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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幼學記事》作者:衛風【完結】

《幼學記事》作者:衛風【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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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水靜。
不過這個名字基本上沒有用過。
家里每個人都叫我靜靜。其他人會叫我三公子。
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叫楊丹,一個叫水笙。
我不喜歡哥哥。
哥哥們都對我不好。
丹丹哥哥會扯著我的耳朵說,?什麼我不是個妹妹而是個弟弟?他已經有個弟弟了,現在想要個妹妹。
所以早上總會被他魔音穿耳,在不遠的房間里慘叫怪叫:“你給我生個妹妹——我就要就要就要妹妹——”那不用猜,一定是我大哥楊丹。
晚上會有人碎碎念:“你再變回小龍,然後再化一次身,這次化成個妹妹,聽到沒!不然我會天天欺負你天天虐待你……”這個不用懷疑,是我二哥水笙。
問我?什麼被這麼荼毒還不反抗?
我想反抗啊!可是我怎麼反抗!你讓一個牙都沒長的嬰兒去反抗什麼去啊?
我有……一,二,三,呃……四個爹爹。
這個,那個,就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可能是有點……咳,多。
基本上……我還認不清誰是誰……
總之是四個人,絕對沒有錯!





我叫水靜。

不過這個名字基本上沒有用過。

家里每個人都叫我靜靜。其他人會叫我三公子。

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叫楊丹,一個叫水笙。

不過他們的名字基本上也沒有使用過,平時的稱呼就是,丹丹,笙笙。

我不喜歡哥哥。

哥哥們都對我不好。

丹丹哥哥會扯著我的耳朵說,爲什麼我不是個妹妹而是個弟弟?他已經有個弟弟了,現在想要個妹妹。

所以早上總會被他魔音穿耳,在不遠的房間里慘叫怪叫:“你給我生個妹妹——我就要就要就要妹妹——”那不用猜,一定是我大哥楊丹。

晚上會有人碎碎念:“你再變回小龍,然後再化一次身,這次化成個妹妹,聽到沒!不然我會天天欺負你天天虐待你……”這個不用懷疑,是我二哥水笙。

問我爲什麼被這麼荼毒還不反抗?

我想反抗啊!可是我怎麼反抗!你讓一個牙都沒長的嬰兒去反抗什麼去啊?

好,兄長們說完,再來說我家的長輩。

我有……一,二,三,呃……四個爹爹。

這個,那個,就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可能是有點……咳,多。

基本上……我還認不清誰是誰……

總之是四個人,絕對沒有錯!

最愛抱我的那一個……嗯,身上有淡淡的香氣,說不出來是什麼香,反正好聞。

他抱我的時候表情最溫柔。

然後另一個父親會拉他的袖子:“平舟,你都只看靜靜不看我……”

原來這個最溫柔的爹爹叫平舟。

平舟爹爹會說:“飛天別鬧,你看靜靜都笑話你了。”

那個扁著嘴和我爭寵的爹爹叫飛天啊?

他好丟人。

我才多大哦,他和我搶著要人抱。

“可是我已經五天沒有抱到你了……”飛天爹爹用要哭出來的語氣說:“你總是在忙……”

平舟爹爹一邊輕輕拍我一邊說:“可是你也很忙,行云不是一直在你跟前不離左右?”

飛天爹爹干脆扑上來連我帶平舟爹爹一起抱住:“可是行云不讓我在上面……”

這些讓人聽得一頭霧水的對話好米營養。

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繼續嬰兒的本職工作。

吃了睡,睡了吃。

既然剛才我已經吃過,現在當然要睡。

然後半睡半醒的時候,還聽到有怪聲音。

“平舟,平舟……唔,別親那里……你說了讓我抱……不可以食言……食言人會肥……會變成大胖子……會變丑……”

“別說話。”

“唔,真的不行,那里不行……你,你騙我,你說了讓我抱的……”

“是讓你抱沒錯的。你不是正抱著我麼?”

“嗚嗚……嗯,你騙人……你騙人……我不做了……我不要再生孩子了……”

“不哭……飛飛,看你,哭成小花貓臉了。你兒子會笑話你的。”

“腰再擡高點。”

“唔,輕,輕一點……”

這都是些什麼對話,一點意義都米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肚子又餓了,睡到自然醒。

一張漂亮的臉龐正湊近了看我:“沒道理……居然一點不象我。”

飛天爹爹臉頰緋紅,披散著頭發湊得很近,平舟爹爹的眼光更溫柔了,深深的黑黑的潭水象是可以淹死人一樣,和飛天爹爹頭靠頭坐在我的搖籃一邊。

“丹丹象行云就不用說了……笙笙十足十象輝月。結果最小的也不象我……”

平舟爹爹忽然笑了,有些促狹的意味,說話聲音放得很低,我模糊聽見:“如果象你,那我又怎麼能肯定他是你爲我而誕下的?”

飛天爹爹的臉更紅了,眼睛水汪汪的象是哭出來:“你……”

平舟爹爹抱著他輕輕說話,嘴唇一下一下碰著飛天爹爹的。

這個好象叫做親,又叫吻。

奇怪,餓了就去吃東西,象我就是,餓了就吃茯苓粥和蓮藕清露什麼的。

平舟爹爹如果真的很餓,我可以把我的粥給他吃啊。

一來二去天就黑了。

然後跑出去一天的哥哥們就回來了。

按飛天爹爹的話說,他們都是猴子變的,太野了。

丹丹哥一身是汗氣,還把一樣綠油油的東西扑的一聲丟到我身上。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還會跳,還會爬,在我胸口踩來踩去。它跳不起來,是因爲它的腿被綁住了。有人走過來把那個綠東西拿開:“丹丹,別嚇著靜靜,哪里捉的青蛙?”

“小湖里逮的……你看他兩眼瞪得,明明是很高興,我哪有嚇著他!”

這個說話的,正逐漸被我記住。

他是行云爹爹。我之所以能記得住,是因爲他有非常漂亮的眉毛,和丹丹哥一模一樣。

還有,他也很喜歡抱我。

擺開桌子吃飯。

飯廳大得很,然後有侍女姐姐把我抱起來喂我吃粥。

四個爹爹都到齊,兩個哥哥也都在。

晚飯時家里人都會到。

這是飛天爹爹的堅持。

雖然我聽不懂什麼叫堅持,但是大家在一起吃飯真的很好。

忘了說,坐在最上面的那個人,我總是認不清他的臉,他是輝月爹爹。

笙笙哥身上有和他一樣氣味。

丹丹哥和笙笙哥坐在最末,乖乖吃飯。

等我能坐起來了,長了牙了,我也可以上桌子去,和大家一起吃飯的吧。

一開始哥哥們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小聲聊天,後來輝月爹爹說什麼食不語的,後來他們就不大敢說話了。

不過會在桌子底下做小動作。

抱著我的侍女姐姐放下粥碟,倒了水給我喝,替我擦嘴角,突然啊一聲叫了出來。

然後她立刻捂住嘴,朝輝月爹爹躬身,說:“奴婢失儀,請陛下恕罪。”

輝月爹爹沒說話,飛天爹爹站了起來:“靜靜怎麼了?”

侍女姐姐有些驚喜有些惶恐的說:“三公子長出牙齒了!剛才奴婢摸到了!”

這下所有人都推開盤子碗沖搖籃沖過來。

飛天爹爹一馬當先把我抱了起來,手指掰開我的嘴,指尖在我的牙床上摸啊摸。

“真的真的!”飛天爹爹笑逐顔開:“有兩顆,冒頭了,能摸到!”

平舟爹爹的手也伸了過來,不過只是在我肉嘟嘟的腮上捏捏,沒有那麼過份也伸手來摸。

“是啊。”他的表情明顯鎮定多了,只是欣喜是顯而易見遮不住的。

丹丹哥跳腳拉飛天爹爹的衣服:“爹,讓我摸,讓我摸!”

行云爹爹的手伸過來撣了他一記:“你亂摸什麼,看嚇著弟弟。快吃你的飯去。”

這個萌牙的喜悅一直延伸到飯後,飛天爹爹伸懶腰的時候爲止:“今晚我跟小靜靜睡。”

行云爹爹的臉色立馬黑了一層:“什麼?”

“靜靜長牙啊,小孩子長牙會難受,吐泡泡吹嘴唇,當年丹丹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啊。”飛天爹爹振振有辭:“我當然要守著他啊。”


要說我家的生活,我只可以這樣概括。

一是家太大,二是人太多。

來來去去的侍衛侍女看得我眼花繚亂,四個爹爹有時都在家,有時候只有一兩個在,但無論何時決不會一個不在。哥哥們天天見不著人影,不知道都在做什麼,不過這我也不急,晚飯的時候總是可以見到的。

按行云爹爹的話說我算是個聰明小孩,比當年笙笙哥哥學說話快許多。

現在我能簡單的喊爹爹,雖然咬字不准,但是無論是沖誰喊他們都是一臉笑。

也會喊哥哥,只是音不大准,聽起來象“蟈蟈”。我這麼喊的時候爹爹們笑成一片,丹丹哥和笙笙哥滿臉古怪,額角發黑,一臉不自在的表情。切,你們不愛聽,我還不愛喊呢。

生活算是很平靜,天亮睜眼,天黑閉眼。

後來,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出了一件事。

我,被,綁,架,了。

那天太陽不錯,侍女姐姐把搖籃搬到花園里說是讓我也晒晒太陽。我看到丹丹哥哥坐在一株大樹的樹杈那里不知道在掏什麼東西。扯開嗓子啊啊的叫了兩聲,他嚇了一跳,差點從樹上栽下來。

驚魂未定抱著樹的他,看到放在離樹不遠的草坪上的我。

他爬下樹的動作還很麻利,三步兩步的快走過來,一指頭戳在我光光的腦袋上:“你個小東西,亂叫什麼啊,差點嚇得我掉下來。”

我睜著眼睛,張著才長了兩顆牙的嘴巴沖他呀呀叫。

他皺緊的眉頭慢慢松開,一屁股坐在搖籃邊:“誰這麼粗心把你扔這兒就跑了,看看,臉都晒得通紅。”

他脫了外面的袍子在搖籃邊上搭了一下,替我遮住了直直晒到臉上的陽光。

丹丹哥哥的眼睛很漂亮,眉毛特別神氣,和行云爹爹一樣。

我的手揮啊揮,抓住了他的小手指頭,像是抓到了寶貝似的那麼開心,拉到嘴邊就咬。可是牙才剛剛冒出來,咬來咬去只是把那節指頭吮得濕濕的。

“小笨蛋,肚子餓了?”他抽出那根濕濕的手指頭,捏一把我的臉:“侍女應該去給你拿吃的去了吧,乖乖的別哭,等下就有吃的了。我爹不在,你爹也出去了……你聽說沒有,北邊又有戰事。可惜我年紀不夠剛剛才開始學劍,否則肯定也跟去了……切,我跟你說這些個,你哪里能聽懂!”

哼,小看人!

我什麼都聽得懂。

小拳頭沖他示威似的揮了揮,別小瞧人!

他笑得很漂亮,伸手包住我的拳頭搖啊搖的。

“奇怪,這麼久還沒來?”

他摸出個哨子,放在嘴邊噓溜溜的吹了一聲。

有兩個侍衛從遠處跑來:“大公子有什麼吩咐?”

“給三公子拿些吃的來。”

那兩個人答應著去了。

他們剛走,就有個侍女急慌慌來了,看到丹丹哥的時候明顯然是嚇了一跳。

丹丹哥眉頭皺起來:“你把三公子一個人放在這里?你的頭領女官是哪個?這種疏忽一次都不可原諒,回來自己去領罰。”

那個侍女站住了腳,低著頭答應了一聲。

“三公子肚餓,你去預備吃的來。”

那個侍女小聲回答:“奴婢這就帶三公子回房去。”

丹丹哥點了點頭。

那個侍女過來搬搖籃。

我沒見過她,她身上也沒有其他侍女姐姐常有的一種香味兒。好象身邊來來去去的侍女姐姐身上都有那種味兒,但是她沒有。

她把把搖籃端起來,轉身要走。

丹丹哥忽然說:“且慢,你叫什麼名字?名牌拿出來我看看。”

那個侍女身形一頓,一手牢牢捏著搖籃一邊,一手慢慢往懷里摸。

她手向後疾揚,丹丹哥悶悶的哼一聲,我看不清她做了什麼,也不知道哥哥怎麼樣了。

不過她突然把搖籃向外拋,我和搖籃一起在空中划了一條拋物線,被另一個穿著侍衛衣服的高個子牢牢抱住了。他把我從搖籃里拎出來,把搖籃扔開。

“玉佳,快走!”

“放下我弟弟!”

交手的聲音,衣衫破空的聲音,丹丹哥吹他那枚哨子的聲音,亂成一團。

我睜著大眼看著抱著我的高個子。

長得真丑。

原來世上還有人長這麼丑啊,我當然不會以爲所有人都要長得象輝月爹爹和哥哥他們那麼好看,可是那些侍女侍衛都沒有長這麼丑的。

鼻子好大,上面還生了好多紅疙瘩。我現在慶幸我沒吃飯呢,不然說不定我吃的什麼馬上就可以在他的臉上身上反映出來……

嘔……

風聲在耳旁呼嘯而過,我想我是有點頭暈了……想吐的感覺越來越強。

後來要我形容這段被挾持的經歷,我的感覺就是一個字:“嘔——”

那個人挾著我跑了多久?應該沒多久?反正我肚子餓得有點咕咕叫的時候,挾著我的大個子,還有那個假侍女,就被大隊人馬包圍了起來再也沒辦法奪路而逃。

那邊烏壓壓的人海里我只出了丹丹哥,一個臉熟的侍衛哥哥,還有平舟爹爹……

本來我很堅強的,真的,真的很堅強的。雖然那個大個子一直挾著我好緊,好難受,我都忍著沒吐也沒哭。

可是一看到爹爹。我就克制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

那邊爹爹聽到我哭,臉色更沈,可是卻沒說話。丹丹哥倒是縱馬向前,揚鞭提聲:“放下我弟弟,我留你們一個全尸!”

哇咧,哥哥,你這個……這個口號未免喊得太不高明了。

你看啊,你弟弟我現在淪爲可憐的肉票,你要想我安全,應該趕緊許人家一點有誘惑力的條件啊,比如,我許你們很多很多錢(這個我有,我寢宮里好多亮閃閃的東西,侍女姐姐們常說那些東西粉值錢),很多很多甜甜的糖和香噴噴的肉(那些都是我想吃可是爹爹們說我太小不能吃的東西,害人家一直粉哀怨地看著哥哥們吃……),當大官(這個應該沒問題,有次行云爹爹說輝月爹爹就是個賣官帽的,完全可以簡稱他叫帽子店老板……)……你現在這種與其說是條件不如說是威脅的口號,人家要是聰明肯定不會放我的啦。

還有還有,他們有三四個人,你說錯了數位哦,不應該立留一個全尸,原來哥哥這麼大了還不會數數的,你應該立我就留你們四個全尸才對哦。

你看我多聰明,才長了兩顆牙,就會辨別一個和四個,單數和復數的不同了呢!

我比丹丹哥聰明。

後來……後來我哭累了,又太餓,就暈過去了。

再後來……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回到丹丹哥懷里了。

他騎著馬抱著我。

哥哥還是第一次抱我呢。

以前總是見不著他的人影兒。

哥哥的下巴很漂亮……從這個角度看,我只能看見他的頸項和下巴。

沒走回家的時候,飛天爹爹行云爹爹和笙笙哥也趕來了,每個人都把我狠狠抱了一遍……
真是……

真是……

真是太……

太餓了……

我從早上喝完一次粥就什麼都米有吃過了啊……拜托我要吃飯!

那次有驚無險的綁架就這麼過去了。

後來我聽哥哥說,壞人想用我去做藥。

我是藥材麼?

我認得藥材啊,藥材都是乾草啦爛樹葉子什麼的。

我這麼香香軟軟的一個小寶寶,怎麼會是藥材啊!

得出結論,那些綁匪的顯然是犯了常識不足的低級錯誤。


那次綁架事件之後,我身邊的人更多了。

還有,哥哥們也總愛在我身邊來來去去了。

以前一天頂多見到一回,還是在吃飯的時候。現在一上午我見了丹丹哥兩回,笙笙哥四回。

我慢慢長大了,這些成長的証明,可以從侍女姐姐們哇,啊,啦,耶這些驚嘆聲中找到。

“哇,三公子可以會爬了啊,大家快來看啦,真的真的會爬了耶!”

“哇,三公子已經長了八顆牙齒啊,大家快來看啦,真的真的有八顆了耶!”

“哇,三公子可以走了啊,大家快來……”

“哇,三公子……”

總結完畢,我的成長經歷就是哇啊啦耶四個字組成。

等到我長到丹丹哥的腰那麼高,也就是笙笙哥的最末一根肋骨的高度,而且喊四個爹爹絕不會弄錯人,也弄清楚了雖然有四個爹爹,但是我們兄弟三個都是飛天爹爹的身體中分裂誕育出來的,我是平舟爹爹和飛天爹爹一起誕育的寶寶,丹丹哥是行云爹爹的小寶貝,笙笙哥當然就是輝月爹爹的孩子。這時候,人生中發生了對我來說,最最大的一個變化。

輝月爹爹說要我們去讀書。

飛天爹爹表情不大好看,一手拉著丹丹哥一手拉著笙笙哥,懷里還挂著我。

“輝月,他們三個還小……再說,讀書在帝都也可讀,不用去那麼遠的地方……”

不是很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讀書啊?我也常讀的。丹丹哥和笙笙哥都會教我,我還會寫自己的名字呢。第一次寫好了我拿去給爹爹們看,行云爹爹眉開眼笑,先夸我聰明上進,然後很和氣地問:“靜靜寶貝,你這是寫的什麼字啊?”

