藥的耐受度其實不過是讓毒藥通過呼吸或者注射的方式進入體內,然後自己催動術式不讓自己的機體受損罷了。

  真理家的自愈術式和五條悟在不久前學會的反轉術式都能夠讓他們攝入過量的毒藥的也不會死。在五條悟學會反轉術式之前,只有優姬會做這種嘗試。

  「雖然大多數毒藥都沒什麼問題,不過神經性毒藥我還是不敢嘗試。」優姬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覺得差不多要到極限了便停了下來。

  「那種誰都不行的啦。」五條悟滿臉嫌棄的喝下一小口常見的農藥,覺得自己不會被毒死,但是會被惡心死。

  優姬在一旁看著他的動作,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問他:「我記得悟你好像在嘗試著開發無下限術式的全自動。現在的結果怎麼樣?」

  「唔,雖然還沒有實現,不過我估計一年之內我應該可以把普通的武器還有帶惡意的咒力這種自動隔開。但是像毒藥,無惡意的攻擊還有特殊的術式這種,可能需要更長一段時間的嘗試才可能做到。」五條悟吐著舌頭運行著反轉術式,他掐著自己的脖子,翻了個白眼。看上去快死掉了的樣子。

  優姬一點也不慌亂,這麼一點劑量能傷到他就不錯了,「但是這種計算量,你的大腦沒問題嗎?」

  果不其然,看見優姬毫無反應五條悟就停止了作亂,把下巴撐在桌子上有些懨懨的回答,「還行吧,大不了就用反轉術式治療我的腦子,計算壞了一部分也沒關系。」

  「這樣的話,悟每天恐怕要吃更多的甜品來補充能量了。」優姬笑著說。

  「是啊,倒是這麼說起來,要是有人把神經性的毒藥放進甜品裡喂給我就有些難辦了。」

  「但悟你根本就不會吃沒有用六眼檢測過的甜點吧。」優姬有些無奈的說。

  五條悟把手交叉著放在桌子上,拱了拱頭,看著天花板說,「甜點其實還好,酒才是最大的問題。乙醇在身體裡擴散的速度太快了。十分鐘內就可以通過全身循環,而且還會進入大腦,影響後續術式的運行。」

  雖然這麼說著,但他整個人看上去依舊非常輕松,並不在意這件事。

  而優姬聽著笑了笑,「那悟你可不要喝別人遞的酒啊。」

  「當然不會,酒那麼難喝。」他張著嘴打了個哈欠,忽然對優姬說,「優姬,你交往過的男朋友裡最喜歡的是夏目嗎?」

  她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愣了一下,隨時反應過來笑了笑對他說,「差不多吧。」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想起他你會恨我嗎?」

  「嗯……可能有一點。」

  「為什麼?因為你覺得我做錯了嗎?把你們兩個人之間的矛盾擺到你面前,你認為我做錯了嗎?」

  「不是。」她突然抬起頭深深的看著他,嘴角含笑,眉眼溫柔,讓他有一瞬間感覺到了無地自容,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生起氣來。

  「我從來不恨你,我最多……有些恨我自己。」優姬微笑著,看向他的眼神卻仿佛透過了他看向了其他的東西。

  他從來不覺得優姬做錯了什麼,他知道錯的是自己。

  「不,你沒有錯。」五條悟這樣說著,從凳子上站起來向門外走去,他伸手抹了一下嘴裡吐出來的鮮血,頭也不回的對優姬說,「你做你自己就好。」

  看著五條悟漸行漸遠的身影,優姬笑著捂了捂臉,「呵呵呵,真是的。」

  「不過最喜歡的人。」優姬有些苦惱的用手點了點自己的頭,「關心這種事情干嘛。」


第40章

  優姬近來又總是和五條悟走在一起了,除了出任務的時候,他們總是一起去吃飯,彼此交流術式開發上面的經驗。像過去一樣形影不離。倒是顯得夏油傑這個優姬的正牌男友有些尷尬。

  他的神經在優姬這樣的舉動下不斷的被折磨著,耗費著他的心神。特別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和優姬交往的時間越來越長。

  一種難以抑制的煩躁感不斷的在他的心中升起又翻滾。

  只有時間在不斷流逝,而他,優姬,五條悟他們三個人的關系卻像凝固了下來一樣。既無後退,也無半分前進。

  「優姬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人交往的時間超過了三個月」悟嘴上叼著個棒棒糖含糊不清的說著話的樣子似乎還在眼前。

  他那時聽著這話,可曾想過這樣的話語有一天對他來說如同催命的刀?

  「已經是冬天了。」夏油傑去新瀉出任務的時候,那裡天空竟然下起了雪。這個在川端康成筆下發生了短小的窒息般的美的地方,在這時候就進入了冬天。

  他和優姬是在夏天的尾巴交往的,但如今竟然已經下雪了。

  馬上就要三個月了。

  他回想著優姬對他的態度,不認為自己可以成為她男友當中特別的那一個。

  說起來優姬有對過誰很特別嗎?哦,她對悟很特別。但這份特別不是他的,也不是屬於除了悟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這麼想他就有點恨優姬了,既然只是抱著這麼一種玩玩的態度,又沒有認真的想和他戀愛。那他那時候為什麼要和他告白呢?

  那時候答應了告白的自己也是蠢貨。

  然而,然而……

  夏油傑面無表情的把這一個咒靈也塞進嘴裡。多麼厭惡又熟悉的味道。

  在優姬身邊的時候,他從來不覺得咒靈有多麼的難吃。但一個人的時候,卻覺得咒靈的味道比以前更讓他討厭了。

  草莓巧克力聖代的味道他也不喜歡,這味道太甜膩了,完全是悟的喜好才對。

  「傑,你最近好像不太高興。是有什麼心事嗎?」優姬坐在夏油傑的對面,拿著紙筆計算著什麼東西。見夏油傑沒有動靜,她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輕輕的詢問他。

  皺起的眉頭,眼睛裡不似作偽的擔憂。夏油傑每次看見優姬這樣的表情都忍不住有些疑惑,這到底是她的真情流露,還是說僅僅只是偽裝?

  「優姬,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關系對吧?」他沒有繼續去吃那份聖代,而是拿起白水喝了起來。

  「這是當然。」優姬毫不猶豫的就回答了。

  夏油傑放下手裡的水杯,定定的看向她,「但我覺得你對悟比對我好多了,不管是相處方式還是時間。你對悟要好得多。」

  時間。除非時間能夠倒流,否則連夏油傑自己都不相信他能夠代替五條悟在優姬生活裡的位置。

  優姬聽見這話之後沉默了,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本子上叩著。

  夏油傑本以為她會笑一下,糊弄過去。但優姬出乎他意料的在思考著什麼。

  莫名的慌亂一下子就湧上心頭,如果優姬這時候提分手他怎麼辦?

  他是不太願意去想這件事的。

  所幸優姬沒有和他提分手,優姬點了一杯熱茶,抱著茶杯慢吞吞的給他講了個故事。

  一個關於她過去的,故事。

  他從五條悟那裡聽到過這個故事的零星點點,從優姬的身上窺見過幾分,卻從來不知道它原來是這樣。

  ……

  「啊……啊,怎麼會這樣。」他幾乎無法言語。

  為什麼優姬要遭遇這些?為什麼同樣是活在藍天之下,同樣是咒術師,優姬卻會被如此對待。

  他甚至忽然就覺得優姬對悟再好一點也沒有關系,那樣的痛苦能夠早些結束,分明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對不起……我,」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臉龐,沒辦法看向優姬。

  「……說起來,我其實還是第一次向別人說起這個事。」優姬笑了笑,抱著茶杯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我很討厭那個過去,所以傑,你要快點給我忘記哦。」她歪著頭笑著看向他,眉眼彎彎,卻無端的顯得脆弱。

  茶水的熱氣蒸騰而上,優姬抱著杯子,愣愣的出神。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是看著優姬,又不說話。

  忽然優姬笑了笑,雙眼濕潤的看著夏油傑對他說,「傑,和我締結契約吧。」

  「契約?」

  「就是我的術式,你不覺得這樣的說法更有意義嗎?」

  意義……這話夏油傑沒法回答,說實話,自從這個夏天過後,他就有些不太懂意義這個詞了。

  「……沒有意義,也挺好的。」狹長的鳳眼裡迷茫一閃而過,然而他伸出了手。

  伸出了手,和優姬締結了「契約」。

  「【百福】【樂天】,想必一切事情最後都會變好吧。」咒力流轉於兩人之間,優姬看向夏油傑,嘴角的笑容柔軟而溫暖。只輕輕的一下,術式便在兩人之間連接。

  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感受了一下胸前的那份熱度。就是這樣,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下就能連接起來的術式,禁錮了優姬的一生嗎?

  這未免也太讓人難過了。

  「我給傑你連接起的是【樂天】,對傑你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處。」她有些抱歉的看向夏油傑,很不好意思似的。

  「這種事情我知道的。」夏油傑笑了笑,不把這放進心裡。

  優姬把嘴埋進茶杯裡,咕嚕咕嚕的吐著泡泡,目光有些渙散。

  她沒有告訴夏油傑的是,一旦術式成功連接,她就可以通過這份連接隱約的感知到他的情緒。無論距離多遠。

  原本沒有和傑建立這份聯系只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但如今……優姬皺了一下眉。但如今已經是冬天了,她得需要更多的咒力才行。不然百惠那邊她不好糊弄過去。

  想起真理百惠,優姬忍不住在心裡嗤笑了一聲。

  等到連東京都下起雪的時候,優姬就像預計好的那樣按時的回到了真理家。

  真理百惠像她上一次來的時候那樣半死不活的躺在織錦的床上,甚至那雙原本優姬走時已經空蕩蕩的眼眶裡都又有了一雙新的眼球。

  優姬定定的看著那雙眼睛,直盯的真理百惠咬牙,「這是姐姐的眼睛,是她的遺物,你總不會連這都要不爽?」

  「怎麼會?」優姬笑了一下,「只是有些懷念罷了。」

  「懷念?你有什麼可……咳、咳咳咳。」從肺部深處有興趣的癢意打斷了她的話,讓她忍受不住的猛咳起來。

  接連不斷的咳嗽聲像要她把肺也咳出來那樣,直到她咳出了鮮血也不放過她。

  「術……術式,【百福】,【百福】啊……」真理百惠一只手捂著自己的嘴,另一只手緊緊的抓住優姬。她痛苦掙扎的模樣幾乎像惡鬼一般。

  「別這麼著急,你都把血咳我身上了。」優姬用力的擰住百惠的手腕,扭著她的手把她按住。

  優姬笑了笑,「馬上就好。」

  隨著咒力的流通,漸漸的百惠不再掙扎,她從未有過如此舒暢的感受。

  疼痛伴隨著難耐的癢全部退散而去,她感覺自己因為疾病而失去的力量全部都回到了身體裡。四肢百骸無一處不舒暢,無一處不流淌著力量。

  「這太神奇了。」她喃喃的看著優姬,「你的能力比我想像的厲害多了。」

  難道姐姐在最後活著的日子裡,擁有的是這樣一份感受嗎?

  優姬看著她的模樣,只是輕松的笑了笑。全然沒有她之前所說的「傳送的是自己的生命力」那樣的可怕。

  「好了,那我要的東西呢?以你的身份,這麼長的時間了總該弄到手了。」優姬嘴角的笑容不變,向她伸出了手。

  真理百惠看著優姬的樣子咬了咬牙,把一個小冊子從枕頭底下翻出來給她,「當然弄到了。但我不知道你要這東西來干嘛?這玩意兒對他們來說連黑料都算不上。」

  優姬翻了翻冊子,滿意的笑了,「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用處。」

  「對了。百惠,你想不想知道一個秘密?」優姬一邊拿著筆在冊子上劃拉著什麼,一邊笑著對她說。

  這時候真理百惠已經從床上走了下來,她肆意的活動著四肢,舒展身體。聽見優姬的這話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算了,我只想活下去。知道太多秘密對活下去這件事情可沒有幫助。」

  「哦,是嗎?那還真是遺憾。」優姬這樣說著,掛著笑的臉上竟然真的顯現出幾分遺憾來。

  「我本來還想告訴你的,【百福】和【樂天】到底都有些什麼作用。」她輕輕地笑著,聲音卻讓真理百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百福】和【樂天】?這不就是優姬與生俱來的那個術式的兩個類型嗎?

  百福一次只能連接一個,可以為那個人提供咒力,增強攻擊,還可以平攤那個人受到的傷害。而樂天就僅僅只是將兩個人連接起來,可以傳送咒力,而無其他效果。

  這種事情她在十五歲的時候就知道了,可為什麼……優姬還要這樣說?

  真理百惠直覺自己不能詢問這個問題,於是她干澀的笑了笑,「那個名單,我還可以幫你繼續補充。」

  優姬笑了。

  她抬頭看向百惠,露出一個讓真理百惠有劫後余生之感的笑容,「明智的選擇。」


第41章

  「不過我有個事情不明白。」她強行壓下自己內心的那股懼怕,轉移話題般的對優姬說,「你為什麼要和那個叫夏油傑的交往?」

  優姬面無表情的看著真理百惠,「這是你從誰那裡聽說的?」

  「不用聽說,你每次戀愛我們都知道。」百惠看了優姬一眼,立刻又移開了目光。

  「那群老東西的反應怎麼樣?」

  「我以為這你比我清楚。」

  他們能有什麼反應呢?五條家的那個瘋子在他們第一次試圖干涉優姬的戀情的時候就狠狠的打了他們的臉。

  說真的百惠不太能理解那個小鬼的想法,明明是他表現出了不願意所以他們才那麼做,結果自己又第一個反悔。

  「像個孩子一樣……」她嘟嚷了兩句。

  優姬啪的一下把小冊子收起來,斜著眼睛看了眼百惠,「所以他們依舊認為可以靠我扒上五條悟這條船?」

  看著百惠默認的表情,優姬嘲諷般的笑了一下,「一大把年紀了,還真是天真。」

  「我說優姬,你干嘛要想這麼多?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吧。」她心裡有些不太舒服。

  「孩子……在你眼中,我看上去是個孩子嗎?」優姬嘲弄著看她。

  百惠不看向優姬了,只是說,「你想玩兒就玩兒,不過還是注意點。」

  「是嗎?那如果我告訴你,包括我在內的高專的大家都認為夏油傑有著不遜於五條悟的實力。你又要如何呢?」房間裡的光亮有些太暗了,弄得百惠看不清優姬說這話時的表情。

  這實在是讓她有些驚訝,「不是吧,能有這麼強?御三家的其他兩家要是知道這個消息怕是恨不得你們倆和五條悟結下深仇大怨。」

  五條悟原本就已經足夠強了,如果優姬將【百福】作用於五條悟的身上那麼他會更強,強到旁人都無法望其項背。這對五條家來說當然是好事,但對於御三家來說則是大大的不妙。

  在五條悟出生時被打破的平衡將再一次傾斜,這絕不是他們想看見的,甚至連咒術界的高層都不想看見這樣的情況。

  一家獨大,又或者說一人獨尊。這種情況可不利於他們的利益。

  如果五條悟可以因為某種原因而死去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有人能夠與他分庭抗爭則是其次。

  同樣,對他們來說真理優姬能夠為他們所用或者死去是最好的,如果不能,那麼和五條悟站在兩個相反的立場上那也行。

  原本他們三人同在高專裡接受學習,關系還很好,這是會讓其他兩家的人感到恐慌的事情。

  但如果真理優姬和夏油傑這個沒有背景的男人走到了一起,然後兩人又和五條悟結了仇的話。對哪些人來說這樣的場面反倒更好讓人接受。

  優姬對此心知肚明,因此她只是看著百惠笑了笑說:「那是自然。」

  ……

  在夏天到來之前五條悟便實現了無下限術式的自動化選擇,掌印的省略,「蒼」和「赫」各自的復數發動。原本不怎麼能夠熟練掌握的領域也變得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還有長距離的瞬間移動,無下限術式對毒物的甄別這一類的在試驗當中。

  即便沒有優姬,即便有夏油傑的存在,悟,也已經是最強了。

  優姬靜靜的看著他向夏油傑和硝子展示著他的實驗成果,嘴角含笑。

  盡管真理家一直都期望用優姬的能力搭上五條家,但事實卻是五條悟根本不需要優姬這樣的存在也能夠傲視一切。

  夏油傑看著優姬,輕皺著眉頭上來牽著她的手問她,「不太舒服?」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笑著對夏油傑說,「五條家的規矩太多了,我回去一趟也很受不了的。」

  「那就別回去唄,那群老爺爺唧唧歪歪的煩死了。」五條悟過來抱住優姬,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不太開心的說。

  優姬只是笑了笑,沒有搭話。她看著五條悟近在咫尺的臉龐,看著他眼底濃重的青黑。優姬的睫毛顫了顫,最後她半垂下了眼簾,輕聲的對他說:「悟,我以後可能不會再去五條家了。」

  優姬感到五條悟搭在她身上的手猛的用了力,雖然悟的力氣沒有大到讓她吃痛的地步,但優姬還是有些難受。

  看著優姬有些難受的神情,夏油傑投來了擔憂的目光。優姬安撫的衝夏油傑笑了笑,她聲音溫柔的對五條悟說,「悟,我原就是沒有理由去五條家的。」

  五條悟一下子放開了優姬,衝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硝子打了個招呼,「我突然想起來北海道那邊還有兩個任務,先走了,拜拜。」

  硝子打了個哈欠,帶著點鼻音的問優姬,「這貨又受什麼刺激了?」

  優姬扯起嘴角看了眼硝子,笑著說:「也許是吧。」

  這麼說著,優姬握緊了夏油傑的手問他,「你最近好像瘦了點,是有什麼心事的嗎?」

  「不是什麼很大的問題,就是最近的任務太多,咒靈吃的太頻繁了。」夏油傑看上去面色還行,說起話來也的確沒有什麼異樣。

  「所以說啊你也不要太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不要什麼咒靈都往嘴裡塞。要是吸收了又派不上用場,只會白白的損耗你的精力。」優姬溫柔的看著他,面如春風化雨又婉轉留情。

  「我知道的。」夏油傑笑了笑,看向優姬眼睛裡滿是溫柔。

  五條悟實在是太強了,而硝子原本就不會被派去執行什麼危險的任務。所以整整一個夏天,夏油傑都是和優姬一起去執行任務的。

  他由衷的心疼戰鬥時的優姬,總想著能夠多保護她一點就好了。

  因此在他們兩個人一同出任務的時候,夏油傑總是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去應對,用盡全力的去處理突發事情。力圖在祓除咒靈的同時保護好自己的女友,不讓她受一點傷。

  少年的想法是多麼的美好啊,甚至由於他那過分強大的實力,以至於你都不能指責他的這種做法是天真的。

  然而夏油傑並不知道的是,優姬最討厭的,就是英雄救美。

  ……

  「你就是夏油同學?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優姬和夏油傑一起和後輩灰原聊天的時候,一位白發的女性突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夏油傑聽見這種問題,下意識的看了眼優姬,然後詢問眼前這位不速之客,「你是哪位?」

  倒是灰原學弟聽見這話立馬就回答了,「我喜歡胃口好的女孩!」

  優姬聽見這話笑了笑,「灰原你這答案還挺有意思的,一般情況下男生都會回答自己對外貌或者性格上面的喜好吧?」

  黑發的大男孩嘿嘿的笑了笑,他看了眼手表發現要到時間了,便慌忙的站起來對優姬和夏油傑說,「我就先告辭一步了,回來的時候會給前輩你們帶伴手禮的!」

  白發的女人笑嘻嘻的和灰原打了個招呼,坐在了優姬的一旁對他們說,「那是你們後輩?還挺老實可愛的。」

  「但是作為一名咒術師,他就有點過於天真了。」優姬見狀嘆了口氣,笑著看向身旁的這個女人,「不知道您來這裡有什麼事呢?九十九小姐。」

  「九十九……」夏油傑有些驚訝的看向這個女人,恍然大悟的說,「原來你就是那位傳說中的……」

  「傳說中?誒誒,讓我聽聽我傳說中是什麼樣子的。」

  「傳說中雖然是個特級,卻從來不接任務,只是去海外到處閑逛的……」

  女人伸長了脖子,臉上的期待之情都完全言之於表了,然後她聽見夏油傑接下來的話。

  「到處閑逛的閑散無賴。」夏油傑毫不留情的說。

  「啊,真是的,所以我才討厭高專啊。」她聽見這話癱倒在優姬的身上,看上去像個小孩子。

  夏油傑衝對他露出了些許無奈的優姬笑了笑,剛想再對九十九說一下抱歉,但九十九接下來的話卻讓夏油傑差點坐不住。

  「我知道你是在開玩笑,不過我的確和高專這裡的人裡面不太相合。」九十九由基從優姬的身上起來,看上去有些許的嚴肅。

  「畢竟這裡的人都信奉對症療法,而我想實行的是原因療法。」但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夏油傑,而是直直的盯著優姬。

  「我想要做的是創造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具體的來說有兩種方向。一是讓全人類的人都不再擁有咒力,二是讓全人類的人,即使是那些普通人都學會控制咒力。」

  讓普通人都學會控制咒力,暫且不去論全人類這個範圍,但僅僅只看這件事本身來說的話,能夠做到這種事情的……不就正是優姬嗎?

  夏油傑看向了優姬。

  「如果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學會控制咒力,那麼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再有咒靈。」她看著優姬,臉上毫無輕松之意。比起在說著什麼異想天開的事情,九十九此刻更像是在說著即將去做的事。

  優姬聽著這話不為所動,臉上的笑容甚至都沒有改變過分毫。

  「真理同學,你是怎麼看待我的這個想法的呢?」九十九緊緊的用手靠著自己的下巴,一動不動的看著優姬。


第42章

  「我嗎?我的話覺得……這樣的想法也不是不可實現。」優姬的笑容不變,就像她從未聽見有人和她說過類似的說法一樣。

  「那麼你認為用什麼樣的方法可以做到呢?」九十九由基問她。

  優姬只是笑著,沒有回答,她深深的看著九十九,過了許久才對九十九說:「也許可以考慮一下把所有的非術師都轉化為術師,不需要太強,僅僅是能夠控制咒力的程度就夠了……對吧。」

  「然而這只是理論。」優姬看著九十九繼續說道。

  「正因為是理論,所以才要探究,去將它實現。」九十九微笑著,毫不動搖的看著優姬。

  優姬笑出了聲。

  「哈哈,您別這樣看著我,我認為您說的沒錯。」優姬頗為爽朗的笑著,她面含微笑的對九十九說:「但我果然還是覺得這種想法……太傲慢了啊。」

  「那便是不認同了。」

  「完全無法認同。」

  ……

  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夏油傑去送九十九由基的時候,她看上去仍然是有些生氣的樣子。

  在戴上頭盔往摩托車上坐的時候,九十九由基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事一樣對夏油傑說:「對了,星漿體的事你們不用太過介懷。雖然具體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天元現在很安定。」

  「是嗎。」夏油傑一愣,幾乎是下意識的便覺得這個消息不能讓優姬知道。

  九十九由基原本已經踏上摩托車往前面開了,但她猛的又停下後退把摩托車開到了夏油傑面前。

  「差點兒就忘了,夏油同學你還沒有回答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女人一把摘下頭盔,大笑著問他。

  夏油傑沒想到九十九跑回來就為了問這麼個問題,他連思考都沒有思考一下便回答道:「我的話喜歡我女朋友那種類型。」

  「女朋友?哈哈,不過這種回答要在女朋友在的時候回答才好。」九十九眯著眼睛大笑了兩聲。

  聽九十九這麼說,夏游傑的眼睛裡倒是浮起起了些許溫柔,他臉上止不住的帶上了笑意,「雖然這麼說,不過這種話我剛剛在她面前可說不出來。」

  「哈哈哈,害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等等,剛剛?」九十九忽然回過味兒來。

  「對呀,你剛剛才見過她。」

  九十九一下子就不笑了,她拿起頭盔往頭上一戴,騎著摩托車呼嚕呼嚕的走了。

  「看在同為特級的份上,我勸你換個類型的女人喜歡吧。」九十九遠遠的衝夏油傑這麼喊著。

  夏油傑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以為九十九還在生氣,卻沒有聽見九十九後面的話。

  「她看向你的目光只有利用罷了。」這句話他沒聽見。

  回去之後他看見優姬在打電話,原來是七海學弟有了點事情不能和灰原一起出任務所以來拜托優姬,希望優姬能夠幫他出一下任務。

  因為任務的難度評級只是二級,所以優姬也就答應了。

  結果到了那個村莊優姬和灰原雄才發現事情並非如此,那不是一個普通的詛咒而已是一個產土神信仰。這個詛咒或者說土地神,是遠超二級難度的一級詛咒。

  優姬勉強開了一會兒領域後耗了不少功夫才和灰原一起把這個詛咒祓除了。

  「天吶,這個任務評定怎麼回事。要是這一次來的不是學姐,而是我和七海海的話,我們倆怕是都要折這兒了。」眼看著詛咒的屍體消失之後,灰原雄再也支撐不住了。他一下子脫力了癱倒在地上,劫後余生般的大口呼吸。

  優姬仍有余力,不過情況也不太好,她把咒力注入眼睛四周仔細探查了一下便也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優姬頭有點昏,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她閉上眼睛想要止住這種感覺,便在地上躺了會兒。

  忽然四周好像升起了迷霧,一個聲音有些飄渺的童謠響起。優姬死死地盯著眼前,五條悟不知怎麼回事出現在了優姬的面前。

  真奇怪,你現在應該在北海道的。優姬有些奇怪的看著五條悟說。

  因為我突然想見你。他說。

  優姬看向五條悟,他竟然穿了一套黑色的和服,外面披了件藍色的付紋羽織。優姬笑了笑,說他太莊重了,怎麼不干脆穿一件狩衣來呢?現在他這個樣子弄得像要去參加結婚宴似的。

  然後他身上的衣服竟然就真的變成了一件白底印左三階松紋的狩衣。

  白色的真不吉利。優姬喃喃自語。

  為什麼不吉利呢?因為你已經心存死意,所以害怕我這樣為你送葬嗎?他的眼睛依舊明亮湛藍,身上卻散發出了一種悲憫的氣息。

  四周濃霧彌漫,童謠又響了起來,但優姬沒有說話。

  「前輩,前輩你醒醒。」灰原的聲音讓優姬清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站起身子來,發現根本就沒有什麼霧氣。

  「對不起,我剛剛竟然睡著了。」優姬充滿歉意的對灰原笑了,四周空空蕩蕩的,除了她和灰原之外,誰也沒有。

  「沒關系的前輩,剛剛大戰了一場,我也覺得很累!」可灰原雄的聲音依舊充滿活力,他眼睛亮晶晶的,「前輩剛才好厲害啊。我都沒看見前輩你用過什麼術式,結果就已經這麼厲害了!」

  優姬笑了笑,沒向他解釋自己的術式和領域,只是告訴他:「走吧,我們該回高專了。」

  「好!」灰原雄哈哈的笑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屁股走了。

  回高專的路上山村裡忽然生起了一點霧,薄薄的一層,只在遠處顯現出一些飄渺的樣子來。

  優姬看著霧蒙蒙的天空忽然有些恍惚,回去?她該回哪裡去呢?五條家她再也不能去了,真理家從來不是她的家,高專她只是過客,過不了兩年就得走。

  她該回哪去?

