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上>
程明變了,一向健談、樂觀的他如今變得沉默寡言,脾氣暴躁。從
他披頭散髮,憂鬱眼神中,似乎內心被綁著個解不開的死結。
十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今次他突來的到訪,想必無事不登三寶殿,
一定有什麼怪事發生在他身上,並向我求助。
我舒懷地坐在沙發上,不斷地端詳著程明,希望能夠從他身上找出
令他發愁的原由。
程明終於將手中緊緊握著的茶杯放下,目光朝我射來。看著他落魄
的神情,我不禁關切問道:" 程明,到底怎麼回事? "
只見程明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 我即將離開人世了,還有兩個
星期,我會慘死於一場車禍中,死亡時間是下午五時正!"
程明喘了口氣又道:" 死亡並不可怕,最令我難過的是我逝世之後
所到的地方!"
我只能靜靜地望著他,腦海裡嚐圖咀嚼他剛才對我說的幾句話。良
久,我才脫口而出問道: " 你有未卜先知的異能? "
程明搖搖頭說:" 我想我必須向你坦誠這一生所遭遇的特殊經歷。
實不相瞞,今天我來找你是向你求助的。"
" 要我替你逢兇化吉,逃避這場災難? " 我打岔道。
程明再次搖頭:" 我已說過,死亡對我來說並不可怕,只不過我離
去之後不想到那處所為的地獄生活,那種地方太齷齪,大可惡!所以
我必需在時刻到臨前,完成這個心願。"
我終於從他的解釋中,找到一絲的眉目,至少讓我知道他現在所遭
遇的困境。我的腦海裡思緒著,企圖重新整理他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以便能夠讓我更明白地找出解決的方針。
程明看我沉思著,誤以為我還在謎團中旋轉,連忙解釋道:" 我想
我必需向你從實招來,揭發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默默無語,連忙向他打個手勢表示繼續說下去,因為我內心也急
著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 ********** **********
那是一段陳年往事,當程明發覺自己有一種特殊的異能時,是在他
五歲的時候。當時恰好是農曆新年,每逢這個佳節,程家總會前往神
廟一趟,以答謝神恩的保佑。這一回,五歲的程明第一次到神廟參拜
,當然格外喜出望外,他萬萬想不到此次一游,竟然發掘了他天贓的
異常力量。
到達神廟後,程明被人山人海的壯觀所感染,活潑地東竄西跑,好
不快樂,連他爸媽也拿他沒辦法,只好任由他活動。
小孩子對新的事物總是感到特別好奇。當程明看到前面的觀音水池
時,被那尊觀音娘娘的雕像所吸引。尤其是觀音娘娘手中所握住的聖
瓶,滔滔不絕所噴出來的水。程明望著那個聖瓶,腦海裡浮現出許多
問號,心裡不停地在想,何故瓶子的水永遠流不完似的?為了討個究
竟,不怕天高地厚的程明竟然爬上雕像!
小孩的手腳比較靈活,當大人們發覺時,他已經爬得高高在上,專
心研究著那個噴水瓶子。或許尊象長年受到水浸的緣故,外表特別光
滑,程明的身體突然失去平衡,從高處掉了下來!
所幸的,程明恰好跌進水池裡,額頭只受到輕微的皮外傷。經過此
事件後,程明的爸媽約縛了他自由的活動,程明也很乖巧地聽從爸媽
的話,靜靜坐在一旁,一動也不敢動,與剛才活潑好動的程明相比,
簡直是判若兩人。家人們卻不以為意,認為程明只是受了一點點皮外
傷和一些驚嚇吧了!
