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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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翁病榻在床已有數月﹐病情依然毫無見色。他終日躺在床上需
要家人無時無刻的照顧﹐與一位等待死亡的人毫無分別。家人為了陳
老翁的病四處奔波﹐專程高薪聘邀四海五湖的神醫們為陳老翁診斷﹐
然而個個都對陳老翁的病情措手無策﹐直叫陳家眾人失望。
所謂‘久病無孝子’﹐當日子一久﹐陳家上下都直認陳老翁的病成
為負累﹐因而照顧陳老翁的責任就你推我讓﹐互相推卸這個無限期的
抱伏。人性本是如此﹐一旦對某事物不滿之際﹐醜態盡露。陳家子孫
對陳老翁的態度越來越惡劣﹐時時為難病在旦夕的陳老翁。可憐的陳
老翁深淵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窘境﹐有如啞子吃黃蓮﹐有苦自己
知。
或許陳老翁的福澤深厚﹐抑或上天有好生之德﹐陳老翁尚有一位小
兒對他孝意盡佳﹐並且不勞不怨一力承擔照料陳老翁的起居飲食。所
謂百善以孝為先﹐父母照料年少兒女是一項天職﹐而兒女照顧年邁父
母則是天經地義﹐所以他不惜犧牲一切榮華富貴﹐返鄉侍父。他的決
定可說是陳家子孫莫大佳音。
此消息一傳出﹐陳家上下連忙收拾行裝各奔前程﹐回到屬於自己的
生活圈子裡﹐傾刻間一座古老祖屋打回原形﹐靜寂孤伶。屋內只剩下
一老一少﹐他們即是終日躺在床上的陳老翁和以孝為先的小兒子。人
情冷淡﹐陳老翁活了一大把年級﹐什麼風浪沒見過﹐他做夢也想不到
親生兒女也如此對待他。如今唯一能讓他感到欣慰的當然是這位小兒
﹐民嵐。
民嵐日夜操勞﹐細心看顧陳老翁﹐沒有半點怨言。陳老翁此刻才體
會到患難見真情的真諦。一日復一日﹐陳老翁一點康復的起色也沒有
﹐他依然靠在床鋪過日子。數月間﹐民嵐也邀請無數名醫到訪來專治
陳老翁的怪病﹐然而個個都打鼓退堂﹐徒勞無功。眾醫生都一致認為
陳老翁病發多時﹐能夠生存至今已經是奇蹟中的奇蹟。根據醫生們替
陳老翁的診斷﹐陳老翁體內的器官經已痿縮多時﹐按理不可能生存至
今﹐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陳老翁眷戀塵世﹐死不暝目﹗
如此來說﹐陳老翁康復的希望是漂渺茫然﹐眾醫師都奉勸民嵐盡早
尋出陳老翁未完成的心願﹐好讓他安心離去。民嵐企圖與陳老翁商談
﹐只可惜陳老翁已經病入高盲﹐根本無法做任何的溝通﹐令民嵐一籌
莫展。
陳老翁一事漸漸困擾民嵐﹐並不是因為他厭倦照顧陳老翁的起居飲
食而步向其他兄弟姐妹的後塵。根據他多日的觀察﹐陳老翁的命數確
實殆盡。他能深深感受到陳老翁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心情。有
好幾次民嵐在陳老翁身旁提及感傷的話題時﹐陳老翁竟然暗暗流淚﹐
彷彿告訴民嵐他身不由己的苦衷。
這一夜民嵐輾轉難眠﹐他為了陳老翁的事開始不能入睡。夜是如此
地寧靜﹐然而不能平撫那錯綜復雜的心情。民嵐心神不定地在床鋪翻
來覆去﹐想為陳老翁找出解決之道。民嵐突然停止一切動作﹐因為他
乍然聽見走廊處傳來沉重的步伐聲。民嵐一時驚慌﹐這間屋子除了他
和陳老翁之外已經別無他人﹐試問還有誰會半夜跑進來﹐在走廊徘徊
擾人美夢呢﹖
民嵐小心翼翼地走出房外以探討走廊的境況。這一夜天氣特別寒冷
﹐霧氣也特別多﹐在矇矓之間他看見兩個高大的身影在陳老翁的房門
外徜徉不去﹐顯然沉重的步伐聲是發自於這兩位大漢。然而當民嵐悄
悄地走到陳老翁的房門時﹐走廊處卻空無一人﹐方才的步伐聲也消失
無蹤。民嵐一遍迷惑但見到陳老翁如常酣然入睡他才放下一百個心﹐
只怪自己終日胡思亂想而產生幻覺。
民嵐的平伏心情很快又再起高潮﹐因為連續幾夜他都聽見類似的步
伐聲﹐以證實那一夜的遭遇並不是錯覺。民嵐的心跳得更狂﹐因為這
次的步伐聲越發響亮﹐似乎朝他的寢室前進....
