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一場不經意的邂逅 牽引出一段無法止息的愛戀情懷。在電車上被男人性騷擾的牧瀨，因被年輕俊美的橋本出面搭救而松了口氣。此時，牧瀨被事業上的夥伴背叛，獨自經營人力派遣公司，於是聘請了橋本進入公司幫忙。兩人在工作的過程中，于公於私都逐漸成為最佳夥伴。但是，橋本卻有著連牧瀨都不知道的秘密！？曖眛的互動關係，深情款款的愛情拉鋸，絕對讓你感動不已！
一
「嗯……？」
腰部好像有種詭異的威觸。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有點微溫的觸感，感覺十分陌生。整個腰部都暖暖的，像是被什麼給覆?#92;住的觸感……到底是什麼東西？
女色狼？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奇怪的事嘛！我否定了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
大概是我多心吧。為了搞清楚是不是自己神經過敏，一定得確認一下，先掌握住情況才行。但現在是什麼狀況啊，根本沒辦法回頭嘛！公事包被緊緊的夾在人與人之間，身體與視線朝著反方向，我的頭連轉都轉不了。
「唔唔唔……」
我之所以會以這樣不自然的姿勢站著，是因為搭上了一班爆滿的電車。這種情況平時只會維持個幾秒，但是今天擠到完全動彈不得。我試著努力地轉過頭去，也只看得到幾個穿西裝的男人身影，好像沒有女性站在我身後……這麼說來，會、會是男人嗎？怎麼會有這種事！
「好熱……呼……」
現在已是九月下旬，車中卻還是很悶熱，我已經滿身大汗了。這純粹只是因為氣溫悶熱嗎？
雖然我拼命地想要移動身體，卻完全無計可施。本來覺得看清楚狀況之後會比較安心，現在也沒辦法了，只能讓那個微溫的觸感繼續停留在腰部。就算我想再試著轉頭一次，也一點都轉不過去了。
真是大爆滿啊！如果是早上的尖峰時間也就算了，竟然連回家的時候都這麼擁擠！
對了，剛剛車內廣播好像有說電車發生了一點小事故的樣子。
貼在我身上的手掌還挺大的，加上我剛才勉強轉頭只能看見穿西裝的身影，在在都顯示著那只手的主人應該是個「男人」。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我怎麼想都覺得犯人不可能是女性。既然如此，我以為碰上色狼，應該只是誤會吧？男人怎麼可能會性騷擾男人呢……是吧……？
「啊！」
貼在我腰上的「手」，以明顯的意志開始在我身上動了起來。
不會吧……我滿心希望能夠否定這個臆測，汗水也越流越多。
我可是個男人耶！而且年紀也不小了，都二十九歲了。就算我因為娃娃臉而看起來比較年輕，也已經是個堂堂男子漢了。摸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好玩的啊！但是那手指彷佛是在嘲笑我似的，繼續四處攀爬。
無法看到面貌的某個男人……竟然這樣撫摸同性的身體，而且還是故意的。這種未曾體驗的窘境讓我產生無法形容的恐懼。被男人撫摸誰高興得起來啊！也沒辦法移動身體來閃避。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我已經無法判斷了。
那只手伸入西裝外套，又潛進了背心裏，我隔著襯衫感受到它的撫摸。
我無法抗拒，只能承受著那種觸感，也沒辦法開口喝止。
只要開口應該辦得到吧？不，絕對不行！我立刻否決了自己的計畫。
根本就不知道能說什麼嘛，難道要說「請不要這樣」或「有色狼」嗎？如果我是女人就好了，只要開口求救身邊的人就會注意到，說不定還會見義勇為幫我制止色狼呢。但是，如果我開口，身為男人竟然還會被男人性騷擾的窘態就會被所有人看到了。我怎麼可以讓自己丟這麼大的臉啊！
上衣的鈕扣被解開了。竟然演變成這樣的情形……丟臉，真是太丟臉了！這種年紀的男人竟然還會碰到色狼！一方面覺得滑稽，另一方面卻也覺得屈辱難耐。
只要再等幾分鐘，再過幾分鐘就會到站了。忍到那時就好了，只要忍耐到那個時候就可以結束了。
但是……
或?#92;是察覺到我完全沒有抵抗的念頭，站在我身後的色狼行動似乎變得越來越放肆。他突然往前一頂，把身體緊密地貼在我的背後，他的氣息吹到了我的耳畔。對方的身高好像比我還高……但是，比我高的男人到處都是，沒辦法以這點來鎖定犯人，我忍不住詛咒起自己矮人一截的身高。
「啊……」
那男人挺起的器官，頂住了我的臀部。這是……興奮的意思嗎？
這麼一來，就能清楚地確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並非只是開玩笑或是誤會了。雖然我完全不希望用這種方式弄清楚狀況……
我該怎麼做呢？完全想不出任何的對策。
像是在嘲弄我的焦慮似的，那男人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我。一股淡淡的煙草香飄了過來。他開始隨心所欲地撫摸我的身體。
無法動彈。
也沒辦法抵抗。
更無法發出聲音。
我吞咽著儲積在口中的唾液。那咕嚕的吞咽聲聽起來竟莫名地響亮刺耳。
「嗯……」這是我的聲音嗎？這到底是……
那男人的手指爬到了我的喉嚨，在皮膚上輕輕撂過。這個動作帶來的奇妙感觸，讓我的身體顫抖起來。
「……啊……」止不住地顫抖。
四肢好像都沒力了。
汗水也涔涔地流出。
我拼命咬住嘴唇，忍耐著快要壓抑不住的呻吟。如果繼續發出聲音，一定會被其他乘客給發現的。到底是被別人發現我身為男人還被性騷擾比較丟臉，還是被別人發現我竟然對色狼的動作有反應更丟臉呢……我已經無法判斷了。
「嗚……」
聲音壓抑不住了。我也開始有快感了嗎？再怎麼忍耐還是發出了呻吟。不行，我怎麼可以屈服於這麼卑劣的行為……
「快……住手……」
我好不容易從乾澀的喉嚨擠出這句話，這已經是極限了。我極力控制音量，應該只有後方的那個男人聽得見吧。結果，他的手很乾脆地抽走了。
但是……
咦，原本看似要拿開的手竟然再度往下方爬去。啊，不行啦，往那邊的話問題更大啊！
那只手隔著拉煉撫摸著。我體內的血液熱得像沸騰似的，雖然我用理性拼命壓抑著想要不顧一切發出呻吟的衝動，但是腦袋卻越來越渾沌，呼吸也變得紊亂了。我已經無法再做任何抵抗，只能讓那男人為所欲為了。
就算在這種狀況之下，我還是思考著事情曝光的下場。職場中認識的面孔一一浮現腦海。內勤的職員、來我們公司拜訪的業務員，還有跟自己一起經營公司的……實在很不希望被他們知道。
來自那男人手指的挑逗程度逐漸攀升。一開始只是輕輕撫摸而已，現在他卻直接握住我的下體，撫弄了起來。此時，那只手突然放開，我本來以為對方打算放棄了，沒想到接下來他卻做出更令人感到屈辱的事。
看那只手的動作，似乎是想要直接伸進褲子裏。拉煉被拉開的聲音變得好尖銳，潛入內褲裏直接碰觸到身體的手，熱得令人心驚。那麼熾熱的手……一把握住了我，開始來回套弄著。符合節奏感的動作，讓我象徵男性的部位受到極大的刺激。那可是連無意的動作都能使它有所反應，極容易受到刺激的敏感器官啊。
「哈……」
忍不住發出了低聲呻吟，我低垂眼簾極力忍耐著。這喘息雖然細微到沒有人聽得見，卻代表了莫大的意義——我竟然因為男人手指的撫慰而得到快感？在這電車之中，被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的手指把玩著……我竟然因為這麼異常的行為而得到了快感？
別這樣，請快點住手！我求求你，快住手啊……
但我的期望還是落空了，那手指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我也沒辦法制止背後那高大的身軀。我閉上眼睛，用力咬住嘴唇，盡其所能地想要別開臉。無論如何，至少也得避免那最後的屈辱。
「各位旅客久等了。下一站是……」
像是在應和著廣播似的，那男人手指的動作變得更加激烈。
這真的是手指嗎？那種心蕩神馳的感觸讓人不由得這麼想。我那個部位也終於挺立起來了。
我之所以還沒有癱在地上，完全是因為車內太過擁擠的人口密度，還有被那男人從背後緊緊抱著的緣故。
已經不行了，已經……
「……嗚……！」
我全身的力量都已經消失了。
在我正要放棄所有的抵抗，連尊嚴也要一併捨棄，委身于快樂的高潮之時……
「你這傢伙，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幹嘛！」
一個低沉又悅耳的嗓音突然響徹整節車廂。
這個聲音一出現，原本握住我男性象徵的那只手就立刻抽走了。
咦？是誰？
一位男子出現在我的眼前，是跟我素不相識的人。他粗壯的頸部和極有男子氣概的喉結映入我眼中。這個男人長得十分引人注目，有一副俐落的五官。不管是誰，目光都會被他吸引住吧。顯示出堅強意志的濃眉，又大又有著漂亮雙眼皮的眼睛，瞳孔還帶著不可思議的色彩，就跟他的頭髮一樣都是淺褐色的。
真是個漂亮的人啊。跟他四目交接的瞬間，我的心中就浮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騷動。這種不安到底是怎麼回事？更重要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請勇敢地叫他住手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被推進了絕望的深淵。
這句話讓周圍的人都知道了我的狀況，令我覺得丟臉的想死。為了不讓別人發現，我死命忍著不發出聲音，事情卻還是曝光了。我突然覺得身邊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浮現了對我的嘲笑。這又不是我的錯，我可是被害者啊！可是，這種屈辱的感覺又該怎麼解釋呢？
「啊，等一下……可惡！」
「那、那個……」
「被他逃走了。對不起。」這個男人以失望的低沉語調對我說著。
看來犯人似乎在車門開啟的同時就逃出去了。
他是在為我擔心嗎？雖然剛剛整節車廂因為他的發言而引發一陣騷動，但是因為他的措辭委婉，也因為性騷擾在電車裏已經司空見慣了，過沒多久，車內的氣氛又恢復了原木的平靜。我原先感到帶有嘲笑意味的視線，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消失了。
「……真的非常感謝你。那個……」
「已經沒事了喔。」
咦！
站在我正前方的男人，突然伸手抱住了我。
這、這這這這……這是在幹什麼啊！他的動作讓我大吃一驚。
但是車廂中卻沒有一人在意他的舉動……只有我一個人面紅耳赤，被他緊緊地擁抱著。
我絲毫沒有抵抗，或?#92;是因為剛剛的驚嚇所留下來的後遺症吧。一定是因為這樣。
二
「老闆，請給我們牛雜湯。」真是悠閒的聲音啊，我這麼想著。
莫名其妙地，我們兩個男人來到了居酒屋。坐在我身邊的，就是在性騷擾事件時幫了我的男人。啊……我忘記問他的名字了，不過也無所謂，不知道名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因為受到他的幫助，所以我禮貌性地邀請了他，他也很乾脆地說「有一家店還挺順路的，一起去吃吧」，就主動帶我到這裏來了。令我很意外的是，沒想到這家店離我家還挺近的呢。
可是，可是呢……
我一看著這個男人，就覺得心中有幾分焦躁不安。他穿西裝的模樣……看來應該是個普通的白領階級吧。
他好像很適合美國傳統風格的西裝呢。雖然這種風格給人一種輕率的印象，不過真的很適合眼前這位男子的形象。但是，再怎麼說衣服也要穿好嘛。我忍不住盯著他不整的服裝。襯衫最上面的鈕扣沒有扣好，領帶也都鬆開來了。雖然美國傳統風格的西裝可以穿得很隨興，但也絕對不能穿得這麼隨便啊。
不過，與那輕率服裝對照之下，他的表情倒很有清爽怡人的感覺，言行舉止也都十分符合禮儀！即使是坐在這種居酒屋裏也能看得出來。那禮貌的舉止，讓他整個人顯得非常溫和。因為職業的關係，我每天都要見到很多人，一年之中不知道要應徵多少人，端莊秀麗的容貌也看過不少，但是他的長相確實很出類拔萃呢。
即使如此……
「我實在忍不下去了！」
「啊？」
「你啊，至少要把領帶打整齊一點嘛。」
讓我焦躁不安的原因，正是他打領帶的方法。我話還沒說完就已經伸出了手，開始解開眼前這位男子的領帶。對著這未曾謀面的人，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心中雖然浮現這種困惑，我的手還是沒有停下來。最後，漂亮的三角領結終於出現在我的眼前。
「好了。這才是無懈可擊的Ｓ等級啊。」
這個男人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咦？」
糟糕，我是不是已經醉了啊？我不禁對自己的職業病感到羞?#92;。這是一種只要看見別人的長相，就會立刻幫他評定等級的職業病。對以前的我……剛開始從事這個職業的我來說，這是完全無法想像的習慣。
「啊，這是……」
不妙，現在又不是面試時間，我竟然不加思索就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如果表現出後悔的態度就更難下臺了，不如試著扯些不相千的事情蒙混過去吧。
「啊……不好意思，你……呃……」
「橋本。」
「喔喔……不好意思。」
「我姓橋本，名字是橋本陸大。二十四歲。陸大的寫法是陸地的陸，廣大的大。」
「真是特別的名字啊……」
「這是我祖父取的名字，他的品味一直都挺奇怪的。」
老實說，他叫什麼名字都跟我無關啦。反正只有今晚而已，以後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要我再多自我介紹一下嗎？還是要交換個名片呢？」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呢。」
「是嗎？可是別人對我的評價常常都是認真或嚴肅呢。」
「可是我怎麼看都覺得不像啊。」
「那麼，你是怎麼看我的呢？」
他笑嘻嘻地說著，那是帶著一絲壞心眼的笑容。
不知為何，他老是讓我想起某個人。到今天為止都還跟我一起工作的那傢伙……
「不要笑得跟名倉那傢伙一樣！」
「啊？」
糟糕，看來我是真的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名倉是哪位啊？」
「啊啊……」
沒辦法，只好先說明一下名倉這號人物了。
「名倉城太郎」——我大學時代的學弟，同時也是目前的工作夥伴。在我創立的公司「ＭＮ人力派遣中心」中擔任總經理，也是我實質上的共同經營者。或?#92;是因為名倉細長的眼睛給人的印象，他乍看之下好像不太會談生意，不過他跟其他企業組織的往來卻一向都很順利，其實是個洽商高手。