我……我……人家寫的自己的名字啦!

有點失望,行云爹爹原來識字這麼少,連我的靜字都不認識。

然後平舟爹爹回家來了。我又拿去給他看。要不就說平舟爹爹是我親生爹爹呢,說話就是比行云爹爹直接多了:“靜靜,下次別拿哥哥們的筆墨紙硯來玩,要畫畫爹爹給你預備顔料畫筆。”

我根本連解釋也不想解釋了。

平舟爹爹原來眼神兒不好,這哪里是畫啊,這明明是我的靜字,靜字!

到了飛天爹爹這里,我奶聲奶氣地說:“爹爹,你看我寫的字,我會寫自己名字了!”

自己先把主題申明,不信他還能給我拐個大彎說不認識或是說我畫畫。

可是我顯然嚴重失誤,飛天爹爹劍朮漂亮會做好吃的飯菜,可是……可是,他拿著那張紙看了半天,說:“靜靜好聰明呀!這個字寫得真端正真漂亮!”

我滿臉黑線,無力的提醒:“爹,你拿倒了。”

他咳了一聲,然後不好意思的搔頭:“靜靜,這種古版的正字,爹認識得不多。下次你寫現在大家通用的新版字吧。

我更無力了,一邊把紙拉回來卷個卷兒,一邊說:“我寫的是新版字……”

最後到了輝月爹爹那里……

我總算大開眼界大長見識……怪不得輝月爹爹總坐在上首第一個位子呢,就是比其他三個爹爹水平高多了:“靜靜這個字寫得很似模似樣了。靜,嗯,當初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是希望你沈靜聰明,平平安安。靜靜不要讓爹爹失望知道嗎?”

我開心地回給輝月爹爹一大口口水洗臉。

他笑著抱我,轉頭斂了笑容喊:“丹丹,過來。

要說家里最有權威的就是輝月爹爹了,就是,就是……嗯,我不會形容。反正就是,他笑瞇瞇的看你一眼,你就涌起那種要下跪的沖動。他要是面無表情看你一眼,你一定馬上想到要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

笙笙哥形容他親爹這種氣質叫不怒而威。

丹丹哥磨磨磯磯過來了,輝月爹爹一笑:“丹丹,上次你把這個靜字寫錯,我讓你多抄几遍,你抄了沒有?”

丹丹哥小聲說:“抄,抄了啊。”

輝月爹爹笑得更加溫柔:“那爲什麼你現在教弟弟的還是錯的寫法?”

哇咧!

原來不是我寫得差,是哥哥他本來就教的不對啊!

害人家今天一天小小的自尊心受損了N回!要不是到了輝月爹爹這里,我還沒法洗清冤屈了我!

丹丹哥不說話,頭低得都貼到了胸口。笙笙哥在一邊收拾他的寶貝書籍,微微一笑說:“大哥是抄了一百遍,可是我隨意看了一眼,大哥那一百遍好像都是拿那張寫錯的字照抄的。”
……

那天之後沒過多久,輝月爹爹就說要我們出去讀書。

本來,本來是只讓丹丹哥去,可是笙笙哥說也要去。

我就覺得不開心了,爲什麼哥哥們都去不讓我去?

於是跑去纏輝月爹爹,要死要活的一定也要和哥哥們一起去。

其他爹爹倒是都沒說什麼,我親爹爹平舟爹爹也沒異議。

就是飛天爹爹抱著我們說舍不得。

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飛天爹爹反對也沒有起到用處,我們還是一起出發了。

平舟爹爹替我們打理了行李。那些漂亮的閃亮的衣料和袍子都沒有裝進去,倒是弄了好些青的白的黑的布的褲褂,丹丹哥頭上系的金絲的發帶換成了布帶,笙笙哥那些綴著明珠的鞋子也一雙都沒有帶出來。

坐的馬車也不是偶爾全家一起出游的那種大馬大車。

小小的一輛布篷車,拉車的馬瘦不拉嘰的。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啊?

哥哥們抱著我坐車。笙笙哥就比較安靜,丹丹哥就好象屁股上生了彈簧(這是飛天爹爹的說法),老是晃來晃去,時不時掀開車帘子向外看。

笙笙哥看了一會兒書,給我剝橙子吃。

好在橙子還是家里常吃的那種,金玉其外,香余滿口,要是也換上又酸又小的來,我可不干。
“靜靜乖,這次出去,不可能告訴別人,我們爹爹是誰。就是我們兄弟三個,也互相不要叫在家里的名字。也不要告訴別人家住哪里,家里什麼樣。”

我眨眨眼,看著哥哥,不大明白什麼意思。

爹爹說騙人是不好的,不可以騙人。爲什麼笙笙哥要我騙人家呢。

笙笙哥笑起來真象輝月爹爹,只不過沒有那麼嚇人。

“靜靜不要瞎想。我們家世比較不一般,如果告訴了書院的先生和一起學習的朋友,他們會因爲害怕爹爹們而不敢和我們如常相處的。不是要你騙人,只是不要說就好了。”

我點點頭。

丹丹哥乾脆跑出去跟車夫一起駕車去了。

“二哥,我們要去哪里?”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2-20 12: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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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醒來了,要上早課了。”

我粉努力粉痛苦的睜開眼瞄一眼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啊。

“哥哥,我好困……再讓我睡一會兒……”

“不行,今天是頭一次上課堂去,乖,回來再睡,先穿衣服。靜靜聽話。”

我頭昏腦脹,笙笙哥把我拉起來,剝掉身上搓成了一團的睡袍,給我套上外衫。

他坐在床沿給我系衣帶的時候,我的頭一點一點的,又垂到了胸前。

生生哥晃晃我:“靜靜別睡了,快點提提精神,等下早課上先生會點名,他點到你的時候,你要記得答應。你叫張玉靜,聽清楚了,在學堂里你要一直用這個名字……”

我呵欠連天:“人家知道啦,說了好多遍了都……哥哥,早上吃什麼?”

丹丹哥敲了我一個爆粟,疼得我咧嘴,倒真是醒了困:“小豬啊你,就記得吃。先上早課,完了吃飯,上午要讀書,下午習字,晚上有晚課,你以?還象在家里那麼舒服呢!”

我捂著頭淚眼汪汪:“笙笙哥,好疼……”

洗漱的時候我又打了一串呵欠。

好在丹丹哥凶歸凶,還替我抱著書匣子。我抄著手跟在笙笙哥後面走,越走越慢,頭止不住的向下垂。笙笙哥喊了我兩次都沒辦法,只好牽著我的手拉著向前走。

好在我們的書堂不算遠,繞了兩個院子,穿過一片花圃,拐進了一間屋子。

天才蒙蒙亮,屋里一排排的桌椅已經坐了一大半的人。我勉強?起頭數,橫著四個,豎著六個。

一共二十四個……

我捂著嘴又打了一個呵欠。

一個穿皂衣的少年站起身來,他個子和丹丹哥差不多高,有點冷淡地指了指前面的位子:“新來的?姓張是不是?你們坐這里。”

我一看那個位子就開始在肚子里叫苦。嗚,?什麼要坐第一排啊,那,那要是先生進來了,我還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我,我會怕。

在家的時候,行云爹爹說,書院的先生都很凶,會打手板罰跪,有的還會敲脛棍……

嗚嗚,我不要坐第一排啦……

笙笙哥一看我的臉就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就是有這個本事,好象誰的心事都看出來。

“靜靜不要怕,哥哥就坐在你的後面,會時時的提醒你。來,坐好。”

丹丹哥把我的書匣子放在位子上,我委屈的看看兩個哥哥,不情不愿的坐了下來。

書匣打開,搬出筆墨硯,位子的案下有一疊紙,兩冊書。案上有盞小小的油燈,一點都不亮。

忍不住回頭去看哥哥,笙笙哥坐在我後面,丹丹哥坐在他後面。

如果我不是個子最小的一個就好了,我也想坐後面啊。

你看這本書這麼大個兒,擋住臉打個瞌睡,先生一定不會發現的……

笙笙哥向我使眼色。我嘟起了嘴,抽抽鼻子,把書打開來看。

書上的字一個一個都呆板乏味,我怎麼看得下去啊。

我頭又漸漸向下垂……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嗒”一聲響,笙笙哥用筆杆敲桌案。

我一驚,?起頭來。

嗚,先生又沒來,讓我再閉閉眼養養神也沒關系嘛……

揉揉眼睛,我鼻翼動了動。

咦?

再動了動。

哎呀呀,哪里,哪里來的香味?

我一向鼻子靈,尤其是聞到吃的香味的時候……

順著香味飄來的方向望過去。

左邊靠牆,從前面數的第二個位子上,有個家夥正用袖子掩著臉。

香味就是從他那里來的沒錯!

嗯,嗯,好香……是什麼?

不是花生,也不是松子榛子……

啊,是了,是核桃!

一定是香酥核桃!

我最愛吃香酥核桃的!

這個人好過份!

居然在我這麼渴睡又這麼肚餓的時候,在我旁邊公然的吃我最喜歡的香酥核桃!

舔舔嘴唇,咽一口口水,低頭再看書上的字~~~~~~~~更看不下去了。

一個一個的黑字就象一粒粒焦糖裹的核桃。

嗚嗚,我想吃核桃……要吃核桃啦……

要是在家,根本不必我開口,每天放在小攢盒兒里的點心總是在手邊的嘛……

忽然有腳步聲踢踢踏踏,一個人走了進來。

所有的學生都站了起來,我慌忙也跟著爬起來……

哎喲,坐得久了腿麻,酸得好難受。

“先生好……”旁人喊,我跟著喊。可是慢了一拍,人家的話音落了,我的嫩乎乎的“好——”字兀自在拖長腔。

有點不大好意思的閉上嘴,偷看先生。

“都坐下吧。”

嗯,先生的個子好高。

臉黑黑的,長得一般……

嗚,還是聞到核桃的香味。那個該死的家夥,到底帶了多少核桃來啊!也不說分我一口吃。
“今天來了三個新同窗啊……”

好香……肚子空空的好難受……

先生說:“叫什麼名字?”

我茫然?頭,先生正看著我。

咦?發現新大陸。

先生是個斗雞眼!

笙笙哥的筆杆又敲桌案了。

啊,在問我麼?

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核桃的香味飄啊飄搖啊搖……

“不要怕生,叫什麼名字,說說看。”

我張口說:“我叫吃核桃。”

學屋里一片靜默。

先生的臉色古怪異常,四下里學子們捂著嘴遮著臉,肩背忍笑忍得直哆嗦。坐我旁邊的那個小胖子簡直抖得象得了瘧疾,喉嚨里發出可疑的咯咯聲,簡直象是要抽搐了一樣。

我茫然地看著先生,先生的斗雞眼真的……。

笙笙哥在後面說:“先生,舍弟年紀小,不懂事。”

先生得了個台階,揮揮手說:“不要緊,不要緊。書院這麼些年來,也還是頭一次有這麼小的孩子來念書。”

後面他們又說了什麼我根本不知道。先生不過打了個轉,就又出去了。笙笙哥有些哭笑不得的小聲說:“餓了麼?怎麼想起來說……算了,等下就去吃早飯,我讓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核桃給你。”

我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哥哥你最好了。不是我的錯,是有個家夥在吃核桃,一直吃一直吃,我聞了半天,真的,真的不是有意說……”

丹丹哥臉色不大好看:“你真丟人!”

我委屈的扁扁嘴,低下頭不說話了。過了一小會兒,又扭過頭小聲說:“哎,哥,你們看到沒,先生是個斗雞眼……”

笙笙哥咳嗽了一聲沒說話,眼里明顯也是笑意。丹丹哥就沒有那麼含蓄,直接咯咯的笑出聲來。

好不容易把這見鬼倒霉的早課上完。書本攏一攏放在案子下,丹丹哥和笙笙哥一人拉我一只手,去飯堂。

倒不是我們這麼友愛親密走這麼短的路也要手拉手……

是我已經餓得頭暈眼花……沒人拉就走不動路了。

笙笙哥哥說手上沾了墨去洗手,問我去不去。我抱著長凳一動也不想動,連搖頭的動作幅度都很小。

他笑著揉揉我的頭發,只好自己去了。

丹丹哥小聲說,去找些好吃的,也跑個沒影兒。

我一個人坐在飯堂的角落里,左看看,右看看。

人不多,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子。

那剩下的人呢?都不吃早飯的麼?

還有人不愛吃飯,怪胎。

不過……要是頓頓飯都象昨晚那樣豆角豆芽豆腐||||我想……我也肯定不會特地跑來吃這個。

正抱著空空的肚子等丹丹哥給我找吃的來,忽然後面有人拍我一記,拍得好重,我啊了一聲,回頭去看。

有個笑得賊眉鼠目的家夥站在我背後,嘴咧得象個瓢兒:“嗨,吃核桃小弟弟,你哥哥呢?”
我不認識他,不過看著有點點面熟,可能是一個同窗吧。

“我不叫吃核桃……我叫……嗯,我叫……”

我搔搔頭,我叫什麼來著,好象是姓張?又好象是姓楊?到底姓什麼啊?明明是記得的,可是猛然間卻想不起來了。

那個家夥笑得更賊了:“看看,就是叫吃核桃沒錯啊。怪可憐見兒的,誰家這麼小的孩子就送出來念書。給你。”

我呆呆的接過他遞給我的紙包。

啊。

香氣一下子鑽進了鼻孔里。

核…………核……核桃!

我的眼睛一下子變成了兩顆紅心心,沖這個嘴巴張得象水瓢的同窗直冒粉色泡泡:“謝謝哥哥……”一手就抓了核桃往嘴里塞。

唔……好吃得我都快掉淚了。

那個好心的哥哥笑笑就走了。

笙笙哥回來的時候,我正抱著紙包,吃得一身都是焦糖渣兒,還抓了一把給他獻寶:“笙笙蟈,你也七……”

他看看我懷里抱的紙包又看看我:“吃的什麼?”

我含含糊糊,口齒不清的說:“……核……核桃啊……”

“哪里來的?”

“一個同窗哥哥給我的。”我把最後几顆倒進嘴巴里,紙包團了團打算丟掉。

笙笙哥把紙團接了過去,展開來看。

這有什麼好看的,上面就有糖漬什麼的啊……哦,好象還有我剛才滴了几滴口水在上面……
笙笙哥從上到下把那張紙掃了一眼,重新搓成團兒扔到一邊。

核桃吃完了,肚子不空了。

腦子好象又會運轉了。

哦,我終于想起來了……

……我在學堂里,名字應該叫張玉靜。

下次再見到那個哥哥,我可得告訴他一聲,我不叫吃核桃……

可是……笙笙哥的臉色怎麼不大好看啊……

“靜靜,好孩子該不該吃陌生人給的食物?”哥哥拉著我的手問。

“不該。”我答得干脆俐落。

“那你?什麼吃旁人給人核桃?”哥哥的眉毛皺了起來,眉心打了個雖然好看,但是讓人有點緊張的結。

“可是,那個哥哥是我們同窗啊,不算陌生人。”我振振有詞。

笙笙哥一臉挫敗的表情,在一向平靜淡然很象輝月爹爹的他來說真的很難得。

丹丹哥捧著個托盤過來了。

盤里有清粥,小菜,面餅和小麻團子。

“來靜靜,這是棗泥餡兒,嘗嘗看。”丹丹哥給我盛了一碗粥,掰開一個小團子給我。

嗯,炸得滿香的。

我咬了大大一口。

笙笙哥揉了揉我的頭發,沒有再說什麼話。

早餐的時光很快樂,天已經大亮了。

我吃得飽飽,步子邁得穩穩的。

上午過的很快,課上完的時候先生說,大家自己寫一段筆記。

我寫的是:“天亮了,枝頭上長滿了綠葉,這個綠葉綠的,嗯,好綠呀,好多呀,好漂亮呀……樹上有小鳥在叫,叫得很好聽。不過我只是在心里說說,不能大聲說出來。不然我大哥會說我侮辱他,這種鳥叫聲怎麼能叫好聽呢?二哥說,要牢牢記住不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就是同窗哥哥給的核桃也不能吃。”

筆尖蘸蘸墨,繼續寫:“早上給我吃核桃的同窗哥哥叫王永樂,他說這是因?家里人希望他永遠快樂的意思。可是,這個名字起什麼,和他是不是能天天笑瞇瞇的沒什麼關系吧?不然,?什麼輝(輝字寫了一半涂了個大黑圈,因?想到不可以提爹爹們的名字),爹爹有個認識的人,叫天壽。好象是想壽與天齊,可是去年他還是死掉了。所以,名字叫什麼,和人是不是過得好,沒有什麼關系的。他家里人不會起名字,真笨。

一張紙寫滿了,我換了一張:“我對王永樂說,他名字起得不好,他說,比吃核桃好聽。他好笨哦,我又不叫吃核桃。坐在他後面的哥哥不愛說話,也不愛看人。我的筆筒碰翻了滾到他案子底下,他幫我揀起來。我問他叫什麼,他不說。我記得哥哥說,人家幫了你,一定要道謝,所以跟他說謝謝。他不理我。他很不懂禮貌。後來王永樂告訴我,說他叫懷戈。”

手有點酸了,甩了一甩,不小心甩出几點墨點子,兩滴落在地上,有一滴飛上了那個懷戈的衣服上。不過他低頭寫字好象沒注意:“我甩墨甩到懷戈身上了。我應該跟他道歉哦,可是他不愛說話,剛才跟他道謝他都不理,道歉他肯定也不會理了。所以,我道不道都一樣,我想我還是不要道了。我的手累了,先生也沒說這個筆記要寫多長,我想我就寫到這里吧。”


“哥哥,我可以……”

“不可以。”

低下頭,摸摸鼻子,繼續一筆一筆痛苦練字。

又過了一會兒:“哥哥,我……”

“要方便麼?我帶你去。”

默。。

笙笙哥能不能不要這麼滴水不漏啊。

我也,我也沒做什麼壞事。只是,只是王永樂把一盆水放在學屋的門上,用掃把架住的時候,我幫著遞了下掃把。結果斗雞眼先生被水盆潑到,一下子就把目標瞄准了王永樂。而王永樂又粉沒義氣把我也一起供了出來。

還特別咬著字說,是我遞給他的掃把,是我幫他扶的板凳……

結果我和他一起被罰站堂,站了足足一上午耶!