  記憶裡的那間小小的溫馨的房間,現在又在哪呢?

  ……

  「只是第二次見面就勞煩您幫我保管東西實在抱歉。但我真的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優姬充滿歉意的對眼前身穿巫女服的少女說。

  穿著巫女服的日暮戈薇毫不介意的對優姬說,「沒事,需要找人特意幫忙保管的東西,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吧。能夠被您委托這樣的重任,我很高興。」

  「那就多謝了。」優姬微笑著,把手裡那個不甚精致的錦囊遞給了戈薇。

  那個錦囊是用藍色的布縫制而成的,針腳不怎麼細密但縫了好幾圈。裡面有兩個比乒乓球略小的球狀物體,隔著布料捏兩下能夠感覺到些許彈性。

  優姬沒有告訴戈薇那是什麼,說來有些血腥,那是屬於年幼的優姬的眼睛。

  也許是因為這雙眼睛原本就屬於她的原因,優姬能夠把自己的兩個術式作用到上面,好保持這雙眼睛的活性。

  「這個東西隨便放在哪兒都好,如果以後有一個白發的男人尋來……」優姬明明在說話,可身上卻散發出一種死亡般的寂寞。

  戈薇靜靜的聽著。

  「如果有一個白發的男人找來,扔掉也不要給他。」她手裡抱著一個茶杯,雙眼沒什麼焦距的說著。

  明明優姬這樣說著,可戈薇卻隱隱的感覺她言不由衷,但她還是回答說:「好。」

  既然都這麼說了,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的吧。

  優姬和夏油傑一起去一個村莊執行任務的時候救了一對雙胞胎小女孩。兩個小女孩都是天生的術師,但是因為能力的原因被普通人當成怪物關了起來。

  明明只是兩個孩子罷了,這僅僅是因為異於常人就遭到了這樣的對待。

  青青紫紫的傷口,破破爛爛的衣服。人類狠起心來,總是可以超乎預料。

  優姬給小女孩擦拭身子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她的身體在抖,在抗拒著外人的接觸。

  反倒是夏油傑放出來逗她們玩的咒靈更容易接近她們。

  對她們來說,咒靈都比人可愛的多。

  安頓好那對雙胞胎後,夏油傑明顯的有些低落。

  「傑有些難過嗎。」

  「這只是人盡皆知的醜惡……」

  「人盡皆知那也是醜惡的。」

  「……」

  「身為咒術師就該履行強者的責任。」他低著頭,披著的黑色頭發有些散亂的垂下,幾乎能夠遮住他的眼睛。

  優姬看了眼夏油傑,半垂下眼簾又把頭扭開,她別著頭上前抱住了夏油傑,把左耳貼在他的心口上對他說,「這世界上醜陋的東西太多,按照自己的心去做就好。」

  強者有強者的醜陋,弱者有弱者的美好。

  夏油傑並非不知道這件事,只是過往的太多事情又重新浮現,而迷茫這種東西,卻不是自己想要出來就能出來的。

  他緊緊的抱住了優姬,猶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

  「傑。」優姬悶悶的聲音從胸口處傳來。

  「什麼?」他輕聲的詢問。

  「帶我去見見你的父母吧。」夏油傑看不見優姬的表情,只聽見了她說出了這樣的話。

  只是那一瞬間他覺得,雖然現在他依舊迷茫,不過只要有優姬在,也許這一切都不是什麼困難。

  他環抱著她,把頭深深的埋進了她的肩膀。

  「好。」夏油傑聽見自己對優姬說。


第43章

  「她……也是那邊的人嗎?」中年的男人和夏油傑站在陽台上,摸出了一根煙抽著。

  「是,她本是我同學,我們是在學校裡認識的。」夏油傑低著頭雙手交叉,那邊……對他父母這樣的普通人來說,咒術師的世界一直都是「那邊」。

  「這樣啊。」一個煙圈從慢慢的從男人的嘴裡吐出。

  陽台上一陣長久的寂靜,倒是廚房裡刷刷的洗碗聲響起,似乎是優姬說了什麼惹人高興的話,母親的笑聲不斷的響起。

  「你女朋友挺好的,不怪。」男人抖了一下,香煙,閃爍著紅光的煙頭便短了一小截。

  「是啊。」夏油傑笑了笑。

  「所以你是已經決定好了?」

  「早就決定好了。」

  「這樣啊……」男人咬著煙頭又狠狠的吸了兩口,隨後吐出了更多的煙霧。

  他點了點煙,思考了一會兒對夏油傑說,「既然已經決定好了,你就得對人家好點。不用太擔心我倆,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就行。你從小就愛念叨著要保護我們,可是責任什麼的,這種東西你再長大點想也無所謂。」

  夏仁傑有些錯愕的抬起頭,卻只看見了父親平靜的側臉和逐漸淡去的煙霧。

  「我會的。」他張了張嘴,有些鄭重地看著他的父親說。

  那天他和優姬一起在他家裡呆了很久才離開,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這個時節哈出一口氣來都能看見白霧,兩個人都有些冷。

  他和優姬一起走在小河的旁邊,一盞盞的路燈照得夜晚通明。

  天空的遠方因為城市裡的燈火又顯現出暗紅的顏色。寒風呼呼的吹著,在暗紅的天空下,人的心也不免的有些躁動。

  河這邊優姬和夏油傑緊挨著身子慢慢的走。河對面,巨型廣告屏上正循環播報著當紅女星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聞。

  夏油傑忽然想起他和優姬已經交往一年多了,意識到這件事情之後他竟然有些恍惚。

  也許是因為今年太忙了,也可能是因為和優姬在一起的日子太讓他愉快。等回過神來就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的時光。

  已經一年了……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夏油傑在想起這個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五條悟。

  優姬和悟相處了多久了呢?好像差不多是十年吧。而他和優姬就算從認識那天算起,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三年。

  可是他已經不再嫉妒悟了。

  優姬和他說過,她年幼的時候是被當作五條悟未來的妻子而被五條家培養的。盡管這一點由於五條悟個人的意願所以從來沒有廣而告之過,但他們其實都是這樣默認的。

  默認她總有一天會嫁給五條悟。

  所以她才能夠接受那樣的教育,擁有那樣的生活。

  或者換句話說,只要她一天接受五條家給予的東西,就是在承認在未來的某一天她都會把這些東西數倍報答給五條家。

  然而優姬現在已經不再去五條家了。

  原本的錦衣華服和珍饈玉食都大幅度的縮減,她畢竟只是真理家的養女,在「不能繼續靠真理優姬搭上五條家」這一事件存在的前提下,真理家也沒有理由繼續給她提供那些東西。

  「優姬,你以後想要生活在東京嗎?」夏油傑看著靜靜流淌的河水忽然出聲。

  「唔……我的話不太想。」前傾的影子因為向前走動的腳步而後退,優姬的聲音裡沒有帶什麼迷茫。

  「為什麼?」一輛汽車亮著車燈迎面向他們這邊開來,光有些刺眼。

  「東京人太多了,我覺得有些亂。」汽車經過的時候起了風,吹得草地上面的草簌簌的。

  「那北海道你覺得怎麼樣?」兩人又經過了一杆路燈。

  「比東京強。」

  啪嗒一聲,夏油傑深吸了一口氣,停下了向前的腳步。優姬也停下來,抬頭看向夏油傑。

  圓形放射的光打在他們的頭頂,像劇院的頂光。

  「優姬。」夏油傑看著優姬在昏暗的光下顯得越發溫柔美麗的面孔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氣。

  有些不太妙。夏油傑心想,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在這種時候人的心髒會跳得這麼快。

  「雖然可能有些突兀,不過我有認真的思考過。就是……請問你可以和我結婚嗎?」心髒咚咚咚的跳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優姬,緊張得忘了呼吸。

  優姬愣了一下,隨後看上去有些無奈的笑著別起了耳邊的頭發。

  「榮幸至極。」她笑彎了眼睛,讓這個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松了口氣。

  他剛剛差點以為自己就要被處刑。

  「那從今往後,就請多指教了。」他笑著低頭,緊緊的抱住了優姬。

  然而擁抱永遠是最親密又最疏遠的動作,在夏油傑看不見的那個角落,優姬也緊緊的擁抱著他,然而她的眼中卻全無笑意。

  結婚需要的時間有些太長,人也太多。不過如果是訂婚宴的話,或許剛剛好。

  「你要和那個叫夏油傑的平民小子訂婚?!」真理百惠不可置信的看向站在她眼前的優姬。

  「五條家的那個小子呢?我以為你這次只是玩的時間長了一點而已。結果你竟然來真的?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她瞪大了眼睛,連表情都管理不住。

  優姬看上去毫不在意,「我當然知道會有怎樣的發展。」

  她有些隨意的坐在百惠對面,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說,「結果就是除了五條家和真理家的咒術界高層都會感謝我和夏油傑的結合。」

  「這個我知道,可是。」真理百惠岔了口氣兒,「你姓真理,而真理家現在依附於五條家。你要想清楚。」

  「不如說我才比較奇怪你為什麼放著好端端的五條夫人不做,要跑去和一個平民術式結婚。總不會是因為真愛吧?」她喝了口茶,有些嘲諷的對優姬說。

  優姬不為所動。

  「而且就算你把百福用在了那個小子的身上,你能夠保證他不會敗給五條悟?可是如果你把百福用在五條悟的身上,這個世界上就沒人能夠打敗他。」真理百惠苦口婆心的勸說優姬,她是真的不希望優姬和一個對家族沒什麼用的平民結婚。

  聽著這話優姬喝了口茶隨意的回答,「那如果我告訴你他願意入贅真理家呢。」

  「……你說什麼?」她看向優姬。

  優姬輕笑了一聲對真理百慧說,「一個特級術師願意入贅,其妻子是沒有繼承權的養女。家主大人,你……難道不心動嗎?」

  心動,她怎麼可能不心動?她現在在優姬的幫助下已經擁有了一個健康的身體。可是還不夠,真理家的內鬥雖然沒有特別的嚴重,可她身為家主的地位卻時時刻刻的都遭受著威脅。

  讓真理優姬嫁給五條悟的確是能夠給真理家帶來莫大的好處,她也會從中獲益,但是這種利益不一定比得過一個特級咒術師入贅能夠帶來的好處。

  而且……雖然她們兩個之間曾經有過不少齷齪,但優姬即便是在家族裡面也是屬於她這一派的。

  優姬沒有真正的繼承權,那麼那個叫夏油傑的咒術師如果和優姬結了婚,最後的既得利益者……是她這個家主。

  真理百惠的目光閃爍,不斷的思考這件事其中的利弊。說實話她有些不太敢相信優姬會把這麼大個餡餅扔給她。

  「我怎麼知道你會站在我這一邊。」她故意冷著語氣對優姬說。

  優姬笑了笑,「家主大人啊,你怎麼就忘記了百福是用在你身上的呢?我們兩個從連接了術式的那一天起,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啊。」

  真理百惠依舊有些狐疑,百福說不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效果,不能全信。可她又的確對夏油傑入贅能帶來的利益十分眼饞。

  「那這次你又想要什麼?」真理百惠思考了一下問優姬。

  「自然……是為了能夠和他相守啊。」優姬溫柔說出這樣的謊言。

  和某個男人相守一生這種事情,她可從來沒想過。

  「什麼?!你要和傑訂婚了?」庵歌姬感覺嘴裡的面都不香了,急忙問道,「什麼時候?在哪兒?我那天一定去。」

  「這些都還沒有確定,等決定好了會給你們發請柬的。」優姬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背景隱隱的有男人說話的聲音。

  「不過說實在的,你們兩個這樣會不會有點太快了?不是說傑不好的意思,我覺得和五條悟比起來是個人都比他強。可是雖然你們已經交往一年多了,可是這麼早的就做決定真的好嗎?」

  「很早嗎?我其實覺得還好,我和傑都是有好好的思考過才做出了這個決定的。再說了,只是訂婚而已,歌姬你不用這麼擔心。」

  電話那頭現在聽上去只有優姬自己的聲音,歌姬以為剛才聽見的那個男人的聲音是夏油傑的,沒有過多在意便繼續道:「我實在是有些意外,沒想到你和傑的感情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結婚這種事情很重要,但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

  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對優姬說,「你可要幸福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之後,歌姬聽見了優姬的回答,她說「好。」

  「你要和傑訂婚?」電話的這頭,五條悟緊緊的抿著嘴巴,一動不動的看著優姬。


第44章

  優姬怎麼會和傑結婚呢?五條悟不太相信這事。雖然優姬和傑已經交往一年多了,可他們不就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嗎?

  為什麼突然有一天就到了要結婚的地步?

  也許他弄錯了,優姬不是要和傑結婚,而是准備了一場旅行或者其他的什麼事情,然後這個事要他們兩個人一起去做。

  優姬怎麼會和其他人結婚呢?

  不該這樣的。優姬就該永遠是優姬,不屬於誰,不冠上某個人的姓氏。她永遠留在他身邊,就在觸手可得的距離。

  「為什麼要和傑訂婚。」不該這樣說的,這問題毫無意義可言,而且就他發出的聲音而言有些太奇怪了。可他就是想要問。

  「我和傑結婚難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優姬放下電話,反問到。

  「……是訂婚。」五條悟扭開了頭,他不想看向優姬,一點兒也不想。

  優姬也低下頭,她看著自己十指纖長的手,多麼美麗的一雙手啊,纖細又白皙,讓人一眼看過去就覺得這是一雙把酒弄詩,無需做出任何勞動的手。

  這雙手上沒有任何的疤痕和繭子,然而與此同時這雙手從來沒有擁有過足夠的力量。

  太弱小了。

  「訂婚和結婚的差別很大嗎?」她不看向五條悟,只低著頭。

  她又不笑了。五條悟想,她總是不在我的面前露出那樣的笑容。

  那笑容她在夏目面前露出過,在理子面前露出過,在傑的面前露出過。

  唯獨不笑給他看。

  優姬在他面前露出的笑容總是帶著點其他的東西,永遠不是發自內心的、純粹的笑容。

  「……」別這樣。五條悟想對優姬說,但最後他只是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做不到,即便他在心裡說過無數次,有過無數的時候想要就這樣不管不顧的把優姬留在身邊。

  可是他怎麼舍得呢?他怎麼舍得讓他喜歡了那麼久的女孩因為他的任性而受苦,怎麼舍得讓優姬因為他的一時衝動而痛苦。

  可連他的心都不是統一的。

  烈火和寒冰灼燒著他。他的心一半告訴他不要去想太多,留不住人的話什麼都沒有。另一半則告訴他要冷靜,如果你現在太衝動了,她從此之後再也不會向你露出笑容。

  優姬沒有看他,倒是拿著手機回起了短信。

  面對面偷看對面的人這件事情對他們兩個來說毫無意義。在能夠看見太多東西的雙眼面前,這種動作幾乎一覽無余。

  這意味著五條悟不用費什麼力氣就能看見優姬手上的具體動作,能夠看見她是在給夏油傑發短信。

  看著雙手不斷按著按鍵的優姬,五條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他不太願意去思考的事情。

  優姬和傑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比待在他身邊的時候更加幸福呢?

  「訂婚的戒指我們過兩天去御木本挑選吧,珍珠的戒指很漂亮。」優姬給傑回了這樣一條信息。

  五條悟忽然扯著嘴皮笑了一下,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說,「你分明就不愛傑,又怎麼會和他結婚呢?」

  一直以來他在旁人看來都信心滿滿,無所顧忌。然而他知道並非如此,早在很久之前,早在他第一次意識到真理優姬對他來說不同尋常的時候。他就不再如外人眼中那麼自由了。

  他的心被一種脆弱無比又堅韌過任何事物的東西給束縛住了。

  那就是被世人命名為愛的枷鎖。

  「婚姻需要的一定是愛情嗎?而且……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愛他?」優姬看向窗外,她輕聲的問他,「愛又不愛……悟,你是在用什麼樣的身份和我說這種話呢。」

  「我和傑是朋友。」他故作姿態的聳了聳肩。

  「只是這樣嗎?」

  「……只是這樣。」他真的不想再回答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忽然很想要一個擁抱,他想讓優姬抱抱他。

  想讓優姬擁抱著他,然後用他最討厭的那種對待小孩子的態度笑著對他說:沒事啦,沒事啦。我只是開了個玩笑而已。

  如果這只是玩笑就好了。

  這樣的話只要他一轉頭,就能發現一切都還和以前一樣。

  優姬還是在他身邊夢想著未來,笑著,不走遠。傑沒有愛上優姬,以為優姬是他的未婚妻。硝子也在那裡發呆,沒有因為他們逐漸復雜的關系而遠離。

  和以前一樣就好。

  可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讓優姬擁抱他的立場了。

  優姬和傑只是男女朋友的話,他可以強行讓自己無視一段時間,戀愛這種東西分分合合很正常。

  談戀愛談到最後老死不相往來也不是不常見。可是婚姻這東西卻有些不一樣,它上面覆蓋了一層法律,有了一些除了感情之外的其他東西作為禁錮。

  比如家人,比如責任。

  朋友這個詞聽上去比情人牢靠點,家人這個詞看上去又比朋友更加的溫馨。

  五條悟緩緩的,悠長的呼了口氣。忽然間他身上的負面情緒都向一掃而光那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一次,就再妥協這一次。

  「算了,訂婚的日子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去的。」他假笑著對優姬說。

  優姬突然抬起頭,用那雙變成了金色的雙眼看向他,「12月7號,如果我說是12月7號,你也要來嗎?」

  五條悟剛剛勉強升起的笑容又僵住了,他恨恨的咬了咬牙說,「去,怎麼不去?」

  那樣子不像是在說要去參加青梅竹馬的訂婚宴,倒比較像是要去把誰生吞活剝了。

  每年的12月7號是五條悟的生日,他不一定脫得了身。

  優姬把訂婚的日子告訴硝子的時候,硝子忍不住問她,「這樣真的好嗎?那天好歹是悟的生日。」

  「我和傑訂婚又關悟什麼事呢?他不來最好。」優姬平靜的對硝子說。

  「12月7號?哈哈哈,五條悟那個笨蛋也有今天。」歌姬在旁邊已經笑得直不起身子了,臉上用反轉術式也治療不好的傷疤都因為她的笑而變得通紅。

  優姬無奈的嘆了口氣,「騙你們的啦,其實是12月8號。」

  「那你和悟說這個事沒有?」硝子有些好奇。

  「說了,他表情精彩的很。」優姬想那表情大概描述起來就是吃甜品時候忘記了開無下限,吃了一半發現自己吞了半只蒼蠅下去,結果蒼蠅是味道奇怪的翻糖做成的。

  不知道是該先罵還是先吐,還是該說:噢,原來如此。

  「哈哈哈,12月8號,放心,那天我肯定會去的。就算是要百鬼夜行了我也一定會到場!」歌姬喝著啤酒,笑嘻嘻的捶著桌子。看上去有些喝醉了。

  「不過為什麼要先訂婚呢?你和傑戀愛的時間也不算長吧。」硝子面不改色的往嘴裡灌著清酒,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優姬用手撐著側臉,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訂婚只是一種儀式和約定。做出了這樣的約定之後,就相當於給自己的身上添加了束縛。你就當我是想稍微認真的試一試吧。」

  硝子用筷子夾了幾粒花生米來吃,然後慢悠悠的對優姬說,「我一直都不太懂感情這東西。只覺得越是想去了解,它就越是模糊不清。你和傑還有悟,都是我的朋友,一直以來我希望你們能夠有美好的未來。」

  「可是優姬,你……真的決定好了嗎?」硝子輕輕地皺著眉頭,眼下有著止不住的青黑。然而她看向優姬的眼神,卻那麼的清澈而真摯。

  優姬低下頭,聲音不變的對硝子說,「我決定好了的,你不用擔心。」

  「啊,對了。」優姬忽然抬頭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燦爛笑容,「訂婚宴這種東西不會請太多的人,不過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等結婚的時候硝子你們要不要來當我的伴娘?」

  「既然這麼說了,那一定要順利啊。」硝子看了看她始終那麼溫柔的面孔,最後輕笑著向她舉了舉酒杯。

  希望一切順利。

  「真理小姐,12月7號那天你可一定要幫我們除掉五條悟。」一個皮膚干枯皺巴得像干掉的老橘子一樣的詛咒師陰森森的看著優姬,低沉沙啞的聲音陰暗得如同詛咒。

  優姬平靜地坐在他對面,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溫柔,她笑著對他們說,「這是當然,我絕不食言。」


第45章

  「傑你覺得宴會的時候我穿什麼顏色的比較好?」優姬從換裝間裡拿著兩件禮服出來問夏油傑,「我覺得這兩件都挺好看的。」

  夏油傑看了看優姬手裡的那兩件禮服,紅色的那件艷的像火,藍的那件明媚如海。他毫不猶豫的回答,「紅的那件吧,紅的好看。」

  「那好,就紅色的吧。」優姬思考了一下笑著拿起紅色的禮服給服務員讓服務員幫忙把禮服包了起來。

  宴會上用的禮服挑選完之後優姬又和夏油傑按真理家的要求去准備禮品。像征男性的干墨魚,像征女性的海藻,以及表示白頭偕老的亞麻線和像征財富的一把折扇。

  除此之外,諸如進門的時間,前前後後需要換的四套衣服,各種禮儀的步驟等等還需要一一熟悉。

  「啊,大家族的各種東西還真是麻煩。」夏油傑拖著跑了一天的疲憊身體坐到沙發上按了按額頭。

  「是吧,各種各樣的規矩煩死人了。」優姬倒了杯熱水坐到夏油傑的旁邊把水遞給他,「你喝點水休息休息,明天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夏油傑長嘆一聲,把水接過來喝了。

  「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裡會很辛苦嗎?」他一邊喝著水,一邊有些好奇的問優姬。

  優姬目光向前,把頭放在沙發上輕輕地向前吹了口氣,「其實也不會,習慣了就好。」

  從小錦衣玉食,接受優質的教育和一流的訓練,如果要把這種事情稱之為辛苦的話。那也未免太自負。

  個人的辛酸與痛苦截然不同,這世上有許多的孩子路過蛋糕店卻只能被父母從精致的櫃台前拉走。但優姬不用這樣,五條家的廚子烤出的甜品比蛋糕店買的差不多好吃一萬倍。

  然而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女生,可能因為考了張滿分的試卷而得到家人欣慰的笑容。可那個年紀的優姬即使已經在訓練場上摔倒了無數次,也依舊無法從輕蔑的看著她的教練那裡拿到一擊。

  哪怕那個教練在對付五條悟的時候會被打得落花流水。優姬面對他也依然像在面對一座高山。

  等到優姬終於可以和教練打的有來有回的時候,五條悟和這個人打已經得不到任何益處。

  於是新的教練來了,優姬再一次被狠狠的摔倒在地上。新教練蔑視的余光僅僅只在五條悟不在的時候落在優姬身上。

  一次次訓練的時候傷痕累累,然後又愈合到看不見一處傷口。

  無數次的循環,比較,即使用盡全力也會被甩下。

  除此之外,外語,國文,禮儀,咒術如此種種,繁瑣復雜又毫無盡時。

  會很辛苦嗎?

