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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純潔的黑心律師》作者:辛嘉芬【完結】

《純潔的黑心律師》作者:辛嘉芬【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穹翼 您是第72784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古有明訓:「正邪不兩立!」,
但他這代表正義一方的白天朗檢察官,
不僅和那個邪惡陣營的黑心律師站在一起,
而且還──呃……「滾」在一起,
只是他這情人冰山王子的封號實在名不虛傳,
個性彆扭又難搞,不僅愛在法庭上和他對槓,
私底下也很不聽話,老是違背他的忠告替惡霸辯護,
而且每次都還辯贏他,這叫身為「攻」的他面子往哪擺?
或許立場相對的兩人,終究不能廝守到終老,
可明明說了恩斷義絕、不再相見,為何仍心心唸唸都是他,
還在他們Say goodbye的三年後,鬼鬼祟祟跟蹤偶遇的他,
進了一間氣氛詭異的Gay bar,而他竟已轉行做……



純潔的黑心律師

動人的愛情  辛嘉芬
嗨,大家好!^_^
我是辛嘉芬,第一次和大家見面,請多關照喔!
該說些什麼呢?初次見面有點緊張,因為嘉芬是個非常害羞的女孩。
嗯,先形容一下自己吧,長髮、瘦瘦的平凡女孩……呵呵,沒有漂亮的臉蛋耶。很愛吃、愛旅行、經常作Day-dream,還有一個比較特別的愛好——煮東西。
嘉芬很愛煮菜喲,並且覺得自己很有天賦。喜歡看到各式食材經過自己的手,變成美味的食物,這種時候心裡就會有滿滿的歡喜。如果看到家人,朋友吃得很開心的臉,就會更開心喔,覺得這是無法取代的烹飪的快樂!
嘉芬比較易感,容易掉眼淚,通常越灑狗血的劇情掉得越厲害。
很多時候被別人的故事感動,又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自己心底那點念頭就會蠢蠢欲動,這種衝動,可能就是主宰自己寫故事的主要原因吧,不過愛作白日夢當然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不過嘉芬喜歡想更甚於寫啦,經常雙手托腮,笑咪咪的呈夢遊狀……
說到羅曼史小說,嘉芬最喜歡感情非常強烈的故事,喜歡看一個人很愛很愛另一個人,看他怎麼守護、怎樣失去抑或是怎樣擁有。
故事可以快樂,可以悲傷,但一定要觸動到我們的心,這是我對羅曼史小說的定義。現實裡也許不會有那樣強烈而美好的感情,但在小說裡,可以給我們幻想和滿足。
這本《純潔的黑心律師》是BL小說,感覺男男的愛情比起異性戀來,較為世俗所不容,路途會更加艱難,但與此同時,裡面也會有更堅貞、更動容的東西存在。
因為相信,因為深愛,所以可以不顧一切。
一個男人去愛另一個男人,要付出多少的勇氣呢?
我很喜歡這種充滿勇氣去愛的感覺,只要認定了,就是那一個人。
呵呵,就是這樣純愛的感覺。
嘉芬寫故事時的小小心願,就是希望各位朋友看了我的故事,可以得到所需要的感覺,同時帶給大家一點感動,這樣就是我最大的滿足了。
謝謝出版社和親愛的編編們給我圓夢的機會,讓我和大家一起分享故事。
好啦,不多贅言,呵呵,不想第一次見面就給大家留下嘮叨的印象。
最後,感謝捧起這本書的朋友,希望這個故事能帶給你一點快樂。


楔子
「現在本席宣判,被告殺人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伴隨著法官敲下沉穩的一槌,法庭裡立時響起喧嘩。
「不!他是殺人犯!殺人犯!」一個女人紅著眼睛衝到被告律師這邊。血紅的眼,凌亂的頭髮,她瞪視著被告的辯護律師澤昀,那種嫉惡如仇的眼光彷彿要將他吞噬。「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是有罪的!居然還讓他無罪釋放,你這個黑心律師!你會遭到報應的,會有報應的!」她惡狠狠的說著,宛如發瘋的野獸。
要不是四周被人緊緊的拉住,女人就要立時撲倒這個她口中的黑心律師了。
澤昀微微挑眉,不甚在意的收拾好自己的文件,不發一言就要轉身離開,好像眼前的一切和他毫無關係。
「澤律師,謝謝你!你果然名不虛傳,救了犬子,真是太謝謝你了!」被告的父親,黃姓議員伸出粗大的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滿臉激動與興奮。
澤昀略略皺眉,抽回自己的手,公事化的說:「不用客氣,我是委託人的律師,您付錢,我打官司。」
說完,他平淡的一點頭,舉步離開。
在回身之際,瞥見庭上檢察官的席位,那人對他的冷冷注視。
他唇邊綻出一抹淡笑,看上去不甚在意。
好吧,又生氣了,又在怪他沒有道德廉恥的打無良官司嗎?
他微微一笑,挺拔的身姿以更穩健的步伐邁了出去,絲毫未理會身邊人對他的竊竊私語,和身後那人的眼光。
澤昀在業界是出了名的,除了他犀利口舌的輝煌戰績,最讓人議論的就是他沒有道德操守的行為。找他打官司的,通常都是惡名昭著、財大氣粗的傢伙,所以雖然他從無敗績,但他這種沒天良的做法也讓同行所不齒。
報應?澤昀迎向法院外的陽光,展顏微笑。那張恬雅如蘭的臉,帶著與他職業不相稱的純淨。他以手遮陽,整個人遠遠望去,看來乾淨優雅的不沾一絲塵息。


第一章
舒適的寓所鄰近大海,這個私人別墅區離台北市中心很遠,不受城市裡雜沓的污染,顯得悠閒而清淨。
白天朗打開家門,便看到那個佇立在陽台上往前傾的清瘦身影。
本來抑鬱不快的心,似乎有一點點的明淨,但仍無法消退他的怒火。
只因為,他,又挑戰了他的原則和極限。
想到今天庭上的場面,和受害人家屬的悲痛表情,他原有的那點平靜就全消失殆盡了。
砰的關上門,巨大的聲響使得正佇立向海的人也回過頭來。
微微一笑,俊雅的臉上蒼白裡透著紅暈,如白瓷染上了胭脂。「回來了。」
白天朗看著陽台上的人,一步一步向他走過去,直到那清瘦的身體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看他這樣怒瞪著自己,澤昀忍不住綻唇而笑,清亮的眼看著他。「又生氣了?」
白天朗忽然使勁按住了他的雙肩。「你心裡就沒有一點難過?看到別人痛哭失聲,你就沒有一點歉意?」
澤昀微微皺眉,恬靜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然。「我為什麼要懷有歉意?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作為人家的辯護律師,我對得起自己的酬勞。」
「你對得起錢,也對得起你的良心?是不是?」白天朗又驀地加了幾分力,完全不顧澤昀有些痛的變了臉色。
「良心?我要它做什麼?」他笑,「它能讓我吃飽穿暖嗎?」
白天朗聞言,一下子就洩了氣,放開了他,只是瞪視著他的眼。「你就不怕報應嗎?」
「報應?」澤昀幽幽的笑了,忽然傾身向前,微薄的嘴唇貼上白天朗的。
感覺到熟悉的冰冷與柔軟,同時白天朗也似乎聞到他身上特有的那股淡淡香味,像是蘭花,但又像什麼也嗅不到,一直是淡淡的,若有似無。
他緊擁住他,抱著他倒在廳裡鋪著的波斯地毯上,那種鮮紅織錦的顏色,彷彿觸動著心底的某種慾望,血也一下子沸騰起來。
澤昀乖乖的窩在他懷裡,也不抗拒,而是任他有力的手臂緊箍在自己腰間,甚至像要勒出他骨血那般的緊窒。
白天朗的唇游移到他頸項,忽然聽到他低喃,「我不怕報應……」
他心中一恨,便重重在他細緻的蜜色頸上咬了一口,心滿意足的聽到他忍痛的輕呼。
「你不怕報應,那你怕什麼?」他喘息著,在澤昀耳畔低語,手快速的解除兩人之間的阻礙。
他忽然很好奇,懷裡的這個全然沒有血性理義的人,怕的會是什麼?
「我怕……呃……」他痛楚的低呼一聲,因為白天朗已經毫不溫柔的進入他身體。
澤昀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氣他,氣他那般冷血。可他的血早已經冷了不是嗎?他不怕報應,因為在很小的時候自己就已經下過地獄了,還怕什麼?在這個世上,他無父無母,沒有兄弟姊妹,也沒有朋友,他怕什麼呢?
是了,有一樣他怕的東西。
他怕……
他在白天朗身下蜷縮起身子,咬著下唇,他粗蠻的律動讓他很疼,但手臂卻緊緊抓著白天朗的手臂。他怕的……是失去他。
狂暴的發洩過後,理智漸漸回到白天朗腦海。感覺身下人微微顫抖與痙攣的姿態,他忽然湧起不捨。輕輕擦拭他汗濕的臉,柔聲問:「很痛,是嗎?」
澤昀輕輕舒了口氣,微動身子,搖了搖頭,卻仍咬著下唇。
白天朗黑亮的眸裡閃過一絲溫柔。「少來,又騙我了。」手指抵在他嘴唇,「你痛的時候就喜歡咬下唇。」他像是歎息又像是懊悔,俯身貼上澤昀的唇,深深的一吻。
濕熱的汗水黏膩著兩人激情後的身體,澤昀卻在此刻覺得平靜。與白天朗這樣緊緊相貼,總能讓他感覺平靜與……幸福。是的,幸福,這是他從來未對他說過的,他想,即使自己說了,白天朗也不一定能理解。
就如同,他不知道,白天朗對他的親密裡,到底有沒有愛一樣。
想到這裡,身體忽然漸漸冷下來,他試著推開身邊的人,想起身去沖浴。
但白天朗不鬆手。「怎麼了,才一次就不行了?」他在笑,眼神肆無忌憚的看著他赤裸的身子,火焰般的慾望又在眼裡閃爍。
「我累了,明天還要見委託人。」澤昀試著坐起,卻被他堅硬如鐵的臂膀一下帶到懷裡,「昀,我們再來一次,這次我會很溫柔、很溫柔……」白天朗低啞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渴望,粗糙厚實的大手也慢慢滑到他腿間。
他輕輕一喘,深邃的眼看著匍匐在他身前的男人,伸出雙臂溫柔的勾住他算是響應,任他再一次將自己帶到那愛慾交織的天堂……
夜涼如水,澤昀看了看身邊正酣睡的白天朗,微微一笑,手指劃過他的眉眼,接著起身,穿著單薄的睡衣走到陽台上。
遠處,黑夜裡大海拍打礁石的聲響,很沉很規律。
空曠的天地間,彷彿只有他一人。
澤昀的心緒有些不寧,不是因為別人對他的咒罵,而是身邊這個男人。白天朗,澤昀知道他作為檢察官所信奉的正義與真理。這個男人,有著鋼鐵般強悍的意志與絕心,又一向嫉惡如仇。
而自己的所作所為,對白天朗來說,是完全背道而馳。他們也不是第一次為了工作而產生分歧,這樣下去會越走越遠吧?
澤昀清澈寒冷的眸裡蒙上一層悲傷,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失去他的。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厭惡自己呢?
也許有一天,白天朗會離開他,結婚生子,過著他那個陽光世界裡的生活,而這時候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深深的一歎,對著清冷的月色。一切都亂了,亂了,早在遇到他的那刻起。
他沒有將他留在身邊一輩子的信心,其實,他一點信心也沒有。他所有的傲氣與冷酷,遇到白天朗,就變得一無所剩了。
在愛情裡,先愛上的那個,總是最悲慘的。如果有一天,白天朗真的要離開,那自己會很不堪很不堪,他甚至已經可以預見自己那時的樣子。
骨子裡深深的自卑,一直被他埋在高傲清冷的外表下。這個靈魂其實是有殘缺的,也許很醜陋,也許很破碎……
白天朗睡眼迷離的醒過來,手臂很自然的一帶,卻發覺身邊空空的。張開眼看過去,才發現那人又獨自坐在陽台上吹冷風。
這是他的特殊癖好是不是?
白天朗心裡有點無奈又有點說不出的感覺,總之很不喜歡看那人這樣孤孤單單的影子,映在白色的窗紗上,有種說不出的憔悴。
但他沒有打擾他。實際上,澤昀常讓他有很多奇妙的感覺。
他與澤昀是大學時認識的。在學校的時候這傢伙就是個怪人,冰山王子的封號可見一斑。據他的估計,澤昀朋友……其實完全不用統計,這傢伙擺明就是獨行俠,一個朋友也沒有。
白天朗大他一屆,又是學生會主席,這個明顯有社交問題的學弟自然就變成他重點「觀察」對象了。
反正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成為朋友了。
兩個人第一次有了親密關係,絕對是酒精催情下發生的錯事。
那年學年舞會上,不知怎麼的,他喝得酩酊大醉,醒過來的時候懷裡就抱著這個冰山學弟。當時他心裡的震驚,不亞於被原子彈擊中。
沒辦法,他白天朗雖然觀念開放,也喜歡穿梭花叢,玩些風流的韻事,但那畢竟都是和女人啊,想不到這一次居然是和個男人!
他當時真是不敢置信的揉了半天眼睛,直到對方冰冷的眼裡帶著一絲絕望與羞澀的時候,他才完全清醒。
結果,他自此與這冰山學弟卯上了,一路走來,到現在都有三年了,他居然從一個異性戀者變成了同性戀者,並且還沒有覺得不對勁。連他自己也在奇怪,這一路怎麼就那麼自然走了過來?
還好他遠在國外的爸媽不曉得,否則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白天朗畢業後沒有二想的選擇做了檢察官,維持正義與公平,幫助受害人與弱者,打擊不法分子,那是他信奉的法則。他也一直以此為原則,一路高昇,到現在是人人敬仰、廉正的白檢察官。
而他的情人,居然是業界人人痛恨的無良律師?
這筆帳任他怎麼算,都是一筆爛帳,完全令人暈頭轉向。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澤昀的。但這喜歡是不是愛?他就分不清楚了,至少他現在不會用愛來形容對一個男人的感情。並且,澤昀給他的感覺總是忽遠忽近,他根本抓不住他。
這個認知在白天朗大男人的心性裡是很不爽的,至少和他交往過的女人,都被他抓得死死的,但現在對象是個男人,他交往的第一個男人,他很懷疑也會是最後一個。
所以這樣一個情人,總讓他覺得頭大。
他時常不明白澤昀的心思,不知道他想要什麼。
但他知道那個冰山男人,對別人都沒心沒肺,對自己卻是不同的,至於不同在哪裡他說不清楚,在他面前,澤昀向來都是順著他的,至少不會用那副無情的模樣來對他。
除此之外,白天朗還是覺得不瞭解這個已經在他身邊三年的男人。
他只知道他是孤兒,但他的過去就像是個禁忌,澤昀從來都忌諱談起,甚至會因此與他翻臉。
所以,儘管他們交往了三年,他卻一直給他像煙霧般難以捉摸的感覺。
而且說真的,這輩子真要與這個男人廝守一生?他根本不確定,只是很安於現狀,現在沒有離開他的念頭。
察覺陽台上那吹風的人,終於有了受冷的知覺,起身走回房裡,白天朗忙閉上偷看他的眼,裝出熟睡的模樣。
澤昀輕輕躺回他身邊,身上傳來那股幽淡的味道與寒意。
那幽淡的味道很清新,他總覺得像蘭花,卻又不似。他也很奇怪自己的情人身上怎會有這種如詩裡描述的幽香,就像夢一樣不真實。
他想著,伸手摟過那背著自己側臥的人。
澤昀有些意外。「你醒了?」
白天朗呢喃了一聲,只是更緊的摟住他。「你不怕冷啊,過來,靠緊點。」
澤昀白瓷般純淨的臉上露出一絲甜甜的笑,像個孩子似的偎到他懷裡。
◆◇◆
白天朗睡得飽飽的才醒轉過來。昨夜那人窩在自己身邊,居然讓他那麼好眠。睡了一個好覺,精力自然也充沛,他心情甚好的沖澡出來,才發現澤昀已經替他準備了早餐。
嫩嫩的煎蛋與烤得香香的吐司放在潔白的餐盤裡,散逸著誘人的味道。白天朗心情大好,迫不及待的坐下狼吞虎嚥起來。
澤昀平時不怎麼下廚,但他的廚藝卻非常好,白天朗很喜歡吃他做的菜,所以澤昀偶爾下廚他總會吃得像有人跟他搶似的,澤昀也時常會笑他別連舌頭一起吃下去。
吃著愛心早點,想到他的情人,白天朗心底忽然掠過一絲莫名的暖意,笑容爬上他臉頰兩邊的酒窩。他是那種很英氣、很陽光的男人,他的笑容特別能感染人,讓人覺得親切而舒服。
電話鈴聲很準時的響起來。
「喂。」他接過,聲音裡都帶著笑意。這個時候,只有一個人會打電話給他。
「你起來了?」電話那頭,澤昀的聲音裡也漾著淡淡的笑意,「我正在想白檢察官會不會賴床遲到。」
「有人比我更小心,我還擔心什麼?」他莞爾,「我知道你會叫我。早餐很香,我都吃光了,只是有一點遺憾。」他故作沉吟。
「什麼?」澤昀有點微微的驚訝。
「你不在,沒辦法吻你。你知道嗎?我吃著早點的時候很想吻你。」
「……」電話那頭頓時沒了聲音。
白天朗自己也吐了吐舌頭,忽然發覺二十六歲的大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好像不止有點肉麻,而且竟然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但剛才他的確說得再自然不過了。
「被我嚇到了?」他揶揄的一笑,聲音壞壞的。
澤昀輕細的呼吸聲傳來。「我要工作了,晚上見。」他馬上掛斷了電話。
白天朗怔了一下,然後皺皺濃眉,掛上電話,心裡有點不爽。這個沒情趣的傢伙!
辦公室裡,澤昀走到落地窗前,陽光照在他白瓷般的臉上,兩頰處熏染上淡淡的紅暈。
他心跳得很快,雖然外表是一貫的清冷自持,但方纔白天朗的話的確對他造成了影響。
那般親暱的挑逗,白天朗從來沒有過。
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會怎麼樣?他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愛與不愛……
◆◇◆
下午兩點,澤昀與同茂集團的副總裁見面。
董儀之,商界有名的大亨,據說後台也十分的強硬,是個黑白兩道都能搞定的人物。
同茂表面上是他創立的,但背後的主人是誰?一直是大家偷偷猜測的謎。
「澤律師,這次有點複雜,總裁的意思一定要請你來打這場官司。」董儀之年約五十出頭,外貌保養得很好,說話的時候也是謙和有禮,看上去像君子,但只是外表而已。
他給人的壓力是在不知不覺間散發,即使威脅誘嚇的話,他也能說得像吃飯喝水那麼容易。一雙陰鷙的眼和尖尖的鷹勾鼻,流露了他的不善與霸氣。
澤昀不動聲色的打量他,想到犯罪心理學上讀過的犯人面相解析,忽然腦海裡浮現白天朗對他講解犯人時候的表情,心底有幾分笑意,面色微暖。
不過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同茂這次涉及的案子他略有所聞,據說檢察機關已經完全掌握了直接證據,決定來個人仰馬翻的大動作。
而負責主控的檢察官,正是鼎鼎大名的「鐵面」鐵群,也是白天朗的好友之一。
澤昀知道鐵群搜集證據的辣手,也知道他疾惡如仇的剛烈性子,舉凡他出手控訴的一方,基本上都是罪證確立無法逃逸的枉法之徒。他和鐵群曾有過幾次交手,雖然在鐵群手上奪了人,但白天朗每回總是臭著一張臉告訴他,鐵群不是好惹的。
他知道白天朗也是擔心他,另一方面,他們倆的關係雖然沒有外人知道,但即便如此,白天朗夾在他和鐵群之間還是很難為。
特別是鐵群已經將自己看成同是罪犯、人渣之後。
澤昀想著,嘴唇微扯,露出一絲冷笑。
他不想蹚這淌混水,這個案子不是那麼好打的。無論明的或暗的,牽涉的絕不止是同茂,萬一弄不好連自己也給賠了進去。
他雖然喜歡錢,但還不至自找死路。況且,家裡那個人也不止一次的警告他要收斂一點。
即便沒有這麼多危險,他也不想再做得太過,去惹那人不開心,那人要是生起氣來,他也是有些頭大的。
想著,澤昀微微一笑,看向身邊的董儀之。
「董老,真是對不起,這件案子恐怕我心有餘力不足,不能接下。」
董儀之果然微微變了臉色。「澤律師,我們是很有誠意請你打這場官司。總裁有話,只要澤律師肯接這案子,無論勝訴與否,酬勞任你開!如果打贏了,你還可以再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
「董老,抱歉。近來我身體不大舒服,正準備休假,不會再接案子。同茂看得起我,那是我的榮幸,我認識幾個很厲害的律師,或許……」澤昀話說得客氣,臉上也表示出歉意。買賣不成,面子還是得留給人家的。
同茂背後的勢力,沒有人清楚,他很明白自己得罪不起。
董儀之臉色變了幾變,馬上客套的打斷了他的話。「不必不必,我們老闆只中意澤律師,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董某只得回去向老闆覆命了。」
告辭董儀之,澤昀和助手小蔡走到外頭晴朗的日光下,心裡剛才的沉悶壓抑也變得淡了點。
「老闆,這麼好的案子幹麼不接呀?」小蔡這時才忍不住問出。
「你覺得好嗎?」澤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是啊,人家不都說了,勝訴與否都酬勞任開,只要你接就可以了。」小蔡瞪著眼,表情一片神往。
澤昀淡淡一笑。「聞起來香的餌,不一定值得吃。」
小蔡驚訝的張了張嘴。「你是說像鴻門宴?那我們還是別吃好了。」
澤昀拍了拍他的頭。「你果然還是孩子。」
小蔡被他的舉動嚇得目瞪口呆。一向那麼冷淡、那麼冷酷的澤昀,居然……居然像個慈父似的摸他的頭。
他望著澤昀,嘴張得活像吞了兩枚雞蛋。
半晌,才追上那清瘦修長的身影。「老闆,你說要休息,不會是真的吧?」
「真的。」澤昀側頭看看他,清冷的臉上有絲惘然,不自覺的捂了捂心口。那裡,時常會有疼痛的感覺,是該去檢查一下了吧。
◆◇◆
黃昏的時候,白天朗又重重的開啟家門,砰的關上。他回來的時候,澤昀正在看書,聽到關門的聲音,他就知道這傢伙今天心情又不好。
白天朗這個大男人,性格有時就像個孩子一樣,心情好壞都寫在臉上,他那點心思,澤昀從臉上就能看出來。
不過,這也是他喜歡他的地方,坦白直率。
耍脾氣的時候,他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大個頭,在澤昀眼裡就和三歲小孩沒差別。嗯,
放下書,不去理他,澤昀逕自走向廚房。
反正他知道這個男人會忍不住自己全吐出來的,不用自己先開口。
果不其然,白天朗在憋了一肚子氣之後,見澤昀像個沒事人似的走到廚房,也不搭理他,自己就先沉不住氣。
他暗自尋思著,這種時候是不是有個女人在身邊比較好?至少女人會跑過來滿臉關切的詢問出了什麼事、為什麼皺著眉。
可他的情人,他的男人,卻依舊冷冷淡淡的不搭理他。白天朗一時間有些洩氣,不過他原也沒指望他能像女人那樣對他噓寒問暖。
於是,他訕訕的跟在澤昀身後,進了廚房。
廚房裡,澤昀正在整理食材,看樣子今天晚上他要下廚。
這個認知讓白天朗有點開心起來。
「你要煮東西給我吃?」他忍不住驚喜的問他。
澤昀挑眉看看他。「怎麼,你不喜歡?」說話間,他已經有放下材料的動作。
「沒有!」白天朗趕忙阻止他,「我喜歡還來不及呢!」他急得話說得太快,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澤昀嘴唇微扯,忍不住笑意。這傢伙就是這麼可愛。
「今天署裡發生事情了?」他切著魚片,隨意的問道。
提起這個,白天朗又火氣上升。
「最近署裡在跟的大案子,你也聽說過吧,同茂的!」
「嗯,聽過。」澤昀隨意的應道。
「那些人渣太過分了!居然對一個弱質女子做出這樣的事!」白天朗說著,砰的一拳狠狠砸在料理台上。
澤昀抬頭,看了看他。
「昀,這事原本牽涉案情,我不該跟你說,但今天正好有事要和你談,所以說了也無妨。」白天朗黑亮的眼忽然看向澤昀。
「什麼事?」他平靜的問。
「如果同茂找你打官司,你千萬不能接,這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白天朗忽然抓住他的肩頭,以從來都沒有過的認真神情說道。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白天朗一下急躁起來,「我知道你平日裡只看重錢,而不在乎那些當事人的苦處。但這個同茂實在是太壞了!你知道這次案子的源頭嗎?那是董事長的兒子玷污了他手下一個秘書,那女人想用法律手段討回公道,竟被殘忍的謀害。後來有人看不過去,便跳出來抖出同茂黑幕,事情才會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這又如何?」澤昀淡淡問他。
「澤昀!」白天朗大吼,「這樣惡劣、畜生不如的人,你還要為他辯護嗎?你知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被害的不止這一個女人!你沒看見受害者家屬那種悲痛欲絕的表情!就算同茂出天價請你,你也不能接!」
澤昀不出聲,只是看著他。
白天朗捧起他的臉。「這次你一定要答應我!這個案子是鐵群負責的,這件事不止是因為我的良心和原則,也是為了你!你明白嗎?鐵群這次是鐵了心要告倒同茂的,你如果也扯進去,他勢必不會讓你太好過。」
澤昀忽然淡淡一笑。「如果我不答應,你會怎麼樣?」
「你不答應?」白天朗瞳孔驟縮,捧著他臉的手也驀然用力,「你不能不答應!」
澤昀冷笑,擺脫他的桎梏。「笑話,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你說什麼我就要做什麼。」
白天朗聽了他的話,眼睛圓睜,黑眸裡的怒火燒得發亮。
澤昀退後一步。「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答應他了,你會怎麼樣?」
白天朗猶被重擊,低啞的聲音說出一句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話,「那我們就完了!」
聽到這句話,澤昀臉色驀地發白,又退了一步,靠著料理台深深看著他。
「你……說什麼?」
白天朗嚥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氣,湛黑的眼盯著他。「如果你接下這個傷天害理的案子,我們就結束了!」
「結束?」澤昀緩緩的重複,末了笑了笑,清冷的眼蒙上一層死灰,「這樣就結束?」
「昀,你沒答應他吧,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是不能忍受你做這樣的事!」白天朗驀地上前,緊緊抓住他雙臂。
澤昀的視線慢慢移動,對上他的眼,忽然幽幽一笑。「我開玩笑的,你放心。」
他這句簡單的話,卻讓白天朗如釋重負。既然澤昀要他放心,那麼就代表他不會答應,是不是?
他大鬆了一口氣,忽然緊緊擁住澤昀,雙手扣在他腰間,緊緊收縮。「以後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幹麼嚇我?」
澤昀其實也有一百八的身高,但身材清瘦,因此白天朗一百八十五的魁梧身軀在他面前還是顯得更為強壯,這樣抱他也可以抱個滿懷。
感受到懷裡那人溫淡的氣息,柔韌腰間舒服的觸感,白天朗舒了口氣。
「你害怕嗎?」澤昀忽然問他。
「什麼?」白天朗腦袋轉不過來,愣了一下。
「你剛才說我嚇你。」
「是啊,我當然被你嚇到了。難道你想和我分手?」他鬆開摟在澤昀腰際的手,含笑看他,挑著眉,眼神壞壞的。
澤昀臉上沒有笑意,臉色比平時蒼白,他退開一些,手捂在心口,沉默的看著他。
白天朗沒有察覺他的異常,兩個圓圓的酒窩又掛在臉上。「幹麼捂著心口擺那副樣子?你又不是女人,聽到分手有那麼哀怨嗎?」
澤昀聽了忽然笑笑,向他勾勾手指,眼色媚惑。
白天朗受了誘惑,走上前想吻他。
這次澤昀倒是主動吻了他,微涼的嘴唇輾轉流連,讓白天朗意亂情迷,正想抱著他更進一步的時候,忽然被他重重一咬。
他絲毫沒有留情,白天朗被他咬得跳起來,大力推開他,捂著嘴唇大吼,「你幹麼?」
澤昀微微一笑,嘴裡還留著血腥的味道。「我是男人,所以還有點力氣。」他輕瞟他一眼,轉身走出廚房,涼涼的扔了句,「晚飯你自便吧。」
剩下白天朗一人在廚房裡大眼圓睜,又痛又氣。不知道自己又什麼地方得罪那傢伙了?唉唉,他好命苦啊。看著料理台上的食材,原來他要做糖醋魚啊,那可是澤昀的拿手絕活。想起那味道,白天朗在痛苦中吞了口口水。
唉,無望了,今天吃不到了。
澤昀關上臥室的門,背抵著門板。手捂在心口。這裡很疼,他不知道是因為白天朗還是身體的疼痛。
幽暗的房間裡,他感覺到寒冷,就像那越來越模糊的未來。
分手,怎能說得如此輕易?