比起沉默寡言的我，名倉所洽商的成?#92;率確實高出不少。可是他卻不太會應付女性，所以跟女性員工有關的一切交涉全部推給我。人力派遣這個行業裏，明明有不少女性的派遣員工呢。
我們很自然地，就條理分明地分配好各自負責的工作。
自公司成立以來，雖然一些細微的意見分歧在所難免，不過我們一直努力做著各自負責的工作，因此業績向來很穩定。我們的公司本來應該正要開始茁壯成長的，本來應該是這樣的……在我酒醉的腦袋裏，名倉說過的話不斷打轉著。這句話一直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
「請別太理想化了，多著眼于現實吧。」
我這麼理想化還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跟你不一樣，我才不是能夠把所有事情都化為資料來處理的人呢！
啊啊……如果我能勇敢地把這些話說出口不知該有多好。因為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自己能說服擅長洽商的名倉，所以只要站在他面前，我心裏的話就連一半都說不出來。這就是所謂的自卑情結吧。
造成我們如此嚴重對立的理由，還包括雇用員工一事。這是因為名倉突然提議要削減已登記的員工。
我們公司是經營人力派遣的事業，所有來應徵的求職者，都必須先以一定的規則把他們的能力和容貌劃分出等級，所以等級比較低的求職者也比較不好介紹工作。但是我還是相信「適才適所」這句話，認為總是會有適合這個人的工作可以介紹給他。因為我相信，前來求職的員工就是公司的財產。雖然如此，名倉卻建議要開除那些無法在短期內找到工作的員工。理由很簡單，因為那些能力外表均不出眾，也沒有推薦人的員工。只是給公司增加負擔罷了。我當然不同意他的看法，沒道理不反對的。至此我們的意見完全背道而馳。
「我們就是為此才做了能力分級不是嗎？」
替那些希望招聘員工的公司找到適當的人才，就是我們的工作。而派遣員工時，作為標準的就是「能力分級」，也就是指已經照等級區分好的員工檔案。這些資料記錄了員工的學歷、背景、特殊技能及容貌的等級，我們就是以此作為參考，決定要派遣哪位員工。這可是公司最重要的財產。
資料的分級有Ｓ，以及Ａ到Ｃ，總共四種。Ｓ就是指能力和容貌兼備的優秀人才，另一方面，Ｃ是指經歷不足，能力較低，容貌也比較差的等級。我先前會說眼前這個男人是「Ｓ等級」，就是代表他外貌十分出色的意思。其實不管他長得再好看，也不能因此就把他列為Ｓ等級，還必須是高度專業能力者才算數。這個男人的工作能力到底是什麼程度，也都還是未知數……
「哪，我說你啊……」我對眼前的這個男人說道。
名字……雖然剛剛才聽他自我介紹過，但是我已經忘記了。
「嗯？什麼事？」
這男人的笑容看起來好溫和啊……我醉醺醺地想著。
我發現自己一看見這個笑容就覺得心情舒暢。這個男人的笑容，有著這樣的力量。
「你覺得我只會說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嗎？」
「才沒有這種事呢，牧瀨先生有自己的行事風格不是嗎？」
「就是說嘛。」
我有我自己的行事風格。沒錯，就是這樣。
他說的話讓我放下了心中的擔憂，給我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心感。
啊啊，等一下，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算了，無所謂啦。反正我也已經醉了，就讓我沉浸在更舒暢的醉意中吧……
這一晚，我夢見了名倉。
「牧瀨先生，你只會說些好聽的話呢。」
「好聽的話？」
「不需要的員工就要狠下心捨棄掉。這才是經營者該做的事，不是嗎？」
才不是這樣呢。這才不是捨棄不捨棄的問題。
「那麼，牧瀨先生有什麼好方法能讓Ｃ等級的員工變得容易派遣嗎？」
變得容易派遣……要怎麼做呢？
我為之語塞。如果有這種神奇的方法我也很想知道啊，我經常都這麼想著。因為被戳中了痛處，我完全無法反駁。
「所以我就說嘛，你只是個理想論者罷了。」
看著名倉炫耀勝利似的得意表情，我心中充滿了要對他還以顏色的念頭。
「真不是人啊。你啊……難道已經沒有良心了嗎……」
我對自己說的話感到十分訝異。說得太刻薄了吧，這已經是在攻擊對方的人格了。我並不是真的想對他說出這種話，只是為了想報一箭之仇，就口不擇言地說出來了……
「你是在做人身攻擊嗎？這種話不適合在討論正事的時候說吧。」
「可是……」
「牧瀨先生的壞習慣，就是發言太過感情用事哪。」
「呃……」
「我可是從來沒說過否定你人格的話喔。」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無法反駁的我，不由得深感悔恨。
「請你誠心地道歉吧。」
「……不要。」我只能拗著性子硬撐下去。
「是嗎……我瞭解了。我們的想法可真是徹底不合啊。」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沒有辦法再跟你一起工作的意思。」
「什……你是認真的嗎？」
「我不會再說第二次了。」
名倉轉身而去。
我們第一次商量事情談得這麼僵，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沒有開口叫住名倉，就這樣讓他走掉了。
「名倉，等一下！唔……痛……好痛……」
就算不用鬧鐘，我還是在平日起床的時刻醒來了，每天都是這樣分秒不差，我對自身的規律性也覺得很得意。但是，今天醒來的情況特別難受，頭痛得幾乎快要裂開了，而且滿身都是酒臭味，連自己都聞得到，可見真的很嚴重。
是在作夢嗎……
不，雖然是夢，卻並非虛構。如果真的只是一場夢，不曉得該有多好呢。但是我夢見的內容，其實就是前一天的真實對話。
「真糟糕……」
為了振奮精神，我決定去沖個澡。但是，淋浴卻無法洗去一身的倦怠感，倒是身上濃厚的酒臭味洗去了不少。刷過牙之後，臭味就差不多完全去除了。
我如同往常地梳理頭髮。
我是從何時開始，為了讓天生的娃娃臉多少增加點威嚴，才故意把遮住額頭的瀏海梳到頭上的呢？只要穿上西裝，我就一定會梳這種髮型。如果沒有把瀏海都梳到頭上，我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我穿上西裝，打好了領帶，已經習慣的動作在今天早上卻變得很不順手。我忍不住後悔自己昨晚為何要喝得那麼醉……
「都是自作自受啊。」
我今天又搭到了大爆滿的電車，整條路上都覺得快被擠死了。好不容易到達了公司所在的大樓前面。
明明都還沒開始上班，身體卻已經快要負荷不住了。
可是，實在是無法不感到疲倦。即使昨天沒有和名倉發生那些對話，我們兩人之間的摩擦也還是日漸增加。一想到這件事，不只是身體，就連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了。
「啊啊，真想回家……」
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喪氣話。我激勵著自己，一邊抬頭仰望著這棟黃色的住商混合大樓。這間公司坐落的位置可說是市中心了。當然這不是我們自己的辦公大樓，只是租借了其中的一個單位作為辦公室而已。
從公司到車站，大概要走十五分鐘的路程。
在地圖上看來，似乎有兩個車站在鄰近的位置，實際上不管哪一個車站，距離都還挺遠的。附近圍繞著其他的住商混合大樓、便利商店以及民宅，對市中心來說算是挺安靜的地方……換個說法，其實就是位於有點偏僻寂靜的地區。
這間大樓正前方的其他大樓，都是最近興建的新式建築。所以更顯得兩者之間有著天壤之別。那些建築的設備都很齊全。比較之下，公司所在的這棟大樓看起來就更加老舊。從外觀來看，就算是客套也很難說它美觀，原因大概就是它那漆成黃色的外牆吧。
我再次看著這棟大樓。
這個顏色到底是誰的品味啊……雖然是很醒目沒錯啦。我想，這棟大樓的優點大概只有租金便宜吧。不過即使是這樣的大樓，在泡沫經濟的時代租金也是現在的三倍之多，這是我從不動產業者那裏聽來的……
我從電梯中走出來後，看到公司的門前站著一個人，一個中年男子……年齡大概在五十上下吧？會是誰呢？
「這位先生，你是這家公司的人吧？」
「是的……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位呢？」
「我是這棟大樓的管理員，叫做和久田。」
對了，我確實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剛在這裏租辦公室的時候是有跟他打過招呼，不過沒多久就忘了。
「先生，請問昨天晚上這裏是不是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呢？」
奇怪的事情……是指什麼啊？跟名倉之間的衝突畫面撂過了我的腦海，除此之外也想不出有什麼事情了。
「好像沒有耶……發生了什麼事嗎？」
「該怎麼說呢……昨天晚上，你們的辦公室傳出了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
「你們有職員留到晚上十二點嗎？」
一般來說，不太可能有職員留到那麼晚的。
「你們隔壁是電腦公司，所以通常都會留到很晚……就是他們通知我的，說你們的公司通常很早下班，但是今晚似乎不太一樣……還說可能是有小偷潛入……就是這麼回事，真的沒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小偷啊……我想公司應該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偷吧……」
「真的嗎？」
看來我如果不讓管理員確認一下，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沒辦法了。
咦……為什麼他不直接走進公司去問呢？比我早上班的女性職員應該已經來了啊。
「其實這種事情你直接跟我們的職員說就好了……」
「可是門打不開耶，好像還沒有人來上班的樣子。」
還沒有人來上班？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我自己試著轉動門把，確實是鎖著的。這是怎麼回事？
我拿出自己的鑰匙打開門鎖，和久田急忙推門走了進去。公司裏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混亂的跡象，太好了。不過呢……
「那個……今天是不是什麼假日啊？」
「哪有啊，是上班日啊。為什麼這樣問呢，先生？」
「……就是說啊。」
「怎麼了呢？」
「都還沒有人來呢……」
公司裏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原本就不大的辦公室，在這空無一人的時候看起來變得更加寬闊。
一眼望去，整個空蕩蕩的，總覺得比平時還要空曠得多。不知怎麼的，我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為了要找出與以往不同的奇怪之處，我仔細地掃視整間辦公室。
「啊！不見了！」
不只是空無一人，並不只是這樣而已！
不見了不見了！資料櫃不見了！那個原本應該放在書架旁邊，裝著能力分級表的資料櫃不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名倉！」
我拿出手機，從通訊錄中找出他的名字撥打，但是鈴聲只是空響著，名倉並沒有接起電話。難道……最壞的情形盤踞在我的腦海中。
拜託誰來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個謊言吧……
真希望今天所發生的事都只是夢境的延續。我帶著恍惚的神情離開了公司。
到達車站，裏面還是一成不變地擠滿了人。
我掏遍全身的口袋都找不到電車月票，可能是丟在公司裏忘記拿了吧。
「那麼，去買車票吧……」
咦？錢包……錢包去哪了啊？
到處都找不到錢包，難道是弄掉了？今天到底是什麼鬼日子啊！
「牧瀨先生。」
聽到有人叫我，回頭望去卻是不認識的面孔。不過，我一看到他那淩亂的領結，就移不開目光了。咦？總覺得好像在哪看過……
「啊，那個……請、請問您是哪位呢？」
「我是橋本……您不記得我了嗎？」
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橋本……是誰啊？
「那麼，這樣想得起來嗎？」
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抱住了我！
哇啊！到底想要做什麼啊！嗯，這個觸感……
啊！「你，色狼！」
「什麼啊！我才不是色狼呢，太失禮了！」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
他就是我碰到色狼之時伸出援手的那個男人。
「……啊，我是……」
「我知道啦，你是牧瀨貴志對吧？」
這個男人……橋本終於放開了抱住我的手。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在電車上應該沒有跟他說過啊。那麼，這個叫做橋本的男人為什麼會知道呢？
「是這個啦，我想拿來還給你。」
「……錢包！」
「我特地等在這裏，想要把錢包還給你，沒想到竟然被當作色狼，真令人傷心哪。」
「……非常抱歉。」
「你還當真了啊！」
橋本不以為意地笑著。這、這個人真是的！
「你昨天還好吧？」
「呃？」
「你還記得昨天跟我一起去喝酒吧？」
「是……是這樣嗎？」
「就是在色狼的騷動之後啊，還是你主動邀請我的呢，不記得了嗎？」
雖然我還記得早上因為宿醉而頭痛，但是……
「也就是說你全都忘光啦？」
「……是的。」
「那麼，我就告訴你吧。」
他的口氣實在令人不悅，但這畢竟是我自己的錯，所以我也不好發脾氣。
「昨天啊，我們一起去居酒屋喝了酒。結帳的時候，你把錢包交給我，叫我自己從裏面拿錢出來付賬。後來，我正想把錢包還給你，結果一轉頭，就看見你自己先搭上計程車走掉了……」
既然我昨晚是睡在自己家裏，看來之後應該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吧？
「啊啊……原來如此。真是不好意思。」
「啊……總覺得牧瀨先生的口氣跟昨天判若兩人呢。」
我在他面前到底露出了什麼樣的醜態啊？竟然對著初次見面的人，用那種毫不客氣的態度說話。直一是天大的失策啊。