  優姬順著粗糙的沙發面料滑下,讓頭落到夏油傑的肩膀上,微笑著說,「雖然偶爾會有些難受,不過大多數時候都不辛苦的。」

  「優姬,走了。」

  白發的少年在陽光下居高臨下的衝她一揮手,視野裡的霧氣逐漸散去,她抬頭看著站在屋檐下的少年,那雙注視著她的藍色的眼睛猶如天空的無限延伸。一點霧氣也沒有。

  不辛苦的。

  真的,不辛苦。

  優姬伸手抱住了夏油傑的胳膊,微笑著閉著眼睛對他說,「得快點把東西准備好才行,別忘了訂婚宴前三天你都不能來我家看我。」

  「我知道,你提醒過好多遍了。」夏油傑無奈的笑了一下,「不過這規矩可真奇怪。」

  「原來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嗎?哎,不知道以前的人怎麼想的。」優姬吐了吐舌頭,不太好意思的樣子。

  「多說幾遍也沒關系。」夏油傑側頭挨著優姬,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

  優姬半睜著香檳色的眼睛,目光不曾閃爍。

  「……那我可要多說幾遍啊。」她笑著對夏油傑說。

  「你說你可以幫助我們除掉五條悟,可具體要怎麼做?別等到了時候只是讓我們去送死。」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和她的兒子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斜眼看著優姬。

  「到時候我會以禮儀作為幌子,給你們每個人都帶上一個麻繩做的環。」優姬看著面前大口大口的喝著苦咖啡的青年男子,微笑著說。

  「這麼做有什麼用?」躲藏在一棵大樹的枝椏之間的陰暗少女露出半張臉問她。

  「用來幫你們辨認,我不止請了你一個人來幫我殺掉五條悟。要是你們到了時候卻互相之間分不清,誤傷了戰鬥力可就不好了。」優姬站在樹下,抬頭笑著對少女說。

  中年的男人板著一張臉,不懷好意的盯著優姬,「只是辨認?別告訴我你只是把我們集結起來讓我們去硬剛,那不是殺掉五條悟,那是叫我們去送死。」

  「當然不是。」優姬笑著回答。

  這樣的話她在這幾天裡已經給許多的人說過,盡管每一次都要不停的思考,不停的做出解釋。但她樂此不疲,精神奕奕。

  「但只有我見過你們所有人,記得你們。到時候你們偽裝成客人從大門進門的時候,我會給你們每個人都帶上一根麻繩做成的手鏈。」

  那繩子優姬身上也帶了根,看上去就是根再普通不過的麻繩,除了上面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咒力之外,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當然,你們的會比普通的賓客多一個紅色的小球。你們就通過這個紅色的小球來區分大家的身份。」優姬晃了晃麻繩,紅色的小球晃晃悠悠。

  優姬總是在笑,「人到齊了之後,會先上一份酒。你們不要喝,而是要把這酒灌給所有沒有被標記的賓客。那酒裡面下了藥,等藥效發作之後,你們就把那些賓客當作人質。」

  貓在樹上的少女不太信任優姬,「你確定那些人都能夠被藥倒?」

  「這點你放心,盡管來我定婚宴的都是在咒術界有一足之地的人。但只要他們喝了酒,縱然他們反轉術式使用的無比精妙,也只有任人擺布的份。」優姬安撫的衝她笑了笑,陽光透過樹葉打在她的身上,像碎片一樣。

  「等到了時候你們就用人質把五條悟引到大廳的正中間,然後便可使用我家族用來囚禁咒靈的咒具來將其暫時封印。」優姬把喝完的咖啡杯倒扣在方糖上給青年做了個演示。

  「……封印?」青年若有所思,一拍手說,「這個不錯嘛。」

  「呵,對付個毛頭小子還要用封印這一招,殺雞用牛刀。」中年男人臉上的橫肉一跳一跳的,他有些輕蔑的看向優姬,自負極了。

  優姬不怎麼在意中年男人的態度,只是反問他,「是嗎?您覺得這是在殺雞用牛刀,那麼您覺得直接衝上去和五條悟打合適嗎?」

  男人一噎,臉上那些肥肉的跳動都變得滑稽起來。

  「五條悟是籠罩於我們頭上的陰影,只要他活著一日,像我們這樣的人就永遠沒有自由。」優姬起身背對陰影,說著准備好的台詞。

  「個人的力量無法殺死他,所以我才來找你們合作。我需要你們的力量,合作一致的殺死他,而五條悟死後的利益將由我們眾人瓜分。」東京的天空有些反復無常,時而明媚,時而陰雲密布。

  優姬在那不同的天空下對不同的人說,「殺死五條悟。然後,給予我們不再有陰影的未來。」

  她始終笑著,溫暖又蠱惑人心。

  「你說的簡直是可以讓我們重獲自由的未來。」陰影裡的老婦人和她中年的兒子笑著回應。

  「雖然我還是不相信你,不過不得不承認,你說的這個方法值得一試。」老婦人撫摸著手裡的陶土罐,臉上的笑容皺皺巴巴。

  「沒有五條悟的未來……很好!那麼時間和地點呢?」青年興奮的直起身子,有些癲狂的問著。

  一道暗流從優姬的眼中劃過,她笑著告訴眾人,「時間就在十二月七號,我所策劃的訂婚宴上。」

  「來吧……讓我們一起去迎接一個,沒有五條悟的未來。」她笑著對人伸出了雙手,仿佛擁抱那樣。

  那天你們可一定要來啊。優姬笑著,臉上毫無陰霾。


第46章

  「你男朋友比前兩天熱情多了。」真理百惠不太滿意的看著在一旁熱情的忙前忙後夏油傑,「不過平民小子還真是讓人討厭,明明都和他說過了,還是什麼都不懂。」

  優姬微笑著對百惠說,「比前兩天熱情嗎?畢竟今天是正式的日子了,當然不能糊弄過去。」

  「哼,糊弄。」真理百惠晃了晃自己手腕上面的麻繩,「真不知道你男朋友是從哪個少數民族部落跑出來的,訂婚的時候還有這種規矩。」

  「沒辦法,畢竟不是御三家。」優姬輕輕的瞟了一眼麻繩,笑著移開了目光。

  「御三家,哎,怎麼不是御三家的呢?」百惠緊緊的皺著眉頭。

  優姬摸了一下自己手腕上戴著的銀質紅寶累絲手鐲,不在意的笑了笑。

  賓客們吵吵鬧鬧,眼看著馬上就要到用宴的時間。優姬卻忽然對百惠說,「家主大人,我有件事想告訴你,不過不能在這裡說。麻煩和我出去一下吧。」

  百惠皺著眉頭,「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說。」

  「不能讓賓客們聽見的話。」優姬笑了笑,「當然了,這個話也可以讓傑告訴你。」

  百惠比起面對優姬更不想和夏油傑說話,雖然覺得優姬這樣神神秘秘的實在煩人,但還是和優姬一起出門了。

  大廳外面是一個後花園,裡面種著各式各樣的花草。傳統的日式枯山水做得相當精妙,雖說這個時節看不見什麼鮮花的模樣,不過不遠處的竹林唰唰啦啦的響著。配著枯山敗水,倒也有幾分意境。

  優姬帶著百惠穿過木制走廊,高高的木屐在木地板上發出踏踏的響聲,最後走進一間用來待客的房子裡。

  「好了,都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了。你也該告訴我,你要說的是什麼了吧。」真理百惠有些不安的看著四周,她總覺得這裡……有些太寂靜了。賓客們飲酒高呼的聲音這裡一點也聽不見。

  「百惠,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身上哪一點嗎?」優姬慢慢的關上房門,木制的大門發出一聲啪噠聲。

  門被優姬從裡面鎖上了。

  百惠越發的不安,「你說這個干什麼?」

  「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那張聒噪的嘴。」優姬轉過身來,眼中毫無情緒的看著她。

  「還有你永無止境的欲望和從來沒有治愈過的愚蠢。嘛,人有欲望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也很喜歡看見別人心懷野心的去做事。但是沒辦法,誰叫你那聒噪的嘴和愚蠢的腦子做了一堆壞事。」優姬慢慢的走到百惠的身邊用力的擁抱住她。

  「你知道你姐姐是被你害死的嗎?」她輕柔的說著,臉上的笑容如沐春風。

  「你說什麼?」過大的力量壓迫得她難以呼吸,連說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都有些困難。

  「你聒噪的在花園後面抱怨我只把術式用在了你姐姐身上卻不給你。這話你不是讓你那個每天下午都會經過花園的姐夫聽見了嗎?怎麼了,掙扎的這麼厲害,難道您不是故意的嗎?」說到結尾的時候優姬的聲音裡面飽含了驚嘆和虛偽的悲傷。

  聽見這話百惠的瞳孔猛的一縮,她不停的用力掙扎著,「不,我不是,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每天會從那裡經過!」

  然而她的力氣越來越小,她的身體變得無力,開始止不住的咳嗽。因為優姬的術式而變好的身體突然間又還回去了。

  真理家的上一任家主,真理百惠的姐姐,真理明美。與其說她是被病痛折磨而死,不如說是「看上去被長期的病痛折磨而死」。

  「你希望她只是健康而不是強大。而你那愚蠢的大腦以為我和許多的人建立連接可以讓他們稍弱一些的變強。你覺得你姐夫也來摻一腳是最好的,卻不知道他只想獨占這份力量。」優姬輕輕的撫摸著百惠的頭發,忽略掉那快讓百惠骨折的力量,這姿態簡直如同情人間的愛撫。

  「你不能這麼做,我沒有做錯什麼。我明明只想幸福的活下去,我、沒有……」百惠嗚咽的哭泣,對死亡的恐懼讓她不住的流淚發抖。

  肋骨斷裂的哢嚓聲響起,好痛,太痛了。而且為什麼她的術式不起作用?

  姐姐的微笑,姐姐的死亡。真理百惠憎恨優姬,但她更恨那個男人。不想姐姐死後讓那個男人如願以償,所以干脆把秘密公之於眾。

  可為什麼事情最後會發展成那樣,明明她不想的。

  明明她那麼希望姐姐可以活了下來。

  真理百惠不停的咳著,像要把靈魂也咳出去。血液的流淌逐漸變得緩慢,殘破的身體撕拉著空氣到了最後一刻。

  優姬放開百惠的屍體,讓她滑落到地上。

  「好了,該下一個了。」在有些昏暗的房裡,優姬用帕子細細的擦了擦肩膀上的血跡。然後理了理耳邊的碎發,出了門。

  少女詛咒師神經有些緊張的盯著自己身邊的人,那個青年手上的麻繩上掛著一個紅色的小球。這意味著她也是優姬請來的詛咒師。

  少女轉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繩子,上面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

  雖然那個女人告訴他們之所以給他們帶這麼個繩子,是為了方便他們互相辨認。可是她的第六感卻告訴她這個繩子有問題。

  她的第六感已經救過她許多次,她毫不猶豫的就把繩子上的紅球扔掉了。反正她也知道有問題的是酒,只要她不喝不就行了。

  「來來來,大家別光吃菜,也喝點酒。聽說這酒可是主人家花大價錢買的,不喝個夠本怎麼能行?」對面的那個青年已經十分自來熟的招呼了起來。

  呵,用這種小伎倆讓別人喝酒。少女在心裡冷冷一笑,明明也是臭名昭著的詛咒師,結果這男人現在還真是像一只聽話的狗。

  反正她是不會喝這裡的任何東西,也不會吃任何東西的。

  忽然間男人突然靠了上來一把抱住了少女,「哈哈哈,你怎麼不喝酒啊?來嘗一口吧。」

  「不……要。」只是剛剛張開了嘴,還沒有把話說出口。男人就用著少女難以置信的速度把酒灌進了她的嘴裡。

  你在干什麼,我們明明是一方的!

  啊……這個男人不認識她。少女隨即反應了過來這個男人把她當成了咒術師。

  「你們要把酒灌給所有沒有被標記的咒術師。」那個女人之所以要說這種話,真的只是要把那些咒術師毒倒嗎?

  第六感不停的給她拉著警報,讓她快走。少女勉強的笑了一下,站起來對青年說,「我去上個廁所。」

  然後她便不管不顧的掙開了青年的懷抱。快要出門的時候,少女看見了站在上方的夏油傑正招呼著賓客們喝酒。

  他的手腕上也帶著綴了紅色珠子的麻繩。為什麼訂婚宴上的這個男人也是詛咒師?

  少女完全沒有想過她剛剛跑進花園就在這裡看見了優姬。

  「你好,怎麼突然出來了呢?是飯菜不合胃口嗎?」優姬微笑著問她。

  少女一步步的後退,眼睛直直的盯著優姬的肩膀,拿出了武器。

  「你剛剛殺了一個人。」她說。

  優姬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果然還是沒有處理好嗎?我還以為血落在紅色的和服上面就不明顯了呢。」優姬笑著說。

  「別緊張,我殺的那個人是個咒術師。我怕她破壞了我們的計劃。」優姬伸出空空蕩蕩的手,慢慢的向她走近。

  詛咒師繃緊了渾身的肌肉,咬牙對優姬說,「見鬼的計劃,我看你要殺的人根本不是五條悟。說到底你那個計劃就有個致命的漏洞,五條悟憑什麼在你說的那個時間點過來?整個咒術界都知道今天是五條悟的生日,他憑什麼過來?」

  「而且說起來就太奇怪了,為什麼我竟然會相信你那樣的說辭?我分明不是容易相信他人的類型。」她一步步的後退,目光凶狠的恨不得優姬當場暴斃。

  優姬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讓她毛骨悚然的笑容。

  「你知道為什麼真理家的家主基本上都是女人嗎?我可以把這點告訴你哦,因為只有女人才可能觸發這雙眼睛的一個能力。名為魅惑的功能。」優姬伸出手輕輕的按在自己的側臉上,「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我很可愛,很值得信任呢?」

  豆大的汗珠從少女的額頭落下,分明直到剛剛她的心內心都充滿了警惕,可現在她是看了眼優姬就不受控制的放松了下來。

  「可惡。」她低聲咒罵道,腳步卻忍不住向前移動。

  「雖然有不少任家主都是發過這個能力,但我是其中用的最好的呢。」優姬眉眼彎彎的看著她,笑著向少女伸出了手。

  「而且,你喝了那酒吧。」優姬的聲音簡直溫暖得如同春風,卻讓詛咒師忍不住狠狠的咬牙。

  優姬一步步的向前握住了她的手,輕柔的對她說,「雖然你警惕的沒有帶上那個珠子,不過只要喝了那酒,就是逃不掉的。安藤小姐。」

  被稱作安藤的少女惡狠狠的盯著優姬,「要殺就殺,別磨磨唧唧的。」

  優姬呵呵一笑,「別這樣,安藤小姐。你且讓我看一看。」

  說著,優姬用另一只手從和服裡掏出一個小冊子,她仔仔細細的翻到其中一頁讀了起來。

  「安藤陽子,現年十八歲,二級詛咒師,術式不明,於2006年殺死養父母一家和鄰居數十人。」這麼讀著,優姬隨著眉毛面露悲憫的看向安藤。

  「唉呀,是應該處死刑的程度呢。」優姬催動著術式,不斷的從安藤那裡吸取著咒力。

  安藤咬牙聽著,憤恨不平的說,「呵呵,搞這麼一些,你以為你是正義嗎?」

  優姬笑了笑,加快了咒力的吸取。

  忽然間她感到有人進入了她設下的帳。熟悉的咒力和方式讓她知道是五條悟。

  優姬的臉色猛的一變,隨即不再吸取咒力,而是從頭上拔了根簪子狠狠的把簪子插進安藤的脖子裡。迅速的把她噴湧的血澆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又一把將安藤放開。

  詛咒師痛苦的捂著脖子迎接死亡,卻驚訝的看見了五條悟逐漸走近的身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然而她再也無法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第47章

  「優姬,外面來了好多車。今天有很多人造訪嗎?」五條悟難得的穿的比較正式,白色襯衫配藍黑色豎條紋西裝外套,沒打領結。

  「因為今天是我的訂婚宴。」優姬垂著眼睛,詛咒師身上流下的血漸漸淌到她的腳下。

  她嘆了口氣,有些疲憊的說,「真是的,一個兩個都不安生。」

  「這是怎麼回事?」即使是看見了這樣的場景,五條悟對優姬也不設防。他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只發現了不遠處大廳裡觥籌交錯,熱鬧極了。

  這可不像訂婚宴前一天的樣子。

  「今天是我和傑訂婚的日子,不湊巧碰見了個不知道來干什麼的詛咒師。」優姬斜著眼睛看了眼安藤陽子的屍體,用滿是鮮血的手按了按肩膀,「得換件衣服了。」

  「這樣啊。」五條悟看了一下安藤陽子的屍體,就不再關注這件事。他看著血漸漸流到優姬的腳下,流到那木屐下面。這件和服並不很長,露出了穿著白襪的腳趾和纖細的腳踝。

  五條悟順著小腿和裙擺的弧線向上看,和服的花樣繁復精美,耳朵上戴了寶石耳環,頭發竟然也細致的盤了起來,上面插了花。這麼正式的樣子顯然不是優姬平時會做的打扮。

  「今天是我生日,你和傑的訂婚是明天來著的。」他說。

  「是今天。」優姬把手上的血抹到了肩膀上回答道,「所有人都知道是今天,只有你不知道罷了。因為我只告訴你是明天。」

  五條悟的呼吸亂了一聲,他勉強沉聲問道,「你總該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要你來。」優姬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五條悟,「你難道不懂嗎?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和傑結婚,擁有新的生活。」

  「而我不想在我未來的生活裡都有你的存在。」優姬看著他,「一點兒也不想。」

  風又吹過,竹葉沙沙的響,五條悟靜靜地聽著,只是指尖有些微微的顫抖。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告訴了所有人正確的日子,只告訴他錯誤的時間。他翹了對他來說可有可無的生日過來找優姬,反正人生那麼長,生日不缺這一個。

  結果優姬根本不想見到他,連訂婚宴的日子這種事情都要瞞著。

  「看在相處了那麼多年的份上。五條悟,你可以不要再出現了在我的面前嗎?」優姬很少完整的叫過他的名字,一開始的時候叫他五條少爺,熟了之後她叫他悟。

  優姬在對待他的時候總是謙卑的,恭順的。從來不會肆無忌憚,也從來不曾真正生過氣。

  對他來說,優姬毫無疑問是他想要一直愛下去的人。然而對優姬來說他是什麼呢?這麼大費周章都不想要他來。是覺得他是麻煩或者累贅嗎?

  「你就這麼不想看見我嗎?」五條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優姬,聲音像夢一樣。

  優姬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默的,無言的看著他。像看著一個麻煩的陌生人,或者是弄壞了家裡模型的熊孩子。

  忽然她又收回了目光,低聲對五條悟說,「不過既然你來了,那就把我之前給你的勾玉還給我吧。那東西原本就不是該給一個外人戴的。」

  聽見這話五條悟只是勉強勾了一下嘴角,「你怎麼知道我有沒有帶著呢?萬一我放在了家裡,我豈不是還要回去一趟。」

  優姬沒有說話,但五條悟卻覺得優姬大概是巴不得他回去的。

  「給你。」他一把把勾玉從自己脖子上摘了下來塞給優姬,然後便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真是夠了。他翹掉了自己的生日跑來找優姬,哪怕他明知道不過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但遇到這樣的態度,他還是難堪。

  可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他不明白。

  訂婚不意味著會結婚,結了婚還有可能離。孩子比較麻煩,但也不是沒有解決的手段。就是因為這個,他總覺得無論發生了什麼優姬都是屬於自己的。

  可如果優姬自己不願意呢?那樣的話,即便是五條悟也沒有辦法了。

  優姬握著那個勾玉,靜靜的看著五條悟越來越遠的身影,直至感受到他終於離開了帳才回頭。

  安藤陽子的血已經有些凝滯,踩在上面有種粘乎乎的感覺。優姬不太在意的從上面走過,「好了,為了不要再有這種突發情況。就讓游戲提前開始吧。」

  優姬一邊往大廳裡走著,一邊催動著咒力。驚呼聲、咒罵聲不斷的響起。優姬打開了大門,微笑著對他們說,「你們好啊。」

  高台上站著的「夏油傑」在咒力的不斷流失中痛苦的蹲下,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這人也是一個詛咒師,術式是可以模仿他人的相貌和氣息。優姬找他來假扮夏油傑的。

  「你這個賤人!你是想要殺了我們所有人嗎?」剛才勸酒的青年詛咒師倒在優姬的腳下,憤恨的掏出武器想要刺向優姬。

  優姬冷眼的提醒他,「你殺過的普通人不比在場的人數少。」

  「什麼?」青年有些發愣,完全沒有想過優姬會說這樣的話。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們以為為什麼你們會到這兒來?當然是我有意把你們集結起來,想殺了你們啊。」

  「殺人者人恆殺之。當你們選擇了用暴力凌駕於他人的生命之上,就應該想到有一天也會有人用暴力凌駕於你們的生命之上。」優姬踩了踩她面前的那個磚三下,接住了從上面掉下來的薙刀。

  薙刀術不易學,但優姬對此道頗為精通。她利落的砍下面前青年詛咒師的頭,開始公開自己的術式情報。

  「我的術式百福樂天,知道點內情的人認為這有兩個能力。【百福】用於連接單人,可以增強那個人的戰鬥力。而【樂天】則可以用於多人,沒有什麼增益,僅僅是可以讓咒力流通。」她一腳踢開橫在自己面前的屍體,反手將薙刀砍向想要從背後偷襲她的人身上。

  紅色的血噴射到優姬的身上,浸在她紅色的和服上面。

  她微笑著又砍下面前一個人的頭,「然而那不過是我有意制造的虛假信息罷了。」

  那個人的頭落在一個女人的身上,這個曾經虐殺了三個孩子的女人在這一刻竟然忍不住害怕得尖叫起來。

  「畢竟如果讓他們知道了我還可以通過這個連接把我受的傷害分擔出去,主動的吸取他們的咒力。恐怕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願意和我建立起術式關系了。」優姬理了理和服有些歪掉的領口,笑著說。

  「至於百福就更可笑了,百福根本就不是固定一時間只能增強一個人。事實上只要和我建立了術式關系,我隨時都可以選擇讓其中一人增強,隨時都可以移走他的傷害。」優姬把薙刀的刀尖刺進女人的心髒。

  鮮血濺到了優姬白皙的臉上,比胭脂紅上數倍,艷麗非凡。

  「可為什麼我要和你們說這些呢?因為如果我想要和人建立起術式關系,有兩個要求。一個是要我們兩人之間要互有感情,恨也好,愛也好,正面負面都可以,這個不算難。難的是另外一個要求。」優姬笑了笑,端起了桌上一杯沒有喝完的酒。

  「另外一個是我們要有肉.體上的接觸。」她把酒向下倒在了一個男人的頭上。

  酒液從他光禿禿的頭頂向下流淌,優姬微笑著看著他,猶如死神。

  忽然一陣腥騷氣傳來,男人顫巍巍的後退。黃色的液體在從他褲子那裡滴答滴答的流下,他被嚇尿了。優姬不在意的笑了笑,從下往上把男人剖了腹。

  「但到底怎麼樣的算是肉.體上的接觸呢?一開始我以為一定要有肢體接觸才行,後來當我拿回自己的眼睛我才發現。原來我還可以控制我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做接觸媒介,哪怕它已經離開了我。」優姬看著在一旁想要使用術式攻向她的咒術師,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隨後這個人痛苦的捂著胸口倒下,幾乎不能動彈。

  「哪怕只是一點血液濺到了別人身上就可以完成這個要求了。」優姬看了一圈因為毒藥而無法行動的人。

  「我在酒和遞給你們的繩子裡面都混入了我的血。所以說啊,當你們決定今天赴約的時候,你們的命數就已經盡了。」四面八方都有著這群人作出的抵抗和攻擊,然而優姬只是笑著。

  她揮舞著薙刀收割著別人的性命。然而還是不慎被人用武器擊中了幾下。

  「哎呀哎呀,看來我進來的時間還是稍微早了點。」優姬一下子擰斷了跑到她面前的這個敵人的頭。

  為了防止這群人逃跑和擁有可以反擊的力量,她在這個密閉的大廳裡用熏香和飯菜的味道作掩護放了一些可以揮發的毒藥。

  不過就作用的時間來看,那些藥的效果還沒有好到可以讓他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失去行動能力。

  優姬腹部和背部都受了幾擊,她請來的這些家伙無論白道□□,原本都是些窮凶極惡之人。

  她用薙刀收割著人命,輕輕地嘆了口氣,結果還是稍微的有些失策啊。

  另一邊五條悟滿心煩躁的一個人走在路上,原本他就是在自個兒生日的時候突然跑出來的。現在回去少不得要挨上一頓說教。優姬又完全沒有要跟他走的可能,出來一趟什麼收獲都沒有,他現在都快煩死了。

  「12月8號,12月7號,訂婚,結婚……」他腳上踢著個石子在路上溜達,嘴裡無意識的念叨著讓他心煩的東西。

  可突然間他卻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優姬告訴他的訂婚日子是12月8號沒錯,但這個事情他分明和硝子她們也聊過,她們說的日期也是8號,那神態絕對不是假的。

  只有優姬不想看見他罷了,她們沒有必要全部都和優姬一起騙他。如果一開始就只有他不知道真正的日期,只告訴他一個人虛假的日子也太容易被戳穿了。

  除非……除非優姬告訴他們所有人的日子都是假的。可如果時間是假的,那麼優姬今天是在干什麼呢?