程明的確受了一些驚嚇,因為當他從雕像垂下之際,他發現觀音娘
娘的尊象竟然活了起來,眨著眼對他微笑。隨之,一道閃光從水瓶中
冒出來,朝著他的方向射去,且不偏不倚地從他額頭穿過。程明瞬時
感覺額部彷如被針剌了一下,絲微的痛楚令他一陣目眩,然後整個人
就跌進池水中。
程明靜靜地坐在一旁,頭部仍然存有一絲絲的疼痛與目眩。那不是
傷口皮外之痛,他感覺到那道從水瓶發出的激光還逗留在自己的頭部
,四處亂撞。他沒有發言,更沒有告訴爸媽,因為年級倘小的他根本
不知如何表達、描述他今天的奇歷。
" 小明,供拜時晨到了,快進廟上香吧!" 程太太催促坐在一旁發
呆的程明。在他還未回神之際,經已被急躁的媽媽拉進神廟去。
廟殿的氣勢的確令人嘆為觀止,廟裡除了滿天神佛的雕像之外,人
潮非常洶湧,但很有規律地跪在廟殿內,虔心誠拜。
" 肅靜!" 一陣宏亮且氣派非凡的聲音從大堂外傳了出來。
大家目光一致地投向大堂門口,只見數位披著袈沙的老和尚,步伐
輕盈渡入大殿。從他們的舉止,一眼就可以認定是高深莫測的法師。
" 法會即將正式開始,你們必需以真虔的心迎接各位神靈的降臨,
以答謝怹們終年來對我們這些凡人的賜佑。" 其一中位法師道。
眾人都紛紛點頭以表示讚同,由此可知,這幾位大師的地位在信徒
的心目中是多麼崇高。
法會正式開始了,大家都靜靜傾聽眾法師們唸法經說佛道,迎接神
靈的降臨。程家與常人無異,都乖乖在殿裡專心許願做福。徒然,程
明有如中了邪般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視地往殿頂張望,雙腿不隨意地
一直往大殿門口後退。信徒們都被他怪異的行為所拑擾,視線全都集
中在程明的身上。程太太看了這種情形,很慌張地走到程明身旁,企
圖將他拉回原位,並想責備他一番。
此時,一位年長的長老走近程明身旁,用著慈祥的語氣問道:" 小
朋友,你怎麼啦?為什麼一直向後退呢?"
程明童言無忌,很坦白地回答:" 你們在'唱歌'時有一大班的哥哥
姐姐從屋頂下來,他們長得和廟裡的神像是一樣的耶!還有....還有
那位拿著會噴水不停的瓶子姑姑也在,她還向我搖搖手,打招呼呢!
我看見他們人很多,殿內的空間不多,所以退出去,讓他們能夠飄下
來一起聽你們在 '唱歌' 。"
程明一口氣將剛才的情形說了一遍,一點也沒有編織的漏洞,可想
而知,他所說的都是千真萬碓。
只見那位問話的長老迷惑一陣,回頭向隨身而來的幾位長老打個眼
色。似乎他們都很有默契,一起望著程明,並向他打量一番。
其中一位長老很溫和地撫摸著程明受傷的額頭,微笑道:" 呵..呵
..呵..這位小孩印堂泛紅,蘊藏著觀音菩薩的使命,他日必成大器,
你們要好好教育他成人,別荒廢了他與生俱有的慧根呀!"
" 是的,是的,多謝長老提拔!"
聽見高尚的人物在稱讚自己的孩子,只見程太太喜上眉頭,樂得她
直上雲霄。
自從神廟一遊之後,程家上下都對程明如珠如寶,大家都因為長老
的那番話,以程明為豪。程明也不樂亦乎,得到眾人的愛戴,生活比
以往更添色彩。
實際上,誰也沒有發現,程明的一生從那一刻開始,起了重大的變
化。自從在觀音池跌了一交後,他總會準時在晚上十時正嚷著要睡覺
。小孩晚上吵著要睡覺本是家常之事,因此程家對此事也不以為意。
其實程明的定時入睡是另有乾坤,年級倘小的他也不知情理,時刻
來臨時,他總覺得體內灼熱,四肢乏力,彷如受了隱藏在體內的激光
所控制,只要有空餘的地方就會倒頭呼呼大睡。
或許只有程明自己知道,每次酣甜入夢後,他總是迷迷糊糊進入另
一個境界。邏輯上來說,那是在做夢,但是如果同樣的一個夢境都出
現在每晚,也許那不再叫做夢了。程明就是個例子,他在每個夜晚,
同一時刻,做同樣的一個不稱為夢的夢!