「你真的把昨天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啦？」
「嗯，全都忘了……」
酒精實在害人不淺，以後一定要注意不可狂飲才行。
「啊哈哈。昨天那個強勢的牧瀨先生是挺不賴的，不過今天的牧瀨先生也讓人感覺很新鮮呢。」
「新鮮……」
橋本似乎覺得很有趣地笑了。
渾蛋，有什麼好笑的！
他催著我快點收起錢包，然後我們就搭上電車了。橋本坐在我的鄰座。他的動作十分自然，就好像是跟我認識很久的人一樣。可是，我總覺得在這種不自然的狀況之下，我們也沒有理由非得坐在一起不可。話雖如此，橋本還是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即使他表現出太親昵的舉動，也不會讓人感到不快。
「牧瀨先生，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很疲倦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呃……？」
「想再去喝一杯嗎？今天讓我來請客吧。」
我很乾脆地接受了橋本的邀請。
為什麼呢？
「聊過之後才發現，沒想到你還滿沉著的呢。」
「可是……」
坐在跟昨天同一家店同樣位置的橋本這麼說道。
可是我還是完全想不起昨天的事。
「是吧？」
說起來，既然我對他感到不滿，就不應該接受邀請才對啊。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是這樣嗎？可是，我可是個會用心聽人家說話的人喔。」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橋本微笑說道。
我已經很習慣跟面無表情的名倉相處了，這種表情倒是很少看見。
看著他的笑容，我突然感到心跳加速。為、為什麼啊！冷靜一點啊！好不容易讓心情平穩下來，體內卻又冒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這種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今天早上的事情……該怎麼說呢……」
為什麼呢？
面對著這個初識的人，我開始講起這兩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或?#92;是因為橋本那種親切的態度所致吧？還是有著其他的理由呢？我只記得，他沉默而仔細聆聽的模樣讓人感覺很舒服，所以我就一連講了好幾個小時。但是。我的記憶只到一半……接下來又中斷了。
咦，我後來有好好地回到家吧？
☆ ☆ ☆ ☆ ☆
「牧瀨先生……該起床了喔，牧瀨先生。」
誰啊，是誰在叫我？哇！頭好痛……而目還好沉重。
「快遲到了囉，真的遲到我可不管你喔。」
啊！不要再靠在我耳邊大叫了啦！我的頭越來越痛，越來越痛……咦，是誰？
「嗚……」
我一起身，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頭也痛得要命。雖然昨天也因為宿醉而頭痛，但是今天早上好像更嚴重了，痛得讓人幾乎想要換一顆頭，而且還好想吐。
嗯……好難過，真是典型的宿醉啊。嗯，昨天……我又喝了這麼多嗎？
「你沒事吧，牧瀨先生？」
「沒事……怎麼可能沒事啊。」
「說的也是。啊，要不要泡個澡，還是要淋浴呢？這樣比較能振作精神吧。」
「嗯……咦？」
我看著房間四周。等一下，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到底在哪里啊？
難道我喪失記憶了嗎？
我是誰啊？我叫牧瀨貴志吧。我試著自問自答。很好，還記得名字，應該沒問題了，看來並不是喪失記憶。可是，這裏又是哪里呢？
「這裏……是我家喔。」
眼前的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拉開了窗簾。
哇嗚，好刺眼！
朝陽的光芒射進屋內。
啊，我認識這個男人，他叫橋本陸大。可是我為什麼會在橋本的家裏？
橋本似乎沒有發現我的驚慌，自顧自地穿起圍裙走進了廚房。那種新婚妻子風格的可愛圍裙，一點都不適合身材高大的橋本。我再次努力地試著瞭解狀況，但是，昨天一整晚的記憶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那個……」
「怎麼了嗎？」
「那個……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啊？」
橋本用無法置信的表情看著我。
我、我有什麼辦法啊，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嘛！
但是，這句話也只能默默地吞進肚子裏。最不可置信的人應該是我自己啊，我可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醜態畢露哪。
「你全都忘光了嗎，牧瀨先生？」
「是、是忘記了啊……發生什麼事情了啊？」
「太過分了，我們昨天明明共度了那麼熱情的夜晚啊！」
熱……熱情的夜晚！
「昨夜的牧瀨先生真是激烈呢。還把我給壓倒了說。」
稍、稍等一下。給我等一下啊！
這樣的臺詞……我的腦海頓時浮現出連續劇裏常有的情節，我猛然拉開?#92;著自己的棉被一看。
嗚哇！全裸，什麼都沒有穿！
所以真的發生那種事了？像是在演連續劇那樣？我再次看著自已裹在棉被中的身體，再怎麼看還是一絲不掛。真的做了……看來確實是如此了。既然說是熱情激烈的夜晚，怎麼想也只有那回事了吧。
「是……是我主動的嗎？」
「主動？喔，對啊，確實是牧瀨先生自己說要來我家的啊。」
啊啊……怎麼會有這種事啊。
昨天的確發生了很多突發狀況，我也確實負擔了難以承受的壓力。但是，我會因為這些事，就變成一個找男人共度春宵來發洩壓力的人嗎？
「我知道了……既然做都做了也沒有辦法。」
既然跟他睡過是事實，就得好好地接受事實，然後想想今後的對策才行。
我是不可能接受他的愛的。
畢竟我又不是同性戀。如果是因為喝醉才做出這麼輕浮的行為，那也只能誠心誠意地向他道歉了。我是不可能把這個男人當作戀人的……好痛，頭痛得快要裂開了。我再次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況實在不適合思考。
「你起來了嗎？我已經做了對宿醉很有效的醒酒湯喔。」
「我會喝的。但是，在此之前……」
「要淋浴的話，浴室就在你的右手邊。放在浴室裏的東西部請你隨意使用吧。啊，毛巾在這裏，請拿去用吧。」
「謝謝你，橋本……先生。」
「幹嘛到現在才開始叫我『先生』啊，牧瀨先生。」
我的記憶稍微蘇醒一些了。沒錯，我以前確實都是直接叫他的姓而已……
我的背後冒起冷汗。
啊，他笑容滿面呢，我確實經常看見這張笑臉。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覺得心跳加速。後來則是覺得他的笑容令人感到安心。與其說安心，不如說會讓人變得坦率吧。或?#92;就是變得太過坦率，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喝酒喝得那麼凶……
「總之請先去淋浴吧。」
「好的。」
雖然事出無奈，對於一切事情都只能照著這男人的步調進行。我還是感到有點不甘心。
可能是淋浴讓我的腦袋清醒一點了，昨晚的記憶又恢復了不少。
我想到跟橋本一起喝酒之前的經過。對了，回想起來，這幾天連續發生了不少衝擊性的事件。像是碰到色狼啦，還有到公司之後發現……
啊。
「啊啊！」
「你怎麼了，牧瀨先生！」
橋本手上還拿著湯杓就沖了進來。
「名倉，是名倉啊！我今天非得逮到他不可！」
記憶變得鮮明之後，我立刻回想起昨天的事。
名倉把資料和職員藏起來了！
名倉城太郎——這傢伙鐵定就是帶走我們公司員工資料的犯人。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從所有情況來分析，嫌疑最大的人就是他了。再說，如果事情跟他無關的話，他就不需要避不見面，應該會接我的電話才對……即使我們之間發生過那樣的爭執。所以既然他消聲匿跡，就代表他一定跟消失的檔案有關。我走出浴室，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撥起名倉的號碼。雖然已經打過無數次了，我還是想再打打看。我滿懷祈禱地按下按鍵。
「這個號碼目前無法接聽，請試著稍後再撥……」
打不通的電話，避不見面的傢伙……
我突然想起了他當時看著我的冷漠眼神。幾乎可以把人凍僵的冷漠眼神……
如果要說是偶然也太碰巧了。會拿走那些檔案的人只有他而已！
「名倉，快給我接電話啊！」
就算我這麼喊著，還是沒有人接起手機。昨天不管我怎麼打也都是這種狀況。打到家裏只有答錄機，打到手機又沒人接，名倉完全不見蹤影。就算是身體不適在家休息，也不可能會有這種狀況吧。
「名倉……快給我接電話啊……」
就算不見面也無所謂，至少也接起電話，告訴我這件事不是你做的吧。也跟我說明一下其他職員不來上班的理由吧。條理分明的報告不正是你最拿手的技巧嗎？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你告訴我啊……名倉……」
「不好意思。」
「幹嘛啦！」
「名倉先生，就是跟牧瀨先生一起經營公司的人吧？」
「是啦！要解釋得更清楚的話，就是把公司的員工檔案拿走的元兇。」
大概吧……雖然我還是不敢相信。
到底是怎麼拿走的呢？我並不清楚。雖然搞不清楚，但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有其他犯人。而且就連其他所有的職員都聯絡不上，這件事也太奇怪了。
是挖角，還是政變？
到底真正的目的為何，請你告訴我吧……
「那應該要跟員警報案吧……」
一聽到員警這個詞，我的腦袋就突然冷靜了下來。
「不行！不可以報警！」
「為什麼要包庇他呢？」
「我才不是在包庇他呢。」
「那……是為什麼呢？」
「因、因為無憑無據啊……沒有可以確定他是犯人的證據。」
「他不是拿走了公司的檔案嗎？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犯罪行為喔。」
「總而言之，不可以報警就是了。」
我到底為何要包庇名倉呢？就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情況已經說明了一切，犯人一定是名倉沒錯。但是這都只是猜測罷了，並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可以證明。要在這樣的情況工讓員警介入，我也感到很猶豫。不，這並不是我拼命試著聯絡名倉的理由。
我想要相信名倉……我的心中還是懷抱著這個希望。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算了……可是……」
「可是什麼啊！」
「可是，你可不可以用毛巾還是什麼的遮一下啊？」
「遮什麼？」
「就是那裏啊。」
橋本指著的，是我的下半身。
剛才我記億一恢復就立刻沖出了浴室，所以身上什麼都沒有穿。水滴像細雨般地從我的頭髮上滴落，把床都給弄濕了。
「啊，抱歉。把你的床弄濕了。」
「這種時候不用管床變得怎麼樣啦。可是……我的眼睛實在不知道該看哪里。」
奇怪的傢伙。這種東西，昨晚不是看得很夠了嗎。都已經越過那條界線了，何必還遮遮掩掩的……
「那個……難道你是在勾引我嗎？」
他的眼神……好像很認真。橋本的發言和表情讓我感到吃驚。
我還以為他只是個溫和的男人……我感到不安，慌張地把浴巾圍在腰上。遮住下半身之後，橋本的眼神就變得比較沉穩了。
等一下。難道說……是我誤會什麼了嗎？我跟橋本……其實沒有睡過嗎？
「你剛剛說……我昨晚很激烈是……」
「是啊，真是有夠混亂的啊。突然說要來我家，就自己招了一輛計程車……後來又在車子裏發酒瘋，差點把計程車司機給勒昏了呢。就連我也被打得到處是傷呢。」
「被打？」
「你的力氣比外表看起來要大多了，真是想不到啊。」
「那你說的熱情……難道是……」
「牧瀨先生好像真的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呢，看到牧瀨先生充滿熱情地談著工作的事，我也覺得有點被感動了喔。」
「是這樣啊，啊哈哈……」
竟然發生這麼大的誤會……我也只能笑了。
我一邊笑著，一邊感到冷汗從背脊滑落。是啊，我就說嘛，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嘛。為什麼我會產生這麼大的誤解呢？竟然會以為橋本這個男人跟我……做了ＸＸＸＸ……那樣的事。
「哈哈哈……」我想要用傻笑來蒙混過去。
「難道你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嗎，牧瀨先生……」
橋本也笑了。他的笑容說好聽點可以稱之為淘氣，說難聽點嘛，就好像帶了點惡作劇的味道。
從他的表情看來，顯然早就猜到我的想法了。但是他仍然不發一語，只是把沉默的壓力加諸我的身上。真是個壞心的傢伙。可惡，這傢伙太過分了！
「你的身體冷下來了吧？要不要再去淋浴一次呢？」
你想要回避這個話題嗎？
雖然是我自己會錯意的……唔，或?#92;他也不是真的那麼不正經吧……
「啊，牧瀨先生。如果你有那種興致的話請立刻告訴我喔。如果是牧瀨先生的話，我隨時隨地都可以奉陪喔。」
「什麼？」
「一起來做些舒服的事吧……」
我收回前言！
這傢伙就連絲毫的體貼都沒有吧！我面紅耳赤地想著。這傢伙……這傢伙……難道他不知道開玩笑也要有分寸嗎？我扯下圍在腰間的浴巾，朝著橋本的臉上砸過去。正中目標，太痛快了！
「喔喔！真是春光明媚啊……」
橋本對我的舉動似乎感到很愉快。竟然造成反效果了。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為了平息怒氣，我又去沖了一次澡。我把熱水淋在身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努力讓心情平靜下來。一靜下心，後悔和自我厭惡的感覺頓時油然而生。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話說回來，或?#92;……
其實不用猜也知道，我應該給他帶來不少麻煩吧。喝醉了就拼命對他訴苦，還硬是跑到人家家裏睡了一晚……甚至還在計程車中對他暴力相向。