  五條悟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

  只是有一個詛咒師來搗亂的話,為什麼帳這麼久了都還沒有撤?

  他的瞳孔猛的一縮,一邊給硝子打著電話一邊向真理家跑去。

  「硝子!你給我問問傑現在到底在干什麼!還有為什麼優姬今天在辦訂婚宴!」


第48章

  優姬在大廳外面又下了一個帳,好讓帳裡面的人逃不出去。她站在一片血泊之中不斷的揮舞薙刀,不知疲憊的收割在場的人們的性命。

  雖然在一開始的計劃裡她應該晚上幾分鐘才會進來,藥的效果會比較好一些,也就不會受這麼多的傷。

  但五條悟既然沒有按照她原本的計劃在生日這天好好的呆在家裡,那麼他就隨時有可能跑進來破壞她的行動。

  如果事情發展到那一步就太糟糕了。

  她總不可能把五條悟也殺了。一則殺不了,二則他做過的事完全沒有在她要殺的範圍之內。

  咒術師幾乎都是一群垃圾,會因為天然的擁有普通人所不具有的東西,而總是在所謂的「保護」當中,造成誤傷、必要的犧牲、心情使然的惡劣玩鬧。並且這一切都是「無可避免」的。

  你們不覺得這樣很過分嗎?我可是打心眼裡覺得這樣的咒術師惡心。

  不過是一群濫殺無辜的殘渣,卻能無所顧忌的生活在陽光之下。而那些死在他們手裡下的人類卻甚至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的姓名。

  「那又如何?我殺了那些弱小的家伙又怎樣!他們技不如人罷了!你以為你做的事情比我們好多少?!」在術式和毒藥的作用下幾乎無法站立的人向優姬大喊。

  我以為我做的事情比你們好多少?對不起,這種事情我從來沒有想過。

  優姬微笑著將刀尖送入那人的心髒,再輕輕地躲過來自身後之人的攻擊。

  「老子身經百戰,還會死在這裡不成!」壯漢猙獰著面孔,揮舞拳頭向優姬的面部攻去。

  優姬的腰向後一彎躲過這拳頭,將匕首向前一扔刺中壯漢的面部後起身躲過他的胳膊將其梟首。

  那還真可惜,身經百戰還是死在了這裡。看來實力與戰鬥數次並不全然相關。

  充斥著咒力的另一個拳頭從側面攻來,優姬來不及躲閃,受了一擊。但她並不吃痛,反倒是還活著的其他人感到了痛苦。

  「可惡,她把傷害轉移了,這樣怎麼打啊!」

  「不對,你仔細看看。傷害沒有完全的轉移,只要攻擊力度足夠大或者次數足夠多,她就會死在我們手下。」

  兩個在此之前從未見過的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合作了起來。

  優姬看了眼躲在角落裡的那兩個人,無所謂的笑了笑。

  一個女人跪倒在她的面前,不斷的訴說自己的罪孽,痛哭流涕。

  「求求你原諒我,我保證改過自新,從今以後再也不干那樣的事情了。」淚水弄花了女人的妝,讓她看上去狼狽極了。

  「哎。」優姬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又不是被你殺的那些人,我有什麼資格原諒你呢?再說了,即便你得到了被殺者本人的原諒。也不影響我一定要殺了你呀。」

  優姬眉眼溫柔的衝女人笑了笑,用薙刀的刀刃擋住了飛來的暗器,轉頭劈向了她的腦袋。

  ……

  …………

  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單方面的屠殺,只不過被屠殺的那群家伙不斷的在給屠夫造成傷害。

  真理家的房子在這場混戰中被破壞得搖搖欲墜,正如優姬在戰鬥即將結束時的身體。盡管內裡已經破破爛爛,但從外面遠遠看去還是高大精美的一棟房子。

  她站在屍體當中吐了口血,百福樂天到底只能轉移咒力的傷害。而且因為進來的太早,優姬也不可避免的中了點毒。只是她對毒藥的耐性相當好,看不出來罷了。

  說起毒藥,優姬還要感謝五條悟和硝子的信任。在練習自己的術式和對毒藥的耐性的過程中,優姬通過他們兩人積累了不少種類和數量的毒藥。如今都用上了。

  最外面的那一層帳又有了動靜。

  優姬感受了一下,簡直想要扶額嘆息。

  又是五條悟。

  五條悟,麻煩和任性的代言詞。她最初的擔心不無道理,這家伙真的是隨時都有可能返回。

  「算了,我就再打起精神,速戰速決一下吧。」她扔下刀刃已經破破爛爛的薙刀,從壯漢的胸口拔出匕首。

  她催動了一下術式,確信在這一堆屍體當中仍然有一人活著。可是那個人到底在哪裡?她卻無法分辨。

  優姬在大廳外面布下的帳只強化了不能出去這一要素,但她還是沒想到這個帳在五條悟的力量下只是一瞬間就被破壞了。

  但優姬此刻比起如何向五條悟他們解釋,更專注於尋找那個蟄伏起來的老鼠。

  在哪裡,到底在哪裡呢?

  她四處尋找也找不到。

  「優姬!」五條悟猛的推門而入,然而只一眼他聲音便從高昂變低。

  「你在干什麼。」他喃喃的看著站在屍體與血泊當中的優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東西。

  染血的匕首被優姬握在手中,柔美的面孔毫無驚慌。那渾身浴滿鮮血的姿態,與其說是個人,不如說更像開在黃泉比良阪的一朵彼岸花。

  當你看見這花朵向你招手,就該明白你已不在人世。

  優姬沒有回答五條悟的問題,她用眼睛四下尋找著,那個像老鼠一樣躲藏的家伙。

  到底在哪呢?

  忽然她看見五條悟旁邊的一具屍體有些異樣。

  那個用別人的屍體作為掩飾的家伙發出了一只袖箭,那軌跡直直的衝著五條悟的腦袋。

  身體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就做出了行動,她讓自己的身體隔在那家伙和五條悟之間。優姬隨即反應過來,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意義。

  五條悟有全自動的無下限,有能夠讓他近乎起死回生的反轉術式。

  哪裡需要她來做這無謂的舉動呢?

  盡管優姬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拔掉暗器並殺了面前的那個人,然而暗器上的毒藥已經無可挽回的進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可笑這一次她算來算去,最後卻栽在了身體下意識的反應上。

  內裡早已破破爛爛的房子塌了。

  優姬松開了手中僅有的匕首,在一片磚瓦墜落中跪到了地上。

  但沒有一片碎片或者木頭砸在優姬的身上,優姬把手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她已經抬不起頭了,不過她還是知道那是五條悟開著無下限術式為她擋住了數不清的碎片。

  「該死,為什麼這麼多。」五條悟聲音發顫,抬起沉重的手用無下限把四周的磚瓦全部震開。

  塵煙之上還有一層帳,帳上面是冬日難得的晴朗藍天。

  「硝子,我去找硝子。」他顫抖著把優姬抱起,然而他如何不清楚呢?連優姬自己都治愈不好的傷,去找硝子也是沒用的。

  為什麼會這樣?

  今天不是優姬和傑的訂婚宴嗎?不是優姬要遠離他的日子嗎?

  為什麼優姬要做這樣的事?為什麼優姬會受這樣重的傷?

  黑紅的血不斷的從優姬的嘴中流出,甚至倒灌進她的鼻腔。

  優姬勉強將頭往旁邊動了一下,好讓血吐到地上。

  「……」她的嘴裡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咽聲。

  在那嗚咽聲裡她應該是說了什麼,可是五條悟已經聽不清了。

  他雙腿打顫,背脊發涼,冰冷的血不斷湧上頭顱。哪怕是伏黑甚爾將刀刺進他的頭顱,他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驚慌失措過。

  優姬輕輕地搖頭,勉強的抬起滿是鮮血的手,靠到了五條悟的臉上。

  看著將要凝固的血附上五條悟那蒼白得嚇人的臉,優姬極輕極輕的笑了一下。

  手掌無力的墜落,無神的雙眼僵硬的張著,她便再沒了聲息。

  血液仿佛逆流了那般刺痛著他的全身,他一下子就沒了力氣。踉蹌的向前走了一步便被石塊絆倒跪下。

  分明他懷中的這具身體依舊是溫熱的,可他的六眼無比清晰的告訴他。

  優姬已經死了,就在他的面前。

  一方小小的冊子從優姬的袖子裡掉出,風嘩啦啦地翻著頁,五條悟無神的雙眼下意識追尋這點動靜。

  那上面記錄著一大堆咒術師的犯罪記錄和殺人檔案。

  叮鈴鈴——

  手機發出了來電的鈴聲,五條悟沒有接。但那鈴聲堅持不懈的響著,叫得煩人。

  五條悟煩躁的在褲兜裡摸了一下,沒摸到。他愣愣的聽著那聲音,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把手機放西裝口袋裡了。

  對方依舊打著電話,他帶著點憤恨的打開手機開了免提。

  硝子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傑已經在往優姬家那裡趕了。我剛剛打電話問了傑,他說他這兩天都根本沒有去過真理家。他和優姬約定好的訂婚日期按理來說是明天。」

  五條悟靜靜的聽著,一點兒聲音也沒發出。事到如今,這些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可你卻告訴我們優姬今天在辦訂婚宴。到底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他現在心裡隱隱的有了一個大概,卻一句話也不想說。然而硝子那邊需要一個解釋。

  他緊緊的皺著眉頭,正想要如實的將事情告訴她,卻忽然間反應過來硝子剛才告訴他傑在往這邊趕。

  「優姬逃走了。」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對硝子說,「她殺了很多人,然後逃走了。」

  說完他便不再管電話那邊硝子的追問,重新抱著優姬站了起來。

  手機落在了地上,而他抱著優姬離開了那裡。

  優姬逃走了。

  五條悟覺得這話自己沒有說錯。

  這下,優姬就是真正的、完全的從這個世界逃離了。


第49章

  記錄——

  2007年12月,東京市

  四十六名咒術師死亡

  經咒術協會確認,始作俑者真理優姬逃離

  根據咒術規定,其成為處刑對像

  等夏油傑趕到真理家的時候,那裡已經看不見一個活人的影子了。除了一堆形狀各異的屍體,無論是優姬還是五條悟都不在。

  他撿起那個掉落在地的小冊子,翻到了最後一頁,看見上面的話語。

  「我討厭咒術師,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從來如此。」

  黑色的字跡並不秀美,甚至可以稱得上醜陋。優姬的那雙手為了儲存咒力,是連寫出一手好字的機會都沒有的。

  他看著周圍破破爛爛的一切,忽然意識到優姬從未愛過他。

  他們相處了那麼長的時間,推心置腹過不知幾回。然而從頭到尾,優姬都從未真正表現過她對咒術師的厭惡。她看上去溫柔、博愛。無論是咒術師還是普通人,她都一視同仁的相待。

  這一度讓他以為五條悟不過是看錯了優姬才說出了「除非是為了咒力,否則優姬是不會和咒術師交往的」這樣的話。

  原來如此。

  看錯了優姬的那個人是他。

  五條悟找不到他人了。

  自從五條悟接了硝子的那個電話之後,誰也聯系不到他,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與此同時失蹤的還有優姬。

  有人猜他是追捕真理優姬去了,有人猜他是受不了打擊一個人躲了起來,也有人不懷好意的猜測他其實是和真理優姬一起叛逃了。

  但實際上五條悟只是去了一趟富良野,他以前在這邊遠離景點的山村上買了一間小木屋。因為夏天的能夠在這邊看見紫色的薰衣草花海,因為這裡的山谷有無數的鮮花。

  然而冬日的富良野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鮮花也見不著。

  小屋裡有一張床一張木桌幾個凳子和一個床頭櫃。五條悟小心的把優姬放在床上後便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重要的人死後該干些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該怎樣面對這樣的情況。

  除了愣愣的看著優姬的屍體,不受控制的去回憶往昔,他什麼也做不了。

  他看著優姬躺著的那張床想起他們倆到高專的第一天,他鋪床鋪得來把床踢壞,優姬笑著從他手裡接過床單,告訴他很快就會好的。

  他抬頭看見雪,想起他們小時候穿著和服去逛廟會。他帶著她躲開大人,穿梭在人流之中。忽然優姬立在了原處,不隨他走。

  「下雪了。」小小的優姬呆呆的抬頭看天空,伸手指給他看黑夜裡飄下的第一朵雪花。

  五條悟合住手指,緊緊的用手掌捂著臉,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又猛的倒吸了兩下。冰冷的空氣激得他的胸腔都在顫抖。

  優姬……

  優姬。

  忽然淚水不住的流出起來,巨大的悲傷仿佛在這個時候才外顯了出來,帶著無法抵御的力量讓淚水傾瀉而下。

  他狠狠的抹了一把自己滿是淚水的臉,捏得手指哢嚓作響。

  「悟。」恍惚中他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優姬的聲音,聽見了她的笑容。

  可笑容怎麼能夠讓人聽見?於是他抬頭,發現這只是可笑的幻覺。

  他走出木屋,小心的帶上門,茫然的看著這白茫茫的天地。他向前走,不出幾步就是一片樹林。樹林裡都是樹。

  有他現在唯一需要的那種。

  沒有刀他就盡量精確的控制自己的術式,砍下一棵棵的松樹,將它們剖開,修整成型。然後清出一片空地,挖了一個深深的坑。

  十二月的富良野真冷啊。他哆哆嗦嗦的做好這一切,躺在土坑裡抬頭看了會兒天空。狂風席卷暴雪,天卻是灰蒙蒙的。

  天色漸晚,五條悟終於反應過來,從坑裡爬出來去山腳下的人家那裡借了錘子和釘子。

  別人看著五條悟,以為是從雪地裡跑出的鬼。沒問他要錢就把東西給了他,牙齒打顫,雙手合十,只希望他快點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現在的確和鬼魂無異。

  棺材該怎麼做,下葬有什麼習俗,這些他全都不想管。

  他甚至不想讓別人知道優姬的死亡。

  這種事情,他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五條悟的手很巧,但也沒有巧到那種地步。木頭與木頭之間的連接做的很粗糙,看上去甚至不怎麼結實。但好歹還是成功的做了出來。

  兩方長半方寬。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滿身風雪的回到房間,看著優姬已經失去溫度的屍體。

  干涸了的血凝在她的身上,變成了薄薄的一片痕跡。

  這樣可不行。五條悟想,雖然優姬不怎麼愛美,可她一直都保持著一副精致優雅的模樣。

  他不能讓她就這樣埋於泥土。

  於是他拿起桌上僅有的幾個器皿,去屋外弄了點雪回來。然後不安的,像觸碰肥皂泡那樣小心翼翼的擦拭她的身體。

  這是一具多麼的富有青春和活力的、美麗的如同像牙雕塑的身體。清晰優美的鎖骨,具有弧度的雙峰和平坦的小腹,還有修長的雙腿同白皙的肌膚。

  然而這具身體的雙手已經永遠不會再擁抱他,這個人再也無法眉眼彎彎的看他,不會輕聲的笑著對他說:「悟是笨蛋。」

  他想要看見的那個笑容,已經再也、再也沒有機會出現了。

  五條悟猛的握緊了拳頭。

  等五條悟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

  每當有人問他那段時間去干了什麼,他就告訴別人他是去追真理優姬去了。但他沒有追到。為什麼連你都追不到?因為他和優姬青梅竹馬,優姬對他過分了解。

  五條悟嘻嘻笑笑一點兒也不正經,看上去和往常別無二致。別人也拿他這態度沒有辦法,只能自認倒霉。

  然而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慶祝過生日。

  來年春天的時候,五條悟心血來潮去找了伏黑甚爾的孩子。

  「你是伏黑惠小弟弟吧?」五條悟雙手插著口袋,出聲問眼前這個刺蝟頭的小男孩。

  「你是誰?」黑發的男孩轉過頭來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

  五條悟看著這個可以說和伏黑甚爾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孩子,忽然有些疲憊。

  簡單的把伏黑惠可以算得上是被他的父親邁回了拋棄他父親的家族這種事情解釋了之後。五條悟蹲下身來看著伏黑惠,「聽了很生氣吧?不過你的老爸已經被我給……」

  「並沒有。」男孩平靜的打斷了五條悟的話,「我沒興趣知道那家伙人在哪裡,做些什麼。」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那個家伙了,他長什麼樣子我都記不清楚。」男孩背著磨損嚴重的書包,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訴說著。

  五條悟靜靜的看著這個遠超同齡人成熟的孩子,伸手抬了一下墨鏡。

  「不過從你剛才的話中我知道了,津美紀的媽媽也早就不回來了。我們兩人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他們兩個,肯定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逍遙快活著吧。」在破舊公寓的陽台上,扎著馬尾的女孩遠遠的向下看。因為弟弟的回來,她高興的向下招手。

  五條悟看著伏黑惠笑了一下,「你,真的是小學一年級?」

  「算了。」他從地上站起來按了按血液不流通的腿,「你什麼時候想知道那家伙的事情都可以來問我。那家伙雖然是個爛人,但經歷還是蠻有趣的。」

  「我就長話短說,直接進入正題。你有什麼打算?要入住禪院家嗎?」五條悟低頭看著伏黑惠,忽然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

  他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伏黑甚爾的孩子,而是自己穿越了時間,跑到了伏黑甚爾救下優姬的那天。

  「如果我去了禪院家,津美紀會得到幸福嗎?我只關心這個。」伏黑惠說。

  在那一瞬間,五條悟覺得自己的確看見了優姬。他看見小小的優姬站在伏黑甚爾的面前,背著小小的書包,渾身鮮血的抬頭看他。

  「如果我去了真理家,理子會得到幸福嗎?」

  「不會的。」五條悟回答道,但到底是在回答伏黑惠,還是在回答那個小小的女孩。這種事情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唯有這點我可以斷言,百分百不會。」五條悟透過滑稽的墨鏡看向過去,站在他面前的伏黑惠卻因為他的回答露出了小獸一樣的嫌棄聲。

  今天的他告訴伏黑惠的回答是這樣的,然而那時候伏黑甚爾的回答是怎樣的呢?

  可不管是怎樣的回答,優姬最後都因為那騙人的話語和渺小的希望而拼盡了一切。

  他想起了無數次跌倒的優姬,想起了富良野一望無際的薰衣草花田,想起衝繩的藍天和廢墟上的塵煙。

  五條悟呵呵的笑了一下,不顧伏黑惠臭臉的伸手摸了摸他那顆毛毛躁躁的頭。

  「OK,那剩下的就都交給我吧。」他輕松的笑著轉頭離開。

  「不過要加油喔,你要變強。」五條悟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他仍舊像笑著那樣對伏黑惠說,「起碼不要被我甩開太遠。」

  不要……太遠。

  五條悟閉上了雙眼。


第50章

  「除了我們,優姬有其他關系好的人嗎?」硝子拿著一根煙,坐在五條悟旁邊慢吞吞的吐著煙氣。

  五條悟嚼了一下嘴裡的棒棒糖,雙手撐在地上看天,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沒有了。」

  「……你確定嗎。」小小的火星燃燒著煙草,橙紅的光亮若隱若現。硝子看上去還是那副呆呆的又沒有什麼表情的模樣,「說實話,我們誰都不了解優姬。」

  白色的雲朵遮住了太陽,可天看上去還是那麼藍。

  「不,只是你們不了解罷了。」五條悟用手撐著自己的臉,像做鬼臉一樣搞怪的對硝子笑了笑,「我還是很了解的哦~」

  硝子看不下去他這副做作的表情,扭過頭去把快要抽完的煙按在地上。

  「你要是了解,那你到時早點阻止她。」她背對著五條悟,狠狠的吐出最後一口煙霧,「別給我一個人在這裡說大話。」

  五條悟晃了晃懸空在台階上的腿,臉上帶著會讓硝子厭煩的笑容。他用格外輕快的聲音對硝子說,「那種事情我做不到的啦,因為一意孤行的優姬超有魅力的,我可狠不下心去阻止她。」

  「所以她和傑交往的時候你也是這麼想的?」硝子扯了扯嘴角,諷刺的問他。

  狠不下心去阻止,那現在就自個兒難受著唄。

  五條悟沒有去管硝子的諷刺,只是自顧自的哼起了歌。

  硝子聽了一下,是首不知名的童謠。她坐在高專木質的台階上,還帶著煙味的手指在紅褐色的木板上輕輕地敲。

  「你知道傑這些天去干什麼了嗎?」硝子問他。

  「不知道,我很久沒聯系過他了。」五條悟依舊保持之前的姿勢。

  「是嗎。」硝子從地板上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五條悟,「那不談這個,這些天來我一直有個疑問。」

  硝子抿了抿唇,「自從優姬叛逃之後,就再也沒有聽說過哪裡有她的消息,誰也找不到她。你是當時唯一一個在場的人,所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五條悟靜靜地聽著。

  像雲霧一樣存在於心中的情緒不安的在胸膛裡翻滾,硝子淺淺的吐了口氣,聲音還帶著點抽煙過後的沙啞,「優姬她,真的是逃走了嗎?」

  真的只是逃走了而已,而不是……發生了其他事情嗎。

  烏雲被風吹走,金色的陽光模糊了五條悟的表情。他抬頭看著天空,嘴裡的糖又轉了一圈。

  「嗯,逃走了。」他在陽光裡坦然的回答。

  明明是聽見了這樣的回答,硝子的心卻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她垂下睫毛,眼皮幾乎包不住淚水。

  「我知道了。」她的頭一點點彎下,啪嗒啪嗒,腳尖的木板上出現了深色的點。

  五條悟沒有看她。

  一段時間過後,那些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收到了12月7號的請柬卻幸運的沒有去訂婚宴的那些人,接二連三的遭遇危險。

  起初人們並沒有把這些事情聯系起來,畢竟咒術師遭遇一點生命危機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但在一次極偶然的情況下,一個擅長收集情報的咒術師發現了這一點。

  隨後流言如塵囂四起,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些事是優姬的干的。認為她毫無理性的殺戮還在繼續。

  五條悟當然知道這些事情不可能是優姬做的,略一思考,他覺得這個事情應該是夏油傑干的。不過夏油傑這樣做有什麼目的五條悟現在完全不想管。

  他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為什麼優姬,不會被詛咒。

  在風雪交加木屋裡,有那麼一瞬間,五條悟對著這可悲的現狀做出過祈禱,或者換個不將情形美化的詞語,他做出了詛咒。

  他那時的這種想法是多麼的強烈,強烈到他意識到的時候本能的以為優姬會被詛咒。

  不過,他之所以能夠意識到自己做出了詛咒,也許不是因為他發現了自己的情感,而是因為他發現優姬沒有被詛咒。

  她既沒有被詛咒,也不受咒力的影響。

  明明優姬不是天予咒縛,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他一直都知道優姬的那雙眼睛很特殊,各個方面的能力雖然說比不上他的六眼,可卻是一雙傳承了將近五百年的眼睛。

  術式的遺傳是很難確定的東西,一對咒術師夫婦生下一個無咒力的孩子這種事情也是時常發生。

  但那雙眼睛不一樣,那雙眼睛神奇的可以從一個人移植到另外一個人身上,並且附帶著真理家的術式。

  如果不是因為在優姬之前只有擁有真理家血脈的人才能移植這雙眼睛,恐怕真理家早就因為這雙眼睛而遭受災禍了。

  思來想去,這雙眼睛如此特殊,優姬沒有被詛咒原因想必就是這個。

  可是眼睛……眼睛,既然優姬身上的這雙眼睛是真理家的傳承之物,那麼優姬原本的眼睛在哪裡呢?