嗚,笙笙哥還這麼鐵面,監督著我非把今天的作業寫完了不可。

王永樂居然剛才還在窗戶外面對我嘿嘿笑。

他那種笑法啊……說嘻笑,嗯,不合適。說冷笑,也不對……

啊,是了,是獰笑。

對,就是獰笑!

我昨天才學會寫那個獰字!寫得我手都痛了!

一看他笑得這麼難看,這麼欠扁,就知道他肯定是在獰笑!

笙笙哥牽著我走到茅廁的門口,我急忙攔住:“哥,褲子就不用你幫我脫了,你在這里等我啦。”

跑進廁所,左看右看,撩起褂子就從小窗戶里哼哧哼哧爬了出去。

輕手輕腳往另一個方向跑。

呼……

松一口氣!

我一點兒也不怕斗雞眼先生,可是很怕笙笙哥。

丹丹哥說九戒書院也有教劍的先生,只是一般的學子不教,下午他約了同窗一起去看。

我也很想跟去,可是笙笙哥說不寫完功課不可以去。

可是,可是……功課可以晚上再寫啊,但是教劍法今天不看明天可不一定還有得看。

他們說那個院子叫問濤,我左看右看,就是沒看到哪一間院子上寫著問濤兩個字的。倒是越走越偏,越走越慢……

腳酸了,上午罰站堂站的,小腿差一點點抽筋耶!

在家里哪有站過這麼久?出門就恨不得一群人上來抱著背著捧著……

我可憐的腳丫丫……雖然丹丹哥幫我揉過,可是他急著去看人家學劍,根本也沒有給我揉舒服嘛。

這里……是哪里啊?

柏樹長得老高老高,樹冠撐開象一把巨大的傘,把天空全遮住了。

我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

我……

我……

我迷路了……

嗚,我從哪里來的?

這里又是哪里啊……

嗚嗚,怎麼辦……


轉了兩個圈子都沒找著方向,走不動路了,我坐在小徑旁邊,心里害怕直想哭。

可是丹丹哥說男孩子不能哭,很丟人,只有女孩子才哭。

不過,這里沒有……我哭一聲,就哭一聲,應該沒有人聽到吧。

沒人聽到,丟臉只有自己知道了。

我捂著臉小聲的哭起來。

本來跟自己說好只哭一聲,可是一哭起來就收不住。

我不喜歡學堂,我想家。我想爹爹們,想侍女姐姐們,想藏書閣里的白胡子老頭兒們,我揪他們胡子他們也不惱。我害怕,找不到哥哥了,我怎麼辦呢?

忽然身後樹叢喀喇一響,有個人鑽了出來。

我急忙抹抹眼淚回頭看。

那個人穿著件黑衣服,系著學生巾。我一下子跳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這位哥哥,你……”
他看看我,大步就向前走。

我趕緊追上去。他步子好大,我小跑著才剛能跟上,氣吁吁地說:“哥哥,你,你,你知道斜蒼院往哪,哪,哪邊走?”

他頭也不回照樣走他的,我頭暈眼花累得實在不行了,猛地一跳拉住了他的袖子:“哥哥等一等!”

他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來,用力把袖子一抽,我站不住,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好痛!

手肘和膝蓋痛得厲害,尖銳得象是小針在刺,我啊一聲,眼淚滾了下來。

那人抽走袖子,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我趴在地上一時站不起來,傷心加上傷身,哭得天昏地暗,覺得世上再沒有比我更可憐的小孩子。

哭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忽然有人把我抱起來,粗魯的替我抹了下眼睛,手勁兒太大蹭得我臉上生疼。

哭腫的眼睛用力睜開,才看見這個人就是剛才那個害我跌跤又無情走掉的人。

心里惱起來,用力踢他一腳:“你不是走啦!還回來干嘛!”

那個黑衣裳說:“你多大了?”

我扁扁嘴:“我不告訴你。”

其實……我也不大記得。

反正我比哥哥小,比學堂里所有的學生都要小。

“這麼小出來念書,”他說了半句,卷起我的袖子:“碰傷了麼?讓我看看。”

我用力一抽手:“不要你貓哭耗子!”

可是狠話是說了,手卻沒抽回來。他力氣真大,把我的手腕握得牢牢的。

手肘擦破了皮,有紅紅的滲出來,我低頭一看,心里害怕,張嘴又啊一聲哭了出來。

“不許哭。”他小聲說,歪頭想了想,在傷口上舔了兩下。

我覺得癢,又有些涼,一面扭動一面說:“你別欺負人。”

他有點哭笑不得的說:“我怎麼欺負你了。看,不疼了吧。”

我舉手來一看。

呀!

傷口呢?

剛才破皮的地方,完好無損,只有一點淡淡的粉紅色印子。

“哥哥你嘴里含著藥嗎?”我一直以?只有輝月爹爹有種本事,受了小傷總會去找他。可是這個哥哥也會?我在他腿上直起身來,捧著他的頭去掰他的下巴。他笑起來,向後躲著:“不要頑皮。你住斜蒼院?我送你回去。”

我哦了一聲,從他腿上爬下來。

剛想邁步走。他把我抱起來,卷起褲管:“這里也疼吧?”

他不說我都忘了,被他一問,覺得真的還在疼著,老老實實點頭。

他依樣替我舔傷口。

他的舌頭好軟好滑,涼涼的。被舔的地方立刻就不疼了。

我覺得有點癢,格格笑出聲來:“哥哥你好象我家的小白。”

他順勢抱著我向前走:“小白?你的貓麼?”

我認真的搖了搖頭:“不是,小白是熊熊。”

他大概沒有聽明白,從懷里拿出個小紙包來:“餓不餓,給你吃甘草杏。”

我開心的接過來,完全忘記了剛才不久還跟笙笙哥保証過不亂吃人家給的東西。

嗯……我滿足的聳肩瞇眼,好甜。

這個哥哥走得很快。三轉兩繞,遠遠的看到斜蒼那個牌匾了。他放我下地,我突然覺得很舍不得,居然還想讓他多抱我一會兒。

他指指那邊:“自己走回去吧。記得,別跟人說我的事情,尤其是治傷的事。”

我用力點點頭,輝月爹爹也是不喜歡人家說他的事情的,我當然記得。

“哥哥你叫什麼?住哪里啊?我閑時去找你玩好不好?”我仰起臉說。

他想了想:“我的名字叫做李爾,你要想見我,就去剛才遇見我的那里,我常常會在那里看書。”

我答應了一聲,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

仔仔細細把他的長相看清楚,記在心里,又朝他笑了笑。

他跟我揮揮手。

我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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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笙笙哥說謊話是沒有用的,我偷看他的臉色,坦白認錯。

笙笙哥冷著臉兒,說:“錯在哪里了?”

“錯誤有三條,一,我不該不好好寫功課三心二意。二,我不該偷偷跑了不聽你話。三,我……”這一套話是爹爹常說的,好象每次這麼說之後,輝月爹爹他們都不會怎麼認真生氣。
可是,三……嗯,我湊不夠三條。

兩條也可以吧。我低著頭眼睛向上瞟,只瞟見笙笙哥的下巴,繃的緊緊的,明顯是沒消氣。
“功課呢?打算什麼時候寫?”

我點頭如小雞啄米:“我現在就寫,現在就寫。”

因?哥哥沒再問我是怎麼回來的,我也就沒有機會說我遇一個大哥哥,穿黑衣服,眼睛很亮,名叫李爾。

不過,一邊寫字的時候,還會想起他來。

雖然臉上酷酷的,其實他很溫柔。抱著我的時候和哥哥們一樣溫柔。

只不過哥哥們沒有那樣舔過我。

左手輕輕撫過手肘受過傷的地方,已經一點都不痛了。

他真的好厲害啊。

笙笙哥頭也不?:“別發呆,快寫字。”

我回過神來,委委屈屈的哦一聲,伏下去繼續做功課。

丹丹哥一直到我們吃完了晚飯才回來,一臉的眉飛色舞,問他劍法好看不好看,他不耐煩:“去去去,小孩子懂什麼!”

什麼態度啊,看了教劍就這麼橫了!

我一生氣也不再問,把紙筆收一收。寫字寫得手指都要抽筋了,看著笙笙哥臉上已經不再有惱怒,滾到他懷里去要他給揉揉手指頭。

笙笙果然沒有再生氣,拈住食指中指幫我細細的推揉。

我看他臉色很好,決定還是不說下午我吃了人家甘草杏的事情。

被訓事小,破壞哥哥的好心情,這多不好對不對。

我嘻嘻笑著摟著哥哥的脖子:“哥,我今晚跟你睡。”

笙笙哥回抱著我:“好,今晚我們一起睡。”

丹丹哥坐在他的床上,抱著膝不知道想些什麼。

我拿了一顆杏核扔過去。

咚一聲,砸在他的床背後,他一動沒動。

再一顆,丟得更准了,砸在他背上,他竟然還是沒動。

第三顆瞄准了他的後腦勺……一,二,三,我丟……

啊!

剛剛離手的杏核一下子被笙笙哥攔截住了,不贊同的目光看看我,搖了搖頭。

我嘻嘻笑:“他發呆嘛,我讓他回回神。”

笙笙哥剛沐浴完,身上香噴噴好好聞。

我抱著他不撒手。

“寶寶。”

“嗯。”

“今天還有沒有不乖?”

我搖搖頭,一副乖乖的架式:“都已經認過錯了。”

笙笙哥慢慢舉起那顆杏核遞到我眼前:“這個哪里來的?”

啊?

我張大了嘴,咬著拇指說不出話來。

笙笙哥眉毛一豎,把我拎了起來扔回自己床上:“自己睡去吧!”

嗚嗚……我趴在枕頭里無飲泣……嗚嗚,看著笙笙哥寬衣,看著他掠開頭發,看著他躺下去,蓋上被子……

嗚嗚,我不要一個人睡吧,我要跟哥哥睡……

嗚嗚,哥哥……哥哥……

嗚嗚,?什麼哥哥這麼聰明這麼鐵石心腸啊……

我含冤忍痛,慢慢爬到丹丹哥床上,抱著他腰討好的說:“哥哥,我們晚上一起睡哦?”
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我一樂,把枕頭一推就躺了下去。

屋里滅了燈,三個人安靜的睡著了。

夜半……

“咕呼!”

“啊——”我痛叫出聲。

屁股好痛。

我坐在地上發著呆,一時沒醒過來。

笙笙哥捻亮燈,端著照了過來:“寶寶?你干嘛坐地下?”

我,我,嗚……

看著丹丹哥正對著我的方向伸出的一條腿,我真是無語含淚向蒼天哦!

他踢我……嗚嗚……

笙笙哥披衣下床,把我撈起來抱好,脫下我的小褲褲看:“好啦,沒有摔破。”

什麼話啊,屁股要是這麼一摔就破,那我的屁股也太脆弱了吧!

嗚,可是,不破也粉痛粉痛啊。

哥哥給我擦眼淚:“好啦,不哭,來,在這邊睡吧。”

我乖乖的收聲,擦擦眼睛,抱著笙笙哥躺下來。

哥哥把我護在懷里。

我慢慢閉上眼。

又想起那個穿黑衣服的李哥哥了。

打個呵欠,向笙笙哥更移近了一點點,慢慢的睡著了。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在黃先生的書堂上了几天課之後,我和哥哥們分開了。

我到劉夫子那里去念書,笙笙哥跟著一個姓蘇的夫子學,丹丹哥的夫子姓紀。

每天上午都看不到哥哥們,我一開始很不習慣的。

不過,好在笙笙哥他們的學屋離我也不遠,劉夫子讓我們自己習字的時候,我就跑到笙笙哥他們窗戶外頭去看。

夫子在的時候我就只好探探頭,便回去。夫子不在,里面的學生們就起哄,喊哥哥:“哎哎,張玉笙,你家小寶貝來找你了。”

笙笙哥就笑著出來,抱著我說几句話,有時候拿手巾替我擦臉上不知道何時拭上的墨跡,再拉著我的手送我回劉夫子那里去。

去找丹丹哥的時候,常常找不到人。他們學屋里只有稀稱拉拉几個人坐那里,問其他人又都說不知道。

好在下午的時光大多數還是可以和哥哥們在一起的。我大約知道一點,哥哥們的功課比我的艱深復雜,要看的書多,寫的字也多,不象我那麼輕松。

睡了午覺起來,屋里靜靜的,笙笙哥不在。

丹丹哥一臉苦惱坐在桌邊,啃著筆杆皺著眉頭。我抓著一塊乳脂軟糖爬到他腿上,探頭看他在讀什麼書,怎麼這麼苦惱。

桌上攤開一張紙,紙上寫著几行字。

我努力辯論,好在字都不難認。可是說的意思我一點兒都不明白。

第一首是七個字的詩:

今有四人來做工,六日工價九錢銀。  

二十四人做半月,試問工錢該几分。


下面一首也是詩:

巍峨古寺在山中,不知寺內几多僧。  三百六十四只碗,恰巧用盡不差爭。  

三人共餐一碗飯,四人共喝一碗湯。  請問先生能算者,山中寺內几多僧。

後面一行不是詩了,看得更是一頭霧水。

今有雞翁一,值錢伍;雞母一,值錢三;雞?三,值錢一。

凡百錢買雞百只,問雞翁、母、?各几何?

最後一行是這麼說的,

有井不知深,先將繩三折入井,井外繩長四尺,後將繩四折入井,井外繩長一尺。問:井深繩長各几何?

我歪著腦袋看,看了半天都不懂:“哥,這什麼?”

丹丹哥沒好氣地說:“算朮題。”

我眨眨眼睛,不明白。

“什麼意思啊?”

丹丹哥煩惱地推了我一把:“我要是知道什麼意思還用得著坐在這里費勁了。”

我咬著糖給他出主意:“哪個先生出的題啊,要不,你叫笙笙哥來替你看看?”

丹丹哥把筆用力一扔:“他和人聽琴去了,不到天黑回不來!”

我嘟起嘴來用力想用力想,最後說:“要不,我去問問別人,興許別人會的。”

丹丹哥皺皺眉頭,把紙一推站起來:“我將來是要做天將的,要領兵打仗,干嘛學這些個。”他看我:“我出去下,你自己呆著別亂跑。想吃什麼去找留離要。”

我哦了一聲。

看丹丹哥摸了他床頭的木劍,跳窗戶跑了。

好奇怪,放著前門不走跳後窗做麼啊。

我含著糖一個人在屋里坐了會兒,把丹丹哥那張紙左看右看了半天。

嗯,拿去問問別人好了。

記得上次,我是從茅廁東邊那道矮牆翻出去,然後一直跑,後來,嗯,遇到一棵柏樹,我就,嗯,向左拐了。然後,遇到一個小花壇,我還跳上花壇順著花壇邊兒走走走……後來花壇邊兒走到了頭,我跳了下來,這會兒有個月圓洞門……

嘻嘻,就是這里!

雖然上次迷了路不知道怎麼回去,可是這次順著上次的路線走過來一點沒走錯。

嗯嗯,我想起剛才哥哥跳窗戶的事。

和我翻茅廁的牆有異曲同工之效啊。是不是他上次也是翻窗戶走的,這次怕走錯所以還按上次的步伐走一次?

嘻嘻,我掩口笑,一眼看到那邊花樹底下坐著一個穿黑衣的少年。

“李哥哥——”我向他跑過去,不留神腳底下一條老樹根高出了地面,我在上面一絆,整個人往前仆。

李耳手疾眼快伸手把我抱住,我笑瞇瞇拉著他的袖子:“李哥哥,你想不想我?”

他把我抱在腿上,手指頭在我鼻尖狠狠點了一下:“下次別跑這麼快——昨天怎麼沒來?”

我搔搔頭:“嗯,昨天,昨天,我,嗯,好象睡著了……一醒過來就早上了。”

他一笑:“就猜你這小豬又睡了一天。”

我不服:“我不是小豬!我是小靜靜!”