最後我還擅自誤會跟他發生過關係，愚蠢地把自己搞得這麼自我厭惡……
「我真是個笨蛋。」
我混亂地抓著頭，把頭髮都給弄濕了。
「啊……我沒有帶發膠呢……」
沒辦法了……
我把手指沒入發中，徹底打濕之後開始洗起頭髮，跟我家裏洗髮精不一樣的香味彌漫開來。對了，我想起昨晚在睡覺的時候，好像也一直聞到了這個味道。
「那大概是橋本身上的味道吧。」
等頭髮稍微幹一點之後，我借用了放在浴室裏的髮蠟，把瀏海梳到頭上。這不是可以完全固定頭髮的髮蠟，不管我怎麼努力地梳，還是有一些瀏海會垂下來。不過總是比完全放下瀏海要好多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時針逐漸指向愈來愈急迫的時刻。不過，這是假設我從家裏出發的情況。
「你現在是要去上班嗎？」
聽他這麼一問，我不由得心情沉重了起來。就算去了辦公室也是空無一人，今後該怎麼做我也毫無頭緒，所以當瞭解情況的橋本這樣詢問的時候，我一定露出了慌亂的表情吧。
「公司又不是已經倒了，沒有理由不去啊。」
「雖然是這樣沒錯……」
「我可是從來不曾遲到過啊。」
「真是一板一眼的人啊。」
「這是原則問題。」
就算辦公室沒有人會來也一樣不能遲到。但是我又忍不住覺得說出這種話的自己太天真了。
半幹的頭髮已經梳好了。即使用髮蠟固定過，我還是很在意瀏海。
「好像年輕?#92;多呢，這種髮型比較好吧。」
「你是在嘲笑我嗎？」
「怎麼會呢。我只是純粹表達個人的喜好罷了。」
「哼，少囉唆！」
「好可怕喔……」
穿著圍裙的橋本像是在演喜劇似的畏縮著，滑稽的動作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喔……你笑了喔，牧瀨先生。」
「因為你的模樣太好笑了嘛。」
「啊哈哈，真過分哪。」
穿著可愛圍裙的橋本也笑了。
他的笑容又讓我的心臟開始狂跳了。
橋本的身高比我高很多，體格也很壯碩。但是，這樣的笑容和圍裙組合起來卻產生出一種危險的誘惑氣息。啊，我幹嘛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啊。
「要出發了！」
「好的，路上小心喔。」
「幹嘛這樣回答……」
「禮貌的應對可是做人處世的基本道理啊。路上小心喔……」
什麼路上小心嘛，又不是送丈夫出門的新婚妻子……
他再一次說著送家人出門的臺詞。獨居多年的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聽過人家對我這麼說了。
「……我出門了。」
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奇怪的是，我一點都沒有討厭的感覺。我這樣回答真的好嗎？
距離橋本家最近的車站，碰巧跟我平常通勤的電車位於同一條路線。
他家與市中心的距離較遠，如果搭乘每站都停的電車，就比從我家出發要多三站，搭乘快車的話只差一站。看來他住得離我家很近嘛。就在快要到達我家附近的車站的時候……
「……嗚！」
我又碰上色狼了。
我上車的車站明明就跟平常不一樣……竟然還是碰到色狼了！
「啊……」
這次恐怕跟上次的事件是同一個人……技巧一模一樣。
這節車廂一樣擠得無法轉頭。雖然還是無法確認，但多半八九不離十……
「……嗯……」
看不見的手撫摸著我的身體。我咬緊牙關拼命忍耐。
如果又像上次那樣達到高潮的話……我絕對不能讓這種事再度發生。但是，意識卻仿佛飄得越來越遠，身體的反應也逐漸強烈……甚至幾乎要超過界限了。
我這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三
「我的專長是英文會話。」
「What kind of personal policies do you have when you accomplish your work？」
今天我一到公司，就開始面試新的求職者。
為了想招聘員工的大型外商公司的委託。
在這種情況，面試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要確認求職者英文會話的能力到什麼程度，特別是要突然用英文提問。雖然這方法有些惡劣，但確實是一種試探此人對工作的態度、自信心、還有英文程度是否如其所說的好方法。
「咦？」
「好，我瞭解了。」
「等一下，那個，我對英文真的很拿手，可是太緊張了……」
「是嘛，謝謝您。」
「我還是不行嗎？」
「如果有適合您的公司來委託的話，我們會幫您介紹的。如果希望我們主動推薦，請先在這張申請表上填入必要事項。今天辛苦了。」
「……謝謝。」
很可惜，今天並沒有找到適合的人才。我看著能力分級檔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女性員工當然也很重要，不過現在非得多找些男性員工不可。」
失竊的檔案裏，當然也有男性員工的資料。我們「ＭＮ人力派遣中心」也接受特殊的人力派遣委託案，其中還是以男性員工為主的派遣。
男陸員工的主要職業類型就是警衛。光是身強體壯還不行，還要有不會讓委託者嫌惡的外表，以及發生意外時的應變能力。必須這兩項重點都能到達標準，才是可以長久雇用的人才。
這正是最令我頭痛的地方。光是有特殊專長還不能確保人才的錄用。
我自己也有修練武術的經驗，不過就算是我，要去應徵這種職位也不一定能獲得錄取。可是，這類的委託工作卻一下子就來了兩件。
我對遲遲沒有補足男性員工感到十分後悔。不管手上有多少其他的業務要處理，備齊員工可是基本中的基本啊。把這麼重要的業務都交給名倉處理，顯然是我自己的錯。
不快點多找一些員工是不行的。
既然如此，最快的方法就是廣告了。對了，以前刊登廣告時，用過的原稿……在哪里啊……我翻遍了電腦裏所有的資料夾還是找不到。
唔……到底跑到哪去了呢？
「不好意思，廣告用的原稿有誰知道放在哪里嗎？」
沒有人回答。
「有誰知道……」
我抬頭一看，才想起了沒人來上班的事實。
無法形容的失落咸向我襲來。我不甘心地把牙齒咬得喀喀響。絕對不能因此灰心！
但是依照公司的現狀，該怎麼回復那些委託呢？在這個行業裏，只要接下來的案子開了一次天窗可就沒有下次了……
沒辦法了。
該怎麼跟委託的公司說才好呢？難道要照實坦承員工檔案不見了？這種話就算打死我也說不出來的。此時我想著，如果早點把資料全部數位化存進電腦裏就好了。就算數量龐大，只要每天做一點，總是會完成的。事到如今，也只能後悔莫及。
「如果是名倉的話……」
如果是他，在這種時候會怎麼辦呢……這個想法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如果是他的話，就算面臨這種局面也不會放棄的。不管碰上怎樣的逆境，他也一定會堅持到最後，努力想出解決方法的。
大概是在公司成立一年多的時候吧……本來預計月底帳款大約是三百萬日圓，但是帳戶中可動用的資金卻只剩下二十四萬。當時我已經打算放棄了，都是靠名倉四處奔波，接下大量可以在短期內進帳的工作。多虧有他，才撐過了這個難關。
那傢伙的口頭禪，就是「放棄的話就全盤皆輸了」……
我突然回過神來。
我為什麼要想起那個背叛者的事啊？讓我陷入目前這種困境的人，明明就是名倉啊。
「如果可以確保重要的人才就好了。」
我自言自語著。但是，如果跟廣告代理商沒有什麼關係可攀的話，是沒有辦法儘快註銷廣告的。即使現在立刻申請，也不知道會在多久之後才開始刊登。如果使用先前的廣告，找來的人也沒辦法針對這次的委託。
嗯，攀關係？
我突然想到了某個人物。名片夾中好像有他的名片……
「啊，就是這個。」
我看著名片撥電話。不知道多久沒有打電話給他了呢。
啊，接通了。
「百忙之中前來叨擾真是不好意思。我叫做牧瀨，請問真田社長在嗎？」
「啊！牧瀨學長！」
話筒另一端傳來了興奮的大喊，把我的耳朵震得嗡嗡作響。
「你……你是真田吧？」
「是啊，就是我啊！怎麼了呢，學長竟然會打電話給我呢！」
聽著真田的聲音，讓我回憶起他的開朗與沖勁。
跟大學時代還是一模一樣呢。本來還以為他踏入社會之後應該會變得比較沉著，看來完全不像這麼一回事嘛。他剛開始找工作的時候老是被刷掉，後來就認為與其被人雇用不如去雇用人。以這奇怪的理念自行創業，如今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廣告代理公司經營者，活躍于業界之中呢。也只能說是世事難料了。
「好久沒有聽見學長的聲音了呢！」
「就是說啊。」
「學長沒有要事就不會跟我們聯絡呢，真是太冷淡了……」
「很抱歉。」
「真是的。不好好交代一下你的現況，我可是會生氣的喔！」
竟然還想詳細調查我的日常生活，你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嗎？想像起來就覺得挺恐怖的。
我撇開無意義的想像，簡單地說明了最近的事情。當然也包括了名倉的事。
我們在大學時代是學長學弟的關係。雖然我不太願意說出自己公司的內情，但是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早點招募到人才，為此實在顧不得丟臉了。
「你們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真田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可是，我覺得名倉學長是絕對不可能會背叛牧瀨學長的啊。」
「嗯？什麼意思？」
真田的話中似乎帶有不容質疑的確信。哪有什麼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啊。確實我們在學生時代就是至交，一起成立公司至今，也都互相尊敬著對方的工作。但是，就算這樣也不能說絕對不可能吧。畢竟人都是會變的。
既然如此……為什麼真田會這樣說呢？
「……學長沒有聽說嗎？」
「什麼？」
「唉呀……那就算了，當我沒說過吧。」
名倉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沒有告訴我嗎？有什麼我該知道卻沒聽說的事情嗎？但是，如果連我都不知道，真田又為什麼會知道呢？
「喂，真田。」
「好啦，你要說廣告的事對吧。我會幫你刊登在明天某某報紙的求才廣告裏面的。」
「咦，明天？」
「是啊，明天。會來不及嗎？」
話題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我早就聽說這傢伙已經成為一個手腕高明的生意人，看來這傳聞是完全不假。
「不，這樣就可以了……呃，提出這種要求不會太勉強你吧？」
「沒關係啦。再說，我也很希望為學長出一份力啊。」
「謝謝你。」
「那就請在一個小時以內把廣告內容傳真過來喔。即使是以前用過的廣告文宣也沒關係。不快點的話，會趕不上在明天刊登的喔。」
「我知道了。」
為了我……想出一份力嗎。
真是讓人害羞。對於不習慣接受他人好意的我來說，就算只是社交辭令我也很開心。
「下次有機會就一起去喝杯酒吧。」
「好啊，到時就把帳單寄到我公司來吧。」
「哎喲，我邀請你又不是這個意思……算了，無所謂啦。」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有點搞不清楚。
「那就先這樣了。」
我掛上電話，站起身來。並非光是拜託真田就沒問題了。
還要找到上次征人廣告的原稿，儘快傳真給真田才行。
還是用電子郵件寄過去比較快吧，有問題的話也可以很快聯絡。我打開了電腦，開始更新公司網站上的求才欄。我一邊跟不熟悉的軟體奮戰，一邊打上了新的委託工作內容。如果有人會定期查看網站的話，或?#92;就會有回應了。到此工作告一段落。
「來喝杯咖啡吧。」
咖啡粉……放到哪去了呢？
我發現我並不熟悉自己的辦公室，就連每天要喝的咖啡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不容易找到了即溶咖啡，正想加入熱開水，卻發現熱水瓶沒有插電，裏面只有冷水。用冷水是沒辦法泡即溶咖啡的。
「……唉。」
也只有前途多難可以形容目前的局面了，像是連續劇一般的慘狀。
我拿著零錢坐電梯下樓，大樓入口處應該有自動販賣機才是。啊啊，對了，應該也要來徵求公司的內勤職員吧……該做的事情還有一大堆呢。
「怎麼了，電話的數量怎麼……」
接近傍晚的時候，打來的電話突然增加了，為什麼呢？
我一檢查電子信箱，就看到真田寄來的郵件。標題寫著求才廣告的原稿已經收到，裏面寫著「……及時趕上了，廣告刊登在今天發售的地方晚報了喔！哪哪哪，我的辦事能力很棒吧，好好地誇獎我一下吧……」，這種信件內容怎麼看都不像出自社會人士的手筆。
今天發售的地方晚報啊……他是用怎樣的速度才趕上今晚的刊登啊！
電話還在響個不停。我連思考其他事的時間都沒有，應付得手忙腳亂的。
大概約好了幾十個人的面試時間之後，總算是沒有電話再進來了。現在已經晚上七點了，來電的數量真是多到驚人啊。
我應該有在廣告上注明上班時間吧？本來還以為詢問的電話會來個沒完呢，還好……總之，今天也差不多該回家了。
我把已經打開卻沒喝過半口的罐裝咖啡倒掉。
打完卡之後拿起公事包。
「八點十一分。」
我習慣在打卡之後確認一下上面的時間。這是名倉注意到的，被他這麼一說我才知道自己有這種習慣。但是，如果不這樣做，我就覺得好像沒辦法將上班時間和私人時間做出明確的區隔……
又來了。我出神的瞬間，腦海必然會浮現出名倉的名字。就算想要忘記……還是忘不掉。
「牧瀨先生。」對，他就是這樣叫我的。
既響亮又動聽……這個聲音……
「……名倉！」他真的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幾天不見，名倉城太郎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改變。
還是一成不變的撲克臉，閃耀著冷冽光芒的雙眼。還有彷佛把眼睛襯托得更銳利的無框眼鏡，更強調出名倉帶點神經質的冷漠。他的頭髮讓人覺得好像太長了點，但完全沒有不整潔的感覺，反而還強調出他藝術家的氣質。合身又端整的英式西裝，則是他最喜歡的風格。
一點都沒變。唯一改變的，只有我們之間的關係。才不過幾天，就已經出現了這麼大的差距。
「你一個人嗎？」
「是啊，真是多虧了你呢。」
我當然想要對他好好發洩一番。但是更重要的，是得努力保持冷靜的表情，絕對不可以讓他看見我狼狽的模樣。真是無意義的抵抗……我忍不住對只能這麼做的自己感到嫌惡。
「多虧了我？」
「因為某人似乎帶著員工的檔案和職員逃跑了呢。害我變得這麼麻煩。」
「所謂的某人，是在說我嗎？」