第二章
澤昀和小蔡在退庭後,便被幾個身份不明的人包圍住。
說是「請」他們去同茂做客,實際上澤昀很清楚,他不去也得去。
與其等人家動了手腳再上路,不如識相的跟著去。反正他自忖自己單薄的身子,也沒什麼蠻力去料理這些人。何況身邊還跟了個傻小子,小蔡這傢伙一臉的童心未泯,他常常奇怪這樣一個人怎會走上法律這條路。
「老闆,我們必須跟著去嗎?」坐在車上,小蔡還在他耳邊低聲私語。
澤昀看他一眼,暗中囑咐,「待會兒機靈一點,不聽不聞不看,我叫你走就走。」
小蔡一臉驚愕,嚇得說不出話來。
澤昀無奈一笑。
他們被帶到同茂大廈的最頂層,穿著黑色西裝的魁梧男人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們,的確有幾分電視劇裡黑幫保鏢的模樣。
澤昀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料想這同茂的幕後大老闆大概要親自找他談了。
他仍是不能接。
如果說第一次拒絕是自己考慮之後所下的決定,那這次拒絕就全是為了白天朗那天說的話。
那兩個字從那人口中這樣輕易的吐出,他聽了很不舒服。即便只是說說而已,他仍是會輕易被甩掉的那個,但他不想這樣失去他。
只因為,白天朗可以沒有他,但自己卻不行。澤昀的眼神微黯。
想著將要來的對峙該怎樣拒絕,事到如今,恐怕不是那麼好推拒,他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豪華的室內很寬敞,落地窗都被灰色厚重的窗簾蒙起來,所以室內的光線很暗,僅有的照明是來自中央的水晶吊燈。
小蔡被攔在外面,看來這老闆執意要與澤昀單獨一見。
他剛走進來,身後的門便被關上。室內靜得過分,只有一名身材寬大的黑衣陌生人背對著他。
對方不出聲,澤昀也不出聲。
反正他有耐心,靜靜的先計算著怎樣應對。
黑衣人果然先動了,轉過身,臉上戴著厚重的墨鏡,那墨鏡實在很大,甚至遮去他大半張臉。從沒被摭掩的部分推測,這人年紀已過中年。
「澤律師。」低啞的聲音率先開了口。
「是我。」澤昀平靜的響應,他不急著問話,等著他告訴自己他是誰。
「我姓傅,你可稱呼我傅老。」黑衣人簡單的說。
「傅老,找我來是為了上次所說官司的事?」澤昀直接開口了。
「不錯,看來你和我一樣,是個不喜歡廢話的人,那我們就直來直去好了。」傅老沙啞的一笑,聲音裡透著些陰沉。
「我想,我的態度上次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澤昀雖然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但又再表明了一次。
「你今天到這裡,應該清楚不是那麼好拒絕的。」
「哦?」他微微挑眉,眼裡露出一絲興味,「難道我就那麼優秀,使得傅老非我不可?」
「不錯,你很優秀。但非你不可的理由,只因為你平日的戰績和經驗。」傅老冷冷的一笑,「澤律師在業界可是出了名的,這次同茂的官司你都不接,還有誰會來接。」
澤昀不以為意,淡淡一笑。「傅老的意思是說,我這塊墨黑的石頭都不想浸的墨汁,別人更是不能聞其臭味?」
傅老聽聞,忽然一掌砰的拍在澤昀面前的桌上。
他微了眼,看著面前被一劈為二的桌子。
傅老不怒反笑。「澤律師這張利嘴,正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傅老如果執意為之,難道是要逼我就範?律師被逼著打官司,我想傅老不會失策到還沒上法庭就先自斷後路吧。」澤昀清冷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傅老哈哈一笑。「小伙子,你的確夠狠,也凌厲,但還不夠絕。你現在是在告訴我,即使逼迫了你,你也不會盡力而為,反而會從中作梗是不是?你怎麼知道我沒辦法讓你心甘情願?」
澤昀聽到他的話,微微皺眉,心裡有點不舒服。
「不錯,你無父無母,無兄無子,甚至連朋友也沒有。這世上就你一個,你也是個可憐人。我這樣說,你一定在想,我沒什麼可拿來逼迫你的吧。」傅老雖然戴著墨鏡,但望向澤昀的目光,仍能讓他感到犀利。
「不錯。」他淡淡的說,「我本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名譽地位亦不是我真正在乎的東西,錢,你也可以拿走。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我想也沒有你可以威脅的弱點。」
「錯!」傅老展唇一笑,蒼老的聲音慢慢說出一個字,「情——」
澤昀屏息,他心裡一跳,緊張的情緒慢慢蘊化開來。
「我沒有女朋友。」他故作鎮定的說。
「女朋友?」傅老嗤之以鼻,「你不喜歡女人,但你喜歡男人。」
他心裡一震,沉了下去,清澈的眼裡蒙上一層陰鬱。「你想怎麼樣?」
「夠直接。」傅老一聲冷哼,「我自然知道你的情人是誰,鼎鼎大名的白檢察官,不法分子最最頭疼的名字——白天朗。這還真是一個奇怪的組合,不是嗎?誰能想到正義廉潔的白檢察官居然是無良律師的情人,還是兩個大男人這事要是傳了出去……」
「你想用這威脅我?」澤昀冷笑。
傅老淡淡一笑。「傳出去?根本不夠威脅你,這點我還清楚。
「白檢察官,做事雷厲風行,疾惡如仇,早在黑道白道都惹下了是非。仇家也不止一個兩個,你相不相信,舉手投足間,我就有幾種辦法讓你的白檢察官吃不了兜著走?」他森冷的笑著。
澤昀看他半晌,沒有出聲。
「不相信,以為我在開玩笑?」傅老冷冷一笑,「你可以回去,我馬上就能讓你看看實驗效果。」陰森的話他說得輕鬆。
「他的性命?職務?或者他信奉的東西?你要我試哪一樣?」他笑著問澤昀。
澤昀放在椅上的手捏得很緊,冰冷的感覺從手心爬上全身。
「你想怎麼樣?」他輕輕吐了一口氣,平靜的問面前的人。
◆◇◆
小蔡在外面等得萬分焦急,半天才見澤昀出來,仔細看他,發覺他神色委頓,非常的難看。
「老闆。」他迎了過去。
澤昀微微抓住他扶過來的手。「我們走。」
小蔡還有話想說,被澤昀用力拉過,一路走進電梯。
小蔡忍不住回頭看看那間神秘的居室,但門被關得密不透風,他什麼也看不到。
一直到出了同茂,他才有機會說話。「老闆,那裡面到底……」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澤昀打斷。「人的好奇心不能太重,我們有工作了。」
「工作?」小蔡愣了一下。前幾天老闆不是還說要休假去檢查身體嗎?怎麼……
「去幫我查這些資料。」澤昀不知從哪裡來的一個文件袋,扔在他手上。
小蔡接過,只看了一眼,就叫起來,「同茂!老闆你接了同茂的案子」
澤昀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很驚訝?」
「是啊,你不是說不接嗎?還說很危險,不好辦的……」
「小蔡。」
「啊?」
「有時候,人知道得越少越幸福。」
「啊?」小蔡張大了嘴巴,更加奇怪。老闆居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澤昀淡淡一笑,眼神裡有絲迷惘。「反正你記住,這件案子你只是助手,全都是照我的意思去做,其它的你都不知道,也都跟你無關,記住。」
◆◇◆
下午從庭上回來,順利的把自己負責主控的犯人送入監獄,白天朗心情很好。坐在他的辦公室裡,享受難得的清閒。
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正照在他頭頂,暖洋洋的,頓時覺得十分愜意。也許待會可以出去一下,給澤昀買件禮物。
心裡忽然冒出的這個念頭讓他怔了一下。
嗯?給澤昀買禮物?他又不是女人,需要禮物嗎?不過,那傢伙生日也快到了,沒人會拒絕生日禮物吧?
澤昀的脾氣實在難測,如果自己送了禮物,而那傢伙不領情,那可是大大的沒面子啊。白天朗想到這裡,臉上剛露出的笑容又打了回去。
一個大男人,買件禮物居然猶猶豫豫的,他又鄙視起自己來了。
哼,管你的,我買了你喜歡也要,不喜歡也得要。他咧開一張嘴,一個人傻呼呼的笑起來。
說做就做,他起身出了辦公室,很大搖大擺的走出檢察署。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大男人一臉嚴肅的出去,只是去給情人買禮物。
白天朗一直在尋思買什麼好,車子開到百貨公司,他想了又想還是沒有定論。
澤昀不需要首飾,不需要衣服,更不會要化妝品。他皺著眉發覺自己怎麼竟還想著幾百年前追女孩子的老招數。
路過食品區的時候眼睛忽然一亮,被新上市的情人巧克力促銷活動吸引了注意力。
巧克力!
對,就這個!
澤昀沒什麼喜歡的東西,但是對巧克力情有獨鍾。真的很難想像像他這樣冷冰冰的男人,會喜歡巧克力,其它甜食他則一概興趣缺缺。
白天朗買了兩個禮盒,特地讓櫃台小姐包裝得漂漂亮亮,那小姐見他俊朗和氣的模樣,不由笑著問:「是給女朋友吧,先生可真細心,你女朋友一定會很開心的!」
白天朗含糊的笑著,應得尷尬。
捧著巧克力回到車裡,他還盯著禮盒看了兩眼。這種甜甜膩膩的東西,吃在嘴裡一下就化了,可是那喜歡吃的傢伙怎麼就不像巧克力一樣著軟軟甜甜呢?
微微歎口氣,他發動車子,駛回檢察署。
興匆匆的進門,迎面走來的卻是面色不善的鐵群。
「怎麼了?」他拍拍好友的肩膀,鐵群近來都在盯著同茂那件棘手的案子,可是拚了全力。
「同茂請到了澤昀!」鐵群本來厚實的四方臉,繃得更緊。
白天朗呆了一下,才訕訕而笑,使勁拍他。「別開玩笑了!」自己怎麼會不清楚呢?澤昀不可能接的,他不是都答應過他不會接嗎?
「是真的,今天剛傳來的消息。」鐵群一臉煞氣,「就算是這樣他們也休想脫身!我鐵群這次不把兇犯告到坐牢,誓不罷休!」他鏗鏘有力的話像鐵棍敲到白天朗心上。
「你怎麼了?」鐵群發現他面色蒼白,一副受了重擊的模樣,「這次的主控是我,又不是你,澤昀的加入的確有點麻煩,但我想對付他也很久了,這次正好是機會!我懷疑他們暗地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這次一定要抓准機會讓他們一起完蛋!一群敗類,沒有一點人性!」
他重重拍拍白天朗,轉身去忙了。
白天朗還像個木偶似的站在原地。
但那雙黑亮的眼裡,怒火熾烈,越燒越厲,越燒越狠!
你騙我,你居然騙了我!
手裡的巧克力被狠狠摔了出去。
◆◇◆
澤昀買了很多白天朗平日愛吃的菜,堆滿了料理台。
天色已漸昏沉,據說晚上會下雨。
他站在窗前,神色不定,恐怕在下雨之前,家裡就會先有場暴風雨吧。
食物是否能讓他開心些?他的眼神空洞的落在食材上,自己都覺得希望渺茫。
外面傳來按門鈴的聲音,不是鑰匙開門,而是瘋狂按門鈴的聲音!
澤昀深吸一口氣,心口有些悶悶的,那是疼痛的前兆,但他不能現在痛起來,他必須先面對那個人。
他走過去開了門,動作盡量沉穩。
然而,剛旋開門把,那人便勢大力沉的撞了進來,將他撞得抵到牆上,而那人就像陣旋風刮來似的站在他面前,瞪視著他。
白天朗的頭髮很亂,神情也混亂,那雙被怒火燃燒的眼,紅得刺眼。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就像一隻發怒的野獸,等著將面前的獵物吞下。
澤昀強笑。「今天怎麼那麼早回來?」鎮定,一定要鎮定,看著他這副模樣,他竟有點慌張,這一點也不像自己,他怎會因為別人而慌張。
「我今天買了很多……」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白天朗已經一把推他進屋,用力之大真像要把他的脖子都扭斷。
「你……」他用力想掙脫他的手,無奈那雙鐵拳著實太有力量。
「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白天朗瘋了似的朝他吼,將他推倒在沙發上。
「你知道了,我接了同茂的案子。」他不再試著掙脫他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清亮的眼靜靜看他。
「你答應過我什麼」白天朗問得絕望。
「你能不能平靜的看待這件事,和以前一樣,我只是接了個案子。」他試著解釋。
「接了個案子?」白天朗嗤笑,黑亮的眼裡燃著的火像要燒到他身上,「你替那種衣冠禽獸辯護,還說得這麼輕鬆,你還是不是人?有沒有一點人性?屍骨未寒的人都在看著你呢!」
澤昀皺眉。「我只是替人家辯護,又不是幫忙殺人,況且對方給的酬勞……」
的一聲,在他來不及說完話前率先響起。
澤昀白淨的臉上已多了五道指痕,火辣辣的痛感瞬間蔓延開來。
白天朗怒瞪著他。「錢?又是錢!除了錢你還知道什麼?你還有什麼」
他深邃的眼一,揮手一掌打了回去,同樣重重落在白天朗臉上。「你有什麼資格打我?」他冷冷的說。
白天朗放開桎梏他脖子的手,捂上被他打的半邊臉頰,說得幾乎咬牙切齒,「好,很好,你一點也不知錯是不是?你因為自己的豐厚報酬很得意是不是?」他一邊狂暴的大吼,一邊動手去撕澤昀身上的衣服。
「你幹什麼?」他一驚,死命想壓住他撕扯自己衣物的手。
「幹什麼?我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你這個人到底還有沒有心?」白天朗說著,俯過來一口狠狠咬在他脖子。
澤昀被他咬得發痛,耳邊傳來嘶的一聲,衣物碎裂的聲音,他上身的衣服都被撕開了,驚慌的想阻止他。「你瘋了!」
「瘋了?我是瘋了,我怎麼會和你這個沒心的人在一起……瘋了……我現在倒真想看看你的心……」他一掌按在澤昀心口。
忽來的壓力讓澤昀呼吸一滯,這一息一滯之間,他心口的疼痛更甚了。
他皺眉,掙扎著說:「放開我!」力氣卻更加使不出來。
白天朗整個人壓下來,將他壓在身下,寬厚的手掌壓在他心口。「這顆心,就這麼冷冰冰,沒有一點溫度,這是不是人心,是不是?」他著魔似的低語,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幾分。
「痛……」澤昀痛得皺起眉,想讓他放了自己。
但身上的人顯然已失去了理智。
白天朗看著自己身下的澤昀,夕陽餘暉落進來在他蜜色的肌膚打上淡淡的光暈,那色澤有著撼動人心的魅惑,而他緊閉的眼、痛苦掙扎的表情,更像一種無言的誘惑,讓他忽然有種衝動,只想狠狠蹂躪這具美麗的身體,這具妖媚的身體!
他的唇落在他身上,一點一滴,一塊一塊,不是吻著,而是咬著,用力的咬著,雙手也在那具魅惑的身體上肆意的撫摸揉捏,慾望從心底燃遍全身,讓他更瘋狂的想佔有他、蹂躪他……
「放開我……」澤昀死命掙扎,心口的疼痛漸漸過去,但自己愛著的人這樣對待自己,另一種疼痛又佔據上來。
白天朗很快除去自己身上的束縛,黝黑汗濕的身體迫不及待覆上身下的人,完全扯開他的防線,那人的身體微微的冷、微微的香,他就像在沙漠乾涸的旅人,碰到了甘泉,迫不及待的想去汲取與品嚐。
「你不能……」澤昀撐著微弱的力氣想推開他,但未能撼動那桎梏著自己的堅硬身軀分毫,反而讓他更緊的抓住自己,更激烈的向他索取。
他心底浮上一絲淒楚,這個人,他愛的這個人……
他忽然放棄了掙扎,驀然閉上眼,任他所為。
他忽來的軟化倒喚回了白天朗幾分理智。
但他依舊憤怒,每多看身下的澤昀一眼,怒恨就越深。
他背叛了他!背叛了他的承諾!那天自己都說出分手那樣決絕的話,他卻依舊要做這樣可惡的事!而且還沒有一點良知與善心,這都讓他憤怒,狂烈的憤與怨,讓他想毀了一切!
他看著身下沒有反應的澤昀,忽然冷笑。「怎麼,你現在擺這副姿態,覺得我像強暴犯?」
澤昀微微睜開了眼,因他的話而顫了一顫,默不作聲的看他,水漾的眼裡蒙了一層絕望。
「你想這樣和我做嗎?」白天朗說得更殘忍,表情像不屑又像鄙夷,心頭的怨恨燒燬了所有的理智,「對你,我不介意當強暴犯!」他冷笑。
澤昀睜著眼看他半晌,忽然緩緩伸過手臂,攀上他堅實的雙肩,以極柔順的姿態抱住他。
像是對他回應的報復,白天朗卻撕裂般強悍的衝進他身體,一聲絕望的悶哼自那蒼白的唇逸出。
窗外不知何時開始肆虐的狂風暴雨,像要把一切都沖刷……