他捏捏我的臉說:“好吧,不是小豬,是小靜靜。昨天給你帶了好吃的,你沒有來。今天沒有帶吃的,你又來啦,可怎麼辦?”

我聞言大為沮喪,簡直要哭出來。拿手背揉揉眼睛,紙團從袖子里掉出來。

“這什麼啊?”他俯身把紙團拾起來。

我才想起來正事:“啊,這個是,算朮題。李哥哥你會不會做?”

他打開來看了兩眼,沖我皺皺鼻子,好看的眉毛斜斜的几乎要飛起來一樣漂亮:“小靜靜好笨,這樣的題目都不會做。”

我不服氣,本來想分辯這不是我的課業,是丹丹哥哥的。可是話到嘴邊,想到丹丹哥哥那麼愛面子,讓李哥哥說他好笨不會做題,以他那種驕傲的個性一定要氣得跳腳。

所以……嗯,我咬咬牙,我就發揚下兄弟友愛,就算這是我的題目好了。

李耳看看我,笑起來:“好啦,小臉兒氣得跟個小柿子似的。我幫你做,回來你自己再謄抄一遍,免得讓先生看出來了。”

我倒來不及跟他計較我的臉象不象柿子,急忙點頭:“好好好,你幫我做。李哥哥你最聰明了,最能干了,最好心了,最漂亮了……”

他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捂著額角:“哎喲喲,小豬你饒了我吧。這種恭維話能省就省,我可不要你這樣討好。”

我眨眨眼,笙笙哥說,讓人家做事情,不能白占便宜的。

有點肉痛,我摸出剩下的最後一塊乳脂軟糖,攥得緊緊的,拳頭伸到他跟前:“那,這個,這個,給你吃。”

他看看我握緊的小拳頭,笑意滿臉:“嗯,好。”

啊?

真,他真要啊?

我……我只有這一塊了呢……

嗚,很舍不得……可是已經說要給他了……我慢慢,慢慢,慢慢的松開手,把糖放在他手心。
他把糖拿起來,剝開油紙,先看看,又聞聞。

嗚,我……我的糖……

小離哥專門從外面給我帶來的糖……

只有最後一塊的……

甜香氣一絲絲鑽進鼻孔,我覺得我的眼淚和口水一起要流出來了……

心一橫,把眼睛閉了起來。

快點吃吧,吃完了快點幫我做題……

“小豬,張開嘴。”他的聲音輕輕的,帶點誘哄。

我緊緊閉著眼,但是嘴巴卻不由自主的張開了。

甜甜的,香香的,熟悉的味道。

啊,我睜開眼,軟糖已經含在了嘴里。

李哥哥笑著摸我的頭:“乖乖吃糖,我替你把答案寫好。”

“哦!”我興高采烈應了一聲。

李哥哥拿出筆,在小墨水匣里沾了墨,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刷刷的寫字,連個梗都不打,好象根本不用思考似的。

我坐在他旁邊,兩只腳垂在石凳邊上搖啊搖。

太陽快落山了,李哥哥的側臉在有點橙色的陽光里面顯得特別好看。和丹丹哥那種漂亮不一樣,和笙笙那種溫和也不一樣。

我說不上來。

反正好看。

風吹得他一縷頭發在頰邊蹭啊蹭,我爬起來,把那縷頭發給他拂到耳朵後面去。

然後……

然後……

看著他有些金紅的臉頰,忽然想起香噴噴的柳丁。

柳丁……

咬起來甜美多汁……

這麼想著,我痴痴的湊上去,啾的親了他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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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哥哥睜大了眼睛看我,我沖他咧嘴笑:“我沒把糖汁沾你臉上啦。你要不放心,我給你擦擦。”

袖子已經拉了起來,他向後縮了一下,輕聲說:“不用擦。”

我哦了一聲,乖乖坐下來,從袖子里掏出哥哥給我的九連環,一個圈兒一個圈兒的解。解了半天沒解開一道,李哥哥把手里的筆收起來,吹吹紙上的墨跡,疊了兩疊給我塞進袖筒里:“可別弄掉了,回去記得自己再抄一遍。”

我高高興興跳下石凳子,出來半天了,不知道哥哥們都回來了沒有。

“李哥哥,那我回去了,明天你還來不來?”

他笑著點點頭。我向他揮一揮手,蹬蹬蹬的邁開腿跑了。

跑到月圓洞門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回了一下頭。

李耳站在花蔭下面,手指在剛才我親過的地方來回抹動。

還是嫌我的口水沾到臉上了!

我恨恨的跺了一下腳,從小到大我親爹爹們親哥哥們親侍女姐姐和還有小離哥哥,他們個個都眉開眼笑的回親回來。從來沒有一個人要嫌我的口水臟的。

就算嫌我臟,剛才我自己要擦,他還不肯讓,現在自己又擦什麼!

這個人……真是……真是……我咬咬,笙笙哥說的虛偽,肯定就是指著他這樣的人說的!
哼,我明天不要來見你了!

撒開腿跑了,這次是真的沒再回頭。

回到屋里,笙笙哥還沒回來,小離哥倒已經把晚飯送來了。野蘑燉山兔,熱騰騰的一大盆兒菜,白飯盛好了裝在碗里,丹丹哥正無聊的敲碗沿,看到我,眼睛一亮:“總算回來了,再不來菜都涼了。快點吃飯。”

我坐下來摸起筷子,抬頭問:“笙笙哥哥呢?”

“他讓人回來說了一聲,不回來吃飯了。”

我哦了一聲,筷子在碗里撥了几下,小離哥把兔肉剔好了在我面前的小碟里堆了一層,看我一塊也沒有動,伸手來摸摸我的額頭,又縮回去摸摸自己,問道:“靜靜,你不舒服麼?”

我搖搖頭。

“那是玩得累了?”小離哥哥挾了一塊兔肉遞到我嘴邊:“來,多少吃一點。等會兒我給你端蓮子羹來。”

我搖搖頭不吃,卻問:“小離哥哥,我親你的時候你討厭嗎?”

他奇道:“怎麼會,小靜靜這麼可愛。”他放下筷子,把我抱到腿上,嘖嘖兩聲,一邊臉上狠狠親了一大口:“怎麼胡思亂想的,乖乖吃飯。你看哥哥們個子多高,你要是不老實吃飯,可趕不上了。”

我扒了几口飯,才想起來把那張紙拿出來給丹丹哥。

他看了几眼,倒好象并不多開心。我多加了一句:“你要自己抄一份啊。”

他嗯了一聲,還是不大上心。

小離哥果然說話算話,收拾了碗筷去了一會兒,給端來一個小砂鍋,里面是熱騰騰的蓮子粥,瑩白的蓮子,爛爛的糯米,里面加了一點糖,甜香氣濃濃的。

問丹丹哥他要不要吃,他坐在桌前不搭理。

我吃了兩碗粥,漸漸困倦,草草的洗了臉,爬上笙笙哥的床睡覺。

不知道是累了,還是真的很困。我一覺睡到天亮,睜開眼的時候,笙笙哥也不在身旁,大約他是半夜上了床,又早早的起床去了課堂了。

丹丹哥也不在。

我慢慢爬起來,穿好衣服拿好書薄,沒精打采也去上早課。

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也沒睡好,早課就沒有來,上午也沒有來。屋里根本沒人有心思讀書,我跑出來,沿著曲曲折折的回廊轉了兩個彎子,去找笙笙哥。

他們學屋里先生也不在,几個學生湊著頭在後面不知道說什麼。坐前頭的一個少年看我在門口探頭,放下筆走了出來,笑著說:“小靜靜怎麼來了?你家哥哥今天沒有來上課的。”
我啊了一聲。

哥哥這麼中規中矩的人,為什麼不來上課?

我愣愣站在那里,和我說話的哥哥俯下身來說:“我送你回學屋去吧。”

我搖搖頭,跟他道了謝,自己慢慢走回來。

哥哥是不是身體不適,所以出了門又回去斜蒼院休息了呢?

腳步轉了一轉,沒有回課堂,一溜小跑沿著牆根兒往回奔。

哥哥一定是身體很不舒服了,不然他肯定不會缺課翹課的。

我一路小跑到了斜蒼院門口,前腳已經踏進了圓洞門,後一只腳卻突然頓住了。

笙笙哥的聲音。

卻是在笑。


笙笙哥笑得好開心。

我慢下了腳步。我從來沒聽哥哥笑得這麼歡暢這麼愉悅,他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難道生病這麼值得開心麼?

說不上來是因?什麼原因,我的腳步放得很輕很輕,悄悄靠近窗子。

窗子沒有關嚴,屋里有人。

笙笙哥坐在地席上,膝上擺著一具瑤琴。身旁不遠處是一爐香,細細的青煙慢慢飄起來。
那爐煙的旁邊坐著一個人。

穿著黑衣,面目我很熟悉。

是李哥哥。

笙笙哥的臉上挂著由衷的笑意,指尖輕輕挑弄琴弦,悅耳的“琮琮叮叮”的聲音象是最好聽的天籟。

“李兄覺得這具琴如何?”

李哥哥語氣熱烈:“其音之美,我生平聞所未聞。”

笙笙哥笑出聲來:“李兄說話好不夸張,你我年紀相仿,你能見過多少具琴,又聽過多少次樂音,就算是?了讓我開心,也不用這樣說。”

李哥哥有些急的探前身體,和笙笙哥几乎臉兒貼臉兒:“不是的,玉笙。就算是九天龍琴,也沒有這具琴的聲音好聽。”

笙笙哥睜大了美麗的眼睛,他黑發垂肩,肌光如雪,漂亮得不可逼視:“你見過九天龍琴啊?”

李哥哥有一瞬間的失神,喃喃說:“見過……”

“什麼樣子的?”

李哥哥的眼睛直直盯著笙笙哥:“很美麗,琴身雪白,弦如冰凝銀絲……”

笙笙哥眼睛似清泉一樣,美麗醉人:“是麼,那真的是很美啊……可惜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具綠玉,和龍琴相比,不過是個小小的玩具罷了,可笑我如井底之蛙,自以?是得了至寶……”他忽然捧起手中的琴,重重擊在地席上。淡綠的琴身發出脆弱的破碎聲,哀鳴著斷?兩截,木片四下里迸濺。

血珠一閃而逝,李哥哥一把抓住哥哥的手:“玉笙,不要這樣!你受傷了!”

我嚇得屏住呼吸,從來沒見過這樣情緒外露的哥哥。

哥哥永遠超然鎮定,和輝月爹爹一樣。

?什麼,?什麼李哥哥提起的琴會讓他大失鎮定!

哥哥用力掙扎,李哥哥扑上去抱住了他,不停的撫摸他的頭發:“玉笙玉笙,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提起龍琴,你冷靜下來,求求你,別傷害自己!”

我嚇得咬住了自己的拳頭。

不知道?什麼我這樣害怕。

這個李哥哥,?什麼會讓笙笙哥變成這樣?

?什麼?

笙笙哥推開了他,捂著臉坐在牆角:“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李哥哥試著再向前伸手,笙笙哥一把抓起了碎琴的木片:“你出去!”

李哥哥慌忙退後,連聲說:“我這就走,這就走。玉笙,你不要再傷害自己。”

笙笙哥把頭轉向牆壁不肯理他。

李哥哥嘆了口氣,慢慢的,一步步從房中退了出來。

我把身子縮在牆後,看他慢慢的,一步三回頭,離開斜蒼院。

偷偷的再探頭,看到笙笙哥在收拾那些碎琴的木片。

我再也忍不住,兩步跑了進去:“哥哥!”

他?起頭來,似乎并不意外:“靜靜回來了?”

“你在流血!”我咬咬牙,跑進那一片狼藉中,捧起他的手。手指被划出長長一道傷,血珠還在不停的滲出來。我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眼淚扑簌簌的向下掉。

哥哥放下手里的斷琴把我抱住起來,笑得溫柔一如往常:“小靜靜好不害臊,居然又哭鼻子,羞羞羞。”

我扁著嘴捧著他的手,學著輝月爹爹的樣子在他手指上親親,可是傷口還是傷口,并沒有什麼不同。我鼻子抽了兩抽,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靜靜乖,靜靜不哭……哥哥不痛哦,真的不痛……你看。”笙笙哥的手指點在了我的唇上:“傷口好了。”

我啊了一聲睜開眼,頓時忘了哭,捧起哥哥的手指來看。

果然!

雪白纖細的手指什麼傷口也沒有,只有一道淺淺的嫩紅的細線。

我瞪大了眼,看看哥哥的笑臉又看看他的手指,看完了他的手指又看他的笑臉:“哥哥我……我怎麼也會?只有輝……”

下面的話被哥哥的指尖輕輕點住沒能說出來。哥哥微笑著,樣子好美好美。

“靜靜,嗯,這里也有點痛……”哥哥的指尖縮回去,在自己的唇邊輕輕蹭了一下,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可能被迸開的木片划傷了吧……”

我興沖沖直起身來捧起哥哥的臉,試圖尋找那個小傷在哪里。

不過哥哥的唇是嫣紅嫣紅的,實在看不出。

我有些苦惱的歪歪頭,想了一想。

“那就都親親好了。”

我得意的笑,抱著哥哥就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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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輕輕的啾了一下,看哥哥的眼中帶笑,我也笑,然後……繼續親親。

很軟,很溫暖……

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哥哥的嘴唇又香又軟,帶著點清甜,象是小離哥給我的最最好吃的乳脂軟糖……

舔了又舔,舍不得離開,干脆把哥哥的唇瓣吮進嘴里。

唔……

哥哥的舌尖和我的突然相觸。

很滑很軟,象嫩嫩的好吃的筍尖……

覺得我和哥哥的舌尖象是兩條小魚一樣在翻翻纏纏,好好玩。

交換口水的游戲……一直玩到我舌根發酸嘴巴都麻了,才松開抱著哥哥的手,往後退了一點點,拼命吸氣。

不知道什麼時候哥哥躺在了地席上,我就這麼趴在他胸口。

“不疼了吧……”我伸出胖胖的手指,沿著哥哥的嘴唇慢慢摸了一遍:“哥哥還疼不疼?”

哥哥的嘴唇比剛才更紅了,鮮?得象一朵花。他微微一笑,眼睛里有微微的星光,好漂亮的哥哥。

“不疼的。”他的手指慢慢梳理我的頭發:“靜靜不好好上課跑回來了,先生會罰你抄功課的。”

我擠擠眼睛:“先生才不知道呢!哥哥不舒服麼,都沒有去上課。”

哥哥笑著抱緊我,我就這麼伏在他胸口上。

“哥哥最喜歡靜靜了。”

我用力點頭:“嗯,靜靜也最喜歡哥哥了。”

屋里靜了半晌,我還是忍不住說:“哥哥,?什麼把好好的琴砸壞掉呢?不喜歡也不用砸的啊。你喜歡那個龍琴,我們寫信讓爹爹給找一把來就好了。你把現在的琴砸掉,我以後沒法聽你彈曲子呢。”

哥哥只是笑,抱著我輕輕翻了個身,變成了我仰面躺著,哥哥撐在我的上方。

嗯……

因?角度一變換……

光線從哥哥的後面照過來,臉上有暗暗的陰影,看不清。

“還有其他的琴啊。”哥哥語氣輕松:“靜靜喜歡那個李哥哥嗎?”

我嘟起嘴來:“不喜歡。”

“?什麼呢?”

“雖然他給我好吃的,還幫丹丹哥寫功課。可是他說話不夠坦誠啦,還有,他害哥哥生氣把心愛的琴都砸掉了……我不喜歡他了。”

哥哥的眼睛亮晶晶的,低下頭來在我唇上又啾了一下:“好。我們不喜歡他。哥哥只喜歡靜靜,靜靜也只喜歡哥哥,好不好?”

我開心地答:“好!”答完了又覺得不對:“可是……可是,別人都不能喜歡了嗎?爹爹,丹丹哥,小離哥,永樂還總是給我好吃的……”

哥哥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又親親我的唇:“好吧,喜歡其他人也可以,但是,只有哥哥可以這樣親你,知道嗎。”

我努力分辯哥哥說的這種喜歡上的不同。

明白了,只可以和哥哥玩親親,和其他人不可以。

我用力點點頭,以証明我的確是理解了:“好。”

哥哥在我屁屁上輕輕拍了一記:“好了,來收拾一下東西。”

我一骨碌爬起來,跟哥哥一起把斷琴收拾掉。

不知不覺都中午了,小離哥來送午飯。

丹丹哥又不回來吃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和往常不太一樣,哥哥讓小離哥哥把飯菜放下,等我們吃完他再來收。

然後……

等小離哥走了,哥哥把我抱到腿上,挾起一片涼藕:“來,靜靜張嘴。”

我有點不大自在,扭扭身子:“哥哥,人家不是小寶寶了,自己會吃的。”

他笑得溫柔:“可是哥哥想喂靜靜吃東西啊。”

我哦了一聲。

張開嘴把菜吃掉了。

哥哥看著我:“哥哥的手還有點痛,靜靜不給哥哥挾菜麼?”