  日暮戈薇和同學打過招呼之後提了提書包,她有些不安的看向四周。優姬小姐告訴過她,如果有一個白發的男人尋過來,那麼那個托她保管的東西,哪怕扔掉也不要給他。

  雖然優姬小姐當時這麼說著,可戈薇卻隱隱的感覺到她真正的想法或許不是這樣。

  原本她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但戈薇最近卻發現有個白發男人時不時的會來她家神社。

  還向他們詢問過優姬小姐的信息。所幸爺爺他們都沒怎麼見過優姬小姐,不太能把那個男人的描述和優姬小姐對應起來。

  不過她覺得按那個男人最近來的頻率,問到她頭上也就是遲早的事情。

  要不要把那個荷包按優姬小姐說的那樣扔掉呢?日暮戈薇嘆了口氣,有些頭疼。

  怕什麼來什麼,戈薇看著不遠處那個站在神社面前的白發男人只恨自己不能一跳兩米直接翻進家門。

  「優姬就是把眼睛交給你保管的?」五條悟上來一句話差點把戈薇給問懵了。

  「眼……眼睛?」什麼眼睛?那個荷包裡的東西……啊,怪不得摸上去圓圓的還有彈性。日暮戈薇頓時理解了一切。

  原來是眼睛啊。

  「都沒有反駁優姬是誰,你果然見過她。」五條悟確定的說。

  戈薇這下反應過來五條悟剛剛是在套她的話,「嗯,這個嘛,嘿嘿。」

  「你這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啊。」五條悟皺眉,「優姬怎麼會把東西交給你?」

  日暮戈薇瞪著個死魚樣的眼睛,她看上去不太聰明還真是抱歉啊。

  「我不知道什麼眼睛,也沒有什麼東西。」日暮戈薇努力轉移眼前這個男人的視線,「你要是想來這裡找優姬小姐的話,可能不太行。優姬小姐也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

  五條悟的眼睛黯淡了一瞬,避開了這個話題,「我不是來找她的,我來找她放在這裡的東西。」

  他抓了兩把自己的頭發,有些煩躁的向戈薇伸出了手,「把東西給我。」

  戈薇被他的態度震驚了,這、這個東西不是他的吧?他是在問她要東西吧?

  「但優姬小姐是把東西保存在我這裡,我為什麼要給你?」她捂著自己的書包,不信任的看著五條悟。

  「為什麼?因為我是她的……」五條悟下意識的想要回答但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又卡了殼。

  他是她的什麼,是朋友嗎?可這世上會有想要不斷逃離的朋友嗎?主從。那誰是主誰是從?男女朋友那就更是無稽之談。如果站在這裡的是夏油傑,夏油傑或許能夠回一句是優姬的未婚夫。

  可他呢?他是優姬的追求者,是和她相處了十年的人。不是朋友,不是家人,明明雙方熟悉無比,卻始終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存於他們兩人之間。

  「……我和她是青梅竹馬。」結果最後,他發現自己只能這樣回答。


第51章

  因為實在是被纏的沒有辦法,戈薇最後只好帶著五條悟去了自家神社的井旁邊。

  「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有人來,所以我就把東西放這邊的井上了。」戈薇指了指面前的枯井對五條悟說。

  五條悟看了看這個氣場明顯不太對勁的井,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你家這個井不太對勁。」

  「啊?」戈薇有些發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下巴說,「這個我不太清楚哈哈。」

  「但你能看見那東西吧。」五條悟指了指遠方飛奔過來的一個咒靈。

  日暮戈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被嚇了一大跳,「這、這是什麼東西啊,好醜的鬼。」

  「用我們的話來說,這玩意兒是個一級咒靈。」五條悟跟沒解釋那樣對戈薇做了個解釋。

  他不怎麼在意的運行起術式,這玩意兒他解決起來太容易了。五條悟一邊往咒靈那邊跑去,一邊對戈薇說,「既然你能夠看見,那就說明你擁有這方面的才能。」

  「而且你的身體裡蘊含著很強大的力量,怎麼樣?要不要來咒術高專學習?」五條悟揍著那只咒靈遠遠的問戈薇。

  日暮戈薇看著眼前五條悟單方面的暴揍咒靈,咽了口口水,「還是不了吧,我可能不太適合這種。」

  「啊,對了,荷包在這裡。」戈薇小跑著往枯井旁過去准備拿荷包。

  這時候五條悟和咒靈戰鬥的力量波及了戈薇呆的那裡,蓋在枯井上的房子被毀了大半。日暮戈薇站在井旁緊緊的握著荷包,木質的房梁從前方向她砸來。

  她一個緊張,躲避的時候往後退了一步,狂風又正好吹來,結果就是這一連續下來直接讓她掉進了井裡。

  「啊——」五條悟剛剛祓除了咒靈就聽見了戈薇的慘叫聲,連忙往枯井躍去,也跳了進去。

  可當他到達井底,枯井底下只有些潮濕的泥土,環顧四周,只有他一個人。

  五條悟做了個夢。夢裡有不斷流淌的河,一片無邊無際卻分不清品種和顏色的花海。他躺在花海裡,聽著河水流淌的聲音。心中有一種異常的滿足感。

  他扭頭往四邊看去,去找這股感覺的源頭。發現優姬正躺在他的身邊。

  她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都不對他笑。

  下雨了。

  花海忽然就被雨水衝走,各色的顏料和雨水與河流混合在一起,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黑色洪流。

  他和優姬並排躺著,任憑洪流一點點漲起,幾近將他淹沒。

  水一下子又完全消失,周圍一片黑暗。優姬忽然站了起來,浮在了空中。她飄在他的面前,低下頭看他,胸前的血跡如花朵般綻放。

  慢慢的她伸出一只手,指向一個方向。

  「去吧,去那裡。」

  空靈的聲音仿佛來自四面八方,五條悟順著她的手看去。那方向有一縷光。

  「你會和我一起嗎?」他問她。

  她許久不說話,但他不走,於是她說「……我會一直跟著你。」

  他向前走,身後一直跟隨著另一個腳步。忽然光明在前,他感受到下一步就能走出黑暗。五條悟猛的回頭,後面空空蕩蕩,一片漆黑。

  五條悟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出乎意外的天已經很亮了。一看時間發現已經快中午了,他手機的電話已經差點兒被輔助監督打爆,打開手機滿屏幕都是未接來電。

  他打開輔助監督發給他的任務表,匆匆的吃了早午飯後開始一個個的前往目的地完成任務。接著他又抽空去了趟日暮神社,發現那個小女孩還沒出現。

  「就是你,姐姐就是和你一起到了這口井旁邊就再也沒出現過了。」男孩躲在爺爺的身後,氣鼓鼓的看著他。

  感覺日暮家的人看他就像個拐賣小孩的人販子,五條悟忍不住按了按額頭,「這可和我沒有什麼關系。」

  他也想知道那個女生去了哪,可問題是發生了什麼他也不清楚。

  雖然他看出來了那個井有古怪,但是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一個大活人在他眼前消失的無影無蹤,連他的六眼都察覺不到絲毫的痕跡。

  眼看著西邊雲朵變成橙黃的顏色,今天也是一無所獲。五條悟打算就這樣離開,那口古怪的井裡面卻又傳來了異動。

  日暮戈薇穿著一身紅白的巫女服突然出現在井底。連他的六眼都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少女便又突然出現了。

  少女和家人相擁大哭。五條悟隨意的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他也從他們的話語中得知了這段時間日暮戈薇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戈薇掉下枯井後來到了戰國時代的一個村莊,遇到了一個犬妖。然後那個一聽就很有問題之前還在她身體裡的四魂之玉先是差點被妖怪奪走,之後又因為日暮戈薇的一箭而變成萬千碎片四散開來。

  堪稱跌宕起伏又魔幻的三天。

  「我說了吧,不是我把她弄沒的。」他雙手交叉語調輕松的對他們說。

  「那你之前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小男孩不信任的看向五條悟。

  五條悟把手插進頭發裡抓了兩把,張口就說,「其實我是來招生的,你姐姐身體裡有很強大的力量。我想讓你姐姐以後來咒術高專讀書。」

  日暮戈薇咦了一聲,有些驚訝的看向五條悟,「你不是說……」

  「那個的話,我想要弄明白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五條悟按了按額頭,避開了戈薇的目光,「再說那東西現在已經不在你身上了。」

  聽見這話戈薇雙手合十,有些不好意思的閉緊了眼睛,「那個,我在追犬夜叉的時候荷包不小心掉進河裡漂走了。」

  荷包掉下去的時候戈薇原本伸手去夠了,但她一晃神想起了優姬對她的囑咐。

  「如果有一個白發男人尋來,丟掉也不要給他。」

  結果那荷包沒夠得到,就那樣落進了水裡。等她安頓好了犬夜叉下去找的時候,東西已經不見了。

  五條悟垂了垂眼睫毛,「我知道了。」

  說完不等日暮戈薇有所回答,五條悟便轉身離去。他再一次痛苦而又無能為力的,按了按額頭。

  戰國,戰國。日暮戈薇帶著優姬的眼睛通過那個詭異的井到了五百年前的戰國。偏偏真理家的那雙眼睛也是從五百年前開始流傳下來的。

  他不停的走著,腳步飛快。可他走到一半忍不住咳嗽起來,明明身體康健,但他就是止不住的在咳。

  好難受,他想去北海道,去富良野,去優姬的墓前。

  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想……五條悟痛苦的捂住自己的眼睛。

  優姬所有的痛苦都源於真理家的眼睛和她起了共鳴,再然後才是因為她的術式。她短短的一生因為那雙眼睛是過得如此的不幸。

  然而……然而!

  五條悟抓著自己的頭發在大街上像個瘋子那樣悲傷的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來。

  如今看來,真理家的那雙眼睛,恐怕根本就是優姬的眼睛。

  優姬的術式可以像游戲裡的輔助一樣讓人變強這點毫無疑問,也從來都是可以無視天賦而存在的東西。

  無視天賦,多巧啊,真理家的那雙眼睛也是他聽說過的,少有的可以無視天賦而讓人成為咒術師的存在。

  最讓五條悟難以接受的是,把那雙眼睛送到五百年前的推手之一,還是他自己。

  他捂著臉,簡直痛恨自己的思維敏捷,所以才能這麼快的就把這些東西聯系起來。

  「太溫柔的人可不適合做咒術師哦,夏油同學。」九十九由基坐到滿臉疲憊的捂著臉的夏油傑旁邊。

  「……九十九你來干什麼。」夏油傑放下手,眼底滿是青黑。

  九十九由基把背靠在木質的長椅上,隨意的問他,「最近那些詛咒師離奇死亡的事件,是你干的吧。」

  聽見這話,夏油傑的肌肉頓時繃緊,「您在說些什麼?我不太清楚。」

  「別這麼緊張,他們的確該死,我對那些家伙沒什麼同情。」九十九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只是想來問你個問題。」

  夏油傑絲毫沒有放松警惕,緊緊的抿著嘴唇盯著九十九。

  「夏油同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消除全人類的咒力。」九十九由基直起身子,認真的對他說,「原本我已經快要放棄這個想法,但那次和你還有你女朋友聊天之後,我又反思了我的這個想法。」

  九十九雙手抵著下巴,認真的對夏油傑說,「讓全人類都成為咒術師的辦法最後只會讓地球成為是無數非術士痛苦的世界。這樣的世界……與我心中的理想截然相悖。」

  夏油傑靜靜地聽著,難以避免的想起了優姬。優姬那麼的痛恨咒術師,她要是聽到了九十九由基的這番話會怎麼想呢?如果優姬可以生活在一個沒有咒術師的世界,會過得更好嗎?

  「讓全人類的咒力消退,要一起來干嗎?夏油同學。」九十九向他伸出手,目光如炬。

  夏油傑放松了身子,笑了一下,「這樣的未來挺好的。」

  「不過她不是我女朋友。」夏油傑低下頭,合緊了手。

  「哦,這我還挺意外。」九十九挑了挑眉,「你看上去挺喜歡她的。」

  夏油傑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可不喜歡咒術師。」

  這件事他早已知道,可當時他以為自己會是特別的那一個。如果不是因為12月7號發生的事和那個小冊子……他大概會一直這樣以為。

  「我憎恨咒術師,又難以識別愛,因此唯有用恨,才好將術式連接。」

  夏油傑攥緊了自己胸前的衣服,那微微發亮的術式告訴了他一件事。優姬,憎恨著像他這樣的咒術師。

  哪怕他對她是愛。


第52章

  北海道的冬天很冷,冷到居住在衝繩那種溫暖地帶的人難以想像。

  狂風裹挾著雪粒,可以在頃刻之間讓一個人覆上一層白色。這北國的風光無疑是美的,只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常看。

  五條悟哈出口熱氣,一屁股坐到了雪上。其實他也想直接躺到雪地裡,反正有無下限在,再大的雪也沾不到他身上分毫。

  不過他手裡提了一袋子草莓,直接躺下可能把草莓壓壞。所以還是算了。

  「冬天當然要吃草莓啦,味道很不錯哦。」嗷嗚一聲,五條悟把洗好的草莓一個一個丟進嘴裡。

  但四周一片寂靜,除了五條悟自己的回音之外,再沒有其他人的聲音。

  五條悟撐著臉微笑說,「本來是想帶點草莓給你當祭品的,結果臨到了山腳下才想起你不愛吃甜的。」

  他蹲在那個矮矮的墓碑前,眼睛上的繃帶擋住了表情。

  看著這方墓地,他拿手撐著臉,「說起來最近夢裡面你的臉也有些不清楚了,就記得你一身紅衣服,還全是血。」

  雪漫天的飄著,天灰蒙蒙的,地上卻因為光在雪裡的反射而格外明亮。五條悟換了一只手撐臉,歪過頭去看那無名的墓碑。

  「……已經九年了。」

  九年來,五條悟總要找些理由到這,不過不是每次都有時間。

  有時候他剛到北海道,結果又被告知東京那邊出現了特級咒靈;有時候他實在太累,只能跑去旁邊的木屋裡睡一覺就走;有時候他就像今天這樣一個人呆在墓前,什麼都不干。

  冬日狂風吹過草地,卷起白雪,但這地方原本是片樹林,如今卻早已成為一片平地。

  畢竟時間能夠將一切都磨滅。

  他岔著腿蹲在墓前,頭低的很低,對著墓碑輕聲說,「優姬,你說陷入了迷茫該怎麼辦呢?」

  無人可以回答。

  風吹過寂靜的山谷,五條悟努力的去想如果優姬還活著會做出怎樣的回答卻毫無結果可言。

  一切都太模糊了。

  明明是那麼痛苦,那麼讓人抱憾終生的事情。可他現在回想起過去,只覺得一切都像個夢一般,迷離又遙遠。

  真理家這些年迅速的沒落了下去,夏油傑和九十九一起游離於咒術界之外,硝子和他總是很累,新生的孩子們對過去一無所知。

  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優姬了。

  這不怪他們,因為連五條悟自己都是不願意和別人談論一句的。

  優姬的名字依舊被通緝著,大概除了他只有硝子隱約的察覺到優姬其實已經死去。

  也許他不該這樣做的,他應當告訴他們優姬的死訊,應當讓高專的大家在還活著的時候來優姬的墓前祭拜一下。

  可他不想。

  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優姬的所在,他希望這一塊小小的地方只有他知曉。就好像優姬從頭到尾都只屬於他一個人。

  真過分啊,明明自己都快記不清楚,但五條悟仍舊不願和任何一個人分享這個秘密。

  他寧願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帶進墳墓,也不要別人來看優姬,不要他們來打擾他和優姬。

  風帶著雪停留在他不足一寸的地方再無法前進一步。

  他蹲在墓碑前良久,伸手從衣服口袋裡掏出錢包打開。

  錢包裡有張他和優姬在衝繩拍的大頭貼,照片上沒有衝繩的藍天和大海,只有一個滑稽的動漫背景。他和優姬擠在一塊小小的地方,頭挨著頭,肌膚貼著肌膚。

  優姬的身上還披著他臨時買的夏威夷襯衫,白皙的肌膚因為運動而顯現出紅潤的光澤。

  五條悟看著這張照片,看著上面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一直把這張合照放在包裡,又很少去看。

  應該說,這些年來他就沒有翻看過幾次優姬的照片。

  印像裡優姬總是在笑,可這張合照裡她的嘴角微微向下。五條悟看著那張照片,他覺得這樣的優姬很美,也許優姬笑著的時候更漂亮。可他去回想,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優姬笑著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無邊無盡的忙碌麻痹了他的神經,不去回想那些痛苦才能讓他稍微松口氣。

  他總是很忙,有很多的事要去做,教書,祓除咒靈,改革咒術界。

  「我想要重置這個腐朽的咒術界。」五條悟蹲在墓碑前將大頭貼從錢包裡拿出來。

  盡管他可以殺掉咒術界的高層,可以殺死所有的詛咒式或者普通人,但他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你那樣直接殺掉是行不通的,一撥人死了,另一撥人又來。」風雪吹拂著他的臉龐,五條悟關掉了自動的無下限術式,被雪糊了一臉。

  他拿著照片站起來先了一下,「所以我選擇了去高專當老師培養同伴,挺奇怪的對吧?哈哈,我也知道我完全不是教書的料。」

  他哈哈的大笑兩下,把錢包塞回兜裡,「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東京那邊好像有個好苗子,培養一下有可能成為不下於我的咒術師。」

  十二月的北海道還會下很長時間的雪,五條悟把照片放在墓前,拿了個石塊壓住。

  「……我今年應該都不會再來看你了,明年見。」他嘴角帶著微笑,態度熟稔的像和朋友打招呼。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摘下眼睛的繃帶看白霧變冷。白色的繃帶在他的指間飛舞,最後隨著狂風飛進山林。

  到底時間都要把一切磨平,連身體也不願意去記住那些痛苦。可等到真的要把過往忘去,他又開始在這上面躊躇不前。

  「真是的,我明明不是優柔寡斷的那種人。」他捂著臉扯了一下嘴角,輕輕的嘆氣。然後轉身離開了這裡。

  當他逐漸遠去之後,被泥土覆蓋的棺材裡從未腐爛過的金色雙眼驀地跳動了一下,仿若鬼魂重新降臨。

  ……

  「我不會出去的,我不想再傷害任何人。」穿著白色上衣的少年蹲在木椅上緊緊的抱著自己。

  「但是一個人會很寂寞吧?你身上的詛咒如果使用得當也可以救人。」看著呆在符咒之中不願出去的少年,五條悟回想著關於這個少年的信息。

  因為被最喜歡他的青梅竹馬所詛咒,因此而遠離家人,傷害他人,他的人生因為這些經歷而飽受折磨。結果這孩子才十六歲,卻連青春都快被這份愛奪走。

  「……」五條悟看著稍微打起點精神的乙骨憂太,忽然笑了一下。他不合時宜的想,如果優姬可以被詛咒,那麼她會是什麼樣子呢?

  也會變成咒靈嗎?會留在他身邊嗎?這些答案都無法知曉。

  「乙骨同學,去學習學習使用力量的方法再做決定吧。」五條悟放柔了語氣。

  在遇見乙骨憂太的這個晚上,五條悟出乎尋常的去酒吧點了一杯酒。他喜歡甜食,去酒吧只喝無酒精的飲料,吃東西的口味像小孩子。

  優姬也不喝酒,總是和他一樣喝著甜口的飲料。但其實她不愛吃甜的,就像她不愛喝酒那樣。

  可是為什麼優姬即使不愛也要一次又一次的陪他吃著不合口味的東西?當初五條家請來的禮儀老師希望她能克服自己往肚子裡灌酒,最好把酒量也訓練出來,這樣才好社交。

  但優姬把高濃度的烈酒潑到了禮儀老師的臉上,一點兒也沒按那人說的做。

  五條悟看著眼前這杯色澤誘人的香檳,覺得這顏色像優姬的眼睛。他一口口把酒液喝下,感受那股灼熱和刺痛。

  酒精的味道既苦又澀,一點兒也不像飲料那樣溫和可口。

  真難喝。

  喝完沒一會兒他就跑到酒吧外面找了個角落大吐特吐起來。腦袋昏昏沉沉的,什麼東西都想不明白。

  他臉上的墨鏡掉了,但不想去撿。

  路過的女人驚嘆於他的長相身材,紛紛上前給他遞紙遞水,把他扶回酒吧裡趁機揩兩把油。他腦袋昏的很,酒精這種不適合他的東西弄得他動都不想動。

  反正這些女人做不了什麼很快就會離開,他也不想去管,只想發呆。

  今天見到的那個叫乙骨憂太的少年即使被詛咒了也和他的青梅竹馬一起度過了十年。

  他和優姬相處的時間也是十年,如今他單方面的在這個十上又加了一個九,卻毫無理由的有些嫉妒乙骨。

  被青梅竹馬那樣愛著、保護著。明明他和優姬也是青梅竹馬,可他從未感受到過這種程度的感情。

  真是的,一直以來就只是他單方面的獨角戲。

  說起來當初他到底是為什麼喜歡優姬的呢?感情這種事情存在的太久就變得理所當然,連緣由都已經忘去。

  五條悟抓了抓空無一物的手。

  真奇怪,他明明是想看她笑的。可現在回憶起來,卻全是她不笑的時候。

  優姬總是在做著偽裝,總是戴著面具。他一直都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想看見她發自內心的笑,結果記憶裡的優姬卻沒有一個笑容。

  「悟,你看那。」他接過女人遞過來的酒一口喝下,卻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優姬的聲音。

  金色的香檳打濕了他的襯衫,他迷迷糊糊的順著聲音看去,七彩的燈光裡好像又有優姬的身影。

  她終於又笑了,過分的溫暖柔軟,和復蘇的記憶裡的無數笑容一樣。

  五條悟看著那片光,手中的酒杯無意識的落下。

  這個笑容……明明那麼真摯。

  粘乎乎的酒液打在身上,害得白色的襯衫貼緊了肌肉。他撫住疼痛的額頭仰望酒吧,沉沉的吸了口氣。

  也許是因為看見了同樣青梅竹馬卻是完全不同的兩人,又或者是因為喝了酒。

  這個晚上他想起了太多次優姬,埋藏在記憶深處模糊不清的臉龐那麼清晰。

  就像他從未忘記過那樣。

  不,應該說他就是從未忘過。


第53章

  他想起了她溫暖的手,想起她臉頰貼在他胸膛上的感覺,想起了許多個夜晚裡他們互相依偎的時候。

  在晴朗無風,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們兩人的身體緊緊相擁,那時候優姬在想些什麼呢?

  他不太清楚,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優姬不想呆在咒術師的世界裡,除此之外,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悟,為什麼你可以……」在理子死去的那個夏天,優姬到底想問什麼?她在他懷中無力的吐血時,又在喃喃些什麼?