第三章
白天朗神色頹然的坐在辦公室裡,門忽被打開,他被驚了一下,回頭呆滯的瞪視著那個闖進來的傢伙。
「老大,你幹麼?一大早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手下阿穆拿著文件晃了晃,冷哼一聲。
「什麼事?」他強打起精神問。
「喏,這個文件。鐵哥那組今天要在外面搜證,待會替那混蛋辯護的律師會過來辦些例行手續,鐵哥說要你幫他應付一下。」
阿穆交代完畢,關了門逕自出去,沒看到身後白天朗可以媲美殭屍的難看表情。
他是從家裡逃出來的。
逃!沒錯,就是這個字!他堂堂白檢察官,一向自詡行為端正的大男人,今早居然是從家裡逃出來的。
早上醒來,理智告訴他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強烈的懊悔讓他狂罵自己禽獸不如!
他根本無法面對那一室的凌亂,那彷彿在最直白的告訴他自己的醜惡與卑劣。
他像是失了魂的逃出那屋子。現在記憶裡都記不清昨夜怒火中燒後的種種,能記起的都是讓他心驚肉跳的殘忍和粗暴。
「天!」他抱著頭痛呼一聲。他究竟幹了什麼?幹了什麼?
離開時澤昀還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現在想來他到底是睡死了,還是昏過去了?白天朗真想狠刮自己幾巴掌。
為什麼他現在什麼都記不清楚,記不得自己所幹下的惡劣行徑呢?
他忽然擔心極了那人,但是卻連打個電話回去的勇氣都沒有。
那樣屈辱的姿態,澤昀卻還是接受了他,平日清冷傲氣的人,為什麼那樣還願意接受他?
「白天朗你這個渾蛋!渾蛋!渾蛋……」他拚命捶打著自己,心底深處卻不停的呼喚那個名字—澤昀……
「老大!」
在他把頭埋下去繼續痛苦自扁第回的時候,門忽然又被打開。
「幹麼」白天朗怒吼一聲。
阿穆愣愣的看了他三十秒之久,才反應過來。「哦,律師那邊打電話來說,手續延後一小時來辦。」
白天朗豁然抬起頭。「他打電話?澤律師打過電話來了」
謝天謝地,他還活著!
「啊,是事務所的助手吧,說他老闆會晚點過來,請我們先準備好資料。」阿穆摸不著頭腦的看看白天朗,發覺老大今天的反應可以用白癡加傻蛋來形容。
他吃錯藥了?!
◆◇◆
濕暖的霧氣熏滿了浴室,澤昀把自己深深泡在熱水裡。
溫熱的水可以稍稍緩解身體的痛楚,卻暖不了心上的傷口。
如果昨夜白天朗肯表示出一點溫柔,那麼或許他還可以騙自己,他是有一點愛他的。但他沒有,他連一絲一毫都吝嗇給予,那是一場惡夢……他想著,閉了閉眼,臉上浮起一絲淒涼的笑,那只是性,連做愛都算不上,這斷絕了他最後一絲妄想。
這世上有了愛才有信任,有了信任才能瞭解,而他一路走過來,還是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只有一個人的愛情,不過是如此,叫人連尊嚴都沒有,這下也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他慢慢的伸展身體,躺到水底,將自己整個人都沉在水裡,屏住了呼吸,隔絕了一切。
半晌之後,他才緩緩從水裡爬起,披上浴袍,在經過外面的鏡子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視線緩緩的移到鏡面,看清鏡中淤痕纍纍、青紫遍佈的上身,木然的臉上露出一絲嘲笑。
◆◇◆
小蔡發誓,這是他見過老闆最不正常的一次。
坐在車上,雖然開著車,他還是忍不住轉頭瞥幾眼澤昀。
「開車專心一點。」澤昀淡淡的吩咐。
「哦。」小蔡應著,心裡真是七上八下的好奇死了。
老闆是病了嗎?整個人走路搖搖晃晃的,全身上下包得死緊,密不透風,他很冷嗎?
臉色非常蒼白,雖然戴了一副沒邊框的眼鏡遮在臉上,但仍看得出臉有些浮腫。
最要命的是老闆的嘴唇!怎麼是腫的?
小蔡真的很難阻止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待會的事你出面辦,動作快一點。」澤昀待小蔡停好車,靜靜看了他一眼。
「嗯,老闆,你放心。」小蔡豪氣的一笑。不過是例行公事嘛,他跟著老闆也見過很多大場面了,這點小事還難不倒他。
澤昀點點頭,下了車,走在他身後。
◆◇◆
「對方的律師來了?」白天朗緊張的站起身。
「是啊,老大,你要出去嗎?對方直催我們動作快點。」阿穆今天不打算用正常的眼光來看白天朗了。只不過是些例行手續,又不是上法庭,老大在那邊緊張個什麼勁呀?
跟白天朗共事這幾年,也沒看他這樣緊張過。
白天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裡面五味雜陳的情緒都有了,從原先的擔心到放心,轉而變成愧疚,再來就是依然沒有擺平的怒氣,愛、恨、怒、愧、悔……亂七八糟混成一團。
他咬牙,氣自己居然還對那人有憐惜,不是已經恨透他的欺騙和冷血了嗎?
澤昀原是不值得他喜歡的。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喜歡的人是男是女,但一定要有起碼的善良和一點人性吧。這樣下去,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再跟澤昀相處,而兩人之間的這種差別與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腦袋裡胡思亂想,他睜著大眼,走到外頭。
過來握手的人卻讓他頓感喪氣。這是誰啊?
「你不是說律師已經來了嗎?」他轉頭狠狠的瞪了阿穆一眼,低聲問他。
「是啊,這位就是對方事務所來辦手續的人。」
「那律師呢?照例要律師在場的。」白天朗四周環顧了一下。
「你好,我是澤昀律師的特助,蔡尹安。澤律師已經來了,他吩咐我把這些手續處理好,最後他會覆核簽名。你是白檢察官吧,請放心,我們很清楚程序,不會弄錯。」小蔡微微一笑,一雙烏黑的眼看著白天朗轉了兩轉。
這個就是名聞遐爾的白檢察官嗎?長得倒還挺英氣勃發的。白天朗和鐵群,被這圈子的人稱為「黑白雙雄」,頗有點古時武林大俠的風範。
他想到老闆每次說到鐵群時滿臉的不屑,至於這位白檢察官,倒好像沒怎麼提到,所以他不由多留意了幾眼。
黑白雙雄?不恰當吧,黑黑雙雄才合適。這白檢察官雖然姓白,古銅色的肌膚卻是黝黑性感,一點也不白。
小蔡不著邊際的想著。白,還是老闆那樣的美男子最合適,整個人給人一種晶瑩剔透的感覺,非常的乾淨,非常的……想不到更恰當形容詞,唯獨和清靈的白色連在了一起。
「他在哪裡?」白天朗脫口而出。
「誰?」小蔡和阿穆異口同聲,大眼瞪小眼,再回頭過一起看白天朗。
「澤昀。」他擰了擰眉,有些不耐煩。
「澤律師在會客室。」
「阿穆,這裡交給你了,一會兒拿過來。」不待那兩人再說什麼,他轉身就走。
會客室的門半掩著,白天朗三兩步到了門口,卻猶豫的停了下來。
他已經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悠閒的坐在那裡,背對著他。淡淡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縹緲而不真實的感覺,但那背影看來分外纖瘦與脆弱。
他忍不住邁開步伐走進去,隨手關上了會客室的門。
澤昀聽到聲音,回過頭,就看到站在那裡的白天朗。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仍是靜靜坐在那裡,看白天朗越來越近的走向自己。
白天朗這才看清他的樣子,他穿著一件灰色的寬大風衣,風衣裡是高領的白色襯衫,鈕扣一直扣到最頂端,風衣的領子又高,差不多遮去了整個脖頸,渾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
澤昀的臉色很不好,分外的白,有些浮腫,臉上的眼鏡替他遮去一些憔悴。白天朗越看越難受,越看越心驚,最後視線落到他腫著的嘴唇。
「你居然這副模樣就跑出來?」他忍不住想去撫摸他的嘴唇,那麼腫,一定很痛吧。這人平日不是極愛面子的嗎?現下這付模樣就不怕人說閒話了?
澤昀偏了偏頭,躲開他伸過來的手。「這裡是公眾場合,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清冷的聲音如舊,既不過分的冷也不親近,最公事化的態度。
「現在這裡沒有外人,就我們倆,難道不該談談嗎?」白天朗皺了皺眉,忽略心底的尷尬,他其實心虛得不敢看他的眼。
澤昀淡淡一笑,雙手交握,修長的腿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好吧,白檢察官要談什麼?」
他的眼睛過分的清澈而漂亮。
白天朗輕輕一歎,在他身邊慢慢坐下。「身體……還好嗎?」他略黑的臉上露出尷尬與懊悔,問得遲疑。
「如你所見。」澤昀淡淡回答。
「澤昀……」白天朗心裡一跳,忍不住想去握他的手。
「你想讓別人看見嗎?」在他握到他的手之前,澤昀冷冷的提醒他。
白天朗的手僵在那裡,慢慢縮了回來。
澤昀看他的動作,嘴唇微扯,移開了視線。
白天朗卻仍是看著他,面前的澤昀讓他疑惑。
這般冷淡疏遠的感覺,和昨夜那人忍耐順從的模樣,再也無法重迭在一起。
他一直習慣的澤昀是這樣的,昨夜的澤昀卻教他看不清楚。
但現在面前的他,又似乎和以往的清冷有些不同,他說不上來究竟哪裡不對勁,只是一種感覺。
「我們……怎麼辦?」白天朗又再遲疑的出聲。
聽了這話,澤昀回頭看他。
清冷的視線直看到他眼底,讓他忽然萌生狼狽,竟不敢對上他的目光。
澤昀忽然笑,那是種讓白天朗很不舒服的笑。「白檢察官怎麼說?」
「我們……」他不敢看澤昀,他無法理解自己現在的心情,怎麼就只想逃跑,與早上的心境一致。
正當他躊躇著要怎麼說出心中所想,萬分為難的時候,會客室的門忽然被打開。白天朗嚇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放眼看去,是阿穆和小蔡走了進來。
看來他們已經把雜事都辦妥了。
「正好,你們都在,老大,文件在這裡。」兩人絲毫沒有察覺氣氛的異常。
小蔡也走到澤昀身邊,把自己剛才弄好的文件遞給他。
白天朗心思根本不在文件上,那些墨黑的字跡在他眼前跳動,他覺得像千萬隻螞蟻在爬,不知是爬在文件上還是心上。
他清了清喉嚨。「嗯,如果沒什麼異議,請澤律師簽個名就可以了。」
他不敢看澤昀,因為他感覺得到對方清冷的視線正落在他背後,那是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他簡直恨透了自己今天失常的窩囊。
澤昀很快解決了文件,和小蔡起身準備離開。
白天朗看他們出去,才急急將文件扔給身後的阿穆。
「喂!老大!老大,你要幹麼?」阿穆滿頭霧水的對著他的背影喊。
「出去一下!」白天朗頭也不回。
澤昀坐上了車子,小蔡也正準備坐進駕駛坐,忽然見白天朗衝了過來。
乍見他雄健的身軀以堅決的姿態跑過來的時候,小蔡還愣了一下。怎麼?白檢察官怎麼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他要幹麼?
白天朗拉開了澤昀旁邊的車門。「澤昀,我有話和你說。」
小蔡眼睛瞪大,嘴巴也張了一半。這是什麼和什麼?白檢察官和老闆有什麼可說的?而且這個場面怎麼有點……曖昧?
「老闆……」他訕訕的向老闆請示。
澤昀看了白天朗一眼,走下車。「小蔡,你把車開回去,我待會自己走回去。」
「走?」小蔡看了他一眼,很懷疑他能否走回事務所。雖然距離很近沒什麼搭車的必要,但這個腳步虛浮的人,怎麼走回去?
「快走。」澤昀只看了他一眼,但那冷淡的目光足以叫小蔡噤聲。跟在老闆身邊這麼久,他知道這時候再不走就不妙了。
白天朗跟在澤昀身後,見他身形搖晃,很想伸手去扶他一把,但手臂這時似乎重若千斤,尷尬的伸了又縮。
檢察署後面有一個空曠的荒坡,正對著大海,澤昀和白天朗在這裡停了下來。
澤昀回過身,就那樣一動不動的佇立在原地,看著白天朗。
「澤昀……」他下意識的嚥了口口水,頓覺聲音乾澀,難以啟齒。
天地蒼茫,眼前人就如同初次見面時那樣冷漠難以親近,彷彿什麼都不在他眼裡,什麼都不在乎。
這感覺讓他的心悶悶的,一時無語。
澤昀倒先開了口,「你想說的話現在可以說了。」
白天朗這才抬頭看他,目光凝重,那是他特有的認真和嚴肅表情。
「澤昀,我很抱歉,昨天那樣對你。無論你怎樣看我,那都是我罪有應得,我的確是渾蛋,做出那樣的事。」
「然後呢?」他淡淡接了句。
「我們之間,為了工作產生摩擦也不是第一次,只是這次……」白天朗眼神黯淡下來,「比以往都過火,我真的不能再忍受你那樣的處事態度。」
澤昀不作聲。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接著說:「從我們認識到現在都快四年,在一起生活也三年了。三年裡,我時常會因為你的處事而自忖我的原則,原諒、接受、不原諒、不接受,如此循環的反反覆覆,直到今天,我才發現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法理解你的性格,也無法再接受你的所作所為!」說到最後一句,他霍然抬頭看著澤昀。
對方目光閃爍,淒迷寒冷的難以捕捉,神情也似茫然。
「澤昀……」他試著叫他。他到底有沒有在聽自己說話?
看著他,白天朗心裡就像被好幾股力量拉扯,痛苦、難過、無法忍受、酸澀又疼痛的歡喜……很多很多,多得令他無法分辨,只知道這個人的所作所為他再也無法包容!
一起生活了三年,快樂過、痛苦過,他根本無法輕易說出分手。
但到了今天,卻又不得不啟口。
「要分手?」澤昀忽然輕幽的開了口,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看著他,問他。
白天朗頓時啞然,深沉的眼看著澤昀,竟說不出半句話。
分手,是的,他要分手,但是他為什麼就說不出口呢?
「我們……」白天朗萬分艱難的啟口,但下面兩個字還是停滯在那裡。
「白天朗,回答我三個問題。」澤昀忽然打斷他,不理會他扭捏的無法啟齒。
「什麼?」白天朗怔了一下,茫然的看向他。
「你有沒有想過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他問。
白天朗霍然一震,愕然看他。
「有或者沒有?只要幾個字,不要回答我不知道。是個男人,就直接回答。」澤昀聲音幽冷。忽起的海風吹來,他的風衣在風中飄揚。
白天朗咬了咬牙,僵硬的說:「沒有。」
「和我在一起的三年裡,你有沒有想過把我介紹給你的家人、朋友,讓別人知道你和我的關係?只要有一次,就回答是!」澤昀對他的回答像沒有反應,又直接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白天朗四肢都僵硬了,只感覺周圍出奇的冷。他怎麼會問出這樣殘酷的問題呢?
如果誠實回答,那答案讓他自己都覺得殘忍。
「有?沒有?白天朗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澤昀冷聲道。
「沒有!」他的話讓白天朗心裡一火,咬了牙直接回答他。看樣子自己想得太多了,對面的那個人根本不在乎他的顧慮和憐惜。
「最後一個問題。」澤昀的聲音忽然輕下來,「你現在愛我嗎?不是以前,也不是以後,就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你問問自己的心,愛我嗎?」
白天朗的冷汗都滑下背脊了,心裡從沒像現在這樣深刻的感受到澤昀,原來這個人,不僅對別人冷酷,連對待自己,都這般的殘酷。
他要聽什麼?明知道那是會受傷害的答案,他卻還是要聽。一個人對別人殘忍也許還情有可原,但連對自己都這樣沒有餘地,這讓他覺得很心寒、很心寒。
原來這人,真是沒有一點溫度的。
他不出聲,澤昀也不出聲,定定的站在那裡等著他回答。
白天朗忽然覺得他很可憐,輕歎一聲。「不愛。」這句話一旦說出口,所有的情緒像瞬間鬆懈下來,他心頭一空,彷彿所有的壓力都不存在了,但也有種木然的空洞。
對面的人半晌沒有聲音。那種持久的凝滯,讓白天朗覺得他似乎已不存在了。
「澤昀。」他忍不住出聲喚他。
然後,他聽到腳步聲,再然後,他看到澤昀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
澤昀的臉孔比任何時候都蒼白,他凝視白天朗,深幽的眼,就像兩池千年寒潭,凍得人不敢望上一望。「很好,我聽到了你的答案。」
「你……」白天朗心裡忽然一下劇烈的扯痛,像被兩隻巨力的手用力撕扯。
「我們分手。」澤昀認真的說。
白天朗僵了身子,呆滯地看他,像是生怕他受了打擊隨時會發生不測。
澤昀淡淡一笑,那笑容也冷得可以結出冰來。「我不是女人,不會哭哭啼啼纏著你,也不會尋死覓活,如果這是你想確定的。」
「這三年謝謝你的照顧。」隨著最後一字出聲,他已轉過身,舉步離開。
看那修長清瘦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白天朗才回神。
「澤昀!」白天朗驀地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你愛我嗎?」
他忽然很想知道,澤昀從未說過愛他,現在他們分手了,在最後他也有權利知道,他究竟愛不愛自己?
澤昀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走離了他的視線。
白天朗,我愛你,我輸了,但我不後悔。只因為你是這世上,第一個讓我感受到溫暖的人。
他唇角微動,想露出一絲笑容,但忽覺臉頰癢癢的,有一絲冰涼。
澤昀抬頭看天,想用手遮住眼睛,陽光卻已躲進了雲裡。


第四章
分手了,白天朗不知道是胸悶還是心悶。怎麼回事?分手就這樣容易?
明明是自己想分手的,怎麼澤昀比他乾脆的先說出來,居然讓自己有了被甩的感覺?
甩就甩了吧,總好過被女人甩。白天朗心裡雖這樣想,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整個心裡都亂七八糟的。不過才一天時間,昨天這個時候他還在開心的買巧克力,今天卻……
一段感情,居然就這樣兩個字結束了。
怎麼了?
白天朗不由自主的摀住自己的心口。這裡,為什麼這麼不好受呢?
古銅色的臉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大概……是因為那人如此輕易的接受了分手,傷了我的自尊吧。
這個時候,他忽然很希望自己的情人能做出一絲一毫的挽留,那樣至少證明這段感情彼此都有過付出,但是他們卻就這樣散了……
白天朗狠命的撓撓自己蓬亂的頭髮,暗罵一句髒話。不想了,結束就結束。
我……不可能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一輩子,也無法想像這樣的關係如何被家人、朋友所接受,所以還是……結束的好。
做好心理建設,他站起身,瞬間眼神如電,恢復了一貫的清明。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對著黃昏的景色,堅毅的臉上卻浮現出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惆悵。
「老大,你電話!國際線,好像是你母親!」阿穆忽然推門進來,神情很緊張。
白天朗也是一陣意外。母親怎麼會這時候打電話來?
「好像是出了什麼事,伯母的聲音很激動。」阿穆提醒他。
白天朗倏然接起電話。
「媽,是我,怎麼了?」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阿穆只看到白天朗臉色驟變。
幾次點頭之後,他迅速掛了電話。
「怎麼了?」阿穆嚥了口口水,問得有些緊張。
白天朗抬頭看他。「我父親出車禍了!」
「啊!天,老大,那你要快點趕去才好!」阿穆也嚇了一跳。
白天朗剛毅的臉上神色變了幾變。「我馬上買機票趕過去。」
◆◇◆
寂靜的屋子,在斜陽裡微染成紅色,落日的紅,有幾抹異樣的悲傷和愁緒。
在這孤單單的屋子,卻飄著滿室魚香,那是糖醋魚特有的香味,刺激著人的食慾。
澤昀靜靜的坐在椅上,牆邊放著一隻行李箱。
他看著滿桌的菜餚,這裡每一道菜都是白天朗喜歡吃的。昨日原想用食物來化解矛盾,卻全然的廢了。
現在他做好了,卻不明白自己這最後的心緒,也許只是不想浪費那些食物。
天色越來越暗,他還是靜靜的坐著。在這屋裡生活了三年,總有很多回憶,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清的,在記憶裡,歡樂與悲傷全都存了進去,如今要走了,他還想嗅一下那味道,是否和記憶裡的一樣,一樣溫暖而美好呢?

我想把記憶裝進一個香水瓶,需要的時候就打開來聞一下,那樣多好啊!
可是,有時瓶子裡也會跳出惡魔。

電影裡的對白,當時那英俊而又眼神陰鬱的英國男人是這樣對他妻子說的。妻子的記憶全是甜蜜,而男人卻有著自己不堪言語的悲傷。
澤昀也想把記憶裝進瓶子,但他不在乎瓶子裡的是天使還是惡魔,對他來說,與愛有關的記憶都是珍貴。
那是一個人愛過的證明吧,無論結局如何。尤其是他這樣生命裡極其缺乏愛的人,任何一點,都會貪婪的永存,即使那只是單一的愛。
當時鐘以一種遲緩蒼老的聲音敲響午夜十二點的時候,他終於站起身。
原本香氣四溢的菜早已冰冷,他一盤盤的拿過,倒掉,直到垃圾袋變得滿滿的,這最後的一餐,他終是沒能吃到。
清洗了碗盤,收拾乾淨。關上燈,漆黑的屋子一片寂靜。他拿著自己的行李箱和那垃圾袋,走出了屋子,沒有再回頭。
◆◇◆
小蔡走進澤昀的辦公室,他不在屋裡。
這一個星期來,老闆都在忙這件案子,甚至幾天幾夜都未闔眼。看著他越來越凝重的表情,他總是很不安。
內心深處隱隱明白了,這件案子似乎和他們往日所辦的案子不太一樣,總有神神秘秘的人物進出老闆辦公室,找他不知為了什麼?而且,老闆也越來越不讓自己插手。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不由自主的走到上司的電腦前,手摸到滑鼠上……
澤昀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小蔡像個木偶似的僵立在電腦前。
「小蔡,你在幹什麼?」澤昀臉色一變,拉開他。
小蔡像是從震驚裡回過神,用一種很陌生的眼光看著他,表情裡還帶著不可思議。「老闆……」他的聲音澀澀的。
「你出去!從明天開始就放假,直到這件案子結束,知道嗎?」澤昀神色木然的說。
「老闆,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這是偽造證據啊!造偽證是犯法的!你是怎麼了?以前你從來不這麼做的啊!老闆!」他像忽然回神,緊緊抓住澤昀的手,激動的大吼起來。
澤昀皺了皺眉,幸好現在夜深人靜,別人都走了,否則小蔡這般大喊大叫,不知會引來什麼麻煩。
「小蔡,你鎮定一點。」
「老闆……」
小蔡眼裡有淚光閃爍,澤昀見狀微怔。這傢伙,居然哭了?
「老闆,你別這麼做,別接這案子了!明天就跟他們說不打了。這不是你會做的事啊!是不是他們逼你的?你不是以前就對我說,無論怎樣想贏,都不能作弊嗎?作弊的人,一定會先輸的!雖然他們都說你不擇手段,說你沒有良心,可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的律師……你以前打贏官司,憑的都是實力,從來沒做過違法的事啊……」小蔡聲淚俱下,聲音顫抖得都說不下去了。
「小蔡……」澤昀心底微震,沒想到他會那麼關心自己。
「為什麼非接這案子不可呢?那時候你不是不願意嗎?老闆,這樣做很危險!千萬不要啊!」
「小蔡,」澤昀輕輕一歎,「別哭了,聽我的話,明天開始放假,然後把這個案子全都忘了,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知道,好嗎?」
「老闆……」小蔡驚慌的看他。
澤昀微笑,還是那麼鎮定、那麼從容的表情。「不會有事,你只要記住我的話就好。」
「老闆,你知道要出事了是不是?所以才把我支開,什麼都不讓我插手,甚至還要我去休假?!」
「小蔡。」澤昀靜靜看他,不知該怎麼對他說。這傢伙單純又善良,能理解那些黑暗與複雜嗎?
「老闆,你有苦衷是不是?沒有辦法避開了嗎?」小蔡吸了吸鼻子,總算恢復了些許鎮定。
他微微一歎。「很多事情是無法選擇的。如果你還聽我的話,那就離開這些,做你該做的,好嗎?」
「老闆……」小蔡心中情緒莫名混亂,望著澤昀,不知不覺眼眶變得好熱。
小蔡走了,澤昀獨自坐在辦公室,看著窗外的冷月,細細彎彎的掛在空中。
人,總得無奈是嗎?以為不會有牽掛的一生,碰到了一個人便全然不同。
反正,他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做傻事,做著不該做的事。
無所謂,偶爾也傻那麼一次,無論如何,他不悔,只是為了自己的心。
被那人稱作冰塊的一顆心,只要對得起這顆心,那麼他還是有一點血性的,還是有一點感情的,他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不是?
很多人都說他沒人性,他寂寞久了,冰冷久了,如果不是白天朗……
所以,就此毀滅——亦無妨。
澤昀嘴角微揚,露出一絲清冷的笑,映著那冷月。
◆◇◆
白天朗從曼哈頓回來,聽到鐵群告訴他的消息,震驚到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他才走沒多久,居然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怎麼會這樣?!
製造偽證、湮滅證據,澤昀要坐牢?!
老天,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白天朗不能從震驚裡回過神,一旁的鐵群倒是很玩味他的表情,覺得有些奇怪。怎麼了?澤昀要坐牢,跟他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這根本不像他。
「鐵群,我要見澤昀!單獨見他!你幫我安排!」
「現在他還沒送去監獄,不過最遲今天下午就要被送走,你倒是真會挑時間!」
白天朗愕然。「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要見他,今天也的確是最後一個機會!你若再想見他,也只有等到兩年後他出獄,或者去探監。」鐵群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見他?你不是也想把這無良律師繩之以法嗎?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有今天,是他應得的!」他冷冷的說,一張冷臉鐵面無私,頗有舊時判官的味道。
但白天朗可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只是喃喃自語,「我要見他!」
◆◇◆
坐在看守所等澤昀出來的時候,白天朗雙手交握,緊張得甚至泌出了汗。
他作夢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和澤昀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面。
澤昀,那麼高傲、那麼冷靜的一個人,居然會淪落到今天?
白天朗不敢想像那情景,如果說半月前的分手像場惡夢,那今天的情景簡直是驚雷了吧。
他——怎麼會讓自己落到這一步?
隨著鐵門開啟的聲音,他慌忙的抬頭,就看到那蒼白清瘦的人站在那裡。衣服褶皺,有些落魄。
他熾熱的眼眸緊緊攫住他,感覺他又瘦了。是這裡條件不好,受苦了嗎?
他六神無主的看著,一顆心慌得不像自己,好像現在要坐牢的人是他,而不是澤昀。
托了鐵群的福,現下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的坐下,再沒有第三者來打擾他們。
白天朗忽然覺得有些諷刺,嘴唇微扯,卻絲毫也笑不出來。
對面的澤昀彷彿比他鎮定很多。
除了臉色比平日蒼白之外,神情依舊和往常一樣淡漠,似乎毫不在乎自己的處境。
白天朗深深的看著他,半天才問出一句,「怎麼會弄成這樣?」
澤昀嘴角微動,「你不是一直說我傷天害理嗎?現在你看到了,或許這就是你說的報應。」
「澤昀,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你自己是律師,怎麼還會知法犯法,做出這種事情來?」
澤昀只是漠然的看著他。「現在說這些有用嗎?」
「所以,當初你就不該接這案子!」白天朗幾乎是吼出這一句。
澤昀眼神微動,帶著一種奇特的神情看他。
「那些錢呢?今早我在帳戶裡發現了一筆鉅額存款,我的帳號只有你知道,是你存進去的,是不是?」
澤昀冷冷一笑。「白天朗,你還不算太笨。」
「那是什麼錢?是你這些年的積蓄嗎?你知道自己會出事,所以存到我帳上,不讓別人查到,是不是?是不是?」他質問。
「給了你,就是你的。放心,那錢很乾淨,你坦蕩的用吧。」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不是說這個,你知道的。澤昀,為什麼會這樣?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辦?」白天朗問得有些無助。
他淡淡一笑,有些乾瘦的臉,讓白天朗看了有幾分觸目驚心。
「要坐牢的是我,與你沒有一點關係,你不必擺那副樣子。」
「澤昀!」他的聲音顫抖。事到如今,這人還要說這樣沒心沒肺的話,死不悔改、不知錯嗎?
澤昀臉色一凜。「你就當我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好了,不必再記掛著我的事。」
「你的確是做錯了!知法犯法,你還能怎樣?」白天朗心裡像燒了一團火,被他激怒了,「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我來探望你,是出於關心,但你今天講的話真的讓我很心寒!到了這步,你居然還覺得理所當然、一派坦然?你就要被關進監獄了,你知不知道?!」
「我是很坦然。在做什麼自己也很清楚,不必你來教我,也不用你來可憐我。」澤昀的聲音裡沒有一點溫度,連空氣也像受了凍。
兩人都一動不動的看著對方,空氣劍拔弩張的凝結著。
「好,很好,看來是我來錯了!」白天朗咬牙切齒。
「你是來錯了,」澤昀深深的看著他,「分手了,就不該再見。即使再見,也要視同陌路。」
「澤昀,你——真的叫我很心寒。我知道了,視、同、陌、路!不必你提醒,我以後一定記得這麼做。還有最後一句話,你自己好好保重,帶著你那顆冰做的心,在監獄裡好好過吧!」他從齒縫裡逼出這些話。
這傢伙實在有把他逼瘋的能耐。
聽了他這些話,澤昀卻不氣,面上居然浮起微微的笑,但那笑實在怪異,甚至讓白天朗有淒然的錯覺。
他震在那裡,幾乎屏息的看他。
澤昀忽然向他勾了勾手指頭。「白天朗,你過來。」
這個動作他過去常做,往日裡都帶著絲絲嫵媚與挑逗,但如今,在這冰冷的室內,他忽然做此舉動,白天朗看著只覺心如針刺,苦味難當。
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他身邊。
澤昀蒼白的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還帶著鎳銬的手忽然套過白天朗頸項。
白天朗大驚之下以為澤昀要勒他,慌忙想後退脫身。
但澤昀並沒有,他微微仰頭,將自己的唇印在昔日戀人唇上,那般微微弱弱輕輕淡淡的一個吻,隨即望著他笑了笑。「這是告別的吻,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他說得一字一頓,清清楚楚。
然後,放開了他,退離他幾步遠。
白天朗像被抽了魂,怔在那裡呆呆的,混沌迷茫的心,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也辨不清自己心上的感覺。太亂了,亂得他就要崩潰。
他就那樣看著澤昀敲響鐵門,看著他被看守員帶走,看著他消失在眼前……