我啊一聲,好粗心我哦,竟然忘了哥哥的手受過傷。雖然傷口會合上,但是還會有點隱痛哦。
“哥哥吃。”我舀了一勺牛肉羹遞過去。

哥哥的眼睛注視著我,慢慢把牛肉羹喝了。

覺得有點……怪怪的。

可又說不上來哪里怪。

一頓平常又不平常的午飯,終于吃完了。

功課草草的寫完,我最愛的午睡時光來了。

天氣炎熱起來之後,敞著長窗,躺在竹榻上,睡一個舒服的午覺,真是好舒服……好舒服……
尤其是,有個柔軟而清香的哥哥讓我抱著睡的時候……

本來哥哥還在給我念詩,不過我的眼皮越來越重,什麼都聽不進去。

本能的在哥哥身邊蹭啊蹭找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唇上有什麼輕輕的沾了一下又悄悄離去,象是一瓣飛花……也象是吹了一陣清風。

夢里夢到哥哥和我一直牽著手。

我知道哥哥會一直保護我,就算到走到天涯海角,他也不會松開我的手。  


午後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才想起來問哥哥一個問題:“哥哥,你的臉怎麼變回去了?那個丹失效了麼?”

哥哥笑笑沒理我,打開小抽屜又拿了一顆藥丸出來。

“啊啊,等一下。”我抱著他的脖子把自己吊在上面:“我再多看兩眼你再變回去啦。”

嗯,好漂亮好漂亮的哥哥,怎麼看都看不煩。

哥哥笑著抱住我,丹丹哥突然砰的一腳踢開了門,氣勢虎虎沖了進來。

我嚇了一大跳,哥哥安撫的拍拍我,轉頭問他:“你這是怎麼了?誰犯著你了?”

丹丹哥把木劍往地下一摜,臉是冷的,眼睛賊亮象是把火在里面燒,卻不說話。

我被他的樣子弄得不敢說話,小心翼翼跳下床,把木劍拾了起來:“哥哥,你怎麼了?”

丹丹哥不說話,躺到床上拉起薄被把頭都蒙住了。我手里提著木劍,無措的回頭看笙笙哥。

“他不想說,就算了。”笙笙哥淡淡一笑:“許是比劍輸了人家,不服氣。”

丹丹哥一下子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眉毛豎得直直的:“你胡說什麼!”

笙笙哥一笑:“不是?那就是你笨得要命,怎麼學也學不會劍法了?”

丹丹哥咬牙切齒:“你閉嘴!我才是大哥!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兒,別太囂張了!”

笙笙哥順手把我攬在身邊,一手輕輕摸我的頭發,一面不溫不火的說:“讓我說中了心事理虧,就?身份壓人?我們是雙胞兄弟,誰大誰小還真是不一定的。”

丹丹哥赤著腳跳下床來,指著笙笙哥的鼻尖兒大聲道:“我明明先出殼!”

笙笙哥一笑:“可先化成人形的是我。”

“你……”

我一手拉一個:“哥哥不要吵了。”

“靜靜表插嘴。”這次是異口同聲。

我哦了一聲,自己爬到一邊去摸茶杯喝水。

關于這個大小之爭,我從小到大不知道聽過多少回。反正笙笙哥從來不管丹丹哥叫哥哥,也不喊名字,都是喂啊喂的。

真是想不通,兩個人一個很聰明,另一個也不笨,?什麼總是圍著一個問題原地繞圈兒呢。
那天有個問題沒有來得及問。

哥哥?什麼沒去上課,易容丹怎麼失效了,還有李哥哥?什麼來的。

被他們一吵,我就沒來及問,後來我就忘記了。

“輝月爹爹,平舟爹爹,行云爹爹,爹爹:我是靜靜,這是我自己寫的信,不是哥哥替寫的。
每天早上敲鍾的時候我就會起床,然後去上早課,不過早課的時候我一定會接著把沒睡夠的覺睡完。王永樂會拉我去吃早飯。哥哥會給我留好吃的點心。從初一到十五都不一樣,今天吃的春卷兒,昨天是燒麥,前天是小籠包……嗯,大前天的我記不清了。爹爹你們在家里都吃什麼了?我很想吃蘭花湯餅,可是哥哥說那個只有帝都才會有,這里沒有那種花,吃不到。那平舟爹爹記得提醒爹爹,不要全吃完了,給我留一碗。”

蘸了一下墨,繼續寫。

  “王永樂趁先生上午不在的時候,把墨墨涂進了先生的帽兒里面,先生講完書,把帽子往頭上一合,轉身就走了。我們一直跟著看,可是他一直都沒把帽兒摘下來。不知道他現在發現自己頭上沾滿了墨墨沒有。

  丹丹哥和一個叫淮戈的學生今天比劍來著,我不知道誰打贏,不過別人說,不分勝負,我想那就是誰都沒有贏的意思。他們好笨,輸就是輸贏就是贏嘛,這還看不出來。

  嗯……還有,笙笙哥哥個子長高了,丹丹哥哥也長高了,就我沒有長高。

  今天中午吃的肉丸子。隔壁桌有人吃魚,我和笙笙哥都很不習慣,我覺得好難過,那條魚好可憐,被刮鱗被剖肚子吃掉。哥哥說我們身上也有鱗的,被碰到會很疼很疼。我吃不下飯,覺得一直很想哭。可是笙笙哥哥說,我們不能阻止人家吃魚,就象丹丹哥不能阻止別人吃鳥兒一樣。”

抹抹眼淚,換一張紙。

“我想家,好想好想。可是哥哥說三年五載我們都不能回去。嗚……早知道這麼久不能回家,出來前我一定把你們每個人都親親,再親親,一直親夠三年的份。我想爹爹,想平舟爹爹,想行云爹爹和輝月爹爹……你們不想靜靜嗎?就算靜靜很笨,你們也應該要想我一下,不要多,一天想一下就可以了……笙笙哥哥昨天彈了一首很好聽的歌,我一下子就想起在家的時候,輝月爹爹也彈那曲子,就一直一直想哭。”


再抹抹眼睛。

“爹爹你要記得想我哦,我每天睡覺的時候都會想你。”

歪頭想了想,雖然很想告訴爹爹讓他找一把叫九天的龍琴,可是笙笙哥說了不要提這件事,所以還是不要寫上了。

把信紙拎起來吹吹,折了四折裝進信封里,交給小離哥。

他看我淚眼汪汪的樣子,心疼的替我擦擦:“小靜靜很聰明了,可以自己寫信了。不要哭,回來我讓送信的人從帝都給你帶好吃的東西好不好?”

我點點頭,看他拿著信出去了。

丹丹哥真的和那個淮戈非常合不來,連晚上做夢的時候都在拳打腳踢,嘴里一直念叨那個家夥的名字,有時候會說“看我不打死你”“看你還不認輸”有時候就哈哈狂笑“小樣兒服不服?快求饒”“哈哈哈,我贏了”。我被他這樣子吵醒,連帶著笙笙哥也被弄醒。

然後就只好把被子拉過頭,當做聽不到,繼續睡。

哥哥身上總是很好聞很好聞的,一起悶在被子里的時候,很溫暖。哥哥總是會抱著我,他身上又香又軟和,我下定決心以後都要跟哥哥睡,不要跟丹丹哥睡。他睡覺時還在和人打架,太可怕了。萬一哪天他睡著睡著把我當成淮戈一腳又踢過來,一定會粉痛粉痛的。

我沒有再單獨去見過李哥哥。他有時候會過來找笙笙哥,哥哥不讓他進屋,他就站在外面。其實我覺得他很笨,哥哥明擺著不喜歡他,連話都不和他說,他還老來。

有時候他會帶吃的來給我。我問哥哥可不可以吃。哥哥只是笑。

既然沒說不可以,那我就吃掉好了。

有天他來的時候哥哥不在,去學琴了。其實我聽別人說,哥哥的嗯,那個,他們說?義很高,先生根本要反過來向他學才是,說遠了,李哥哥來了。

還是很和氣,跟我笑,然後拿個紙包給我:“來,靜靜,嘗嘗看好不好吃?”

我開開心心打開紙包,里面是小點心。

拿起一個來咬了一大口,嚼了兩下,突然頓住了。

李哥哥說:“好吃嗎……”

我突然彎下身開始狂嘔,碎點心渣和中午吃的東西全都從肚子里倒了出來,吐得我頭暈眼黑難受無比。

小離哥從外面跑進來,一把抱住我進了屋,給我倒水漱口,我還是在吐,吐得他身上都是。

“靜靜不怕……沒關系,不怕不怕……”他驚慌的安慰我,喊人去叫笙笙哥哥回來。

喉頭生疼生疼的,眼睛看不清東西,胸口翻騰得我好難過。

氣也喘不上來,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靜靜,靜靜,不怕,哥哥在這里。”

我勉強睜開眼,看到笙笙哥一臉焦急。他喂我喝茶,按著背心的手給我輸送靈力。

胸口那股子難受平復了許多,我一頭埋進他懷里,止不住眼淚的大哭。

聽到哥哥很嚴肅的聲音在問:“你給他吃了什麼……”

李哥哥有些惶恐的聲音:“魚香團子……”

聽到那個魚字,我立刻又難受起來,揪著哥哥的袖子,張大了嘴巴,象是離開了水的魚兒一樣痛苦扭動。

哥哥聲音冷得象把刀子,我模模糊糊聽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居然……居然吃了魚。

身邊的人都知道我們是龍族,不會食同是水族的魚兒。

我根本也沒有嘗過,不知道,原來,魚是那個味道。

讓我很痛苦很難受的味道。

其實李哥哥不知道我們的出身,不然他一定不會拿那個給我吃的。

但是哥哥很生氣,小離哥也很生氣,所以李哥哥再也沒有進過我們的院子。

從來不知道夏天這麼難過的。上課的時候我汗如雨下,總是要偷偷溜回去,小離哥會准備一個好大的木桶把我裝在里面,只露個頭出來。他還拿著扇子在一邊替我打扇。

我就奇怪了,小離哥哥說他是小紫龍,笙笙哥我和都是小銀龍。可是?什麼他們都不象我那麼怕熱?

哥哥對這個問題,只回答了四個字:“因人而異。”

我一面點頭贊同他說得有道理,但是又覺得,這話改成因龍而異才更合適吧。

回想一下在家里的時候,爹爹也沒有這麼怕熱的。

真奇怪,嗚,?什麼我這麼怕熱啊。

我想家,我不喜歡書院……

在家的時候,輝月爹爹給我建了一間小涼居,牆壁屋頂地板全是一種叫萬年寒玉的東西砌的,坐在屋子里得披夾衣才不會覺得冷,整個夏天我都不出來,爹爹他們會輪流去陪我睡覺,真的好舒服的。

可是在這里,只有一只木桶……

嗚,我想家。

小離哥開開心心告訴我,上次送去的信,有回信來了。

我只寫了一封,可是回信有一堆。

我泡在桶里,信都堆在桶旁邊的桌上。

我伸長了手,怕沾濕了信紙,捧著看。

先看爹爹寫的。

我的天,好厚的一疊紙。

爹爹真的……真的好能說哦。

從我們走了之後他睡不著覺,一直說到收到我的信的前一天他剛剛從西邊回來,說給我找了一堆好玩兒的東西。

嗚……我捧著信紙又哭又笑,小離哥捧著一個剖開的小西瓜,用勺子挖了一勺勺遞到嘴邊。我含著西瓜,繼續又哭又笑。

看到最後一頁,爹爹說他會去跟輝月爹爹說,讓我們冬天的時候就回家,他實在受不了看不到我們的日子。再說,要念書在家里請夫子也可以念,書院已經去過了,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就行了,不用老是待在那里。我嘟起嘴想了想,懷疑爹爹是不是能把輝月爹爹說服。

然後看平舟爹爹寫的。

不太長。說了好多,讓我聽哥哥的話不要搗亂,要聽夫子的話好好讀書用功。不要貪嘴吃旁人給的東西……這個我下次寫信要寫上,我已經不吃旁人給的東西了,上次的……嗯,不想了不想了。

然後只說了一句很想我。

嗚,平舟爹爹真的很,嗚,很……人家也不知道他很什麼啦,反正,反正他很那個什麼。你看,爹爹光寫想我,就寫了三張紙呢。

平舟爹爹只寫一句,很過份哦。

再看輝月爹爹和行云爹爹的。

都寫的不算長。
行云爹爹說給他們給我捎了几樣東西來,我一定喜歡。

我撂下信就扯著小離哥問他要爹爹們捎來的東西。

小離哥只是笑,把我從水里抱出來,擦干淨水套上紗袍,然後帶我去隔壁空屋里看。

屋里榻上堆滿了大包小包,我歡呼一聲跳了下去,坐在包袱堆里挨個兒拆開看。

呀,我的小玉虎哎。

我在家的時候最喜歡抱著它睡覺的,可是上次走的時候忘記了帶上它耶。

抱著小虎磨蹭了几下,再拆其他的。

都是我在家的時候喜歡的東西。

我眉開眼笑,打開一個封得極好的匣子之後,居然看到棉紙里包著風干的蘭花餅!

“小離哥,小離哥,你看你看,蘭花餅耶!晚上我們吃湯餅好不好?”

小離哥蹲在榻前,托著腮看著我笑:“好。”

我高興的揮揮拳頭,繼續拆其他的。

好象……嗯,好象忽略了什麼啊。

我睜大眼睛,看著全拆開的包包。

小離哥依舊瞇瞇笑,看著我。

好象……真的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我左看右看,沒什麼了啊,東西都在這里。

可是真的覺得我好象忽略了……

啊啊!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用力跺了兩下腳!

清涼的寒意從赤著的腳丫上一下子傳上來。

我的……我的……我的寒玉床!

天哪,誰這麼厲害,竟然把我床萬里迢迢從帝都搬到這山上來啊!這個很重的耶!就是用天馬來拉,一匹馬都拉不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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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yanyan_lala贏了街頭賽車比賽冠軍,獲獎金現金150Ds幣.


快傍晚的時候笙笙哥回來了,後面跟著小僮替他抱琴。雖然我們不能帶書僮,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先生們總愛把自己的僮兒給哥哥使喚。像是書箱琴盒這些從來不用哥哥自己動手拿。

我赤著腳蹬蹬蹬跑出去往哥哥身上扑:“哥哥——爹爹來信了哦——還給我捎了好多東西呢,你看你看——”

哥哥把我抱起來,笑著皺皺眉頭:“小豬豬,你又輕了哦。中午有沒有好好吃飯?”

我扳起手指頭,嘟著嘴:“太熱了吃不下嘛。”

“再瘦小靜靜就變成風箏了,風一吹就會被吹跑。”哥哥抱著我往里走。

小離哥把琴接過來,那個書僮逗我說了兩句話才跑走了。

“哥哥,你看,寒玉床寒玉床!”我興奮的在榻上跳來跳去:“這下不怕晚上睡不著了耶!”
哥哥嘴角噙笑,伸手在榻上摸摸:“靜靜,爹爹真的很疼你。”

我半張著嘴,愣了一下,抱著哥哥說:“哥哥,我……我是不是太讓人不放心了?”

哥哥把我抱在膝上:“是啊,小靜靜肥肥白白,一看就讓人想煮煮吃掉。又怕黑又怕餓,會迷路還怕過夏天……讓人很不放心呢。”

我嘴角垂了下來:“我,我讓他們太操心了對不對……你和丹丹哥都好好的,就我總是不乖。吃的也吃不好,睡也睡的不好。哥哥,什麼時候我可以長大變強,象你們這樣都不需要人操心的?”

哥哥抱著我,在耳邊柔聲說:“小靜靜這樣很好,很可愛啊。爹爹他們都很強,有力量寵愛他們想之寵愛的人,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幸福啊。可以隨心所欲的對自己最喜歡的寶貝做讓他開心的事,我想爹爹他們一定為了能寵你而快樂的不得了呢。”

我怔怔的抬頭看哥哥,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哥哥笑著親親我的鼻尖:“哥哥也很喜歡靜靜,雖然靜靜貪吃怕黑怕熱又愛迷路,哥哥還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呢。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記得當初你還在一顆小小的龍蛋里,殼兒是淡綠的,每天每天我都會抱你,希望你多吸一點我的靈氣,長大了會和我更親近。當時覺得,這麼漂亮的小蛋殼兒里,一定會變出一個漂亮的妹妹來。結果漂亮也是漂亮,不過是卻是個弟弟,很愛笑,眼睛漂亮極了。身上還包著潔白的蓮花瓣兒,象個玉做的娃娃……“我靠在哥哥懷里聽他說話,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里好安靜好舒服,滿滿的,那種漫上來的情緒,說不上來的快樂。

“哥哥。”

“嗯?”

“晚上我們一起睡寒玉床好不好?”