「你放心吧，我並沒有報警。畢竟我也不想看到自己公司的人被逮捕。」
「我是不會被逮捕的。」
「喔？」
「因為我只是在行使共同出資者的權利而已。」
權利……什麼權利？
「經過上次的談話，我明白了我跟你對經營公司的想法有著很大的差距。這種差異對共同經營的夥伴來說是個致命傷，所以我開始考慮要自立門戶。這間公司是我們兩人共同出資建立的，所以公司是我們兩人的共有財產。換句話說，如果我要把公司一半的財產拿去使用，你也沒有立場加以反對。不過呢，我也不忍心因此讓你陷入營運上的困難，所以可以變賣成現金的設備我都沒有拿走。這是我的體貼，你儘管接受無妨。畢竟，我也不想看到牧瀨學長苦惱的模樣啊。」
他特地使用了「學長」這個稱呼。這是名倉要跟我說些難聽話的時候，一定會使用的稱呼。
我在考上大學後，為了賺取學費而休學了一年，而名倉則是四年就順利畢業。雖然我們是同一年畢業的，但是每當名倉想要強調我比他虛長一歲之時，就會用這個稱呼來叫我。
「為了公平起見，我只有拿走一半的財產。」
「你說一半……」
「另一半不是還好好的留在這裏嗎？」
名倉笑著說。但是他的眼中沒有笑意，這是他獨特的笑容。
「說什麼一半，竟然只留下那種資料……」
「咦，這可是牧瀨先生自己說過的呢。」
「什麼？」
「沒有不必要的人才，所有人都一定有適合自己的工作……牧瀨先生是這樣說的不是嗎？雖然我聽起來只是冠冕堂皇的說辭罷了。」
「可是……」
「話說回來，你不是很討厭給求職者評判等級嗎？說什麼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受除了能力之外也要區分外貌的等級……我們也就這個問題討論過不少次呢。結果你這個理想主義者，竟然對我說出『那種資料』……」
我對自己說過的話感到後悔萬分。
沒錯，事實上並非所有的檔案都被偷走。而是只有Ｓ，以及Ａ到Ｂ等級而已。
Ｃ等級的資料確實都還好好的放在辦公室裏。如果就資料的件數來看，Ｃ等級的資料是最多的。光從數量來看的話，就跟名倉說的一樣是公平的分成兩半。Ｃ等級的檔案，也就是能力和外表都有缺點的員工的檔案。這實在不是可以懷著自信派遣出去的人才。
「哪，牧瀨先生。你今後會怎麼經營公司，我可是非常期待著呢。你一定覺得自己一人也可以做得很好吧？所以我就做個人情，讓公司裏的職員放了長假。附加說明，放完假之後，他們都會來我的新公司上班喔。」
「為什麼……」
「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很期待你今後的發展呢。我想知道你那美麗的理想是否真的實用。」
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他要對我做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我有對他做過什麼需要憎恨到這種程度的事情嗎？
「你老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把我傷害得體無完膚。所以我現在要站在遠處看著你。」
「傷害？」怎麼會有這種事，我什麼時候把你傷得那麼深了？
名倉像利刃般的目光凝視著我，讓我不敢提出這個疑問。漫長的沉默持續著。名倉就這樣一直盯著我，動也不動。尷尬的氣氛令人坐立不安。
此時，有個第三者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不好意思……牧瀨先生。我第一次來這裏所以迷路了。」
一個人影沖到我跟名倉之間。他高大的身上穿著美國傳統風格的西裝，肩膀很寬闊，淩亂的領結還是一點都沒變。剛剛那種緊張的平衡感被他破壞殆盡。
「橋本……」他怎麼會來這裏？
「啊，你有客人在啊？打擾你們真是抱歉……啊，我是新來的職員，叫做橋本。我還沒有印名片，不好意思哪。對了，牧瀨先生，這位是？」
新來的職員？你開什麼玩笑啊！我一時之間不知所措，但是橋本還是保持著從容的態度。他的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麼藥啊？
「這位是……名倉……先生。」
「啊啊，就是曾經在這裏工作過的人啊？」
曾經，橋本若有似無地強調了這兩個字。名倉一聽到他這句話，表情剎時變得更加陰沉。難道橋本有什麼對付他的絕招嗎？可是，此時此刻也不方便直接問他。既然如此，那就配合他的演技吧。我決定要跟從他寫的劇本。此時，名倉的表情十分僵硬，直至剛才都還遊刃有餘的態度已經看不見了。或?#92;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名倉這種表情吧。
「趁著我不在的時候……找來這樣的男人啊。」
「名倉？」
「我本來以為離開一陣子，你就會哭著求我回去……看來是我太手下留情了。」
「名倉，根本就是你自己任性離去的吧。」
竟然要我哭著求他回來……我到底做了什麼事啊！我可是被你的所作所為欺淩的受害者耶，怎麼反而是你在那裏?#92;出一副悲壯的模樣啊？你倒是告訴我啊。
「我明白了。今後我會徹底阻撓你的工作的。」
名倉最後丟下了這句可怕的威脅就掉頭離去了。竟然說要徹底阻撓……
「……為什麼我會被他這麼憎恨呢？」
「剛剛真是太危險了。」
對了，橋本還在。我都忘記了。
「突然插進你們的談話真是不好意思。可是，看剛才那種氣氛，我覺得還是打斷你們比較好。」
「那種氣氛……」
跟上次的事件如出一轍，橋本很自然地就跑來為我助陣了。簡直就像已經跟我交情很久了似的，完全不像才剛認識沒幾天的人。
「那個……我給你添麻煩了嗎？」
他擔心地問著。看到他那種喪氣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唔……大概……有一點點吧。」
他一臉不滿地看著我，讓我更覺得有趣。看到他那種表情，我越來越忍不住笑意。總之應該對他表示一下感謝吧。橋本確定了現在的氣氛已經改變之俊，就說道：
「你還真笑得出來啊。」
「因為你……」
「真是的，我要堵住你的嘴喔。」
橋本的臉向我貼近。他身上的煙草香飄過來之時……
我的眼前突然一黑。咦？嘴唇暖暖的。
這、這是在……我被他……被他吻了嗎？
我花了好些時間才弄清楚狀況。等……等一下……咦咦咦！
怎麼會突然演變成這種局面啊？橋本，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兩個都是男人啊！但是，我為什麼要跟同是男人的橋本接吻啊！
「唔！」正想要發出抗議的嘴唇，卻被他的舌頭給撬開了。
激烈的熱吻，讓我覺得頭腦有點暈眩。所以雖然他的嘴唇已經離開了片刻，我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橋……橋本……」
「對了，這個給你。」
「……咦？」
「這是我的履歷表。」
他仿佛不把剛才的吻當一回事，只是用若無其事的口氣說著，一邊把他的履歷表遞給我。
「我從明天開始上班，沒問題吧，社長？」
在我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他就已經強迫決定了。
今天，一名新職員加入公司。
「真是盛大的開幕慶啊。」
「就是說啊。」
「什麼就是說啊，牧瀨先生，你還真沉得住氣呢。」
橋本看著對面的大樓，一邊驚愕地發出感歎。
眼前的建築物，跟我們這裏比起來是更加現代化的大樓，名倉今天就在那棟大樓裏開了一間新公司。難道，這也是他說過的「徹底阻撓」的一部分嗎？
不過，他是從哪調來這麼大的資金呢？既然開了新公司，不可能不花大錢的。他也不是個只想到辦公室租金的笨蛋啊……如果沒有良好計畫的話，是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建立公司的。
計畫……這麼說來，想必他一定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策劃了吧。
「選在我們的對面開張……分明是要跟我們作對嘛，真受不了。」
我回想起名倉執著的性格。確實，他從以前就是一個會極力欺負自己討厭物件的人。
「他們的廣告真不得了，竟然寫著慶祝開張全面半價呢。」
「是服飾大拍賣嗎？」
「不是啦，是給Ｎ－ＣＲＥＷ派遣公司的契約金。」
「咦？」
「N—CREw派遣公司……就是指『名倉』〔注：名倉的日文讀音為「Nagura」）的『N』吧。」
橋本拿給我看的，是N-CREw派遣公司的廣告傳單。真是印刷精美的傳單啊。雖然是以折扣優惠作為宣傳，看起來卻沒有廉價的感覺，確實是徹底反映出名倉風格的優雅設計啊。
「啊，電話響了。」
「讓我來接吧？」
「不，我接就好了。」
我還沒有教橋本接聽電話的應對方式，所以目前還不能把接電話的工作交給他。
「感謝您的來電。」
「啊……是MN人力派遣公司嗎？」
「是的。」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帶著跟優雅一詞完全扯不上邊的口氣。
「那個……請問您有何委託？」
「我想要你們派一個可愛的上班女郎過來。如果有瘦瘦的，胸部大一點的漂亮小姐最好。」
「那個……非常抱歉，本公司並沒有這方而的服務……」
「什麼嘛，這裏明明寫著有的啊。」
「寫在哪里啊？」
「傳單啊。」
怎麼回事？我們的公司應該沒有印過接受這種人力派遣委託的傳單啊。
「那個……可以麻煩你再說明得詳細一點嗎？」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渾蛋！竟然用這種下流的手段妨礙別人營業！」
橋本暴跳如雷地大罵。
他手上拿著一張傳單，紙張已經被他捏得皺巴巴的了。那是根本不能稱之為設計的惡作劇廣告，俗豔的程度簡直可以媲美色情行業的廣告傳單，而上面的廣告主寫的就是我們的公司。這種低級又廉價的感覺，只要看過一眼就絕對不會忘記，我們公司是不可能印過這種傳單的。
「那傢伙最拿手的就是惹人嫌啊。」
「就算惹人嫌……應該也不至於低級到這種程度吧。」
「……他從以前就常常徹底攻擊自己討厭的人。他就是這樣的個性。」
「他討厭你？我怎麼看都不像啊。」
「……算了，不要再談名倉的事了。」
雖然我這麼說，但是我絕對比橋本還要在意這件事。因為我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名倉做出這些行為的理由到底為何。
「那麼，要喝杯咖啡嗎？」
「好啊，麻煩你了……不對吧，你別想轉移話題！」
「咦？」
對了，雖然剛才分心談了一下名倉的話題，但是我本來可是在教訓橋本呢！
「咦什麼咦，快回來坐好！」
「嘖，話題轉移失敗了……好好好，我回來就是了。」
「好說一次就夠了！」
「好！」
橋本陸大的行動，總是三不五時地挑起我的火氣。
如果他不是擁有令人無法討厭的獨特魅力，我大概早就開除他了吧。
「現在繼續報告吧。首先從前幾天的演唱會警衛工作開始說起。」
在沒有男陸員工的情況下，我決定把剛剛加入公司的橋本派遣出去。
那是知名偶像女歌手的演唱會。而他的工作，就是防止熱情的歌迷暴動。事實上，沒有確認過橋本的力氣有多大就派遣他出去，是我自己的失誤。
但是，就算這樣……
「牧瀨先生？」
「……不要叫我。你在工作的時候幹了什麼好事啊？」
「什麼好事……只是揍了最前排的觀眾啊。」
「……啊？」
「因為他想要爬到舞臺上嘛，那不是很危險嗎？」
他說得沒錯。可是，有需要動手揍人嗎？因為發生了這種事，還讓演唱會一度中斷。
橋本的工作表現，還真是稱了名倉的心意。
名倉的期望，就是看到這間公司名聲掃地。
從這個意義來看，橋本的工作表現完全符合了名倉的期待啊。讓橋本來公司當派遣員工真是個敗筆。就名倉對我們公司倒閉的期待來看，他可能是最上選的人才吧。但是，那名偶像的事務所不僅沒有提出抱怨，甚至還傳來了對橋本的感謝之意，說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照理來說，委託公司向來不可能要求派遣公司不追究員工的失職，至於表達感謝就更難能可貴了。
但是，就算如此，派去當警衛的人怎麼可以毆打觀眾啊。
「奈奈小姐可是快要遭到危險了呢。」
「奈奈小姐……」
「就是請了警衛的偶像歌手啊。你連她的名字都忘了啊？」
「……我記得啦！」
「那不是很糟糕嗎？我眼看一個弱質女子就快要遭到危險了耶。我也不是真的想要揍那個人，只是為了制止他而出手，是他自己繼續糾纏下去的喔。你看，我身上的傷可是比對方更多呢。」
「啊，確實是……」
橋本緊閉著嘴抗議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個鬧脾氣的小孩。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橋本臉上的瘀青都還沒有消失。
「現在還會痛嗎？」
「是不怎麼痛了啦。」
「是嗎……這個事件我瞭解了。可是，再之前的結婚典禮的案子又該怎麼說？」
「那件事又不是我的錯！」
那是一個快要結婚的新娘，因為碰上跟蹤狂而委託的警衛工作。只要結婚典禮結束，工作就算完畢了，但是結婚當天，新娘卻突然說了「不想結婚」。並不是因為跟蹤狂，而是因為橋本。
「說的也是，確實是她自己對你一見鍾情的。」
「就是說嘛，我可沒說什麼甜言蜜語去勾引她喔。而且……」
「而且？」
「我喜歡的人，就只有牧瀨先生一個啊。」
「笨蛋！」
這傢伙是在說什麼傻話啊。幹嘛老是這樣戲弄我啊！給我收斂一點吧！
「我是認真的。」
「咦？」
「我是真的喜歡你。」
「橋……」
橋本仰望著我的表情，看起來確實很認真。我是第一次看見橋本這種神情。他認真的表情令我很困惑。
那專注凝視著我的雙眼……橋本的表情嚴肅得不容?#92;我轉開目光，我只能不知所措地僵立不動。
你說喜歡……喜歡我？
你說的是真心話嗎？這表情之中蘊含著的感情是真實的嗎？
「橋本……」我不知此時此刻該怎麼反應。
橋本看著狼狽不堪的我，輕聲地笑了。他認真而嚴肅的表情，頓時在我眼前轉變為溫和的笑容。
「所以啊。」
「……呃？」
「我們結婚吧……」
啪嚓。這是我的耐性終於繃斷的聲音嗎？橋本這些無聊的玩笑，讓我的額上暴出了青筋。受不了！要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啊！
「總、總而言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別生氣別生氣。這時，橋本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樣躬起了背，高大的身體看起來縮小了很多。原來這傢伙也有可愛的一面嘛。這麼想著的瞬間，我忍不住對橋本露出了笑容。