  「我好像從來沒了解過你。」五條悟抬頭看著天花板,呢喃著說。

  他一直以來都沒有辦法明白優姬的想法,她太成熟了,看向遠方的目光又過於沉穩。即便優姬待在他的身邊,他依舊覺得她很遙遠,遠得不像一個真人,而是幻影。

  如今優姬埋骨他鄉,他倒是覺得他們兩人靠近了一些。而且會越來越近,直到某一天他的頭顱也因為某種原因而倒下才算完。

  人生宛如行走於迷霧之中,盡管他早已選好了方向往那座名為理想的燈塔走去,內心也無比堅定,可迷霧並不因為這些散去。

  然而在優姬活著的時候,在他們一起度過的那十年裡,他明明從未感受到過這樣的迷霧。那時候的一切都很清晰,不管是遠處的燈塔還是四周。也無論白天亦或黑夜,身邊好像總是有光,把路照得亮堂堂的。

  他無可避免的又一次想起了那個夜晚。

  「悟,抱我吧。」優姬在那個夜晚裡緊緊的擁抱了他。那麼突然,毫無預兆。

  以至於到了今日他依舊不太明白優姬為什麼要那樣做。明明不需要的,明明她想要逃離他身邊的話就不應該和他有深層次的接觸。

  可她依然擁抱了他,帶著他看不懂的情緒,用纖細的手抱住他,把柔軟的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眼睛沉靜如水,卻激起焰火。

  「抱抱我吧。」她這麼說著,又總是看他。

  他的心神為之一顫,由被動變為主動,可心中的疑惑只增不減。

  「你是因為愛我所以才這樣的嗎?還是說無論是誰都可以?」在汗水落下的時候,他那麼不合時宜的想要詢問優姬。

  多麼敗壞情緒的問題,只是他想問,最後卻沒問出口。

  他有些欣喜這份觸碰,又害怕那回答會將這份假面撕破。就這樣吧,就這樣緊緊相擁。什麼都不要去想,只沉溺於那一刻。

  現在想來,也許他該詢問的。如果他問了,也許長久的疑惑就能被解答,也許優姬會對他敞開心扉。

  就像在優姬死去的那個白天,如果他沒有去,如果他早一點到。也許一切都會改變。

  可人生沒有如果。

  只有過去她向他伸出雙手,只有他們曾經彼此擁抱。

  以及,如今四周空寂的落寞。

  改革受挫,培養同伴困難,即便他身為最強,可回過頭來還是孤身一人。

  如果優姬還活著就好了。

  不是被詛咒,也不是虛幻的入夢,他希望她能夠活過來。沒有任何緣由,也不帶任何束縛,只是單純的希望。

  「如果你還活著就好了。」酒吧七彩的碎光照在他的臉上,嘈雜的音樂讓人頭昏。

  突然蓬勃的咒力開始流淌,記憶裡熟悉的術式哢嗒一聲運行。

  五條悟猛的睜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

  這不可能……

  在他的胸口,一道只有咒術師才能看見的印記微微發亮。

  那是屬於優姬的、充滿痛苦和無奈的印記。

  他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顫抖,只是嘴裡不斷的發出氣音,「優……姬。」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再自然不過的規律。他早就接受了一切,沒想過強求。可是,如果這世上沒有優姬,那這個術式又怎麼會重新運行?

  他掙扎著向外走去,哪怕他現在幾乎沒有一絲的咒力。

  雙腿是顫抖的,綿軟的。踩在地上只覺得四周都是棉花,詭異的飄渺。剛走出酒吧沒多遠,腸胃又因為酒精的作用折騰起來。

  他扶著牆吐出一些水,胃裡一抽一抽的。在酒精的作用下咒力干涸的身體無力的順著牆壁滑下。

  五條悟捂著臉欣喜的大笑,眼裡帶著淚光。

  「哈……」他垂著手,抬頭看向今天的夜空,晴朗無雲,月光如水。

  ……

  優姬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從春雪消融的草地上站起。去化那點兒雪把頭發洗了洗。

  新生的肌膚看上去倒是干淨,只是有點泥土。

  稍微收拾了一下,她便順著不遠處蜿蜒的山路向下走去。到山腳下看見路邊有個水塘,走進了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幾個孩子嘻嘻笑笑的從不遠處的村子跑出來,一個小男孩沒看清路,撞到了優姬的身上。其他孩子看著優姬的模樣,尖叫著跑開。

  男孩沒跑,手裡拿著書包,抬起頭呆呆的看著優姬,「姐姐,你是女鬼嗎?」

  優姬低頭看了看男孩,微微一笑,「我是哦,害怕嗎?」

  男孩皺起了眉頭,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後對優姬說,「不……鬼是可怕的,但你並不讓人覺得可怕。」

  這麼說這男孩肯定的點了點頭,眉頭也舒展開來,「我不害怕,所以你不是鬼。」

  優姬伸手摸了摸男孩毛扎扎的頭,笑了笑對他說,「你這樣太好騙了。快走吧,再不去學校恐怕就要遲到了。」

  男孩背著書包,鼓著嘴一步三回頭,遠了後小跑著離開。優姬站在原處,微笑著看男孩漸漸遠去。

  她理了理衣服的下擺,有些困擾的笑了笑,「穿成這樣,果然還是有些奇怪吧。」

  盡管九年的時間還不會讓衣服腐爛,但破損的下擺和斑駁的顏色,怎麼看怎麼別扭。

  優姬走進了水塘,低頭看向那模糊的倒影。

  唇有些太紅了,皮膚過分蒼白發青,眼睛的顏色金燦燦的。也不怪那群孩子會有這樣的反應。她現在看上去的確像一只幻化成人形的山妖。

  優姬眨眨眼睛,發現這份金色根本壓制不下去。抬頭看向殘雪,明明身上單薄的很,優姬卻絲毫不覺得寒冷。

  小小的麻雀落到地上,低頭銜著草子,撲的一聲飛起又落下。

  她低頭看向倒影,卻絲毫不用呼吸。

  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她不知道。

  也許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也許她所熟知的一切都不復存在。除了知道五條悟還活著之外,優姬甚至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她模仿著那個男孩的姿勢,輕輕的哈出一口氣。冰冷又毫無溫度。

  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白雪與土地之間冒出些許綠芽。優姬在路上走著,感受著這清新自然的氣息。

  該往哪裡走呢?她現在這副模樣該怎麼辦才好?還有五條悟……

  五條悟。

  優姬嘆了口氣,舌尖向上抬起三次,愛與其他的一切仿佛都藏在這一個短短的名字裡。如同詛咒。

  五,條,悟。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自然規律。愛卻可以數次消亡又重新燃起。

  草唰唰的長著,春雪滋滋的融化,清晨山間的濃霧如野馬般奔騰,而太陽寂寞的在遠方放火燒雲。

  天會變藍的,變得像那一雙廣闊無垠的眼睛。

  「你認為,愛和恨哪個更長久,更牢固?」

  「我的話……會覺得恨更可靠吧。」

  優姬半合手掌捂住嘴,輕輕地哈了一口氣。然而實際上愛不比恨更長久,恨也不比愛更牢靠。


第54章

  優姬光腳穿著木屐,順著路往下走,一直走到富良野的薰衣草花田景區。冬天這裡看不見那夢幻般的紫色花海,只有光禿禿還帶著殘雪的土地。

  「我和朋友們來這邊拍照的時候不小心掉下山谷昏了過去。」優姬攔下一對夫婦,盡可能溫軟的對他們說。

  她勾起嘴角,帶著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你們可以捎帶我一程嗎?去附近的城鎮就好。」

  夫妻倆見她可憐,就示意她坐到汽車後座去。

  「謝謝。」優姬對他們一笑,半鞠了一躬。

  一路上很有趣,起碼優姬看來是這樣的。殘雪越來越少,除了小草漸漸的有碎花出現,鳥兒們嘰嘰喳喳,春風看上去就很溫柔。

  盡管夫妻兩人人想再載優姬一程,但優姬到了最近的小鎮後就下了車。

  小鎮裡有許多的飯店和酒吧,不少便利店的外面還掛著當地特產的薰衣草花束,依稀間可以看見夏季時候的繁華。

  優姬在寥無行人的小鎮裡走,一陣北風吹響了角落裡的報紙。她上前從地上撿起報紙拍了拍灰,看了眼日期,發現現在已經是2017年,春。

  手上戴的手鐲精美依舊,優姬找了戶看上去富有的家庭用手鐲換了套衣服。接著又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

  四處都看得見雪,如果是過去她一定會覺得冷。

  然而她現在的身體一點感覺也沒有,既不覺得寒冷,也不會想要尋求溫暖。

  在黑夜即將到來天邊還是黃昏的時刻,優姬走到小鎮的中心唱了首歌。

  許多人聽見了這首歌,有人咒罵,有人贊美,有人無動於衷。

  但優姬只是唱歌,唱到最後她抬頭看向天空,晃了晃睫毛輕聲的對這個小鎮的人們說:「睡個好覺。」

  當歌聲停止之後,小鎮的人們陷入了比以往更深的疲憊之中。

  優姬輕輕的打了個哈欠,仍舊覺得疲累和飢餓。普通人能夠提供的力量究竟還是太少。

  而她又沒打算繼續讓自己的身體通過術式從五條悟那裡得到咒力。雖然一直都有咒力源源不斷的過來,但如果任由術式運行的話,五條悟大概很快就能找來。

  得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才行。

  如果不斬斷這份連接,五條悟一定會來的。

  毫無緣由,但優姬這樣堅信。

  這信任沒來的理由,就像她當初無緣無故的相信五條悟會來救她,明明她最討厭英雄救美。

  她該斬斷這份術式的連接的。

  然而這份連接卻像斬不斷那樣,就那樣存在著。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她和五條悟相處的那十年裡他從未愛過她,如今整整九年過去反倒是奇跡般的開始熱戀?

  這太奇怪了,這麼想著,優姬卻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這笑也來的莫名其妙。

  她順著路往小鎮外面走,路口那有個人。

  白發,眼睛上纏著繃帶,個子很高。

  優姬停下站在路口,良久的望著他。先是看臉頰,然後又看耳廓、嘴唇、和手指。優姬搖搖頭又笑了笑,最後咬了下唇,用著一種肯定的語氣說:「五條悟。」

  他沒動,只是望著她,「優姬,好久不見。」

  她低下頭笑了笑,沒說話。

  忽然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五條悟的那天,那天她在門外等待著自己的這一個「買主」,等待著他將厚重的紅色木門打開。

  結果男孩沒來開門,是她身邊的男人把門打開的。當厚重的門被推開的時候,穿著青綠和服的男孩回頭看她。

  她依舊記得自己的目光初次落到他身上的時刻,記得他回過頭時一低頭,一垂眸。

  在1998年的那個4月,他就那樣蠻橫的闖進她的世界。

  「五條悟。」優姬在心頭默念,抬頭衝他笑了笑。

  「你是來抓我的嗎?」優姬笑著說。

  五條悟一動不動的看著優姬的臉,「你知道我不是。」

  但優姬笑著,衝他搖了搖頭。

  「夠了。」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臉,聲音帶著點鼻音,「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優姬聽見這話做勢思考了一下,笑著說,「我也不太清楚。妖怪,咒靈,惡魔……什麼都有可能,反正不可能是人類。」

  她把手背到身後,身子向前,像個小女孩一般的問,「你會殺死我嗎?」

  「你認為我會嗎?」五條悟反問道。

  「我認為會,而且是一定。」優姬笑了笑,模樣一如他記憶中那般溫柔。

  五條悟自認這麼多年以來他已經遇見過無數不同尋常的事情,然而現在的場景依舊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些懷疑自己酒還沒醒,他還在做夢。

  初春的富良野依舊寒冷,看不見盛夏的花田,只是一片荒蕪。五條悟看著優姬,不停的在那裡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不管你現在是詛咒還是其他,那不重要。」五條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輕笑了兩聲。

  「你是優姬。」他的手腕靠在額頭上,不輕不重的敲了兩下,又一次的笑著重復,「你是優姬。」

  優姬跟著五條悟走在路上,「……不問問我為什麼?」

  五條悟頭都不回一下,「我大概知道原因。」

  「所以呢?」

  「我不在意那個。」他回答道。

  「但很多人都在意。」優姬拉著五條悟的手停下來,定睛看著他,「你該多考慮考慮再做決定的。」

  五條悟收緊了右手,回過頭看著優姬,「你覺得我沒有做過思考就來的嗎?」

  「……你一直都像個孩子。」優姬看著他們雙手觸碰著的地方,垂下眼輕輕的說。

  「我比你大,現在甚至比你大九歲。」他固執的看著她。

  「只有小孩子才說這種話。」而優姬輕松的回答,「無謂的反駁,在意年齡什麼的,小孩子就愛這樣。」

  五條悟咬著牙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我們一定要這樣對話才行嗎?」

  優姬沒有回答,只是低頭。

  他深深的看著她,目不轉睛,「你總是知道如何讓我生氣。」

  看優姬不作答,五條悟抿了抿唇,「我寧願我們一輩子都活在孩童的日子裡。」

  聽見這話,優姬終於又抬頭看他,她抬頭看他眼睛上白色的繃帶。伸出手去碰他眼上的繃帶,向轉移話題一樣,「眼睛不難受嗎?」

  「有什麼難受的?」他嗆了她一句,又覺得自己語氣不太好。旋即越發的生氣,他干嗎要反思自己語氣不好?

  優姬笑著把頭湊近,「你剛剛生氣啦。」

  「我沒有。」五條悟嘴硬的說。

  優姬垂下眼睛笑了一下,掙開了五條悟的手抱住他,「哈哈,怎樣都好。五條小朋友,我有點累了,讓我靠一會兒吧。」

  五條悟低頭看去,只見優姬毫無生氣的臉和疲憊的姿態。他伸手捏了捏優姬的臉頰,小聲的嘀咕著,「什麼嘛……」

  鬧騰的厲害,優姬只好緩緩的睜開眼,無奈的對五條悟笑了笑。伸手把五條悟的手掌攤開貼在自己臉上,「好了好了。」

  說完便又閉上了眼,沒了聲息。

  溫暖的掌心貼著優姬冰冷的面頰,五條悟疑心自己握住了冰塊,又害怕面前的優姬只是幻像。

  他低頭在她的額頭落下了一吻,輕輕地將她抱起。

  已經逝去的東西又失而復得,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在意。

  所以拜托了,他希望這一切不要是夢,而如果是夢,那麼他請求做夢的時間更長點。


第55章

  五條悟抱著優姬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東京,他在那兒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公寓,在此之前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住。

  優姬仍舊沒有醒來,五條悟記得過去也有過類似的情況。

  因為那雙眼睛,優姬在夜晚總是痛得睡不著覺,那時候她總是得吃藥才能夠在夜晚睡著。那時候睡著了的優姬也像這樣沒什麼動靜。

  就像一具屍體。

  五條悟默默的看著她,吸了口氣,將耳朵貼到優姬的胸口。

  那裡毫無動靜。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

  優姬仍然沒有醒,仿佛死去了那樣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裡。

  「你……總是不愛說實話,也不會哭,不會索求,而且又那麼冷漠。」他解開眼睛上的繃帶,捋了捋她耳邊散亂的頭發,又輕輕的將她抱住。

  「可我為什麼會這麼愛你?」五條悟緊緊的擁抱優姬,藍色的眸子帶上了些許暗色,「我想了很久,只得出一個答案:因為即便你身上有很多我討厭的特點,我依然覺得你可愛,依然想愛你。」

  「愛沒有理由。」他輕聲的對優姬說。

  屋外零星的房子亮起燈光,整潔的單身公寓裡寂靜無聲,優姬輕輕的睜開眼,她把下巴靠到五條悟的胸膛,如同生者那般淺淺呼吸。

  具有防御功效的布料有些堅硬,給予人的觸感一點也不柔軟。

  優姬將臉頰埋在五條悟的衣服當中吸了口氣,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困惑的問他,「所以你愛我嗎?」

  五條悟低頭看去,發現她赤金雙眼裡的疑惑不似作偽。他理所當然的回答,「這是當然,從很久之前就是這樣。」

  「不曾改變?」優姬問。

  「不曾改變。」五條悟答。

  優姬伸手去抱五條悟,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裡,不讓他看她的臉。

  「原來是這樣……」優姬輕輕地嘆了口氣,悶悶的對五條悟說,「那還真是可惜。」

  「有什麼可惜的?」五條悟垂下眼,手指把玩著她的發尾。

  「愛上了我這樣的女人還不夠可惜嗎?」優姬輕笑了一聲,臉頰摩挲著衣料。

  聽見這話五條悟皺了皺眉頭,他正想反駁,未出口的話語卻被優姬的動作打斷。

  她松開懷抱坐到他的腿上,用雙手輕輕的環住他的脖子。優姬微笑著,微笑著與五條悟對視,「真是的。」

  赤金色的雙眸如同非人,帶著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卻又疏離,她躲開他看過來的目光,低聲說,「這不公平。」

  優姬原以為自己的「復活」是因為五條悟愛上了她,是因為這份愛支撐了術式的運行。然而她看著五條悟,看著這張和記憶裡有許多不同又處處相似的面龐。

  她忽然驚覺五條悟對她的態度從未變過。

  是這樣啊。

  優姬笑著,從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有些異於常人。除了活在記憶裡的妹妹,無論是誰在她面前受了怎樣的苦,她都無法同情,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理解。

  微笑會讓人放松,所以就笑。悲泣會讓人憐惜,所以努力去哭。

  無法分辨感情虛假與否,無法發自內心的歡笑,也無法去愛。完全的置身於外,所以游刃有余。

  在術式連接的時候,無論對方對她是怎麼樣的感情,她總是用怨恨,煩悶,譏嘲或者恐慌來完成這份連接。

  她是一個殘缺的人,沒辦法正確的感知愛恨。一直都是如此。

  殘缺到因為負面的情緒太過自然,她甚至忘記了——這個術式還可以用她的愛來做橋梁。

  她想起術式運行的時候她聽見什麼了。

  「如果你還活著就好了。」

  那是五條悟的聲音,那聲音順著年幼時就連接上但卻從未好好運行過的術式傳到了她那裡。

  她的靈魂不過是下意識的回應了這份訴求,一如當年她不加思考的擋在他的面前。

  記憶裡她的前男友們總是格外的在意五條悟,在意她看向五條悟的目光。

  「請別再讓我看見那位了吧,你看向他的眼神……讓我難過。」性格柔軟的男孩兒皺著眉仿佛哀求。

  「你到底是怎麼看你那位青梅竹馬的?」脾氣不好的那一任提起五條悟總是咬牙切齒。

  「那悟呢?你……算了,我不想知道。」還有夏油傑那模糊不清的話語。

  哈,原來如此,只是她不知道,而實際上愛卻如此清晰。

  優姬低著頭,不看向五條悟。隨即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將額前的碎發撫到腦後。

  「悟,我死的時候,你有為我哭嗎?」她暢快的笑著。

  五條悟微微一愣,點點頭如實的回答,「啊,有哦。」

  優姬微笑著垂下眼簾,「……我算計了那麼多,結果出師不利死在了開頭,我也挺想哭的。」

  「哈哈哈。」五條悟放聲笑了一下帶著笑意詢問,「這麼說你還打算繼續?」

  優姬沒有回答,只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五條悟細細的打量優姬這張慘白的面孔,試圖從上面看出生者的氣息,「你打算拿那些詛咒師開刀樹立形像,散播思想,再引領那些被你吸引的人去做事,對嗎?」

  赤金色的雙眼輕輕晃動,她鴉黑的睫毛顫了顫笑著說,「不過我已經死在開頭了,便宜高層那群老頭子啦。」

  「如果我當時活著,就算後續不成功,再怎麼樣那些家伙為惡的時候也會有所顧忌。」優姬用手撐住自己的臉頰,看五條悟眼角淺淺的細紋。

  五條悟定定的看著她,「可是優姬,你真的只是想要殺死為惡的咒術師然後除掉高層嗎?」

  「你以為呢?」她看他的眼角,看他纖長茂密的睫毛。

  「我以為這恐怕也只能算作開頭。」眼眶裡蒼藍色的雙眼明亮又澄澈,幾乎要照進人心底。

  直視著五條悟藍色的眼睛,優姬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微笑著,目光卻靜如死水。

  真是一雙冷漠的眼睛啊。五條悟失笑了一下,但這副模樣,恐怕才是優姬真正的面孔。

  「你到底要做什麼?」五條悟笑著湊近,「誒,告訴我好不好?」

  優姬無奈的笑了笑,假裝自己沒有感受到五條悟收緊的雙手和繃緊的肌肉,「我說了,你一定會殺了我。」

  金色的眼睛與藍色的雙眸相對,如情人般互相依偎的姿勢卻見不著什麼溫情的氣息。

  優姬用額頭輕輕地抵住五條悟的額頭,鼻尖碰著鼻尖。

  這讓五條悟幾乎能夠感受到她睫毛的每一分顫動。

  「我啊,想要殺死所有的咒術師和咒靈——沒有理由。」她笑著,猶如情人般低語。

  咒力不斷的波動,恐怖的術式幾乎下一秒就要作用到她的身上。然而優姬只是靜靜地呆在五條悟的懷裡,沒有掙扎,不見恐慌。

  五條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閉上眼睛,纖長的睫毛掃過她的眼,濕熱的呼吸又將她糾纏。

  看著五條悟近在咫尺的面孔,優姬將頭一錯輕輕的吻上他的唇。

  五條悟抿了抿唇,伸手扣住她的頭加深了這個吻。

  愛,野心,欲望,自由。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簡簡單單的說清,但只有一樣東西能夠確認。

  優姬氣喘吁吁的松開五條悟,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清晰無比。

  她「活」了過來,她吻住了他的唇。

  「那麼在完成你這份偉業之前。」五條悟睜開眼睛,大笑著對優姬說,「要不要先試試殺了我?能殺了我,你才可能殺死所有的咒靈和咒術師。」

  「你太過分了。」優姬笑著搖了搖頭,將手指按在他的心口問他,「這是約定嗎?」

  「不。」五條悟笑著說,「這是詛咒。」

  他握住優姬的手親吻她手腕處的血管,「是直到死亡才可以解除的,詛咒。」

  「那聽上去還不錯。」優姬笑了笑,姿態輕松。

  「一個沒有咒術師只有人類的未來裡,死亡是我們這樣的人最好的歸宿。」

  「不過,我得先把事情做完才行。」赤金色的雙眼躍動著光芒,她將生命系於一份愛上,野心與自由又以生命作為基礎。

  然而愛,你知道的,愛與自由與信仰相互博弈,生命遠遠靠後。

  愛讓她復生,卻是為了無限可能。


第56章 夏油傑番外

  夏油傑第一次見到真理優姬的時候以為她是自己同級生的女朋友。

  那時候他初出茅廬,自恃天賦,對咒術界隱藏在黑暗裡的溝溝壑壑一概不知。年輕、愚蠢,又朝氣蓬勃。

  但優姬不這樣,她從初見的時候起身上就有這種讓人看不透的氣息。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初見的那一刻才格外清晰。

  那天早晨的陽光很好,甚至曬得人微醺。

  少女手中拿著碗碟從隔壁出來向他這邊走,她嘴角含著笑,美麗又溫婉,藍白相間的睡衣映照著她清麗的臉龐,像清晨河邊遇見的一朵出水芙蓉。

  「是同級生嗎?真漂亮啊。」他不假思索的在內心感嘆,忽的反應過來這就是歌姬前輩說的那位住在男生宿舍這邊的少女。

  「到了高專還要住在一起,大概是男女朋友什麼?」忽略掉那一瞬間心頭升起的不自在,他衝優姬點點頭,回應了她打招呼的笑容。

  後來他知道了真理優姬和五條悟不是男女朋友,也知道了她時不時就要更換男友的習慣。

  但初見時的印像卻一直留了下來。

  他旁觀著覺得優姬大概是不怎麼明白感情的,也不大看得清自己的心。

  那時候他和五條悟還很合得來,優姬又總是出現在五條悟身邊。於是在茶余飯後,任務期間,他總是有許多的機會看見她。

  看見她的目光,看見她下意識的舉動。

  「悟,你墨鏡歪了。」優姬伸過去扶墨鏡的手是纖細的。

  「悟小心。」比起話語更先行動的是她的身體。

  「好幼稚,悟你是幼稚鬼嗎?」她皺眉的時候也像個小孩子。

  五條悟!」她生氣的時候情緒並不激動,可總是在說這個名字。

  五條悟。

  作為沒有再交往的青梅竹馬,你們的感情是不是也有些太好了?好在意,好想問五條悟這種問題。

  「悟,你怎麼都不和優姬交往?」但即便已經有些在意,那時候他還能夠笑著問五條悟這樣的話。

  「優姬不會和我交往的啦。」負氣嘟嚷著的樣子真讓人來氣,不甘心的詢問著原因,以為這樣可以讓自己掙脫這份莫名的情緒。

  ……結果卻聽見了她那樣的過往。

  強者該保護弱者,身為咒術師就應該保護身為非術師的人。也許因為這一從年幼的時候就存在著的想法,他想要保護優姬。

  哪怕優姬並不怎麼需要他的保護。

  後來遇見了天內理子那件事。

  他那個時候真心實意的為理子難受過,但說實在的,那時候他比起在意理子本身更多的是在意作為理子姐姐的優姬。

  人大概都是如此,在難受的時候如果見到了自己身邊的人比自己更為痛苦,反倒可以打起精神去安慰別人。

  悟就更是如此,理子出現的時候,他雖然也是真的關心過她,然而他真正在意的人只是優姬罷了。除此之外,他並不怎麼在意理子本身。

  大概優姬那時候察覺到了悟的想法,所以才那麼生氣。

  哈哈,生氣。

  夏油傑簡直想笑,笑五條悟和優姬,也笑他自己。

  優姬那時候明明是因為生了氣所以才疏遠了悟,所以才……選擇和他交往。

  結果這事到頭來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清楚,那兩個看上去反倒是不清不楚。

  日本有句俗語,說陰陽師不清楚自己的命運。這話用在那時候的他們任何一個人身上都合適。

  他更甚,明明已經察覺到了一二,卻還是寧願被那虛假的幸福所欺騙。

  當優姬穿著那件華麗精美的和服坐在昏暗的房間裡向他詢問關於理子的事,他心想:優姬她,多麼像輝夜姬啊。

  高雅,溫柔,又貌美,帶著與生俱來的疏離,即便是在灰暗的地方也依舊閃閃發光。像一輪明月那樣照進他的心中。

  正如輝夜姬一般明亮。

  但也正如輝夜姬那般,優姬的眼中從來沒有他的身影。

  她大抵是從未好好看過他的。

  這事情一眼就能看出來,然而那時的他被幸福所蒙蔽,孰不知這幸福只是虛偽的薄紗,使人眼盲卻一戳就破。

  優姬總是自覺或不自覺的折磨愛上她的男人,消耗著別人的心神。

  對他也是如此。

  然而他們曾經有過整整一年多的相處。

  夏油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優姬可以如此輕易的就舍棄他們的未來?為什麼優姬要用他們的訂婚殺那麼多人?