第五章
三年後。
春日的乍後,風和日麗。一輛銀白色跑車瀟灑的穿越在川流不息的公路上。白天朗看看時間,又加快了速度。紅燈,他停了下來,趁著空隙撥了個電話。
「喂,怎麼樣了?」他就著電話,帶著笑意問。
電話那頭是一個女孩委屈的聲音,「你幹麼笑我?」
「笑你?」他挑挑濃黑的劍眉,「好好開車卻撞在安全島上,還把自己給擦傷,有多少人會這麼遲鈍?」他忍俊不禁。
「白大哥,」女孩不樂意的聲音傳來,「你不要來啦,我可不想見到你這落井下石的人。」
「那怎麼行?我們簡簡可是事務所的女神,我不去接你會犯眾怒的!」白天朗表情明朗,酒窩也帶著陽光。「好了,我要開車了,你就在醫院等著,我過去接你,不許亂跑,聽到沒,乖!」他快速收線,啟動車子,口氣儼然一個慈父。
永健醫院地處市郊,內建花園漂亮得像個公園,可能以此來調節病人的情緒吧。
他停了車子,直走向二樓的護理站。簡簡那丫頭說她在這裡。
果然,他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垂頭喪氣坐在那裡,額角貼著OK繃,一隻手纏著繃帶的簡潔。
「哇,看起來還挺嚴重的嘛。」他黑亮的眼一瞪,故意做出驚訝的表情。
簡潔一下子跳起來,不顧自己受傷的手,掄起拳頭就想向他打過去。秀氣的臉上微微的紅,明顯被他氣到了。
「哎,女孩子家溫柔一點啊,你老是那麼粗魯,難怪連開個車都會去撞安全島。」白天朗輕易的躲過去。
她撇撇嘴。「你怎麼這麼沒同情心?見我受傷你很樂是不是?小心我告訴伯父、伯母真相,讓你吃不完兜著走,這幾年我是怎麼幫你的?忘恩負義的人可不會有好報!」
「好,好,我錯了,我錯了,白大哥這就將功補過。說吧,你要怎麼樣?是要我抱著你出去,還是背著你出去?」他一臉誇張,語氣裡透著寵溺。
簡潔噗哧笑了,明亮的眼看著他,搖了搖頭。「我自己走吧,你幫我拿藥哦!」
他微笑著接過。「醫生說過幾天回來複診?」
「一個禮拜。」
「啊!」他聽聞,叫了一聲。
「怎麼了?」簡潔不解。
「你這一個禮拜都要這樣垂著胳膊嗎?」
「是啊。」她有點奇怪他幹麼這樣大驚小怪的。
白天朗看她一眼。「這下洗澡怎麼辦?誰來幫你?」
簡潔瞬間紅了臉。「你管不著。」
「怎麼管不著?早叫你找個男朋友了,如果有男朋友的話,現在就可以拿來用了。」
「拿來用?」她白了他一眼。哪有人這樣說的,就好像……工具一樣。
「要不要白大哥馬上幫你物色一個呀?」白天朗忽然挨過來,笑得神秘。
「不要不要!」她連忙搖頭。
他一臉無奈。「你這丫頭,眼睛到底長得多高?每次一說幫你介紹男友就這副表情,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我爸媽會逼我跟你結婚!」
「你放心,就算你肯娶,我還不肯嫁呢!」她吐吐舌頭,斜睨他。
這下可傷了白天朗的自尊。「怎麼?我很差嗎?你簡小姐心比天高喔。」
簡潔微微一笑。「反正不是你這型的!又粗魯、又沒神經,誰喜歡你誰倒霉,被你傷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一聽這話,他倏地垮下臉,半響才訕訕的問了一句,「我不會真的這麼差吧?」
簡潔調皮的笑笑,不理他,逕自走在前面。
白天朗像個護花使者跟在她身後,眼睛卻偷瞪了她幾眼。唉,誰叫他有把柄在這丫頭手上呢?
雖然她嘴巴不饒人,不過性格還算可愛,將來若是交了男友,哈哈,不管是誰,肯定夠那小子受的!想到這裡,他不禁展唇微笑。
「你一個人傻笑什麼?」簡潔正好這時候回頭。
他聳聳肩,很故意的說:「在想你非常可愛。」兩頰的酒窩親切而陽光。
簡潔朝他笑笑,忽然伸出沒受傷的手臂,環上他的胳膊。
他怔了一下。「你幹麼?」突然這麼親密,莫非又要使壞?
她笑得古怪。「傷殘人士,需要扶助。」
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停車場走。「話說回來,這些年你都沒看上我,難道在你心裡我真是你剛才說的那樣差?」
簡潔回頭看他一眼。「不想再刺激你,所以……我保持沉默。」她唇角微揚,一副壞壞的笑。
聞言,正想抬手給她一記爆栗,忽然一道身影掠進他眼簾,使他的動作凝滯在那裡。
那身影是太熟悉?還是太陌生?使他在乍見之下竟覺如在夢中……
「你怎麼了?」簡潔見他忽然沒了聲響,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道在看什麼。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離他們很遠的地方,一個男人走在醫院的林蔭道上。
太遠了,以至於只能看到那人寬大的白襯衫隨風飄蕩,微鬈的頭髮似乎很長,修長挺拔的背影遠遠看來似乎有些清寂和蕭瑟。
「背影很帥,看夠了沒有?」她回頭看白天朗,見他還是直愣愣的瞪著前方,就用沒受傷的手狠拍了他一下。
「雖然你有那種癖好,但不要看到帥哥都緊盯著不放!」她故意皺著眉逗他。
白天朗這才怔怔的回神。一定是看錯了,記憶裡那人從不留長髮,雖然也有些微微的鬈,那微鬈的發穿過指間的感覺很柔軟,恍如昨日……
他用力搖搖頭,這才清醒似的看向女孩。「你剛才說什麼?」
「唉,你還真是……方纔你靈魂出竅那一刻,是不是又看到你中意的那型了?」她這些年在他身邊,已經好幾次見他如此,忽然瞪著某個陌生人發呆。
「只是覺得……」他神情迷茫,不由自主的再度看向那個地方,林蔭如故,什麼也沒有,就好像那一瞬只是幻覺。
「那是個帥哥,雖然只有看到背影,不過以我的眼光,絕對不錯!如果喜歡就去追吧!」簡潔用力一眨眼,很豪氣的拍上他的背。
「簡簡,不要胡說。」白天朗微微皺眉,「我只是以為看到了熟人。」
她輕輕一歎。「白大哥,究竟要怎樣才是你喜歡的人?我忽然覺得蘇羽很可憐。」
「這又關蘇羽什麼事?」白天朗挑眉。
「別以為我不知道,蘇羽喜歡你很久了。」
「別胡說,人家蘇律師可是正常男人。」
「哈,你在說自己不正常嘍?喜歡男人的男人就不正常?你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大哥,」簡潔忽然拉住他的手,「不管伯父、伯母贊不贊成,我還是希望你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簡潔……」
「你的心裡有一個人吧,所以這些年,不論女人還是男人,你一不個交往的人都沒有。」
「你連這也能看得出來?」
她笑了笑。「說真的,剛知道白大哥喜歡男人的時候我真嚇了一大跳!」
「只是嚇了一跳?沒有傷心?」
「少來啦,我早就說過,你不是我喜歡的那型!」她聰慧的眼眨了眨,「所以你不喜歡我還省了我的麻煩,這幾年我們倆也算合作得不錯,至少把雙方父母都矇騙過去了。」
白天朗連聲歎氣。「是,是。」
「你好像很無奈?」她白他一眼。
「我只是在想,將來誰娶到你這樣古靈精怪的丫頭,肯定夠他受的!」這次他老實大方的坦白想法。
「我呢,正好奇你喜歡的人究竟是什麼模樣,真想看看那天。」
「哪天?」白天朗不解。
簡潔笑得像只小狐狸。「你被套牢的那天!」
◆◇◆
白天朗送簡潔回家,拜託一個阿姨照顧她以後才離開。
其實時間還很早,但他不想回事務所。工作很忙,也沒有時間空閒,但他絲毫也動不起來……
開著車,他發出自己也沒察覺的歎息。是為了早上看到的那個身影嗎?
你的心裡有一個人吧。簡潔的話又忽然響在他腦海裡。
是嗎?他心裡有一個人?他自己也不能確定。當年的分離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分辨,就已經失去了那人。
他甚至有一種感覺,澤昀似乎預知了兩人的分離。在他的記憶裡,分手那時的澤昀太平靜、太鎮定了,彷彿排戲熟練之後那樣的從容,分手時的情景讓他現在想來,都是深深的迷惑。
三年的感情,居然那樣平靜的結束,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真情?有沒有不捨?
澤昀入獄後,他懷著不明的情緒暫時休假,回到了父母身邊。卻在父母的遊說下辭去原本檢察官的工作,開起了律師事務所。
想起自己那時的心情,他還是很莫名,難以說清為什麼自己會辭去理想的檢察官工作?只覺得那人入獄後,一切好像都不一樣了,他心底有一股強烈的渴望想換一種環境和生活方式,於是才會同意父母的決定,自己開了事務所。
那段日子,簡潔這個女孩就像突然冒出似的,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她是父親好友的女兒,大學主修的也是法律,拿到碩士學位之後,就被長輩安排到自己的事務所,待在他身邊。
其實,他知道兩家父母的意思,早把兩人看成一對,就等著他們結婚。
對簡潔,他有一種莫名的好感,這好感也許來自於兩人之間那份特殊的默契,從他倆第一次見面的那刻起,就知道對方都不是自己要的那杯水,所以這些年來雖然時刻在一起,但更像親密的朋友、兄妹,而不是情人。
他們默契十足,甚至藉由對方安撫了自己的父母,作為逼婚的擋箭牌,三年多也就這樣過來了。
事務所的業務蒸蒸日上,也招攬了不少業界精英,聲望更在不斷的提升。
三年裡,他也嘗試著談過幾段戀情。
最初與女孩交往,讓他認識到過去的那三年,澤昀對他的最大影響,或許是把他從一個異性戀者變成了同性戀者,他發覺自己已經對女人完全沒有感覺。然後,在他沮喪的結束與女孩的戀情之後,感情空白期的他也曾交往男朋友,然而,又幾次無疾而終的感情,終於讓他徹底失望。
目前的自己,也許還不需要感情。是的,他發現無論是誰,他似乎都無法真正從心底湧起那種佔有的渴望,一種深切的渴望——也許發自愛,也許發自情。
在有了這種認知之後,他就暫時放棄感情,而將全副心思投到工作,時至今日,他已經是鼎鼎有名的白天朗律師,從庭上交戰的紀錄看來,他幾乎是完美的。在這行越深,他才越來越能理解澤昀當時的心態。
人們所謂的無良,也許只是澤昀對於職業的某種認知和追求。正如每個人所認定的目標和座右銘,或許在他的觀念裡,站在委託人的立場幫委託人打贏官司就是一切,而那些道德倫常,則成了別人質疑、責問他的武器。
當律師三年多來,他也有許多的無奈和被誤解,每當這時候,他不是氣餒,而是更深刻的體會到那人當初的心情。
他自己也很訝異為什麼在過了那麼久之後,還是時時想起那人。
心裡有很多的疑問,他都理不清楚,也許答案的鑰匙在澤昀手上。
可他卻再也找不到他。
之前,那人刑滿釋放的日子,他曾打算去見他,然而卻因為突發的緊急事情而耽擱了。
之後,他徹底沒了那人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裡、在做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委託私家偵探查也毫無所獲,他就如煙霧,忽然消散在空氣一般,再無一點一滴的訊息。
他這才發現,兩人真的斷得一乾二淨了。
但心裡,總有一個空空的角落,似乎用什麼也填不滿。
與澤昀的感情,還是慾望來得多些吧,只有面對他時,自己才會渴望佔有,而那人身上獨特的淡淡香味,如今想來,竟還能令他心底拂過隱隱的慾望,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是愛情嗎?他不知道,沒有體驗過愛情的他,無法把對澤昀的感情稱為愛情。只是知道,無論如何,他對自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想得煩亂,他爬亂了頭髮,從深陷的沙發上站起身,走到酒櫃旁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甚至沒加冰,就仰頭喝了一口。
火辣的酒味一下衝到喉嚨,刺激感讓他的精神微微一振,這才有些清醒的感覺。
打開落地窗,火紅的夕陽灑進來,四周被暈染成一片紅色,他張開雙手,仰天伸個懶腰,任由黃昏的風吹拂在自己的衣衫與面頰,很舒爽的感覺。
半晌才睜開眼,從陽台回到臥室,酒杯隨意擱在茶几上,順手拿起盤裡的一枚巧克力塞進嘴裡。
微苦微澀的感覺,伴隨著融化的甜膩瞬間填滿了口腔。他微微皺眉,發覺自己還是不喜歡這股味道,可細細品味卻發現,在又甜又膩裡,忽然嘗到了一絲奶香與一絲誘惑,他微怔,好像是第一次嘗出這股味道。
原來這就是巧克力的魅力,那人吃在口中也是這樣的感覺?所以他才喜歡……
他趕忙阻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起身去廚房。該給自己弄點晚餐了!