不行啦不行啦。現在笑出來的話，不就表示我肯定了橋本的作為嗎。
「短期之內，你好好給我待在辦公室裏做內勤。我不能再讓你製造更多騷動了。」
「可是勉強把我派遣出去的人，不是牧瀨先生你自己嗎……」
「沒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坦率地承認了。就算人手再短缺，我也不該把這傢伙派遣出去。
「我想還是把你跟這個世界隔離開來比較好，至少這樣不會再引發騷動。」
之所以沒有嚴懲橋本，是因為他引發的所有騷動並沒有造成客戶的抗議。別說沒有抗議了，對方還幫他說情呢。甚至還說了，如果解雇他的話，就要控告我們的公司。真是的，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包容他呢。
當然，我並沒有把客戶的意見告訴橋本。沒有必要對他這麼仁慈。
電話響了。糟糕，我來不及跑過去接聽。
橋本接起電話了……沒問題嗎？不，怎麼可能沒問題呢！
「這裏是MN人力派遣中心，感謝您的來電。我是橋本。」
是委託工作的電話，還是來應徵的求職者？不管是哪一個，先阻止他再說吧。
「啊，有勞您一直以來的關照，真是感謝。」
咦？或?#92;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橋本很有禮貌地跟對方談笑風生。
看來應該是要求我們派遣員工的電話呢。從剛才的對話中，聽得出對方是以前也曾委託過我們工作的某公司。不過更奇怪的是橋本的應答。這傢伙……他怎麼會知道對方有委託過我們呢？
「是的、是的……這個嘛……」
橋本的手邊放著一本簿子。
那本簿子寫著派遣人員時薪之類的詳細資料，是我以前專門製作給內勤職員用的，大概是他從哪里翻出來的吧。他一邊翻著，一邊流暢地跟對方應對。
「對了……」
我想起來了，這傢伙之前也是做商務相關的工作。原來如此，所以他對會計和洽商應該也很拿手嘛。可是，他為什麼會來我的公司呢？橋本是在奇怪的因緣際會之下進入公司的。我都還沒問過他來這裏工作的動機呢。
啊，他掛上電話了。
「牧瀨先生，你的眼睛睜得好大呢……」
「什……」
「接到委託了，丸菱企業的海外事業部門，徵求一名秘書。」
「……秘書。」
「因為要跟英國人接洽，所以希望有很好的英語會話能力。」
「我、我知道了……」我是在驚慌什麼啊。
原本以為橋本很不中用，此時卻見識到他驚人的另一面。我為了讓自己驚愕的情緒鎮定下來，硬是逼自己切換到工作模式。
「那麼……該怎麼讓雙方兩情相悅呢……」
「兩情相悅？那是什麼意思啊？」
「呃？喔喔……」
橋本聽得滿頭霧水。對了，還沒告訴過他這是業界裏的術語。
「是說派遣員工和客戶，締結這雙方的關係就是我們的工作啊。簡單的說，就是雙方的契合度。如果可以找到最適當的人選，對雙方來說都是好事一樁呀。」
「這就是兩情相悅啊。」
「是啊。一定要盡可能地找出兩情相悅的組合，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所以，配對的工作是很重要的，並不是派什麼人出去都行。」
所謂的配對，就是要在公司的檔案之中，找出最適合的人才派遣到客戶那裏。這是人力派遣公司中最重要的環節。
要跟外國人接洽啊……
那麼最低限度也要有英語會話的能力了。雖然從口音和氣質的考慮，最好是選擇曾經在國外住過的人，但是我們公司目前並沒有這樣的人才。前幾天來面試的女性，應該也不能派遣去做這個工作吧。
「這種時候，如果有Ｓ等級的人才就好了……不，就算是A等級也好。」
現在說這種話也沒有意義了。畢竟當名倉解釋只留下C等級資料的理由之時，我什麼話都無法反駁，面對他的狡辯我也只能默認了。即使我很清楚他留下那些檔案的目的，也完全無法抱怨。可是……啊啊，夠了吧。已經過去的事何必一直想起來呢，這真是我的壞習慣。現在一定要積極點才行。
「對了……」
我突然想到，最近前來應徵的人之中確實有一個曾經在國外留學。不過他的英語雖然流利，卻沒什麼商務相關的經歷，所以不得不降低他的等級。我還沒有把他的資料歸檔，應該還放在辦公桌的抽屜裏……
「啊，你好，這裏是MN人力派遣中心。」
咦？橋本在講電話。他打到哪去了？在跟誰說話？他的手上拿著的，是c等級的職員資料。
不行啦，橋本。那裏面不會有符合客戶要求的人才啦！我發出了無聲的吶喊。注意到我視線的橋本，卻回給我一個微笑。不行啦，我都跟你說了……什麼嘛，你在笑什麼啊！
唉，事情到底會變成怎樣呢。
「那麼就明天吧。明天我們會帶你到對方那裏面試，所以請你上午九點半先來我們公司一趟。嗯……嗯……是的，服裝沒有限制，但還是請你選擇適合面試的服裝。嗯……好的，那就拜託你了。」
他這通電話也講得非常順暢，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新手。
我看著橋本，突然有點輕微的失落感。就連我在學習配對業務的時候，都花了不少時間呢，也免不得經常聽客戶抱怨，經常得教訓任性的員工。話說回來，橋本挑得這個人選到底適不適合也還看不出來。可是，這傢伙對剛才的配對倒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呢。
我試著叫自己沉著一點，不要再為這種事而擔心了。如果真的來了一個擅長配對的職員，可是很值得高興的事呢。對橋本來說也可以好好地發揮所長。
「我挑出來配對的是這個人。」
我看看橋本拿來的資料。換成是我絕對不會選擇這個人的。罷了罷了，就算真的不適合，到時候再換一個人就好了。
「……謝謝你。」
「太棒了！我第一次的內動工作就得到了牧瀨先生的感謝耶！」
「才沒這回事。」
「有啦，牧瀨先生平時都是這——樣板著臉的喔。」
「還不都是因為你……」
我話說到一半就為之啞然，因為橋本把我的表情模仿得太誇張了。眉心整個皺在一起，嘴巴癟成「ㄟ」字形。我平常真的都是這種表情嗎？
「與其道謝，我還比較希望得到獎賞呢……」
獎賞？我都還來不及問想要怎樣的獎賞，橋本的臉就逐漸靠近……
嘴唇與嘴唇貼在一起了。什麼……我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
「嗯……」
我茫然若失的眼前，是橋本滿足的表情。此時的我完全動彈不得。這、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流到耳朵似的，熱得叫人受不了。我應該發脾氣吧，這種時候不生氣不行啊，話雖如此，為何我完全不抵抗，不怒吼，也沒辦法動手打他呢？這樣的我實在是太奇怪了。
「時常讚美職員也是必要的喔！如果是以成?#92;報酬率來獎賞的話，或?#92;我會更努力喔……」
「你、你這個人真是！」
我終於喊出聲來了。似乎有某種感覺纏繞在心頭，嘴唇覺得好熱……喉嚨也變得很乾渴。
「我覺得啊……可以跟牧瀨先生一起工作真的很開心呢，好像在作夢一樣。」
「什麼意思啊？」
「可以在牧瀨先生這樣的人的手下工作，我真的很高興喔。」
橋本的相貌原本就很端正，表情認真的時候看起來就更端正了。他的五官就像是有南方人血統似的，跟雕像一樣立體有型。散發出意志堅定光輝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還有黝黑的皮膚……這充滿男性氣概的外表，就連身為男人的我都覺得很有魅力。
「那個……你看我看得出神了啊？」
「你說什麼！」
「覺得我接吻技術很好的話，就再來一次如何啊？」
我強迫自己別開了臉，想要說些什麼來反駁。
但是，我怎麼想都想不出可以反駁的話，只是一個勁的臉紅。橋本看著這樣的我，輕輕地笑了。
可惡，又是那個笑容。
橋本的笑容，是可以讓他乍看之下有點冷漠的臉變得溫柔的絕招，他笑起來的樣子感覺更有人性、更有親和力。橋本在我面前總是這樣笑著。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笑容，我才沒有辦法討厭他吧……
「橋本……」
我沒有辦法將視線從橋本臉上移開，橋本也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們就這樣持續對望著。
無法動彈了，橋本的臉又再次靠近我，無法抗拒……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請問一下……」
咦？有客人來了。
我慌忙地把視線從橋本身上轉開，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臉頰還是覺得好熱，不知道在臉紅個什麼勁兒。不行不行，我到底在慌什麼啊。我開始深呼吸，試著把自己拉回原本那個工作中的自己。
「你好，我們是MN人力派遣中心。」
接待室裏，坐在沙發上的婦人四處張望著。
或?#92;她平時很少來這類場所，因此態度有點心神不寧。她大概有四五十歲了吧。難道是要來應徵為本公司職員的嗎？她自我介紹說是贍養院的看護，看起來是個很積極的人。
「那個……請問妳有何指教呢？」
「啊，請用，妳可以喝咖啡吧？」
「謝謝你。」
橋本親切的笑容，似乎讓婦人放鬆了一點，原本緊繃的表情也變得比較沉穩了。橋本安撫人心的?#92;力還真是一流啊，掌握時機的天份也很厲害，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傢伙。
「所謂的人力派遣，就是可以找你們的人幫忙做事對吧？」
我不是很瞭解她這樣詢問的意義。我們只接受做得到的工作，至於違法的委託就不可能了……不過我想眼前這位貌似善良的婦人也不會委託這種工作吧。
「那個……你希望委託我們派遣職員嗎？」
「是的。可是……委託人不是我，我只是代理人。」
「代理？」
「提出委託的人現在躺在床上不能動。」
到底是怎樣的工作呢？
難道她也是看了名倉搞的那份傳單才來的嗎？早上那個低級男人的聲音又浮現在我的腦海。雖然這位婦人跟那男人的感覺差很多，不過我想應該也不會是什麼普通的工作。
「那個……請問你希望找怎樣的人呢？」
婦人低下了頭，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
她從手提包裏拿出了一個信封，信封看起來還挺厚的。從沒有密封的開口，可以看見裏面是整迭的鈔票，一百萬元……可能還不到這麼多吧，如果全部都是萬元紙鈔的話，至少也有幾十萬元。
「這是？」
「這個，是希望你們能派遣家人過來。」
四
今天早上我照例碰上了色狼。
對方貼在我的背後，撫弄著我的私處。還不只是這樣，甚至……把手指移到後方那令人更加羞恥的部分。我就算隔著褲子，也感覺得到粗大的手指又磨又鑽的玩弄著那個小小的洞口。我前方敏感的器官，也感覺到自己已經把內褲弄髒了。啊啊，再這樣下去的話……
照例的意思，就是說這種狀況已經持續很多天了。我的身體確實逐漸產生了變化，甚至可說是開始享受著色狼的侵犯。這樣下去我到底會變成怎樣啊……
「嗯……」
那只手又繞回了前方，他拉開了拉煉。別這樣！我雖然想要大喊卻又叫不出聲。
他握住了我勃起的私處，然後開始緩緩地上下移動。
不、不要啊，快點給我住手！變得僵硬的身體，證明了我多少還是想要抵抗的。不過，這樣的抵抗又怎麼會有用呢……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公司。八點五十八分，比平常還要晚了點。
「早安啊！牧瀨先生！」
門被用力地推開，接著有個啪搭啪搭的吵雜腳步聲逐漸接近。這種騷動，這個聲音。不會錯的，就是橋本。
「嚴禁遲到！」
「才沒呢！還不算遲到吧，請快點讓開！」
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粗大的手抓著打卡紙，用幾乎看不清楚的迅速動作插入了打卡鐘，「喀嚓」一聲打好了卡。
「八點五十九分。如何，安全上壘吧？」
「哪個新員工敢比上司還晚到的啊。」
「我——就——是——啊——」
真是的，這傢伙不管到哪都是這個調調。
我看著橋本的背影不禁歎起氣來。
我本來以為，他的指派八成不妥當，客戶很快就會來要求更換員工的……不過，至今好像還沒有聽過客戶的抱怨呢。他在公司人手不足的現況下，竟然還能巧妙地派遣出適合委託的人才，或?#92;他真的很有這方面的才能吧。
啊，對了，之前要求派遣接待外國人秘書的委託，應該叫他來報告一下情形吧。
「橋本……咦？」
沒有回應，是跑去茶水間了嗎？等他回來之後再叫來問吧……我一邊想著一邊走進社長辦公室。真是個煩惱重重的早晨啊，尤其是色狼的事，就算我改搭其他班次也躲不掉。而且對方的行動一天比一天更過分，實在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咖啡泡好了，請用。」
「……謝謝。」
「牧瀨先生是要『減半不加』對吧？」
「什麼意思？」
「奶精減半，砂糖不加……沒錯吧。」
「你還記得啊？」
「唔……還挺好記的啊，因為只要記牧瀨先生一人份嘛。」
說的也是，我苦笑著喝了橋本幫我泡的咖啡，咖啡的溫熱讓我覺得身心都放鬆了。每天早上喝咖啡是我的習慣，說不定已經輕微的咖啡因上癮了。
「真好喝。」
好了，來處理公事吧。以一杯咖啡來轉換心情，這就是我一天的開始。
「先來報告一下昨天的派遣面試情況吧。」
「好的！」
從他的報告內容聽來，派遣員工的評價似乎比我們想像得還要高呢。
所謂的派遣面試，就是把我們要派遣的員工帶去跟客戶見面，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樣是「委託公司對派遣員工的面試」。這跟一般的面試有點不同，只是要讓雙方先見過面，讓客戶看看派遣員工的履歷，還有關於何時開始上班之類的討論。簡單地說，就是最終的確認。
我也曾經帶橋本去看過幾次的派遣面試。那時一切都是我主持的，橋本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我這次之所以會叫只有這些經驗的橋本獨自去進行派遣面試，完全是出自壞心眼的考慮。
真的那麼行的話，你就證明給我看吧。
橋本完全沒有察覺我的用意，就陪著派遣員工出發了。因為受託重任而欣喜不已的橋本，似乎一點都沒發現我的心機。
老實說，我的計策實在有點過分。
如果把客戶給激怒的話……如果雙方談不攏條件的話……那就有理由教訓橋本了吧。我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把工作交代給他的。看著他們離去之後，我還是感到些?#92;的自我厭惡。做這種事到底有什麼意義啊……因此，得知客戶反應良好之時，我也覺得松了口氣。一方面是完成了委託，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並沒有真的陷害到誰。