  他曾經那麼的期盼和優姬的生活,期盼和優姬的未來。

  可優姬輕而易舉的就將這一切拋棄了。

  哈,只是他一個人在期盼未來。

  至於優姬,她大概從未想過這種東西。

  那本小冊子上記錄的東西足夠他知道一切。這些年來咒術師給予她的創傷從未消去過,才會讓她如此瘋狂的報復一切。

  在優姬想要做的事情面前,他們的未來對她來說不值一提。

  如果優姬早點把她想做的事情告訴他,他會怎麼辦呢?也許他會和她一起,也許他會奮力阻止。沒有誰說得清楚他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但當初他是連選擇的余地都沒有的。

  醜惡的咒術師比愚蠢的人類更應該被除去,單個的人類所帶來的危害遠遠不如一個心術不正的咒術師。

  不過這麼說也不太對,畢竟咒術師也是人類,他們都在同類相殘。

  她的痛苦都來自於同類,來自於咒術師。

  「我憎恨咒術師,又難以識別愛,因此唯有用恨,才好將術式連接。」那冊子上寫著這樣的話,從那時候他真正的明白了一件事。

  優姬,不屬於自己。

  此後的十年裡,他再也沒有見過優姬。有時候道聽途說了一些消息,趕過去時卻發現不過是其他的人用著優姬的名義作惡。

  看見了太多為惡的咒術師,又看見了太多因為咒術師而受苦的非術師。

  也從小他做事就是出於「正確」而不出於底線,他已經「正確」了那麼多年,那就正確到底吧。和九十九一起探索消除全人類咒力的方法。

  哪怕目標遙不可及,也不是一件錯事。

  只是當他在夜晚依舊清醒的時候,當他醒來看著窗外萬千燈火。

  他總是時不時的想起那個清晨,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優姬的時候。

  那時候他在內心感嘆她的美麗,之後又擅自的把她的美等同於輝夜姬。

  輝夜姬之美如月,屬天,不屬我。

  不屬我……在黑夜裡,他無可奈何的嘆息。


第57章 五條悟番外

  在二零零五年的夏天,五條悟十四歲,真理優姬名義上也是十四歲。

  七月十二號的那天他們例行去了一處馬場學習馬術。

  五條悟不太喜歡這種課程,畢竟不管是馬還是機車都沒有他全力運行術式的時候快。而且上課什麼的,總讓人不自在。

  但每年那個時候別人問他要不要去馬場學習馬術的時候,他總是漫不經心的點頭。

  「去吧,反正還蠻有意思的。」然而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總是看著優姬,看見她稍微松了口氣隱隱期待的樣子,他心裡也暢快。

  於是對夏天的馬場多了兩分期待。

  那時候他還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她,也不懂他之所以不喜歡學習馬術卻每年都答應了那份他不喜歡的課程是為什麼。

  優姬喜歡騎馬,每當她一個人在馬場上飛馳繞圈,她看上去總是很快樂。

  而五條悟並不在意那些騎馬的技法要領,只是慢吞吞的在那踱步,偶爾興致上來了加快速度去跨個欄。他不怎麼愛騎馬,優姬的馬技也比他好上很多。

  一天的課程和玩鬧下來,馬早就累的不成樣子。他把有些氣喘的馬給人牽著,稍微走遠了一點卻聽見背後傳來閑言碎語。

  其實這個距離已經夠遠,常人根本不會在這個距離發現有人在身後嚼舌根。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那些家伙才敢當著五條悟的面多嘴。這不怪他們不小心,咒術師的身體素質遠超他人,非術師是想不到這點的。

  「我們這位小少爺,年紀輕輕,艷福倒是不淺。」這聲音有些輕慢,一聽就讓人覺得是個醜人。

  「怎麼說?」這聲音倒是好點,不過附和來附和去,怕也沒個主見。

  「和小少爺一起來的那位,嘖嘖嘖,長得漂亮吧?」簡直聽得見這家伙擠眉弄眼的樣子。

  「漂亮那當然漂亮,性格也好。」另外一人到時真心實意的附和。

  「不過我可聽說了,那就是個小家族的養女,從小無名無份的養在小少爺身邊,嘿!家世卑微,長相漂亮又無名無份。」五條悟有點聽不下去,緊緊的皺著眉頭,然而那男人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忍不住黑了臉。

  「怕不是養來就是給那小少爺「明事兒」用的,多好啊!這種小角色怎麼玩都行,還不耽誤玩其他的。」男人眉飛色舞,卻沒看清楚面前那人緊張的神色。

  「你……你身後。」那人聲音有些發顫,指了指男人身後。

  男人聞聲轉頭,看見了一臉陰郁的五條悟。

  五條悟不發一言的把他揍了一頓,旁邊聽那家伙說話的男人也被關照了兩拳。

  這事兒引發了一點騷動,一番商討之下那個背地裡說閑話的人被開除,聽的那人也罰了兩個月工資。五條悟他們繼續留在馬場學習。

  但五條悟不開心,執意明天就走。

  他回馬場招待人的房間途中路過了優姬的房間,便徑直敲了門,准備進去。

  優姬比他晚一些才從馬場上下來,但她沒碰上他揍人這件事,所以倒是比他更早進了房間。

  「怎麼了悟?有什麼事嗎?」優姬裹著浴袍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打開了門。她剛剛去衝了個澡,身上還濕漉漉的。

  看著這樣的優姬,五條悟張了張嘴。剛才走的那人的話語不受控制的在腦海裡響起,他喉嚨不自覺的有些發干,「啊,那個。課程沒辦法繼續,明天得走,我來和你說一聲。」

  「哦,好。我知道了。」優姬一邊擦著頭發示意五條悟關門,一邊背過身向沙發走去。

  漆黑的頭發如海藻般散落,糾纏著她白皙纖瘦的脖頸。

  飛濺的水塵有一兩滴濺到五條悟的臉上,帶著股馨香,屋裡空調的冷氣源源不斷,卻莫名的讓人燥熱。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沒跟她說自己打了人,也沒說他為什麼打人。

  優姬背對著他輕輕的哼歌,擦拭頭發,看上去對今天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那時候五條悟沒想過一個問題,既然這種閑言碎語都可以傳到他的耳裡,那麼優姬又會聽見什麼?然而他下意識的覺得他該帶優姬離開,該遠離這裡。

  「悟?」見他不走,優姬有些疑惑的轉過身來。力道有些太大,讓本就隨意裹著的浴袍更加松松垮垮。

  一片白嫩的肌膚撞入眼中,五條悟幾乎是被燙到那樣手足無措的後退,「沒、沒什麼,你早點兒睡。」

  他砰的一聲關掉了紅色的木門,慌亂的靠著門喘氣。

  夜裡他做了個夢,優姬出現在他夢裡,帶著潮濕的熱氣。她穿著白日裡那略有些緊的騎馬服跨坐在他身上,而他好像躺在棉花中間。沉沉浮浮,時而墜落,時而向著頂峰。

  第二天早晨五條悟醒過來,有些怔怔的看著天花板。他伸手摸了一下,昨晚上他把內褲弄髒了。

  雖然這種事情之前醒來的時候也有發生過,但他頭一次在夢裡發生這樣的事。頭一次夢見……那樣的優姬。

  他敞開躺在床上,然後用枕頭捂住自己的臉。

  「悟,你今天怎麼這麼晚?」好死不死的,門外正巧傳來了優姬的聲音。

  他從床上彈起,一邊脫下內褲把它揉成一團塞進垃圾桶,一邊大聲的衝門外喊,「我剛醒,馬上就好!」

  做了那個夢之後,五條悟在面對優姬總不如之前自在。

  他以前不會在意優姬今天穿的什麼衣服,也不怎麼在意優姬的處境。

  如今他總忍不住想要更多的關注優姬,關注她的距離,關注她的情況。卻好像沒什麼原因,只是單純的忍不住。

  但其實早在他意識到之前,他就已經有些在意了。

  愛未必在那個夏天誕生,卻是在那個夏天被發現。在夏日空調的冷風中,一顆炙熱的心流著滾燙的血,帶著無法言說的情意。

  只可惜,愛未在一開始的時候說出口。

  優姬穿著騎馬服駕著駿馬飛馳在馬場上的時候,她時常能看見那個不遠處悠哉的身影。

  她看見五條悟懶洋洋的曬著陽光,在馬背上打了個哈欠。

  其實她知道他不愛騎馬,就像他不愛去學習新的語言,也不愛和那些打不過他的人對練。但以他的性格卻沒有拒絕這些課程。

  優姬垂下眼簾,控制著馬又跳過一個欄杆。

  她也不喜歡這些,但她努力的想要學習這些東西。真理家期望將她培養成一個只會做飯煮茶的廢物,五條家倒是有什麼課程都願意捎她一份,但也不會特意為她考慮。

  可是五條悟……優姬努力的讓自己不要去多想。她生來感情就淡薄的很,愛也稀薄,恨也淺淡。盡管淡薄卻清晰無迷茫。

  唯獨五條悟,她在他身上體會到了復雜和朦朧。

  她不去深想,怕一想就錯。

  馬匹在馬場上飛奔著,濺起塵土和草屑。夏日陽光灼熱,卻有春情。


第58章 互穿

  嗯?他是遭什麼暗算了嗎。這是五條悟醒過來後的第一個想法。

  一覺醒來發現自家的大床上躺了一個陌生的漂亮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姿態親密的抱著他的脖子,頭枕著他的胸口。五條悟有理由懷疑是這人垂涎他的美色給他下套了。

  不過這女生臉長的好看就是了,身材也不錯。只不過這個是不是「人」還有待商酌……他六眼看過去覺得這女人不像個人類。

  不過臉白白嫩嫩的,感覺戳上去的觸感會很好。

  這麼想著,五條悟忍不住手賤的戳了優姬的臉頰兩下。彈彈嫩嫩的,遂又戳了兩下。

  優姬微皺著眉頭,「別鬧了,悟。」

  五條悟也沒在意她喊了這個名字這事兒,都想睡他了總不至於連他名字都不知道吧?

  啊,這個還是有可能的,畢竟見色起意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倒是這個態度讓五條悟有些玩味,一副和他很熟的樣子,有意思。

  這個時候無敵的五條先生抬頭看了看四周,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這家……的確是自己的家,床也是自己的床。但為什麼四處都和昨晚上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比如那盞台燈的上面原來是有劃痕的嗎?窗外的植物枝椏生長感覺也有點不一樣,那個折痕的痕跡是不是過於老舊了一點?各種物品的擺放位置也不太對。

  嗯?這年頭睡個人還要大動干戈的改變這麼多無意義的東西嗎?

  「你是什麼新型咒靈嗎?」想不明白,五條悟干脆就誠實的發問。

  優姬猛的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五條悟,確定他不是想玩什麼新的play而是在認真的發出疑問。

  「……」優姬垂下眼睛,鴉黑的睫毛輕輕顫動,嘴角向下微抿著唇。咒力輕微的波動起來,她久違的升起了一些負面的情緒。

  「這種事情你眼睛看不出來?」她譏嘲的勾了下嘴角,有些發悶的問。

  五條悟砸了一下嘴,摸著下巴說,「嘛,就是看出來了所以才好奇啦∼告訴我好不好?你是怎麼做到氣息比我那個吞了特級咒物的新學生還要混雜的?」

  聽見五條悟的疑問後,優姬渾身的氣壓又低了一些。

  「我說你是笨蛋嗎?你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優姬低著頭,語氣不善。

  經過一番追問和信息交流之後五條悟和優姬都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他穿越了,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身上,這個世界的自己還秘密結了婚,對像是和他睡一張床上的這個女生。

  「你這麼快就相信我是另一個世界的五條悟嗎?」他有些興致勃勃的問優姬,「咒靈什麼的也該在懷疑範圍內吧?」

  畢竟他的第一反應就完全沒有到穿越這個點上,而是自己被咒靈暗算了。

  優姬現在根本不想看他,她一邊從床上起來一邊刺了他一句,「你該不會覺得誰都可以用你那具身體吧?別人恐怕第一時間就會被你那視野也給嚇到。」

  如果一個正常的人類突然擁有了蜻蜓的視野,那他絕對不會是興高采烈的用那眼睛去觀察。而是會無法適應那沒有視角限制,還可以對經過物體進行測速的千萬只復眼。

  五條悟哈哈一笑,「說的也對,畢竟我是最強的嘛。」

  這話倒是讓優姬看了他一眼,她勾起嘴角,不可置否的一笑。

  「你最好祈禱兩個世界的你口味是一樣的。」優姬把高專的制服扔五條悟臉上,解開睡衣換了套家居服穿。

  「反正都是大甜黨,甜的就行~」五條悟按住了制服說。雖然沒什麼用,不過接著他還是背過了身,不去看優姬換衣服。

  換好家居服後,優姬去廚房隨便的做了個早餐。

  米飯,味增湯,煎的三文魚和漬菜,除了米飯全部都放了致死量的糖,但沒有甜點。

  五條悟看著眼前過分「甜蜜」的早餐挑了挑眉,「提醒一下,雖然我愛吃甜食到味覺不太正常的樣子,但實際上我味覺還挺正常的。」

  優姬斜睨的看了他一眼,「愛吃吃,我給悟准備的,又不是給你的。」

  聞言五條悟倒是拿起了筷子,雖然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什麼的,不過被這麼清晰的當成了兩個人……莫名的有些不爽。

  飯菜的味道意外的還不錯,五條悟一個人坐在餐桌旁慢條斯理的吃完,也沒問優姬為什麼不吃早飯。他猜可能是因為像她這種和咒靈還有其他東西混雜在一起的存在不需要。

  飯菜的味道和往常不同,不過他該去高專上課這點倒是沒變。

  「啊∼還以為發生了這樣的事就可以偷懶了∼」五條悟笑著伸了個懶腰,把眼罩找出來給自己戴上。雖然這麼說著,不過他腳上倒是已經准備著出門了。

  和一個沒見過的「妻子」待在家裡什麼的……總覺得有點奇怪。

  「回來記得把你晚上要吃的菜買回來,要是你不在家裡吃的話不買也行。」優姬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電視拿出一本古籍看了起來。

  「出門愉快。」她嘴裡這麼說著,頭都沒抬起來看五條悟一眼。

  五條悟打開了木門,他看了外面一眼。

  五條悟又退了回來,差點揉了揉眼睛。

  「……為什麼我家外面會有帳?」他遲疑的問優姬。

  「放心,你出得去,那個是用來限制我的。」優姬看著古籍,不怎麼在意這個。

  五條悟微微張大了嘴巴,「我知道我出的去,我的意識是誰下的?這可是我家。」

  優姬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下,「你也知道這個五條悟家。」

  他倆大眼對小眼,五條悟摸摸下巴,有點遲疑又有點確定的說,「我干的?」

  沒人敢光明正大的在最強的家外面下帳,除了最強他自己。

  優姬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他,五條悟默默的關上門。他思付到,沒想到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還有這愛好。

  可怕,可怕。五條悟搖了搖頭,出門的時候順便檢查了一下帳的穩定性。

  正常的打了個車去高專,路上五條悟把包裡的手機拿出來翻了一下,想找點有用的信息。

  一入眼的鎖屏就和他的不一樣,他自己的是一個當紅女明星,但這個世界的「他」鎖屏是兩雙牽在一起的手。其中一雙毫無疑問是他的,另一雙他回憶了一下,是那個女人的手無疑。

  手機是最新款,指紋解鎖。這讓他松了氣,要是密碼也是那個女人的生日或者特殊紀念日什麼的,就算他是最強也沒法一下子打開。

  他打開相冊,裡面有的是照片,和他自己手機裡的沒什麼差別。

  ……不,這個世界的他拍得更多一點。他猜是給那個女人看的。

  但相冊裡沒有那個女人的照片,隱藏相冊裡也沒有。

  他接著打開電話簿,裡面沒有任何他不認識的女性名字,也沒有異常的通話記錄。

  沒有異常反而是最奇怪的。就他醒過來看見的東西來看,如果他真的是穿越了,那這個世界的他怕是愛慘了那個女人,然而相冊裡沒有她的照片,電話簿裡沒有她的號碼……這一點也不是他會做的事。

  說起來,那個女人叫什麼來著?


第59章 互穿

  五條悟上課的時候裝作無意的插了一句,「你們覺得我妻子人怎麼樣?」

  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面面相覷,但是看五條悟的樣子又好像不是開玩笑,於是看向了他們覺得在場可能唯一知道內情的人。

  「妻子?」伏黑惠也是一臉疑惑,認識五條悟這麼多年他還從未聽說過他有什麼妻子。

  五條悟身子微微一頓,隨即勾起了嘴角大笑幾聲,「啊~好像忘記和你們說了,我的妻子是——」

  他隨便從網絡上下載了一張當紅女明星的照片做屏保,然後把手機屏幕給學生們看。

  此舉頓時被虎杖悠仁的下意識戳破,虎杖悠仁睜大眼睛看五條悟,「哇,這不是最近特別有名的那個女團明星,跳舞超厲害的那個!原來她竟然是老師的妻子嗎?」

  聞言野薔薇也湊了過來,一臉嫌棄的看著他手機屏幕,「噫,這家伙也能娶到這麼漂亮的老婆?」

  五條悟拿著手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最熟悉五條悟的伏黑惠看見他這樣子嘴角一抽,滿頭黑線的看他,「你要逗我們玩好歹換個知名度低的人啊。」

  「誒誒誒?原來是在逗我們玩兒的嗎?」虎杖悠仁一臉震驚的張大嘴巴。

  野薔薇臉上的嫌棄之意頓時都快溢出來了,「我就說這種程度的大美人怎麼會看上悟這家伙。」

  聽見這話五條悟隱藏在眼罩之下的眉毛緊緊皺起,嘴上倒是輕浮的勾起,笑著說,「哎呀,你們不要拆穿我嘛,這麼可愛的女性我可是真心想娶回家的哦∼」

  嘴上這麼說著,五條悟的目光卻是一暗……連伏黑惠他們都不知道他結婚了的話,他和那位女性是夫妻的這個說法恐怕就得存疑了。

  更何況那個女人非人非妖還混雜著咒靈的一部分,本就不值得信任。

  上完課要完成的任務和他昨天要做的大同小異,該出差的地方該去的還是要去,世界並沒有什麼變化。雖然五條悟早上聽了優姬的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但穿越什麼的……他其實並不太信。

  台燈上的劃痕,樹枝上的彎折,不同內容的手機,這些東西或許難以處理,不過也可能有特殊的術式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

  而且公寓外面的那個帳他也檢查了,比他本人制造的更為精妙,卻有他個人的風格在裡面。如果這也是有預謀的話,那似乎也太大費周章。

  中午五條悟完成兩個任務之後碰巧遇見了硝子,看見硝子他心中一動。

  小輩們不清楚自己的過去,但萬一他真的是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的身上,也許可以從硝子這裡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你請吃飯?」家入硝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略有些意外的看向五條悟,畢竟在她印像裡五條悟最近這些日子基本上都是回家吃的。

  「對,有點事想問你~」五條悟把眼鏡摘下來換成了墨鏡,語氣和笑容倒是一如既往的輕浮。

  家入硝子皺了皺眉頭,雖然五條悟往常就很活潑,但她總覺得今天的五條悟有點太活潑了。

  「什麼問題不能在學校說?」硝子揉了揉眉心,眼底的青黑相當明顯。

  五條悟看了看四周,周圍也沒什麼其他的人,「哦,就是今早上有個女人突然出現在我床上跟我說我穿越了。」

  「嗯?」家入硝子按住了額頭木然的看著五條悟,滿心疲憊,「我說你啊,想尋開心你玩你那群學生就夠了,不用到我這來。」

  五條悟聳了聳肩,「沒辦法,這話太匪夷所思了。她還說她是我老婆呢。」

  「這樣,那那個女生現在在哪?」硝子整理著手裡的數據,隨口問道。

  「我把她扔我家了,准備晚上回去再看看。」五條悟倒是很認真的回答。

  這回硝子覺得有一絲不對味兒了,五條悟這家伙不是很討厭別人去他家的嗎?不過她也沒多想,她這兩天治療的病人太多,休息的時候都覺得腦袋昏。

  硝子一邊放下手裡的資料,一邊抬起頭的問五條悟,「等會兒去哪兒吃飯?」

  五條悟不假思索的回答,「就我們平時經常去的那家酒吧,那家的甜飲料還挺好喝。」

  「我們……經常?」硝子迷迷糊糊的停住,「我都快有一年沒和你吃過飯了,你說的是哪家?」

  這回輪到五條悟發出疑問的聲音,「不是前兩天才去過嗎?」

  一時間空氣都沉默了。

  「你剛剛說……今早上有個女人說你穿越了是吧?」硝子的手微微顫抖,想要摸根煙出來。

  「啊,沒錯。」五條悟手插在口袋裡,目光略有些迷茫。

  「我該說初次見面嗎?」硝子彈了下空空如也的口袋,娘的,忘記她戒煙好幾年了。

  「所以我真的有個老婆?」而五條悟的關注點則明顯有些不太對。

  關於這個硝子倒是斬釘截鐵的回答,「這不可能。」

  她認識的那個五條悟怎麼可能會結婚。

  「哇——這回答的也太干脆了。我臉還是長得挺好看的,有人願意和我結婚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五條悟砸了一下舌,有些不滿他們一個二個都是這種態度。

  硝子張了張嘴,她看著五條悟呆呆的說,「……我現在相信你不是原來的五條悟了。」

  「為什麼?」五條悟回過頭看著硝子,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的發問。

  硝子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

  這世上當然多的是人願意和五條悟結婚,但是五條悟他會和那些人之一步入婚姻的殿堂嗎?更何況優姬……硝子嘆了口氣。優姬現在到底如何,她一概不知,她甚至不知道優姬現在是否還活著。

  她所認識的那個五條悟會愛上真理優姬以外的人嗎?硝子在內心否決了自己,這種事情她甚至無法想像。

  「原來如此,你認識我但不認識她。」硝子伸手按了按嘴唇,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五條悟靜靜的看著硝子變幻莫測的神情,歪了歪頭問,「所以她是誰?」

  硝子像指間夾了根香煙那樣吐氣,「我不太想說。」

  ……

  和硝子吃完中午飯後五條悟推掉一個任務回了趟五條家。

  這地方他最近很少回去,但當他站到門口的時候僕從倒是一如既往的畏畏縮縮。

  「太久沒回來,我連大門朝哪邊都忘記了。給我帶路~我可記不得該走哪。」五條悟隨手指了個僕人,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

  那人好端端的遇見了五條悟本就怕的要命,被他這麼一捉弄連忙慌亂的跑到五條悟跟前。

  「家、家主大人,這邊走。」僕人顫巍巍的給五條悟帶路。生害怕他一時興起又作弄人。

  五條悟也就是一時興起,但沒想到這人給他帶的路竟然和他印像裡的不太一樣。

  那人並沒有把五條悟帶回他常住的房間,而是把他帶到了一處置放雜物的地方。他不常來這裡,但那個五條悟卻明顯是常來的。

  他打開門,一大股灰塵迎面而來,鋪了那僕人一身。五條悟有無下限,不怎麼在意這個。隨手揮了揮讓那個人走開,自個兒進去看了看。

  屋子裡放了些他小時候用過的木刀之類的東西,正中間卻掛著一件嶄新的白無垢。除此之外房間裡還有許多他從未見過的東西,比如小女孩戴的頭花,女兒節要擺的人偶,以及一摞一摞的相冊。

  他走過去隨便拿了一本吹開上面的灰塵翻起來。

  正臉側臉遠的近的,紅衣黑衣長褲白裙。一張張已有些年份的照片上全是一個女孩。

  她很少單獨出現在鏡頭裡,總是和他兩個人一起出現在照片裡。

  照片太多,不像他自個兒的相冊。

  說起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十來歲的時候那個一直在拍生日照片的攝影有問過他能不能多拍點。因為那個攝影師覺得他是個很好的模特。

  不過他覺得太麻煩了,沒答應,相冊的厚度也不及這裡十分的之一。

  他又拿起份比較新的相冊看,相冊裡的少女大概十三四歲,相貌已經和他早上看見的那個女生沒有太多差別。

  這個相冊裡五條悟出現的頻率少了很多,更多的是那個女孩自己。

  他又往後翻了翻,見著一張有些特別的相片。那張照片幾乎和相冊等大,材質很硬,上面的圖案只有黑白兩色。

  那照片上的女孩穿著一件和服走在木質的走廊裡,拍照的人也許是喊了她的名字。她回過頭來,帶著點嬰兒肥的臉上有些錯愕。

  哢嚓一聲,拍照的人將這一幕記錄下來。

  那人的拍攝手法並不專業,照片的視角有些不明顯的模糊。然而那女孩的模樣卻在這份模糊裡顯得更加動人。

  五條悟靜靜的看著這張照片,忽然將它從相冊裡抽出。他把相片翻過來一看,背後的四角泛黃。久遠的油性字跡微微暈散開來。

  上面寫著一個名字,真理優姬。

  「真理優姬。」五條悟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好像它帶著一股魔力。


第60章 互穿

  這是個陌生的名字,可他的身體卻在看見這個名字的那一刻差點發出聲來。

  於是他張開嘴讀了讀這個名字。

  「真理優姬。」

  這個在日語裡發音簡短的名字讀起來卻讓他覺得婉轉悠長。口舌間的轉動又熟稔無比,好像他曾無數次將這個名字嚼在口中。

  可這真是個奇怪的姓氏,五條悟想,而且說不定她現在姓五條。

  想到這裡,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地方的心跳忽的慢了半拍。這不是他的身體,五條悟眯了眯眼睛想,他不這樣。

  「家主大人,您要在這裡用晚飯嗎?」剛剛帶他過來的那個僕人又被推揉進來,十分拘謹的問他。

  晚飯?五條悟回憶了一下,那個女人似乎也說過有關的話。他下意識的掏出手機想要打個電話,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那個人的電話號碼,手機的電話簿裡也沒有。

  不把號碼存在電話簿裡,可能是因為把號碼倒背如流。手機裡面沒有異常的聯系方式,則是因為他打完電話就會刪除記錄。

  但這些信息對他來說毫無幫助,這個世界的五條悟記得她的手機號碼又關他什麼事呢?