“好。”

“不還有,一起吃蘭花湯餅……”

“嗯。”

“哥哥,我真的很不安,為什麼我可以這麼幸福呢。什麼都有,什麼可以得到……”

笙笙哥慢慢抱緊了我,沒有說話。

“我真的可以得到這麼多嗎?”我反手抱緊哥哥:“老天會不會也眼紅我,把幸福都收走?”
哥哥抱著我小聲說:“不會。就算老天也眼紅,哥哥也會保護你的幸福,不讓任何人搶走。”
我抱著哥哥的腰,忽然覺得就算一切都沒有了,只要哥哥這麼抱著我的話,我還是擁有滿滿的幸福。

有了寒玉床,我的蹺課變得更加頻繁,大多時候還拉著哥哥一起逃。至於丹丹哥……他現在得了一個綽號,叫劍痴呢。

一聽這個綽號,就知道這個人在屋里面是不可能坐得住的。

成天一早就不見,傍晚才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練劍練得勤的關系,他的個子又高了好多,原來比笙笙哥只高一點點,現在高了大半個頭,看上去就是個長身玉立的少年。

雖然相貌因為易容丹而改變,但是那股子飛揚耀眼的派頭還是一直一直的吸引著人的目光。
笙笙哥也一樣。

他很博學,連夫子在他面前也不敢大聲的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哥哥的關系,夫子對我一點兒也不嚴厲,蹺課他也睜只眼睛閉只眼睛,功課也不是很重。

時間象流水一樣快。冬天的時候,果然我們沒有回帝都去。我,我就說嘛,輝月爹爹的意思,很難改變。

我們大概真的要在書院待滿三年才可以回去一次。

現在才一年呢。

書院學什麼東西的人都有。按大家的話說,天人的生命這麼長,學什麼都足夠,所以可以什麼都學上一學。

第一年結束了,第二年哥哥問我要不要去學些別的。

象丹丹哥就在學劍,而笙笙哥的興趣好象就更多了,天文地理琴棋書畫都有涉獵,而且都很有名氣。

我想了半天,慢慢問:“有沒有哪一門學,可以又有好吃的又可以整天睡覺的呢?”

丹丹哥慢慢眨眨眼,和笙笙哥互相看了一眼,沒說話。

後來小離哥幫我選了一門挺好的雜學。

讓我去學烹調。

我想了又想,拿不定主意。能自己學會做好吃的東西當然好,不過……我怕我學不會。笙笙哥不大樂意,怕我被火啊油啊的傷到。不過小離哥說不用擔心,因為授課的人會照應著。

我想那個夫子為什麼要照應我呢?難道就因為我長得可愛麼?

等我踏進夫子的集味館,眼睛一下瞪得滴溜圓。

小離哥穿著件紫袍坐在正中的位子上,几個學子散坐在一旁,拿著几本食譜在翻啊翻的。王永樂赫然也在其中。他聽到動靜,抬起頭來沖我擠擠眼。

我張著的嘴半天沒有合上。

小離哥哥咳嗽一聲打開扇子,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沖我笑笑。

我心情一下子飄起來。

耶,原來小離哥在書院當夫子!我說他怎麼這麼有空天天待在這里,還總有好多好吃的東西准備得妥妥當當呢!

我和王永樂肩挨肩坐在一條長桌上,我小聲說:“喂,你怎麼也來學這個啦?你不是說要去學雕刻的?”

王永樂眨眨眼:“我也學雕刻也學烹調的嘛,單雙日分開。”

小離哥慢慢講起了香蔥怎麼剖怎麼切,我攤開書蓋著腦袋,開始光明正大的打瞌睡。


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中午了,小離哥把我背在背上,一手拎著食盒回了斜蒼。

被丹丹哥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好吃懶做的一頭小豬。

我不服,馬上說他:“那你就是小豬的哥哥,一頭個兒大點豬,有什麼好開心的!”

他氣得說不出話,指著我鼻子的手都亂顫:“你你你,出去不要和人我是你哥,我怕丟人!”
“不說就不說!”

他氣呼呼坐到一邊去,小離哥打圓場:“上午也沒有講多少,下午有的是時間,我再慢慢教靜靜。來,嘗嘗這個蔥香餅好吃不好吃?”

我打開盒子拿了一塊餅就咬,很香很筋道,好好吃。

小離哥拿出一塊瓶,撕做兩片,指著里面星星點點的碎蔥說道:“這個餅里一共放了五種蔥,每種的切法用法都不同。香蔥是切的碎末兒,珠蔥只用了蔥白,野蔥取的青尾尖,水蔥兒是擰了汁和進了油面里面。旱蔥剖開後抹過鍋底,再過油煎餅,所以每種蔥的香氣都各各不同,卻又相互承托,雖然聞著是一樣的香,但是吃起來,一層層的口感卻是不一樣的哦。”

我睜大了眼睛:“這個蔥餅有這麼多講究?”

丹丹哥坐在一邊順手抱著我,也抓了一塊餅吃:“小離哥,你手藝是真的不錯啊……一樣是做飯,你做的比帝宮的御廚還好,食堂的那種飯豬也不要吃它。”

小離哥一笑,遞給我熱熱的牛乳:“沒放多少糖,吃蔥餅配牛乳最好,還可以祛掉嘴里殘余的蔥味兒。”一邊也遞了一杯給丹丹哥。

吃完餅,洗了手。丹丹哥抓著劍就跑了,小離哥拿了一大捆蔥,放在院子里讓我慢慢的分辨,然後給我一把小刀,讓我用自己能想到的各種方法把它們切開弄碎,花樣越多越好。

耶耶!這游戲我喜歡!

就是……就是……蔥味兒有些辣眼。

玩了一下午蔥,眼睛紅紅的都快睜不開了。

小離哥一看就笑起來,拿了軟的布巾包著冰塊兒給我敷眼。

蔥味兒染在身上還讓哥哥不喜歡,足足把我泡在浴桶里刷了又刷才讓我上床。

哥哥問我:“課上的開心麼?”我用力在他懷中點頭:“好開心,很有意思啊。”

哥哥一笑:“開心就好。”

丹丹哥爬上另一張相鄰的床,睡意朦朧的聲音說:“你也別太慣他了。我們跟他這麼大的時候早就自己單睡了,你還老抱著他……抱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哼,丹丹哥最不討人喜歡了。

我反而把笙笙哥抱得更緊了,手腳都纏上去。

哥哥輕輕拍我。

第二天學的還是佐料,是姜。

結果姜汁兒不小心弄進眼睛去了,又象只兔子似的過了一天。晚上哥哥看到的時候心疼死了,可是我依然很開心,還給哥哥看我跟王永樂一起,用姜塊兒雕的小兔子。

哥哥看我笑得開心,也沒有再說什麼。

可是第三天學的是蒜……

哥哥恨不得把我趕到門外面去,洗了好几遍,撒了多少嬌,結果是……我睡離門最近一張床,和他隔得遠遠的……

嗚嗚,哥哥,人家要跟哥哥睡啦……

翻來覆去半宿睡不著,我偷偷看外面的月亮,彎彎的,亮亮的。

輕手輕腳跳下床,抱著我的小玉虎,慢慢往屋里摸。

月亮照不到的地方是黑黑的。

嗚,人家怕黑啦。

走了兩步,哎喲……

我痛得想叫又急忙捂住嘴巴,不能吵醒哥哥……

嗚,可是真的好痛好痛。

再摸著向里走,又一腳踢到了床角上。

嗚嗚,痛死了。

一定會腫起來。

嗚嗚,好痛好痛……我抱著小玉虎,坐在地上淌眼淚。

忽然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氣聲,一雙手橫過來把我抱住,哥哥親親我的眼睛,小聲說:“傻瓜小靜靜。”

“嗚,哥哥……”強裝的堅強一遇到哥哥的溫柔就再也裝不下去了,我松開小玉虎,抱著哥哥不松手。

“好啦,不哭。來,哥哥抱你睡……”

“嗚,我身上臭臭的全是蒜味……會薰到哥哥……”我小聲啜泣:“我只想親親哥哥,就,就回去睡門邊……”

“靜靜不哭,乖。你身上其實沒有味道了。哥哥只是覺得你丹丹哥哥說的有道理,想試著讓你一個人睡……哥哥錯了,哥哥不該這麼對靜靜。靜靜怕黑,哥哥明明知道的……不哭不哭了,來,哥哥抱你一起睡……”

我哭得沒力氣,哥哥的手按在我腿碰到的地方慢慢揉,漸漸就不痛了。

我緊緊攥著哥哥一縷頭發不松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無一例外,我總在上課的時候瞌睡,反正小離哥會在下午給我單獨講。

“唔,糯米粉……酒釀……桂花糖粉……”我一樣一樣的往案子上放小盆小碟,王永樂袖子卷得老高,拿著小離哥寫好的紙在一邊念:“水磨糯米粉捏成均勻的大小適中的團子……”
我看看他,他看看。

“大小適中是多大?”他問。

我眨眨眼睛:“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啦,先生每天都給你單獨講,講完了再做你看,做完了你還可以吃飽……”王永樂臉一垮:“啊啊啊,不公平啊,?什麼我就沒有個哥哥在這里教烹飪啊!”

我手上沾了白白的米粉,呆呆的看著他。

他叫了几聲,一抹臉,又變成了嬉笑?開:“好啦,沒做過不過總是吃過的,我記得……總比蓮子大些,比湯團小些。”

我試著把手里的米粉團了團,捏了一個銀杏大小的團團:“這麼大合適麼?”

“差不離吧……”他摸摸頭:“我記得就是這麼大。”

我又疑惑起來:“這個酒釀湯圓兒,湯圓沒有餡麼?”

他看看我,也拿不定主意:“先生沒說啊。”

“應該有餡兒吧……”我摸摸鼻尖兒,白白米粉在沾在了鼻子上,我自己可看不到,王永樂在一邊兒偷笑:“那要用什麼餡兒?”

我也苦惱了:“是啊,用什麼餡兒呢?”

兩個人坐在案子前,叉著手冥思苦想。

“豆沙吧。”他說。

我搖頭:“昨天才吃過豆沙糕……”

“那椰蓉?”

我也搖頭:“沒有現成的,難道要跑到大廚房去找?”

“那用牛肉?”他吞口口水:“我能找到香辣牛肉,剁碎了包里面,多香啊。”

讓他說得我也好心動:“那你去拿嘛。”

“好咧,等我回來啊!”

他一溜小跑兒去了,又一溜小跑來了,果然端著一大碗牛肉的肉糜。

他坐在平凳上,我坐在高腳板凳上,圍著一張案子團湯團。

可是……

團了一半,我皺起眉頭:“你團的太大了。”

他反駁:“哪有啦,是你團的太小了。”

我嘟嘴,拿起他剛團的一個團子,好麼,簡直有雞蛋大了:“你看,這哪里是湯團,四喜丸子都沒這麼大。”

他咬咬嘴唇:“那個,回來這個我盛到自己碗里啦……”

我白他一眼:“你是自己想吃牛肉吧。”悻悻放下那個超大湯團,繼續捏我的小丸子。

捏到一半丹丹哥來了,看我們一眼:“做什麼呢?”

我興高采烈:“做酒釀湯團!”

哥哥眼睛一亮:“是麼?好好兒做,晚上我回來吃。”

我用力點點頭。哥哥跟一陣風似的又沖出門,走了几步又探回頭來:“多做點,我帶個朋友一起回來吃。”

“哦,知道啦。”

鍋里的水冒泡泡騰沸起來,我看看天色,又加了一瓢冷水,現在還不到下鍋的時候呢。

一?頭就禁不住哈哈笑起來,王永樂讓我笑得莫名其妙:“喂,笑什麼啦你。”

“哈哈哈……”肚子都痛了。真好笑,他眉毛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一層米粉,白白的好象一個老頭子哦。

他伸手摸了一把,結果眉毛上的粉是抹掉了可是半邊臉都變白了。

我笑得直打跌,坐都坐不住:“你……你變成白斑鳩了啦,哈哈,一半兒黑一半白……笑死人了……”

他看我笑,伸手過來掐我的臉:“小樣兒,叫你笑……”

我一邊和他對打一邊笑,上氣不接下氣:“就笑就笑,你個白臉雀兒,長尾巴……”

他坐不穩,向一邊一滑,我趁機脫身,繞著案子跟他捉迷藏,嘴里還直念叨:“小雀雀,臉蛋白。尾巴長,個子矮……”

他臉色越來越黑,眼眉猙獰,伸長了手隔著案子想抓我。我笑著向後縮。

米粉被扑得粉粉揚揚的,象下了一場白霧。

落得頭發上衣服上都是的。

“好啦好啦,不鬧啦。快到時候了,下湯吧?”我看著他。

“嗯。”

小心的把團好的……大小既不均勻也不適中的團子丟進熱水里。

遠遠已經聽見了哥哥的腳步聲,我跳下板凳出去接他。哥哥已經進了月圓洞門,我几步跑到了他跟前,卻一下子煞住勢子,硬退了一大步。

“靜靜?”哥哥看著我。

“我先去洗手再抱哥哥啦。”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手上身上都是白白的,肯定會沾到哥哥身上。

哥哥笑,把我抱起來:“不怕。在弄什麼?”

“我和永樂做桂花酒釀湯圓來著,晚上我們吃湯團哦。”我笑:“小離哥說有事去忙了,我想別的做不好,這個比較簡單啦。”

哥哥在我沾了米粉的臉上親了親:“好。我們一起去洗手去……”

丹丹哥帶回來的朋友居然是淮戈。

我睜大眼睛看那個不苟言笑的家夥。真奇怪耶,哥哥不是和他合不來麼,不是天天比劍打架嗎??什麼還請他來吃我做的湯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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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樂和我爭著要盛碗,我沒爭過他。

這個家夥。

哼,一臉得意洋洋,好象全部的功勞都是他一個人的一樣,大聲吆喝招徠:“來來來,大家都嘗嘗我永樂的手藝怎麼樣……”

我不服氣:“怎麼叫你的手藝?明明我也有份的。”

他一手提著湯勺亂揮,眉毛都豎了起來:“呀?什麼叫你也有份?我問你,酒釀是誰去找的?牛肉是誰去找的?米粉是誰磨的?哪樣是你干的啊?你說你說?”

我被他那亂舞的大湯勺嚇得向退了一步:“好吧……就算是你一個人的功勞好了,你,你別亂舞湯勺啊……快盛碗吧。”

他哼一聲,把一疊碗放好,挨個兒的盛裝。

大的大小的小的湯圓,丹丹哥捧著碗直笑,還不忘用肘撞撞身邊兒的淮戈:“喂,我弟頭一次下廚,等下不好吃你也不要說啊,省得他面子抹不開!”

我氣忿忿的揮拳頭:“你少瞧不起人了!不信偶就不要吃嘛,偶又米有請你來吃!”

哥哥笑:“好啦,不說啦。把調羹遞給我啊。”

盛在白瓷小碗中的湯圓,在湯中浮浮沈沈,桂花的香氣和酒味一陣一陣,聞起來真的挺香的。
王永樂果然把那個最大的湯圓盛里了他自己碗里~~~~~~~~~~~~~

這個家夥如果將來當廚子,不用問,最好的料總是上不了食客的桌,統統都會進他自己的肚子呢!

這個家夥。

我小心的舀起一粒湯圓,慢慢的遞進嘴里。

嗯……挺燙的……

湯香香的,湯圓滑潤爽口,牛肉咬起來滿口都是肉汁兒,很香很香。

我急急拉著笙笙哥的袖子問:“哥哥,好不好吃?”

哥哥笑著向我點了點頭。

王永樂哼一聲:“好吃也是我的功勞啦,你個小豬除了搗了一會兒亂什麼也沒干嘛。”

這,這個家夥怎麼這樣啊。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他不睬我,高高的揚起臉,碗也端得高高的。

壞蛋王永樂,下次不找你一起做飯了!

哥哥笑著把我抱起來:“好啦,別嘟著嘴。哥哥當然知道靜靜忙了一下午。來,趁熱吃,涼了會變粘哦。”

我嗯一聲,用力點點頭,哥哥把湯圓舀了遞到嘴邊,我張口吞掉。

王永樂一邊吃一邊不忘沖我翻白眼!

哼,臭家夥,搶我功勞,還敢笑話我麼?

我就是有好哥哥,你就是沒有!有本事你也找人抱你喂你吃飯嘛!

本來郁悶的心情變得極好,開開心心的吃湯圓。

丹丹哥,淮戈,王永樂,哥哥,我,五個人把一大鍋湯圓吃得乾乾淨淨。

王永樂最饞相,居然把鍋底的湯全倒了喝掉。

我笑他:“你餓死鬼投胎啊。”

他反說:“這叫勤儉節約懂不懂,再說,省得刷鍋費事嘛。”

切,這個家夥總是有說的。

真是被他打敗了哦。

淮戈摸摸丹丹哥那把木劍,忽然一笑?頭:“喂,今天月色挺好,怎麼樣,去練會兒劍去?”
丹丹哥緊一緊腰帶:“去就去!”