第六章
清新明朗的早晨,白天朗精神奕奕的走入事務所。
「白律師,你好。」
「你好。」
早晨已經開始忙碌的同事們,碰到他都笑著打個招呼。
白天朗在事務所是很得人心的,主要因為他為人寬厚,對待下屬更是好得沒話說,大家都樂意替他賣命,所以事務所的工作氛圍一直很好。
「簡小姐來了沒有?」他問助理小許。
「來了,簡小姐手上纏著繃帶。」小許神色問有些擔憂。
白天朗笑了一笑。「小許,要是想向佳人獻慇勤,得先過我這關喔!」
小許被他的玩笑弄得臉色一紅。事務所裡都知道白天朗和簡潔關係非比尋常,但又不像男女朋友。
而漂亮開朗的她也很得人緣,傾慕她的單身小伙子還不少。
白天朗隔著透明玻璃看到她正在閱讀文件,含笑敲了敲門,簡潔聞聲抬頭。
「受傷還來上班,你真是勤奮,我是不是得頒個最佳員工獎給你啊?」
簡潔瞪了他一眼。「我上輩子肯定是欠了你什麼,到這裡替你賣命,還得受你嘲笑。」
白天朗笑得益發開懷,酒窩讓人心生暖意。
她故意咳嗽了一聲,很正經的叫他,「白大哥。」
「什麼?」他微微一怔。
「你啊,少這樣笑,免得引人邐想。」她俏皮的眨眨眼。
「小丫頭!」白天朗微微紅了臉,正想敲她額頭。
她卻望著他身後說:「蘇律師,你回來啦!」
他趕忙回頭,一看,正是蘇羽。蘇羽這次去日本出差,替事務所處理一件很要緊的糾紛,如今他微笑站在自己面前,想是已經完美解決。
「蘇羽,回來了。」白天朗微微一笑,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蘇羽比白天朗小三歲,也是畢業於白天朗就讀的大學法律系,所以也可算是他的學弟。
雖然年輕,辦事卻很幹練,在業界是小有名氣的年輕新銳,兩年前白天朗把他挖角過來,如今已是事務所下可或缺的一員,他視他為左右臂。
「是,學長,事情都辦完了。」蘇羽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柔和的笑,他是很溫柔的男人,有著俊逸的外表、文雅的談吐,個子雖然不高,但和他的氣質正相配。
白天朗點點頭,他一向很信任蘇羽的能力。
「蘇蘇,有沒有買什麼禮物啊?」簡潔打斷蘇羽專注看著白天朗的目光,忍不住笑起來。
拜託,就算很喜歡也掩藏一下好不好?這樣看人家,連她這個過路人都覺得不好意思,只有白天朗那呆子,還認為蘇羽只拿他當學長看而已。
「有。」蘇羽微微一笑,從手上拎的袋子裡取出禮物,「大家都有。」
這下,四散的同事都紛紛圍上來,拆分禮物。
白天朗看他們笑鬧成一團,其中又以簡潔那個丫頭最為起勁,笑著搖搖頭,退身出去。
「學長。」走沒多久便聽到身後蘇羽的聲音。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蘇羽離開那群笑鬧的同事,走到他身邊,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擺在他面前。
白天朗微怔。「這什麼?」
「禮物。」他笑得赧然,「我不是說每個人都有嗎?這是專門為學長買的。」
他接過,發現那是一盒巧克力,又怔了一下,抬頭看他。
「學長好像特別喜歡收集巧克力,以前我們外出辦事的時候,學長不都會買巧克力嗎?這是橫濱當地坊間手工製作的,雖然不是很有名,但味道挺特別的,學長可以嘗嘗。」
白天朗無言的望著巧克力,半晌才扯起一抹笑容。「謝了。」
收下禮物,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忙碌時間便過去了。
午後的陽光射進室內,暖洋洋的放鬆人心。
「在看什麼呢?」簡潔推門而入,就看到白天朗盯著面前的精緻紙盒。
「巧克力?」她瞥了一眼,展唇而笑,「喂,我說人家連這個都送了,還不算表白心意啊?」
白天朗看了她一眼。「別胡說,蘇羽只是隨便買的。」
「隨便買?你不知道巧克力不能亂送的嗎?而且你又不喜歡吃巧克力!」簡潔笑得像只小狐狸。
「可是我喜歡看啊。」
「你這是怪癖!戀物癖!不喜歡還收藏什麼呀?如果照心理學上的解釋……」她嘿嘿一笑,「這必然和你喜歡的某件人事物有緊密連繫哦。」
「你很閒嗎,還不快出去?」她無心的話讓白天朗有些心煩,揮手趕人。
「別急,我馬上就走,只是過來提醒你,趕快把手上那樁Case結了,晚上約了客戶吃飯。」
「我知道了。」他揮揮手,示意她快走。
◆◇◆
應酬是白天朗很厭惡的事,簡潔卻和他相反,她以看各式各樣的人為樂。
不過今天這頓晚飯對她而言吃得特別有意思,原因是某個小插曲。
在她和白天朗到達指定包廂的時候,在門口處遇見了一個人。
「白檢察官。」是那人先叫住他們的。會這樣叫白天朗,應該是舊識了。
白天朗回頭時,簡潔察覺他看到那人似乎怔了一下。
那是一個中等個頭的年輕男人,長相很可愛,他笑著走過來。「抱歉,現在應該叫白律師了,我還是改不了口。」
「小蔡……」她聽到白天朗訕訕的聲音。
「白律師還記得我?」小蔡憨厚的笑著,「好久不見了。」
「是啊……很久……」他的聲音簡直是低喃,似乎自言自語。
簡潔覺得很有意思,微微一笑,看著小蔡。
小蔡這才注意到她。「啊,這位小姐是你的女朋友?」他似乎有些驚訝。
「不是!」白天朗幾乎馬上否認。
簡潔好笑的看他。幹麼一副被捉姦的模樣,難不成……
她打量著來人,怎麼想也覺得白天朗的品味應該不是這樣,面前這男人雖然長得還過得去,但也未免太平凡了些。
「哦。」小蔡尷尬的應了聲,看看白天朗又看看簡潔,神情似乎有些躊躇,不知該講什麼。
白天朗卻像要避開什麼,趕在他之前開口,「抱歉,我們現在要去見客戶。」
小蔡立即會意,「啊,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去吧。」說罷,他遞上一張名片,「這是我現在工作的事務所,以後有空一起喝杯茶吧。」純屬禮貌。
未了小蔡便先走了,只是白天朗剛才急著趕人,現在倒對著人家的背影發起呆來。
「走吧!」簡潔若有所思的看他,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他回神,笑得甚是勉強。「我們進去吧。」
◆◇◆
夜幕繽紛。
告辭了客戶,白天朗走得跌跌撞撞,簡潔又傷了一條胳膊,只能用沒受傷的那隻手去拽著這個偉岸的大男人,兩個走得東倒西歪的人,在霓光異彩的街上如醉酒般晃來晃去。
「喂!白天朗,你是不是真的喝醉了?」簡潔被他晃的幾乎跌倒,忍不住大聲問。這傢伙方才和客戶談得興起,一時間喝了很多酒。她覺得他今晚的情緒比任何時候都來得興奮。
「喝醉?」白天朗一笑,低頭瞟了她一眼,「我哪是那麼容易醉的?你不知道白大哥我是千杯不醉的嗎?」他豪爽的笑起來,笑聲之大震耳欲聾,經過的路人都回頭看他們。
簡潔皺了皺眉。明明有心事才喝了那麼多酒,現在拖得她跟著受罪。她想著,忍不住哼了一聲,對他這樣很看不順眼。
正想著要怎麼把這傢伙弄回去,卻忽然被人用力一甩。
「你神經啊!」用力之大,幾乎把她給摔出去,她好不容易站穩,驚魂未定的罵他。
才抬頭,就看白天朗呆呆望著一個地方,本來就很大的眼睛,這時睜得幾乎瞪出來,嘴唇似乎也在顫抖。
他幹麼啊?
簡潔很不解的站穩身子,朝他靠近,就聽到他喃喃自言,「昀……昀……」
雲?哪裡有雲?拜託,現在天色漆黑,除了閃爍在身邊五光十色的燈光,哪看得到天上的雲?
這傢伙果然喝醉了。
「白天朗,你醉得神智不清了,跟我回家。」她臉孔一板,伸手去拽他,準備用盡全力把他拖回家。
但這時的白天朗全然不合作,又一次使力把她給推開,這次果真把她狠狠甩在地上。
她摔得疼痛,漲紅了臉正想爬起來大罵他一頓,那男人居然已經失魂般的定定朝著一個方向走。
簡潔奇怪極了,只得忍痛跟在他身後。
白天朗猶如著魔,看著那個地方。
他沒有喝醉,也不是在作夢!就在剛剛,他是那麼清晰的看到那個人。
那人有著他夢裡見過無數次的面容,眉宇烙刻在他的靈魂,那麼深的印象,微微的冷、微微的傲……彼有君子,清雅如蘭……是他,是他!
「澤昀!」他忽然張口放聲大喊,在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最後一刻。
身後的簡潔被他嚇了一大跳。
他瘋了嗎?
緊張的四處張望,除了對他們投以好奇眼光的路人,沒有人回應。
而白天朗已經衝動的要邁進那間看起來金碧輝煌的酒吧。
「喂!喂!」她急得變了臉色。他到底要幹麼啊?
不安的跟白天朗進了酒吧,看他四處張望,然後又逕自走向吧台,簡潔也只得跟著。這一路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所以沒發覺周圍的異樣。
白天朗在吧台前坐了下來,神色忽然頹然呆滯,又四處張望了一番之後,他趴伏在吧台上,猶如受了什麼重大打擊。
簡潔正想上前拉他,就看到一個穿黑色緊身衣的男人走到她身邊。「小姐,請你出去,這裡不歡迎女人進來。」
「什麼?」她聽得火大。這是什麼話,為什麼女人不能進來?!
剛想開口理論,一瞥周圍,她就緊張得紅了臉。天哪!這……這裡……
「我不知道你怎麼進來的,也許是警衛的疏失,但還是請你快離開,這裡不適合女客人。」黑衣男人繃著一張臉,冷冰冰的說。
簡潔簡直想摀住自己的眼睛。媽呀,她居然跟著這個白天朗好死不死的來到Gay吧!
近處正有一對貌似情侶的男人熱情擁吻,而那邊另一對男人則在彼此身上動手動腳。
她的臉越來越紅,簡直快要爆炸,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景,深受刺激。
「白、天、朗!」她大吼他的名字。這個混蛋,居然把她引到這裡,還不快清醒和她離開?
「小姐,請你馬上出去!」對方已經動手拉人。
「我馬上走,你幫我把他拉起來,我拉不動!」簡潔紅著一張臉,也快受不了這個地方,昏黃的燈光與煽情的音樂,充滿若有似無的曖昧和誘惑。天哪,哪個女孩子會跑來這裡?
「抱歉,這位男士是客人,我們從來不趕客人,但你必須馬上離開!」黑衣人一雙鐵手已經像拎小雞似的準備把她拎出去。
「喂!這樣不行!他必須和我一起走……」話還沒說完,才發覺自己已經被拎起來往外走了。
「白天朗,你這個瘋子!真的睡死了嗎?快醒一醒啊!」她發出生平最大的聲響,朝伏在吧台上一動也不動的呆子喊。
音量驚動了下少男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
她簡直想挖個地洞鑽下去,老天爺,快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夢吧。
黑衣人嚴厲的盯她,示意她閉嘴。
正在她悲慘的以為自己會被扔出去的時候,忽然一個溫柔而清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左,放下她吧,她自己會走。」
叫左的黑衣人聽到這個聲音,瞬間就放開了她。
簡潔吃驚的回頭,看到這聲音的主人。
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精緻的面容如畫中人,臉色白皙,卻是一種不太健康的白,修長的身材挺拔而纖瘦,身上帶點清冷與淡泊的混合,湛黑的眼裡微微的冷,微薄的嘴唇也沒什麼血色,如染在白上的淡淡霞暈,及肩的微鬈黑髮柔和的披著,看來非常柔軟而有光澤。
他穿著一件很隨意的白襯衫,因為人纖瘦,所以顯得寬大,黑色的長褲將他兩條腿襯得更為修長。天,這兩條腿太漂亮了!那種線條讓人想到舞者。
視線又落到男人勻稱的腰間,看上去柔韌而纖細。
簡潔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所有的心思都轉在這男人身上,品評帥哥一向是她的嗜好,況且又是這樣的極品。
「你一個人走吧,不用擔心他。」他淡淡的聲音帶著讓人安定的氣息。
她嚥了口口水,看看趴在那裡完全沒有動靜的白天朗,又看看面前的男人。
「你能照顧他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了這麼莫名的一句。
男人看她一眼,微冷的眼裡似乎閃過一絲情緒,但很快隱沒,只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答。
簡潔忽然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如果他清醒了,麻煩替他叫輛車,送他到這個地址。」她遞給他一張名片。
男人的手指修長,略有些粗糙,卻好看得過分。簡潔總覺得那粗糙裡有些遺憾,如果他的手光潔無瑕會更漂亮吧。
看到黑衣人又要趕人的模樣,只得抓住機會望了那個陌生的漂亮男人最後一眼,才轉身離開。
簡潔走後,澤昀的目光落到白天朗身上。
「要叫醒他嗎?」左問他。
澤昀微搖頭。「讓他睡。」清冷的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
左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目光若有所思。
白天朗趴了半晌才搖搖晃晃的起身,迷惘的目光在四處看了看,臉上露出苦笑。怎麼?剛才只是他的錯覺嗎?他明明那麼清楚的看到那個人,一直追到了這裡,卻一無所獲。
一股苦澀又頹廢的情緒揪住了他,他強打起精神,向酒保要酒。
一杯又一杯,酒入愁腸,是嗎?
看著身邊遠遠近近的男性情侶:心中莫名的翻滾更凶,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媽的,怎麼正好跑到這地方來呢?
舞台燈光忽然變換,強烈的節奏裡,身材無比魅惑的男人,穿著近乎透明的緊身衣開始在台上起舞。
那種舞蹈的誘惑不言而喻,白天朗卻視而不見。沒有了那個身影,看什麼都是徒然,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只想要那個人。
「澤昀……澤昀……」他不禁反覆念著那個名字。
不知恍惚的喝了多少酒,又在吧台上醒醒醉醉趴了多少回,感覺有人扶起了他,帶著他一路走出去。
白天朗神智已不太清楚,只是把重量放在那人身上,無助的走著。
感覺那人很吃力的負著他,走得頗為跌撞,然後他被安置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白天朗乾澀的喉嚨輕輕咕噥了一聲,藉著那人的身體想翻個身,躺得更舒服些,卻一使力將人一起翻倒在床上,並把他壓在身畔。
澤昀的手臂被他壓痛,低咒一聲。
剛想使勁推開,他卻毫無預警的匍匐過來,強悍的手臂很自然的箍緊他的身體,把他帶到懷裡。
「該死的,白天朗,你給我醒醒!」他的手臂還被他壓在身下,現下又被這樣緊箍在懷裡,扯得他生疼。
他不禁有些薄怒,使力踢開那具堅硬的身軀,才得以抽回自己的胳膊,剛微微喘了口氣,那人又似有意識般的貼近,張開的手臂再度環在他身畔。
朦朧間,白天朗似乎又聞到那種熟悉而微冷的香,如夢裡繚繞的那般。他下意識的抱緊那個柔韌的身軀,貪婪的嗅著,一個名字從他的嘴裡呢喃而出。
澤昀深邃的眼落到那個抱著自己的男人身上,這次任他抱著,沒有抗拒。
這麼近的再看到他的眉眼,一點一滴,熟悉而又陌生,心底忽然酸澀氾濫。
他忍不住伸出手,慢慢勾勒那人的眉宇。三年……本以為不再相見的人……
卻發現那人忽然睜開黑亮的眼,盯著自己,眼底那熟悉的火焰他不會不知道,那是深沉的慾望。
他心底微顫,想要抽身,白天朗卻先一步擁住他,雙手捧住他臉頰,熱切的眼神緊緊盯著他,粗糙的手指摩挲在他光滑的臉頰,一點一滴,似在追憶又似在感受。
「澤昀……澤昀……」他沙啞的聲音一遍遍的叫著他的名,不知是醉還是醒。
這般的呼喚,讓他心神俱顫,只是默默看著身前的人。
白天朗忽然壓過來,熱燙的唇緊緊覆住他的,狂熱的、失魂的、熱切的吻他。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也失控得太快,在那人抱著自己親密癲狂的時候,澤昀心底有一分陌生與惘然,雙眼迷離的看著他,在那撕裂般的痛楚淹沒一切神智之前,三年多未曾有人侵入的幽穴,在被他乍然戳刺貫穿的那刻,湧起強烈的痛楚,就如同他們第一次融為一體的時候。
但疼痛之餘,也感受他的炙熱在自己體內,他們又這般親密的交纏在一起,灼熱滾燙的慾望甚至燙了心,感覺那人的租喘和熟悉的氣息都繚繞在週身。
他睜著眼睛,想要更清楚的看清白天朗,承受著他給予的疼痛與激情,冰涼已久的心有隱隱的溫暖流過,裹在滄桑的創痛裡……
◆◇◆
清晨的第一縷霞光照進屋子的時候,澤昀醒了過來,忍著身上的不適輕輕翻個身,那人鐵鉗般的雙臂終於鬆開,他才得以起身。
在朦朧晨光裡看著面前熟睡的男人,分離三年,他的面容並無太大的改變,依舊粗獷的眉、挺俊的鼻、性感的嘴唇,長長的睫毛此刻柔順的覆在眼瞼,讓他看起來沒有平日的英氣逼人,而是柔和了下少。
澤昀心底泛過一絲莫名的傷感,參雜著微微的暖,傾身在他面頰上輕輕一吻,隨即收起了所有情緒,起身離開。
白天朗頭痛得快要爆炸,睜開眼,神智還有些混沌不清,但落入眼簾的陌生佈置讓他瞬間恢復了警覺。他迷濛的坐起身,打量四周,看樣子這裡是酒吧的套房。
床上凌亂的痕跡,不必他細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低咒一聲,暗罵自己糊塗,怎麼……靈光在腦海中一閃,瞬間,他想起自己昨夜彷彿看到了澤昀!是的,澤昀!他記憶裡抱著的人是澤昀,纏綿的也是他……
他目光如炬,忍著快要炸開的頭站起身,四處打量著。
這時,房門被推開,他急忙睜大眼睛看過去,身子也隨即僵在那裡。在他面前的,不是澤昀是誰?
他甚至不敢眨眼,害怕只是幻覺,就這樣僵直的站著,癡癡呆呆的看他。
澤昀套著寬大的襯衫,姿態隨意的站在那裡,手裡拿了杯還冒著熱氣的茶水。
「你醒了。」他神情淡然的瞥了白天朗一眼。
「澤昀……」白天朗只覺喉嚨無比乾澀,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真的是他嗎?強烈的狂喜瞬間湧入,在驚訝過後,他開始有真實感。
忽然的闖入者無疑是這靜默的破壞者——
「嗨!阿昀,這就是你的男人?」有個吹著口哨,頭髮染成五顏六色的英俊男人忽然從門外探入了頭,用很曖昧的眼神看了看白天朗。
他很不喜歡這人看自己的眼神,彷彿把自己的肌肉秤斤論兩的拿去販賣,再看那英俊男人的裝束,他是……這裡是……
他愕然的看向澤昀,重逢的狂喜瞬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可抑止的憤怒!
探頭進來的男人似乎感覺到莫名的壓抑,很識相的走人。
澤昀走了進來,將茶杯放在桌上。白天朗有宿醉頭痛的毛病,這茶能醒酒。
他還沒說什麼,白天朗先一步吼了出來。
「澤昀!你現在在做什麼?!」他簡直不敢置信,這人,這一向清冷高傲的人,現在居然在……在做牛郎?
「我怎麼了?」澤昀臉色微變,站在那裡,語氣裡帶了一絲冷意。
「你怎麼可以做這個?就算被吊銷了執照,就算有案底找不到工作,你也不可以做這個啊!」白天朗激動的上前,抓著他的手臂放聲大吼。
天,他快要瘋了,他心裡想著的人居然……
澤昀冰冷的心裡又泛起疼痛,有種嘲笑的衝動,卻絲毫也笑不出來,清澈的眼冷冷看著面前這個漲紅了臉質問自己的男人。他還能說什麼?
在白天朗的腦海裡,他就是會不堪到這種地步、會做出這樣事情的人嗎?好可憐,連他自己都對自己憐憫起來,為什麼會喜歡這個男人,喜歡這個對自己一無所知、連一絲信任都談不上的男人?
白天朗熾熱的眼盯著他,無法接受的情緒快要把他逼瘋了!不是沒想過他的情形,但千萬種可能裡絕沒有這種!他不能接受他在別的男人身下承歡!天,他真想扭斷澤昀的脖子,他怎麼可以?!
澤昀的臉在晨光裡顯得蒼白而透明,他漠然的眼看著白天朗,半晌,嘴角微揚。「你,白天朗,沒有任何資格質問我。」
白天朗快要氣瘋了,揚起手就想一巴掌打下去,但伸開的手在觸見他幽深的眼時,忽然凝滯在那裡。
我要做什麼?又要打他嗎?他說得對,我現在還有什麼資格管他呢?
澤昀冷笑。「怎麼,不打了?不打就快滾!」他甩掉他揪著自己的手。
白天朗的任何忍耐力與鎮定遇到澤昀就全然不剩了,熾熱的怒火讓他口不擇言,「怎麼,服務結束就急著趕客人走?」
話一說出口,連他都鄙視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澤昀幽冷的目光有些閃爍,末了慢慢的坐下,沒有表情的臉上一片木然,眼光也落在很遠的地方,像是忽然看不見眼前這個人,也當他不再存在了。
白天朗知道他們已無話可說,他的心像被擰著,無法呼吸。
澤昀,為什麼?為什麼我們要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為什麼?!
他默默穿上自己的衣服,在離開前一刻,像是想起了什麼,從錢包裡掏出所有的現金放在澤昀面前的桌上,同時放了一張自己的名片。
「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吧,不要再這樣了。」他還是忍不住要說,這樣的日子的確不適合澤昀,如果他願意,他很想幫忙,真的很想。
這話說得有些黯然,也無法面對澤昀的臉。
沉靜了片刻,只聽到深深的呼吸,白天朗連忙抬頭,以為澤昀要說話。
澤昀臉色蒼白,飄忽的笑了,冰冷的聲音卻說:「你、還、不、快、滾?!」
待對方臉色灰敗的走後,屋子裡一片死寂。
澤昀白了臉,手慢慢揪上心口。這裡很痛很痛,是病痛不是心痛,他這樣告訴自己。
伸手去掏口袋裡隨身攜帶的藥,就著已經冰冷的茶水服了下去,苦澀的茶味瀰漫在口中,如同他心裡的味道。