  他回憶了一下出門前客廳的裝飾,想起了一個他已經不太用了的東西,座機。

  這個在智能手機時代已經被逐步淘汰了的東西,依舊存在於他那間公寓裡。

  如果那個女人更早的進入這個世界的他的生命裡,也許他的座機號碼會不一樣。但他又回憶了一下今早看到的一切,盡管所有的東西都和他記憶裡的有所不同,但差別不大。

  他試著撥打了那個號碼,做好了無人接聽的准備。

  「您好,這裡是五條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那邊傳來,是那個名叫真理優姬的女人。

  「我打電話和你說一聲我不回來吃飯∼呀,我回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還有座機號碼這東西。」五條悟如往常一樣語氣輕浮的說。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又傳來一聲低笑,「好的,我知道了,五條先生。」

  她故意把那個稱呼說的很慢,帶著點嘲弄和惡意。

  「你對你丈夫也這麼說的嗎?」五條悟一頓,聳了聳肩,盡管他知道對方看不見。

  「當然不這樣。可是您,五條先生,您並不是我的丈夫。」她說。

  她說這話的聲音帶著點笑意,通過電話線和電磁波稍微失真後傳到他這裡。他幾乎可以想像她說這話的時候的模樣,嘴角勾起,低頭,眼睛微微眯起,帶著點兒嘲弄。

  他從未看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卻在聽見這話的時候一瞬間就想像出來。

  哈。五條悟不自覺的笑了出來,手上掛了電話。

  他笑著告訴等在一邊的僕人,「我晚上不在這。」

  華燈初上,五條悟把任務做完後一個人漫步在東京的街頭。他當然可以很快的回去,但他還想在外面呆一會兒。

  這時候還不算晚,路上逛街的人很多。五條悟路過一家首飾店,衝著玻璃順了順自己的頭發。

  櫃台的模特上展示著一條華美的項鏈,那模特少見的是黑色長發。

  他的目光多看了那項鏈兩眼,她也是一頭黑發。

  五條悟看著這項鏈,試著去想像這條項鏈戴在真理優姬的脖子上。

  可他發現這只是徒勞。

  他無法想像她戴著首飾這種累贅的東西。她呆在那裡,好像她本身就是一件精美絕倫的裝飾品,再無法往上加其它的東西。

  等五條悟回到那間公寓的時候,那房間還開著燈。他打開門,發現她周圍全是一摞一摞的書籍。她翻著其中一本,手上做著筆記。

  「不說句歡迎回家嗎?」五條悟調笑著說。

  優姬頭也不抬,聲音也毫無波動,「請進。」

  五條悟倒也不覺得尷尬,一邊脫掉鞋子往屋子裡走,一邊問她,「你很喜歡看書?」

  「不,我只是在找把你送回去的辦法。」她縮在沙發裡將書翻了一頁,冷漠的回答。

  聽見這話五條悟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又忍不住在心裡笑自己。他這是干什麼呢?他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

  「那有找到什麼辦法嗎?哎呀,突然發生這種事情誰也沒辦法料到啊。」他大刺啦啦的坐到優姬旁邊的沙發上,把眼罩從頭上摘下來。

  圓珠筆劃過紙張的聲音刷刷的響起,他手上轉著眼罩,頭靠在沙發上看她。

  不小的公寓裡安靜異常,他們兩個靈魂上的陌生人就這樣共處一室。

  「你們會結婚是因為你們是青梅竹馬?」他笑得盡量漫不經心,讓自己看上去只是隨口一問。

  優姬時不時的往本子上記著點東西,輕皺著眉頭,「這和你有什麼關系嗎?」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臉上也不耐煩,但她還是向五條悟做了點解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中途遇到點挫折分開了會兒,最後又走到一起。這答案你覺得如何?」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輕笑著說,「……不怎麼讓人意外。」

  然而公寓外面的帳,她不似人類的體質,怎麼會這麼簡單呢?

  怎麼會這麼簡單呢。眼罩虛虛的掛在指尖,五條悟垂下眼睛,白色的睫毛擋住湛藍的雙眼。他們過去發生了什麼,他一點兒也不清楚。

  「對了,還請您不要試圖去了解過多的消息。」她手上不停,卻恰好打斷了他的思維。

  「為什麼?你不怕我穿幫?」他笑著往後仰頭,看向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優姬卻忽然重重的把書合上又收起了筆。她直起身子,面不改色卻語氣鄭重對五條悟說,「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第61章 互穿

  五條悟沒有搭話,笑容依舊輕浮。

  「誒,真的嗎?那你要怎麼做呢?」他長腿一跨跑到優姬面前,彎下腰笑嘻嘻的看她。

  優姬的表情不變,只眼睛裡金色的眸子向上一抬,直直的盯著五條悟。她過分鮮艷的紅唇輕輕開合,「我想你不會想要知道,五條先生。」

  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吐息,可身上的溫度卻很高。她在他面前,帶著種無法忽視的存在感,像燦燦星空中唯一一顆月亮。

  白色的發絲垂落下來,擋住五條悟的眼睛。他不說話,只默默的看著她。優姬的睫毛顫了顫,一把將他推開,快步向臥室走去。

  「哈哈哈,晚安,真理小姐。」他勾起嘴角大聲的對她說,笑著伸手按了按她推他的地方。

  優姬聽見他的聲音身子頓了頓,伸手去開臥室的紅木門,臉上沒什麼悲喜,「晚安,希望明天早晨不用再見到你。」

  木門被帶上,落鎖的聲音傳來。五條悟看向那扇木門,身上蘊滿了咒力的女性身體靠著那扇門緩緩滑落。

  她大概是不會哭的,可能也沒有多麼生氣。他和她相處了不到一個小時,卻無比確信她不是感情充沛的人,也不可能是個脆弱的女性。

  可是她背對著紅木門的身影,又為什麼這麼難過?

  他公寓裡的客房沒什麼其他人住過,不過客房離門口更近,他自己也常住。

  稍微彈彈灰塵,整理了一下。他洗漱完躺在床上,按了按額頭,沉沉睡去。

  明天清晨,他會回到原先的那個世界呢,還是會留在這裡?

  「你怎麼還在這裡?」優姬隨便熱了個三明治扔給他。

  五條悟看著眼前這個明顯是鹹口的三明治沉默了一會兒,遲疑的拿起來嘗了一口。不怎麼合他胃口,不過也不算太難吃。

  「這種問題我也不知道啦,不過我還挺奇怪你怎麼看出來的?外形上沒有差別吧?」他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含糊的問。

  優姬張了張嘴,把手架在胸前看向窗外,「我不是很想說。」

  他嚼了嚼三明治,扔掉最後剩下的那一點干面包,雙手撐著臉頰眨了眨眼,「誒,告訴我嘛,你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不告訴我,至少告訴我這個吧。」

  她打開窗戶,靠在窗沿上,目光看向帳外的遠方,像是被煩得受不了,「你比他更活潑,更有精力,他要稍微沉靜一些,但看上去有一點……脆弱。」

  在灰色的帳的遮蔽下,一切景色都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對我來說有許多的不同,但最重要的一點……」她的頭靠在冰冷的鋁合金窗沿上,黑色的長發落在銀色的金屬上,泛著不同的光澤。

  她不是人,不是妖怪,也不是咒靈,臉上卻帶著種難以言說的神情,像悲傷和惋惜,又有意料之中的平靜。

  好像她說的不是靈魂不見了的愛人,而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最重要的一點……」她扭過頭讓他看不見她的神情,「你們的目光不一樣。」她的聲音有些發悶,卻又聽不出什麼感情。

  他看著白瓷盤裡扭成一團的面包碎,無聲的笑了笑。

  「那這樣呢?」他收起笑容,挺直腰杆。優姬回過頭來看他,又垂下了眼。

  她盯著地板上不規則的花紋,輕描淡寫的告訴他,」你們不一樣。」

  「這麼明顯啊。」他把盤子裡剩下的一點面包放進嘴裡吞掉。他沒問優姬,為什麼這個世界的五條悟會更加脆弱,又為什麼會不一樣。

  要出門的時候五條悟戴上了眼罩,優姬遠遠的坐在一旁,又拿起了書本。

  忽然五條悟興致頗為高昂的問她,「如果我不用這雙藍眼睛看你,你還能認出我嗎?」

  優姬沒有看他。

  而五條悟已經出了門,把帳收了起來。

  如果一天的時間過去,一切沒有回歸原樣,那麼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又發生變化?

  優姬捧著書,不斷的思考著她看見過的所有內容。怎麼做?到底該怎麼做?她模擬出的呼吸依舊平穩,然而心神已經開始疲憊。

  五條悟把布置帳那東西隨便扔進了垃圾桶,甚至都沒有管垃圾分類。他摘下眼罩,對著車窗看倒影裡的自己。

  身高,體重,肩寬什麼的都沒有什麼變化。手上倒是多了一點繭子,但也不明顯。

  他又看了看這一張臉,沒有任何的區別。菱角,面部的起伏,皮膚的光整程度,這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

  接著是目光,他盯著倒影裡的自己。無法想像另一個五條悟是用著怎樣的目光去看那個女人。

  她好像從來沒叫過他的名字。啊,這麼說也不對。五條悟想起他昨天早晨醒來的時候。那時候她叫過他的名字,但叫的是另一個「悟」。

  一輛汽車從他身後飛奔而過,他看了眼時間,必須得趕緊走了。

  咒靈,學生,高層。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可是這些事情他真的要去做嗎?這可不是他的世界。

  這麼想著,他卻向高專那邊走去。

  高檔公寓下的鮮花和灌木都充滿生機,高樓林立,中間卻布滿了綠色。

  時間已經很緊了,甚至超過了他平常給自己定的可以遲到的那些時間。但他卻停在了公寓樓下,將眼罩戴上後輕聲對自己說那個名字,「優姬。」

  真理優姬並非故意等藍色窗簾那裡,她無意識的向下一瞟,卻正巧看見了他的身影。

  她其實不想看見他,一點也不想。

  那個靈魂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五條悟,卻占據了他的身體。

  可為什麼……優姬背過身去,目光散開。

  他看上去比她的悟更幸福。


第62章 互穿

  「真理優姬是個怎樣的人?」她看著五條悟,重復了一遍這個問題。

  五條悟微笑著看她。

  家入硝子固定住要解剖的屍體,長發散亂的打在臉頰上。

  「神秘,充滿魅力。」她一邊回答著,一邊給自己戴上橡膠手套,然後用冰冷的解剖鋸割開那屍體泛青的皮膚。

  她想起了她高中的時代,想起真理優姬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那時候她就看不懂她,只覺得真理優姬雖然是個奇怪的人不過也是個好人。

  但咒術師都是一群怪人,真理優姬毫無疑問是其中最奇怪的一部分。

  她用手扒開那屍體冰冷的皮膚,粘膩的感覺隔著橡膠手套依舊清晰。她處理過許多這樣的屍體,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感觸。

  五條悟的聲音傳來,他撐著臉又問她,「還有呢?」

  「還有?」她沉默了會兒。

  還能說的東西有太多,家入硝子既見證過真理優姬無謂的戀情,也陪她度過了沒有家人祝福的生日,又出席了真理優姬妹妹的葬禮。

  還有……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願去回想真理優姬毫無異色的臉龐,和過分冷靜的眉眼。

  還有最後,那場血腥的訂婚宴的前夕。

  「我只能說她是個笨蛋。」家入硝子一邊用解剖刀移動著向外湧的內髒,有些疲憊的回答,「我這麼說……五條悟,因為我從未真正了解過她。我,或者說我們,都從未了解過。」

  五條悟的臉上依舊掛著輕浮的笑,眼罩遮擋了他的目光,讓家入硝子無法判判定他真實的情緒。

  他只是笑著,依然繼續輕松的問道,「可是你現在是我唯一能找來詢問的人啦,就多和我說說嘛∼」

  這副模樣和那個混蛋相似卻又充滿了不同。家入硝子看著他的模樣,他和那個家伙是不同的五條悟。她再一次意識到這一點。

  回過神來發現內髒亂糟糟的,硝子出神的看著手下的東西。無聲的處理許久,她才抬起頭告訴五條悟,「我並不想聊這個話題,你又不是五條悟,你問這個又有什麼用?」

  聽見這話五條悟只是笑了笑,他垂下手去踩木椅,搖搖晃晃的保持住平衡,「別這麼嚴厲呀,我只是問問而已。」

  家入硝子抬頭看著他,手下有條不紊的檢查著屍體。

  五條悟吐著舌頭,作怪似的聳了聳肩,「好吧,其實是我昨天稍微去查了一下,發現我們兩個世界最大的不同就只是我有個青梅。所以我才想問問她是個什麼樣人嘛。」

  家入硝子眨下眼睛,總覺得有那裡不對勁。她自認還算了解五條悟這個人,如果只是感興趣的話,他不會這麼拐彎抹角的來問她。

  「那你知道她差點和夏油傑訂婚這件事嗎?」她沉默著脫下手套,抬頭問五條悟。

  五條悟搖搖晃晃的身子一僵,隨即恢復原狀笑嘻嘻的說,「不是吧,我的青梅竟然會和傑訂婚。」

  「很意外?我們當時都很意外。」硝子將他的模樣看在眼裡,嘲諷的扯了下嘴角。

  她看著五條悟身子下意識前傾,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她,「那是怎麼回事?能告訴我嗎?」

  又抬頭看五條悟控制著椅子向後一倒,看上去滿不在乎問她,「唔,他們怎麼走到了一起。」

  「不。」硝子閉上眼睛,聲音有些發沉,心裡卻幾乎想笑,「他們沒能走到一起。」

  誰也不知道真理優姬到底有沒有真的愛過人,但所有人都知道五條悟愛著真理優姬。

  五條悟愛著真理優姬。

  「她在訂婚宴上殺了很多人,全都是作過惡的咒術師。」硝子睜開眼睛盯著前方,囈語般的說,「我都不知道她那麼恨咒術師。」

  「而且……我一直以為你們會在一起。」她看著解剖台上的這屍體,冰冷的在心中記錄這具屍體的死亡原因。過去的時光卻不斷在腦海裡回放。

  家入硝子和夏油傑認識了真理優姬三年半,五條悟和真理優姬卻是青梅竹馬。

  沒有戀愛卻距離曖昧的青梅竹馬。

  她忽然想起在一次任務的過程中,她和真理優姬一起去高專附近的地方袚除咒靈。五條悟無法無天的提著夏油傑的東西哈哈大笑的飛過她們頭頂,留下夏油傑一個人在後面破口大罵著追。

  她和真理優姬一起抬頭看去,她只覺得好笑,卻無意中瞥見了真理優姬的神情。

  瞥見了,唯一不同的目光。

  五條悟看著硝子的失神的面孔,他把下巴放到椅子上想,這種問題恐怕只能去本人才能得到答案。

  這麼想著,他點了點頭說,「哇,那干得還行嘛,我看那堆殘渣不爽好久了。」

  硝子的這個疑問問題還是去她本人好了,她本人肯定知道。五條悟摸著下巴想,她應該不會瞞著他吧。

  想到這裡,他突然又有些不自在。可他有什麼好不自在的?他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五條悟。

  「所以你有什麼想法?覺得她做得對?」硝子看他不爽,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可五條悟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一時間沒辦法說話。

  「沒有,我只是想去問她本人。」五條悟無所謂的回答。

  「……你說什麼?」家入硝子僵硬的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五條悟。

  「可是你當初明明……」她不斷的思考著那個下午她和五條悟一起坐在高專的台階上,她向他詢問優姬的狀況,卻從他話中得到了真理優姬已經死亡的消息。

  她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我以為你那話是想跟我說她已經死了。」

  五條悟眨了眨眼提醒到,「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五條悟,不會記得和你說過什麼。」

  「不過——」

  家入硝子從五條悟的口中聽見了又一個讓她驚訝無比的消息。

  「我們結婚了。」五條悟攤著手對硝子說,「雖然你說她差點和傑訂婚,但五條悟和真理優姬已經結婚了。」


第63章 互穿

  五條悟不去管家入硝子因為他剛剛說的這條消息受了多大的震撼,他待在一旁,臉上笑容不變。

  「你昨天說的那個女人……是真理優姬?」硝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僵硬的抬頭看他。

  「嗯,沒錯。」五條悟無所謂的回答道,「難道你還有其他的人選?」

  她張了張嘴,「當然不是,可是,你要知道真理優姬已經有十年沒有出現在過咒術界了。」

  五條悟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原因和過程。說起來我一覺醒過來發現自個兒多了個妻子,結果是我穿越了什麼的。發生了這種事情最該驚訝的是我吧。」

  家入硝子向旁邊走了一步,她忽然又想起了五條悟之前的話語,沉默了一會兒問他,「那你有什麼想法?」

  「什麼?」五條悟奇怪的看向家入硝子。

  「我說。」她抬起頭直直的盯著五條悟,「真理優姬和這個世界的五條悟結婚了,你又有怎樣的想法?」

  他沒說話,家入硝子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能從他露出的那半張臉去分析他的情緒。

  看著五條悟不自覺抿起的嘴角,微微僵硬的下顎,她在心裡笑了一下。同樣是五條悟,這個五條悟的心思比那一個還要好猜。

  這樣想著家入硝子猛的覺得有些難過,和她認識了十來年的那個五條和真理優姬結婚了,這件事她一點兒也不知道,甚至還以為優姬已經死去。

  「我沒什麼想法。」五條悟從椅子上站起,哈哈的笑著,「就是挺意外的,我的妻子竟然是這麼位美麗的女性啊。」

  「是五條悟的。」家入硝子皺起眉頭糾正,「是這個世界的悟的,妻子。」

  「不是你的。」她垂下眼簾,沒有看他。

  這個五條悟和她認識的那一個充滿了不同可又多麼相像,說話的語調,習慣性的動作。這一切都和她認識的那一個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他們的喜好和習慣都是一樣的,他們同樣嗜甜,會戴特制的眼罩和墨鏡,也做出一樣的動作。

  盡管有所不同,可他們無比相似。所以他會和五條悟愛上同一個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五條悟捋了把頭發,背對著硝子立在原處回答,「……我知道。」

  這個事情他最比誰都更先意識到,他意識到他對這個世界的真理優姬擁有不一樣的感情。也意識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他自己。

  只不過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他的異樣只是因為身體不同。可是等到他再一次切實的看見真理優姬的時候,他忽然就明白了這份感情不僅僅是來自於這具身體,更來自於他自己的靈魂。

  大概真理優姬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警告他不要去繼續了解她的信息。

  真可惜,她那時候不該說那樣的話的。

  如果她沒有說出這樣的話,那麼那時候他也許就不會如此心動。

  這情況對他來說太過少見,他生來就沒有什麼很喜歡的東西,在一股無形的推力下順順利利的走在「正道」上,然後逐漸長大,從未錯軌。

  這個世界的五條悟大抵也是如此。他們的世界如此相似,無論是身體、能力、還是面對的東西,都是這樣。

  可是這個世界的五條悟擁有的東西要多一點。

  多一點愛,多一點恨,多一種體會。

  他忽然有點羨慕這個世界的五條悟了。這些東西他都沒有過,也不曾去追求過。

  「我知道和她相戀的是另一個五條悟,不是我。」他臉上的笑容依舊輕浮,硝子卻不想再看了。

  「笨蛋……你們都是笨蛋。」硝子閉上眼睛,低低的說。

  當他再一次打開公寓的大門,肉眼可見的是用特殊材質畫成的魔法陣。真理優姬站在對面,手裡拿著天平。

  「啊,看來你找到能把我們我換回來的辦法了。」他笑著把買好的甜品放在鞋櫃上,蹲下身換鞋子。

  紅色的鞋櫃裡放著他從未買過的情侶款拖鞋,和女士的高跟鞋。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她的腳要比他的小上好一截。這樣想著,他從裡面找出一雙有些舊的拖鞋。這雙他買過,只不過是前兩年在穿。

  「看來沒有了帳之後,出門去找資料和方法還是有用的嘛。」他換好鞋把眼罩摘下,用藍色的眼睛仔仔細細的看真理優姬。

  她一句話也沒有和他說,只是出神的盯著手裡的天平。

  五條悟張了張嘴,順著看她一點兒也沒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微笑了一下。

  「不和我多說說話嗎?」他腳下踏進那個魔法陣,輕松的問她,「你不想知道那個五條悟在我的世界裡會遇見什麼嗎?」

  這下真理優姬總算有了反應,可她只是握緊了手上的天平,語氣冷硬的對他說,「抱歉,我不想知道這個。」

  他笑了笑,只當自己沒聽見,「其實和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麼差別,只有你不太一樣。該去高專還是要去的,該教的學生還是那群學生,面對的壓力也是差不多的壓力。」

  真理優姬的身影緊緊的印在他藍色的雙眼裡,五條悟就那樣笑著看她,「除了那個世界沒有你。」

  他這麼說著,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很少會有這樣的時候,從來都是想什麼說什麼。他也很少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如今也有了。

  這麼想來,突然就覺得說不出話也就不算什麼了。

  只是我有些想告訴你,那個世界沒有你,雖然少了一些恨和疲累,可是也少了很多的愛和幸福的時刻。

  五條悟笑著,卻不把話說出。

  他走到魔法陣的中間,站在那裡看真理優姬的面孔,想要將她的模樣刻進腦海。

  盡管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他有怎樣的過去,但他仍舊是了解自己的。真理優姬讓五條悟的愛和恨都變得濃烈,對他如此,對他也如此。

  「明明一切都是差不多的。可是你……」他看著真理優姬將天平放在魔法陣上,看著咒力的湧動,他笑著對她說,「你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細細的光芒逐漸升起,空蕩蕩的天平兩端緩緩持平。

  他看著她的模樣,無所謂的笑著說,「再見了,真理優姬。」

  光芒升起又散去,她終於抬頭看向魔法陣裡的那人。看見熟悉的眼神,看見他顫抖著嘴唇的面容。

  「悟。」她僵硬著的身子一下子松開,深深的吸氣,「好久不見。」

  「我差點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他踏出魔法陣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她能感受到他顫抖的身體,激烈跳動著的心髒,和過分用力的擁抱。

  「我愛你。」她緊緊的抱住了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五條悟,我愛你。」

  「我也是。」他低下身子將頭埋進她的肩膀和頭發,「我愛你,並且無法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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