房門緩緩地被推開﹐民嵐雖然還清醒﹐但不敢妄動﹐他緊緊閉上雙
眼佯作熟睡。腳步聲隨著時間與距離﹐趨向於民嵐的身邊﹐他頓時強
烈感到一股陰森的身影沿坐在床鋪旁﹐令他全身毛骨悚然。
民嵐的氣息加速﹐因為他隱約感到一股濕潤的物體在他臉部蠕動﹗
初時民嵐不敢敵對﹐任由莫名的物體在他身上肆無忌憚地游動。那濕
潤的物體見民嵐沒有任何行動﹐於是乎仗勢更欺人﹐處處逼近....
恐懼雖然能提高人的忍耐程度﹐然而再強的耐力也有個極限。民嵐
終於忍無可忍﹐他連忙將恐懼化為力量﹐反守為攻﹐並怒氣沖沖轉身
企圖與那蠕動的怪物對抗。
民嵐的舉止隨著空氣的凝結而停滯不前﹐因為眼前的事實並不是凡
塵俗子所可以構思。他清晰看見一位頭蓋烏紗、身穿黑色官服及高人
一等的大漢林立在他面前﹐口裡時不時發出陰沉的笑聲﹐令人陰寒入
骨。然而可怖之處竟是那條從口裡伸出來的鮮紅舌頭竟有五呎之長﹐
不停在民嵐的臉部游動....
“啊....”民嵐嚇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發出驚呼聲。他潛意識拿
起身旁的硬物往大漢擲去﹐企圖打發他離開。
大漢似乎被民嵐的行舉所動搖﹐他慢條斯理地將舌頭收回口腔內﹐
然後一搖一擺﹐如殭尸般往房門外口跳去﹐離開時依然發出邪里邪氣
的笑聲﹐令人聞之心寒。房內又回復了平靜﹐民嵐頓覺舒了一口氣﹐
然而由於驚訝過度而失去知覺....
翌日﹐民嵐心事重重﹐一整天神不守舍﹐為昨晚的事懮心仲仲。
“嵐仔﹐你還好吧﹖”一位路過的鄰居老伯看見民嵐如此失魂落魄
﹐不禁留步向他慰問。
民嵐本來三魂已經不見六魄﹐如今被突如其來的老伯一問﹐整個人
彈跳起來﹐嚇得全身顫抖。
薑是越老越辣﹐鄰居老伯見狀﹐不禁覺得事有蹺蹊﹐於是很關切地
問道﹕“嵐仔﹐家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此時民嵐已經認定來者即是鄰居的張老伯﹐驚嚇的心情也頓時舒坦
下來﹐於是將昨晚所發生的怪事都一一告知張老伯﹐並尋求張老伯的
意見。
“依我之見﹐你昨晚所遇見的是勾魂使者﹐黑白無常中的黑使者﹗
”張老伯語氣斷定道。
“那....﹖”民嵐聽了之後一時六神無主。
“傳說有黑白無常出現的地方﹐必有人命喪九泉﹐你還是萬事小心
為妙。”張老伯愛莫能助﹐只能給於警惕道。
光陰如箭﹐天色很快又開始暗淡下來﹐民嵐的心開始不規律地跳動
。他知道天黑之時就是陰間幽靈旺盛之刻﹐如今屋內除了他們倆父子
之外並無他人﹐若果有什麼風吹草動定然措手無策﹐怎叫他不擔心呢
﹗
這一夜﹐民嵐眼睜睜地坐在客廳上不敢入睡﹐因為每當他閉上雙眼
﹐昨夜的恐怖情景又立刻如幻似真地浮現在腦海裡。時間一分一秒地
擦肩而過﹐很快又到了午夜時分﹐一陣陣熟悉的腳步聲又在民嵐的耳
際響起。此刻﹐民嵐早已經有心理預備﹐所以驚嚇程度也降低不少﹐
他鎮定的躲在客廳一角﹐仔細觀察不速之客。他使勁眼力向長長的走
廊上張望﹐只見一黑一白的人影如殭尸般往客廳處跳來....