初入夢鄉時,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如出竅般,被蘊藏在體內的那股激
光從軀榖中牽引出來,然後飄飄蕩蕩地被帶到另一天地。對於一位小
孩來說,陌生的地方總會令他哭哭鬧鬧,然而程明天生就賦有冒險家
的精神,即使再神秘的地方也只能加強他的好奇心,不曾帶給他任何
恐懼。活躍的他四處探搜,時不時觀賞周圍的奇花異草,再不,奔到
附近的一座小亭,在梯級間獨自蹦蹦跳跳,樂在其中。
" 娘娘,您真的沒有找錯人耶!他一點也不像普通人。" 一道清脆
動聽的聲音從小亭內傳了出來。
程明剎時間將視線投入小亭,只見不知何時出現了三位不速之客。
其中一位是衣著光鮮的姑娘,很端莊地坐在亭間。在她左右兩旁各別
是男女小童,相信是那位姑娘的貼身。而剛才那番話是出自於那位女
童。
程明向三位打量一番,他一眼就認出坐在亭間的姑娘,於是很有禮
貌地道:" 噴水不停的瓶子姑姑,您好!怎麼您也在這兒呀?"
坐在亭間的姑娘聽了程明的問候之後,不禁格格地笑了起來,很打
趣的回答程明:" 是呀!我本來就住在這兒。你喜歡這裡嗎?"
" 嗯!" 只見程明猛然點頭表示非常喜歡。
姑娘仔細端詳著程明,溢發覺得他可愛之處,於是很得體地挺起身
子,渡步如雲的走到程明身邊,在他曾受傷的額頭輕撫下,並口中喃
喃自語:" 程明,別辜負姑姑所托喔!"
程明一副無知的模樣問道:" 姑姑,您在說什麼?"
只見那位姑姑回過神來,然後笑迷迷地說:" 沒什麼?等你長大之
後就明白。咦,你不是說很喜歡這裡嗎?你每晚都到這兒來,讓那兩
位哥哥姐姐教你讀書寫字,好不好?"
程明聽到每晚都可以到這兒遊玩,高興得手足舞蹈,連忙應道:"
好呀!好呀!那我可以帶我爸媽一起來,好嗎?"
只見那位姑姑輕輕地搖搖頭以示拒絕程明的要求,然後向他解釋:
" 不能呀!這裡不是普通人所能逗留,只有一些有資格的得道中人才
能在此居住。"
程明似懂非懂,但好學不倦地問:" 姑姑,什麼是得道中人呢?"
這回姑姑卻很認真的回答:" 只要每個生命能夠在其生命旅途中,
經得起千辛萬苦的考驗,不受惡魔的誘惑,然似從世俗中脫穎而出,
此乃為得道也。"
程明摸不著頭腦,又問:" 為什麼呢?"
姑姑頓了頓,繼續為程明解疑:" 世上是沒有什麼是不勞而獲的事
,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因此要得道就必需先修道,要修道就得先
求道。程明,你一定要緊記 '先求後得' 的道理,明白嗎?"
程明點點頭,醒目的他又問:" 那要怎樣去求道呢? "
姑姑很心平氣和地回答:" 克服自己的心魔,多做善事,還有....
嗯,還有很多很多,只要你每晚都來,兩位姐姐哥哥一定要幫你指點
迷津的。"
程明略有所悟,然後靜靜地不作聲,因為他自認問得太多了。
姑姑回頭望向亭內的兩位丫頭,以吩咐的語氣道:" 金童、玉女,
以後程明就交給你們了,好好教導他!"
