濫用通靈的伯娘【已檢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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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苺 您是第1190個瀏覽者
約在四年前，即是二00四年一月中旬，亦即是農曆癸未羊年年底，筆者為趕農曆年假期儲稿，連續寫了幾個問米的故事。
廣東人所謂的「問米」，其實即是通靈；歐美亦有這一科，稱為「Medium」，俱是從事生人與死者的溝通。
通靈其實有大用。譬如面對失蹤、兇殺等懸案，束手無策、苦無綫索之時，向靈界尋求幫助，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這種通靈破案的方法，不論香港及歐美警方，俱有使用；不過分別在於香港警方絕密進行，不准透露半點風聲，反而歐美的執法機構，並不介意公開，他們有當地著名靈媒的聯絡及收費資料。
為甚麼香港警方這樣保守？事實上亦難怪，靈媒這行業，頗容易冒認及混騙，當你發現上當之時，破財事小，更不幸是會阻延破案，或被誤引到其他不相干的方向，後果可以相當嚴重。
一般正常的情況下，死者離世，萬緣俱斷，從此往生赴另一場因果。
用個通俗的比喻，正如飲宴過後，主人埋單結數離場，即使各位賓客更捨不得，亦只有送行，天下哪有不散之筵席？
因此人死以後，家屬還糾纏不放，死拖活拉，其情雖然可憫，但於道理，其實不合。
像以下這個通靈的故事，正好說明這種情況。當事人是筆者一位聰明朋友，她幼年時寄居住在伯娘家中，地點在新界元朗。
說起來，已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當時伯父仍在生，跟伯娘的感情很好，家裏開陶瓷行，環境相當富裕，可惜兩夫婦大半生膝下猶虛，常接聰明朋友過去小住。
終於有一年冬天，伯父患急病去世，剩下當時六十多歲的伯娘，孤零零留在世上，無兒無女，伯娘傷心到不得了，面對偌大的一片家業，六神無主。
聰明朋友當年是八、九歲的小女孩，已頗懂得人情世故。她看伯娘的哀傷，一是出於失掉幾十年來的老伴；二是害怕獨自面對未來。
原因是伯父在生時，曾經打下厚實的經濟基礎。他們夫妻在元朗的陶瓷行，頗具規模，上下員工五十多人，家裏的助理傭僕司機等又七、八人，他們俱期望伯娘繼續帶領業務。
但是伯父不在，伯娘失去信心。當一個人絕望之時，唯有求問鬼神，於是她決定通過通靈，找伯父的鬼魂回來相聚。
二十多年前，元朗錦田一帶，有個頗出名的問米婆「九姑」（假名，時日曠久，請讀者別追問其下落）。伯父過身後十日，伯娘仍哭哭啼啼，急不及待就上門要問米。
聰明朋友在家裏等候，她很記得伯娘第一次問米回來後的情景，當時是下午四時許，懶洋洋的陽光曬滿一屋，伯娘由司機開車送回來，整個人仍神馳魄蕩，輕飄飄似的越過大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
聰明朋友心急，猛搖伯娘，問她剛才問米的情景。那伯娘回過頭來，瞪着朋友，很認真地告訴她：「原來是真的！才哥的魂魄真的可以找上來，還好像生前般跟我聊天，很溫柔地開解我別傷心……」
才哥是伯娘對伯父的暱稱，看來她是十成十的相信那九姑，究竟她這麼苦心的找伯父回來，有甚麼要問？
伯娘非常陶醉地說：「我一直想換掉睡房的窗簾，卻怕才哥不喜歡，又怕他認不出新窗簾，不懂得回來；但現在好了，我問准他的意思，我終於可以換窗簾了！」
儘管朋友當時年紀小，也覺得伯娘的態度有點不妥，這些小事也要勞師動眾的找伯父上來問？
可是伯娘對問米簡直已入迷，每隔一兩天，不分大小事務，她總跑去九姑處，召伯父的魂魄上來問，也不拘花幾多錢，完全當那問米婆是人肉電話機。
終於有一天，伯父的亡靈也到了忍耐極限。那次亦是伯娘最後一次問米，當時帶只有九歲的聰明朋友同行。
對於一個九歲的女孩子來說，那是一次非常刺激，又刻骨銘心的體驗。
時間在下午三點鐘。久聞其名的「九姑」是一個相貌乾枯的老婦，但是偶而抬頭，目光像黑雲背後的閃電，忽然一亮，已足以令人心寒。
問米在一間幽暗的房間裏進行，氣氛陰森，朋友給嚇得不敢動彈。不過通靈的過程比她預期中更快，九姑先坐下，一邊撒米，一邊呼叫伯父的名字及出生籍貫。
朋友還未定過神來，忽然九姑已轉了男聲，很不耐煩地問：「阿琴，你又找我有甚麼事？」
「阿琴」是伯娘的小名，當時朋友雖然很害怕，但是伯父的聲音太熟悉親切，所謂「音容宛在」，她不禁脫口而出，即場喚了聲：「伯父！」
「伯父」卻沒有理會她，一開口就埋怨伯娘：「我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你應該學懂自己做決定啦！鋪頭裏大事小事你都識口架！家務都是芝麻綠豆，何苦常為這些瑣碎事煩我？你以為上來一趟容易呀？」
伯娘淚如雨下：「我只不過是記掛着你……」
伯父不表同情，反而粗聲粗氣道：「人已死了，還有甚麼好掛！你別再阻我上路！」
說到這裏，戛然停止，像是電話通訊中斷，九姑伏在桌上，竟發出輕微的鼻息，口角還垂下一綫唾沫。
朋友當時看見十分驚心，完全不明白這幾個大人在弄甚麼花樣。反而伯娘振作起來，放下一封紅包在桌面，跟着手拖朋友，頭也不回地離開九姑的寓所。
經過那一次，伯娘再沒有去問米，似是整個人清醒了；伯父既然通過靈媒這樣說，夫妻間已沒有甚麼再值得留戀。
朋友記得很清楚，自從最後一次問米，伯娘不再終日憂傷流淚，或長嗟短歎。她從此振作，恢復主持家務，又出陶瓷行打理生意，居然頭頭是道，即使伯父不在，闔家仍非常興旺，伯母後來又健康愉快地活到現在。
因此，以正常的過世情況而論，我們還有必要再打擾死者的亡靈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