“呀﹐黑白無常終於來索命了﹗”民嵐自知難逃劫數﹐一時萬念俱
灰﹐不知所措。
所謂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民嵐知道兩位使者的來歷之後心情反而
出奇的平靜﹐也許他知道命運由天定﹐所以一切即來之則安之。如今
他能做的只是閉上眼睛﹐等待勾魂使者來納命。
民嵐並不知道自己閉目待斃有多少時候﹐僅靠他的聽覺﹐四周突然
變得鴉雀無聲﹐方才從走廊所傳來的腳步聲也消聲匿跡。民嵐眯開眼
睛﹐從縫隙間觀察客廳四處﹐並沒有發現兩位使者的蹤影。民嵐只感
慶幸﹐他心想也許黑白無常只是路過此地﹐對他並無惡意﹐所以他重
重舒坦一番﹐心裡發出勝利的笑容。
其實民嵐開心得過早﹐黑白無常並沒有離開﹐它們依然逗留在屋子
一角﹐等待時機勾魂捕魄....
民嵐安心地從客廳角落顯身而出﹐準備前往臥室就寢之際﹐驚然發
現黑白無常的蹤影﹗黑白使者停留在陳老翁的房門﹐躕躇不定。其中
一位黑使者一縷間竄進陳老翁的臥室﹐責行任務。民嵐此時才覺悟﹐
原來黑白使者的目標並不是他自己﹐而是病入膏肓的父親。
片刻﹐一股巨響乍然從房內傳出﹐黑無常隨影而行﹐從房室反彈出
來﹐重重倒在地上不能動彈﹐間歇發出楚楚的衷嗚聲。黑無常這次的
任務終告失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民嵐的心又不規律跳動起來﹐他回神發覺白
無常不知何時動身朝著他而來﹗
白無常的身軀雖然僵硬﹐但行動卻很靈活﹐沒一會兒時間與民嵐近
在咫呎﹐正面相峙。天大的恐懼也莫過於與陰差迎面相對﹐民嵐眼怔
怔望著面白如粉、哭喪著臉的白無常﹐只感一股股的寒意從對方的身
體散發出來﹐令他打了個寒顫。白無常時不時發出長長嘆聲﹐隨即將
肩背的米袋舉起﹐往民嵐整個身軀套了進去。由於白無常的行舉極快
﹐民嵐根本沒有招架的機會﹐只能乖乖就犯。
傳說白無常肩背的米袋是用來捕捉頑強的冤魂﹐民嵐此刻被困於米
袋中﹐他的一生可說是已成定數﹐難逃死網。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民嵐被困在白無常的米袋內無法動彈。袋
內一遍漆黑﹐寒氣交集﹐令他全身不停哆嗦發抖。他只感到白無常一
蹦一跳﹐朝某個方向而去。
“是往地獄去吧﹖”民嵐暗暗自語。
民嵐在袋內渡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白無常停止跳動﹐將他從米袋
口釋放出來。他搓揉雙眼﹐做好心裡準備﹐以目睹傳說中的地獄盧山
真面目。然而這一著卻叫民嵐不知是失望抑或慶幸﹐在他四處觀察之
下﹐驚覺自己仍然在古屋范圍之內﹐而並非置身於陰曹地府中。民嵐
識意到自己與黑白無常站在父親的臥室外﹐一時金剛丈八﹐摸不著頭