第七章
白天朗進公司的時候像吃了火藥。
小許正要送文件進去,卻見老闆拿起桌上的文件夾狠狠甩了出去。
「混蛋!」白天朗怒罵了一句。
小許嚇了一跳,杵在門口,不敢進去打擾了,
怎麼了?他從來沒見過老闆發那麼大的火。
最後還是決定不要送死,訕訕的退出來,剛好撞上剛進公司的簡潔。
「簡小姐。」
「什麼?」簡潔微微一笑,晃了晃纏繃帶的胳膊,今早去醫院換了一下紗布,現在新綁的覺得有些緊,不大舒服。
「那個……老闆……」小許悄悄指了指白天朗的辦公室,「好像吃了火藥。」
小許做個「喀嚓」的動作,十分誇張。
簡潔有些納悶。昨夜她扔白天朗一人留在那間酒吧,本來正想問他後續,現下聽說他情緒很壞,看樣子果真有些事情。
她放下公事包,走向白天朗的辦公室。
進門之前先識相的敲了敲門。既然這位老兄在發火,那她還是小心為妙。
果然,沒有回應,明擺著是不想讓人打擾他。
她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也不打算為難自己的好奇心,就算白天朗不樂意,她仍是走了進來。
「不要跟我說話,我現在心情很差!」他搶在她之前說了話。
簡潔看他頹敗的神態,活像一隻鬥敗的雄獅,倒不忍心發問了。
「你回過家了?」她看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不過頭髮亂得可以,應該是他自己抱頭抓亂的,白天朗氣惱的時候就喜歡爬頭髮,弄得亂糟糟。
「出去,我要一個人靜一靜!」他的聲音很大。
簡潔暗中吐吐舌頭,很快的走人。
就算鬥敗,發起火來還是獅子,她可不想成炮灰。
結果,在那之後,事務所的所有同仁都在老闆的陰鬱和咆哮下過了一星期。
每個人都摸不著頭腦,唯一的解釋是——可能、也許、應該是白天朗吃錯了藥,最近神經錯亂中……
乾脆求神拜佛,祈求快點讓老闆正常起來吧!
◆◇◆
澤昀走在醫院的走廊上。從診查室出來他就覺得有些冷,是因為醫生的話,還是今天的天氣?
他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覺得自己穿得單薄了些。輕輕一歎,沿著常走的綠蔭小道漫步,想著心事。
你應該盡快動手術,不能再拖了,現在胸痛、眩暈、心前區的不適感越來越大了吧,恕我直言,澤先生,藥物現在對你已經沒有什麼作用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動手術。
如果一直拖著不動手術會很危險,忽然的病發或失常,都可能讓心臟停止跳動!
還有,如果可以,請你盡量休息,不要讓自己太累。你的身體很虛弱,需要調養,這也是為手術做準備,體質越好,術後復元就越快。
林醫生人很好,年紀很大,就像父親。在他那裡看病,總覺得對方像慈父般的囑咐自己。
手術啊……他微微一歎,手上的積蓄離手術費還差很遠,他要怎麼籌這筆錢呢?心臟似乎已經等不及了。想著,他嘴角微動,手輕輕按了下心口。這裡怎麼就那麼脆弱呢?兩年多的監獄生活都撐過來了,是不是能夠再堅持一下,讓他把錢存夠?
他神色微惘的走到領藥處等著拿藥,卻在抬頭的剎那,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白天朗剛看到澤昀的瞬間,也是怔在那裡,沒想到又會與他見面。
心裡雖然還在生氣,卻被初見那刻他臉上的茫然與無肋衝散了。有著那樣表情的澤昀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那一瞬間,他看上去是那麼脆弱,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那一下揪住了他的心,他居然覺得疼痛。
等他想再看清楚的時候,那人卻已恢復了常態,清冷的臉上噙著一縷似笑非笑,似嘲弄似輕蔑的弧度,那般冷冷看他。
白天朗心上像被他澆了一盆冷水,立刻咬牙切齒的恨起他來,想起他所有的可惡。
先前那個表情,就好像是錯覺。
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澤昀也不客氣的走過來,兩人之間的氣氛一如交戰般緊繃。
坐在白天朗身邊的蘇羽見他忽然站起身來,有些奇怪,抬頭才見到一個蒼白清瘦的男人朝他們走過來。那是誰?
「學長……」他輕輕喚了一聲。他正在發燒,病得四肢都無力,這陣子因為忙一個案子而累倒了,今天是被硬押著來醫院看病的。
白天朗看著澤昀一步一步走近自己,身體也覺僵硬。
他冷冷的笑,未發一言,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不再看他一眼,就像是不認識這個人。
蘇羽疑惑的看著白天朗紅了又黑、黑了又紅的臉,再看看冷漠坐在那裡的男人。「學長,是你認識的人嗎?」
「不認識!」他冷冷回答,也不再看澤昀,賭氣似的坐回蘇羽身邊。
兩個人僅隔著一個位子,但都不再看對方一眼。
白天朗眼角的餘光可以瞥見澤昀蒼白的臉。
他的臉色並不健康,他到醫院幹麼?是哪裡不舒服嗎?
「學長。」耳邊忽然聽到蘇羽叫他。
「嗯?」他轉移了注意力,回頭看手下愛將。
蘇羽看起來有點忐忑不安。「待會……要打針嗎?」他咬著下唇,問得猶豫。
白天朗見他這樣子,不禁微微一笑。他這小學弟難道還怕打針?
「應該不會,吃點藥就可以了。」他回答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溫柔,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忽然用這樣的語氣對蘇羽說話。
蘇羽聽了他的話,露出安心的笑。「學長,我頭很暈。」
「靠在這裡。」他伸過胳膊將蘇羽攬到懷裡,讓他靠在自己肩頭,「這段日子你忙壞了,一件Case也不用如此拚命啊!」他的口氣略帶心疼。
蘇羽有些受寵若驚,他從來沒以這般溫柔的神情對他說過話。難道是因為他病了?
「學長,我沒事的。」他微微一笑,想讓心上人放心。
「別再說話了,靜靜靠一下,等會我送你回去。你喜歡喝魚湯嗎?我煮給你喝,這湯對身體好,你太虛弱了。」這是他年前才學會的拿手菜,味道很棒。
說了這些話,他的眼角餘光卻忍不住瞥向那人。
他還是坐在那裡,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白天朗自然不懂澤昀的心情,見他還是一副視自己如空氣的模樣,心中氣悶難當。
這時護士小姐叫了蘇羽的名字,白天朗急忙起身走過去,拿過蘇羽的藥袋,聽著護士小姐關於用量的吩咐。
拎著藥袋,他小心翼翼的扶起蘇羽。「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蘇羽有些艱難的站起身,白天朗見狀,手很自然的扶到他腰間,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蘇羽一怔,隨即有一股欣喜蔓延開來。學長終於察覺到自己的心意了嗎?
「學長……」他靠到他寬厚的懷裡,心底微漾。
白天朗扶在他腰際的手緊了緊。「走吧。」
離開的一刻,仍是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正與澤昀的視線相對。
澤昀忽然笑了一笑,令他整顆心都渾然一震。
◆◇◆
澤昀走得恍惚,沉甸甸的藥袋提在手上,那裡面的各式藥品他都已非常熟悉。
醫生說藥物已經沒有太大作用,他卻還想指望這些藥。走了幾步,不由得靠在一根柱邊,只因為忽然來的暈眩。
這樣暈眩的感覺已經太過熟悉,熟悉到他可以從容去應對。
手撫在心口,悶悶的疼痛又糾結起來,他深深、慢慢的呼吸,想平復那痛楚。空白的腦海裡,忽然浮起白天朗的臉。
他笑了,笑容有些淒慘。
原來白天朗也可以這麼溫柔,原來他也會照顧人的,只是那個人,不是自己啊。
他自己永遠也學不會愛的方法,所以才沒人愛他,是嗎?
否則也不會盡了全力去愛一個人,卻還是什麼都得不到。
他能習慣的,就只有孤獨和冰冷。
他勉強走著,神思也下集中,忽然腳下一躓,差點摔倒,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扶住。
他抬頭,看到白天朗的臉。
那人正緊緊看著自己,眼中有……關切。
「怎麼走個路都跌跌撞撞的?」白天朗語氣裡帶著責怪。
「你……」他不是走了嗎?不是送他那個學弟回去,還說要煮魚湯嗎?怎麼會在這裡?
白天朗堅定的扶著他。「我送你回去。」
澤昀深吸一口氣,站定身子。「白天朗,你這是幹什麼?」
他瞧他一眼。「沒幹什麼,你身體不舒服,我送你回家。」他不想再玩那種幼稚的遊戲,方才送蘇羽出來,他才覺得自己在領藥處的表現是多麼可笑。
他是要證明什麼呢?心裡明明擔心著澤昀,卻又要擺出和他不相干的架式,還故意對蘇羽親密,明知道這些對澤昀也許一點意義也沒有,他卻還要這樣幼稚的做著。
所以,他替蘇羽叫了車,送走他,自己留在這裡等待。
既然心裡總是掛念著這個人,又何須再隱藏?雖然不愉快,但他不想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去說些口不對心的話了。
澤昀對他鎮定的反應有些微怔。
這時白天朗已經拉住他的手臂。「上車!」
默默看他一眼,澤昀自己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見他肯乖乖的上車,心裡竟然有一點小小的滿足,他的神情鬆懈下來,也上了車。
伸手想替他系安全帶,那人卻推開了他的手,自己繫好。
白天朗無奈,縮回手,又轉頭看了他一眼。「你生了什麼病,為什麼那麼多藥?」視線移到那紙袋,感覺裡面有很多藥,比剛才蘇羽的退燒藥複雜多了。
澤昀將紙袋放到身側,不讓他再看。「沒什麼,一些胃藥,不想老是跑醫院,所以讓醫生多開了些劑量。」
「胃不好嗎?」白天朗打量他蒼白的臉。以前澤昀沒有胃病,那是這幾年患上的,還是在監獄裡……
他想著,心裡忽然有些發酸,總覺得眼前的人一定吃了很多苦。
「你還不開車?」澤昀皺了皺盾,很明顯不想和他廢話。
白天朗輕歎一聲,立時發動車子,按照澤昀的指示送他到了家。
這地方離市區很遠,卻臨著大海,是很簡易的木造住宅,一棟一棟的分開獨立,看似住了不少人。
澤昀住的那間在最後面,也最靠近大海。
他越看越覺得那屋子簡陋,而車子經過的路上,看到的也是各式各樣的人,更多的像是流浪漢打扮,他心底微訝,澤昀就住在這樣的環境?
到了目的地,澤昀自己下了車,關上車門,似乎不打算和他告別。
見他掏出鑰匙開門,絲毫沒有請自己進去的意思,白天朗連忙跳下車,緊跟在他身後。
「你要做什麼?」澤昀眉微皺,轉頭看他。
「不請我進去坐坐?」他盯著他。
「我很累,想睡覺。」
「那你睡吧,我自己坐坐。」言罷,也不等人家拒絕,就先推門走了進去。
其實他很怕自己會看到混亂不堪的屋子,但進了屋,他便鬆了口氣。
澤昀的屋子雖然簡陋,但很乾淨,也很整潔,沒他想像中那些混亂和殘破。
屋內陳設的傢具很少,很多都舊了,但是擦得很光潔。牆壁、地板雖然泛黃,但也清理得很乾淨。靠近窗戶的地方擺了一些植物,看起來很清爽,淡藍色的落地窗紗也讓屋子顯得清新,這就是澤昀的品味啊。無論何時看他,都不會見到他狼狽的樣子,這就是澤昀。
白天朗環視四周,最後目光落到了屋主身上,那深深的凝視,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澤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將藥品收到櫃子裡,才轉身問他,「要喝什麼?我只有水和果汁。」
他知道他喜歡喝咖啡,但他沒有。
白天朗微微一笑,在木椅上坐了下來,態度比澤昀更鎮定。「隨便什麼都好。」
澤昀因他笑而怔了一下,隨即給他倒了杯果汁。
「我想睡了,你坐夠了就走。走的時候幫我把門關好,還有,不要亂翻我的私人物品。」他冷淡的說。
白天朗無奈的看看他。這人是吃冰吃霜長大的嗎?為什麼說話總是這樣冷淡,不見一點熱心呢。
好在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
「你睡吧。」他還是微笑,彷彿很愜意的坐在那裡,神態悠閒的回答。
澤昀不再理他,脫了外套,背對著他躺到床上。他很累,想睡一下,晚上還有工作。
屋內一下靜俏悄的,白天朗聽到外面潮汐的聲響,拍打著礁石,衝著沙灘,又看看背對自己躺著的人,心裡一下感慨萬分。
澤昀喜歡大海,這是他以前就知道的,卻不知這幾年他遇到過什麼?對他又是什麼感覺?他悵然的想著。
輕巧的站起身,想看看那人。
他聽到他均勻細碎的呼吸,想必已睡著。
很久以前,他就很喜歡看澤昀睡覺的模樣,睡著時的他臉上沒有那層冰霜,看起來也不是那麼難以接近,比醒著要可愛許多。
可愛,是的,他喜歡他長長的睫毛,柔順的覆在眼瞼,看起來很溫順、很純淨。
他記得他還會嘟噥幾下嘴唇,喃喃說一些夢話,那樣的澤昀,真的很讓人心疼。
記憶在白天朗心底湧起難言的溫柔,他忽然很想、很想把面前的這個人擁進自己懷裡。
然而,他不敢。
如今,什麼都不一樣了,甚至……想起重逢那天,這是他永遠無法接受的。
就算再苦再難,你也不能那麼做,那會讓我看不起你,你知不知道?澤昀……你實在是我命中的劫,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傍晚,澤昀醒過來,藉著外頭照進昏暗的光線,看到那坐在自己床尾的人影。
「你還沒走?」他的聲音裡有幾分驚訝,但眉皺得很緊。他究竟是怎麼了?沒事坐在這裡一整個下午?
「是啊,我想你醒了會餓,等著煮東西給你吃。」那人毫不在意的回答。
「現在幾點了?」澤昀沒有精神想他的心思。
「七點不到,怎麼了?」他看到他從床上坐起,並套上了外套。
「我要上班,所以你也可以走了。」澤昀的聲音沒什麼溫度。
這話卻讓白天朗大為光火。「澤昀!你還要去那裡?」
可澤昀根本不理他,逕自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從櫃子上拿了一個瓶子,倒出一些藥丸服了下去。
「你在吃什麼?」白天朗嚇了一跳,走過去看他。
「胃藥,我不是說過,我有胃病。」澤昀在他走近之前放好藥瓶,「你還不出去?我要鎖門了!」他冷冷的說,聲音很不耐煩。
白天朗見他服藥,態度已經完全軟下來,也顧不得對那件事的生氣,忙說:「好,好,我馬上走。我送你去酒吧,可以嗎?」
一路上,兩人都不再言語。到了酒吧,澤昀下車,沒再看車裡的人一眼,直接走進去。
他一路走到內室,換了調酒師的衣服,來到吧台。
現在時間還早,客人也沒幾個,他開始做一些預備工作。
「阿昀。」有人叫他。
澤昀回頭,是左。
左是他在這酒吧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朋友,是啊,他願意這麼稱呼左。因為左對他的確很照顧也很關心,就像一位大哥。
剛開始,他也防備著左,他從不認為陌生人會不要回報的對另一個人好。後來,左對他講了自己的故事,他才瞭解自己和佔據他心裡的戀人有幾分相似。男人追溯著往事,深沉的目光每每落在他身上,都能感覺左在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今天醫生怎麼說?」左還是一成不變的黑衣,讓他整個人顯得冰冷而難以接近。
「要動手術。」他聳聳肩。
「他催你動手術?」左的臉色有幾分凝重。
他微微一笑。「沒事,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左不語的看他。情況哪像他說的這樣輕鬆,自己已經見過好幾次他發作的模樣,知道他時常胸痛,時常感覺暈眩,也許還有更糟的,只是他掩飾得太好。
「還需要多少錢?」他忽然問。
澤昀看了他一眼,搖頭。「別替我想辦法,因為你也沒有辦法。左,我知道你的情況,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澤昀……」左似乎欲言又止。
「我還不想死,」他淡淡一笑,「這樣你還不放心?」
左歎了口氣,點點頭。
◆◇◆
晚上外面凍得厲害,又不是冬天,怎麼還這麼冷?
白天朗沒有坐在車裡,而是靠在自己的車旁,看著那五光十色的酒吧。
他在考慮要不要衝進去把澤昀拉出來,但又覺得不妥。
「你在等人?」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白天朗回頭,看到一個非常魁梧的黑衣男人,像是酒吧的保鏢。
「跟你有什麼關係?」他瞇起眼,口氣不是很好。他對這個酒吧所有的東西都厭惡到極點,只因為那個人,居然在這裡作踐自己。
「你喜歡澤昀嗎?」這句話更讓他吃驚。
「是啊,喜歡,怎麼樣?」他捏緊拳頭,已經把對方看作情敵。怎麼,想跟他搶人?
「那你就要好好照顧他。」
白天朗一怔。「我不懂……」
「我是澤昀的同事,上次在套房裡對他大喊大叫的就是你吧。」左皺著眉,漆黑的眼緊緊看著他。
白天朗無語。
「你話說得太難聽了!你是個不及格的戀人。」左冷冷的批判。
「你說什麼?」這話讓他火氣陡然上升。
「你憑什麼那樣說他?你又知道什麼?」口氣非常輕蔑。
「他……他……原本是個律師,你能明白嗎?見他那樣,你能忍受嗎?他居然做牛郎!」這事不提還好,一提他就有千堆火,想毀了一切。
他咬牙切齒,差點對來人掄起拳頭。
左卻先給了他一拳,這重重的一拳讓沒有準備的白天朗歪了身子,撞在引擎蓋上。
「誰告訴你他是牛郎?」
白天朗來不及發火,對方的話已經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他不是?」他幾乎興奮的反問。
左的拳頭又送上。「他是調酒師,從不和客人胡鬧,更不是牛郎!你這混蛋,居然還配說喜歡他?!」他惱火的出拳。
白天朗大震,狀似癡呆,但心底不可否認的——狂喜!
「我就知道……」他興奮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揮了第三拳。
左這才收了拳頭。「這三拳是替澤昀打的,如果你一點都不信任他,還談什麼喜歡?」
白天朗身體的熱血在沸騰,但他沒有還手。他居然一點都不相信澤昀,是這樣嗎?
「如果不想失去他,就好好對他。」左最後惡狠狠的扔了句話,轉身走人。
之後,白天朗一動也下動的站在寒風裡,眼睛只盯著酒吧門口。已經凌晨一點多了,他還不能休息嗎?
終於,看到那個清瘦的身影走了出來,他正想迎上去,又看到那人身邊糾纏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似乎熱切的和澤昀說著什麼,澤昀臉上沒什麼表情,還是逕自往前走。男人急了,一把攔住他。
那人的身體遮住澤昀的面容,讓白天朗看不清楚,直覺的想過去為他解圍,討厭別人對他的糾纏。
可他還沒來得及動手,那男人居然拉住澤昀,急切的吻了下去。
他氣得眼珠都要瞪出來,生平從來沒這樣用力過,大力拽過那男人,狠狠摔到了一邊。
「你在做什麼?!」他怒氣沖沖的喝問。
男人正想反擊,但看清白天朗魁梧修長的身材,兇惡的表情像要殺人,實在不好惹,只得訕訕的閃開。
白天朗拉了澤昀的手,一聲不響的往前走。
澤昀任他拉著,倒沒推拒。
一路走到車邊,他才停下,大口大口喘著氣,顯然怒意未消。
「你怎麼能讓他那麼做?」白天朗很生氣。其實不是澤昀的錯,他有看到澤昀抗拒,那是對方強迫的,但就是忍不住生氣。
「為什麼不能?」澤昀淡淡一笑,「接吻、取悅客人,這不是你說的嗎?」
白天朗心頭一震。他在拿話刺他,他知道的。上次是自己說話過分,傷了他,他一定很介懷。
「別說那樣的話,上次是我不對,誤會你了,我知道你沒有做那個。」他急忙拉住他的手,說得誠懇,熾熱的眼神看著他。
「知道了又怎麼樣?」澤昀淡漠的抽回手,這個樣子的白天朗有點反常,也讓他心亂。
「把錢還給我。」白天朗忽然說。
澤昀訝然看他,見他還是一臉認真。
「那天我給你的錢,還我。你沒有做那行,就不該拿錢,否則是對你的侮辱。我不容許別人侮辱你,更不許自己侮辱你!」
澤昀笑了起來。這就是白天朗,那麼可愛坦白的白天朗,這就是令自己愛他的原因吧。
「白天朗。」他忽然叫他。
「嗯?」他閃爍的眼緊緊注視著他。
澤昀忽然貼近他,輕細的呼吸吹在他耳邊。「那錢,我已經花了。」
◆◇◆
白天朗半強迫的開車把澤昀送回家,更跟他進了屋。
「現在凌晨兩點多了,你還不回家?」
「我還不想走。」對方聳聳肩,口氣有些無賴。
澤昀瞪了他一眼。「我很累了,要休息,你請回吧。難道白律師明天不用工作?」
「那不重要。」他強硬的越過他,坐到椅上,雙手抱胸,含笑看他。
澤昀關了門,脫下外套,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說吧,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澤昀,」他喊他的名字,聲音低沉得有些沙啞,「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澤昀有些奇怪的看他,不懂他為什麼忽然問出這樣的話。
「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過得更好,總覺得……」他看了看四周,「這和從前的你……你不該過這樣的生活。」
「我沒那麼嬌貴。」他冷哼,「你不用看了不舒服。」
「你的脾氣老是這麼倔強,說話也這麼刺,你明知道我都是好心,還總是澆我冷水。」白天朗說得有幾分委屈。
澤昀見他那神情:心又有些軟了,眼神落到別處,像是在想什麼。
「白天朗。」他忽然叫他。
「什麼?」他面上一喜。
澤昀的眼像兩股幽泉,他斟酌著說:「你……借我一筆錢。」
「什麼?!」他怔了一下。
「那麼吃驚做什麼?我是借,不是要!」他的口氣微冷,白淨的臉上有些微赧。
「你……為什麼向我借錢?」
「要不要我寫借據?」澤昀忽然冷笑,「你奇怪我居然不要臉的向你借錢,是不是?」
「澤昀,」他急了起來,「我絕沒有這個意思!」
「你要錢做什麼?你要多少?其實,你根本不用向我借的,我這裡本來就有你的錢,開事務所有一半是用你當初存給我的錢,所以……」他不敢看他的眼,說得有些支吾。
在他的認知中,澤昀這樣的心性會開口向他借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他根本不知如何應對,心裡也慌了。
澤昀忽然笑了。「算了,我只是開玩笑,想看看你的反應。」
白天朗聽了他的話,怔在那裡,湛黑的眸裡有絲迷離。
「澤昀……」他輕輕喚。
澤昀沉默的看他,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這樣的白天朗他從沒見過。
「我們認識已經有很多年了吧……七年……」白天朗像在呢喃,深沉的視線一直望進對面的男人眼底,滲透到他心裡。「我從來不瞭解你,你呢,你瞭解我嗎?」
澤昀呼吸一滯,微怔。
白天朗伸出雙手,輕輕托起他面頰。「我真的,總搞不清你的心思,你究竟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你心裡在想什麼呢?」
深情的眼凝視著他的,視線膠著,像要看進彼此的靈魂。
白天朗修長的手指摩挲在他臉上。「你比以前還瘦,皮膚還是那麼光滑、細緻,但臉色很不好……」夢囈般的自顧自說著。
「這三年我都沒忘記你,你呢?是不是也總想著我?」他忽然問。
澤昀驚了一下,身子往後傾,想擺脫他的手。怎料,白天朗先他一步,整個人站起來,將他摟到懷裡。
「白天朗,你究竟想幹什麼?」他有些莫名的生氣。
「我想幹什麼……我……也不知道。」他只是緊緊抱著他,神色間儘是迷惘。
這話讓澤昀徹底清醒過來,用力掙脫他手臂,扶在桌邊站定身子,清冷的臉上比平時多了一絲悲傷。「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怎麼可以就這樣來找我?」
「你不知道自己的心,也不知道我的心,白天朗,這樣的你,沒有資格站在這裡,對我說那樣的話!」
「澤昀……」
「你回去。」
「我……」
「弄不清自己的心思,永遠也不要來找我。如果你想清楚了,無論是怎樣的答案,我都可以聽你說。」澤昀蒼白的臉上,那雙眼睛如黑玉般潤澤,淒楚的光芒閃爍,讓白天朗的心臟瞬間痙攣,難受到不行。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4-4-7 16:03 編輯 ]
夢想 只是虛幻的現實
理想 是現實可能的未來
現實 是夢想的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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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穹翼獲得醫療補助現金50Ds幣.


第八章
早晨,簡潔走進事務所,就看到大伙靜悄悄工作的模樣。
「又怎麼了?」她拉過小許,指了指白天朗的辦公室,那傢伙看起來挺安靜的,雙手托腮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下像噴火龍啊,那大家為什麼這麼安靜?
小許眨眨眼。「目前是還沒噴火,不過大家都估計不妙,所以選擇安靜。他從進門到現在就這樣啦,誰都沒理,表情也僵硬得可以,還是小心為妙!」
給個保重的表情,小許先走人。
簡潔笑了笑,推開白天朗辦公室的門,這次她可是連門都沒敲。
「幹麼?」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明天就要出差,這次可要去一個月呢,你現在擺這副表情,是想讓大家嚇得不敢偷懶啊!」簡潔嘲笑他。
白天朗無奈的看她一眼。「我現在可是熊貓眼,昨晚一夜沒睡。」
「幹麼?你還沒去,已經開始擔心伯父、伯母要逼婚?」
「不是這個。」他搖頭,「對了,我帳戶裡還有多少錢?」
「你的帳戶幹麼問我?」
「錢的事,你不是一向比我清楚。」
「你要用錢?」
「不,是還錢。」白天朗認真的說。
「你到底怎麼了?」簡潔有些迷惑,「你知不知道,這段日子你很不正常哦!」
「我知道,我在煩惱。」他含糊的回答。
拉了把椅子,簡潔在他對面坐下來,頓時來了興趣。「來吧來吧,都對你的親親好友我說吧,我是問題解決顧問!」
「你?」白天朗斜睨她,十足不信任。
「除了我還有誰?」她噘嘴,「我一看你,就知道是感情的問題。」
「那是我告訴你的。」白天朗很不客氣的拆穿她。
「白大哥,你是不是和那個人見面了?」
「哪個人?」
「能把你套牢的人啊!」她一臉興奮的看他。
他目中有幾許深思。「說實話,我不大清楚愛情的感覺,因為在遇到他以前也沒愛過誰,所以我理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思。」
「我懂啊,我懂!」簡潔只差沒向他招手了,「快點全部告訴我,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瞧她一臉八卦的模樣,到底是要聽故事還是真心想幫他?
◆◇◆
黃昏的時候,澤昀還蜷在床上。今天一天心口都不舒服,痛得厲害,吃了藥也沒用,他打電話請了假,縮在床上不敢再有什麼動作,因為連呼吸間都能感到疼痛和憋悶。
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啊。他閉著眼躺在床上,想祈禱又覺得無意義。他不是什麼都不信嗎?
臉上浮起一絲虛弱的微笑,其實自己很想祈求神靈的,明明願意相信,卻總是裝作不屑,明明想對那人說很多話,卻總是冷淡的回應他。自己的性格就是這麼彆扭啊,彆扭得連他自己都厭惡。
自己都不讓自己好過了,難怪得不到幸福。
忽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他慢慢坐起身,疑惑這個時候有誰來找他。
「澤昀,快開門!是我,白天朗!」
他聽到那人有力的聲音,心裡居然震了一下。
為什麼又來找他?他這麼快就想清楚了,還是來永遠的拋棄他?
他居然有點遲疑的不想開門。
「澤昀!」白天朗又砰砰的敲了兩下。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門邊。
白天朗正焦急的等在門口,知道他在屋裡,卻還不來開門,都想破門而入了。
「這麼晚,你還來幹什麼?」冰冷的聲音在看清他人之前已經響起。
聽到這個聲音,白天朗居然放心的笑了笑。
澤昀一直不來開門,他還擔心他會有什麼事,現在可以放心了。
「別站在那裡,總要讓我進去吧。」相對澤昀的戒備,他則顯得放鬆。
澤昀默默看他一眼,讓開半邊身子。
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拖得長長的,相對白天朗健壯的身軀,他的影子則像竹竿一樣。
白天朗將一樣東西放到他面前。
澤昀看清楚那是一張支票,他微震,抬頭看他,嘴唇咬得有些發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白天朗看他面色不善,連忙說:「別誤會,這是還你的。這錢本是你的,是你當初匯入我帳戶的數目,如今我只是把它還給你。」
澤昀沉默半晌,才說:「當初那筆錢給你,不是要你還的!給了你就是你的。」
「澤昀……」白天朗無奈。這人怎麼這麼難說話,昨天不是跟他借錢嗎?自己好不容易想了這個兩不相欠的辦法,他怎麼還這樣彆扭?
澤昀的手慢慢觸到了支票上,拿起,抬頭看他。「這錢我收下,不過不是你還我,而是我向你借的!」
「什麼意思?」他微怔。
他拿出紙筆,白天朗一下就明白他是要寫借據。
「不必了吧……」他話說了一半,看到澤昀的眼就說不下去。
澤昀寫好借據,簽上自己的名字,放到他手中。
「你拿好。」
「澤昀……」
「現在不想問我為什麼借錢了?」澤昀忽然問他,聲音有點幽怨。
白天朗細細看他的臉,在黯淡的燈光下,他的臉色白裡帶著淡淡的青,看來非常不健康。
「不用了,這是你的私事。」他連忙說,生怕澤昀又要不開心。他知道他有很多事不願說給別人聽,也包括他吧。
澤昀臉上的神情很複雜,看了他良久,忽然幽幽一笑。「白天朗,有時候你真的讓人很失望。」
嗄?他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麼,實在搞不懂澤昀為何說出這樣一句話。
「你今天來就為了錢?」那人已經收起了情緒,冷淡的問。
「不只是這樣。」白天朗想到自己的來意,「澤昀,我明天便要飛曼哈頓出差,這次要去一個月。」
「所以呢?」他臉上沒什麼表情。
「所以我們要這麼久都不能見面……」他說得有些遲疑,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看到對方皺眉,他才決定豁出去,「這一個月我會把你問我的問題想清楚,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來,我會告訴你,你要的答案。」他很快的說完。
澤昀深邃的眼有光芒閃過,但他什麼也未說,只是靜靜望著他。
「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酒吧那邊如果還有不三不四的人纏著你,就叫那個大塊頭保護你,我看他人還可以。還有,你有胃病,記得要按時吃飯,如果還有哪裡不舒服的,可以打這個電話聯絡我。」他說了一大串,遞給他一張早已寫好的紙條。
望著眼前那張純淨美麗至極的臉,腦袋裡還有千萬句的叮嚀彷彿都卡住了,張著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澤昀深深的望他,慢慢的笑了。「還有嗎?」
「還有……」他舌頭打結,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笑容,媚眼如絲,清雅如蘭……
想著,他忽然伸出手臂,用力勾過他身子,未做多想便在他唇上深深一吻,凝視著他的眼。「這是個必須的吻,好讓我的腦袋更清楚點!」
澤昀忽然微微一笑,伸手勾住他脖子,柔軟的唇慢慢貼上他。「你這個傻瓜,只怕永遠也想不清楚。」
白天朗愣住。
◆◇◆
—個月後 桃園國際機場
白天朗和簡潔推著行李從機場出來。
簡潔瞅了眼戴著墨鏡的男人,一副酷酷的模樣,正定定望著一個地方。她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那裡有兩個男人正親密的擁抱。
「別看了,很快你也能得到了!」她噗哧一笑,用力拍了拍他。
他摘下墨鏡,微笑。
「我們去喝點東西?」簡潔忽然提議,「長途飛行坐得我累死了!」
「好啊!」
十分鐘以後,兩人在機場的咖啡館坐了下來。
「白大哥,你這次真讓我大開眼界啊!」
「什麼?」他正在撥電話,沒留心她的話。
劍眉微蹙。怎麼沒人接聽?
「沒想到你居然敢在伯父、伯母面前這樣坦白!」她瞪了他一眼。
白天朗放棄了打電話,反正一會兒就去找他,也不急。
「總是要說的。」他淡淡的回應。
「你真的想清楚了?」
「當然。」
「一輩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耶,你不會覺得悶嗎?你們都不會有小孩,而且從你的話裡可以知道那人脾氣不好、很難相處!」
白天朗咧嘴一笑。「不會悶,他那壞脾氣還滿有趣的,對我來說正是一種樂趣。」
簡潔張大了嘴,白了他一眼。「哎喲,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拜託你白先生不要這麼肉麻好不好?」
「肉麻嗎?我不覺得。」他笑得幸福。
簡潔忽然一歎。「真好,你總算想清楚自己的感情,雖然伯父、伯母還沒能原諒你。」
他聞言神色微黯。「我原也沒奢求他們能諒解接受,只是不想再瞞著他們,這麼多年,我的確心裡只有這個人。一直弄不清楚的愛,如今知道了,也敢承認了,我愛上了一個人,而他是個男人。」
「白大哥,你真勇敢。」她望著他,神情很是羨慕。
「勇敢嗎?」他的眼神有些飄遠,「三年前與那人分手的時候,他還問我敢不敢讓我的父母、朋友知道他?還問我愛不愛他?那時的我,真是愚鈍得可以,居然不知道他的心意。」
「但你現在知道了。」簡潔微微一笑。
「是啊,我現在能體會,他那時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和我說這些話了。」白天朗輕歎,「原本以為自己無法忍受他的冷心腸,後來才發現,他對我何時冷過?我又有什麼權利去責問他的處事原則?做了律師我才深刻體會,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他真的坐過牢嗎?」簡潔有些動容,他的感情竟這麼真誠熾烈。
「是,他那時參與了造偽證。這件事我到現在也不明白,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過,我想試著理解他,也許他有他的無奈吧。」
「做過牢,吊銷了律師執照,真慘,以後還能做什麼呀?難道你準備養他一輩子?」
白天朗神色微微氣惱。「簡潔,別說這樣的話。澤昀什麼都好,比我厲害多了,才不會要我養他,這樣的話對他來說是侮辱。」
「哦。」她無辜的吐吐舌頭。這個人現在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只怕再不好的,在他眼裡也是好上加好吧。
「可是明明都沒什麼改變,你怎麼過了三年才知道自己愛他呢?」她還是有些不解。
「因為三年裡,沒有誰比他更讓我牽掛!在重見他的時候,我是那麼激烈的狂喜,而且想深深的獨佔!我想,這強烈的感覺大概一生都不會改變。」
簡潔看著他,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但又有另一個想法——也許她可以拿白天朗的故事去寫本書。她露出奸詐的笑容。
「白律師,真的是你!」一個男人欣喜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簡潔先回頭,發現這人有幾分眼熟。再一想,便記起是那日遇到的小蔡。
白天朗看到他,反應和上次的鬱鬱表情截然相反,現在他已經理清了感情,看到小蔡只覺得親切。
「你要出差?」見小蔡拖著一個行李箱,他問。
「不算出差,我從今天起就調任到日本那邊的事務所工作了。我未婚妻也在那邊,所以決定在日本定居。」
「是好事,過去就要結婚了吧!」白天朗先笑起來。
小蔡微微紅了臉,點點頭,像是想到什麼,急忙說:「能在這裡看到你真好,上次見面的時候本就想給你個東西,但那時似乎不方便。」
「什麼?」他有幾分意外。
小蔡俯身從行李箱裡掏出一本書,遞給他。
那是一本普通的詩集,他看了有些不解。
「不是這個,是裡面的相片。」小蔡微笑。
他打開書,一下就看到了那張有些泛黃的相片,居然是他和澤昀大學旅行時抱在一起拍下的。
多久的歲月啊!
看到這張相片,居然覺得眼睛有些潮熱,他怎麼從不知道有這樣一張相片呢?
一定是那人趁著自己不注意,偷偷拍下的,角度還非常傾斜。
相片裡那人瞧著他的眼神,那麼溫柔、那麼幸福……
第一次,他看到澤昀有這樣的眼神!
小蔡見他激動的神情,心裡也有幾分感歎。「這相片是當初澤律師出事後,我整理他的東西時發現的。那時檢察署的人要檢查他的私人物品,我正好發現了這張相片,便偷偷藏了起來,所以他們沒發現。」
他微笑又道:「第一次看到這張相片的時候我好吃驚!但後來想到,那天白檢察官以那樣的神態對老闆說話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你們是戀人。」
白天朗感激的看他。「小蔡,這相片對我來說太珍貴了,謝謝你。」
「不要謝我,這原本就是老闆的東西。你不知道吧,我很崇拜他呢!以前一直聽人家說他冷血,可我卻覺得他很好,做事從來不含糊,也不會苛責別人,我跟著他學了很多東西,可惜後來……」想到澤昀入獄,神情又黯淡下來。
「已經過去了,他現在很好,我們還在一起。」他想讓小蔡放心。
「是嗎?!這太好了!」小蔡的眼睛亮了起來,「白檢察宮,你真的要好好照顧老闆,老闆會坐牢一定有苦衷。當初他是不願接那件案子的,還拒絕了同茂的人,後來那些人找我們去一個地方,老闆與那些人密談了一次,回頭就答應了。我看得出來老闆並不樂意,他那時的表情很不開心。」
這些話讓白天朗震驚得不知該說什麼。
「小蔡,你說的都是真的?」他急忙抓住小蔡的胳膊。
「是,」小蔡很認真的點頭,「老闆當時說身體不舒服要休假的,不準備再接案子了,但後來見過那幕後老闆之後便接下了。我當時也很奇怪,但老闆對我說知道得越少越好。而且後來上法庭的時候,老闆為了維護我,所有的事情都沒讓我參與,所以我的證詞也沒有意義。但這件事,我總覺得另有隱情。」
「小蔡,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白天朗激動的看他,小蔡自己恐怕也沒意識到這些話對他有多重要吧。
「白檢察官,」小蔡的表情很嚴肅,「老闆當初入獄的罪名是偽造和湮滅證據,但我跟著老闆的兩年裡,我們從來沒偽造過證據!老闆每次打贏官司都是憑自己的實力,只有那次,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小蔡急忙告別,「我差不多要登機了!這是我在日本的聯絡地址,白檢察宮,有機會要和老闆一起來看我哦!我很想念他!」圓圓的臉還是透著一如當初的純真。
白天朗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按。「謝謝,我們一定會去的!」
小蔡走了,一直在旁邊當聽眾的簡潔這才出聲,「別看了,千千萬萬的疑惑去問你的愛人不就知道了。」
白天朗聞言抬頭,微微苦笑。「我想,他不會願意告訴我的。」
當年為了這件事,他們發生多大的衝突,自己甚至那樣惡劣的對待他,那人都沒吭過一聲,現在事情過去那麼久,他還為此坐了牢。他不認為澤昀會對自己老實說出事實。
簡潔很好奇那張相片。上面有什麼?方才白天朗一直緊緊握著,她都沒機會看清楚,現在正好他失神,一把奪過來。
這相片上的美男子,怎麼這麼眼熟啊!
她想起來了,是那天酒吧裡的那個帥哥!
老天,他不會就是白天朗的愛人吧?
「白大哥……」她怯怯的叫了聲,像小貓的聲音,從來沒這麼溫順過。
「怎麼了?」
「這個就是澤昀?」玉指指著相片上的美男。
「是啊。」視線落到澤昀的臉,不由自主的柔和下來。
「啊!」回應他的卻是簡潔的一聲慘叫。
白天朗嚇了一跳。又怎麼了?!
媽呀!這世上又一個帥哥被奪去了!她悲慘的想。怎麼可以這樣……他是自己喜歡的那型啊!怎麼就被白天朗……
她垮了臉,滿臉慘兮兮。