於是金童玉女連忙奔到姑姑的身邊,唯命是從地應道:" 是的,娘
娘,我們一定不會令您失望。"
歲月不饒人,程明像其他鄰家小孩般長大,唯一的差異是他在每晚
會作同樣一個夢。也許以 '作同樣一個夢' 的寫法會有點不正確,因
為每個晚上出現在他夢裡的,除了夢境、人物一樣之外,情節卻截然
不同,有時他夢見兩位哥哥姐姐教他讀書、彈琴、畫畫。間中,在夢
裡哥哥姐姐會挑逗他,和他一起嬉戲。偶而也會見到姑姑向他談經說
道。然而,這一切卻沒有影嚮程明白晝的生活,反之,由於夢裡的受
惠更令他對學校的課業應付得綽綽有餘,並成為學校裡的天之驕子。
不知不覺,程明已經進入高中時期,那是我們從相遇、相識至相知
的日子。在我初步踏入學校前,早已經久聞程明的大名,我萬萬想不
到往後的日子會與他成為好朋友。
中學時期,程明的確幫了我不少忙,若果不是他的相助,我想我也
沒有機會考上一等的大學,所以我時常在他的面前稱他為恩公。雖然
在那段時期我們交往甚為密切,但他不曾向我傾訴做夢這個秘密,也
許他當時是有難言之隱吧?
七月廿四日,是程明十六歲的生日,程明父母為他舉行一個派對,
班上的同學都被邀請,我也不例外。那一天我們都瘋狂到極點,忘了
自我,更忘了時間。正當大家不以為意時,壁上的鐘敲嚮了十下,以
示十點時刻到臨,程明驚慌地望向時鍾,頭額突然猛冒冷汗。在場的
嘉賓都目睹程明怪異的行為,大家眼睜睜觀察他的臉轉為透紅色,手
腳不停地痙攣。
" 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失陪!" 程明步伐踉蹌地走進自己房間
頭也不回。
他等不急待,躺下床不久後就呼呼大睡,習慣性地又進入夢鄉...
夢裡的他有點惶慌,因為十多年來不變的夢終於起了變化。他發覺
自己站在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以往的亭院與美景都沒有出現。他
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他這一生來所作的第二個夢!
程明有點興奮但心裡卻徬徨,畢竟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令他有點難
以適應。
"請問有人在嗎?" 程明不安地問道。
四週依然一遍漆黑,回應的只是一陣陣的迴嚮。程明被那些嚮亮的
回音弄得有點毛骨悚然。此時他真希望自己只是處在虛幻的夢境裡,
然而意識清醒地幻滅了他的希望。唯今之計,他只好靜觀其變,盡希
望能從這個惡夢中驚醒過來。
待在黑暗的他渡秒如年,現況更令他突發許多的感觸。如今他終於
明白為什麼人在作惡夢時,會有恐懼的感覺,只因這一回他初次體驗
到這種滋味。
時間,似乎無情地要將他永遠深鎖在黑暗世界裡,程明在這黑漆漆
的環境下熬了半小時,可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正當他絕望之際,奇蹟
出現了,一絲絲的幽淡光線從某處竊入,讓他下識意地探討身旁的環
境。他發覺自己站在一間非常龐大的廳堂內,四週卻空空如也。程明
是位反應敏銳的孩子,他捉緊機會,善用這些黯淡的光線四處觀察,
以便找出自己處在的確實地點。令他注目的是大堂前方高高掛著的堂
牌。然而堂牌所雕刻的字更令他目瞪口舌。他踉蹌地跌坐在地上,口
裡暗暗念出堂牌的字句: "地府!"
再鎮定的他開始慌張起來。畢竟 '地府' 是個不詳的字眼,況且對
他這位從小就受佛道教育的子弟來說,更是個重大避忌!程明呆呆地
望著這兩個字眼,臉部呈現出欲哭無淚的表情,因為飽讀經書的他了
解: "下地獄者,非奸則盜!" 的銘言。如今的他卻身其歷境,怎麼
能夠去接受呢?
正當他不知所措之際,他隱若聽見附近有人對話聲。
令程明專注的是那道極度低沉且俱有嚴威的聲音:" 就是這個鼠頭
鼠腦的小子嗎?"