腦﹐心裡猜不透黑白使者的葫蘆裡賣什麼藥。然而﹐感到慶幸的是黑
白無常並沒有將他帶到陰間受罪﹐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黑無常揮動手中的勾魂捧﹐陳老翁的房門無風自開﹐剎時間一股強
烈的光芒從臥室奪眶而出﹐黑白無常看見激光沖剌而出﹐一臉驚詫﹐
諱忌三分﹐連忙落慌迴避。是一股什麼的力量竟然有此威力﹐連陰間
快捕也對它有所顧忌﹖
熾熱光芒在黑暗中閃爍不滯﹐耀眼煇煌﹐凝聚於民嵐的身軀﹐隨即
化作為一陣漩渦﹐連人帶席捲起﹐扻入陳老翁的臥室內。原本詭異的
情景在彈指間回復夜深攔靜的畫面。
房內﹐煋煋光芒循環不息﹐週而復始於陳老翁的臥室內。民嵐定睛
四察﹐發覺光芒源自於一樽神像。民嵐對此神像並不熟悉﹐但聽說它
是陳老翁的命根﹐因為打從神像進入家門﹐陳老翁平步青雲﹐榮華富
貴隨步而來﹐所以陳老翁一直視這樽神像為陳家的佑護神﹐而且還特
地在臥室內設置一座神壇﹐用以供奉神像。也打此刻開始﹐陳老翁的
臥室被列為私家禁地﹐連陳家上下都不得進入。事隔多年﹐直到陳老
翁身負重病﹐此臥室才‘對外開放’。也許這樽小小的神像並不起眼
﹐也不至於讓人對它心存疑惑﹐陳家上下在臥室內出入多少遍也不覺
神像過人之處﹐不加理會。
民嵐緊盯著發光的神像﹐然後又望向躺在床上的陳老翁﹐他心如恍
然﹐心中冒起荒謬的結論。陳老翁是因為受到神像的保護而不得壽終
就寢﹖﹗也難怪黑白無常三番四次到訪陳舍﹐不得將陳老翁的魂魄勾
去。縱使陳老翁命數已殆﹐也不得離開塵世﹐往生樂土。
如今多日的謎團終於真相大白﹐為了讓陳老翁解脫痛不欲生之苦﹐
民嵐把心一橫﹐緩緩拿起一塊白布往神像蓋沒。神像一旦被白布掩蔽
﹐大勢已去﹐光芒也隨即消聲匿暱跡。房內頓然回復黑暗﹐僅靠著窗
外的月光照亮臥室。
一波剛平、一波卻起。半空突然發出‘轟隆’一聲﹐條條綠光在黑
暗中飛舞疾馳﹐一道黑白分明的扇門緩緩浮現於空中﹐並刻著﹕「天
下太平、一見發財」八個栩栩如生的大字﹐令人望之生畏的感覺。
黑白扇門無風自開﹐兩個黑白人影﹐從扇門內走了出來。來者並不
是何人﹐他們即是恭候多時的黑白使者。黑無常一如往常﹐發出令人
髮指的笑聲﹐白無常則一臉垢蓬﹐哭喪著臉。兩位使者互相一蹦一跳
來到陳老翁的身邊。黑無常靈活地揮動手中勾魂棒﹐往陳老翁的額頭
輕輕一敲﹐陳老翁的魂魄頓然出竅﹐離開退化萎縮的軀殼﹐飄蕩於空
中。白無常連忙從寶袋中取出鑄鋼鐵鏈﹐將陳老翁扣押﹐然後牽拉者
陳老翁的孤魂朝門扇而去。
黑白無常功德圓滿﹐兩道黑白扇門‘卡嚓’一聲重重關上。室內﹐
光芒漸散﹐扇門也隨之消失於黑暗之中。留下的只是目瞪口呆的民嵐
﹐還有心臟停止跳動的陳老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