我吃得太飽,抱著哥哥脖子直打嗝兒。

王永樂對我特別沒禮貌,不過對哥哥就不一樣了。他規規矩矩地說:“玉笙哥,我先回去了。那個,吃完湯圓不要讓靜靜睡這麼早,會積食。”哥哥向他笑著點了點頭。

屋里靜靜的,哥哥翻著一本書,紙頁沙沙響。

我飽脹得沒一點兒力氣,哥哥偏扯著我不讓我立刻就睡。我於是靠著桌子搖頭晃腦。他的琴譜我一點兒也看不懂,忽然想起那天李哥哥在這里的時候他們說起的九天龍琴。

“哥哥,那個龍琴是很好的東西麼?”我托著腮趴在桌上問。

哥哥?起頭來,臉上并沒有一向的溫柔笑意。

“靜靜乖,以後也別問這問題了,那東西……你不會喜歡的。”

我哦了一聲。雖然好奇,可是哥哥說我不會喜歡,那是肯定不會錯的。

我是最最聽話的乖寶寶哦。

哥哥不讓我問,我就不問了。

坐在哥哥身邊,看他漂亮的手指一邊翻著書頁,一邊在案上輕扣,虛擬著挑抹勾划的動作。
很漂亮耶。

哥哥無論什麼時候看都這麼漂亮,雖然服了易容丹,可是還是漂亮。

動的時候也好,靜的時候也好,都漂亮得不得了,讓人只想一直盯著看一直看。

好像王永樂說過,哥哥氣宇高華,風姿天成。

我是不大能聽懂啦,反正是好話。

覺得頭有點暈暈的,我靠在哥哥身上,手腳一點力氣都沒有。

哥哥抱著我:“很累了麼?洗洗睡吧。”

我搖搖頭,口齒不清的說:“不要洗了,我要覺覺。”

哥哥刮一下我的鼻子:“小懶貓,真邋遢。”

哥哥把我抱起來放在床上,擰了一條濕的布巾給我擦臉擦手,然後動作輕柔的替我除下鞋襪。等哥哥的手摸上來替我解開衣帶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到哥哥漂亮的下巴的輪廓,心里暖乎乎的,伸手去摸。

哥哥笑笑:“別調皮。”

“哥哥也睡嘛……”我撒嬌的抱住他的脖子:“我要哥哥抱我睡啦……”

哥哥把我的手拉開,抖開被子替我蓋上。

我閉著眼睛躺著,隱約聽到哥哥在洗漱寬衣。

然後被子掀起來一邊,哥哥也躺了下來。

我開心的整個人都纏了上去,手腳都緊緊攀在哥哥身上。

“好了,不要鬧,快睡吧。”

“嗯。”

我含含糊糊的答應。

不知道?什麼這樣熱,被子蓋在身上覺得又熱又重,我不耐煩的踢腳,要把被子蹬到一邊去。
哥哥伸手壓住我:“靜靜怎麼了?”

“熱……”我的眼睛都睜不開,覺得身上黏黏的熱熱的,難受極了,自己伸手去想拉開里衣,腳上用力想把被子踢開。


哥哥的手伸到我的頭上,摸了一摸。他的手又涼又軟,我反手抱上哥哥的身體。

唔,好舒服,好清涼。

身子整個膩了上去,在哥哥身上蹭啊蹭:“哥哥,好熱……好熱……”

哥哥扳起我的臉,手指捻動間,眼前光亮起來。他就著光仔細看我:“靜靜,你下午都吃什麼了?”

我意識紛亂,好多好多的聲音顏色在眼前亂晃。迷迷糊糊想起來,說:“吃了梅干。”

哥哥追問:“不是這個,還有別的。”

還有……還有……

啊,我含糊地說:“我嘗了酒釀……”

哥哥在耳邊清晰地問:“吃了多少?”

“小,小半碗……”我抱著哥哥的脖子,拼命想從他那里得到清涼舒緩:“哥哥,好熱……熱……”

哥哥說了一句什麼,聲音很低我聽不清。

哥哥把我平放在榻上,把衣物解開,清涼的空氣觸到光裸的皮膚,我打個哆嗦,覺得像是有把小小的火苗在肚子里燒啊燒的,要把我整個人燒化掉一樣。

哥哥擰了布巾來替我擦拭。細密的汗珠滲出皮膚,被布巾抹去,然而新的汗水又流了出來。

哥哥抬高我的頭喂我喝水,拿干的氈毯把我包起來。我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的推搪撕扯,無法忍受哪怕是一點點的燥熱。

哥哥輕輕嘆息,把我緊緊抱在懷中。

我用力抱著哥哥,他的身體帶著清涼的水氣。

“靜靜,放松身體,不要用力……”

我根本用不了力的……哥哥要做什麼啊……

嘴唇上一涼,哥哥輕輕貼著我的唇,哺了一樣東西給我。

“含住,可別咽下去了。”

涼涼的,象冰的珠子。

我本能的含住那珠子。

淡淡的清涼從珠子上發散,好舒服……好舒服……

我慢慢睜開眼,哥哥的臉龐在燭光中分外朦朧。

他臉上帶著細汗,怎麼哥哥也熱麼?

這個珠子……是什麼東西啊?

我慢慢把珠子吐在手上。

那是一顆淡淡的瑩白的珠子,只有小指甲那麼大,晶瑩剔透,像是凝固的水,又像是盤結的冰。

珠子上的涼意徹底讓身體的火焰熄滅了一樣。

“哥……”我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哥哥聲音很低:“是元珠。”

我睜著眼睛,不明白他說的話。

哥哥把那顆珠子拿起來,含進了口中。

我恍然:“是哥哥你身體里的珠子?”

難怪我從來沒有見過。

“哥哥,再給我看看嘛……”我抱著哥哥脖子懇求:“我從來沒看過的,很好看啊……又涼又舒服。”

哥哥呻吟了一聲,身體軟下來:“小笨蛋,那個珠子離開我的話,哥哥會死的。”

我嚇一跳:“啊?真的麼?”

哥哥抱著我并排躺在床上:“你也有珠子,只是你還小,珠子還沒有凝結成形。等你到哥哥這麼大的時候,也會有一顆元珠在腹中。”

“可是……”我迷迷糊糊:“為什麼會有這個?其他人都有麼?”

哥哥聲音很輕,但比剛才好多了:“不,只有你,我,和爹爹,我們三個人才有。”

我搖搖頭,還是不明白。

“天人是沒有元珠的,只有龍族人才有。丹丹哥也沒有的,他的原身是鳥兒,不是龍,所以他的命根子是一根翎羽,而我們各有一顆元珠。這上面有我們大半的精氣神氣,一旦失去了,是有性命之憂的。”

我嚇得口吃:“哥……哥……哥哥,那你還,還把它吐出來?會有危險的啊,你……你以後不可以再……”

哥哥向我笑笑,溫柔地摸摸我的頭發:“不要緊的,只離開一下子沒關系。你看,現在不是沒事兒了?下次別亂吃東西啊,還以為你長記性了,上次亂吃什麼飯團,這次又吃酒釀,那個東西甜甜的,可是到底還是有酒在里面,你年紀還太小,受不了的。”

我眼淚汪汪抱著哥哥直哭:“哥哥……我,我下次不會了……你不要再把珠子吐出來,好,好危險,要是有什麼事情怎麼辦……嗚,以後絕對絕對絕對不要這麼做了哦哥哥……”

哥哥抱著我輕聲安慰:“不會的。一下子沒有什麼事。靜靜身上不熱了吧?”

我側頭想了想,然後伸手在脖子胸口摸了摸,老實搖搖頭:“不熱了。”

哥哥笑得很溫柔:“好了,那快點睡吧。”

怎麼可能嘛,這種時候讓人睡覺根本是睡不著的。

我抱著哥哥的脖子,死死抱著不松手,好象一松手他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哥哥,你要答應我,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要讓珠子離開你啊。”我的眼淚一顆一顆滴下來打在哥哥臉上:“一定一定不要,就算是我再喝醉了酒要熱死了,你也不可以這麼做!不然,不然,”重復了好几個不然,想起最最具有威懾力的話:“我就再也不喜歡哥哥了。”

哥哥嗯了一聲,抱著我的頭輕輕按在胸前:“哥哥知道了,以後不會這麼做了。靜靜不要傷心,哥哥沒什麼啊,真的。”

緊緊抱著哥哥,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在一起,卻覺得很惶恐。

哥哥對我這麼好,我卻一直這麼笨。

萬一,哪天哥哥不再喜歡我了,怎麼辦?

還有,哥哥這麼招人羨慕嫉妒,要是有人要傷害他,我能不能保護他呢?

我不能,不能沒有哥哥的……

燭光漸漸的變暗,最後無聲的滅掉了。

我,要保護哥哥。

在黑暗中,我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我要保護哥哥,不讓人傷害他,也不讓人把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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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要學劍?”淮戈有些驚訝:“為什麼?你不是喜歡做菜的嗎?你哥哥們知道不知道?”

我堅定的搖搖頭,扯著他的袖子不撒手:“我一定要學,淮戈哥哥,你教我劍法好不好?”

他摸摸我的頭。其實相處的時間長了,淮戈哥哥他也并不傲慢冷厲,那種淡漠銳利是他的一種保護色。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靜靜,學劍比較辛苦,你年紀還小,再過几年學起來才好。”他把手攤開來給我看:“你看,很多粗皮和硬繭的。還有,這里的骨結有些變形了。你丹丹哥哥也是一樣。再說,武藝并不是一入門就可以學劍的,腰腿,拳腳,都要有些基礎才行。靜靜一點都沒有練過,也不能一下子便學的。”

我咬咬嘴唇:“那我就先學基礎的,再學劍,總之我一定要學!”

他愛憐的摸摸我的頭:“那和你丹丹哥也是可以學的,怎麼一定要找我?”

“不是,”我拼命想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明白:“哥哥他們太疼我,是舍不得我吃苦學武的。可是,我真的很想學,所以,所以,淮戈哥哥你教我好不好?我會聽話,不惹你生氣,也不給你添好多麻煩的,淮戈哥哥,拜托你啊,教我好不好?”

從來沒有這麼樣迫切渴望的想去辦到一件事。

因為太急太窘,臉上燙熱熱的,眼淚一直在眼眶里打轉轉。

“靜靜不要哭。”他伸出手來笨拙地給我擦淚:“不要哭,我沒有說不教你啊……只是,你哥哥不知道這件事情的話,總不太好。”

“又不是壞事。”我拉著他的袖子搖晃:“淮戈哥哥,教我吧。你看,我把劍都帶來了。”

抽出一把小小的木劍,是王永樂用檜木雕給我玩的。

他笑了笑,說道:“好。那你以後每天這個時候來找我,我教你——真的不告訴你的哥哥們麼?”

我用力點頭以証明我的決心。

“這是一套心法,應該會適合你練。我把口訣說給你聽,要是記不住的話,明天我寫下來一份給你。”他在一邊坐下來,輕聲念誦口訣給我聽。他念得慢而清晰,念兩句停一下,讓我跟著念。

口訣并不長,几十句。他又從頭至尾念了一次,微笑著說:“靜靜試著念一次試試。”

我清清嗓子:“心有所及而力不及,心之所向而力之偏從……”一直念到:“明靜於內而虛游于外,方之天高地遠水長之本。”

淮戈睜大了眼睛:“靜靜以前學過?”

我搖搖頭。

他手指在我手腕上慢慢摸索,半晌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看來靜靜天生是學武的苗子。怪不得讓你讀那些書本成效不大呢。”他把我抱起來打了個圈圈:“要是我爹爹知道了一定是很開心,有人領悟力和記心都這樣好,將來成就一定還在他之上。”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淮戈哥哥,你爹爹是誰啊?”

他笑的神祕:“靜靜不認識,不過靜靜的父親和我的父親是認識的。這一路心法……還是靜靜的爹爹教授給我的父親的呢。不過,靜靜不要說出去哦。”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怎麼淮戈哥哥家里和我家里這麼熟嗎?我并不記得聽爹爹們提過呢。

“好啦,心法也教你了。要記得,一日兩次,晚上睡前,和早上起時,各默念一遍,心里要空,不要想其他的念頭。一開初的時候,手指捏的是二分訣。喏,就是這樣。”他比划著繼續教我。

……

時光匆匆。

第二年的學堂生涯,也在不經意間,變成了過去。

個頭兒稍稍長了一些,可是,并不是太明顯。和哥哥們比,我依然象個小豆丁。就是王永樂倒是突飛猛長,變成了個高個子。他的興趣一變再變,和丹丹哥一起去學過劍,和笙笙哥一起去學過琴,還學過下棋,繪畫,金石……轉了一圈,還好雕刻也一直沒有丟下。

他現在的手藝精巧,給丹丹哥,我還有哥哥都刻了一枚小小的印章。

用的是很奇怪的一種木頭,我不清楚,木頭上有點香味,又不象檀香,用指甲彈一彈,錚然之聲有若金石。

王永樂說這種木頭便是沉到海底下去一萬年,也是不朽不腐,香味不失。

這麼一塊金貴難尋的木頭,劈成了几片。

我們一個人雕了一個。

丹丹哥那一個章上的字是“碧血化丹心”,笙笙哥哥那一方上的字是“朝聞夕死  生而有識”
淮戈哥哥那一方是“涅盤浴火”,我那一方想了好久,刻的是“靜而忘憂”。爹爹的綽號叫做無憂劍。我記得爹爹他們說過對我名字的期許,依稀就有這個意思在里面。

印刻好的那天,我們湊在一起,拿了一碟子朱砂,把印拓了蓋在紙上,看那深紅的古體曲字,在白色的紙上面,有種驚心動魄的鮮明。

互相換著看對方的印記,王永樂最後得意洋洋摸出自己那一方印來。

這個人吧……真不知道怎麼說他才好。

吃包子定把餡最大的那個給自己,撿衣裳肯定是奔著最花哨的一件。

連印章也比人家大了一倍有餘,多費多少紙張和朱砂哦!

等他狂笑著蓋了章,大家一起湊上去看。

偌大的紅印,只有兩個字。

張狂得怕人看不清似的,“永樂”二字像是要跳出一樣一鮮活。


王永樂一副猴子獻寶狀:“你們看你們看,下面我留了孔,可以串條繩子縋起來,挂在身上帶著方便。象淮戈你們練劍可在挂在劍柄上嘛,下面再來個穗子流蘇之類的,或者結塊玉都。玉笙的可以放在筆盒墨水匣里帶著。靜靜你這塊比較小巧,挂在頸上都沒關系。哈哈,我真是獨具匠心,技藝超群啊……哈哈哈哈,你們看這些字多漂亮多有型啊哈哈哈哈!”

丹丹哥一撇嘴,不屑的兩個字:“白痴。”

淮戈哥哥只是笑,不說話。我忍不住拉一把那個笑得快要忘了自己姓什麼的家伙:“喂,這個字好看那是因為字是我哥哥寫的,你照著拓著刻的嘛。”

王永樂一翻眼睛:“喂,寫得再好那也要刻得好才行啊。你找一個鄉下木匠來刻刻試試?看這几個字他刻出來不?我的本事就是高嘛!放眼整個九戒,誰敢不承認我王永樂的手藝是獨一份兒?”

哥哥掩口笑,道:“很是很是。”

印章我實在是很喜歡,小離哥幫我打了一條線繩,串了起來戴在頸上。小小的一塊暗黑的木印,在胸口蕩啊蕩的。

每天早上固定在天色將明的時分醒來。淮戈哥哥說這時候是明暗替換天地交泰,天之氣與地之氣都澎湃充盈,最宜練功。

我盤膝坐在寒玉床上,兩手各捏一個七分訣,閉著眼默默行功。

哥哥并沒有陪我在這間屋子里睡。

這樣怕熱的只有我一個人。

小離哥的腳步聲響起來,似乎是從房間出去,大約是去預備早點。丹丹哥的動靜也不小,淅瀝嘩啦一通收拾,打開後窗戶就跳出去。

真是的……

我閉著眼睛,嘴角彎了起來。

丹丹哥這個習慣怕是改不了呢,這麼喜歡跳窗戶。

然後動靜最輕的是哥哥。

練了這一路心法之後,耳力眼力都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很靈敏。

隔著一面牆,卻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

有水聲淅瀝,哥哥應該是在漱洗。

還可以聽到穿衣的悉簌聲。

然後聽到哥哥挽起書箱,應該是要去上早課吧。

一股暖暖的氣流沿著經脈上下游走全身,慢慢歸於丹田。我深深吸一口氣,慢慢睜開眼。哥哥正站在門口含笑看我。

“在練心法?”哥哥走過來摸我的頭發:“靜靜真的很用功。淮戈說你已經練到了這門心法的第三重了,是不是?”

我一笑,抱住哥哥的腰:“嗯,上個月就練到了。哥哥,我會變得很強哦,將來會保護哥哥的。”

哥哥向我笑。

“你要去上早課啊?”我跳下床來,拉起衣袍披上,一手整理頭發:“我替你背箱子啦。”

哥哥笑著說:“不用。你再用會兒功,也要去上早課了不是嗎?”

我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先生都習慣我不去了,我要是哪天去了,他還會奇怪呢。”
哥哥伸出手指來刮我的鼻頭:“害不害臊。不去課堂還找藉口。先生這個月都講了什麼?”
我偏頭想了想,再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後還是坦白說:“我還真不知道呢,回來我問問王永樂。”

哥哥扶著額頭,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你的功課要去問王永樂?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鼓著腮:“本來就是他要上這個棋課才拉我去的啊。我沒有在上課的時候睡覺已經很給先生面子了。要知道我一看那個密密麻麻的全是小方格的棋盤,一個頭能漲到三個大,眼花繚亂。一擺上棋子就更不得了,黑白交雜,看一眼我就想吐耶。”

哥哥揉揉我的頭發,拿出一柄小木梳:“坐下。”

我乖乖坐好,哥哥手勢輕柔為我梳發:“那麼不喜歡棋課,就別勉強再去了。”

我抱怨:“我也不想去的呀,可王永樂死拉著我一定要我陪他學。你要知道啊,整個學屋里二十多個人,他除了敢找我拼棋,找其他人不管是誰,不管打哪種譜,他都必輸的。他說有我在,他還有點尊嚴啊,最起碼有人比他差。我要是也走了,他肯定也呆不下去了。”

哥哥輕聲笑:“你們啊……也算是秦夫子背運,碰到你們兩個。”

我想起來說:“啊,哥,秦夫子還說有空請你去他那里坐坐,喝杯茶呢。”

哥哥嗯了一聲:“知道了。”

又想起一件事來:“那個,昨天我遇到李耳哥哥了,他問你有沒有空,他有把琴想給你看。”
哥哥的手頓了一下,慢慢說:“知道了。”

很快把頭發梳好。哥哥把小梳子遞給我:“時候還早,不妨再睡一會兒。”

我點點頭,看著哥哥提著他的書箱走了出去。

又運了一會兒功,摸著我的木劍,起來練了一會劍法。

招式已經熟極而流,就是劍上勁力不足。

淮戈哥哥說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內力不足,年紀又小。

就算苦練,還是要等歲數再大一些,才可以有所進境。

身上有些微微的出汗。雖然已經到了初秋,天氣還是熱。

昨天寫信給帝都爹爹們。

過完這個冬天,我們就可以回帝都了。

三年都沒有看到爹爹們了,我抱著劍痴痴坐著,遙想帝都家中的一切。

不知道大家都還好嗎?