第九章
澤昀站在海邊,看著海水不斷沖刷沙灘。他喜歡聽這種聲響,唰唰的,又和著風聲、水聲、潮汐,似乎都融在了一起,滌淨心靈,讓人安定。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喜歡聽這聲音。
喜歡的顏色也是藍色,最喜歡的是大海,及有關海的一切……
他的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慢慢坐了下來。
這裡現在的聲音很奇怪吧,聽醫生說像是機械手錶的聲音,但他從沒仔細聆聽過。
一個月,原來是這麼的長。
雖然這一個月,他做了很多事,但從來沒停止過想念那人。
躺在病床的時候想著,出院了在這裡,還是想著。
那人說回來就給他一個答案,他會怎麼說呢?
可是他想要的答案?
澤昀發覺自己突然變得膽小,居然不敢揣想那人會有的決定。
風吹著他的衣衫,飄飄蕩蕩,涼意侵入,但他不在乎,想到那人離開時看他的眼神、對他的叮囑,他心裡就覺得很溫暖。
閉上眼睛,感覺海水的聲音,一切彷彿都靜了……
恍惚中,好像聽到有腳步聲靠近自己,但他沒有睜眼,不管什麼,他現在只想好好感受這片海所給予的寧靜。
一雙溫暖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
他驚訝的睜眼,看到那張日思夜念、現在近在咫尺的臉。
挑了挑眉,想要笑,但沒笑出來。
那人熾熱的眼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正緊緊看著自己,所以他笑不出來。
「白天朗……」他輕輕喚他的名,眼神有些茫然。
白天朗用力抱住他,將他緊緊的勒在自己懷裡,似要揉入骨血那般。
「昀……昀……我回來了,回來了……」他不住的呢喃。
澤昀眼眶微濕,有一股情潮在氾濫,他將頭埋在他肩窩,不看他,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要流淚的模樣。
白天朗卻捧起他的臉,細細密密的注視,眸光熾熱又帶著無限溫柔。
「你還想聽那個答案嗎?」他柔聲問他。
摩挲在他臉上的手指,是無比珍惜的。
澤昀笑笑,搖頭。「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他眼中有晶瑩閃爍。
白天朗低頭深吻住他,糾纏輾轉流連……半晌才喘著氣,貼著他的嘴唇低喃,「那就讓我們,一輩子在一起。」
在沙灘上慢慢放倒他的身子,藉著月色,細看他的模樣。
白瓷般的臉上,臉色依舊不是很好,但肌膚無比細膩,被月光照著似有一種朦朧的透明感,讓他美得如夢似幻。
慾望的火焰慢慢燒上白天朗的眼,那般深沉、那般濃烈,他傾倒了身子,纏綿的吻身下的人,初時細碎的吻逐漸變得有力,越來越掠奪,啃咬那柔韌的身軀……
澤昀聽聞耳邊越來越濃重的呼吸,感受那人越來越放肆的動作,和讓自己酥軟無力的愛撫,撐著最後的一絲理智,輕輕拉住了他的手。「別在這裡……」他輕喃,身下的細沙也像著了火般熾熱,肌膚更覺敏感,提醒著他兩人是在空曠的野外,並不是屋裡。
白天朗慾火難控,低低一笑,一把便將他抱在懷裡,大步走回屋裡,嘴唇還是攫著他的唇,交纏著他的舌,低聲道,「我從不知道,你是這麼害羞的!」
他的話讓他身上的熱度又添了幾分,將他摟抱到了床上,再難控制自己已經沸騰的慾望。
白天朗覆身而上,將澤昀緊緊圈在自己身下,大手撫上他細膩光潔的肌膚,流連在那美好的觸感,越來越無法自已。牙齒咬掉他的衣扣,想讓他美好的身體慢慢暴露在自己眼前。
澤昀卻忽然伸手關了床頭燈,屋內瞬間一片漆黑。
「為什麼關燈?」白天朗喘著粗氣,伏在他耳邊。
「太刺眼了。」他微微呻吟,只因被他一口咬在脖子。
「我想看你……」沙啞的聲音帶著深沉的慾望,修長有力的手指穿過了他的指間。
「不看也可以……」他低低一笑,在他耳垂上輕輕一咬。
白天朗渾身一震,深呼吸,那是他的敏感帶。
懲罰似的尋到澤昀腰間,在那裡狠狠咬了一口。
「呃……」那人低低的呼了一聲,身體輕輕的顫慄。
白天朗的一隻手流連在他腰間。「你這個妖精!」他低咒,澤昀的腰身柔韌而細膩,觸感極為舒服,嫵媚與誘惑,都在無聲裡流轉……
火越燒越熾熱,全身的血脈都在沸騰,每一個細胞都因慾望而叫囂!
「溫柔……一點……好嗎?」澤昀忽然輕聲說。
心底湧起一股無法言語的感覺,白天朗緊緊的抱住他,灼熱的氣息圍繞在他週身。「我保證,一定不會再弄疼你。」
他很耐心、很溫柔的取悅著他,極盡一切,他太熟悉他身上的敏感帶了,感覺那人在自己的挑逗與撫弄下微微的顫慄,想要避開,但又無助的任他在自己身上點燃熱情,點燃情慾,那不顧一切的灼燒裡又包含著綿綿密密、難以抗拒的溫柔與繾綣……
白天朗再也無法忍耐,慢慢卻又堅定的推進,可澤昀還是感到了疼痛,有一點點撕裂的感覺,他微微皺了眉,低低呻吟。
白天朗心中憐惜萬分,但又無法後退,只能咬牙進入得更深。澤昀彎曲了身子,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那疼痛。
白天朗溫柔的吻不停落在他身上,撫慰他放鬆。好在事先做過潤滑,而他這次又夠溫柔,疼痛的感覺很快便過去。
他停在澤昀溫暖的身體裡,等著他適應自己,被那溫暖緊窒所包裹,熾熱的慾望就要咆哮而出,身體忍得發痛,他真的快忍不住了!
「昀……」沙啞的聲音透著渴望,他在詢問他,是不是可以……
澤昀的嘴唇柔柔覆上他的,雖然自己還痛著,但不忍他如此痛苦忍耐,四肢與他交纏,給了他最舒服的位置,任他索取與衝撞。
白天朗終於按捺不住,用力的一挺,撞到他深處,聽到身下男人悶悶的呻吟,似痛苦似愉悅。
他萬般憐惜的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節奏,不敢肆無忌憚的衝剌,只有一下一下的把自己埋得更深,每次卻引發出更熾熱、更沸騰的慾望,想要縱情奔馳,但心底那柔軟卻又阻止他只顧自己的慾望,因為他知道那人虛弱的身子承受不了如此的索取。
「白天朗……」那人迷迷濛濛的喚他。
「我在……我在……在這裡……」他的聲音因激情而顫抖,緊拙在澤昀柔軟腰間的手,將他更深的拉向自己,在他體內摩擦的快樂無限放大,那般極致的感受,簡直讓他快活欲死……
「啊!」他發出低吼,灼熱瞬間爆發。
◆◇◆
懷裡圈著心愛的人,他靜靜的躺著。
彼此溫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白天朗的手放在澤昀腰際,留戀那醉人的感覺,他的慾望仍然高張,只是知道那人已沒有力氣。澤昀的體力好像很不好,只一回就似脫了力,虛弱喘息的神情讓他不敢再有所動作,只能極心疼的摟著他入睡。
「真的要我,一輩子?」黑暗裡,他聽到澤昀問他,帶著輕喘,似乎累極。
白天朗吻了吻他肩頭,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言語都是多餘,心頭的千言萬語不知該怎樣向澤昀表達。
那是一種越過了滄桑的感慨。
「三年裡,我唯一想的人就是你。女朋友、男朋友,我都試過了,居然一個也不想要。」想到這三年自己失敗的感情經歷,白天朗輕歎一聲。
澤昀低低一笑,拉過他的手,輕輕貼在自己臉頰。
「我原本想讓你,不愛我,就恨我,這樣也可以永遠留在你的記憶裡。」
白天朗震動了一下。「澤昀……」
「那時候雖然我們在一起,你卻很見不得我的處事方式。」
「所以你知道,我終有爆發的一天,我們也終會分手?所以分手的時候,你才那般鎮定?!」他的聲音裡有些顫抖。
「我沒有鎮定,」他輕輕的回答,聲音裡再沒絲毫往日的清冷,而是脆弱。「如今你就能接受我了?」
「不僅僅是接受,而是試著瞭解,瞭解之後包容,包容之後接受。」白天朗說得坦誠,「我不敢說能完全瞭解你的心思,但我覺得現在的自己可以體會你的感受。」
「是這樣……」澤昀的聲音有些飄忽,白天朗感覺他身體微冷。
「還有,現在的我,無論你做什麼都不會放棄你。這是真的,即便你殺人放火做了壞事,我也無法放棄你!」白天朗聲音沙啞,說得動情,這是他現在最深刻的體會,因為曾經失去過,他才終於明白,自己無法沒有這個人,即使這人如何挑戰他的極限原則,他還是不能沒有他!
他愛了澤昀,已經愛到不能回頭!
澤昀心上微微痙攣,但他知道這次不是心臟的問題,而是因為白天朗。
他終於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那麼,他是愛上他了嗎?
他忽然很想問,但顫抖的嘴唇似乎不能發聲。
「澤昀?」白天朗輕輕喚他,見他對自己的表白完全沒有回應,有點不安。
「我累了,想睡了,」他輕喃,「我們明天再說。」
他側過身子,枕著白天朗的胳膊,一副很安適的模樣,像是要睡著。
白天朗無奈的笑笑,又再一次覺得這人半點情趣都沒有。他好不容易掏心掏肺告白了,就不會說些鼓勵的話,或者讓他開心的話嗎?
「還有,我不會去殺人放火,這點你可以放心。」
面對澤昀忽然冒出的這句話,白天朗怔愣片刻,才又愛又氣的在他臉頰輕咬一口。
「睡吧。」他無奈的聲音像在安撫孩子,沒看見澤昀臉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唉唉,自己似乎老是被他這種彆扭弄得又愛又恨無法抗拒,白天朗,你真的有病啊你!
昏沉的腦中無法再想什麼,耳邊似乎聽到一種類似機械的滴答聲,他迷迷糊糊的跌入了沉沉夢境。
◆◇◆
晨風吹在臉頰,喚醒了睡夢中的白天朗。他睜開眼,愜意的想伸個懶腰,才發覺右臂早已僵硬,和那仍熟睡在他手臂上的人。
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乾脆側轉身子看那人睡顏。
手臂實在發麻發痛,他就輕輕托起澤昀的頭,把手臂抽了回來。
澤昀只是微動身子,仍未醒。
很少見他睡得這般香甜,雖然此刻很想喚醒他,和他纏綿一番,但終不忍叫醒他,只是以手支頭,看那人的睡相。
面容純潔一如初生的嬰兒,他只想時光永遠留在這刻,靜靜看他。
視線流連而下,見到他身體優美的線條,但他太清瘦了,昨夜抱在懷裡的人,比起三年前更加的不盈一握,就像個琉璃人兒般,生怕一用力就會破碎,令他不捨與憐惜。
白天朗輕歎一聲,靠近枕邊人,便聞到他身上獨有的淡淡香味,依舊那樣若有似無,繚繞迷醉著人心。
他忽然很想聽他的心跳聲,便匍匐到他胸前,側耳傾聽,卻在聽到那聲響時猛然一震,整個人傻在那裡。
那——那是什麼聲音?
他不敢置信的又輕輕伏在澤昀胸前,傾聽了一番,那似乎不似純粹的心跳,而更像機械所發出的輕微聲響,答、答、答……
他頓時慌了,不由自主的拉開澤昀的睡衣,又長又醜陋的一條傷疤赫然映入眼簾,把他震在那裡,呼吸也似停滯。
他驚呆的看他,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印在胸口,那麼醜陋的烙在原本光潔如白瓷的肌膚,那分鮮明與突兀,實在震撼。
澤昀微動身子,也許是感到了稍微的涼意,他慢慢睜開眼,迷濛中看到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正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己。
「怎麼了?」他問,嗓音還有幾分沙啞。
「你……」白天朗半天才說了一個字,神情震撼而又混亂。
澤昀稍微清醒,才發現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胸前,而睡衣也完全被他撩開,他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急忙的掩起睡衣。
「這是什麼……」白天朗靜靜看他,聲音卻無比乾澀。
澤昀的手輕輕覆上他的。他原本也沒打算隱瞞,白天朗總會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所以你昨夜要關燈?」苦澀的語氣裡有一抹自嘲,他嘲笑自己的後知後覺,昨夜撫摸他身體的時候,明明有所覺的,卻被他輕易掩飾過去。白天朗啊白天朗,你真是笨得可以!
「生氣了?」澤昀靜靜望他,「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你以為可以一直瞞著我?」
「不,我打算告訴你,但你已經先看到了。」
「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這具清瘦的身體究竟還隱藏了多少秘密、承受了多少痛苦?
「沒有了。」澤昀將他的手放到自己臉頰,「只是因為心律不整,所以動了手術,裝了一個心律調節器在心臟上,就是這樣,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
「是嗎?」白天朗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不捨。這樣一條醜陋的傷疤,被他幾句話就帶過去了,在他眼裡,任何事都那麼無足輕重嗎?
澤昀的眼神有點無肋和不安,他從沒見過白天朗這種神情,很奇特、很陌生,那讓他不安。
他正僵持著不知怎樣解釋的時候,白天朗已經一把摟過他,將他緊緊抱在懷,忽然的用力讓他一驚。
「以後不許再瞞我任何事!」他在他耳邊說。
聽了他的話,澤昀才微微寬心。
「這就是你向我借錢的原因,是不是?上次在醫院看到你,也根本不是胃病,是心臟病,你這個騙子!騙子!」他又愛又恨,懲罰的咬他耳垂。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連這麼重要的事都瞞著他?
澤昀輕呼,他這種咬法實在讓他有點承受不住。
「你……能不能放開我……」他的眼神又有點迷離,無助的喚他。
「騙子……」白天朗忽然將頭深埋在他肩窩。
澤昀感到一股熱燙熨過睡衣,濕了肌膚,他渾身一震。「白天朗……」
他還是緊緊埋在那裡,不動,他在哭,卻不想讓他看見。「別管我。」
「你……在為我傷心嗎?」
白天朗忽然抬起頭,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我這裡很難受。」他捂在自己心口。
澤昀聞言一窒,隨即傾身向前,唇覆上他的眼睛,輕柔細碎的吻起來。
他的舉動讓白天朗屏息,心底酸澀又溫柔的情感充滿了胸臆,這一刻,他只想把澤昀揉進自己的身體,讓他永遠在裡面,再也不受傷害。
他小心翼翼的抱著澤昀,讓他貼著自己的頸項,兩人近得幾乎都可以聽到脈搏跳動的聲音。
「昨夜那樣不會有事嗎?」他輕輕問,擔心那場纏綿會讓澤昀的心臟無法負荷。
澤昀微紅了臉。這種問題叫他怎麼回答?
忍不住伸手捶了他一拳,卻在半空中被握住。
「別打,我知道你不忍心。」白天朗嬉皮笑臉的調侃,澤昀忽然發覺他臉皮很厚。
「這手術已經做了快一個月了。」
「我一走你就做的?」
「確切說是你離開的第二天,我就住進醫院。」
「很疼嗎?」白天朗輕輕撫摸著那條傷疤。
「剛做完手術的前三天,臥床不起。後來的一周,醫生也看得緊,嚴禁劇烈運動,所以復元得很快。」澤昀一笑,瞟了他一眼。
「那現在呢?現在也不可以,是不是?」白天朗果然急了。
澤昀的手指穿過他的,與他十指相扣。「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嗎?」
「但你的確很累,」白天朗心疼的吻了吻他,「那樣的話,你昨夜就該告訴我。」
澤昀低歎一聲,沉默不語。
白天朗下頜抵著他的頭髮,突然悶笑起來。「你也算提醒過我了,不是叫我溫柔些嗎?」他一臉壞笑。
澤昀不覺氣惱,推開他想坐起身。
「好,好,不開玩笑,不開玩笑。」白天朗趕忙說,雙臂小心翼翼箍著懷裡的人,不讓他離開,「我知道,那的確是你的真心話,過去的我太粗魯了,從不知道珍惜你。」他想到自己以往一些惡劣的舉止,又深深的懊悔起來。
「昨夜……你很溫柔。」澤昀輕歎,昨天晚上的白天朗的確和從前不一樣,讓他感受到被呵護與疼惜。
白天朗蹭了蹭他頭髮,手指纏上那微卷的髮絲。「頭髮都留這麼長了……」
撫著他柔軟的發,又像懷念又像追憶。
澤昀淡淡一笑。「你這人什麼時候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像個女人似的。」
聽他口氣中帶著嘲笑,白天朗不由有些不爽,一個大男人被情人說像女人,怎樣也不會開心的吧。
他報復似的在他腰際輕輕柔柔的捏了下,他知道澤昀這裡很敏感。那人果然眼神微亂,有些責怪的白了他一眼。
他得意的笑,像個孩子。
「以後不要叫我白天朗。」
「怎麼?」他微微奇怪。
「去掉一個姓也不難念吧,叫我天朗,我們都那麼親密了,你還連名帶姓的叫,多生疏啊!」
見澤昀不語,他又道:「怎麼,不樂意啊?那就叫我學長好了,反正也很親切的。」
「啊!」他忽然慘叫一聲,原來澤昀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掐。
就見澤昀瞪著他,冷笑。「學長?哼,是很親熱,你不是已經有個學弟了嗎?那麼寶貝的學弟,不缺我一個!」
白天朗知道他是在生氣自己那天的行為,這可不可以當作澤昀在吃醋?想到這裡,他不怒反笑。澤昀會吃醋,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對吧?
想著想著,呵呵傻笑起來。
澤昀見他一副傻樣,逕自起身,離開那呆人。
白天朗還在作美夢的時候頓覺懷裡一空,才發覺變扭的情人已經走去浴室。「澤昀!」他大叫一聲,追上去。