回答他的卻是和譪可親,且與剛才成劇烈反比的聲音:" 是的,閰
王。這位小孩是由觀音娘娘經過精心的挑選與栽培,然後把他差譴於
大王。"
原來那道嚴威的聲音是屬於地府之主,人稱的閰羅王!程明本來聽
到那股聲音就已經敬畏三分,如今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已經被嚇得
七魂不見六魄。
閰王聽了之後,反應冷淡,似乎他有生以來就是那麼冷酷。他依然
用著令人寒骨的語氣道:" 嗯,他就由你來掌管吧!"
" 是的,閰王!" 和譪的聲音很恭維道。
話一說完,只見一縷煙從程明身旁圍繞一圈,然後消失於空氣中。
隨之,程明發覺大堂門外人影憧憧,其中一位以緩慢的動作朝程明迎
面而來。
程明初時非常驚訝,唯恐來者不善,怕走過來的影子即是人們傳說
中專捉鬼犯的牛頭馬臉,又或者是陰深怪霾的黑白無常。然而在微弱
的燈光下,程明能夠辨認出來者與常人無異,更沒有猙獰恐怖、令人
喪膽的特徵,所以為此而舒了一口氣。
站在程明面前的是一名道道地地的法師,他身披著鮮紅的架沙,手
掛著一串串的佛珠。從他一副慈悲懷懷的臉孔,料也不會是什麼惡魔
的化身。
程明向他打量一番,腦海裡卻泛濫不堪。他摸不著頭腦,心裡一直
徘徊著一個疑問,為何在這邪惡的地獄裡,會有如此慈詳的善者存在
呢?根據佛法,不是祗有壞心腸的人才會下地獄嗎?
好奇心強的程明有多次的沖衝,想向那位法師問個究竟,無奈他始
終沒有開口,畢竟他現在處身於地勢陰險的地獄,不想禍從口出。
法師站在程明面前呆了好一段時候,其目地想向程明顯示他的到來
並沒有惡意。接著以善意的語氣向程明道:" 施主請放心,雖然這裡
是地府,但你是受觀音娘娘的使命而來,任何妖魔鬼怪不敢狂妄傷害
你的。"
也許那位法師天生俱有好心之德,程明聽了之後並沒有懷疑,心裡
頓時舒坦下來。他再次觀望法師,終於鼓起勇氣,不解地問道:" 不
知大師何出此言?"
法師看見程明卸下憂慮,心裡也很開懷地回答:" 由於地府官員短
缺,所以閰王稟告天帝,要求加派人手。而你是意選中人,所以你才
會到此地。"
"那我...." 程明不知如何地問道。
法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於是安慰他道:" 你不必擔心,你的工
作性質只是一些簡單的批奏文章,和陽間的文書處理並無差異。"
法師的回答正中程明的下懷,所以程明的膽量也越來越大。他不假
思索,就問起剛才積壓已久的疑問:" 請問大師尊姓大名,為何會淪
落此地?"
只見大師視而不答,笑聲揚長而去。良久,背後才傳出一句話:"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緊隨著,眼前一亮,只見大堂外有塊石碑刻著: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程明恍然大悟,立刻跪下並回應:" 拜見地藏王菩薩!"
自此以後,程明再也沒有夢到小時候常見的夢境了。然而他的 '夜
生活' 卻沒有因此而改變。他依然固定要在晚上十時睡覺,然後自己
的靈魂會自動被牽引到另一個境界,那就是人們所稱的地獄。
在地獄那段時間,程明被遣派到一間龐大的書房。書房內到處佈滿
了奏章與文件。他的工作就是將四周零亂的文件收集,然後加以批改
。雖然這份工作有點機械化,但由於太過堆集雜亂的關係,導致程明
不知該如何著手。幸好程明是個明理的孩子,他也明白凡是起頭難的
道理,因而他也很耐心地整理與批改文件。
白晝,程明依然是學校的材子,程家的乖兒子。黑夜,他卻搖身一
變,成為地府一名官吏。程明有時候很迷惑自己身為雙層人的生活,
他混淆到底那一個才是他真正的自己?