「那個……牧瀨先生？我現在要繼續報告嗎？」
「啊……好的。」我又想得出神了。讓橋本繼續報告吧。
丸菱企業的案子，似乎以無可挑剔的好條件簽下契約了。那可是直接跳過試用期的長期契約呢。為什麼他有辦法讓對方答應這麼好的條件呢？
「你……到底是用什麼標準來選擇這個員工的啊？」
我最想問的就是這一點。派遣員工光有能力還不行，如果個人魅力不足，是沒辦法取得這種好條件的。雖然只從履歷來看人有些失禮，但是這名職員的履歷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獲取這種好條件的人才啊。
「很簡單啊。我先跟客戶確認過，要接待的外國人是怎樣的人。聽說對方的個性比較頑固，所以我覺得年輕女性大概不適合吧，就挑了年齡比較大的人。年齡較大的員工或?#92;比較缺乏處理公務的技巧，但是就這次的工作內容來看，並不會造成那麼大的障礙。此外，東方和西方對長相的喜好也不盡相同。」
「原來如此。」
「秘書的工作並非只是裝飾公司門面，也不是只要會安排行程表就好了。能夠掌握公司內部的人際關係，藉以收集有益的情報，這些也是很有幫助的工作技巧。跟老闆打好關係，提供良好的工作環境也是非常重要的。因此，還是選擇敏銳而世故的人比較好。基於這些理由，我就在公司的職員名單之中找尋人生經歷比較豐富的年齡層，最後就挑出這個女員工了。」
他對秘書的業務也有相當的瞭解嘛，難道他也當過秘書嗎？
「原來如此。所以這次確實是兩情相悅了。」
「看來似乎是這樣呢。」
做出讓雇主與員工雙方都滿意的配對，在這業界之中就叫做「兩情相悅」。
這次的案子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兩情相悅。橋本之所以能做出兩情相悅配對的理由，我也大概可以理解了。我想，若不是他對人性擁有這麼敏銳的觀察力，是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如此熟練的。
「那麼這份契約書就麻煩牧瀨先生了。」
這傢伙……
看起來並不是個愛搶鋒頭的人。照理來說橋本應該可以自己跟客戶簽訂契約的，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讓我來簽。一來身為社長的我親自出馬，客戶也會比較重視，二來也保全了我的顏面。他竟然圓滑到這種程度，總覺得有些惹人厭。
「客戶想必是個很隨興的人吧。」
「還是讓我去簽約比較好呢？」
「不用了，今天下午我自己去就好了。」
其實我說的這些話更惹人厭吧。
橋本並沒有惡意，雖然我也很清楚這點，卻裝出一副「你也沒啥了不起」的樣子。我的心胸也實在是太狹窄了。
「啊，對了。牧瀨先生……前幾天要求派遣家人的那個委託如何了呢？」
「喔喔……那個啊。」
那件突如其來的奇怪委託。
委託人是住在贍養院的老婦人。
今年就要迎接八十八大壽的吉田女士說，希望她的兒子和媳婦來為她祝壽，這就是這件委託的開端。但是，吉田女士其實沒有家人，她跟已經過世的先生不曾生下一兒半女，現在是完全的孤獨老人，所以她沒有可以為她祝壽的家人。可是，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呢？
其實不久之前，電視新聞播過一則「家人派遣」的特集，吉田女士大概是看到那個了吧。可是，她詢問各大人力派遣公司，卻沒有任何一間願意接受這份委託。來找我們之前，她也去問過名倉的公司，然而，對方也只是一笑置之罷了。這也是很合理的，這麼特殊的人力派遣工作，本來就沒什麼公司願意受理。就算是名倉那裏，我也不認為會有可以做這種工作的人才。說起來，與其來找人力派遣公司，不如去找演藝經紀公司還比較有希望吧，畢竟人力派遣業的員工也不見得會有那麼專業的演技。
「就算願意接受，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啊……」
「沒關係的，我們就接下來嘛，牧瀨先生。我們來完成老婆婆的心願吧。」
「橋本……」
「讓委託者感到喜悅不就是我們這次主打的標語嗎？既然如此，就來挑選可以讓老婆婆高興的人才吧。如果可以選出適合的員工去為老婆婆祝壽，她一定會覺得很高興的。」
「太理想化了……」
「擁有理想又有什麼不好的？」
「咦？」
「我說啊，在我的這裏……」
橋本指著自己的心臟。
「在我的這裏可是有著不容妥協的理想。雖然是看不見也摸不到的東西，但卻是無論用多少錢也買不到的。這就是我的工作原則。我對誰都不會妥協，也絕不動搖。沒錯，就算是牧瀨先生……你也一樣。」
「橋本……」
「這次的委託如此有誠意地一見面就拿出酬勞，所以，我也想把熱情與誠意投入這次的委託……牧瀨先生，我這樣錯了嗎？這種想法很奇怪嗎？」
「不……」
一點都不奇怪。只是，要貫徹這種理念是很辛苦的。我以前也有相同的理想，但是，在名為「經營」的枷鎖之前，不管擁有再多的理想，遲早也會被利益得失的計算給掩?#92;掉的。
「我認為，牧瀨先生的心中也有一樣的理想。」
「我？」
「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無法立刻回答。
橋本可以順著心中的理想行事，而我卻因為個人情感與社長的身分而猶豫不定。
「一定有這種員工的，適合這份工作的員工一定存在。」
「適合的員工……」
名倉留下來的只有C等級員工的檔案，這其中會有合適的人嗎？就像丸菱企業欣賞的那個員工一樣，這份工作也有適合的人選嗎……
「絕對沒問題的，因為我們有牧瀨先生面試來的人才啊。」
橋本說的「沒問題」，其實一點都沒有具體的根據。但在此時聽來卻很有說服力，因此我也果斷地壓下了心中那個還在猶豫的部分。
「那麼……就來討論這次的策略吧。」
「喔，是嗎！」
「橋本，你先去做好洽談的準備吧。」
「我知道了！」
我的腦筋突然靈光一現。這種情況，通常是代表即將會有好點子浮現。
「我總覺得，好像很久沒看到牧瀨先生的笑容了呢。」
「是嗎？」我平常都不笑的嗎？
我自己也沒感覺到。不，我想應該不至於這樣啊。確實最近煩心的事情很多，很難得會開懷大笑……橋本是在我最不順遂的時候出現的，就算他很少看見我的笑容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
「牧瀨先生……啊，不，沒什麼事。」
「怎麼啦。既然說了就好好說完嘛。」
「那我就說囉……牧瀨先生的笑容最棒了。」
「橋本！」
「你看，明明就生氣了嘛。」
「戲弄人也得有個分寸！」
「唉呀呀……我先去搬張椅子過來吧。」
「喔，那就麻煩你了。還有，可以順便幫我泡杯咖啡嗎？」
「沒問題！」
橋本無視於我的窘困，以一副愉快的模樣跑開了。或?#92;……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或?#92;我聘來了一個很好的新職員吧。」我此言一出就覺得有點欣慰，但是心底深處卻突然湧出一種不安的感覺。
不可以隨便信任他人。只要信任就會遭到背叛。
眼前的名倉就是好例子。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我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他的想法和目標，對他賦予比誰都多的信任，但是他最後卻背叛了我。我再也不要體驗第二次了。
我就算獨自一人也能把事情做好。
沒問題的。橋本只是為了讓工作進行的順利而存在的棋子，對棋子是不需要賦予信任的，棋子只是讓人拿來操縱的。但是，就算我這麼告訴自己也只是徒然。
「我已經列出候選名單了。」
過了一段時間。我們兩人盯著桌上成堆的檔案，「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地討論著，最後終於挑出了幾個候選者。我們開始跟這些名單上的員工聯絡，不少人一聽到這種工作內容就立刻打退堂鼓，最後，願意接受這份工作的只剩下三人。
「接下來，是要讓老婆婆本人親自看過挑選吧？」
「我也是這樣想。」
「那，兒子的角色要怎麼辦呢？」
「這個啊……」
我們的公司目前連一名男性員工都沒有。
也是因此我才會一開始派橋本去做派遣員工的工作……會指派給男性員工的委託，本來就多半是保全相關的工作，因此我們在登記之前，都必須經過嚴格的篩選。這些檔案名倉是不會放過的，當然是一個也不留地帶走了。
「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啥？」
「我們兩人之中，誰去好呢？」
「等、等一下……你是說我也在考慮的人選之中嗎？」
「當然啊。不是已經決定要讓委託人親自挑選了嗎？」
「咦！我可是只有在學生時代演過話劇的經驗耶……」
「我也是啊。」
「牧瀨先生演過什麼角色呢？我只演過村民甲喔。」
「我只演過梅樹。」
「……真是敗給你了。那麼，我們就趕快出發吧。」
出發？要去哪啊？
我露出疑惑的眼神，但是橋本卻?#92;出一副什麼都已經準備齊全的模樣。
「啊啊，牧瀨先生的動作太慢了啦……」
「我、我說你啊，橋本……」
「老婆婆一定很期待地等著我們吧。」
橋本笑著說出的話，確實很有他的風格。
我這麼說，並不是指他很在意工作。橋本這個男人，總會讓人產生一種「他是為了讓人高興而工作」的感覺。當然工作這檔子事並不是這麼簡單的，不過……我只要看著他，就好像會想起自己在很久以前遺忘的某些東西……我有這種感覺。
他讓我回想起，工作對我而言曾經是很愉快的，也讓我想起了完成第一份工作時的興奮與緊張感。那些早該忘得一乾二淨的事情……所以我才因此嫉妒他嗎？如果真是如此，我心中那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也能厘清了，甚至是現在發生在我身上的種種變化也……我確實感覺到自己逐漸在改變。為什麼我在這個男人面前會有這麼大的感情波動呢？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壓抑自己的情感了……因為我認為身為一名經營者是不能夠太感情用事的。
我認為……可是，這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嗎？如果不是我的想法，那又是誰的想法呢？
「……是名倉吧……」
告訴過我「投入太多個人情感就沒辦法做好工作」這句話的人，就是名倉。沒錯，我並不是因為自己的理念才壓抑情感的。我的想法，也受了名倉的影響嗎？接觸到橋本這個跟名倉截然不同類型的人之後，我才發覺到自己被名倉城太郎這個人灌輸了多少觀念。
文件已經準備好了。我故意慢吞吞地收拾著，這是我目前唯一做得到的對抗手段。
「要先去丸菱企業一趟。你也一起旁聽吧。」
「瞭解。」
得去正式簽訂契約才行。這是我現在的工作。
去丸菱企業要搭半小時的電車。
在這半小時之間也沒什麼事好做了，檔內容早就檢查過了。再說，就算現在發現什麼錯誤也沒辦法修改了。我看看四周，有很多神情疲憊的上班族，八成是在外面跑業務的吧。
對了，我對橋本一直抱持著某些疑惑，乾脆趁現在問問看吧。
「哪，橋本。你為什麼會辭去上一份工作啊？」
「你是問我來這間公司工作的理由嗎？」
「因為我好像從來沒問過啊。」
「是這樣嗎？」
「是啊，因為……」
當時的記憶再度浮現。橋奉在強吻我之後，就提出了加入公司的要求。
「沒、沒事……如果你不想談的話也無所謂。」
突然地，橋本的眼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橋本整張臉最引入注目的地方就是眼睛了，那是奇妙的淡褐色，也有一點像是赭色。所以就算遲鈍如我，也立刻發現那雙眼睛變得黯淡了。
「因為我希望自己是為了讓別人高興而工作的。」
「嗯？」
「我之前是在醫療器材製造公司工作，還記得我的履歷表吧？」
「當、當然記得。」
我想起了橋本的履歷表，上面寫著無人不知的醫療器材大公司的名宇。
「雖然這是把醫療器材賣給醫院的工作，其實只是一切訴諸會議決定的行業。」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醫院如果上次是向A公司買器材，這次就向B公司買，輪流光顧各公司的意思。唔，雖然要擠進這個會議之前是有很多麻煩事得處理啦……可是一旦加入這個圈子，就再也不會有問題，也不需要努力拉生意。如果說真有什麼需要努力的，也只是努力別讓自己掉出這個圈子吧。」
「真是個難以想像的世界呢。」
「就是說啊。畢竟這是個動不動就有上千萬元交易的行業。與其因為互相競爭而削弱利益，倒不如維持穩定的規炬還比較有賺頭。雖然還不至於達到不擇手段推銷自己公司的地步，可是也不得不學著諂媚別人……所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為了誰在做這份工作的。」
「原來是這樣啊。」
「不過，現在這份工作，如果我努力就會讓牧瀨先生高興，派遣員工也一樣會感到高興。唔，雖然我努力過頭也是會給牧瀨先生添麻煩啦……」
真是的，這傢伙不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嗎？
「橋本，玩笑開夠了吧，我要問你的是……」
「我才不是在開玩笑呢。我啊……就是為了讓牧瀨先生高興才做這份工作的。」
橋本的眼神非常認真。
別、別這樣！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只要被他這種眼神盯住，思考能力就會急速減退，腦袋好像也麻痹似的……什麼都沒辦法思考了。
我、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說不出話，也無法轉移視線，就這樣一直跟橋本互相凝望了好一段時間。看在旁人的眼中，一定是一幅奇異的光景吧。因為兩個穿西裝的男人動也不動，只是沉默地互相對看，這實在是太怪了。可是，我還是沒辦法打破這局面，反而逐漸被橋本的目光所吸引。我回過神來是在電車到站的時候。
「危險！」
我把手按在電車門上，所以車門一開，我就失去了平衡。幸虧橋本迅速地抓住我，我才免於摔倒。
「不、不好意思……」
我平常很少注意到橋本身上有著淡淡煙草香，此時，這個味道在極近距離之下飄進我的鼻中。突然地，真的只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橋本是故意把我給拉近的，這只是我多心吧？
「從外表還真看不出來牧瀨先生這麼粗心呢。」
「什麼！」
「就是這樣我才不能丟著你不管啊。」
「咦？」
這是什麼意思？不能丟著我不管……