小離哥離得遠遠的喊我:“靜靜,吃早點麼?”

我興沖沖跳下石凳子,朝早點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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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找淮戈哥哥再去問一式劍法的,可是他們那個院子空空的都沒有什麼人。

不光是他們那里,我一路走過去,偌大的書院空庭寂靜,與平時完全不同。

奇怪了,人都哪里去了?

後來轉了兩個彎,看到影壁牆上寫著告示。

手遮在額上擋著陽光,什麼時候說要出去聽講學的?我竟然一點兒不知道。

不過話說回來……我去課堂都是作作樣子,根本從來也沒有認真聽過這些。

哥哥也沒有說過呢。

難怪人都走了,那位大師可能是真的很有名吧,才會一下子去了這麼多的夫子和學子。

不過哥哥也沒有去啊。

想到這里就覺得滿心里都是驕傲自得。

哥哥他很厲害,夫子都不如他。

那個大師的講學,他肯定也是不用去聽的。

搔搔頭,永樂倒好象是說過,他要去聽什麼的,不過我那時候滿腦子都在想劍招,沒有注意聽。

嗯,真是難得的甯靜。

去找哥哥吧,他這時候應該在琴堂那邊。

腳步加快,轉了個彎子往駐音閣那邊走。

繞過一叢茂密的綠樹,進了駐音閣的院子。

長長的回廊上鋪著似木似金石的板磚,底下是中空的,腳踏上去有叮叮咚咚的輕響。

我最喜歡的就是駐音閣這里的這條長廊了,走得快些,腳下的音律就輕快歡悅。走得慢些,就細碎輕幽。

動聽的聲音在腳下一路漫延。

真的很悅耳的聲音,也是很趣致的長廊。回到家之後,讓輝月爹爹也在家里弄一條這樣的走廊好了。

我走了几步,雀躍的奔跑起來。

因我看到了哥哥在琴堂的窗口探出身來向我遙遙招手,淺笑爾雅。

咦,眼力真的變的不錯了呢,以前是不可能看得這麼清楚的。

向哥哥用力揮手,我輕快的向他的方向奔跑。

哥哥總是可以分辨出我的腳步聲。

來過几次找他,只要他在,都會在窗口向我招手微笑。

淙淙似流泉一樣的聲音流暢歡快。

我一腳踏進了琴堂的大門,扑進了哥哥懷里。

“哥哥,你這里也好靜啊。”腳步踏在地上都有回響,聲音在寂靜的琴堂中有嗡嗡的回聲。我拉著哥哥的手四處看:“那些人都去聽學了麼?”

“嗯。”哥哥牽著我的手,回到他的瑤琴旁邊。

這一具琴也有名子,叫“遠思”,音色也很美。

只是?色沒有綠玉那麼好看。

“哥哥彈曲子給我聽好不好?”討好的拉著哥哥的袖子:“有兩天沒聽了呢。”

哥哥一笑坐了下來。我連忙拉開琴套,捧起香爐,拿了兩塊餌香放進去。

微甜的香氣,升起淡淡的紫煙,在寂靜空曠的琴堂中彌散。

哥哥輕輕抹了下弦,手指修長秀美。就算有是易容丹的效果,哥哥還是漂亮的不得了。

我托著腮靠在一邊,著迷的看著哥哥奏琴。

曲調是我熟悉的,在家里的時候,平舟爹爹彈過几次。

管這水方云醉  不論誰錯誰對

一線天眼窺人  嘆遍紅塵錦堆

任是南來北往  憑他雨打風吹

多少離亂蕭索  不問誰是誰非

醉醉醒醒如我  痴痴傻傻是誰

庄生戲蝶一夢  扶檣扳槳已歸

哥哥吐字松柔,短歌微吟,水逝云飛的感覺真的讓人只愿在這歌聲琴聲中長睡不醒。

我閉著眼睛,在默默浮動的幽香里沈醉。

歌聲漸消,琴聲清朗。

忽然外面長廊上傳來輕輕一聲響。

叮,叮,咚,咚。

有人來了?

我睜開眼睛,哥哥的手按在琴上,斂容側耳聽了一聽,忽然說:“靜靜,到書柜後面去,不要出聲。”

我張大眼睛,不知道哥哥?什麼這樣說。

不過哥哥說的話總是對的。

我乖乖站起來,快步走到了書柜之後,呼吸放得低緩綿長。練了心法之後,才發現好處多多,起碼捉迷藏的時候不會輕易被哥哥找到呢。

來的人走的不快,一步一步聽得出來極沈穩。

不過,?什麼,略有些拖沓沈重的感覺。

這個人有心事麼?

站在書柜後的我,突然覺得,這道聽步廊,好象作用不單單只是?了好玩而已。

那人越走越近,踏進了琴堂。

聽著他腳步輕捷上了木梯,登上二樓,慢慢走近。

哥哥聲音很穩,但是也很冷:“你怎麼來了?”

那人沒說話,越走越近。

我從書與書的縫隙中張眼看。

來的那人穿著一身黑衣,冷誚挺拔的身姿。

是李耳。

“玉笙,”李哥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古怪,可是我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你還生我氣麼?”他輕聲說,聲音雖然低,說的也不快,可是就讓人聽著覺得他在渴切什麼。

很急迫。

多奇怪的感覺,明明他說話的速度這麼慢,可是聽著卻讓人覺得他心中不平穩。

“你不要生氣,你看,我給你帶來了東西。”他解下背後那個長長的背囊,把哥哥面前的琴挪到一邊,把手中的包囊放在了矮几上,打開布包。

有一線淡金的光透過窗外繁密的綠葉照進來,正正的映在露出來的一具琴上。

不知道?什麼,象是重錘在胸口狠狠敲了一記,我退了半步,一時間覺得頭暈心悸及不進氣來。

哥哥閉了閉眼,重新睜眼看那具琴。

玉雪一樣的琴身,平削舒緩,一點雕飾花紋也沒有,卻讓人覺得美得詭異。絲弦晶瑩閃光,淡金的陽光都不及那弦的明亮。


“玉笙,你說你想看的,我從族中把它盜了出來。你看,九天龍琴就是這個樣子。”


哥哥伸出手來輕輕按在那琴上,深深吸了口氣:“原來你是摩族人。龍琴珍貴,你就算是族長之子,盜寶也是重罪,更何況還帶到了九戒來。”

李耳傾身向前抓住了哥哥的手,有些痴迷地說:“玉笙,你喜歡的,我一定替你辦到。”

哥哥不動聲色把手抽了回來:“我只是好奇罷了。這等寶物太過珍貴,你還是帶回去好好安置,以免你的族人要怪罪你。”

李耳的眼眉上都帶著濃郁的說不出的詭異:“玉笙,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跟我說的,我都可以?你做。你不要不理睬我。”

不知道?什麼,一股涼氣從心底冒出來。

我覺得不對勁。

不知道?什麼,就是覺得哪里不妥當。

空曠無一人的書院,寂靜的琴堂。

風吹過長長的聽步廊,有細細的,幽暗的鳴聲,象悲悉的嗚咽。

有什麼人說著我聽不懂的話語。

哥哥忽然站起身來,抱著那具琴:“也好,琴先放在我這里,午後你再來取。”

李耳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好,你喜歡,盡管留著用好了。”

不對。

哥哥的臉色,不對勁。

明明服過易容丹之後,臉色黃瘦干枯,可是現在抱著琴的哥哥,臉龐卻漸漸的泛白了。

雖然我不懂得太多,也看得出易容丹的效力在慢慢退去。

這是?什麼?

怎麼藥會突然失了效?

李耳站起來,卻沒有向後退,反而向前傾身抓住了哥哥的肩膀:“玉笙,你生得這麼美,?什麼總要把臉隱藏起來?”

哥哥反手推他:“你說什麼呢。幫我倒杯水來。”

李耳恍惚的笑笑,慢慢轉身去牆邊的桌上倒水。

哥哥橫過手來,三指在琴弦上一划。

好象一聲尖厲的哭泣,我從沒聽過這樣琴音!

李耳身體一震,扶著牆慢慢軟倒。

我呆呆看著。

哥哥身上的藥?什麼會失效??什麼李耳會變成這樣?

我正想邁步走出去,哥哥突然看向我這里。

那一眼嚴厲沈靜,看得我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自幼和哥哥相處,他一個眼神我就得明白他要說什麼意思。

他叫我不要出去。

?什麼?

難道……

忽然間靠東牆的長窗嘩喇喇破開了一個敞洞,數條黑影從那洞中翻了進來!

哥哥退了一步,靠牆而立。

他一點也不驚訝。

我捂著嘴站在原地,不知道這一切驚變由何而生!

大風呼呼從那破窗處吹進屋里,哥哥長發飛揚站在原處,他的臉孔已經全然恢復了雪白美麗。
“摩族的几位長老齊至,倒真教人倍感榮幸。”

那進來的几個人都穿著黑衣,其中一個上前一步:“這位小公子處驚不變,教人佩服。小兒年輕莽撞,得罪公子之處,還要公子見諒。”

哥哥微微一笑,五指按在琴弦上:“族長是?了此琴而來?”

那人拱一拱手:“此琴是我族至寶,還請公子賜還。”

哥哥不?所動:“是麼?敢問族長,此琴材料?何,是哪位名匠所制。琴上有何標志,証明此琴是摩族之物?”

我屏住了呼吸。

腳跟在顫,不停的顫。

冷汗從背上冒出來。

那几個人身上有很可怕的氣息。

很多年之後,我知道,那叫殺氣。

洶涌寒厲的壓在胸口,吸不進氣,動也動不了。

那人冷冷一笑:“小公子是明白人,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小公子的出身來歷必定不凡,我們族中一百一十四名高手,在上山時便損了一半,進書院時又損了四分之三。能走到這間琴館外,只剩了五個人。這五個人,都是身經百戰,殺人如麻。小公子英年如玉,冰雪聰明,當知道我們是?何而來。”

哥哥微笑著說:“我自然知道。摩族潛蹤藏跡整整几千年,今天如此興師動?,恐怕不只是?了一把琴。由古至今,龍骨的名器不過三件。撼天劍,披甲盾,九龍琴。撼天劍千年前已毀,披甲盾五百年前也成了一堆殘片,只有九龍琴始終未曾面世……”

那人眼神陰冷狠厲:“小公子骨格清奇,世事洞明,也非一般龍族可比。”

我想喊叫,想移動,想到哥哥的身邊去,可是腳卻象是釘在地上,身體猶如被捆住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哥哥的手指按在那琴上,并不再說話。

“小公子只管放心,你年紀不大,我們不會傷你性命……”他往前走了一步。哥哥的手卻勾住了琴的尾弦,用力的一崩。似嚎叫一樣的聲響,琴弦斷了一根。

斷弦飛彈擊在琴身上,最後的一響淒厲猶如怨魂索命。

那人的腳步一下子頓住。

哥哥平靜的聲音響起:“你知道不知道撼天劍是誰折斷的?披甲盾又是誰打碎的?”

那人深吸了一口氣,并沒說話。

“折斷劍的,是我的祖父。打碎披甲盾的,是我父親。”

哥哥傲然昂首,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哥哥,他總是溫和的,細語文雅,謙謙和氣。神采飛揚鋒芒畢露的永遠是丹丹哥哥。

哥哥的手按在第二根弦上:“摩族手上沾了龍族多少鮮血,屠戮了多少族人。從孩童到成人,沒有一個你們肯放過。我的護衛,恐怕已經全部殉職了是不是?他們何辜?九龍琴,殺了絕不止九條銀龍……剔龍骨取龍髓抽龍筋,摩族人從來不怕報應麼?李族長,你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哥哥深吸一口氣,厲聲道:“琴,你是不要再想拿回去。至于我的骨頭,你若夠本事,自己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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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奇寒難當,那些摩族人的身上似乎會散發寒氣一樣,比萬年寒玉還要冰冷。呼出的氣息變成了一絲白白的霜霧。

盛夏將至,?什麼什麼這樣的冷?

不單是手腳,象是身上的血肉都凍成了冰。

那個人笑的聲音象是金鐵互擦,陰冷令人牙酸骨軟,寒毛根根直豎。

哥哥,哥哥!

快跑啊!他們人這麼多,和龍族又是世仇!

哥哥快跑快跑啊!

那些人手中的兵刃都亮了出來,哥哥冷笑一聲,不退反進。

尖銳的寒氣刺得我睜不開眼睛,勉強要看清楚外面,卻痛得流淚,眼前模糊一片。

聽到破空的風響,那把龍琴弦索彈擊發出的讓人覺得頭都要裂開了。

哥哥叱喝的聲音,那些人騰挪縱躍,兵刃破空的聲音。

我?手想擦眼睛,可是手象被綁住了一樣,怎麼也?不起來。手腳被凍得刺痛,後來漸漸麻木無覺。

心里象熱油在煎沸,哥哥!

千萬別有事!

哥哥千萬別有事!

聽到一聲慘叫,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不是,不是哥哥的聲音。

接著又是一聲。

本來冷寂的空中彌漫著血的腥氣,我心中惶恐不安越來越重,只盼哥哥真的能夠把壞人打敗,千萬不要受傷!

砰砰啪啪的響聲,不知道是什麼發出來的。

我恐懼得站都站不住,心中只在不停地念叨,哥哥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打贏!一定不要受傷!

一定不要受傷!

哥哥一定不可以有事!

忽然錚錚連響,我聽出那龍琴的弦斷的聲音!

跟著是摩族人的驚呼。

接著是一聲慘呼,人身墮地的聲音。

哥哥清嘯了一聲,聲音竟然并不氣喘急促:“李長老,李耳是你的親生兒子麼?你在他身上下了追魂索,倒真忍心。”

那人哼一聲不答。

哥哥不再說話,打斗之響又起。

過了不多時,又是一聲厲吼,痛苦難當的咆哮嘶吼:“你這天殺的小鬼——好不惡毒!我做——鬼——也要找你!”

哥哥的聲音冷而靜:“你們殺了我龍族多少人,他們又去找誰?”

忽然一聲巨響,象是要敲破耳鼓,震得人頭腦里嗡嗡直響,兩耳劇痛難當。我腳下一軟,身子前仆,咚的一聲撞在書架子上。只碰得眼前發黑,卻也再辨不出哪里在痛。

一人驚道:“架後有人。”

哥哥尖嘯著趕近,我手撐在書架上,眼睛還沒有睜得,後頸劇痛,兩腳離地懸空,被人扯著一把提了起來。

四周的寒意慢慢變淡,我用力眨了兩下眼,才模糊看清眼前情景。

安靜整齊的琴堂早已經變了副樣子,几具尸首橫七豎八伏在地下,鮮血滿上,上面卻又結了一層寒霜,看上去恐怖無比。

哥哥手里握著一枝玉簫。那簫天天日日挂在牆上,哥哥不大碰它,偶爾想起來吹枝曲子,我竟然不知道那簫也是可以做武器殺人的。

看不清哥哥的臉,他向這邊邁了一步,我頸上一涼,刀刃架了上來,那姓李的人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割斷這小鬼的脖子!”

哥哥硬生生頓在原地。我隱隱約約看到他頭上也覆了層霜白,心中記挂,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牆邊的破洞處還有一個摩族人,呆呆立在牆邊不動。鮮血一滴一滴的流下來,未落到地上之前已經凝結成粒,情景又詭異又可怖。

身後那人咳了兩聲,手緊緊扣住我的脖子:“原來你們是帝都宮里出來的!”

哥哥臉上沒半分血色,目光如刀,緊緊盯著那人握住的我的脖頸。

那個人的手握得很緊,他的手在顫抖。

他怕哥哥?他是不是也受了傷?

哥哥沒事麼?

我覺得頭腦一陣一陣暈眩,一柄明晃晃的尖刃在眼前閃動寒光。

哥哥一定不會扔下我自己逃走,我可是笨了。

無論如何,哥哥都會救我。

可是,哥哥,我不想你受傷……

這個惡人奈何不了你,你快些走開啊,去叫人來,叫丹丹哥,叫淮戈,叫小離哥哥……

“這小鬼也是銀龍……”那人喘了几口氣:“是你兄弟吧?不想他死,就把簫扔下。”

哥哥半分猶豫也沒有,玉簫脫手滑落,摔在地上。

清脆的破裂之聲。

簫斷了。

那人退了几步,我的身體在空中蕩了一蕩,刀子一直押在脖子上。

刀尖刺進了皮肉,我卻不覺得怎麼痛。

眼睛看不清東西,我聽到哥哥的聲音在說話,說的什麼卻聽不清。

冷……

好冷……

哥哥,不要管我,快走啊……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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