第十章
白天朗拉著澤昀出門,第一件事不是回事務所,而是拉他去醫院。
雖然澤昀很不願意,但拗不過他的執著。
「不行,我一定要聽醫生仔細說明你的情況,以後要注意些什麼,這樣才可以放心。」他一臉嚴肅,當他擺出這種臉孔的時候,澤昀就知道沒得商量。
老醫生看看神情比澤昀還緊張的白天朗,微微一笑。「你是澤昀的哥哥嗎?澤昀平時都說他沒有親人,原來還有這麼一個哥哥。」
哥哥?!
這個稱謂白天朗很不滿意,正想解釋,放在膝蓋上的手就被澤昀按住,他只得乖乖閉嘴。
「你這哥哥很不好,弟弟動手術的時候為什麼不來?」老醫生眼帶責怪。
「醫生,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個。澤昀……呃,我弟弟的身體以後要注意些什麼?多久來複診一次?請您詳細告訴我。」
老醫生點點頭。「澤昀的手術很成功,這點你先不用擔心。其實安裝了心律調節器幫肋調整心臟跳動之後,病人基本上就脫離了危險。只不過心律調節器本身是一個高精密度的儀器,所以日常生活還有很多要注意的地方。」
白天朗點頭,甚至還拿出紙筆記錄。
澤昀見他那樣,又好氣又好笑。但他這認真的模樣的確很好看,也讓他的心暖暖的。
「心律調節器不能與硬物碰撞,否則會損壞而失去正常功能,造成危險,曾經有病人跌倒正好撞在石頭上,出現最重心律失常,那時候就很危險……」
白天朗越聽神色越凝重,頻頻望向澤昀,似在責怪他說得太輕鬆。
「還有,最重要的,要避免去輻射很強的場所,任何較強的電磁波都會對心律調節器有影響,打手機的時候也最好使用右手,使手機與心律調節器的距離保持在十五公分以上……」
醫生不斷的說著,白天朗的紙上也記得越密密麻麻。
「日常生活基本上沒什麼影響,患者可以洗澡、淋浴、甚至游泳,多數患者可以恢復性生活……」老醫生還在仔細的說著。
白天朗卻忽然在這時望了澤昀一眼,面帶微笑。
澤昀則回以一瞪,蒼白的臉頰上微染紅暈。
認真的老醫生完全沒察覺這兩人在他面前眉來眼去,還很讚賞白天朗這個年輕人。看來一開始錯怪他了,他是個好哥哥,還從沒見過哪個病人家屬如此認真用心的。
◆◇◆
從醫院出來,白天朗一直靜靜的。澤昀覺得有些奇怪,但又不想多問什麼。
兩人不聲不響的回到澤昀家,白天朗停了車,忽然說:「我們去海邊走走。」
澤昀看了他一眼,點頭。
兩人沉默的走在海邊,澤昀的心思還在白天朗身上,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沉默。
悠然的午後微風吹亂了他的發,放眼望去,遠處海天相接處竟是從所未有的湛藍。
看到這顏色,他心裡就很安定,那是他最喜歡的顏色。
在他駐足凝望的時候,白天朗牽起他的一隻手,牢牢握在了自己手裡。
澤昀微訝,轉頭看他。
就見白天朗以一種非常認真的神情看著自己,那是會讓他心跳加快的眼神。
「怎麼了?」他勉強一笑,想讓自己鎮定些。
「我有很多事都想問你,這幾年你是怎麼過的,在監獄裡又遇到些什麼事?有沒有被人欺負,有沒有受委屈,心臟痛的時候怎麼熬過來,生活為難的時候怎麼辦?昀,真的,你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每一件我都很想問你,仔細的聽你說。」他停了停,看到澤昀臉上出現如他所料的為難和隱痛。
於是他笑了笑,又道:「不過,我很清楚你不會告訴我。因為你還沒做好準備,這些都是你自己經歷過的事,很多痛苦對你而言都想忘記,所以你不想告訴別人,即使是我。真的,我可以理解這種心情。有時候,時間雖然讓人淡忘了傷痛,但它沒有消退,有些東西是不能觸碰的,也許碰一次會痛一次,所以……」
他輕輕捧起他的臉,黑眸閃著異彩,專注的看他,「我不會勉強你告訴我任何事,如果有一天,你想說了,我很樂意當個傾聽者;如果你不想說,那麼它們都是你自己的東西,不會有人來碰觸,不會有人來挖你的傷口。但是,從今天開始,我們在一起的日子裡,我希望以後我們各自遇到了事情,盡量都不要隱瞞對方,好嗎?說出來一起分擔、一起度過,這樣好嗎?能答應我嗎?」
「白天朗……」澤昀眼眶微紅,只是默默看他。
白天朗輕歎一聲,萬分憐惜的撫過他臉頰。「以前我從沒見過你脆弱的樣子,現在才發覺。而且不是說就叫天朗嗎?少一個就那麼難念?」他低低一笑,想親吻他的臉頰。
澤昀切微微側過頭,躲開他的吻。
白天朗靜默,定定的看著他。
澤昀深吸了一口氣,才抬頭與他相視。
「白天朗,其實我沒有信心。」
他不語,靜靜的聽他說。
「我沒有信心可以永遠和你在一起,不只對你,也是對我自己。說出來連我都要看不起自己,但我就是這樣的人,沒有辦法去完全的相信一份感情,你對我承諾越多越鄭重,我便越惶恐越害怕。」他哀傷的搖頭,再搖頭。
「我不想等到誓言破滅的那天,那種孤零零的感覺可以毀滅一切。我其實很脆弱,連我的靈魂都是破碎的。也許你覺得我的外表很美,但若相處久了,我很怕,怕你看到我殘破不堪的靈魂,怕你再也無法忍受我的古怪,怕你終有嫌棄我的一天……所以,我想,我沒辦法向你承諾永遠。」他的音量到後面越見失控。
白天朗的反應卻全然不在他預料,平靜得似乎沒有一絲波瀾,只有那雙黑眸裡閃爍了很多東西。
「很好,這是你第一次這麼坦白的告訴我你的感覺。」他的聲音微微沙啞,「但我有要你承諾永遠嗎?有嗎?澤昀?」他問得咄咄逼人。
澤昀清冷的眼裡流露一絲無助,但他很想去隱藏。
白天朗已經獲住他雙肩,不讓他逃避。「看著我,我現在只是對你表達我的感情,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知道你說這些話並不是要離開我,只是像契約般的在我們開始之前把一切都說清楚,那樣即使有一天我愛了,你對自己才有個交代,也給自己找個借口舔舐傷口,是不是?是不是?!」
他連問了幾聲,心痛得無以復加,在這一刻,他體會到了澤昀的心,那只是一個想要愛又不懂愛的孩子,充分的渴望,不惜一切的拿到了面前,又不敢伸手去取,生怕變卦,生怕那愛會忽然看不起他、忽然捨棄他,是這樣吧?!
他的澤昀,憑什麼要卑微得讓他這麼心痛呢?
他緊緊擁住他,貼在自己的心口,彷彿要將他勒進自己的心,好讓他看看自己那顆在為他流血流淚的心!
「我愛你!澤昀。我愛你,我愛你……」他忽然發狂般的吻他,不住的低喃,不住的表白,不住的吻他……
在這一刻,只渴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不再害怕。
被抱得死緊,狂亂不顧一切的吻也幾乎讓他窒息,但澤昀卻沒有絲毫的抗拒,而是狂亂的回應,「天……朗……」破碎的呼喚著這個已經滲透到他心裡的名字。
是的,就在這一刻,他可以感受到他的心……
◆◇◆
白天朗幫澤昀收拾東西,看一眼坐在床上認真整理的人,還不放心的問了一句,「真的願意住到我那裡去?」
「是啊,你可以放心,我不會改變主意,誰不想住得更舒服些呢?況且,我很想念那個屋子。」
他這才暖暖一笑。「那裡有很多回憶,但是也冷清好久了。」深深的注視落在澤昀身上。
澤昀微微一笑。「我猜最冷清的應該是廚房。」
「不對,現在那裡可是我最熱情對待的地方呢!」
他斜眼看他,一副不信的模樣。「憑你那可以毒死人的廚藝?」
白天朗受不了被他看不起,叫囂著回應,「回去就為你煮個鮮魚湯,你不在的這三年我可是學了不少,我現在的廚藝可是有五星級的水準,你知不知道?」他像是拚命的證明什麼。
澤昀笑笑,不理他。
「不過,」他忽然從身後挨過來,手又下老實的環在澤昀腰際,蹭啊蹭的,澤昀微微皺眉正想拍掉,他又說了話。
「我好想念好想念你做的糖醋魚哦,除了你做的,我再也沒嘗過那樣美味的魚片。」
澤昀受不了他這樣孩子氣耍賴的模樣。「快點放手,不然你還是吃不到。」
白天朗沒轍,急忙拿開手。他怎麼一點情趣也沒有呢?老是害他心癢癢的,只能望卻不能動。
即將離開住了近一年的地方,澤昀眼神裡有點留戀。白天朗正想擁住他說些安慰的話,他已經轉身走在他前面。
看著走遠的身影,他微微一歎。
◆◇◆
回到闊別了三年的地方,澤昀站在門裡,默默的看著,心底的翻湧只有他自己知道。
白天朗怕他累著,搶在他之前安置行李,澤昀就坐在那裡看他忙進忙出。
這樣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感覺很幸福。他想著,嘴角微揚,露出自己也沒察覺的笑容。
這時白天朗忽然湊過頭來在他臉頰上一吻,在澤昀還怔然的時候,他已經飛快的溜進臥室去擺衣服了,否則等他清醒過來,自己偷香的結果,也許免不了要被打。
心裡卻是笑得開心。
澤昀終於回到他身邊了,他們決定重新開始。
這是與澤昀分別的三年來,白天朗吃得最開心的一頓晚餐。
唯一的不足就是澤昀吃得太少,在他軟硬兼施之下,才喝了他煮的鮮魚湯。
「你吃這麼少,怎麼補充營養呢?別忘了,醫生說你身體很弱。」他有些苦惱的皺眉。
「白天朗,我不是瓷娃娃,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會注意。」
深黑的眼裡閃過一絲無奈。「昀,你是吃冰塊長大的嗎?」
渾昀被他的問題怔了一下,隨即怒火暗生。
這般微怒的神情看在白天朗眼裡卻自有一番清媚,身體裡又有一股熾潮暗湧,他慌忙別開眼不去看澤昀。
收拾了碗筷,他有些抱怨自己怎麼變得像個老媽子,但想到都是為了那人,心裡也就甘之如飴。
擦乾淨雙手,他走進客廳去看那人在做什麼。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聲息,往旁望去就看見澤昀正坐在陽台上,老位置,吹冷風。
他不禁莞爾。隔了三年,還是喜歡站在這裡吹風?
一點莫名的感動自胸臆間湧起,渴望的感覺蔓延到全身的細胞,他自身後輕輕的摟住澤昀。
「進去吧,這裡風大。」他說得溫柔。
澤昀握住他的手,沒有推拒。「這裡好像沒有一點改變。」他說得很慢,像在逐字逐句的斟酌。
白天朗鼻子乍然一酸,忽然一把抱住他就往屋裡走。
「白天朗,你幹什麼?」
他不回答,而是很乾脆的吻住那張嘴。他已經發覺若論嘴上功夫,他是完全戰勝不了澤昀,只有這個辦法可以讓他在最快的時間反敗為勝。
果然,那人又在他的吻裡氣喘吁吁,很快就軟成一團,完全沒意識到身上的防備已被解除。
白天朗撫弄著澤昀細滑的身體,心底感歎這人為何就生得這般清雅嫵媚、勾人魂魄?既不是女子的軟弱無力,又不似男人的健壯剛強,而是自有一股清妍與妖媚的混合。
細緻勻稱的線條,恰到好處的勾勒出他身體每個完美的細節,這樣的美人若放在畫裡,絕對是令人驚歎的絕代珍藏。如此的美麗,卻只屬於他一個人,這讓他心上充斥著無比的滿足與珍惜。
「你在看什麼?」澤昀有些不好意思,蜷起身體,不再任他肆無忌憚的看。
「別遮。」白天朗心急,連忙去拉他的手。
「刀疤有什麼好看的?」咬住下唇,話裡有絲冷情,伸手想去關燈。
白天朗阻止了他。自己方才沉醉於他美好的身體,根本未曾留意那傷疤,澤昀反倒念念不忘。
想到這裡,他壞壞的一笑,俯身如蝴蝶嬉戲般輕柔的吻上那道疤。
那人果然輕顫。
「快住手……」他聲音微弱,似在祈求,微微蜷曲身子,想避開他的親吻。
他卻不放過他,很有耐心的一寸一寸細細舔過、吻過,甚至輕輕的咬上去。
「呃……」澤昀發出難耐的輕呼,微微抬高了身子想要避開。
本來如白瓷的肌膚因情挑而現出一層淡淡的霞,水色的紅,增添無限魅惑。
「白……天朗……」他難耐這樣的折磨,直覺的想要他放開。
白天朗的呼吸逐漸沉重,原本沒打算要他的,卻因為眼前的美景無法自制,熾熱的慾望迅速沸騰了他全身。「昀,你太美了。」
他俯下身子,忍不住強烈的渴望,想要以唇膜拜如此惑人的身軀。
火熱的唇輾轉流連不肯離去,他像著了魔似的無法自持,血液都在燃燒、沸騰,汗水一點一滴和著他的親吻落在那美麗的身體上。
輕柔的抱起他,想更親暱的溫存一番,卻忽然瞥見那人有些蒼白的臉,額上佈滿細碎的汗水,在他方才故意的挑逗下顯得虛弱而疲憊,他心底一顫,一股心疼瞬間抵在了強烈的慾望之上。
他咬咬牙,突然放開,起身踉蹌著走去浴室。
澤昀自迷茫間緩緩的回神,才聽到浴室裡傳出的流水聲。
輕輕一歎坐起身子,慢慢扣上自己的衣衫。方纔他故意的挑逗讓自己渾身酥麻,都快忘了身在何處。
知那人必是考慮到自己的身體,才隱忍放棄,他心裡為白天朗微微的疼著。
當白天朗自浴室裡出來的時候,澤昀已經睡熟。見他安靜的躺在那裡,他才鬆了口氣。
疼痛的慾望仍在折磨著他,看著澤昀,憐惜與熾熱的想望並存,他終是選擇了守護。
手指輕柔的落在他捲曲的發,像對個孩子那般的輕喃,「好好睡吧。」
目光落到不遠處,窗外櫥影輕搖,屬於夜的寂靜。

早晨,他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卻不見澤昀,塵裡的慌亂,在看到脫在旁邊的睡衣時稍稍放心。
然後他聽到了浴室裡的流水聲,微微一笑,頓時安定下來。
想到澤昀在浴室的模樣,小腹居然又生起一股熱潮。
他紅了臉,暗罵道:「白天朗,你真是禽獸!怎麼可以老是想那件事?!」
「天朗。」澤昀清澈的聲音忽然從浴室裡傳出來。
白天朗心神一蕩,只因他居然叫得如此輕柔嫵媚。
深吸一口氣,他一下從床上跳起,跑到門邊,敲了敲門,問他,「什麼事?」
「我忘記拿浴袍了,替我拿進來。」
「哦。」他慌忙應著,在臥室裡竄來竄去,很快找到乾淨的浴袍,正想推門進去,忽然好像聽到了門鈴聲。
怎麼這麼早就有客人?
他納悶了一下,決定先把衣服給澤昀。
他心跳加速的握住門把,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才走進去。
大門外,簡潔用力按著門鈴卻半天都沒回應。奇怪,不會睡得那麼死吧?都按這麼久了還不來開門?
難道這麼早就出門了?
她想了一下,決定先去喝杯咖啡,一會兒再過來。
◆◇◆
煙霧繚繞的浴室裡,白天朗抱著澤昀躺在浴缸裡,兩人還在重重喘著粗氣。浴缸外面滿是水跡,就像剛打了一場水戰。
白天朗極為擔心的看著懷裡神情慵懶的人。
「還好嗎?要不要出去?這裡太悶了。」他連聲問,氣息依舊急促。
「我不想動。」澤昀虛弱的回答,現在他渾身酸軟,只想好好休息。
白天朗滿臉懊悔。「是我不好,都怪我不該……」聲音有些顫抖。
澤昀輕輕拉過他的手。「別廢話,我們不是兩情相悅嗎?」他微弱的笑,無法再動一下。
他很擔心他的身體,緊緊的注視著他,生怕他有什麼事。
澤昀在他懷裡靜靜躺了一會兒,平順了呼吸,才微微翻動身子,臉上也似恢復了點血色。
「好點了嗎?」白天朗急忙問。
他暗自發誓,以後再也不能如此,一定要克制自己那該死的慾望!
「剛才我真的好怕!」他附在澤昀耳邊,幾乎顫抖的輕喃。
澤昀扯動唇角,想笑一笑讓他放心。「我沒事,心口沒疼。」
「可是你看起來這麼難受、這麼虛弱……」白天朗話中是滿滿的懊惱與自責。忍得了晚上卻忍不了早上,白天朗你果然是個野獸!
澤昀輕笑。「是我勾引你的。」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他忽然哽咽,聲音真有幾絲難解的傷感。在這一刻,他強烈感受到那顆愛著他的心,澤昀愛他啊!
往事歷歷在目,像播放電影般的在腦海裡顯現,他猛然醒悟——澤昀一直深深的愛他,為他做了那麼多!
「昀……」他夢囈般的喚他,又黑又亮的眼裡晶瑩閃爍,「你答應我,以後一定要好好的、健康的待在我身邊,一輩子都不離開我,答應我!」那麼有力的話語,口氣卻像一個孩子在要著保證,偏執而認真。
澤昀心底溫軟,忽然笑了。「傻子。」他伸手輕撫過白天朗的頭,無限溫柔。
白天朗顫抖的擁住他,嘴唇貼在他耳畔,說出由心而發的三個字,「我愛你。」
澤昀笑了,笑得好輕鬆好溫暖,這次的誓言,他聽進去了。
「外面好像有門鈴聲。」他提醒著。
「別管他!」白天朗滿不在乎的應了聲,抱住他,在熱水裡翻了個身,臉頰又泛起兩個圓圓的酒窩。「要不要再換熱水?水要涼了。」
「嗯。」澤昀應了一聲,又閉起眼睛。這樣躺在白天朗懷裡,真舒服。
「昀。」他輕喚。
「嗯?」
「我們結婚好不好?」
簡潔在外面幾乎想砸了白天朗家的大門。不會吧,她都去喝了杯咖啡轉了一圈,那傢伙居然還不來開門,氣死她了!
她一太早爬起來就是想來看帥哥的,結果都成了泡影。
哼!白天朗,你給我記著!她在心裡暗罵。


尾聲
荷蘭
這真是花卉的王國,美得像童話一樣。
阿姆斯特丹市郊的一所教堂裡,澤昀穿著一身白色西裝站在那裡,俊逸優雅的外表,清瘦修長的身材,猶如從畫中走出,但這樣的美現在只落到一人眼裡。
周圍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沒有其他人,在他身邊的只有白天朗。
也只那一人,便已足夠。
澤昀明淨的臉上,第一次笑得那樣溫和,那樣溫暖,溢滿了幸福。
簡潔是唯一受邀的朋友,趕到的時候,差點被澤昀迷人的外表電暈過去。天哪,他也好看到太沒天理了吧!
她望著他一直發呆,直到看到他腳上穿的——
「哈哈哈!」她爆出很不淑女的笑聲來。
白天朗被她笑得很不好意思,澤昀倒是一派鎮定。
「你怎麼穿這個?」她問得不客氣。
澤昀腳上穿的是一雙和他身上西裝不相配的木鞋。
澤昀淡淡一笑,眼神落到白天朗身上,柔和而沉靜。
「我送他的,怎麼樣?」白天朗忍不住先發制人,「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麼?在荷蘭,木鞋可是定情信物,知不知道?」
「定情信物?」簡潔用一種很奇特的眼光看看澤昀,再看看白天朗,最後目光又溜回到澤昀臉上,那種癡癡的凝望令白天朗不知所以,甚至有些不快起來。
「昀,我有事交代這丫頭,一會兒就回來。儀式還有半小時開始,你在這裡坐一下。」他柔聲說。
澤昀點了點頭。
獲得他的同意,白天朗拖著簡潔就往外走。
「你幹什麼?」簡潔抽回自己就快被扯斷的胳膊,抬頭就看見一對凶狠的眼睛。
「我倒要問你在幹什麼?幹麼那樣盯著澤昀?」
簡潔神色變了幾變,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白天朗似有所悟。「事情查到了?」
「是有一些眉目,你要不要聽?」她忽然抬頭,看白天朗的眼神裡有些複雜。
「他吃了很多苦?」
「是,很多。」她坦白的回答,「我聽鐵群說了一些監獄裡的事,你要不要聽?鐵群知道的也不是全部。」
「那麼關於那個案子呢?知道他受了什麼脅迫、為什麼要接、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麼嗎?」
「這點鐵群也不清楚,當年的案子他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因為抓錯了很多人,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澤昀也是背黑鍋的受害者之一。」
「現在知道的就這麼多,你還要不要聽?」簡潔黑白分明的眼,緊緊望住白天朗。
見他隱在西裝袖口的雙拳握得死緊,臉上硬朗的線條也似在矛盾掙扎。
半晌,他才搖了搖頭。「我對澤昀說過,有一天如果他想告訴我了,我願意做一個傾聽者。我現在不要聽,我要等他親口告訴我的那天。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自己告訴我,他這些年的經歷與苦楚。」
簡潔神色間有幾分震動,更多的是欽佩,她拉住白天朗的手,動容的說:「今天是你們結婚的日子,我這個朋友只能送上最真摯的祝福。白天朗,你一定要好好對澤昀,他值得你付出一切!」
「我知道。」他一掃臉上的陰霾,瞬間陽光般的笑容又浮現,圓圓的酒窩帶著希望與憧憬。
◆◇◆
教堂的鐘聲敲響幸福,白天朗和澤昀並肩站在神壇面前,對著上帝,對著眾神,許下他們的誓言。
「昀,這個婚姻是我對你的承諾,從今以後,我會用行動來證明。」白天朗深深望著心裡最依戀的人,鄭重的說著他的承諾。
澤昀堅定的回望他。他愛這個人,願意去相信他的承諾,未來還有很長的路,也一定會有曲折考驗,但因為有白天朗,他願意相信愛,相信他。
兩人心有靈犀的相視一笑,互相伸出手,戴上那代表誓言的神聖跟戒指,然後雙手交握,視線交纏裡,讀出對方的心。
此生所要的只是這一人,站在我面前的你。
有你相伴,此生別無所求。
夢想 只是虛幻的現實
理想 是現實可能的未來
現實 是夢想的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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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個性很硬

但是很好看∼∼

結局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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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o8107028買六合彩幸運中得三等獎, 獲得獎金現金12Ds幣.


真好看
很有趣
感覺好像有番外篇
謝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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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 you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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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virgoyi在路邊做小販, 本日賺到現金256Ds幣.


相愛的兩人需要,靠相信彼此才能長久
而且真是一篇好看的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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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阿!!
歷經千辛萬苦他們終於幸福的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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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動  澤昀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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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高傲.. 其實一直扢盡心思付出..

澤昀真是個笨蛋 ><

白天朗二要好好對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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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
還好是喜劇  ∼
最近看太多悲劇ㄌ    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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