「就是因為不能丟著牧瀨先生不管，所以才要加入這間公司啊。」
橋本又用他慣有的語氣調侃我了，使我錯失了繼續詢問的時機。
跟丸菱企業的洽談，比想像中的還要輕鬆。
平常大多都要跟其他公司競爭，不太可能進行得這麼順利，看來這次的派遣員工真的獲得了極高的評價吧。對方甚至還說，如果不是她的話絕對沒辦法做好這份工作。聽到這種稱讚，我真是開心極了，橋本應該也跟我有同樣的感覺吧。我轉頭一看，橋本也面帶笑容的站在一旁。
「我身邊這位，就是負責這次派遣的橋本。」
我把橋本介紹給對方，表明這次執行的人是他，並非是我一個人的?#92;勞。像這樣適時推銷自己的職員，對公司來說也有很大的好處。
「啊，敝姓橋本。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新手，以後也請您多多指教。」
「牧瀨先生。」
「是、是的。」
「看來你得到了一個好部下呢。」
跟我們洽談的負責人，以前也向我們聘請過好幾名員工，但是這麼長的時間以來，這種稱讚的話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呢。這讓我不禁對橋本刮目相看。
「我建議你要更加慎重地栽培他喔。」
「……謝謝。」
「呃，唉呀，這是在稱讚我嗎？真讓人害羞呢……」
……我收回前言。
看來不該改變對他的評價。當我沒說過吧。
竟然在委託的客戶面前這麼放肆地說話，真讓人不敢置信。
「橋本！」
「沒關係啦，牧瀨先生。他是個喜歡開玩笑的新人嘛。」
「真是非常抱歉。」
我為之愕然。
「牧瀨先生！」
閉嘴。
「好痛耶！牧瀨先生！」
幹我啥事啊。
「再繼續這樣拉的話，西裝會被撕破啦……」
那也是你自找的。
「與其被撕破衣服，我還比較喜歡撕破別人的衣服耶。」
少囉唆！
「……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你敢說沒有嗎！
走出大樓之前，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個勁的拉著橋本的西裝把他拖出這棟大樓。
如果再繼續讓他待在那個地方，不曉得他還會說出什麼話。所幸對方的負責人似乎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如果對方個性比較嚴謹的話，說不定談好的工作也會破局呢。雖然當時我幾乎要開口怒矃，但是一想到場合不對還是忍住了。此刻我能做的，也只是沉默地硬拉著橋本離開那個地方。
只要有橋本在，就不會有什麼好事。說什麼為了讓我高興才做這份工作嘛，這傢伙的所作所為根本只會讓我冷汗直流啊……雖然也有過幾次例外，但他卻又像是存心抹殺這些例外的價值似的，一次又一次地引發了無法想像的意外。
「牧瀨先生——」他委屈的叫聲回蕩在大樓之中。
走出丸菱企業的大樓之後，我終於鬆開了他的西裝。
「閉嘴，丟臉死了。」
「……對不起嘛。」
他高大的身體縮成一團的模樣，真讓人覺得滑稽。如果橋本有尾巴的話，現在一定是沮喪地垂著吧。
「好了，走吧。」
「咦，去哪啊？」
「老婆婆還在等我們不是嗎？」
「啊，對耶對耶！」
如果橋本有尾巴的話，現在一定開心得搖個不停吧。這傢伙轉換心情的速度也真夠快的。
下一個工作。我們的目的地，是客戶已經在那裏等待的贍養院。
安靜的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
喀噠、喀噠，皮鞋踏過地板的聲音。這響亮的聲音聽起來總覺得有些䀄耳，因此，我試著把腳步放輕一些。但即使如此，腳步聲還是一樣響亮。
贍養院的走廊，感覺跟醫院很像。
白天的這個時間，身體還能自由活動的人全都去交誼廳了。那個房間充滿了吵雜的人聲，大家的臉上一定都帶著笑容吧，就連這裏也能隱約聽見從交誼廳傳來的開朗笑聲。
現在還待在這棟建築裏的，都是行動已經不太方便的老人吧。他們只能安靜地度日，所以更讓人感到一種寂靜。從醫療室裏前來迎接我們的看護，對我們說明了吉田女士的病情。
「她從昨天開始就有一點發燒呢。」
「吉田女士的身體還好吧？」
「雖然只是小感冒，但是對這種年紀的人來說還是很吃力的。」
我們是不是就此打道回府比較好呢？
我無意識地看了橋本一眼。或?#92;是發現了我的視線，橋本伸手攬住了我的肩膀。要是平時我一定會大聲斥喝他的，但是現在橋本的手透過衣服傳來的溫度，卻讓我感到很安心。是啊，怎麼可以就這樣回去呢？我這麼想著。
「只是輕微發燒。如果只是談話，我想應該還沒問題吧。」
「我知道了。」
「不過啊，吉田婆婆一定會很開心的，有這麼英俊挺拔的青年來探望她呢。」
咦？看護的發言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聽起來好像是把我們當作委託人的「家人」了。不會吧……
我們只是為了詢問委託人的意見而來的，是這樣沒錯吧，橋本。
我看著橋本，他似乎也一樣感到錯愕，圓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
「對了對了，牧瀨先生。」
這棟建築物的構造，會讓聲音聽起來特別大聲，因此我們不得不刻意靠得很近。橋本摟住我的肩膀，小聲地叫了我。他、他的手是在幹嘛啊。
「痛！」
我拍了一下橋本放在我肩上的手。雖然他喊著痛，卻又沒有把手拿開，而且還滿不在乎地繼續把臉貼近。喂，你這傢伙，別貼過來啊！
「我總覺得，我們可以順著這個情勢發展下去耶。」
是要發展什麼啊？我才不想跟你發展出任何關係呢！
「咦，牧瀨先生為什麼臉紅了啊？」
「呃？」
「我是在跟你說派遣家人的事情耶。」
「啊，是那件事啊……」
「不然你以為是哪一件呢？」
橋本笑嘻嘻地說著。混帳！我剛才那些莫名其妙的妄想一定又被他看穿了吧。
「牧瀨先生鼓著臉頰生氣的模樣也好可愛！」
我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了。夠了吧，快把手拿開啦！我的氣憤全部寫在臉上了，但也只能自顧自地生著悶氣。
「這裏就是吉田女士的房間。」
聽到看護這麼說，我趕緊整理衣容。我正要伸手開門時，橋奉也同時伸出手來，像是要制止我似的。咦……
「我有一個點子。」
他仰頭思考的臉上滿是笑容。不管是誰看到了這個笑容，一定都會被吸引住吧。
既然有什麼點子就快告訴我啊，但是我都還來不及發問，橋本就已經推開了門。
「奶奶，您的身體還好吧？對不起，這麼久都沒來看您。」
橋本一走進房間就這麼說著，把我嚇了一大跳。等一下，今天我們不是為了詢問客戶的想法而來的嗎？難道你現在已經開始了？啊啊，我實在是沒辦法跟上這個傢伙的步調啊。
「咦……你是……」
你看吧，吉田女士不是也嚇到了嘛。總之我先跟吉田女士點頭打了招呼，她也很客氣地對我回禮，因為她正躺在床上，只能稍微點一點頭。
「我是陸大啊。已經好久都沒見面了呢，忘記了嗎？您還記得吧，我從小就很調皮搗蛋，常常會惹媽媽生氣啊。」
「啊啊，是陸大呀。」
咦？對話竟然接下去了！
躺在床上的矮小老婦人，溫和地微笑著。看起來並不認為面前的人在演戲，而是仿佛真的想起自己確實有陸大這個孫子似的，露出了看到孫兒時的和藹微笑。
「您最近還好吧，奶奶？我聽說您感冒了呢。」
「因為我的身體已經壞得差不多了，所以一個小感冒也很嚴重呢。」
「您在說些什麼嘛，奶奶的生日不是快要到了嗎？八十八大壽啊！大家都在計畫要怎麼幫奶奶慶祝呢。」
橋本還是帶著滿面笑容，握起了老婦人的手。老婦人也回握著橋本的手。站在一旁的看護悄悄地小聲告訴我：「吉田女士這幾天好像變得有點癡呆了……」
原來如此，那我就瞭解了。看來她是真的相信了橋本的說辭吧。既然都已經發展成這種局面，我也不好再阻止橋本了。我一直站在門邊，打算什麼話都不說，當個徹底的旁觀者。
「那麼，我就先出去了，有什麼事情的話再叫我一聲吧。」
「啊，那個……」
「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沒問題的。」
請等一下啊，可以的話，我也想一起出去啊！
看護不知道有沒有發現我的心聲，就乾脆地離開了。
我的眼前，上演著一出溫馨的祖孫情。看著他們那愉快的模樣，我待在這裏到區是要幹嘛啊，根本就是完全不必要的人嘛。雖然這麼想，但是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有個力量強迫我待在原地似的。
「陸大，你現在是幾歲了啊？」
「我今年二十四歲了。」
「已經長這麼大了啊。」
老婦人把小小的眼睛瞇得更細，直盯著橋本看。滿是皺紋的手還撫摸著橋本的臉頰。
「奶奶倒是變得更小了呢。」
「我已經這麼老了，所以身體會縮小，這樣才比較容易放進棺材啊。」
「您又沒頭沒腦地說些什麼啊！」
老婦人的笑容溫柔得令人心痛。
如果要說她對我露出的笑容燦爛得讓人為之目眩，那麼橋本對老婦人露出的笑容，就像是和煦的陽光一樣吧……我看著橋本極有男子氣概的側臉這樣想著。我會開始仔細觀察他的笑容，說不定也是因為深深地中了他的毒吧……
「陸大，你娶老婆了沒啊？」
糟了。
果然還是扯到這個話題了。我們今天只帶了書面資料，並沒有帶那個扮演妻子角色的女性員工啊。橋本，拜託你了！快說你還是單身吧！
「今天啊，我把人帶來了喔。如果奶奶也喜歡的話就太好了。」
等一下，怎麼會有這號人物啊？橋本，你的腦筋有毛病嗎？
「牧瀨……先生。」
咦？橋本對著我伸出手。現在是什麼情形，要我把檔案拿給你嗎？
我慌張地打開公事包，檔案檔案……
橋本的表情暗示著「不是啦」，然後就招手要我過去。
我？叫我幹嘛？我困惑地走到橋本身邊，覺得有如陷入五里霧中。
「奶奶，這就是我的老婆喔。長得很漂亮吧？」
什、什麼！喂，橋橋橋橋橋橋橋橋橋橋本！
什麼老婆，我可是男人耶！而且還穿著西裝耶！再說，哪有女人會長這樣啊。不，重點不在這裏。此時我的臉色想必是一陣青一陣白吧。
橋本看著我難以掩飾的狼狽模樣，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還敢笑！太過分了！
「他好像有點緊張呢，因為是第一次跟奶奶見面，這也是沒辦法的嘛。我明明跟他說過奶奶人很好的呀。」
「沒關係沒關係，這位就是你老婆啊。」
剛剛才聽說她已經有些癡呆了，看來的確如此。就算橋本介紹我說是他「老婆」，老婦人還是毫不懷疑地溫和微笑著。看著她這樣的笑容，我感到胸中一陣疼痛。
我們現在做的事，就好像在欺騙這位善良的老婦人一樣，而且還是這麼笨拙的謊言。當然，我們是因為接受委託才這麼做的，並不能說是欺騙。但是看到她如此單純的笑容，我的心中就湧出一股難以抹滅的罪惡感。
家人派遣……
虛構的家人，卻要在此時比真正的親人更加親昵地相處。就算這是委託人自己的期望，但我還是覺得太過殘酷了。
「你可以再靠過來一點嗎？」
「咦……」
「奶奶的身體已經動不了了。你再靠近一點，讓奶奶看清楚。」
我感到自己的眼?#92;幾乎快決堤，老婦人的臉頰也已經被?#92;水沾濕了。
我用手帕為她擦去眼?#92;，自己也稍微靠近了些。這麼做的同時，我還是盡力忍著不讓眼?#92;落下，但是，卻沒辦法阻止?#92;水積眾在眼眶中。
「初次見面，奶奶。」
「陸大找到了一個漂亮的老婆呢。」
「請您放心吧，奶奶。我現在非常幸福喔，我已經不會再寂寞哭泣了。」
「看來真的是這樣呢，那奶奶也可以安心了。」
在老婦人微笑的目送下，我跟橋本結束了第一次的「家人派遣」工作。
接下這工作真是太好了，這麼有成就感的工作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呢！我在心中默默地想著。如果不是跟這個男人一起工作，或?#92;我不會有這種感覺吧。不，這樣說好像太抬舉他了……
一個星期之後……贍養院通知我們吉田女士過世的消息。
接電話的人是橋本。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不自覺地流下眼?#92;。橋本坐在我的身邊，摟著我的肩膀。
「聽說，老婆婆說那天她過得很開心喔。」
「咦……」
「其實，她早就明白自己的情況很不樂觀了，就連能不能活到生日那天都不知道……」
「是這樣嗎？」
「嗯嗯。所以她才硬是要求那天可以見到我們公司的人。而且，當天……其實老婆婆一點都沒有癡呆。」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橋本突然自稱是她孫子的時候，還有他說我這男人是他老婆的時候，她根本就很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她卻無視這種牽強的說辭，還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就算這樣，老婆婆還是說她很開心。而且在臨終之前，還說了很想再見我們夫婦一面……」
眼?#92;不停地落下。我抬頭一看，橋本也哭了。這眼?#92;該怎麼說呢。
雖然是很殘酷的工作，但是委託人卻由衷地感到開心。除此之外，也因為圓滿結束工作而有成就感。各種感動的情緒凝眾在胸中。
「橋本，我、我……」我說不出話來，也止不住一直湧出的?#92;水。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可以理解的。」
「……謝……謝。」
「可以讓老婆婆高興真是太好了。做了這份工作真是太好了。」
「太理想化了。」
「理想化有什麼不對的嗎？」
「可是……啊啊，你說的沒錯……」
橋本摟住我肩膀的手，輕輕地撫著我的背，在我恢復冷靜之前他一直維持這個動作。對了，就是這溫度，因為有這只手的溫度我才做得到。在贍養院之時，也是因為有這只手摟著我，我才有辦法提起勇氣，向未知的工作挑戰。我真的可以依賴這只手的溫度嗎？
「我覺得，可以在牧瀨先生的手下工作，真的是太好了。」
只要一度接受了，就沒辦法再次放開了吧。這只手……以及橋本的……感情……
可以跟他一起完成這次的工作，我也很高興，因為我從來都沒碰過這麼充實的工作。我仰望著橋本，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哪哪，牧瀨先生。」
「什麼？」
我因為那溫暖的手的撫慰，還是一直沒辦法停止流?#92;。橋本深深地凝視著這樣的我。夠、夠了吧！人家在哭你幹嘛一直看啊！
「有點不太好開口哪。」
「到底是什麼啦。」
「還沒有舉辦過我的歡迎會喔。」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2-3 18:46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