所謂工多藝熟,時間的流逝讓程明在地府的工作上了軌道。書房內
的奏文不再雜亂無章。反之,經過程明的細心料理後變得井井有條,
令地獄幕後功臣另眼向看。
這一晚,程明很早就將所有的事料理完。看看時間,距離還有一段
時候才可以回到自己陽間,於是打算離開書房到處參觀參觀。
書房門外是一條相當長的走廊。走廊兩旁是分隔的閣樓,程明漫無
目地四處徘徊。自從在這兒升任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走出書房,所以
對書房外的景像相當陌生,然而略帶有新鮮感。
程明無意間走到一間特別耀眼的閣樓。吸引他的是一間藏經閣,裡
面裝飾著一排排的書架。也許程明於日對著文件的關係,所以看到書
本或文章,心裡無形中產生親戚感,他也不經意地走進閣內,隨手拿
了幾本文件翻閱。
令他驚訝的是文書的標名。他簡直不敢相信手中拿著的竟是一本能
夠決定凡人在逝世後上天堂或下地獄的生死簿!他仍然記得初來報到
時,地藏王菩薩曾經對他談起這本生死簿的權威。在陰間,它只是一
本記載陽人前世今生的報與應,並決定終其一身的命運。然而,若果
它落在陽間,卻變為一件寶物,因為只要在這本生死簿稍微修改一下
,就可改變某人一生之運。輕則可以讓世界改朝換代,重則令世界唯
恐天下不亂!
程明興奮地閱讀這本簿裡的細節。裡面的內容是依序姓名排列,並
一一記載每個人生前的所作所為,反映現世所得的苦與樂。
利以己為重,程明拼命地翻頁生死簿,希望找出自己一生的來源。
話說這本生死簿確實有點神奇。肉眼看起來只是一本皮薄的文書,然
而當查閱時,彷如沒有盡頭,閱之不盡。
程明費盡心思地搜尋他的名字。說也奇怪,盡管他多麼細心查閱,
生死冊裡卻沒有他的名字。第一次查閱不成功,也許可以說失誤或看
灟了眼。然而,經過三番四次,百般的檢閱,始終不果的話,那已經
証實程明的名字並沒有記載在生死冊裡。
程明並沒有氣餒,他依然興緻勃勃地翻閱生死冊。在有意無意間,
程明看見生死冊內的某一頁出現了我的名字!他神情肅穆地閱讀著我
一生的記載,偶而發出一些驚嘆聲。從他的神色中可以看得出我的記
載含有許多不如意的文句,這也間接暗示我一生中注定坎坷崎嶇。其
中以我十八歲那年會有一場致命的浩劫為証。(故事記載在<幻影>篇
裡)程明杏眼圓睜地看著某一段文句: '壽終年十八,命喪於橫禍'
這意昧著我在十八歲那年會橫死於非命?
程明咬呀切齒,似乎替我不值。況且當時我們已經成為生死之交,
生離死別的心情不免頓時湧進他的心頭。也許程明當時過份的沖衝,
他把心一橫,隨手拿起他的墨筆,企圖修改生死簿!
自此以後,我的命運也改變了,或許我在十八歲那場浩劫中命不該
絕,都是因為程明所托吧?
正當程明想將已經修改過的生死冊放會原位時,一陣陰聲怪氣的吆
喝聲傳入他的耳內: "大膽狂徒,竟敢私竊生死冊!"
程明在毫無準備下,只見一陣陰風在他身旁隙過,生死冊也隨之脫
離他的手窩,漩渦在陰風裡,並飄浮在半空中。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根本沒有機會讓程明去應付突而其來的變掛
,因此程明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靜觀其變。程明眼睜睜地望著
半空中的生死簿在不停地翻動著,彷彿有人迅速地在檢閱。
不一會兒的時間,生死簿緩緩地合上。與此同時,那陣陰風化為一
個人影,雙眼兇煞地望著程明道:" 來者何人?竟敢私自闖入鬼判殿
,還偷改生死冊。你可知道你已經觸犯了天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